第五十一章 赵子蒙你有来言 王洪宝我有去语
“既然你是王洪宝,你为什么要回避和樊家珍的房事呢?”
“这是我老婆家珍说的吗?”
“你确实和王洪宝长的一模一样,但在性格、生活习惯,特别是房事上,肯定会有较为明显的差别,你怕露出破绽来,所以,你极力回避和樊家珍亲热。”
“难道我老婆跟你们说我们一直没有行房中之事吗?”降央嘎亚还是非常会接话茬的。
“樊家珍说,在你回来的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面,你们只在一起一次。”
“赵队长,这不是很矛盾吗?你说我极力回避和老婆的房事,又说我和老婆在一起一次。我越来越越听不懂你的话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樊家珍说的是不是事实?”
“不错,我老婆说的没错。我在山城做生意,在家的时间很少,能在一起一次,已经不错了,以赵队长的高见,三个月,我们应该在一起几次呢?”
降央嘎亚接着道:“赵队长,你们也真行,查案子竟然查到了这种事情上。”降央嘎亚的话带有明显的调侃和奚落意味。他越说越来劲,“你们连夫妻之间那档子事情都过问,也不怕惹上晦气,弄脏了自己的舌头。”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从夫妻之间这档子事情上发现了你的破绽。”
“越说越有意思了,这——我倒很想听听。”降央嘎亚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在接受审讯——倒像是在和赵子蒙探讨学术上的问题。
幸亏赵子蒙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要不然,还真难应对眼前这个既善于诡辩,又深不可测的家伙。虽然赵子蒙的手中已经有很多牌,但他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往前蹚。同志们已经没有退路和回旋的余地了。这次审讯,如果不能让降央嘎亚低下罪恶的头颅,结果很难想象。
“樊家珍说,她从来不喝酒,王洪宝也从来不劝她喝酒,在你把她接到山城去的那天晚上,你却劝她喝了不少酒。”
“你为什么要劝樊家珍喝酒呢?你是想把她灌醉,樊家珍喝了酒以后,就失去了意识,这样一来,在行房事的时候,她就无法感受到你和王洪宝有什么不同,你不和她同房肯定是不行的。”
“你怕露出马脚来——这一关,你必须得过。事实是,不同的男人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感受是不一样的,你确实很聪明,但你忽略了一点,樊家珍虽然意识模糊,但身体还是有知觉的。”
“当然,虽然你极力劝酒,但樊家珍酒量有限,不可能喝很多酒,要想让樊家珍在房事的时候意识模糊,还得在她喝的水里面放一点安眠药。”
“安眠药?你们也真会想象,喝酒,我确实让家珍喝了一点酒,夫妻之间,长时间分居,突然见面了,喝点酒,热热身子,暖暖心,增加一点亲近感,这是人之常情,既然要在水里面家安眠药,为什么还要劝她喝酒呢?这不是戴着草帽又打伞——多此一举吗?”
“喝酒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在她喝的水中放安眠药,如果直接放安眠药,很容易让樊家珍发现,樊家珍也算是一个比较精明的女人。”
“樊家珍回忆,在休息之前,你让她喝了一杯水,水喝下去以后,樊家珍的头就开始晕了。她以为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其实不然。王洪宝在和樊家珍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铺垫,你这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只是你们的分析,分析能代替事实和证据吗?”
“不仅如此。王洪宝和樊家珍在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从来都是王洪宝主动要求的,可你在五月初回洪河镇的时候,却以要到山城忙生意上的事情,回避和樊家珍同房。”
“樊家珍的感觉是正确的,在外表上,你和王洪宝一模一样,但一旦深入到夫妻生活这个层面的时候,你的破绽就露出来了,你想用酒和安眠药麻痹樊家珍的意识,结果适得其反,樊家珍还发现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你在听我说话吗?”
“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樊家珍和王洪宝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虽然近些年分居两地,但对于王洪宝的一些行为习惯还是了如指掌的,而这些行为习惯,你是一无所知——也没法知道的,所以,你要想在所有方面,特别是行为习惯和生活习惯上和王洪宝完全一样,这比登天还难。”
降央嘎亚眯着眼睛,视线一直落在赵子蒙的脸上,他像是在认真听讲,又像是在思考其它问题。
“王洪宝和樊家珍在一起过夫妻生活,每一次只亲热一次,而且每一次的时间都比较短,而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但有很多次,而且每次的时间都很长。你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料想你也一定会照王洪宝的样子如法炮制。”
“你害怕和樊家珍同房,所以,你既让她喝酒,又在她和的水里面放安眠药,人是有弱点的,当你面对樊家珍的身体的时候——不可否认,樊家珍应该算是一个美人胚子,当你情绪上来的时候,便很难再控制住自己情绪,这样一来,你的破绽就暴露出来了。”
“家珍难道没有跟你们说我在生理上有问题吗?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寻觅良方,我到京西去了以后,也找了好几个有名的老中医,其中一个老中医很厉害,我用了他的方子以后,那方面确实很有起色,家珍也问过这个问题,他难道没有跟你们说吗!”
“根据我们的分析,你既劝樊家珍喝酒,又在她喝的水里面放安眠药,可能还有一个目的。”
降央嘎亚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望着赵子蒙的脸。赵子蒙和令狐云飞没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慌乱的神情,更没有看到恐惧的情绪。
“王洪宝和樊家珍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但一直没有孩子——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事实是王洪宝在生理上有问题,你既要和樊家珍同房,但又不能让她怀孕,一个在四十几岁还没有孩子的男人突然让老婆怀孕了,这是你最害怕出现的情况。”
“所以,在和樊家珍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你一定还有其它名堂,如果你不让樊家珍喝酒,不在他喝的水中放安眠药的话,你就无法在同房的时候做手脚。”
“恰恰相反,这次回来,我还想再试试看,我一直没有孩子,这一直是母亲的心病,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我想在他有生之年,为她生一个孙子,我从京西回来,主要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我把家珍接到山城也是这个意思。至于你们说的同房次数和同房时间,你们能听我说两句吗?”降央嘎亚不但否定了赵子蒙的分析,同时还化被动为主动。
“可以,我们很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如果我的身体状况还和以前一样的话,那么,我和家珍在同房的时候肯定还是原来样子,自从我服过一段时间药,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以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之后,我就特别想要一个孩子。”
“要不然,我把家珍接到山城去做什么呢?你们能不能动动脑筋想一想呢?当初,家珍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她难道没有跟你们说吗?”
樊家珍确实跟赵子蒙说了。
“过去,我的身体确实不行,夫妻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力不从心,自从我的身体好转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你们不知道,我们夫妻俩的感情很深。”
“家珍是一个非常善良贤惠的女人,她在家伺候我爹娘,爷爷在世的时候,她还伺候爷爷,我没能让她生上一儿半女,心里面一直很愧疚,如果再让她守活寡,情何以堪啦!”降央嘎亚说到动情处,还从眼角里面挤出几滴眼泪来,此时,他给三个人的感觉是:他确实是樊家珍的丈夫王洪宝。
降央嘎亚确实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但不管降央嘎亚的演技有多高,也骗不过赵子蒙和令狐云飞。dma鉴定结果可不是小孩子的泥饭尘汤;赵子蒙一行从京西跑到山城,从山城跑到洪河,又从洪河镇跑到古墩镇,更不是小孩子办家家做游戏。
“你既然是王洪宝,那你应该知道专为你们王家接生的产婆了?”
王洪宝肯定是知道的,降央嘎亚就不一定了。
“不就是刘老爹的老伴刘婶吗?”
降央嘎亚想知道刘李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他取代了王洪宝,根据降央嘎亚具有虑事深远的性格特点,他在这方面应该是做了一些准备的。从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来看,他把该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
“你知道刘老爹的老伴刘婶,这很好。四十几年前,王宝宝的母亲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其中一个男孩送给了别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王洪宝强作镇静 赵子蒙胸有成竹
“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王家,除了王洪宝的父母和爷爷,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是接生婆刘李氏。这种事情肯定要守口如瓶,你不知道应属正常。”
“我倒很想知道,那个男孩送给了谁?”降央嘎亚用试探的口吻道。
赵子蒙之所以到现在才提这件事情,其目的就是要让降央嘎亚知己不知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子蒙的手上掌握了多少信息与资料,降央嘎亚是不可能知道。
降央嘎亚突然产生了好奇心。
赵子蒙要把降央嘎亚的好奇心暂时往旁边放一放:“这一次,我们不但去了洪河镇,我们还去了一趟康定县。”赵子蒙本来是想说‘古墩镇’的,他有心试探一下降央嘎亚。
降央嘎亚应该知道,从洪河到康定,一去一回,需要十几天。加上同志们在洪河镇等待降央扎西兄弟俩的两天时间和从山城到洪河镇一去一回的时间,至少要十三天,可同志们前后只用十天左右的时间。
大家都知道,另外三四天的时间是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兄弟俩为同志们节省下来的。
所以,降央嘎亚是不会相信赵子蒙的话的。不相信,这就对了,因为他知道十天左右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康定?”
“对,我们去了一趟康定。”
降央嘎亚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微笑着望着赵子蒙的脸,他的神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其潜台词应该是:“你们不要骗我了,十天的时间,你们不可能到康定去,又从康定赶回来——除非你们会飞。既然你们没有去过康定,那一定是想讹我——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赵子蒙望了望令狐云飞,项代沫和庞飞腾。
几个人都注意到了降央嘎亚表情上的变化。
赵子蒙微微一笑:“我们本来是想到康定去的,但十天左右的时间肯定不够,单从洪河镇到康定县,一来一去,马不停蹄,最少得十天。所以,我们就选择在一个叫‘古墩镇’的地方见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赵子蒙欲言又止。
有些情绪,很难在短时间里面自由转换的,如果强行转换,就会露出刀砍斧凿的痕迹来,赵子蒙这一招果然凑效,降央嘎亚挂在眼角和嘴角上的微笑突然不见了。他自知被赵子蒙耍了,眼神之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和不安。
“这个非常重要的人,对你来讲,同样至关重要,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呢?”
“赵队长,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用不着绕弯子。”
“你想不想知道刘老爹的老伴把另个孩子送给谁了呢?”
降央嘎亚望着赵子蒙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颌骨上的肌肉突然蠕动起来。他也该好好审视一下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了。赵子蒙可是一个常在森林里面讨生活的猎人,是狐狸,可得小心仔细点了。
“之前,我们在洪河镇的码头等到了两个人。”赵子蒙再次转换话题,他每一个话题都只说一半,“这两个人是一个马帮的头人,他们是从康定来的。”这句话,赵子蒙故意多放了一点料。
此时,降央嘎亚的坐姿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是他自审讯以来第一次变换坐姿:原来抱在胸前的双臂,终于松开,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这两个人是藏人,他们是兄弟俩,一个叫降央扎西,一个叫降央呼勒。”
在说到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赵子蒙故意放慢了速度,提高了音量,“他们的父亲叫降央卓布,四十几年前,降央卓布从接生婆刘李氏的手中抱走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王洪宝的孪生兄弟。”
赵子蒙看降央嘎亚的眼神有些游离,与此同时,降央嘎亚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凝重起来,之前,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凝重过。
“赵队长,你——请接着说,我听着呢?”显而易见,此时的降央嘎亚已经变的非常谨慎了。他大概是想等赵子蒙把牌全部打完之后,再采取应对之策。准确地说,他是在思考应对之策。
“这个男孩就是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的哥哥,他的名字叫降央嘎亚。”在说到降央嘎亚名字的时候,赵子蒙再次提高了音量。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分明看到,降央嘎亚的左脚抖动了一下,两只手扣的更紧了,右下颌骨同时蠕动了几下——蠕动的频率也快多了。
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保持沉默,但沉默时间太长,肯定是不合适的。降央嘎亚终于从赵子蒙的话中捕捉到了一点台词:“既然此人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领养一个男孩子呢?”降央嘎亚揣着明白装糊涂。
“降央卓布在领养降央嘎亚以后,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相继出生。尽管如此,降央卓布仍然视降央嘎亚为己出。我这里有一张降央嘎亚身份证的复印件。”令狐云飞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站起身,走到降央嘎亚的面前。
降央嘎亚接过身份证复印件,像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看了看令狐云飞:“降央嘎亚,这个人怎么跟我长的一模一样啊!”
赵子蒙不得不佩服降央嘎亚,他真是一个出色的演员,面对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他竟然能如此地“镇静”和“沉着”。
“降央嘎亚,你真会演戏,这明明是你身份证复印件,而你却在这里装傻充愣。”
“照这么讲,我真有一个双胞胎兄弟。”降央嘎亚还想把戏继续演下去。
赵子蒙朝令狐云飞望了一眼。
令狐云飞从皮包里面拿出个小布包——就是降央卓布交给赵子蒙的那个布袋子,布袋子里面装着的是降央嘎亚的养母亲自为他炒的蚕豆。
赵子蒙从令狐云飞的手上接过布袋子,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降央嘎亚的养母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女人,将蚕豆装在塑料袋里面,是不会变软的。
塑料袋一共有三层。
赵子蒙打开最后一层塑料袋,然后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降央嘎亚,你看仔细了,这是你阿妈让你阿爸带给你的蚕豆,你从小就喜欢吃蚕豆——你的牙齿就是在小时候吃蚕豆吃出问题来的。”
“你们还没有弄清楚我是谁,就主观武断地说我是‘降什么亚’。你们以为用这张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小袋蚕豆就能认定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降什么亚’,我是不是你们所说的‘降什么亚’恐怕不能由你们说了算,我有一事不明。”
“你想说什么?”
“赵队长,既然你们已经见到了‘降什么亚’的养父和两个兄弟,为什么不让他们来辨认一下呢?我已经耐着性子听你们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干脆,你们把“降什么亚”的养父养母和两个兄弟请到这里来好好看一看,既然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天,再呆几天也无妨。”
赵子蒙没有把降央卓布交给他的照片拿出来,降央嘎亚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这是一个见了棺材也不掉眼泪的主,人命关天,杀人偿命,只要还有一点退路和一线希望,凶手都不会低头认罪。
什么是人性,这就是人性。凶手在结束别人生命的时候会毫不犹豫,但在了结自己生命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非常爽快的。
《西游记》中有“真假唐僧”的故事,这连神通广大的孙悟空都束手无策,如果不是众仙相助,恐怕难辨真伪。
客观地说,降央嘎亚如此自信,也是有理由的,第一,他和相貌和王洪宝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第二,他的身上有和王洪宝身上一样的标记。
当然,降央嘎亚如此自信,恐怕还有其它支撑——降央嘎亚的手上可能还有底牌。
赵子蒙觉得是时候把最重要的两张牌打出来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把你的养父养母,连同你的两个兄弟请到山城来。我们之所以没有让他们到山城来,是因为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
“你们要想弄清楚我的身份,就必须让他们到山城来。或者让我老婆家珍来也行。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们非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和力气,让他们到山城来辨认一下,不就结了吗?你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管结果如何,我王洪宝还是要感谢你们的,虽然我还活在这个人世上,但你们毕竟是为我从京西跑到山城来,又从山城跑到洪河镇去。我的身上既有你们说的胎记,也有你们说的疤痕,可你们非要说王洪宝已经死了。”
“你说的不错,王洪宝的身上确实有一个胎记和一个疤痕,当王洪宝的右咯吱窝下没有蝴蝶状的胎记,屁股上没有三颗黑痣。”
“此话何意,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呢?”
“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你应该能听明白我的话,王洪宝的身上有标记,他的双胞胎兄弟的身上也有标记,刘老爹的老伴刘李氏,在接生的时候特别留意了这个孩子身上的标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两标记全无踪影 赵子蒙非常失望
赵子蒙接着道:“在这个孩子的右腋下有一个蝴蝶状的胎记,在他的左屁股上有三颗黑痣。降央嘎亚的养父养母和两个兄弟都证实了这一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听懂了我的话呢?”
“你们想干什么呢?”
“很抱歉,我们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你们不是已经看过我身上的标记了吗?”
“我们确实是看过你身上的标记了,但并不等于彻底检查过你的身体,所以,我们要请你配合一下。”赵子蒙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
令狐云飞也站起身,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
降央嘎亚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的脸上有些怒色,眼神里面所透露出来的仍然是淡定和从容。
“降央嘎亚,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脱呢?”赵子蒙道。
“你们能给我一支烟抽吗?如果再给一杯水,那就更好了。”
项代沫站起身走到茶几跟前,从茶几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然后拎起放在茶几旁边的热水瓶,倒了大半杯水,递到降央嘎亚的手上。
庞飞腾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香烟,递给降央嘎亚,然后按着了打火机。
降央嘎亚喝几口水,抽一口烟。
降央嘎亚抽烟和喝水的速度都很慢。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有足够的耐心。这一刻,三个人已经期待了很久,还在乎这点时间吗!
降央嘎亚将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碾了几下:“赵队长,先脱哪里?”
“先脱西服的外套,然后把内衣掀起来。”
降央嘎亚脱掉西服的上衣,挂在椅背上,依次脱掉衬衫和棉毛衫。
降央嘎亚的皮肤果然很白,和王洪宝的身上一样白,他的身上和王洪宝一样,也有很多肥膘。
“你们想看什么,尽管看——看仔细了。”
“把你的右手抬起来,举过头顶。”
降央嘎亚举起右手臂,超过头顶。
让四个人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吃惊的是,在降央嘎亚的右咯吱窝下,根本就没有刘李氏和降央卓布父子三人所说的蝴蝶状的胎记,这是怎么回事情呢?胎记难道被降央嘎亚处理掉了?如果是处理掉的话,应该会留下一些疤痕吧!
遗憾的是,四个人没能从降央嘎亚的右腋下找到一点疤痕。
项代沫用手在降央嘎亚的右腋下,上下摸了几个来回,皮肤很平滑,没有一点突兀的地方。
赵子蒙的脑袋在迅速地旋转着:右胳肢窝下方,应该包含腋下,小孩子在发育之前——特别是出生的时候,胳肢窝是不会有汗毛的。
如果胎记在胳肢窝上,长大后,汗毛会遮挡掩盖住胎记,平时心细如发的赵子蒙发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粗心大意的毛病,最起码应该让降央卓布说一说胎记所在的大概位置吧!按常理判断,胎记应该在汗毛的下方,如果胎记被汗毛遮挡住的话,降央卓布父子三人会特别强调的。
好在降央嘎亚腋下的汗毛不算特别重,庞飞腾打开手电筒,用手指拨开汗毛仔细检查,但还是没有找到胎记,也没有找到疤痕。事实是,因为有汗毛覆盖遮挡,想找到胎记和疤痕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腋毛可能会掩盖一些东西。
难道是同志们弄错了?难怪降央嘎亚如此从容淡定。赵子蒙的脑袋有些发蒙,如果赵子蒙的手上没有那根辫子的话,他是有可能崩溃的。
就现在的情形看,降央嘎亚屁股上的三颗黑痣极有可能和胎记一样同时消失了——比较而言,黑痣比胎记比较好处理。
既然有降央嘎亚的辫子垫底,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降央嘎亚慢条斯理地放下棉毛衣和衬衫,然后将西服穿在身上:“赵队长,你们还想看什么地方?”降央嘎亚嘴角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把你的裤子脱下来。”
“行,就依你们。”降央嘎亚解开牛皮裤带,解开扣子,拉开拉链,“怎么脱?”
“把裤子扒到大腿上。”
降央嘎亚看了林狄一眼。
林狄走出审讯室。
“大腿上的疤,你们不是看过了吗?”降央嘎亚有装傻充愣的意思。
“脱!”赵子蒙厉声道,面对如此狡猾和嚣张的罪犯,赵子蒙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
降央嘎亚不紧不慢地将裤子扒到膝盖上方,最后将裤衩也脱到膝盖上方。
赵子蒙,令狐云飞和项代沫走到降央嘎亚的后面,果然不出所料,在降央嘎亚的左屁股上,并没有刘李氏和降央卓布所说的三颗黑痣。
赵子蒙屏住呼吸,将眼睛凑到距离屁股几公分的地方看了看,降央嘎亚的左屁股上连疤痕都没有。
四个人非常失望地回到座位上。
显而易见,降央嘎亚把身上的胎记和黑痣处理掉了,这符合降央嘎亚的性格,这应该是降央嘎亚反侦察经验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降央嘎亚也有这个条件,他经商多年——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他尾随王洪宝到京西,直到两年以后才动手,应该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祛除身上的胎记和黑痣应该是准备的一部分。
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降央嘎亚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他可能并不知道赵子蒙的手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物证,在经历了三十几个春秋以后,他可能早就忘记了曾经长在他头上的那根辫子。
是时候把辫子拿出来了。
但赵子蒙并不急于把辫子拿出来。大家不要忘了,赵子蒙一直没有提美子(梅子),在谈话的过程中,降央嘎亚也没有提这个女人的名字。
降央嘎亚提起裤衩和裤子,系好裤带,扣上西服的扣子,认真地理了理有点发皱的衣角和领子,他还用手指掸了掸裤脚,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不仅如此,他又向赵子蒙要了一杯水。
降央嘎亚喝完水之后,翘起二郎腿,自从审讯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跷二郎腿:“赵队长,我说我就是王洪宝,可你们就是不相信,现在,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美子(梅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赵子蒙突然道。
“梅子(美子)?”
“对。在京西,这个女人不是和你形影不离的吗?她现在何处?”
赵子蒙的问题并不算唐突,降央嘎亚应该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既然赵子蒙能从京西找到山城来,就一定会知道美子(梅子)的情况。所以,该如何回答,降央嘎亚一定早就想好了台词。
“你跟我们谈谈美子(梅子)吧!”
“回到山城以后不久,她——她就和我分手了。”
“分手了?”
降央嘎亚的回答在令狐云飞的意料之中。美子(梅子)应该是“6.27”无头案真相的唯一知情者。降央嘎亚是不会把这条线索留给赵子蒙的,所以,他是不会向赵子蒙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的。
“为什么?”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说来听听。”
“因为我不能生养。”
“据我们所知,樊家珍一直劝王洪宝休妻另娶,王洪宝一直没有同意,可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这不是很矛盾吗?”
“你们说的是事实,既然你们问这个问题,那我就不再隐瞒了。”
“说。”
“我和家珍结婚很多年,一直没有生养,为此,爷爷落下了心病,我爹也为此郁郁而终。我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和我们一直不生养有一定的关系。”
降央嘎亚俨然就是王洪宝。赵子蒙没能从他的身上找到降央嘎亚特有的标记之后,他就更有理由演好王洪宝这个角色了。
降央嘎亚确实不简单,从开始审讯到现在,他把自己和降央轧亚切割的非常清楚,除了牙齿之外,他和降央嘎亚之间从未发生过错位,除了在夫妻生活中和王洪宝胖若两人之外,赵子蒙在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降央嘎亚的影子。
降央嘎亚接着道:“家珍一定会跟你们说过,我们夫妻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她也一定会跟你们说,我们俩的夫妻生活一直都很正常,是不是?”
樊家珍确实是这么说的,她和王洪宝的感情确实很好。樊家珍还说过:过去,每次房事,王洪宝都很主动,唯一缺憾是每次房事,王洪宝只和樊家珍行一次房,而且时间比较短。
“我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不生养,到底是谁的身体有问题,我心里面没有底,我们夫妻俩都找郎中看过——我看的比较多——因为我一直认为是我身体有问题吗。我也吃过不少药。”
“我到京西以后,一个老中医的话提醒了我,他说,也有可能是我老婆的身体有问题。家珍也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她让我修了她——再娶一个女人。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我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就一定会有孩子的。”
樊家珍确实和令狐云飞说过这样的话。
降央嘎亚为了演好王洪宝,确实做了不少的准备和铺垫啊!尽管赵子蒙没有在降央嘎亚的身上找到刘李氏和降央卓布所说的胎记和黑痣,但赵子蒙一点都没有动摇对降央嘎亚的判断。(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王洪宝略显焦躁 赵子蒙不慌不忙
“我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如果事实证明我确实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我也就死心了,所以——”
“接着往下说,不要停下来。”
“无巧不成书,一次,我到上海出差,晚上没事,在黄浦江边溜达了一会,感觉有点饿了,就在一家大排档要了几个菜,一瓶啤酒。吃到一半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女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她坐在我的对面。”
降央嘎亚一定是在编故事,不管他的故事怎么编,其核心主题一定是,他对这个女孩子的情况一无所知,你们不是想从我的嘴里面抠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美子(梅子)的底细,如何提供给你们呢?
且看降央嘎亚怎么往下编。
“我在和摊主说话的时候,她听出了我的口音,她说她也是山城人,便和我攀谈起来。她——她非常漂亮——但又不是那种轻飘的女人。”
“此人就是美子(梅子)?”
“不错。”
“她姓什么,真名叫什么?”
“她姓湛,真名,不知道,她的小名叫‘梅子’,梅花的‘梅’。她说她中专毕业以后——她读的是幼儿师范,本来,她不想当幼儿园的老师,为了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她下面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是一个铁路工人,就是整天在铁道上检查铆钉有没有松动,路基有没有下沉的工作。”
“她家的生活一直很拮据,所以才报考幼儿师范的。她想租一个门面,开一个洗头房——当时,开洗头房的比较来钱。我看她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女孩子,就和她交往了。”
“之后呢?”
“之后几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结伴在上海转了两天,几天后,我要回京西,她主动提出,想跟我回京西。到京西以后,我把她安排在旅社住下,刚开始,我并没有往那方面的想法,她倒是有那方面的想法,我说的不是苟且之事,她想和我在一起生活,我跟她说我有老婆,她说她不在乎,她说她不要名分,一次喝醉酒,我跟她说了我和家珍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孩子的事情,我还跟他说家珍让我休妻再娶的事情。她说可能是家珍身体有问题,她想为我生孩子,我没有想到她和我想到一起来了。”
“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她跟我在一起两年,但一直没有孩子,我也就死心了,确实是我的身体有毛病。我已经耽误了一个女人,不能再耽误第二个女人了。我就和她分手了。我要回山城,就必须她断掉。”
降央嘎亚一下子变成了大圣人。
让令狐云飞感到惊异的是,降央嘎亚竟然对王洪宝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在这方面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你不知道梅子的真实姓名,总该知道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吧!”
“我只知道她是山城人,至于是山城什么地方的人,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们俩萍水相逢,又不是合法的夫妻,没有必要刨根问底,最重要的是,梅子跟我在一起并不是图我的钱,她在生活上很节俭——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人。”
降央嘎亚就像说书一样,思路清晰,语言流畅。
“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住在马婆婆庵吗?”
“为什么?”
“我原先是住在十三营一家旅社的,梅子说住旅社太贵,人来人往又比较嘈杂,马婆婆庵是她看中的地方,那里既安静,房钱又便宜,庵里面的尼姑生活很艰难,只要给一点香火钱就行了。一举两得,既解决了住房的问题,又接济了几个可怜的尼姑,我就答应了。”
“关键是马婆婆庵有一个观音殿,要想有孩子,就得每天拜拜观音,修点功德。梅子特别相信这个。我们就和马婆婆庵的师傅说了,她们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梅子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姑娘,她听说家珍经常给我洗脚修剪指甲,所以,她也坚持每天给我洗脚,我的脚趾甲一长,她就给我剪。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母亲生病,如果不是念着家珍对我的那些好,我真不舍得让梅子离开我。她只有二十五岁——很年轻,跟着我是没有任何前途的——我说得是子嗣。”
“我没有办法给她名分,因为我不会和家珍离婚。即使家珍跟我离婚,我都不会跟她离婚。所以,回到山城以后,我纠结了几天以后,和她分手了,分手的时候,我给她五万块钱,她没有要,后来,我在她的包里面塞了一张八万块钱的支票。”
“之后,她没有再找过你吗?”
“她可能会找我,但她没法找到我,因为她不知道我的去向。我连我是那儿的人都没有告诉她。”
就这样,梅子,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在降央嘎亚的舌头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项代沫转身将放在身后的扎染包裹拿到桌子上。大家都知道这个包裹里面包着什么。
要想让降央嘎亚现出原形,低头认罪,只有靠包裹里面的东西了——准确地说只有靠老人藏在抱被夹层里面的那根辫子。
降央嘎亚的视线落在了包裹上,包裹外面的扎染头巾,降央嘎亚应该是熟悉的,但降央嘎亚很快就将视线移到了令狐云飞的脸上,他的视线和赵子蒙的视线有一个非常短暂的对接,此时,赵子蒙正在观察他。降央嘎亚又将视线迅速移至别处——降央嘎亚对这样的“对接”缺乏足够的自信和勇气。
赵子蒙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但令狐云飞没有从降央嘎亚的眼睛里面捕捉到慌张和恐惧。
“这个包裹里面有几样东西,你好好看看。”赵子蒙从项代沫的手上接过包裹。
降央嘎亚的表情有些木然。
赵子蒙将包裹打开。
降央嘎亚很听话,他已经看到了——至少是看到了绣着牡丹花的抱被。
令狐云飞先拿起那套婴儿穿的衣服和两只袜子,走到降央嘎亚跟前:“这是一套婴儿穿的衣服,你看仔细了,这套衣服是孩子的母亲缝制的,这是一双袜子,上面绣着一个‘福’这双袜子比较大,刚出生的婴儿脚太小,很难找到合适的袜子,所以找了一双比较大的袜子凑乎一下——袜子大一点、长一点也好,可以将裤脚包裹在里面。”
降央嘎亚对这套衣服和袜子应该是比较熟悉的。
但降央嘎亚没有任何反应。
降央嘎亚有没有反应并不会影响赵子蒙继续展示包裹里面的东西。
赵子蒙走到桌子跟前,放下衣服和袜子,又从抱被里面拿起一个红布包,打开红布包,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这是五块银元,降央嘎亚的亲生父母在将他送人之前,在抱被里面放了五十块这样的银元,降央卓布舍不得用,特地留了五块。另外四十五块银元,降央卓布全部用在了降央嘎亚的身上,在降央卓布家,降央嘎亚过的是一种少爷般的日子。”
“赵队长,还有什么话,您请说,别尽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赵子蒙的展示可能触动到了降央嘎亚身上的某一根神经。
“稍安勿躁。凡是该做的事情,我们都要做,该说的话,我们都要说。我们的手上还有一张照片,”赵子蒙转身从项代沫的手上接过照片,“你再耐着性子看看这张照片。”
降央嘎亚抬起头扫了一眼照片。
“这是降央卓布夫妻俩在降央嘎亚两岁的时候拍的照片——这是降央卓布家唯一的一张照片,两个亲生的儿子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都没有照过这样的照片。”
降央嘎亚低着头,他已经有点焦躁和不耐烦。
情况完全出乎降央卓布的意料,降央嘎亚看到包裹里面的东西以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赵子蒙拿起抱被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据降央卓布回忆,有一次,他们夫妻俩到亲戚家去喝酒,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有人翻看过这些东西。”
赵子蒙接着道:“当时,只有降央嘎亚一个人在家。降央嘎亚就是在看到了这些东西以后才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的——他的性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的。”
“不过,当时,降央嘎亚看得很不仔细,他漏掉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降央嘎亚对赵子蒙这句话给予了高度关注,他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抱被上。
“降央嘎亚只看到了抱被里面的东西,并没有看到藏在抱被夹层里面的东西。”赵子蒙用力拽断连缀被面和被里的白线。
项代沫和庞飞腾走到赵子蒙跟前,两个人从赵子蒙的手上接过抱被,一个抓住抱被的一角,一个抓住黄色被面,两个人同时用力。
被面和被里迅速分离,一个红布包掉落在地上。
大家都知道红布包里面是什么东西。但降央嘎亚可能不知道。
降央嘎亚的视线随红布包一起落在了地上,他的表情突然严肃凝重起来——从审讯到前几分钟,他不曾如此严肃凝重过。(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杀人狂蓄谋已久 宁雁南死于贪婪
红布包是用一根红头绳系起来的,在红布包上还粘着一些棉絮——在被面和被里中间是一层棉花。
赵子蒙弯腰捡起红布包,慢慢解开红头绳,缓缓打开红布,然后将手伸到降央嘎亚的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这不就是一根辫子吗?”降央嘎亚的眼神愣了一下。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项代沫都注意到,降央嘎亚看辫子的眼神是看一件非常熟悉的东西的眼神。在降央嘎亚的记忆里面,应该有这根辫子的位置和空间——这根辫子毕竟伴随他十一年的时间。
“这是降央嘎亚的辫子——准确地说是降央嘎亚十一岁之前的辫子,降央卓布说,降央嘎亚长到十一岁的时候,就不愿意留辫子了。所以,降央嘎亚的养母将这个辫子缝在了小抱被的夹层里面。降央嘎亚看到了抱被里面的所有东西,惟独没有看到这根辫子。”
“赵队长,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以你的智商,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
“恕我愚钝,话不投机,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很平静的吗?怎么一看到降央嘎亚的辫子,你就有点坐不住了。”
降央嘎亚一时语塞。
“幸亏降央卓布夫妻俩留下了这根辫子,否则,这个案子,我们很难再查下去了。”
降央嘎亚已经听出了赵子蒙的言外之意,他望着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的脸,不时地眨眼睛。
“虽然王洪宝的脑袋被凶手藏到了别的地方,但我们还是根据提取到的血样和头发确定了王洪宝的身份,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我们的手上有犯罪嫌疑人的血样,头发,甚至头皮屑,我们就能通过dma鉴定技术查出它们和犯罪嫌疑人之间属不属于同一个人。现在,你应该能听明白我的话了吧!”
降央嘎亚望着令狐云飞的脸,哑口无言。他嘴唇紧闭,下颌骨上的肌肉开始蠕动,两只手再次紧扣在一起,整个身体也开始收缩。
“你到底是不是降央嘎亚,只要我们对这根辫子上的头发和你头上的头发做一个dma鉴定,要不了多长时间,结果就出来了。”
降央嘎亚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赵子蒙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串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微型收缩式剪刀:“降央嘎亚,不管你是不是降央嘎亚,我们都得跟你借几根头发。”
“赵队长,不——不必了。”
“不必了?”赵子蒙的眼睛直视着降央嘎亚的眼睛和脸:降央嘎亚的下颌骨开始抖动;眼神开始闪烁。
“我——我就是降央嘎亚——王洪宝是我杀害的,我——我就是降央——嘎亚。”
“很好,这就对了吗!你害我们磨了这么多的嘴皮子。不过,我们还是要跟你借几根头发,光有你的供词,这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更有说服力的事实和证据——当然,我们也要对你负责。”
降央嘎亚瘫在椅子上,他佝偻着脑袋,两只手自然松开,额头和太阳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这些汗,降央嘎亚已经储存了很长的时候。真有点难为他了,从来没有学过表演,却还要演得跟真的一样,确实需要一些心力啊!
令狐云飞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袋口。
赵子蒙从降央嘎亚的头上剪下一小撮头发,然后将一小撮的头发慢慢放进塑料袋中。
此时,从降央嘎亚的椅子下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是水滴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降央嘎亚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终于撑不下去了,随着精神上的彻底解放,身体所有器官也获得了解放,降央嘎亚的中枢神经已经放弃了对各个器官的控制。
降央嘎亚的裤裆处,米色变成了深褐色,面积越来越大,大概是尿太多的缘故,椅子上积了一些尿,尿顺着椅面上的缝隙滴到地上。
空气中弥散着尿骚的味道。
赵子蒙捋起衣袖,想看看时间,这才想起手表已经送给降央卓布了。他从包里面拿出手机,时间是十点一刻,经过两个半小时的较量,审讯终于获得突破性的进展——降央嘎亚终于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赵子蒙站起身,走出审讯室,他一边朝外走,一边拨号,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老——告诉他的战友们。
下面是通话内容:
“喂,是萧老吗?我是赵子蒙。”赵子蒙异常兴奋,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子蒙,我和局长等得好心焦,快说——情况怎么样?”
“凶手已经招了。”
“招了,太好了。”
“凶手就是王洪宝的双胞胎兄弟,他的养父降央卓布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他交给我们一根凶手十一岁时剪下来的辫子,在这根辫子面前,凶手彻底崩溃了。”
“很好,我马上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局长,子蒙,美子(梅子)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降央嘎亚一低头认罪,我就给您打电话。”
“行,查清楚美子的情况以后,你们就可以把凶手押回京西了。”
“我明白。”
“我等着你们凯旋归来,到时候,我到火车站去接你们。”
赵子蒙决定趁热打铁,先弄清楚梅子的去向。他大步走进审讯室,然后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先报上你的名字。”
“降央嘎亚。”
“这是不是你的身份证?”赵子蒙从笔记本里面拿出那张身份证的复印件,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
降央嘎亚点了一下头。
“说话!这是不是你的身份证?”
“是的。”
“你现在能告诉我们梅子在什么地方吗?”
沉默。
“梅子在什么地方?”
“梅子已经——”
“说!先前,你不是还伶牙俐齿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脓包?”
“她——她已——已经死了。”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对视片刻:“你怕她坏你的事情,所以杀人灭口了。”
降央嘎亚又点了一下头。
“说话——人长舌头不就是为了说话的吗?”赵子蒙厉色道,愤怒的情绪已经憋了很久了。虽然同志们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如果不是降央卓布交给令狐云飞的降央嘎亚的辫子的话,想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是非常困难的。
“我——我把她——杀——杀了。”真正让降央嘎亚感到恐惧的不是低头认罪,而是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梅子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在——京西。”
“在京西?你们不是离开京西了吗?”
大家都知道,是钱和平和段学才送降央嘎亚和梅子去的火车站。
“我们没有走,钱和平他们离开以后,我们把车票退了。”
“这是为什么?”
“让钱和平和段学才送我们就是要制造我们离开京西的假象。”
当初,同志们还真被降央嘎亚制造的假象糊弄住了。
“除了制造你们离开京西的假象以外,还有没有其它原因呢?”
“有。”
“说!”
“我想在京西结果她的小命。”
“为什么一定要在京西结果梅子的小命呢?”
“这是她自找的。”
“此话怎么讲?”
“她要挟我,让我把王洪宝的财产分给她三分之一。”
是贪婪害了梅子。
“三分之一是多少?”
“七八十万。”
“是存款吗?”
“对。”
这也就是说,王洪宝的存款有两百多万。一九八六年,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世纪之交,中国人的口袋里面才开始鼓起来,当时,一些二三线城市的房地产开发才刚刚开始,房子的价格在每平方米两千多块钱。按照每套房子一百平米算,七八十万块钱,可以买好几套房子。
两百多万,面对这样的迷惑,梅子也动心了,她之所以参与这起谋杀案,应该是冲着王洪宝的钱来的。
“梅子的真名叫什么?”
“她姓宁,名字叫宁雁南。”
“宁雁南?怎么写的?”
“‘宁静’的‘宁’,‘雁南飞’的‘雁南’。”
“梅子是她的小名吗?”
“梅子是我们为了掩人耳目随便起的。”
“宁雁南是什么地方的人?”
“陕西米脂人。”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宁雁南一定是降央嘎亚手中的诱饵,王洪宝一定是被宁雁南迷住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那王洪宝也只是一个俗人。俗人更难过美人这一关。如今,有很多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政治人物都栽在了美人的手上,可见美人的迷惑性是很大的。
“你把宁鸿雁的来路交代一下。”
“宁鸿雁从小就没有母亲,十岁的时候,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一个儿子,第二年,这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女儿,十四岁,宁鸿雁就离开家到外面闯荡。她的书就读到十四岁。”
“房东简怀中和王洪宝的伙计钱和平说宁雁南讲的是四川方言,这是怎么回事情?”
“为了掩人耳目,我故意让她说四川话,她在山城呆过一段时间,我在山城开饭店的时候,她就在我的饭店里面当服务员。”(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杀人者虑事周全王洪宝头在涵洞
“降央嘎亚,是你把宁雁南带到京西去的吗?”
“是的。”
“宁雁南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在马婆婆庵。”
“在马婆婆庵?”赵子蒙望了望令狐云飞和项代沫,“在马婆婆庵什么地方?”
“在观音殿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
降央嘎亚真会找地方。
“为什么要把宁雁南的尸体藏在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呢?”
“二十几年前,红卫兵冲进马婆婆庵,他们把观音菩萨的后背上砸出一个锅盖大的窟窿。”
“你把宁雁南的尸体藏在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难道就不怕几个尼姑发现吗?”
“我离开马婆婆庵的时候,捐给寺院两千块钱,这笔钱是捐给她们修观音菩萨的,几个老尼姑早就想把观音菩萨修复一下,我知道了以后,就捐给他们两千块钱,并且言明是帮他们修复观音菩萨的。除了背后有一个大窟窿,观音菩萨的身上被砸坏了好几个地方。”
会平师傅提到过两千块钱。会平师傅还将这笔钱记在了寺院的账册上。如果降央嘎亚自己不说,是不可能有人知道降央嘎亚捐两千块钱的真实目的的。
“在离开马婆婆庵之前,你就想好要把宁雁南的尸体藏在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了?”
“是的。”
“你难道不担心四个尼姑把钱用在别处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们言必行,行必果,在她们将观音菩萨修复之前,把宁雁南的尸体藏进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神不知,鬼不觉。我码准了,才这么做的。”
“既然你能把一具尸体藏进去,难道就不怕尼姑们看到吗?”
“她们没法看到。观音菩萨的肚子很大,大殿里面的光线非常暗,而她们又老眼昏花,再加上她们对菩萨非常虔诚,最重要的是,观音菩萨的肚子很深,在把宁雁南的尸体藏进去以后,我又往里面扔了一些泥胎,马婆婆庵的菩萨被毁坏的很厉害,殿堂的墙角处堆放着很多泥胎,泥胎扔进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以后,尼姑们是没法看到泥胎下面的尸体的。”
“当时,天气已经回暖,你难道就不怕尸体有气味吗?”
“我离开马婆婆庵的当天上午,四个尼姑就请来了几个工匠师傅,我就是在那天夜里把宁雁南的尸体藏进去的。第二天早上,工匠们就开始修复工作了。”
“那些泥胎是有用的——要不然,四位师傅也不会保留那些泥胎,她们看到泥胎,一定会将泥胎拿出来。”
“没法拿出来。”
“为什么?”
“我用铁锹将能看见的泥胎全捣碎了。”
“她们为什么要请工匠呢?直接把残缺的部分补上不就行了吗。”
“观音菩萨修复以后,还要上彩,观音菩萨的身上和也有一些破损,也要修补一下。这种事情,只有工匠才能做好。几个尼姑一直想做这件事情,但苦于手上没有钱。”
降央嘎亚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同志们去过三次马婆婆庵,遗憾的是,大家都没有到寺院里面转一转,更没有去关心一下那些惨遭破坏的菩萨们,话说回来,即使大家去过观音殿,也不可能知道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藏着一具尸体啊。
“降央嘎亚,你把王洪宝的脑袋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洪宝的脑袋在——”降央嘎亚后半句话被噎在了嗓子眼里面了。
“你怎么不说了?”
“赵队长,能不能给我喝点水?”降央嘎亚低声道。
林狄站起身,拎起水瓶,走到降央嘎亚跟前,往茶杯里面倒了大半下水。
水比较烫,降央嘎亚浅浅地喝了一口,但迅速吐了出来。他确实渴了。
降央嘎亚仍不甘心,他撅起嘴唇,对着茶杯口,不住地吹气。
赵子蒙低头和庞飞腾低语了几句之后,庞飞腾站起身走出审讯室。
在山城的审讯即将结束,赵子蒙在安排回京西的事情——庞飞腾是去准备汽车送同志们到火车站去——此时,赵子蒙归心似箭。
几分钟以后,降央嘎亚终于将水喝到嘴里面去了,他只是浅浅喝一点点。几口水下肚之后,原本起皮的嘴唇开始湿润起来。
“说吧!你把王洪宝的脑袋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他的脑袋藏在水闸下面的涵洞里面了。”
“水闸的涵洞里面?水闸在什么地方?”
“在秣陵路——就是派出所前面那个水闸。”
笔者在前面曾经提到过这个水闸,但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一下。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互相对望片刻,他们终于想起来了,在案发现场几百米远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水闸,站在派出所的楼上,就能看见它。
“水闸的涵洞是进水出水的通道,你不怕王洪宝的脑袋被动水冲出来吗?”
“那是一个废弃的涵洞,里面有很多淤泥。水已经不从那个涵洞进出了。”
项代沫去过水闸,那是一个小型泵站,在他的印象中,确实有几个涵洞,三分之二在水下,三分之一在水上。
“降央嘎亚,你说的涵洞在水上还是在水下?”项代沫问。
“在水下——在四个新涵洞的下面——一般情况下,是看不见它们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去年,雨水少,秦南河的水位很低,两个旧涵洞曾经露出来一小半,我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听钓鱼人说,那两个涵洞从来没有露出水面,钓鱼人还说那是两个废弃的旧涵洞。”
“在杀害王洪宝之前,你就想好了藏匿头颅的地方?”
“是的,在结果王洪宝的小命之前,我就想到了那两个涵洞——那是最理想的藏头之处,我本来也想把尸体藏在那里面,可是涵洞里面的淤泥太多,没法把尸体藏弄进去。”
审讯该结束了。至于降央嘎亚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包括杀害宁雁南的过程,那是回到京西以后的事情。
赵子蒙让降央嘎亚把钥匙交给甘雨蒙,并派甘雨蒙到降央嘎亚的住处取一些衣服。降央嘎亚在下地狱之前,还要在人世间苟活一段时间,准备几套衣服是必须的,眼下,降央嘎亚就得换一套衣服,至少要换掉下面的衣服吧!给犯罪分子一点人性化的关怀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这就是善和恶的区别。
吃过中饭以后,一辆警车停在拘押室的门外。
庞飞腾走出驾驶室;
赵子蒙一行五人走下警车。
项代沫的手上拎着一个手提包,手提包是甘雨蒙从降央嘎亚家拿来的。
甘雨蒙利用中午的时间做了三件事情:第一,到降央嘎亚家拿了一包东西;第二,回“得天银楼”安排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第三,和舅妈、父母通了一个电话,三个人达成共识,决定让甘雨蒙到京西去处理王洪宝的身后事。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老太太,所有事情只能悄悄地进行。
一个看守从项代沫的手上接过手提包;
另一个看守打开拘押室的门锁。
两个看守走进拘押室。
令狐云飞和项代沫跟了进去。
在降央嘎亚关押的时候,为防不测,庞飞腾让看守给降央嘎亚增加了一个行头——在降央嘎亚的脚上增加了一副脚镣,在脚镣和手铐之间连缀着一根铁链。
一个看守将脚镣打开:“降央嘎亚,打开包,把下面的裤子和裤衩换了。”
看守没有打开手铐,降央嘎亚上身的衣服是干净的,所以用不着换。
降央嘎亚打开手提包,手提包里面有一紫一蓝两条裤子,还有一件毛线衣,一件毛线裤,一套棉毛衣裤,棉毛衣裤的下面还有两条裤头,最下面还有一件羽绒服。
降央嘎亚很听话地脱掉裤子和裤衩,然后依次换上裤衩和一条紫颜色的裤子,在换衣服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令狐云飞将一个塑料袋放进手提包,大家都知道,塑料袋里面装的是降央嘎亚的养母特地为他炒的蚕豆。降央嘎亚要不要,这不重要,但令狐云飞一定要完成降央卓布的托付。降央嘎亚的养母是一个心细之人,她一共套了三个塑料袋,每一个塑料袋的袋口都系得非常严实,蚕豆这玩意,放的时间太长,会发软的,蚕豆一发软,就不香了,也不脆了。
降央嘎亚系好裤带后,一个看守将脚镣重新戴在了他的脚踝上。
降央嘎亚低着头,弯着腰,一步一步地挪出拘押室,怀中抱着手提包——也只能抱在怀中了——因为他的两只手是连在一起的。人要脸树要皮,虽然降央嘎亚来日不多了,但只要活在世上一天,衣服还是不能少的。
项代沫第一个上了警车,接着轮到降央嘎亚,紧随其后的是令狐云飞。两个人将降央嘎亚夹在座位中间,林狄、钱和平和甘雨蒙坐在了警车的后排座上。
庞飞腾和赵子蒙上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警车缓缓驶出拘押处的大铁门。
半个小时以后,警车直接驶上车站站台。火车开车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广播喇叭里面正在播送车次和检票通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铁钩子突然滑落 两个人跌入水中
一分钟不到,一列火车缓缓驶进站台,然后慢慢停下。车门打开,从车门里面走下来两个列车员,令狐云飞和他们低语了几句之后,将降央嘎亚带进了车厢。
大家刚坐下,便看见一群人朝站台涌来。
一路无话。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火车缓缓驶进京西火车站。
透过车窗,赵子蒙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站台上的两辆警车,再定睛一看,在距离警车七八米的地方站着五个人,他们分别是萧老、王局长、马建平、萧路含、陆千,他们站在站台上张望。
站台上站着一些等着上车的乘客,如果不是两辆警车的话,想一眼看到萧老一行五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车厢里面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项代沫和马建平押着降央嘎亚朝车厢的出口走去。降央嘎亚用双手拎着连缀手铐和脚镣的铁链,一步一步地走下车厢。
王局长和六个人一一握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地摆动手臂。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赵子蒙手一挥,降央嘎亚被令狐云飞和项代沫推上了第一辆警车。
当天晚上,冯局长在公安局招待所的食堂设宴为赵子蒙一行接风。席间,赵子蒙向王局长和萧老汇报了案情。
吃过饭以后,冯局长又安排大家在公安局附近的澡堂泡了一把澡。
在泡澡的时候,赵子蒙、令狐云飞、萧老和项代沫研究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审讯降央嘎亚的工作肯定要往后面放一放,待找到王洪宝的脑袋和宁雁南的尸体以后再进行审讯。这也是王局长的意思,同志们自从穿上这身警服,和家人是聚少离多,令狐云飞一行三人离开京西十几天,该回家看看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两辆警车驶出公安局的大门,朝秣陵路驶去。
水闸的位置在案发现场西边五六百米处,距离秣陵路派出所的西围墙只有一百多米。
降央嘎亚真会选地方,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这也叫灯下黑,谁会想到在距离派出所一百多米的涵洞里面藏着一颗人头呢?
从介入此案以来,同志们的视线倒是经常落到这里,但都没有对这里引起高度的重视,连些微的关注都不曾有过。同志们从秣陵路到柳叶渡很多次,每次都要从水闸北边的石桥上经过,在同志们勘查现场的时候,项代沫也曾去过水闸。
警车停在桥头。
远远的看见水闸涵洞的附近——包括水闸周围聚集了很多人。
赵子蒙一行走下汽车,朝人群走去。
人群让开一条路。
一个人迎了上来,他就是马所长,接到赵子蒙的电话以后,马所长就带几个手下赶到水闸,在涵洞周围拉起了黄颜色的警戒线。
水闸的南边通向秦南河,水闸的北面有一条和秦南河相垂直的河道,河道两边砌着石头护坡,这条河的名字就叫秣陵河。
秣陵河和秦南河的水就是通过水闸进行调节的。
马建平和陆千押着降央嘎亚走在队伍的中间。
水闸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随着赵子蒙一行的到来,嘈杂声越来越大。
在石头护坡的二分之一处,排列着四个长方形涵洞,涵洞的宽度在六十公分左右,涵洞的四分之一在水下,降央嘎亚所说的两个废弃的涵洞完全隐藏在水下。
笔者顺便补充一下:秣陵路到柳叶渡之间的河段的石头护坡已经竣工,围堰清淤的工程已经转移到柳叶渡以西的河段,所以,已经竣工的河段里面已经注满了河水。秦南河的治理工程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个警察正在用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寻找水下的涵洞,他是马所长的手下小王。小王的旁边还粘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是水闸的一个工作人员,他在跟小王说废弃涵洞的大概位置和涵洞的长度。当小王将竹竿拿出水面的时候,大家看到,竹竿上粘着很多黑色的淤泥。
在水闸下面的河岸边停着两只木船,每条船上都有一个人,其中一个人就是打鱼人范灯标,另一个人姓唐。两位师傅都在把一件黑色的皮衣往身上穿,很显然,他们要到水下去。他们所穿的皮衣就是摸鱼人穿的那种皮衣。范登标和唐师傅是马所长请来的。要想把涵洞里面的人头弄出来,需要他们的帮助。
赵子蒙和范登标和唐师傅一一握手。
马建平和陆千将降央嘎亚带到涵洞跟前。
“降央嘎亚,水下有两个有两个涵洞,你所说的涵洞是哪一个涵洞?”
降央嘎亚用手指着东边一个长方形涵洞下方道:“就在这个涵洞里面。”
“王洪宝的脑袋在涵洞什么位置?”
“我放的比较深。”
“有多深?”
“大概有这么深——”降央嘎亚指着小王手中的竹竿比划道。根据降央嘎亚所比划的长度看,大概在两点五米左右。
“你是怎么放进涵洞里面去的呢?”
“我把脑袋放进一个蛇皮口袋里面,然后用一根竹竿挑着慢慢放进去的。涵洞里面有很多淤泥,只有靠近上面的地方没有淤泥,我就是从涵洞上面的空挡里面把蛇皮口袋送进涵洞里面去的。”
范登标、唐师傅和小王低语了几句,小王走上河堤,拨开人群,朝街上跑去,几分钟以后,小王拿着一个筷头粗的钢筋铁钩和一卷麻绳跑了回来。
范登标从小王的手上接过铁钩和绳子,用绳子将铁丝的另一头绑在竹竿上。
很显然,范师傅想用铁钩将蛇皮口袋从涵洞里面勾出来——涵洞里面空间太小,人是没法进去的。
两个人在一起交流了两三分钟以后,慢慢下到水中,很快,水便漫到他们的腹部。
唐师傅慢慢靠近涵洞,慢慢将身体往下沉,水很快漫到他的腋下。
这说明废弃的涵洞在水下比较深的地方。
两个师傅互相交流着,将竹竿的头部慢慢伸进涵洞之中,因为现场附近人太多,既嘈杂,又喧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两个师傅之间的沟通也比较困难,所以,他们交流的不得不借助于手势。
唐师傅在涵洞口掌控竹竿的前进方向,范登标退后几步,抓住竹竿的尾部慢慢往涵洞里面推进,竹竿在水下移动着,河岸上的人是看不见竹竿的——只能看到范师傅的身体在慢慢向涵洞口移动。
范师傅前进了两点五米左右的样子,停住了。
河岸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有些人还在嘀咕,但声音小了许多。
两个人用语言代替了手势。
“老唐,要不要再进去一点?”
“老范,再进五十公分左右。”
范登标又朝涵洞口前进了五十公分左右。
“怎么样了?”
“行,差不多了。你一进一退——慢慢往后移——慢慢向前推,多来几次,竹竿多转动几下。”
站在岸上的人能听明白他们的意思,“一进一退”是在用铁钩的头部寻找蛇皮口袋,“竹竿多转动几下”是寻找最佳的接触点,只有将铁钩的头部勾住蛇皮口袋,才能将蛇皮口袋从涵洞里面拽出来。
范登标的双手在水下,时进时退,重复几次以后,他开始向后移动自己的身体。
当铁钩勾住异物的时候,两个师傅的手上应该是有感觉的。因为涵洞里面基本上都是淤泥,所以竹竿和铁钩才能在涵洞里面进退自如,这从两个人一进一退的速度就能看出来。
几分钟以后,范登标突然顿住了。
“老范,是不是勾住了什么东西?”
“老唐,好像是勾住了什么东西。”
“你拉拉看——轻一点——悠着点。”
范登标的双手开始慢慢向后拉,身体也慢慢向后退。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站在涵洞旁边的护坡上,水下面不时泛起一片片污水来,很快污水的面积越来越大。
“老唐,还挺沉的。”范登标道。
老唐也将身体水下沉,用两只手抓住竹竿,和范师傅一起用力向外拉。
突然,范师傅的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连同脑袋沉入水中,老唐也因为身体失去平衡没入水中。
两个人又突然冒出水面,一边用手背擦去眼睛上的水,一边将嘴里面的脏水吐出来。
很显然,铁钩从异物的身上滑落了,可能是蛇皮口袋在水下浸泡的时间太长,没有什么劲了,也可能是其它什么东西。
范师傅放下竹竿,退后几步,用双手捧了几口干净水涮涮口,然后洗了洗脸,他距离涵洞口的距离比较远,他身边的河水比较干净。
老唐拿起竹竿的头部看了看,铁钩子还在竹竿上面。
涵洞里面除了蛇皮口袋和人头,还会有什么呢?
“老范,你刚才勾住的东西会不会是蛇皮口袋呢?”
“不像,如果是蛇皮口袋的话,应该是软软的,刚才勾住的东西有点硬的,突然就滑沟了,很像是一块石头。”
“该不会是人的脑袋吧!”
“不像,勾住脑袋就应该能勾住蛇皮口袋,蛇皮口袋是不会烂掉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同志们马不停蹄 婆婆庵饱经沧桑
范登标将挂在脑门上的几缕头发扒拉到有鬓角上,将竹竿的头部放进水中,很快,整根竹竿消失在水中。
唐师傅用左手抓住新涵洞的边口,身子慢慢下沉,右手也随之没入水中,他是想将竹竿的头部送入水下的涵洞里面——水太浑,唐师傅必须用手摸涵洞的入口。
“老范,铁钩已经进涵洞了,你慢慢往前推。”
范登标按照唐师傅的提示,身体前倾,将竹竿慢慢往涵洞里面推——他的身体也随之往涵洞方向移动。
竹竿的头部受到短暂的阻碍后,又继续前行,当竹竿深入涵洞达到两点五米左右的时候停住了。
范登标正准备将竹竿往外拉,被赵子蒙拦住了:“两位师傅,请稍微等一下。降央嘎亚,脑袋到底在多深的地方?”
“当时,我很害怕,天又很黑,大概——可能——也许在三米多深的地方吧!”
赵子蒙走到唐师傅的跟前:“两位师傅,竹竿再往里面伸一点——伸到三米左右的样子。”
“行,那就再伸一米。”
竹竿前进大概一米左右的样子,停住了。
范师傅开始转动竹竿,同时像拉风箱一样,在涵洞里面做前进和后退的动作。
大家都知道,竹竿在淤泥里面的移动是不会有任何阻碍的,但如果触碰到异物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握竹竿的人的手上是有感觉的——特别是范登标。
萧老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九点三十五分。大家在水闸已经耽搁了一个多钟头。水闸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工地上的工人也来了不少。在秣陵通往柳叶渡的路上,也站着很多人,不管是谁,走到这里,都会停下脚步,把正在做的事情和将要去做的事情暂时往旁边放一放。
河对岸也站了很多人。
突然,范师傅手中的竹竿好像不那么听话了,范登标将竹竿往前推了推,但很吃力,他又想把竹竿往外面拉一拉,但有点费劲,他又将竹竿转动了一下,但也没有转动。凭手上的感觉判断,竹竿前面的铁钩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老唐,铁钩好像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范登标欣喜异常。
“用力往外拉——但要慢一点,千万不要脱钩了。”唐师傅说完之后,下潜身体,用双手抓住竹竿和范登标同时往外拉。
从范师傅在水中移动的情况来看,竹竿在向外移动。与此同时,更加浑浊的水在不断往上涌。空气中散发出特别腐臭的味道,淤泥在涵洞里面积淀了很多年。
范师傅继续往后退,唐师傅站在涵洞口纹丝不动,从竹竿移动的速度来看,铁钩肯定勾住了东西。
大家对铁钩上的东西充满期待。
不一会,范登标手中的竹竿浮出水面。老唐的手不断改变在竹竿上的位置。
突然,老唐的手触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稍作迟疑之后,他用右手握住竹竿的头部,用左手在下面托住这个软软的东西,两只手同时用力,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拎到石头护坡上。
黑乎乎的东西上面摽满了淤泥。从形状上看,它很像是一个没了气的、变了形的“篮球”。
从外形上来判断,这个没了气、变了形的“篮球”里面很可能就是一个人的脑袋。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已经能确定,这个没了气、变了形的“篮球”里面确实是一个人的脑袋。其实,铁钩子勾住的是蛇皮口袋,赵子蒙、令狐云飞和萧老已经透过黑色的淤泥看到了成经略状的网状物。
范师傅走到唐师傅跟前,两个人用手抄水冲洗“篮球”。
一个人拿来了粪舀,直接舀水往“篮球”上倒。
很快,“篮球”上条纹慢慢呈现出来。
“这就是蛇皮口袋,头就在里面。”降央嘎亚道。
皮口袋确实没有腐烂,幸亏降央嘎亚将王洪宝的脑袋放在蛇皮口袋里面,如果没有这个蛇皮口袋,想把一个人的脑袋从一个空间狭小、满是淤泥的涵洞里面弄出来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个蛇皮口袋,降央嘎亚也很难把这个脑袋藏到两三米深的涵洞里面去的。虽然这颗头颅在淤泥里面呆的时间比尸身在淤泥里面呆的时间长两个月多一点,但脑袋腐烂的程度不会比尸身腐烂的程度大多少。
唐师傅将铁钩子从蛇皮口袋上慢慢取下来。然后和范登标以退到一边去了。
剩下来的事情,应该交给警察处理了。
林狄打开刑侦箱,从里面拿出三双橡皮手套和三个口罩,递给了萧老、赵子蒙和令狐云飞。
赵子蒙最先戴好手套和口罩,然后用双手抱着“篮球”,将“篮球”放进水中,涮了涮,随着淤泥的不断消失,蛇皮口袋的网眼越来越清晰;蛇皮口袋上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缝隙。赵子蒙明显地感觉到,蛇皮口袋里面确实有一个球状体——准确地说是类似于球状体的东西。
蛇皮口袋上的淤泥清洗的差不多的时候,陆千从警车上拿来了一个边长在五十公分左右方形塑料盒,他打开塑料盒的盖子,从塑料和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
令狐云飞用剪刀剪开蛇皮口袋,刚剪了一个三四公分长的小口子,突然从蛇皮口袋里面窜出两条蛇来,一条呈灰白色,一条呈棕黄色。
两条蛇在石头护坡上拼命游动。
萧老定睛一看,从蛇皮口袋里面窜出来的不是什么蛇,而是一条白鳝和一条黄鳝。
赵子蒙知道,白鳝似乎对腐肉情有独钟,六一、六二年自然灾害时期,夏天发大水,滁河上游的安徽受灾非常严重。一些被淹死的动物的腐尸顺流而下,在北门镇,好几个打鱼人的渔网里面经常会网到一些动物的腐尸,腐尸的肚子里面总会有几条白鳝。
虚惊一场。
大家看着两条“蛇”慢慢游进了水中,最后消失在水中。
萧老和赵子蒙将蛇皮口袋慢慢剪开,蛇皮口袋里面果然是一个人头,头上的头发完好无损,头上的软组织——特别是脸部和脖子的切口处,腐烂的非常严重——大部分腐肉都不复存在,下巴、颧骨和下颌骨等棱角处已经露出骨头来了。
在将王洪宝的脑袋装进塑料袋之前,令狐云飞、项代沫和马建平特别看了看死者的右嘴角下面那颗牙齿——那确实是一颗既宽又短的牙齿。
甘雨蒙也看了看死者的牙齿,他非常肯定地说:“我舅舅的牙齿就是这个样子——这就我我舅舅。”甘雨蒙一脸哀伤和惊恐。
大家还看了看死者的头发,死者的头发的长度在五公分左右,大家还记得吗?同志们在马婆婆庵那间禅房里面的席子上找到的几根头发的长度也在五公分左右。
这颗人头就是王洪宝的脑袋。
尸检的工作只能放在后面做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同志们还要赶到马婆婆庵去呢。
赵子蒙将人头放进塑料中,封好口,放进塑料盒中,然后盖上盖子。
赵子蒙谢过两位师傅以后,驱车去了马婆婆庵。
今天早晨,马所长已经派人赶到马婆婆庵把观音大殿控制了起来,他还找了十几个工人。
汽车穿过秣陵街,一路向东,绕道西华门大桥,然后直奔十三营的马婆婆庵。
十点三十五分,两辆警车停在马婆婆庵的大照壁前。
马建平和陆千押着降央嘎亚走进庵门。
此时的降央嘎亚就像一个蔫了的茄子,精神处于一种萎靡和迷离的状态,他连连接手铐和脚镣的铁链子都懒得提了,脚镣在石板路上拖着、碰着,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降央嘎亚对这种声音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了。
观音大殿在大雄宝殿的后面,穿过大雄宝殿,就能看见观音殿西边进入后禅院的那扇圆门——后禅院就是王洪宝和梅子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三个师傅正站在观音大殿的台阶下等候赵子蒙一行的到来,一根黄颜色的绳子将观音大殿的门和门前的平台圈了起来,绳圈的外面站着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十三营的居民,还有一些游客。
十几个工人站在大殿大门前待命,工头姓马。
马婆婆庵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虽然曾遭到较为严重的破坏,但寺院里面的建筑物还保存完好,其实,惨遭破坏的寺院更增加了一种历史的沧桑和厚重感。
一种文化被破坏后能留下一点破坏的痕迹,这非常难得——这本身就是一种遗迹——也是值得一看的——这种景象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看不到的。
所以,凡是到十三营来的外地人,都会到马婆婆庵里面转一转,除了寺院里面的环境,看一看被破坏的寺院,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赵子蒙抬头看了看观音大殿,在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很大的匾额,匾额上写着“观音殿”三个遒劲有力的魏碑字。
在马婆婆庵,观音殿是第二大建筑,尽管如此,观音殿里面的香火还是很旺的,在民间,老百姓信奉观音菩萨的很多,因为她既会救苦救难,又能送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观世音蒙尘多年 老尼姑语含禅机
赵子蒙走到观音大殿前的台阶下面的时候,会平师太迎了上来。
赵子蒙躬身望着会平师太道:“师太,多有搅扰。”
会平师傅稽首道:“赵队长不必客气,贫尼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赵队长自行其事就是了,有何吩咐,贫尼一定尽力。”
“我们对贵寺惊扰颇多,得空了,我们一定敦促有关方面,尽快进行修缮,恢复原貌,师傅们的生活也应该改善一下了。”
“阿弥陀佛。”
赵子蒙一行走进观音大殿。
大殿中一片破败景象,所有帐幔和菩萨的行头上都落满了灰尘,挂满了蛛丝。面对大门,观音菩萨端坐在莲花座上,在观音殿,只有观音菩萨修复过,所以,看上去非常完整,色彩也比较鲜艳。
令狐云飞、项代沫和马建平特别留意了一下观音菩萨的后背,后背上果然有修补的痕迹,不细看还真不知道,连接处有些突兀,有些地方既不平整,颜色也不均匀。
观音的身上穿着一件很大的五彩披风。
环顾大殿四周,零零落落地站着——或者坐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形态各异的菩萨,这些菩萨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每尊菩萨身上的彩绘已经褪色很多。墙角处和佛龛的下面,零乱地摆放着一些断胳膊缺腿的泥胎。它们在寂寞之中等待着重获新生。
赵子蒙将会平师傅请进大殿,观音菩萨的塑像必须放倒,因为观音菩萨的高度大概在两米五左右,这是除去莲花座和脑袋的高度,但放倒观音菩萨必须征得会平师傅的同意。
如果将观音菩萨放倒,势必会有所损坏,对观音菩萨多少也有些不恭。
“佛有两尊,一尊是看得见的,一尊在人的心里,看得见的便是立在这大殿里面的菩萨,既然人的心里也有一尊菩萨,就不在乎放倒在地;菩萨的眼睛里面是容不得沙子的,她知道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们该怎么做就这么做。不必征得贫尼的同意。好在修缮的经费眼看就要批下来了,这尊观音菩萨历经磨难,蒙尘多年,早该重造金身了。”会平师傅语含禅机。
在观音菩萨的前面有一个供桌,供桌上除了几个香炉以外,别无他物,观音菩萨的莲花座安放在一个五十公分高的平台之上,平台的面积大概在十五平方左右,只有把观音菩萨放倒在平台上,才能将宁雁南的尸体从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弄出来。
观音菩萨的背后是一个木雕的大佛龛,佛龛是固定在平台和一堵单独的墙上的,在观音菩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三四米长的空挡,观音菩萨只能侧躺在平台上。
在马所长的指挥下,几个工人将香案上的铜香炉搬到墙角处。
一个工人爬到香案上,爬到观音菩萨的身上,解开观音菩萨身上的披风。
四个工人将香案搬到平台东边。
一个工人将一根绳子扔到观音菩萨的脖子上,并绕着观音菩萨转了两圈,将绳子在观音菩萨的脖子上绕了两圈。
会平师傅说,观音菩萨和莲花座是连在一起的,大家都知道,庙堂里面的所有菩萨都是泥塑的,所谓再造金身,那只是在文学作品和历史故事中说说而已,如果真有一个金身菩萨端坐在大殿之上,那这座寺院还能安宁吗?我们的老祖宗在创造菩萨的时候,和上帝创人的组合方式是不一样的,既然菩萨是用泥巴塑造的,那就连同菩萨身上的附属品一块塑吧!
所以,必须连同莲花座一块放倒。
把一尊菩萨放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提到菩萨,笔者有些疑惑,想说道说道。笔者随便说说,看客们姑妄听听。
老祖宗在创造菩萨的时候,为什么不按照人的大小进行1:1的创造呢?
细想一下,还真有那么一点深意,菩萨和人一样的高度和身量,还能让人产生敬畏的感觉和匍匐在地的冲动吗?
菩萨就是佛,佛就是神,神应该和人不一样,要想让人们感受到菩萨的威严和神圣,自然要大之又大,高之再高,不高大不不足以居高临下俯瞰芸芸众生,不高不大就不能让人感到佛祖的神通广大和佛法的浩大无边。
再细想一下,还是有点不明白,不管是什么样的佛,肯定都是人创造的,再大再高的佛,也大不过,高不过人,人为什么要把佛造的比人大、比人高呢?
人类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并不存在的角色来愚弄自己呢?“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人们都知道菩萨是泥巴造的,人们既然知道菩萨的来历,为什么还要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呢?
莫不是在我们的骨髓和血液里面就流淌着被愚弄的基因,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化的出现,可能与此有关吧!准确地说,不是人类要创造一些虚无的东西来愚弄自己,而是人类中的某些人想借助于某些虚无的东西来愚弄自己的同胞,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芸芸众生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菩萨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做一些文章了。
有一个问题,笔者一直没有想明白——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想明白:照理说,佛门弟子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幸福、最走运的人,大家想一想,他们整天和菩萨佛祖呆在一起,应该最先沐浴菩萨和佛祖的恩泽,菩萨和佛祖连那些从未谋面——即使谋面也不知道其姓名的善男信女们都能广种福田、普渡慈航,更何况是这些整天守在佛祖身边既恭敬、又虔诚。既供奉衣食,又奉献一生的弟子呢?
遗憾的是,众所周知,佛门弟子好像是人世间过得最惨的人。男人出家,女人削发,我们称之为遁入空门。“空门”是什么地方?“空门”是戒了七情、锁了六欲的地方,可是,世人却指望从这个地方得到保佑和庇护。
如果菩萨和佛祖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世上的人恐怕都会争先恐后地往和尚庙和尼姑庵跑了——人们也用不着吃辛受苦地讨生活、谋生计了。
这好像也是一个文化的问题,总之,我们的文化中确实有不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
言归正传,这么大一尊佛,想把她放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赵子蒙、萧老、令狐云飞和马工头合计了一下,决定将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拽绳子,一拨人用手推。大家同时用力。
会平师傅和其它三位师傅找来了十几个蒲垫,放在菩萨东边的平台上,菩萨是泥巴做的,和平台接触的时候,因为重力的作用,肯定会磕坏一些棱角突出的地方,在下面放一些垫子,可能会好一些。
蒲垫放好之后,六个工人拽绳子;另外七个工人用手推。
大家个就各位,由马工头统一喊号子。
在观音殿大门外,在警戒线的外面,站满了人。一阵喧哗和嘈杂之后,人们迅速安静下来。
大殿里面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马工头一声令下。
马工头在观音菩萨的前面。
“马师傅,您可以开始喊号子了。”赵子蒙道。
“行,我喊号子啦!我喊到‘3’的时候,你们同时用力——刚开始不要用太大的力气。”
等大家站好位置、摆好姿势以后,马工头开始喊号:“1——2——3。”
大家同时用力,按照马工头的提醒,刚开始,大家没有用太大的力量,菩萨是泥巴做的,所以得小心谨慎,在同志们的眼睛里面,菩萨恐怕算不上什么,但对会平师傅她们来讲,就不一样了,伺候好菩萨,这是她们的责任,没有菩萨,她们就无以托身。
莲花座的西边慢慢离开了平台——菩萨和莲花座果然是连在一起的。
“马师傅,您继续喊号子。推的人注意了,千万不要让菩萨往两边跑。”项代沫站在菩萨的左上角上——莲花座成圆形,圆形的东西是会滚动的。
“1——2——3。”马工头继续大声道。
菩萨底座左边迅速拉大和平台之间的距离,等菩萨的重心完全落在莲花座右角上的时候,项代沫、马建平、萧路含和陆千走到莲花座的南边;赵子蒙和令狐云飞、萧老走到莲花座的北边,他们要托住、稳住莲花座,将菩萨慢慢放到蒲垫上。
紧接着,马所长和西边六个工人都移到菩萨的东边,十几双手托着菩萨,然后慢慢将菩萨放倒在蒲垫上。
会平师傅又将几个铺垫放在莲花底座的前面和后面,以防菩萨在平台上滚动。
马工头拿着一把凿子和一把斧头,在菩萨后背修补处的上方凿了一个长八公分左右,宽两公分左右的长条形沟槽,然后从一个工人的手上接过一把钢锯。
马工头用钢锯沿着修补的线路锯。用钢锯锯可将对菩萨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的限度,接下来的修复也会省事一些。
因为是泥塑的菩萨,钢锯前进的速度比较快。(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马工头自告奋勇钻进洞义无反顾
到底是泥巴做的,锯子锯在上面,比锯在木头上省劲多了,遗憾的是,由于泥巴里面掺杂了不少头发和麻一类的植物,所以,锯子所到之处,头发和麻一类的植物会拉扯下一些泥巴来。
会平师太和另外一个老尼姑一人拿着一盏马灯走进大殿。菩萨的后面光线非常暗,需要马灯的照明。
马建平和陆千从两位师傅的手中接过马灯,站在马工头左右两边。
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马工头和另外一位师傅从菩萨后背上取下一个边长为九十公分左右、厚三公分左右的方形泥板。
就在两位师傅挪开泥板的刹那间,马建平和陆千闻到了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不一会,所有人都闻到了。
会平师傅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陆千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几副手套、几个口罩。
萧老和赵子蒙、令狐云飞、项代沫戴上口罩和手套。林狄将一个大号手电筒递到萧老的手上。
萧老走到方洞跟前,打开手电筒,朝方洞里面照去。
在方洞下方四十公分处,有一些小块泥胎,方洞西边和斜下方——即菩萨底部和斜下方有很多小块泥胎。
降央嘎亚担心工匠们在修补菩萨后背窟窿的时候发现菩萨肚子里面的尸体,所以,往菩萨的脖子里面扔了一些泥胎,并用铁锹将泥胎铲碎了。
他料定工匠们不会将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清理出来,理由很简单,因为菩萨本身就是用泥巴做成的,肚子里面有几块泥巴,无伤大雅。
会平师傅的话证实了笔者的说法:“几个工匠在修复观音菩萨的时候,看见了观音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本来是想把泥胎清理出来的,因为,这些泥胎是有用的。”
会平师傅望着堆放在墙角处的泥胎道,“但观音肚子里面这些泥胎都碎成了泥巴,所以,就放在里面了。当时,我们也没有多想,这些泥胎怎么会跑到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去的呢?我原以为是那些红卫兵扔到里面去的呢。”
降央嘎亚就是担心工匠在修复观音菩萨的时候把观音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拿出来,所以才将泥胎故意捣碎的。
现在,必须先把观音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清理出来,才能将宁雁南的尸骸弄出来。
马工头又用钢锯将方洞里面的方格形木架子锯开,不锯开木架,是没法将宁雁南的尸体弄出来的。
方格木架是用铁丝固定的,木架是筋骨,所有的泥胎都是附着在木架子上的。
十几分钟以后,方格木架被锯开了。
方洞的直径大概在九十公分左右,人是可以钻进去的,但人没法钻进去,因为里面的环境太过恶劣。
萧老和马建平同时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方洞的西边和斜下方——尸体应该在这个位置。
一个工人将一把铁锹递到马工头的手上。
马工头用铁锹将观音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一锹一锹地撮到方洞外。
泥胎在距离洞口一米左右的地方,铁锹的长度正好能够得着。
几分钟以后,马工头就满头大汗,他干脆脱掉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
另一个师傅借此机会拿起铁锹,将泥胎一锹一锹地往外撮。
另一个师傅拿来一把和泥的三齿耙,他将一些比较大的泥胎往洞口挪,然后用手将泥胎拿出洞口。
林狄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三副手套递给三位师傅。
降央嘎亚往观音肚子里面扔了不少泥胎。
三位师傅轮流撮了、刨了三十分钟左右以后,放下手中的工具,退到旁边。
如果单是挖泥胎,速度不会这么慢,在泥胎的下面,还有一具尸骸,在挖土和刨土的时候,几个人不能不顾忌到泥胎下面的尸体。
下面的事情,该由同志们自己动手了。
令狐云飞接过马工头手中的铁锹,继续撮起来,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因为铁锹越来越接近尸体。
十五分钟左右的时候,铁锹的头部触碰到了坚硬的物体——相对比较坚硬的物体。
萧老和赵子蒙同时听到铁锹的头部和硬东西接触时发出的声音。
令狐云飞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他干脆钻进方洞,用手拨开硬东西周围的碎土——越往下,土越碎,有些已经成了粉末状。
很快,一只脚露了出来——准确地说露出来的仅仅是脚踝骨和脚后跟。
“降央嘎亚,你是怎么把宁雁南的尸体放到里面去的?”
“头朝下。”降央嘎亚低声道。
既然是头朝下,那么,赵子蒙和令狐云飞所看到的硬东西应该就是宁雁南的脚。
很快,令狐云飞用手从土中拨出了两只脚。随着观音肚子里面的泥胎越来越少,尸体**的味道越来越重。
宁雁南的尸体在观音的肚子里面呆了几个月,现在,正是尸体腐烂最严重的时期。
怎么才能将死者的遗体请出观音的肚子呢?大家有点犯难了。如果倒着拉出来的话,死者的两只手臂肯定碍事。因为菩萨的肚子里面有纵横交错的木架子,这也正是降央嘎亚将宁雁南的尸体倒着扔进菩萨肚子的主要原因。
所以,如果在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将死者的身体掉一个个,是不现实的——因为菩萨肚子里面的空间有限。
会平师傅看出了大家的为难情绪:“赵队长,尸体就倒着出来吧!如果碍事的话就把碍事的木架子锯掉一些。反正观音菩萨还要进行一次大修。只要能把尸体弄出来,别的——你们就不要考虑了。”
赵子蒙朝令狐云飞点了点头。
马工头将钢锯递到令狐云飞的手上。
令狐云飞将有可能碍事的木架子锯掉。
一个师傅找来一根绳子。
令狐云飞接过绳子,将绳头系成一个圈,然后将绳圈套在死者的双脚上。
令狐云飞钻出方洞。
项代沫和令狐云飞、马建平抓住绳子的另一头,然后用力拽。
死者的两条腿被拉直了以后,就再也拉不动了。
赵子蒙用手电筒照了照,便看到死者的身上还压着一些比较大的泥胎。
菩萨肚子的底部空间狭小,人是很难达到底部的。
会平师太找来一根两米多长的竹竿,更深处的泥胎,铁锹够不着。
马工头从会平师太的手上接过竹竿,将压在死者身上的泥胎一一拨开。
赵子蒙道:“可以拽了,但要慢一点。”
令狐云飞和马建平试着慢慢拉,尸体开始移动。
只要尸体能慢慢向上移动就有希望,关键是不能用力太猛,尸体毕竟已经开始腐烂,死者的身体的三分之一还埋在碎泥胎之中。
一分钟以后,尸体突然停止上移,该不会是尸体的某一个部位被比较大的泥胎卡主了吧!
尸体的出土部分没有裤子。
赵子蒙站起身,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降央嘎亚,你最早扔下去的是不是几个大的泥胎?”
“是的,我扔下去的都是比较大的泥胎,扔完以后,我用铁锹把上面的泥胎捣碎了。我担心工匠在修补菩萨后背的时候发现问题,看到泥胎碎成了土,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死者有没有穿衣服?”
“我脱下了梅子身上所有的衣服。”
“衣服在何处?”
“用火烧了。”
马工头从马建平的手上接过手电筒,朝最深处照了照,结果发现死者的脖子下面卡了一个腿状泥胎,泥胎的两头正好卡在木架子上。
“赵队长,你拿着手电筒照光,我钻进去把泥胎挪开。”马工头道。
“里面地方太小,还是另想办法吧!”赵子蒙道。马工头钻进去不是问题,但肯定要和尸体近距离接触。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马工头做呢。
“赵队长不必担心,我平时干的就是粗重活,我这个人不信鬼神,完事之后,我到澡堂洗一把澡就行了。”马工头一边说,一边将右腿放进方洞之中。
“这不合适,还是让我来吧!”
赵子蒙的话刚说完,马工头已经猫着上半身钻进了方洞之中:“赵队长,你快给我照光。”
赵子蒙和项代沫两把手电筒对准了方洞底部。
马工头,慢慢爬到底部,他挪开柱状泥胎,在往后退的时候,还将尸体身上的碎泥胎拨开。
赵子蒙将马工头拽出方洞以后,令狐云飞和陆千开始拽绳子。
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因为死者的双脚已经被拉出了方洞口。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会平师傅和另外三个师傅已经退到大殿外面去了,出家人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所以,绳子已经扣到了肉中,死者腿上的软组织就像夏天摆了几天的烂冬瓜似的。
先被拉出方洞的是死者是死者的两条腿。
“再往外拉一点,但要慢一点。”萧老道。
令狐云飞和项代沫一点一点地朝外拉,很快,死者的膝盖也被拉出了出口。
郭萧和赵子蒙走到令狐云飞和项代沫的跟前,示意他们放下绳子,四个人直接用手将尸体抬出了方洞口。
不一会,大家看到了死者的大腿,然后是腹部,接着就是脑袋。(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很可怜人为财死 也可悲鸟为食亡
死者的身上沾满了灰褐色的泥土,其中还有一些毛发和麻纤维。
最后被拉出来的是死者的双臂。
死者的双臂向后向下,和耷拉着的脑袋同向。
萧老解开死者脚踝上的绳子。
四个人将尸体抬到观音菩萨西边的平台上,将尸体放平,正面朝上。
萧老立即进行尸检。
林狄负责记录。
萧老说,林狄写。下面就是尸检记录:
性别,女;
身长,1.67米;
年龄,二十四岁至二十六岁之间。
致命源,脖子。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道深零点五公分左右的勒痕。
死亡时间,和王洪宝死亡的时间差不多。
降央嘎亚被带到萧老的跟前,他的回答进一步证实了郭老的判断:“我是用细铁丝把她勒死的。”
“铁丝的型号和用在王洪宝身上的铁丝的型号是一样的吗?”
“是的。”
“铁丝是从哪里买的?”
“铁丝是我从店铺里面拿的,家具店在送货的时候,会在容易磕碰的地方包上布,在布外面缠绕几道细铁丝。”
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也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降央嘎亚,死者手指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情?”
“我用铁丝勒住她的脖子的时候,她用手指紧紧勾住铁丝。”
可以想见,案发当时,宁雁南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垂死的挣扎。
“铁丝呢?”
“铁丝,我扔进了庵后面的大河。”
现在,大家所做的事情都是走程序,既然降央嘎亚已经低头认罪,所以,缺失一部分证据虽然有些遗憾,但无伤大雅。
林狄对尸体和现场——特别是尸体进行了拍照,宁雁南的头发有五十公分左右长(这和同志们在禅房里面提取到的那根头发的长度是一致的);死者的左耳朵上有一个金耳钉。右耳朵上也有一个眼,这个耳眼上的耳钉可能掉在了泥胎中。
“降央嘎亚,宁雁南的耳钉是一个还是两个?”
“两个。”
最后,令狐云飞、项代沫和马建平三个人轮流用铁锹将观音菩萨肚子里面的泥胎全部撮了出来。
大家对泥胎进行了认真细致的检查,检查到一半的时候,林狄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耳钉。
最后,大家将宁雁南的尸体装进塑料袋,放进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连同王洪宝的脑袋送到市公安法医处妥善保管。
离开马婆婆庵之前,大家将观音菩萨扶正。
菩萨的事情是不能怠慢的。大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余下的事情,只能交由四个师太处理了。好在市**正在研究修复马婆婆庵的方案,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古老的寺院一定会香火旺盛,钟声嘹亮。
当天晚上,审讯降央嘎亚的工作正式开始。
负责审讯的是令狐云飞,负责记录的是林狄,赵子蒙、萧老和项代沫坐在一旁。
这应该是一次既轻松,又顺利的审讯。
审讯还没有开始,降央嘎亚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准确地说是哀求:“赵队长,能不能给我几支烟,如果能泡一杯茶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从生到死,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就是在走进地狱之前,都改变不了这种本性。眼前的降央嘎亚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有在这时候,我们才能看到人的猥琐、卑贱、可悲和可怜。
人有**,这不是一件坏事,有了**,人才会有动力,才会一往无前。但有一点是必须要特别强调的,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你都不能去做损害他人、有违天理的事情。如果人不能将自己的**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那么,其结果必然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甚至远远超过曾经得到的,
还有一种说法,人生和摸彩差不多,彩头是不同的奖品,还有空门,有些人会摸到空门,如果是这种空门,那倒没什么,人生有很多次摸彩的机会,一次空门不代表次次空门。有一种人最可悲,他们认为这种摸彩不过瘾,太小儿科,他们想得到更好的结果,所以就不想按规则做事。
遗憾的是,他们不知道这个规则是老天爷定的,结果也是由老天爷定的,既然是老天爷定的规则,那就不会有太大的悬殊,游戏吗?大家都有的玩,无非是大奖和小奖、大开心和小开心的问题,可有些人就是不想按老天爷定的规则做事,其结果必然是空门。
而这种空门非常可怕,其代价是所有的赌注和一生的幸福,因为凡是超出老天爷所定的规则的游戏,结果都必然是一无所获。他不想选择老天爷给的结果,那么,老天爷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给他们另外一种结果——凡是在老天爷所定规则之外的结果注定是空门,甚至搭上老本。
六点半钟,审讯开始,在降央嘎亚的旁边放着一张方凳,方凳上放着一杯茶和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
降央嘎亚从烟盒里面拿出一支烟,按着打火机将烟点着,吸了一口,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降央嘎亚一脸很满足、也很享受的样子,时过境迁,随着环境的变化,人的**是会发生一些改变的。
审讯从杀人动机开始:
“降央嘎亚,你为什么要杀害王洪宝?”
降央嘎亚一个劲地抽烟,他大概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香烟和茶,我们已经提供给你了,希望你痛快一点,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畏畏缩缩。”
降央嘎亚打开茶杯盖,又喝了几口水。
这个问题对同志们来讲非常重要,对降央嘎亚同样重要,降央嘎亚走上犯罪道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
“王洪宝确实命不该绝。”降央嘎亚说完后,吐了一口烟,然后将烟从鼻子里面冒出来。
“既然王洪宝不该死,你为什么还要将他残忍杀害呢?”
“报仇。”降央嘎亚从嘴里面冒出两个字,和两个字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口烟。
“报仇?报什么仇,向谁报仇?”
“向那个生养我——又抛弃我的人报仇。”
“于是,你就将仇恨全部发泄在王洪宝的身上。”
“我只能发泄在他的身上,王洪宝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要想让他们不好过——要想让王家断子绝孙,我只能这么做。王洪宝是他们的心头肉,只有往他们最痛处戳,他们才会感到疼。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我也疼过、痛过,所以,我要让他们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降央嘎亚咬牙切齿,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冰冷、凶残的光。
荒唐的想法,必然会有一个荒唐的结果。在这个问题上,降央嘎亚的亲生父母是有责任的,是他们亲手酿造了这杯苦酒。
“你的亲生父母也是为你好——至少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你好。”
“错——大错特错。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送给别人,你们说这是为孩子好?”降央嘎亚的嘴角上挂着轻蔑的微笑,“你们不妨随便找一个人来问问——也可以问问你们自己,你们能接受这样的‘好’吗?”
“他们在你的抱被里面放了五十块大洋,他们把你送给一个好人家。”
“这是钱的事情吗?”
“难道降央卓布夫妻俩对你不好吗?”
“如果没有他们对我的好,那我就更可怜了,两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都能视我为己出,可我的亲生父母是怎么做的呢——他们竟然把我送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天底下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吗?有这样的父母,就必然会有这样的儿子,虽然我不姓王,但我是他们生的,他们不是心狠吗?我自然也继承了他们的特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我如果不更狠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希望。”
降央嘎亚的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亲生父母的怨恨——准确地说是仇恨。这种仇恨已经在他的心中淤积很久了。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说来话长,赵队长,这个问题,我能不能不回答啊?我直接交代杀害王洪宝和宁雁南的经过吧!”
“降央嘎亚,你稍安勿躁,我们必须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们必须走这个程序,这是案子的重要环节,不能省略。我们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马建平,再给他倒点水。”
马建平拎起热水瓶,把杯子里面的水加满了。
“好吧!”降央嘎亚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烟头换到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他用指甲夹着烟头——因为香烟已经抽到了过滤的部分,降央嘎亚想多抽几口烟。他用指甲夹着烟头,放在嘴上猛抽三口,然后很快将烟头扔在地上——烟头已经烫到了他的手指头。
赵子蒙有点看不下去了:“降央嘎亚,香烟如果不够,我们这里还有——只要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审讯,香烟是有的抽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假文化灾源祸根 细思量可笑之极
“谢谢赵队长,”降央嘎亚又从烟盒里面拿出一支烟,点着了,只吸了一口,他抽的很节省。他心里非常清楚,他抽烟的时间不多了,能供他支配的香烟也不多了。
“这件事情还得从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说起。有一回,我和一个叫阿木加措的同学拌嘴,他竟然——竟然骂我是——是野种。”
“我气不过,就和他打起来了——我在他的脸上拉了两道血痕,老师把我们俩叫到办公室训话。老师问我为什么要动手打人,我说阿木加措骂我是野种。老师就问他为什么要骂我野种。阿木加措说是听他阿爸阿妈说的。”
“你回去问降央卓布了?”
“我们没有问,我也没有跟他们说这件事情,其实,我发现了很多疑点。”
“有哪些疑点?”
“我阿妈经常偷偷把箱子里面一个包裹拿出来看,有一次被我看了,她赶忙把包裹放进了木箱——我家有好几个木箱,那个木箱子一直是锁着的。”
“就是降央卓布交给我们的包被吗?”
“是的。有一天,阿爸阿妈到亲戚家去串门,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就把木箱打开,从巷子底下翻出那个包裹。”
降央卓布提过这件事情。
“木箱不是锁着的吗?”
“阿玛把钥匙藏在枕头里面,我在家里找了半天,踩在枕头里面找到钥匙。”
“你看到了包裹里面的东西?”
“是的,我看到了包裹里面的东西,那个抱被,我印象很深,阿妈为什么要把抱被藏在箱子底下呢?关键是抱被上的牡丹花很特别?”
“怎么特别呢?”
“康定绝大多数居民都是藏人,在藏人的服饰上是没有牡丹花的。即使有牡丹花,也是和其它图案错杂在一起的,在任何服饰上从来没有单独出现过牡丹花,那两件小孩子穿的衣服也很特别,藏人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穿那样的衣服——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出生的时候,也没有穿那样的衣服。”
“最重要的是,我和两个弟弟的肤色完全不一样,我和阿爸阿妈的肤色也不一样,我平时和左邻右舍大爷大妈们接触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两个弟弟的眼神也不一样。”
“你从来没有问过养父养母吗?”
“没有,我把这件事情藏在了心里。”
“你去过洪河镇吗?”
“去过,我去过两次洪河镇。”
“第一次到洪河镇去,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是不是这样?”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件事情,我不曾跟阿爸说过。赵队长,你们还知道什么?”
“第一次到洪河镇,你是不是看到了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王洪宝?”
“不错,第一次到洪河镇,我看到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王洪宝,不仅如此,我还看大了一个人?”
“谁?”
“我的亲生父亲王亭鹤。”
这个情况连降央卓布都不知道。
“王洪宝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能认出他,可你的生父王亭鹤,你是如何确定的呢?”
“第一次跟阿爸到洪河镇去,阿爸忙着卸货、装货,便派货栈一个伙计陪我到街上去转转。”
“那是一个下午,四点多钟的样子,我在大街口——那是洪河镇最热闹的地方,我在那里看人玩杂耍,不自意间,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除了衣服不一样外,其它地方都一样。”
“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背着一个书包,腋下还夹着一本书,和我的年龄一般大小。我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世有疑惑,我阿爸每个月往返康定和洪河镇两次。”
“如果我真是阿爸抱养的话,那一定是从洪河镇抱走的。正在我纳闷的时候,王洪宝被一个人拽走了,这个人就是王洪宝的父亲,他的出现,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疑惑。”
“为什么?”
“因为,他们父子俩的相貌非常相像,我就跟踪他们到王宅。看着他们走进了王宅。”
“你就是凭这个确定自己的身世的吗?”
降央嘎亚的判断在支撑上似乎太过单薄。
“是,但又不完全是,一天夜里,我让尿别醒了,刚想喊阿妈,突然听到阿爸和阿妈在说我的事情,听了他们的交谈以后,我确定了自己的疑惑。但他们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有了线索,那就好办了。”
降央嘎亚抽一口烟,喝一口茶,接着道:“第二次,我主动提出要跟阿爸到洪河镇去,这次,我们在洪河镇呆了三天的是时间,我就是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查清了自己的身世。”
“你是如何查清自己身世的呢?”
“王家有一个老佣人,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他是王家祠堂的守门人,此人非常爱喝酒。”
“他是不是接生婆刘李氏的老伴刘老爹?”
“就是他,我打听到,刘老爹的老伴专为王家接生。”
“你用酒贿赂他了?”
“我没有出面,我让货栈的伙计,带了几瓶上好的酒去找他。”
“货栈的伙计得了你什么好处呢?”
“我给了他一百块钱。”
降央嘎亚第二次到洪河镇是做了准备的。
刘李氏并没有把王家双生子的事情告诉老伴——刘李氏是这么跟令狐云飞说的。
不过,按情理判断,刘老爹作为王家的佣人,是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
“刘老爹跟货栈的伙计说了什么?”
“他不但说了王家双生子的事情,他还说了另一个孩子身上的标记,我的身上正好有他所说的标记。”
双生子的事情,刘李氏是不会跟老伴说的,那么刘老爹是如何知道呢?
好在,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综合各方面的信息,降央嘎亚最终确定了自己的身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应该有这种能力了。
降央嘎亚之所以如此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如果他们因为家境贫寒,难于养活两个孩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将我送人的话,我是不会怨恨他们的。”
“可王家在洪河镇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从祖上就开始做紫檀家具生意,自己的孩子,不留在身边好好抚养,却把他送给别人。”
“这——我怎么都想不通——我一辈子都想不通。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们是把我当做祸根灾星送出家门的。”
“有一点,他们是说对了,我就是王家的灾星祸根,既然上天注定我是一个灾星祸根,那我就让王家尝一尝灾星祸根的苦头。”
同志们也想不通,但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让女人裹小脚,这显然是泯灭人性,有违天理,丧尽天良的事情,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过。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有些人就是要既喝酒又开车,最后发展到国家出台法律,出台法律,也没有用,喝酒开车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有一个人间悲剧。这是为什么?因为一种含有毒汁的所谓的文化已经渗透到一些人血液里面,并且钻入了他们的骨髓。
鞭炮是一个坏东西吧!每年过年,因为放鞭炮造成的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数量相当惊人,可人们就是要放,有一点喜事,就要放鞭炮,生怕人家不知道,连老人过世的时候都要放鞭炮,说是把丧事当做喜事办。死人,不管死者的年龄有多大,也不管从什么角度讲,都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如此自欺欺人,实在可笑之极,有人竟然还把它们当做民俗文化来标榜炫耀。
纸钱,即冥币,我们都知道死人是收不到的,可有些人还是要烧,结果弄得昏天黑地,乌烟瘴气,最后收到这些纸钱的不是阴曹地府里面的魂灵,而是我们自己。
有人还要将这种文化发扬光大,不但烧纸钱,还要扎别墅、小汽车,各种各样荒唐可笑的事情,一直在发生着,这些荒唐的事情都是人干的。
这种文化竟然还能与时俱进,随着人民币的出现,冥币也变成了人民币的模样,这肯定不是老祖宗干的事情,因为在几千年前,人民币还没有出现,笔者不禁要问,把冥币变成人民币的模样,有没有跟阎王爷商量呢?币是什么?币是用来流通的,阴曹地府里面流通的到底是什么钱呢?
人民币已经流通六十几年,冥币在阴曹地府里面已经流通了几千年,怎么能说改就改呢?想想就觉得可笑,如果阴曹地府里面不流通,那么先人们即使收到钱,又怎么用呢?
如今,竟然在冥币里出现了美元的身影,难道阴曹地府也在和国际接轨。实际情况是:在阳间,很多人还没有用上美元呢。
其实,我们都知道先人们收不到,为什么还要烧呢?糊鬼也应该糊出一点水平来,有些人竟然把它标榜成一种文化,实在滑稽。
人们为什么要自欺欺鬼呢?答案只有一个,在父母活着的时候,他们没有尽到孝心,父母去世以后,他们便用这些鬼名堂来弥补内心的亏欠,所谓做给活人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服刑时不思悔改 性格上更加偏激
任何文化,只要形式大于内容,肯定要用形式上的五颜六色来掩饰内容上的空洞和苍白。
试想一下,我们给自己孩子的爱和我们给父母的爱是对等的吗?答案是应该是否定的,我们在自己孩子的身上能倾其所有,可我们花上父母身上的钱少之又少、抠抠索索。这公平吗?
父母用他们一生的爱来养育我们,而我们只是在父母离开人世的时候才表示一下我们的爱,这显然是不够的。我们在丧葬文化上花的精力可以少一些,但我们对父母的物质和精神上的赡养再多都不为过。只要尽自己的所能就行,用不着搞那么多的花样。能让文化成为一种传统,这是一件好事,但必须是健康积极合理的、有些精神养料的文化。
酒桌上的浪费触目惊心,每天都在发生,人人都有脱不了的干系,酒桌上的铺张浪费对不对,肯定不对,但有些人就是不改。穷的时候,食不果腹,穷形尽相,可怜之极,一旦口袋里面有几个钱,就开始铺张浪费、显摆嘚瑟起来,有些人还将它作为一种文化,津津乐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舌尖上确实有那么一点值得骄傲的东西,但暴露出来上的却是浮躁、愚蠢、浅薄、虚荣和丑陋。
传统文化是一个好东西,因为它们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但我们应该取其内在的精华,而不是整天抱着它的外壳过日子。
是该好好清算一下所谓的文化了。精华要留下,糟粕应去掉。留下本真的东西,去掉伪装虚化的东西。
降央嘎亚接着道:“如果他们不把我送人,我的人生轨迹就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我承认,阿爸阿妈确实对我很好,我打心眼里面感激他们,还有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两个兄弟,他们都对我很好,可这无法抚平我内心深处的伤痛。”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知道了。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骗我自己,我就得跟着我自己的心往前走,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我就不想再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命运走下去了。”
“他们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就要改变他们的命运。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这也应该是他们的命。所以,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这——不完全是他们的错,他们受封建文化的影响太深。”
“可事情毕竟是他们做的,一个弱小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需要亲人的照顾与呵护,可他们剥夺了他应该享有的权利,他们把我当做灾星祸根——诅咒我,除了我身上的标记,他们不曾留下任何东西,把我和王家切割的一干二净。”降央嘎亚咬牙切齿,眼睛里面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他不停地挥动右手,太阳穴上的青筋绽出了两条。
降央嘎亚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指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为自己愚蠢而残忍的行为无地自容。这是他们的报应,老头子和王洪宝已经下地狱了,老太婆也快去和他们团聚去了,一家三口很快就要在阴曹地府相聚了。”
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赵子蒙并没有打断降央嘎亚的话头,如果不让降央嘎亚把淤积在心中的东西全部发泄出来,后面的审讯无法进行。
“听说你在监狱服过刑?”
“自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阿爸阿妈对我一直很好。”
“阿爸、阿妈有了两个弟弟以后,对我依然很好,我比所有的孩子都幸福,我从小就要强,性格就怪癖,我可没有埋怨阿爸阿妈的意思,我自己是有很大责任的,性格这东西,不是自己能左右得了的。”
“两个弟弟平时都让着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们都一味地让着我。这使我的性格越来越乖张,越来越扭曲。我知道这很不好,但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性格。”
“即使我想改变自己的性格也没有机会了。”
“此话怎么讲?”
“漫长的监狱生活,不但没有改变我的性格,反而使我变本加厉,变得越来越乖张。你们看看我太阳穴上这块疤——”
大家还记得吗?降央嘎亚的右太阳穴上方有一块疤,赵子蒙、令狐云飞、项代沫和降央嘎亚初次见面的时候,降央嘎亚说这块疤是他在马婆婆庵因为喝醉了酒在床框上磕的。
“这块疤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块疤是我在服刑的时候和同室的狱友打架打的,除此以外,我的肋骨还被打断了一根。”
“我在家的时候,阿爸阿妈宠着我,两个弟弟让着我,在监狱里面就不一样了。”
“我刚去的时候,同号有一个被判了十一年的狱友,外号叫活阎罗。我不知道他是老大,活阎罗一会让我做这个,一会让我做那个,我在家的时候,谁指使过我啊!我不服,可我还是忍着,其他几个狱友都听活阎罗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吗?可他得寸进尺,讹我的东西,搜我的身。”
“为什么要讹你的东西,搜你的身呢?”
“一次,阿爸、阿妈探监的时候,阿爸给我带了两条香烟,阿妈还在我的裤兜里面放了几百块钱,活阎罗把我的香烟抢走了,还想把那几百块钱拿走——”
降央嘎亚抽了一口烟接着道:“这——我能同意吗?我刚说了一个‘不’字,活阎罗和几个人就冲上来,把我摁在地上,捂住我的嘴。我太阳穴上这块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管教干部难道不管吗?”
“活阎罗威胁我,如果跟管教干部说的话,就把我往死里整,我就跟管教干部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破的。但我并没有服输,我在等待机会。”
这比较符合降央嘎亚的性格。
“他们太欺负人的,不让我睡在铺上——他们让我睡在水泥地上。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天夜里,他们都睡着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拎起便桶照老大的脑袋上砸了下去,他一个翻身,结果没有砸着,只把粪水泼了他一身。”
“几个人从铺上爬起来,把我按在地上一顿狠揍,结果打断了一根肋骨。管教干部赶到,他们才撒手。后来,活阎罗被转移到另外一个号子。经过这件事情,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其他几个狱友全是软蛋,没了活阎罗给他们壮胆撑腰,都变成了脓包和软蛋。”
“你的意思是说,你成了老大?”
“我不想做老大,但我没有办法,你软一软,别人就会欺负你,所以,我必须比他们更狠。违法的事情,我不会做,但要是谁敢欺负我,那就别怪我下手狠。只要能相安无事就行,我们不想破坏监狱里面的规矩,我不想在那种鬼地方永远呆下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指的是向王家复仇吗?”
“赵队长说对了,本来,我就想找机会复仇,在监狱里面呆了一段漫长而难捱的岁月以后,我复仇的念头更加强烈——如果不是他们贸然改变我生命的轨迹,我是不会走那样的弯路,吃那样的苦的。”
降央嘎亚的想法极端偏激,心理也严重扭曲,这与他长期形成的乖张、扭曲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性格决定命运。毋庸置疑,扭曲偏激的心理和乖张跋扈的性格将他引向了一条不归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王洪宝的呢?”
“出狱以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康定。我在洪河镇呆了一段时间。”
“你在洪河镇做什么?”
“了解王洪宝的情况。”
“你在做杀害和取代王洪宝的准备?”
“是的,结果王洪宝的性命比较容易,想取代王洪宝,并非易事,所以要摸清和王洪宝有关的所有情况——特别是一些细节,都要尽可能了解清楚。”
“你在洪河镇呆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
“你找谁了解情况了?”
“刘老爹——主要是接生婆的男人刘老爹。”
“你请人帮忙了?”
“没有,这次是我直接找刘老爹的。”
“你难道不怕刘老爹认出你来吗?你和王洪宝长得一模一样,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我进行了化装。”
“化装?”
“对,我戴了一个假发和眼镜,在嘴唇和下巴上粘了一些胡子,虽然我的相貌和王洪宝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和他的皮肤有很大差别,我在监狱里面服刑——天天在太阳下干活,所以我的皮肤很黑。只要我不想让他看出来,他是不会看出破绽来的。再说,刘老爹只要一喝上酒,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壳后面去了。我把他请到一家小饭店。”
“你总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能和老人接近吧!”
突然走进老人的生活,会比较唐突。(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赴日本处理标记 杀人狂计划周详
“你们不愧是干这个的,连这个都知道。刘老爹是一个老书迷,他天天下午到大街口的茶馆听高瞎子说书,我就是在那里和刘老爹搭上的,我一连去了几天,帮他留好位子,叫好茶等刘老爹的到来。几天下来,我们就混熟了。”
“刘老爹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会没完没了,最重要的是,他嘴边没有把门的,如果再喝一点酒,你需要什么,只要他的肚子里面有货,就一定会倒出来。所以,要想了解王家和王洪宝的情况,必须找这个人。”
这一切,刘老爹的老伴刘李氏浑然不知。难怪刘李氏做什么事情都避开老伴,敢情刘老爹是一个人口没遮拦、舌头上跑火车的人。
“你是什么时候到山城去的呢?”
“几个月后,我尾随王洪宝到了重庆。王洪宝在长江一路有一个家具店,我就在长江一路的另一头接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饭店。”
“你和王洪宝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难道就不怕碰面吗?”
“我并不出面,我有个狱友,他是一个厨师,以前开过饭店,我把饭店的大小事务全交给他打理。”
“王洪宝在你们饭店吃过饭吗?”
“没有,王洪宝性格孤僻怪异,他不善交际,更不善于抛头露面。他做的是紫檀家具生意,在整个山城,经营紫檀家具的就只有他一家。”
“王家有固定的销售点,北京、广州、成都、杭州,全国有好几个点,王家自产自销。当时,做紫檀家具的人不多,但需要这种家具的人却很多——而且需求量越来越大,所以,王洪宝不愁东西卖不出去。所以,他用不着在交际上下功夫。”
“你在王洪宝的眼皮子底下开饭店,目的何在?”
“我要想取代王洪宝,就必须在生活习惯和行为习惯上和他完全一样,相貌上一模一样是不够的,我要走进王家,面对王洪宝的老婆,还有其他人,就必须做一些功课。”
“王洪宝每天都要从我饭店门前经过好几趟。他走路的姿势、习惯性动作,抽什么牌子的香烟,喜欢穿什么颜色和款式的衣服,包括鞋子,总之,有很多事情,我都要弄清楚。”
“他身上的标记——特别是他右大腿上的疤痕,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条街上有一个澡堂,澡堂的名字叫‘逸仙堂’。他经常到‘逸仙堂’去泡澡——一个星期要去三四次,想知道他身上的标记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我稍微化装一下就行了。”
“你手背上的胎记和大腿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手上的胎记是我找人文的;大腿上的疤痕是我自己弄上去的。”
在自己的大腿上弄出一块疤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降央嘎亚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想一条道走到底了。
“你虽然见过王洪宝身上的标记,但不可能看得很清楚,你怎么能做出和王洪宝大腿上一模一样的疤痕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王洪宝有在热水池上睡觉的习惯,一睡就是半个小时左右,在逸仙堂,我曾经不止一次和王洪宝近距离接触过,手背上的胎记和腿上的疤痕,形状、大小、颜色,包括一些细小的地方,我都娴熟于心。”
“你是什么时候和宁雁南在一起的呢?”
“是我到京西以后。”
“找宁雁南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胎记和疤痕的问题是解决了,我身上只有胎记和疤痕,是远远不够的,王洪宝的生活习惯,我只知道一些皮毛,他说话的特点,包括饮食习惯,特别是性格特点和兴趣爱好。我是一无所知。”
“所以,我必须找一个能和王洪宝亲近的人。最好能走进王洪宝的生活,只有女人才能走进王洪宝的生活。”
降央嘎亚在这方面,还真下了不少功夫,难怪甘雨蒙和樊家珍没能从性格和生活习惯上看出王洪宝的破绽来呢?如果不是牙齿的话,甘雨蒙还真不会有半点疑惑。
“你为什么不在牙齿上做文章呢?”
“我也动过这样的心思,但考虑到王洪宝和我的下牙比较特别,所以就——”
赵子蒙看了看降央嘎亚的下牙,他终于明白降央嘎亚的意思了,但他还是要让降央嘎亚自己说出来:“王洪宝的下牙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俩的牙齿和一般人的牙齿不一样,一般人,只要张开嘴,就能看到下面的牙齿,可我们俩的牙床比较低,下嘴唇比较高,嘴唇遮挡住了牙齿——嘴唇包住了下牙,只要我在说话的时候,嘴巴张开的幅度小一点,别人就看不到下面的牙齿。我自己还是很小心的,但还是被甘雨蒙看出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从甘雨蒙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降央嘎亚说的是事实,咋一看,还真看不见降央嘎亚的下牙,只有和他经常在一起的人才能发现他的牙齿和王洪宝不一样。降央嘎亚也算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他竟然能猜出是甘羽蒙在他的牙齿上发现了破绽,他也猜出赵子蒙就是通过甘雨蒙才将他的伪装撕开一个口子的。
“那么,你身上的胎记是怎么处理的呢?”
“腋下的胎记被我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我们怎么没有看见疤痕?”
“我的右腋下有一个疤。”降央嘎亚掀起自己的上衣。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站起身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
在降央嘎亚的右咯吱窝上有很浓密的腋毛。
“只要用剃须刀将腋毛剃掉,就能看到一点疤痕的影子,我的腋毛很重,腋毛正好遮盖住了疤痕。”
赵子蒙朝萧老点了一下头。
萧老走出审讯室。
一分钟以后,萧老走进审讯室,他的手上拿着一把电动剃须刀。
令狐云飞站起身,从萧老的手上接过剃须刀,然后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
在项代沫的帮助下,降央嘎亚脱掉右手臂上的衣服,然后将手高高举起。
令狐云飞用剃须刀在降央嘎亚的腋下走了两个来回。
赵子蒙和萧老走到降央嘎亚的跟前:在降央嘎亚的右腋下,果然有一个正方形的、不甚明显的疤痕——其实就是一个补丁,位置在腋毛的偏下方,在有腋毛的情况下还真看不出来。
补丁的边长在两公分左右。
“这块补丁是从哪里取下来的?”萧老道。
“是从左腋下取的。”
降央嘎亚果然聪明,因为手术的部位在腋下,所以,只有带腋毛的皮才不会看出破绽来。
萧老还有一些疑惑:“剃去腋毛,缝合的痕迹也不怎么明显,在有腋毛的情况下,看不到一点痕迹。这不是一般的手术。降央嘎亚,你是在什么地方做的手术?”
“我去了一趟日本,手术是在日本做的,在日本,这种手术比较简单,药也是日本的。”
“是一种专门消除疤痕的药吗?”
“是的。”
“屁股上的黑痣呢?”
“屁股上的黑痣也是在日本处理的。”
降央嘎亚为取代王洪宝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
那么,降央嘎亚是如何让宁雁南走进王洪宝的生活的呢?在降央嘎亚的复仇计划中,这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宁雁南知道你的计划吗?”
“刚开始不知道,但她想过好日子——她过怕了苦日子,她需要钱。”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计划的呢?”
“在她和王洪宝生活在一起之后。”
“她是什么态度?”
“她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她同意了你的杀人计划?”
“面对那么多的钱,她不可能不动心。”
为了让宁雁南顺利走进王洪宝的生活,降央嘎亚动了不少脑筋,做了不少铺垫。
宁雁南确实是陕西米脂人,她确实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她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子,她在十六岁和十八岁先后接触过两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是新疆人,名字叫买阿提,他在西安卖切糕,三十二岁,离开父亲的宁雁南如同一只离开迁徙队伍的落单的小企鹅,失去了前进的方向。饥饿难耐的宁雁南接受了买阿提两片切糕,之后,她一饿肚子就会去找买阿提。
一段时间以后,她就和买阿提生活在了一起。宁雁南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女孩子,白天买阿提骑着三轮车到街上买切糕,她在家看电视睡觉,既不洗衣服,也不做饭,饿了就吃切糕。”
“时间一长,买阿提能受得了吗?”
“因为宁雁南天生是一个美人胚子,人长得很漂亮,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女人就是靠脸蛋子吃饭的。”
“不过,宁雁南安稳的日子只过了三个多月。买阿提原来是一个通缉犯,他是新疆石河子人,半年前在石河子杀了人,于是跑到西安去以买切糕为生。新疆的警察循着他的踪迹找到了西安。”
“买阿提被抓走以后,宁雁南在买阿提的出租房里面呆了十几天,最后被房东扫地出门。失去了生活来源的宁雁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到一家旅社当了一名服务员。(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两个人同病相怜 王洪宝怜香惜玉
“不管她穿什么样的衣裳,你都能觉出她的漂亮,如果再稍微捯饬一下,那就更漂亮了。她肤白体丰,身材匀称、标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撩人的气息,尤其是她那柔情似水的性格。”
“柔情似水的女人有很多,但只有在接触之后才能感受到——像她这样温柔的女人,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宁雁南说话的声音和看人的眼神,包括她的一颦一笑,无一不让男人心动——总之,她是一个让男人过目不忘的女人。”降央嘎亚在谈到宁雁南容貌的时候,眼睛里面大放异彩。
“因为特殊的生活经历,她的胆子也很大。有她做帮手,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一九八六年初,机会来了,长江一路大规模拆迁,王洪宝从山城到京西做紫檀家具生意,我就决定在京西伺机下手,荆南是了结王洪宝小命最理想的地方。我们便跟到了京西。”
“你是如何让宁雁南走进王洪宝的生活的呢?”
对降央嘎亚来讲,这应该是关键的一步。从已知的情况可知,王洪宝和老婆樊家珍的感情很好,关键是,王洪宝不是一个好色的人,性格又非常孤傲怪癖。
“刚开始,王洪宝住在一家旅社,旅社的名字叫顺风旅社,我让宁雁南住进了这家旅社——而且就在王洪宝的隔壁。我也住进了这家旅社,但我们不在一个房间,他们在一楼,我在二楼。站在二楼的阳台能看见大街,还能看到王洪宝的家具店。”
“你说的是十三营吗?”
“就是十三营。”
两个人的房间门靠门,很容易就会热络起来。
“王洪宝是一个性格孤傲怪癖的人,但他又是一个热心的人。宁雁南住进去的第一天,就和王洪宝搭上了话茬。宁雁南说自己是图瓦人,王洪宝就更感到亲切了。”
“图瓦是什么地方?”
“图瓦是洪河镇附近一个小集市,距离洪河镇十几里地——从山城到洪河镇,经过图瓦。”
在异乡的土地上遇见老乡,关系一下子就近了许多,这也是人之常情。“老乡见老乡,两眼里旺旺。”这是就一般情况而言的,如果是两个异性老乡,再加上这个异性的老乡又非常的漂亮,王洪宝是不可能不无动于衷的。
“宁雁南经常帮王洪宝洗衣服,有时候还帮王洪宝打开水,几天后,两个人就混得透熟。一次,王洪宝跌跌撞撞地回到旅社,两个伙计——就是钱和平和段学才把他架回旅社的——他喝醉了酒。”
两个人的房间门靠门,要想发生一些什么,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赵队长,这里——我能不能不讲啊!我能不能直接交代杀害王洪宝和宁雁南的过程。人是我杀的,我愿意伏法。”降央嘎亚想把宁雁南如何勾搭上王洪宝这一段省略掉。以他目前的心境,确实没有心力再回忆那些往事了——那毕竟是一段丑陋不堪的往事。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你不是说要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的吗?你既然已经低头认罪,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男子汉一样面对自己所犯的罪行呢?香烟,你也不必节省着抽,抽完了,我们还有。”
降央嘎亚换了一支烟,用烟头点着了,然后吸了一口,他依然很节省,香烟毕竟不是自己的,别人的烟,抽起来和自己的烟是不一样的。
马建平拎起热水瓶,给降央嘎亚的茶杯加满了水,然后将热水瓶放在了降央嘎亚的椅子旁边——让他自己倒。
降央嘎亚朝马建平欠身,并点了一下头。
“宁雁南听到动静以后,从榻上爬起来,打开房门,王洪宝已经不省人事,一个人正在王洪宝的裤子口袋里面掏钥匙。”
“宁雁南将王洪宝扶到榻上以后,将两个人打发走了,那一夜,宁雁南守在王洪宝的床前,帮他脱去鞋袜和衣服,盖好被子,擦脸敷毛巾,喂水喝。天亮之前——在王洪宝醒来之前,我让宁雁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为什么?”
“要让王洪宝知道宁雁南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至于她照顾王洪宝的事情,两个伙计会跟王洪宝说的。王洪宝虽然神志不清,但一个女人伺候他大半夜,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降央嘎亚既要让宁雁南不着痕迹地走进王洪宝的生活,又不能让王洪宝感觉到宁雁南是有意接近自己。这种若即若离、欲即故离的把戏确实很能迷惑人。
第二天中午,王洪宝回旅社的时候特地敲开宁雁南房间的门,然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除了几句感谢的话,还有一件旗袍。在那件旗袍上,王洪宝是动了心思的,无论是长短胖瘦,还是颜色花型,都非常适合宁雁南的身材和肤色。
之后,王洪宝对宁雁南所表达已经不仅仅是感谢,更多的是关注和关心。
既然是关注和关心,自然要包括宁雁南的家庭和生活状况。于是,宁雁南适时地向王洪宝敞开了心扉。
降央嘎亚在赵子蒙面前编造的关于梅子的身世,就是降央嘎亚亲自为宁雁南杜撰的。之前,降央嘎亚只说了一半,王洪宝之所以接纳宁雁南,和另一半故事有密切的关系。
宁雁南跟王洪宝说自己结过婚,她的丈夫是一个中学教师,结婚三年,一直不曾生养,原因是她的丈夫生理上有问题。
她并不怪自己的丈夫,没有孩子,宁雁南也能跟他过下去,可丈夫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所以他拒绝到医院检查。
宁雁南已经到医院检查过了,她的身体很正常——但宁雁南为了顾及丈夫的自尊心,所以没有跟他讲,宁雁南只是建议男人到医院检查一下,但他就是不愿意,他还把气撒在宁雁南的身上。他还经常借酒消愁,愁没有消,脾气更加糟糕,一时兴起就会对宁雁南拳脚相加,实在熬不下去了,她就提出离婚。只身一人跑到京西来,想找一个幼儿园的工作,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降央嘎亚为宁雁南设计的这些台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在王洪宝的面前,宁雁南就像一盆清水,她没有刻意隐瞒任何东西,这样,能增加王洪宝对宁雁南的好感;第二,博得王洪宝的同情,男人大都有怜香惜玉的优点,如果再有一点情感上的冲动,这种怜香惜玉的优点会更加突出;第三,对王洪宝进行一些心理上的暗示,你和老婆至今尚未开枝散叶,有可能是你的老婆身体有问题。
这就为两个人下一步的计划做了必不可少的铺垫。现在,同志们总算知道降央嘎亚深入了解王洪宝各方面情况的主要目的了。
命运如此的相似,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同病相怜嘛。悲天悯人的情怀,再加上王洪宝身上涌动的怜香惜玉的情绪,没有理由不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当然,走到这一步是远远不够的。
在降央嘎亚的授意下,宁雁南适时地抛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降央嘎亚曾经提到的老中医。宁雁南这次到荆南的主要目的,除了找工作,就是找一个老中医看看。
这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其目的是让王洪宝找这位老中医看一看,一直苦于无后的王洪宝想都没有想就随宁雁南去拜见了那位“有名的老中医”。
“老中医”不假,但是不是很“有名”,那就看怎么说了。
老中医的诊断结果非常重要,宁雁南能不能走进王洪宝的生活,这是关键。
老中医的诊断结果不言而喻:没有问题,王洪宝的身体再正常不过了,可以让夫人再来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问题出在老婆樊家珍的身上,王洪宝就不可能再把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樊家珍的身上,而一直想为王家延续香火的王洪宝肯定要另想办法,这时候,他就把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在了宁雁南的身上。
“老中医是不是被你们收买了?”
“什么都瞒不住赵队长。宁雁南能不能走进王洪宝的生活,老中医的话是关键。”
既然两个人都有这方面的意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一次,两个人喝了一些酒回到旅社,宁雁南要伺候王洪宝,王洪宝没有反对。
宁雁南便留在了王洪宝的房间,面对百般体贴、柔情似水,风情万种的宁雁南,再有定力的男人都会产生那种冲动的。
之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宁雁南对王洪宝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她每天晚上都给王洪宝洗脚,修剪打磨脚趾甲,还给王洪宝揉脚。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不久,两个人就搬到马婆婆庵去住了,这是宁雁南的意思。
其实是降央嘎亚的意思。
——这是降央嘎亚谋杀计划的一部分。降央嘎亚到十三营之后,就认真勘查过马婆婆庵和周围的环境——包括酱菜厂和酱菜厂的码头以及停在码头上的那条木船。还包括酱菜厂的后门和钥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