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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剑骨txt下载     剑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四章 下长陵与见世人

    长陵的雾气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鸣。www.uu234.net

    走在下山路上的宁奕,被气浪微微掀起衣袍,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身后,雾气重新合拢,即便动用修为,也看不清山上发生了什么。

    “神仙打架......长陵要合山了,我要抓紧时间下山。”宁奕摇了摇头,无论是守山人还是楚绡前辈,都是自己目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长陵山上不太平,那些前辈的争斗,与自己无关,还是不要好奇为妙。

    临近长陵山下,雾气弥漫愈发浓郁。

    “这是在推着我走了。”宁奕苦笑一声,他回头望向自己身后,长陵守山人的意志笼罩着一整座山岭,这些雾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推力,意思再明确不过。

    “山下似乎有喧嚣的声音......”

    没过多久,宁奕就来到了长陵山下,他站在雾气里,巨大恢弘的山门石柱下,像是一根摇曳的黑色霜草,与浑厚的山体轮廓形成鲜明对比。

    身后层层雾气已经合拢,只看得见一片昏暗,其余的全都不可见。

    “是书院和东境?”

    宁奕吸入一口气,运转心法,让自己的面色重新恢复莹润,这是蜀山的呼吸吐纳法门,刚刚在山顶上与柳十一打了一场,两人之间虽然未动用全力,没有伤及大道筋骨,但待会若是要走出长陵,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到。

    目光穿过雾气,掠过山石,来到了长陵山脚。

    ......

    ......

    “声声慢,你要拿白鹿洞书院的‘飞瀑琴’来跟我赌剑?”

    “不错,就赌你手上的‘长气’。”

    琴君背负双手,她的身前,竖插着一柄厚重琴匣,那柄琴匣蒙着一层黑布,隐约流淌着古老的大道韵律,书院四位大君子,声声慢的身份和行踪最是神秘,一向久居书院深处,向来不出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王异的面色有些微寒,他眯起双眼,盯着眼前女子。

    东境莲华来到天都,约好每人会选取一位书院大君子,作为自己的对手,龟趺山的不灭灵体选择了青君,太游山的阴神阳神选了钟离顾沧,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也就是声声慢,其实是诸人心中默认的最为“棘手”的存在。

    不知深浅。

    东境莲华里看似拧成一条线,但其实彼此仍然保有试探之意,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找声声慢试招,这门“美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初出茅庐的小剑仙王异头上。

    王异刚刚走出羌山,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自以为一柄“长气”足以纵横捭阖,实则年龄太小,火候还不到位,年轻气盛是个好事,但功夫不到家,就免不了吃亏。

    与宁奕的赌剑,已是王异的过激之举,见识到了“蜀山小师叔”的驭剑指杀法门之后,王异的心湖逐渐冷静下来。

    他盯着声声慢,自己现在被逼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声声慢要拿飞瀑琴与自己赌“羌山长气”,若是不赌,那么自己在气势上就弱人一头。

    若是赌了。

    说实话,王异现在看着那黑袍女子,身上气息渊?s岳峙,难测深浅,敢说出让自己十招的话,胸中必然已有九成把握。

    先不说真让了自己十招,声声慢能不能扳回劣势。

    这十招被琴君扔到台面上,当着四座书院三座圣山,王异难道还真的“不要脸面”,与一位女子比试,先出十招?

    王异吐出一口浊气。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参悟自己的剑道,从长陵归来之后,他已经收获颇丰,一度觉得自己有能力与声声慢一战,现在看来,还是小觑了书院大君子,若是能够给他一个闭关的时间,这一战的把握会大上很多。

    “怎么,不敢了?”声声慢微笑看着小剑仙。

    王异冷冷道:“十天,十天之后,我与你在此地决战,以长气和飞瀑琴作为赌约,可分胜负,也可分生死。”

    “啧,好大的戾气。”琴君笑了笑,道:“分生死?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分出生死?”

    琴匣未动,声声慢只是一只手轻轻搭在蒙琴黑布之上。

    王异瞳孔顿时收缩,他双手抬起,大袖飘摇,漫地落叶席地而起,平铺在自己面前,一道浑厚雷音炸响在叶壁之前。

    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音节,炸响之后,碎叶瀑散,犹如一只手掌掌印,打穿枯叶,烙在王异的双袖小臂交接之处,打得这位羌山小剑仙向后飘去,双脚仍然粘黏在地,浑身气机被吹拂如沸水,两拨大袖不断飞掠,然后站稳身子,面色已经是一片潮红。

    声声慢目光淡然,道:“若是要分生死,十天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王异攥紧长剑,长气未曾脱鞘而出,而是剑身藏于鞘中,一剑如棍棒砸下,天地一条长线劈斩

    白鹿洞书院大君子第二次挥袖。

    那道浩浩荡荡劈砍而下的剑气,就这么突兀分成两半,无形音浪席卷声声慢的头顶,笼罩如一只倒扣大碗。

    枯叶被剑气卷起。

    王异面色寒冷,将“长气”插在面前,溅起一滩飞叶,双袖合十,掌心抵在一起,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合”

    漫天剑气如游鱼。

    声声慢头顶的音浪,刹那遭受无数撞击。

    剑气绞杀而来,在那位书院大君子的微微跺足之下,寸寸崩成灰烬飞掠开来。

    枯叶炸开。

    一时之间难以看清场间的景象。

    这只是一次短暂交锋,但已经分出了高下。

    王异面色惨白,他体内气机被打得一片紊乱,耳旁嗡嗡作响,短暂失去了听力,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灰尘的黑袍琴君,微笑说道:“那我就再等你十天。”

    这句话动用了神魂法门,直接递入了羌山小剑仙的心湖之中,确保对方能够听到。

    于是王异的面色更添三分苍白。

    说完这句话后,声声慢的眉尖挑了挑,轻轻“咿”了一声,回头看去。

    长陵雾气将散未散,有一道身影走出雾影。

    声声慢罕见的笑了。

    她的声音落在长陵诸人耳中,惊起了寂静后的一阵喧嚣。

    “恭喜宁奕先生,凝出本命剑心!”

第二百零五章 长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

    宁奕凝聚出了本命剑心!

    书院的大君子,青君还算淡然,已经预料到了结局,钟离和顾沧对望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震撼。顶 点 X 23 U S

    那颗通天珠的影像,大家全都看见了,宁奕走入更高的云雾之后,影像便截然消失,谁都不知道宁奕最终有没有完成观尽长陵碑石的“壮举”,现在看来这颗本命剑心的凝聚,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没有观尽长陵碑石,已然不重要了。

    东境阵营之中,披着幽幽黑袍,双脚悬浮离地的太游山阴神,声音阴恻恻,“蜀山宁奕......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被莲花阁推上了星辰榜第一的位子,这个位子下面还有叶红拂和曹燃,以前坐着的是神仙居洛长生,谁都没有异议,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多厉害的天才。”

    同样双脚悬浮,只不过披着白袍,背后篆刻一**红炽日的太游山阳神,面无表情道:“从长陵出来,不要命一样吸了满身死气,就为了图一个十境之下无敌的称号么,就不怕像五百年前的余青水那样,点燃命星之时,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与两位太游山圣子并肩而立的龟趺山不灭灵体,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盯着宁奕的身上,似乎觉察到一股自己似曾相识的气息。

    宁奕的身上,有吴道子所赠予的龟甲,那枚龟甲在和尚手里一直派不上用场,需要注入神性,陵寻修行的龟趺山大道妙法,隐隐约约在宁奕身上感应到了一股本源,但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更深的联系。

    不灭灵体看着雾气之中环抱油纸伞缓慢走出来的黑袍少年,身上破开了好几个孔洞,衣衫摇曳,面容沾染了些许灰尘,但眼神明亮,他竟然无端生出了一分忌惮意味。

    剑气内敛,不露痕迹。

    至少在他看来,看不出宁奕的本命剑心,究竟是什么。

    ......

    ......

    “长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

    宁奕走出雾气,平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异的面色一阵青白。

    羌山挂着四柄长剑,分别是“长气”,“浩然”,“静书”,“无字”,就出自于羌山老祖宗在山地牌匾上的题字。

    在洛长生出世之前,羌山一直以低调著称,其实这位谪仙人也不是喜欢争抢的人物,只不过羌山等了一千年,才盼到了这么一位力压大世的绝代天才,为洛长生单独开辟出一座小洞天“神仙居”,弟子出世行走纷纷扬眉吐气。

    王异的声名鹊起,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托了自己大师兄洛长生的福,那位谪仙人的名声委实太大,一言一行都饱受瞩目,而王异刚刚拜入羌山的时候,得了洛长生一句“小剑仙”的夸赞,自此之后,飞上枝头。

    对于王异而言,洛长生的存在,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动力,他的年龄还小,尚不懂人情冷暖是非曲折,只知道是洛长生扶了自己一把,哪怕那一句小剑仙只是无心之语,他同样记恩在心。

    羌山里最高的那道影子,就是大隋天下年轻一辈最高的影子,如何容许其他人玷污?.在自己师兄离开星辰榜后,他便再也不去看这张榜单,登上头榜头名的,无论是叶红拂还是曹燃,他都不在乎了。

    可为何偏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岭孤儿?

    凭什么?

    王异盯着宁奕,眼里有血丝凝聚。

    “柳十一呢?”

    小剑仙沙哑开口,“他人在何处?为何不来见我?!”

    “柳十一已经离开天都。”

    宁奕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心底叹了口气,王异初来乍到,已经树立了诸多敌人,东境阵营看起来铁板一块,但是其他圣山,此时此刻又有谁站在王异的背后?

    “柳十一是怕了?”王异冷笑一声,他抱着长气,唇角还有一丝鲜血,先前与声声慢的剑气之争,他受了一些轻伤,发丝散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长陵山脚下,聚拢了一批人,最中间的抱剑少年,眼神紧紧盯着宁奕,带着一丝愤怒。

    “柳十一怕了?”

    宁奕忽然笑了,他看着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缓慢问道:“你王异的名字,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害怕?你去天神高原狩猎了九百年大妖?你在星辰榜上打赢了圣山圣子?从出山以来,一路上,没少被人吹捧夸赞吧?告诉你,他们只不过是忌惮羌山,以及洛长生的名字罢了。”

    “羌山剑法,讲究修身养性,虽然未见过你的师兄,但我见过了长陵里诸多的羌山前辈。”宁奕走出雾气,淡淡开口,这一句话不是肺腑之言,却又颇多裨益,他认真对着王异说道:“还记得羌山祖训否?争抢之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回羌山闭关一年,或者找洛长生求道,现在的天都不适合你。”

    王异冷冷呸了一声。

    “先养浩然之气,再静剑心。”宁奕与声声慢并肩而立,平静说道:“十日之后的那一架,若是你不想被打碎道心,就在此地取消。”

    琴君看着宁奕,眼里有些讶异。

    宁奕的面容一副平静。

    “宁奕,你凭什么教我?”王异冷笑一声,道:“就凭你凝出一颗本命剑心?我告诉你,你跟我师兄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宁奕并不动怒,而是微笑说道:“比起你师兄来,孰强孰弱,尚不可知。但比起你来,绰绰有余。”

    “你问我凭什么教你?就凭我现在坐在星辰榜第一,你师兄曾经坐着的位子!”

    话语落地。

    “啊啊啊”

    一声沙哑愤怒的嘶喊,从王异喉咙里响起。

    漫天剑气斗射而出。

    宁奕挑了挑眉,声声慢侧过半边身子,拦在他的面前,抬起一只手来,羌山“长气”的剑气,在宁奕和声声慢的面前陡然炸开,一时之间,叶屑四散。

    “宁奕!我要与你赌剑!就在此地!”

    一片寂静,赤着双眼的小剑仙王异,重重将长气插在地上。

    声声慢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看着自己身旁的宁奕,面颊上浮现了一抹笑容,走出灰尘之后,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情。

    “那我便替洛长生,好好教育一下你。”

第二百零六章 镇压王异

    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面面相觑。m.www.uu234.net

    就连琴君声声慢,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十分冷静的小剑仙王异,就这么踩中了老狐狸的圈套,一步一步,最终怒把自己的长气,押在了长陵山脚下,要与宁奕进行一场赌剑。

    声声慢回想着宁奕刚刚从雾气之中走出来时候的神情,不温不火,看起来和和气气,其实每一句都戳中王异心火的话语。

    这是从下山登场一开始,就奔着羌山那柄“长气”来的?

    “贱,太贱了......”

    应天府的书院修行者中,元霖面色复杂看着场中央的两个人,尤其是宁奕从容不迫走到王异面前的身影,认真说道:“我要是王异,我也想打他。”

    “王异已经准备推开与琴君的那一战了,他不是一个笨人,知道自己还差了一些火候。”青君喃喃道:“洛长生......星辰榜第一......”

    莲青摇了摇头,道:“太年轻了,三言两句就被宁奕挑拨了心弦。”

    他回想起自己和宁奕的几次交锋。

    这个出自蜀山的“小师叔”,本事不大,但是嘴皮功夫的确够深,从市井下贱底层一步一步爬起来的“卑贱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是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

    青君不愠不怒,淡淡道:“长气是把好剑。”

    元霖捉摸着自家大师兄的话里带着三四分耐人寻味的意思,抬头看到眼神里又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必在宁奕嘴皮子底下,第一个中招的,不是从羌山初出茅庐的小剑仙王异。

    元霖忽然很想笑,觉得自己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

    ......

    “那我便替洛长生,好好教育一下你。”

    说完这句话后,宁奕便负手而立,面色淡然,风过鬓角,似乎根本不准备出手。

    东境的诸多修行者,书院的弟子,都拭目以待,想要见识一下,这位蜀山小师叔从长陵下山以后,悟到的那颗本命剑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王异拴着发丝的木簪,寸寸炸裂,他挑起凤眸,寒声道:“宁奕,无耻狗贼,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师兄并列!”

    黑色衣袍陡然被剑气冲满。

    宁奕挑起眉尖,笑道:“羌山的祖训是养气静观,你去一趟长陵,却参悟杀人的剑法,身上好大的戾气,这要是被你师兄知道了,还不得抓起来在房梁上吊着打?”

    “住口!”

    长气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火花。

    王异身上剑意沸腾,这一次与声声慢的交手截然不同,他一震双肩,浑身气机如大湖一般沸腾,此刻心神全都被愤怒填满,将自己的浑身修为尽数展露而出。

    羌山自洛长生之后,又找到了一位惊艳的剑道天才,年纪轻轻,被发现带上山的时候,据说伴有异象,头顶三花聚顶,莲华齐绽,若是潜心修行,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大器。

    此刻王异面色一片严寒,发簪破碎之后,稚嫩咬牙的娃娃脸,被碎乱的发丝所遮掩,他头顶竟然真的浮现三朵莲花,伴有阵阵妙音。

    “不是道宗,也不是佛门......难道真的是大道之音?”宁奕心底讶然,仍然保持着双手负后的自负姿态,只是心底已经打起了三分谨慎,他听说过有某些资质极佳的修行者,出身之时便伴随异象,譬如周游先生,举手投足暗合天地大道,眼前的小剑仙王异,竟然真的有三朵莲花伴生于头顶。

    “杀!”

    王异拖着那柄比自己还长的“长气”,瞬间冲了过来。

    剑气灌砸而来,宁奕抬起一只袖袍,满地霜草摇曳射出,犹如一柄柄飞剑,自地面连根拔起,向着小剑仙疾射

    “驭剑指杀!”

    有人认出了这道法门,低声惊呼。

    在剑修的诸多大道当中,驭剑指杀也足以排在最前列,杀力之强毋庸置疑,但是需要消耗操纵者极大的心力,驾驭无数飞剑围绕周身,唯一的弱点,倒是与寻常剑修不一样。

    寻常剑修,一柄剑有三尺之长,于是便于周身三尺之内无敌手。

    但是修行驭剑指杀,三尺之内,反而是一个致命缺陷。

    若是被敌人近身抵达三尺之内,专心驭剑的剑修,架子会直接被打散。

    漫天霜草席卷而来。

    “又是这招!”王异冷笑一声,他攥紧长气剑柄,微微抖腕,那些如飞剑一般疾射而来的霜草,顷刻之间,还未曾近身,就被弹开。

    直至此刻,王异终于可以确认,在长陵与自己两次交手的宁奕,只是一个操纵飞剑修行“驭剑指杀”法门的剑修,弱点很明显,就是三尺之内

    不远处。

    背负双手,默默运转剑意的宁奕,看着那道打定主意之后,向着自己狂奔而来的黑袍影子,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扣下,念出了自己在长陵观碑所得那道剑意的主人名讳。

    “羌山大焱剑君”

    声音落下!

    那些被弹开的霜草,剑气呼啸,自行燃烧,一根一根蔓延,宛若浇了热油的锁链,瞬息功夫,轰隆隆犹如火海席卷,更像是一条张开巨口择人欲噬的火蛇

    大焱剑君的剑意?

    小剑仙瞳孔微微收缩,他微微停滞,身上被数十根燃烧着火焰的霜草剑气擦着射中,一阵灼烧和滚烫。

    只是停顿一刹,王异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始奔跑。

    火海降临,逆着火海而去的黑袍王异,更像是古老的神?,自下而上,拔出长气。

    “喝啊”

    斩开火海。

    劈开驭剑指杀法门。

    长气出鞘的一刹那,整个世界的火焰被劈得破碎开来,宁奕的那道剑意,与王异的剑意碰撞在一起,然后瞬间破碎开来

    王异的发梢,将要那缕落下的火焰,瞬间被剑气湮灭,整个世界都发出了“嗡”的一声。

    冲入了宁奕三尺之内,王异即将递出第二剑

    他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有一道黑影,就笼罩在自己额首之上,而且愈来愈近,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轰然降临在自己的心湖之上。

    原本负手而立的宁奕,此刻抽出了一只手来,做番天印,镇压而下。

    犹如高天崩塌。

    势不可挡。

    (明日会有爆更)

第二百零七章 有教无类(第一更)

    王异头顶,一抹阴影笼罩而下。

    宁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何须动用剑意?我一只手便可镇压你!”

    宁奕一身,所学驳杂,有蜀山小山主千手教导的淬体法门,有瞎子齐锈教导的出剑剑招,徐藏的砸剑,裴?f大人的剑藏,以及长陵数之不清的石碑剑意。

    火海降临的中心,有一尊星辉凝聚的巨人法相拔地而起,在宁奕身后猛地挣开骨架,滚烫星辉之中掺夹着丝丝缕缕精粹雪白的神性,让这尊“星辰巨人”显得更加威严而恢弘。

    一只大手迎面拍下,漫天剑气被掌心拍中,毫无花哨的破碎开来,燃烧四溅。

    掌心正中间,对准黑袍王异的头顶。

    小剑仙鬓发飞扬,一只手点在眉心之处,三朵莲华迸发璀璨光芒。

    那抹光芒转瞬之间,便被盖压而下

    星辰巨人的手掌犹如陨石一般砸坠而下,地面轰隆隆凹陷,砸出一个方圆巨大的凹坑。

    须臾刹那,剑气穿透巨人手掌,将这只手掌撕得破碎开来,无数星辉如游鱼,与剑气缠斗缭绕,天地骤光乍现,紧接着重归黑暗。

    宁奕面色淡然,伸出一只手掌缓慢下压。

    碎石迸溅,面前方圆三丈,支离破碎,除了那道稚嫩的黑袍身影,王异周身的剑气勉强回拢,形成剑气屏障,罡气砰砰发出脆响,连人带剑都被宁奕攥在“掌心”,三花聚顶的异象还未施展,就戛然而止

    “尔敢!”

    王异沙哑的声音响起。

    “有何不敢?”

    宁奕冷笑一声。

    攥拳。

    “砰”的一声!

    在所有人惊诧和不敢置信的目光当中,王异头顶的三朵莲花,就这么“砰”地炸开了。

    修行者周身有诸多窍穴,头顶天灵最是重要,这三朵莲花异象,能让羌山为之动容,便是因为它扎根在王异的天地人三座灵窍之上,能够蕴养道根,再加上王异本身就相当惊艳的剑道天赋,一旦施展“莲花法门”,就如同妖族的大妖施展天赋秘法。

    很可惜,宁奕根本就没有给王异这个机会。

    他在红山遇到过妖族天下最巅峰的年轻大妖,他看到这三朵莲花的时候,就知道王异准备施展秘术,直接动用最暴力的手段进行镇压。

    长陵耳目众多,他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在山上观碑的所得,此番风波平定,还需找一个安静地方闭关,好好消化神池剑意。

    “啊”

    王异被那尊巨大的星辉手掌攥住,上半身牢牢钳制,无法动弹,头顶莲花还未凝聚,就被捏得破碎,他唇角溢出漆黑鲜血,面色涨红受到奇耻大辱,嘶声高喝,头顶的三朵莲花,有着再一度浮现而出的趋势。

    这一次的莲花花蕊当中,涌现一抹黑气。

    宁奕眯起双眼,保持着淡然语气,嘲讽道:“我说杀气为何如此之重,原来是二皇子送了你一朵主掌杀伐屠戮的黑莲,好大一门造化,你就不怕因噎废食,本末倒置,坏了羌山千年来的规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奕的话语落下,便是前踏一步,一拳打出。

    这一拳毫无花哨,就是纯粹炼体者皮糙肉厚的一拳,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宁奕的这一拳不带怒气,但是拳风呼啸,隐约有着风雷之音混杂。

    ......

    ......

    “宁奕出拳了?”元霖看得心惊胆战,青山府邸的时候,应天府弟子与宁奕进行体魄交锋,发现这位蜀山怪胎,不仅仅是剑气极锐,身上就像是精铁淬炼。

    青君面色有些古怪,摇了摇头,道:“王异若是早些认输,可以避免这番皮肉之苦。”

    远方的声声慢,第一次看到宁奕动用自身体魄,她本以为宁奕是一个走正统路子的剑修,继承徐藏意志之后,在白鹿洞书院的几次论道,让她更加坚信宁奕已经在剑道上走出了不少距离,将来必然会是一位剑道大修行者。

    未曾想,竟然还是一位皮糙肉厚的炼体武夫?

    红山海底寝宫,封禁星辉之地,宁奕凭借源源不断的神性愈合伤势,甚至敢与十境大妖姜麟对捉厮杀,可见在白骨平原的锻炼之下,宁奕有着多么强悍的身躯。

    这一拳打出,迅猛至极,没有玄妙,讲究的就是一力破万法,打在王异的护体罡气上,凭空砸出一张蛛网,紧接着蛛网破碎

    势不可挡!

    王异长啸一声,眉心涌出一滴鲜血。

    鲜血之内,内蕴一道极其细狭的剑器,仔细去看,竟然是由剑意凝聚而出,袖珍之至。

    鲜血陡然炸开。

    “剑气凝形!”

    羌山“长气”凝聚而出的剑气,汇聚成一截剑尖,向着宁奕眉心戳去。

    冷哼一声,宁奕拳大如钵,对准剑尖砸去。

    “铛”的一声!

    场间迸发出金铁碰撞的刺耳声音,紧接着那截剑气剑尖截截破碎。

    王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跌入羌山的阵营里,砸倒了好几个首当其冲准备“接驾”的同袍,惊起一阵烟尘。

    长陵一片死寂。

    星辉剑气,缭绕纠缠,徐徐消散,袅袅升空。

    王异面色惨白,被自己年龄稍大但是辈分却低的师弟们扶起,双臂抬起架在两人的肩头,盯着不远处的宁奕。

    收回那一拳后,宁奕长身而立,衣袍摇曳,面色淡然,双手捧着一柄细狭长剑,正在仔细端详。

    正是王异的“长气”!

    他的拳头,流淌着神性与星辉,竟然一副莹润模样,看不出有丝毫受损的痕迹。

    “宁奕,你!”十四岁的小剑仙,头顶的三朵莲花,两次被宁奕镇压,此刻心湖早已经沸乱至极,想要凝聚出更多的一丝力量,也不能做到,自己在羌山苦苦修行的那柄本命剑器,被宁奕两根手指抹在剑身之上,轻而易举就断去了联系,如遭雷击,再度喷出一口鲜血来。

    面白如纸的王异,盯着宁奕,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愿赌服输。”宁奕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笑得灿烂,“丢了一把‘长气’不算什么,听说羌山还有三把剑器,等你把‘浩然’、‘静观’、‘无字’都带来,我再与你赌剑,年轻人,失败一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再来一次的勇气,愈挫愈勇,屡败屡战,我等你把羌山的宝贝赢回来。”

    羌山的修行者各个面带愠色,宁奕见状,毫无惧色,施施然道:“怎么,你们也不服气,想来试一试?想要跟我赌剑,你们拿得出第二把‘长气’吗?”

    宁奕伸手指了指王异,然后微笑道:“想来你们也拿不出来,不过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只有一点还算凑合,我这个人出了名的慈善,主张‘有教无类’,想找我学一点剑气法门的,拿不出名剑没关系,能掏出一颗千年隋阳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羌山的几位修行者,气得鼻子喷气,这个道貌岸然的蜀山小师叔,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这种勾当干得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在蜀山后山的葬礼上,羌山就被狠狠讹诈了一笔。

    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笑了起来。

    声声慢看着宁奕,觉得这个身影越看越顺眼,忍不住捂唇而笑,周围的几位女弟子互相对望一眼,看出了彼此眼神当中的那抹意味深长。

    琴君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背负着重兴白鹿洞书院的重任,院长大人破境之后,师姐每次与宁奕先生见面论道之后,心境都会释然一些,就连心情也会变好。

    声声慢忽然看到一道细长影子,被宁奕抛了过来。

    她接过那柄长剑,双手捧起,一时之间有些讶然,怔怔看着宁奕。

    “书院的水月师叔对我有恩,我手里已有细雪,这柄‘长气’,就先请琴君转交给水月师叔。”宁奕转过身来,微笑说道:“羌山洞府两侧高挂的那行字,长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据说里面藏着不可多得的剑气大道,之前听说水月先生一直想要亲自观摩,今日便先取来‘长气’,以表心意。”

    声声慢看着宁奕,低垂眉眼,缓慢点头。

    “赌剑,愿赌服输,我赢了,所以拿走长气,长陵山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在。”宁奕转过身来,面对羌山阵营,淡然道:“若是不服,可以再战,丢一把‘长气’算得了什么?”

    元霖看着羌山修行者铁青难看的面色,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奕瞥了一眼应天府的方向,面对羌山人马,微笑说道:“应天府的‘龙藻’、‘龟文’、‘白虹’也在我这,你看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元霖的笑容瞬间凝固。

    拍了拍身上灰尘的宁奕,看着长陵,目光转过一圈,不仅仅是羌山,还有东境那些“久闻大名”却素未见面的天才。

    双脚离地悬浮,披着黑袍的太游山阴神。

    同为太游山双子,出行仗势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背后披一副白袍,烙大红日的太游山年轻阳神。

    还有那个带着银色面具,气势内敛的不灭灵体。

    宁奕微笑问道:“还有谁?”

第二百零八章 神仙打架(第二更)

    “还有谁?”

    宁奕的声音回荡在长陵山脚下。www.uu234.net

    这道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又淡然,但其实一种**裸的挑衅。

    太游山阳神眯起双眼,两袖之内,有气劲鼓起。

    阴神木然开口:“没有必要。”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阳神肩头。

    太游山阳神的背后,那轮映照红色赤霞的神日,缓慢收敛光芒,这其实是功法与宝器的结合,三四个呼吸之后,这**日没有脱离他的衣袍飞出,而是缓慢失去温度,最终变为冰冷的图案。

    阴神继续说道:“他的身上死气缠绕,是个不祥之人,没必要在这里交手......从长陵下山,凝出一颗本命剑心,看起来好大威风,还记得五百年前的南疆余青水吗?只要他试着去领悟石碑剑意,就会受到死气侵蚀,要不了多久,因果报应就会找上门来。”

    阴神的声音并不大,只有身旁极少数的修行者同门能够听到。

    “你我从长陵归来,得到了一副完整的修行法门,若是参悟完全之后,他还活着,届时再给他一点教训。”阴神对着自己身旁披着白袍的年轻男人开口,两人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光芒,阴是雾气,阳是紫霞,皆无法看出真面容。

    阳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太游山的修行者就此沉寂下去,在两位圣子的带领之下,转了一个方向,就此离开长陵山脚。

    他们要看的,本来就是王异与声声慢的那一战,这一战被宁奕搅局,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倒也不算是空手而归。

    宁奕仍然面带微笑,望着龟趺山的方向。

    他的腰囊里,那片龟甲正在不安分的跳动,被他以一道神念压制住,神性流淌,原本在宁奕的下意识之中,会刻意流淌过那片干枯龟甲,以此滋润甲片,好让宁奕日后派上用场......只是宁奕已经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陵寻的目光透过银白面具,望着宁奕,语气不善道:“阁下的身上,似乎有我龟趺山的重要器物?可否解开腰囊一证清白?”

    宁奕微笑道:“阁下的身上,好像也有蜀山的重宝,可否宽衣解带,让大家瞧一瞧?”

    不灭灵体的面容,隔着一张面具,无法看清,他说道:“宁奕,你吸了长陵这么多死气,就不怕报应找上门来,步了你师兄的后尘?”

    宁奕淡然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陵寻眯起双眼,道:“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如此风光。”

    “何必要等到下次见面?你现在就可以上来一战,把你的身家赌上来,像羌山王异那样。”宁奕微笑说道:“你看不惯我,现在就来一战,打赢了我,细雪和声名,你全都拿走。”

    “求战?”陵寻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像是那个羌山崽子,三言两语,就想引我上钩?”

    他从长陵得到的意境法门,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参悟。

    其实太游山阴神说得很对。

    各方各地的圣子,来到天都,所为不过是长陵,长生路上,看似有诸多对手,其实真正的对手,就只有自己。几句话的矛盾,立场上的冲突,还犯不着让自己与宁奕这个疯子,就在此地打上一场?

    刚刚王异的下场,陵寻也看到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若是登场,绝不会落得王异这般狼狈不堪的结局。

    但是他却无法做到,对上王异,像宁奕如此轻松的取胜,镇压那三朵剑气莲花,还信手摘下羌山长气。

    陵寻轻轻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

    宁奕的本命剑心,尚不可知,东境阵营初来乍到,自己与青君已经先打过一场,宁奕若是有心调查,那么自己的几张底牌,都瞒不过对方,此时对战,相当不明智。

    “等我将意境法门融会贯通,那时也不算迟。”

    陵寻挥了挥手,示意龟趺山的诸人,就此离开长陵。

    宁奕无所谓笑了笑。

    他目送着长陵的诸多修行者,一个一个离开,山脚下,变得不再那么热闹,反而是冷清起来。

    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一直站在宁奕的身后。

    应天府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等到诸多势力都离开,场上只剩下了宁奕和白鹿洞书院。

    青君腰间悬着一柄漆黑长剑,向着宁奕的方向走来。

    白鹿洞书院的女子如临大敌,面色不善,盯着那个从容不迫的应天府大君子,缓慢前行,这个年轻男人的面容少了三分杀伐之气,肩头多了一两分奇异的道法意境,据说莲青没有进入长陵,而是在应天府闭关修行自己的“道”,这股奇异的大道意境,应该就是闭关之后的所得所悟了。

    声声慢眯起双眼。

    宁奕伸出一只手,示意无需担心。

    他向前走了两步,与青君面对面站立,双方的身后,是两座书院弟子紧张的目光。

    元霖不太明白,自己师兄为何还要上前?

    “宁奕,又见面了。”

    青君淡然笑了笑,他看宁奕,已不是曾经的敌人,这是一种很奇异的眼神。

    宁奕仅仅是与其对视,就觉得如沐春风。

    这股感觉并没有让宁奕放松下来,相反的,他更加谨慎,青君的身上带着一股自己看不穿的大道意境,宁奕听说他与不灭灵体打了一架,双方谁也没有占据上风。

    现在看来,因为那一架的缘故,陵寻似乎帮助青君更上一层楼。

    莲青平静道:“我已经看淡了许多事情。”

    宁奕洒然一笑,故意问道:“包括我打得你道心崩溃的事情?”

    “道心有痕,你不打碎,还会有别人,曹燃,叶红拂,洛长生......我注定要往前走,只不过提前遇到了你。”莲青的语气像是一个出家人,风轻云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还要感谢你。”

    宁奕挑了挑眉,看青君的模样,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难道是真的不记仇了?

    “恕我直言,你这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更像是灵山的秃驴。”宁奕微笑说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专程为了感谢我,没必要特地过来说这些客套话。我打了你一顿,你不记仇,真是大人有大量,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借我两颗妖君胎珠耍耍呗,应天府家大业大,总不会连这点礼物也拿不出来吧?”

    这句话说出来,宁奕身后的声声慢捂唇而笑,声音压抑地极低。

    “贱不贱呐......”元霖气得鼻子痒痒,腹诽道:“这人的心是煤炭窟窿里烧出来的吧,太黑了,太脏了,我要是师兄,我一巴掌扇过去......”

    青君听了这番话,也很有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忍住了发泄的火气,保持着还算淡定的面容,冷嘲热讽道:“妖君胎珠不是稀罕东西,以你嘴皮的功夫,大可以去灰界,看看能不能干掉两位妖君。”

    宁奕啧啧有声,顺着青君的话,小小的自我感觉良好了一下,自嘲道:“原来我嘴皮这么厉害?”

    “宁奕。”

    青君抖了抖袖,正色说道:“你我之前的那一战,并不算是真正的一战,彼时你修为不够,我道心不稳。”

    宁奕眯起双眼。

    青君竟然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当时自己只不过是中境修为,之所以能在青山府邸压制青君,全都靠着狮心皇帝的那一缕神性碎屑,比起徐清焰的神性,那块顽固不化的神性结晶剥离开来的力量,无论是浑厚程度还是磅礴数量,都要强上许多。

    所以宁奕能够递出史无前例的神性一剑。

    “曹毗先生的飞剑还在你的手上,若是时机成熟,我会向你讨回。”青君平静开口,说道:“直至如今,我的道心仍然不稳,存在些许问题,但那柄‘龙藻’,是应天府的千年门面,府中无人,唯有我来取回。”

    宁奕笑了笑,他不是得寸进尺的人,青君说了这些话后,他对于眼前的男人,有些刮目相看。

    “公平一战,我等着你。”宁奕微笑说道:“可惜你想从我手中赢回‘龙藻’,已不可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龙藻飞剑归还应天府也无妨。”

    青君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在犹豫一些话,要不要说出口。

    他的身后,不仅仅是应天府,还有元气大伤的岳麓书院以及嵩阳书院,这些书院门生,都没有离开。

    书院之争的时候,都没有来齐,此刻竟然是在长陵山脚下聚齐。

    “我的师父朱候,犯了一些错。”莲青的目光越过宁奕,望向琴君,认真说道:“千年书院,本该谨守本心,铿锵一气,这些年来,一直走向了错误的方向......我替他认一个错。”

    这句话说完,莲青轻轻一拂衣袍,微微屈膝,揖了一礼。

    宁奕眼神有些惊讶。

    在书院之中,屈膝是一种大礼。

    很真诚的认错。

    但是显然,白鹿洞书院的修行者并没有因为青君的举措,而变得如何释然,她们仍然冷冷注视着对方。

    声声慢的面色仍然平静,只不过眼神里的冰冷稍微褪去了那么三分。

    “东境来了天都,形成了打压局面,书院的诸多资源,因为常年分据,而不能整合,勾心斗角,于此时已无裨益。”青君认真说道:“我此刻的认错,并不是为了获得原谅,我也不认为这就能获得原谅,只是目前关头,再争已无用。应天府会把这些年来的修行紫竹院拿出来共享,长陵石碑的意境拓印,君子派系的修行法门......”

    他缓慢而平静的说了诸多资源。

    他回过头来,瞥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些面色并不好看的同门,郑重说道:“无论白鹿洞如何选择,这些都是应天府拿出来的,放到台面上的诚意,其他的两座书院,同样会如此。”

    声声慢淡然说道:“这算是什么?战前同盟?”

    青君摇了摇头。

    “东境来到这里,不只是为了长陵,他们想要更多。”他的身后,一道疲倦的声音响起,钟离和顾沧走了出来,两人来到了声声慢的面前,苦涩说道:“太游山的阴神阳神,有一门奇异术法,可以汲取气运......”

    两人把自己战败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声声慢眉尖微微挑起,望向离君和沧君,的确能够看到,两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势,阴阳交割,切开了丝丝缕缕的气运,被太游山的那两个“神人”偷走。

    “还有这等事?”

    声声慢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太游山走出了两位怪胎,从未见过哪座圣山,有两位圣子,阴神阳神,单打独斗,分别都已跻身顶尖修行者水准,”钟离面色凝重,认真说道:“那日,天都自在湖畔,我与顾沧两人,先是各自为营,分别对决阳神阴神,后来变成二对二,此二人的合流同击之术,极为逆天,大隋天下,很难找出对手。”

    “二皇子手里的修行者来到天都,似乎在搜刮气运,一丝一缕是小,积少成多,香火不保。”顾沧声音沙哑道:“单凭一座书院,恐怕难以自保,此事若是苏幕遮前辈能够出手,以涅??修为一探究竟,应该便可扫清屏障。”

    “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气运之事,我会向院长禀告,再做定夺。”

    “至于四座书院的合纵连横。”

    声声慢蹙起眉头,她似乎在犹豫这项抉择,毫无疑问,作为白鹿洞书院年轻一辈的领袖,这件事情的权力,就握在她的手上。

    她试探性望向宁奕,看到对方神情痴然。

    忽然之间,头顶传来了一声闷响。

    声声慢恍然抬起头来,回头去看,长陵的山顶,雾气波散一般荡开。

    这是何异象?

    她摆了摆手,颇为头疼说道:“雾要散了,长陵合山,此事择日再议......”

    长陵山顶的异象,如神灵降世,在山顶敲响黄钟大吕,一波接着一波,荡开雾气。

    宁奕心里知道,恐怕是那一架,打出了结果。

    也不知道是楚绡前辈胜了,还是守山人更高一筹?

第二百零九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第三更)

    春开料峭,寒意渐散。www.uu234.net

    长陵的雾气一地瀑散,滚落在地,如龙脊流淌,四周的山谷并不多高,隐约笼罩一层云雾,这段时间行走其内,有三分仙境。

    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在前,一男一女吊尾。

    将飞瀑琴琴匣卸下来,放到前面任由马车驮运的琴君,此刻身上空空如也,唯独怀中抱着长气,环抱双臂,衣袂随风摇曳,身上带着三月四月的花草清香。

    放开了诸多枷锁,她的身上只觉得轻松异常,伸长玉颈,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缓缓吐出。

    这是白鹿洞书院修身养性的吐纳法门,苏幕遮先生破开涅??境界之后,特地传授于她,让她不要背负太多,能放下时则放下,不要太过拘谨,反而碍了大道。

    两人缓步而行。

    声声慢轻声开口:“多谢宁奕先生。”

    宁奕摆了摆手,笑道:“你谢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除了你,还有水月先生和苏幕遮先生,两位先生对我颇为照顾,虽然这段日子未能见面,但是你们对我的心意和帮助,点点滴滴,宁某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前方的车马声音逐渐远去,也不知道是车速本来就快,还是那些“善解人意”的白鹿洞书院弟子,刻意加快了速度,要给身后的两人,创造出一个安静的独处环境。

    宁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认真说道:“飞瀑琴放在前面,没事吗?”

    琴君摇了摇头,咬字很轻,道:“无碍的。”

    宁奕“哦”了一声,笑着解释道:“剑修从来都是剑不离手,我以为你们也是,以前每每看你,都觉得背着巨大琴匣,颇不方便。现在看你......”

    宁奕与声声慢之间的距离,约莫隔着半个肩头,说不上近,也不算远。他稍微隔远了去看,发现这位书院大君子的身段,竟然比自己印象中要好很多,窈窕有致,甚至可以说尤为动人,尤其是黑色及地长裙下, 隔着一层薄纱,能够看到一双若隐若现的莹润长腿。

    琴君笑了笑,道:“现在看我,如何?”

    “现在看你,像是一位女子剑修,还是世外高人,忒厉害的那种。”

    宁奕笑着开口,说完之后,收回目光,将心神放在那柄羌山长气上,不得不说,琴君若是不背着那柄沉重巨大的古琴,不冷冰冰一张脸,此刻环抱长剑,倒真是一个洒脱自在的剑修高人,颇有三分超然姿态。

    “女子剑修?”琴君笑道:“忒厉害的那种,你家院子里的那位?”

    宁奕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宁奕先生大可放心,我并没有什么试探之心。”声声慢轻声说道:“裴姑娘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院子里的剑气有余,就算她不是‘忒厉害’的那种女子剑修,至少也是个小有所成的那种,愿意帮先生去青山府邸出一口恶气,能够悄无声息给青君一个教训,这等境界,总是比在下要高的。”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自嘲。

    宁奕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去解释。

    声声慢忽然笑道:“先生忙着回府吗?”

    宁奕摇了摇头,道:“跟她说的是要去长陵一趟,不一定能赶回家吃晚饭,现在看来,天黑之前,能回府即可,哪怕路上有些事情微微耽误,不要太晚,都可以。”

    琴君抬头,望向天色,还未垂暮,不过也所剩不多,于是轻声说道:“从长陵顺路回天都,以你我的修为,若是赶得紧,不过小半炷香。”

    她微微犹豫。

    “前方是自在湖畔,可否请宁奕先生耽误一些时间......陪我走一走?”

    ......

    ......

    自在湖畔的冰层已经化开了。

    鱼儿游曳在水面下,穿梭在叶面与水流之中。

    黄昏光线,将湖畔两个人影子拉得很长。

    琴君的声音,缓慢倾吐。

    “......修行的困索,书院的未来,诸多的苦闷,大抵就是如此。”

    路上,她对宁奕吐出一些心事,这些事情倒不算大事,在修行途中,甚至只能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麻烦。

    都是一些琐事,细枝末节,譬如琴君在音道上修行之时,遇到的具体问题和门槛,那些问题如何卡住了她,又如何得不到答案.......对于宁奕而言,这些问题他根本无从解答,于是只能不发一言的沉闷听着。

    白鹿洞书院一路走过来,在剑器近一战为之正名前,声声慢的日子,过得一直很憋屈,而且痛苦,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身旁都是需要她照拂和照顾的同门师妹。

    宁奕有些明白这种感受。

    如果让那些师妹们知道,就连白鹿洞书院的大君子琴君,也有着诸多的细碎苦闷,以及不确定的事情,恐怕她们心中那个凛然一切的不可战胜的形象,就会一夕崩塌。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宁奕无法想象有徐藏办不到的事情。

    大隋的子民,一直坚信陛下是无所不能的。

    声声慢,放到白鹿洞书院里,就是年轻一辈所有人的仰望对象,所以......她理应轻松的做到一切。

    但是她做不到。

    “世人真的有这种人吗?修行不会遇到屏障,所有的问题都不会难住他,从不会觉得气馁和挫败,从不会失误和犹豫......”宁奕默默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的心里竟然浮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洛长生。

    那个未曾谋面的“谪仙人”,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

    连忙甩了甩头。

    “宁奕先生,很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

    琴君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如果让书院的其他人看到,恐怕无法想象,这是她们眼中那个几乎从不言笑的大师姐。

    积郁极深,今日吐出,舒缓了许多。

    琴君无法向身旁的人,展示自己柔弱的一面,她也绝不可以向自己的师父去倾诉这些。、

    有风吹过。

    宁奕看到一张黑色的薄纱,缓慢飞掠而起,带着淡淡的香气,被风吹向了自在湖的方向。

    他怔怔看着声声慢的侧脸。

    那张面颊倒没有美得倾国倾城,绝世动人,但却恬静淡然,甚至带着三分柔弱。

    琴君拿面纱遮住自己容貌,引起了外界的诸多舆论和猜测。

    众说纷纭之中,最广为流传,且被所有人接受的说法,是声声慢长得极美,遮掩容貌,是为了低调行事,免得横生诸多事端。

    其实她拿一张面纱遮脸,只是为了藏住这张天生小女人的柔软五官,好树立起一副肃杀冰冷的形象。

    今日在自在湖,坦诚相见,琴君对宁奕卸下了最后一层神秘面纱。

    宁奕恍惚片刻,认真问道。

    “还未请教名讳?”

    相识如此之久,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被尊为书院四大君子中的“琴君”,朋友之间,喊一声“声声慢”的敕号,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姓名。

    卸下了面纱的琴君,意味深长看了宁奕一眼,来到自在湖畔,波光粼粼,一艘残破草舟无人,停泊在湖中央。

    声声慢以指尖为笔,缓慢而认真,一字一字,湖水被音浪挤开。

    宁奕喃喃道:“江枫渔火对愁眠......”

    音浪裹挟水气,没入湖面,星辉投石,很快就弥散开来,琴君以指尖写下这一行字,怔怔看了半晌,然后轻声笑道:“我与你一样,无父无母,就在自在湖畔这里,被师门捡到,当时襁褓被丢在孤舟上,师父说我冻得浑身打颤,却不哭闹,本以为已经罹遭不幸,长眠人间,没有想到,竟然还活着,而且睁着眼睛,看起来不像是个凡庸,便动了恻隐之心。”

    宁奕看着琴君一只手卸下一包布囊,松开系着布囊的红绳,微笑说道:“这是弃我不顾的生父母,给我留的唯一一样物事。”

    那是一块古旧泛黄的木牌,拴着一片已经干枯的红色枫叶,木牌上的字迹已经斑驳难以辨认,工工整整写着“红叶”二字。

    她挥了挥袖袍,星辉散去,湖面上的水纹被打碎,唯独余下三个字,重新组合,缓慢糅在一起。

    声、声、慢。

    江、眠、枫。

    宁奕看着湖泊点点星辉,他眼里倒映着西岭大雪,声声慢的那块木牌,那片红叶,让他想到了一些过往的记忆。

    西岭抛飞的大雪。

    他并没有遇到苏幕遮这样的先生,于是他在西岭菩萨庙里默默熬过了人生最苦的十年。

    琴君轻声感慨说道:“宁奕先生,我很佩服你,从西岭走出来,来到天都,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其实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勇气。”

    宁奕自嘲笑道:“还有运气。”

    若不是徐藏,宁奕如今仍在西岭,仍在挣扎。

    “试过去找他们么?”宁奕望着琴君,“以你如今的地位和力量,可以试着找到他们。”

    “找到了又如何?”声声慢面色平静,“喜悦,愤怒,悲伤,痛苦?一个人可以有一千张面孔,但总有一些事情,是无论换上哪一张,都不愿去面对的。”

    “大隋其实一直不太平,我更情愿生我下来的那一对男女,已经死在了大隋的硝烟和动荡里。”她轻声说道:“这样我就算找到了他们,面对一块墓碑,便是恨了怨了,最后也会原谅。”

    (之前出了一些问题,发到了第一卷,现已调整)

第二百一十章 一剑,两人(第四更)

    “宁奕先生,你又如何?”

    琴君吐出一口浊气,幽幽望向身旁的年轻男人。www.uu234.net

    宁奕蹲下身子,他面无表情,拔起了一根细白霜草,手指揉搓着狭长草叶腰身,缓慢道:“还能如何,喜悦,愤怒,悲伤,痛苦......你刚刚说的,我也一样,人非圣贤,孰能无喜无悲?我出身西岭,吃过苦受过难,在遇到徐藏之前,没有人教我道理,我知道东西不能偷,但是不偷我就会饿死,我知道这世上立了条条规矩,明文正律,可要想在西岭活下去,我就只能做破开规矩的那个人。”

    江眠枫看着身旁蹲下身子,拿着一根雪白霜草,缓慢在湖泊划圈的少年郎。

    “大隋四境其实很乱,如果你出去走一走,就会知道,四境长城外有诸多流民,有人食不果腹,有人易子而食,穷山恶水出刁民,大家都不守规矩,如果你选择去做最规矩的那个人,最后的结果,就是死在某一年的西岭大雪里,尸骨直至风化,也无人问津。”宁奕看着湖面的黄昏大日垂落,自己的面颊在水里摇曳,被霜草搅碎成一片片的剪影,淡淡道:“我从西岭走出来,是因为我必须要走出来。”

    他顿了顿。

    心里默念。

    是啊,必须要走出来。

    要送丫头到天都。

    声声慢伸出一只手,挽起裙边,缓慢蹲在宁奕的身旁,她好奇问道:“必须?”

    “必须。”

    女子的声音很轻,喃喃道:“可是这世上,终有些事情不可为。”

    宁奕低垂眉眼笑了笑,他想到了一年前跋涉西境大漠的时候,那个男人曾经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值得庆幸的是,时至如今,他的意念仍然坚定未曾动摇。

    “没有可为和不可为,只有做到和做不到。”

    声声慢听到这句话,神情微怔,默默咀嚼,然后在心底记下。

    两人在自在湖畔坐了片刻。

    “宁奕先生,这柄‘长气’,我会拿给水月师叔参悟,要不了多久,我会亲自带上它,于剑行侯府邸送还。”江眠枫轻声而认真开口:“你拿了王异的长剑,恐怕会惹上一些麻烦。”

    “麻烦?”宁奕笑道:“赌剑赢了,不算麻烦,输了才叫麻烦。”

    琴君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天都皇城内虽然明令不准打斗,但是执法和情报二司,目前被两位皇子掌控,大可以坐视不管,放任东境围堵剑行侯府,恐怕先生在天都内很难得到安宁。”

    “鼠辈而已,无须理会。”宁奕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拎着那根沾了一丝水汽的霜草,缓慢站起身子。

    那根霜草之上,水汽缠绕凝结,蹲在湖畔的声声慢,颇有兴趣眯起双眼,注视着宁奕持剑一般持着的那根狭长霜草。

    草叶之上,浮现好几道的剑气意境,这些意境出自长陵的大修行者,琴君面容上浮现一抹讶异,她本以为,宁奕从长陵归来,把所有的观碑参悟全都糅成了一颗本命剑心,不曾想,竟然能够看到好几缕不同的剑意,相互缠绕,生生不息。

    “这是什么?”

    宁奕没有回答声声慢的问题。

    所有的声音,在他耳旁,似乎都消失了。

    他站在自在湖畔,一点一滴向着那根霜草里注入自己的剑意,星辉。

    最后,还有一点点神性。

    那根霜草陡然之间,绽放出一道炽烈光华。

    声声慢抬起一只手遮在面前,音障在面前三尺倒扣形成。

    自在湖前,一剑斩出

    两拨水气遮天蔽日,被一根霜草斩得支离破碎,中间露出干涸的河床,土石迸溅,犹如神灵持剑一剑斩下。

    宁奕的身后,星辰巨人双手持着虚无之剑,保持着奋力斩下的动作,逐渐羽化,化为星星点点的星辉,消弭天地之间。

    琴君面色骇然站起身子,看着宁奕。

    这是......什么神仙剑意?

    宁奕面色恍惚,看着眼前的两拨巨大水气重新砸下,自在湖畔的湖面剧烈摇晃之后,缓慢回归平静。

    他努力攥紧那根干巴巴的霜草,之前的水珠,已经在草叶上蒸发殆尽,他试着再挥出一剑,连迎面而来的风气都切斩不开。

    于是在夕阳霞光中,缓慢而倔强挥舞着一根枯白霜草的少年身影......便显得略微有些滑稽。

    宁奕喉咙里发出了怅然若失的声音。

    这是灵机一动的惊鸿一剑,宛若天赐。

    可是创出这一剑的灵感与契机,却从宁奕的指缝当中溜走。

    所幸,见到这一剑的人,不仅仅是宁奕,还有白鹿洞书院的大君子。

    宁奕把充满期待目光望向了身旁呆滞的女子。

    琴君久久未从震撼当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宁奕,顾不上仪态,轻轻咽了一口唾沫,看到后者那副懊恼又悔恨的事情,恍悟过来......这恐怕就是宁奕的心念一动,此时此刻,已经捕捉不到,如流云一般散开。

    琴君沉默很久,认真说道:“这一剑,值得长陵的那些死气。”

    宁奕揉了揉面颊,风轻云淡说道:“跌宕起伏,不喜不悲,我已经见过了很多这样的事情......”

    他顿了顿,盯着自在湖畔的水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可是我仍然很心痛。”

    琴君拍了拍宁奕肩头,善意的安慰说道:“我家苏幕遮先生教导我的时候,说修行之难,不是能够拿起,而是能够放下,宁奕先生,人生总是这样,大起大落落落落,很无常的,也许还有下一次的顿悟......以及错过。”

    好一个人生总是这样。

    大起大落落落落。

    宁奕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霜草,凛冽的杀气在风中消散。

    ......

    ......

    两人在自在湖畔没有过多停留,返回天都皇城之后,声声慢便动身回了白鹿洞书院。

    宁奕特意绕了一小截路,走了几家铺子,再回到府邸院子小巷,远远看到府邸空无一人,麻袍道者竟然不在,只留下两个悬挂府墙的大红灯笼。

    宁奕轻轻咿了一声。

    府邸大门轻轻推开,宁奕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丫头双手撑肘,八仙桌上罩了一个黑色的纱笼。

    “那些麻袍道者呢?”

    “他们今儿太累了,巷子安静,许久都不用他们劳苦站着,就让他们回太清阁啦。”丫头笑眯眯望着宁奕,看样子心情不错。

    宁奕合上府门,回过头来。

    “热烈庆祝我家‘宁小侯爷’班师回朝,当当当当”

    裴丫头做了个很浮夸的掀开黑色纱罩动作,桌上摆满了丰盛菜肴,揭开的一刹那,丫头的星辉满溢而出。

    宁奕同样很浮夸地啊了一声,十分配合地伸出一只手挡住面颊,装作无法直视桌上菜肴齐齐迸发的光芒。

    像极了以前在西岭看到的小人画。

    两个人对视一眼,捧腹弯腰,哈哈大笑。

    前仰后合之后,宁奕随手拎了个腰鼓座墩坐在丫头对面,隔着摆满菜肴的八仙桌,不急着动筷,而是静静端详着丫头的脸蛋。

    粉粉嫩嫩,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忽然之间的严肃,让丫头有些手足无措。

    她看着宁奕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叠掌放在膝盖上,抿着嘴唇。

    宁奕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檀香长条盒子,放在面前晃了晃,眨眼道:“碎银做的簪子,玉花,还有一些细碎玩意。”

    丫头瞬间眉开眼笑。

    伸手想拿。

    宁奕举起木盒,身子向后倾斜,笑眯眯道:“叫一声哥来听听。”

    毫不犹豫的一声

    “哥~”

    声音酥软,落入心湖,溅起涟漪。

    丫头接过檀香木盒,搂在怀里,爱不释手,舍不得打开,眼睛细细眯成一条月牙。

    宁奕环抱双臂,微微向后倾去,靠在院子石壁上,看着丫头的娇嫩脸蛋,恍惚想到了红山海底寝宫飞掠而出的那尊极其惊艳的女子剑仙符?法相,此时此刻,裴丫头的面容已经有了七八分长开的模样,风姿已有,稚嫩犹存。

    姜麟见到丫头长大之后的模样,一时之间心神都被那符?女子的绝代风华摄去。

    宁奕喃喃道:“以后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呐。”

    这是宁奕来到天都,吃得最香甜的一顿饭,吃完饭后,在裴烦的强烈要求下,在剑藏当中取出了一柄适合踩踏的飞剑,贴上了两张“鸿毛”符?,御剑而行。

    丫头双手环过宁奕的腰身,滚烫侧脸贴在后背衣袍上。

    风气吹得她两鬓发丝飞掠。

    大月无声。

    一剑独行。

    她闭上双眼。

    “哥......”

    “嗯?”

    “我不喜欢天都。”丫头的声音很轻,但没有难过和悲伤,她俯瞰着这座古城,柔柔说道:“这里的屋楼很好看,人很善,但我不喜欢天都里的规矩,披着金甲的禁卫,鱼龙潜行的三司......”

    “我也不喜欢每日待在府邸里,一个人静静对着黄宣发呆静坐,勾画符?,篆刻阵法......”

    “我不喜欢你每一次出门,也不喜欢你身上受伤......”

    丫头说着一件又一件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她顿了顿。

    “但是......我喜欢现在。”

    把脸靠得更近了一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剑器掠地很高,速度很快,但是并不冷。

    很温暖。

    因为有宁奕在。

第二百一十一章 缔造剑道 (第五更)

    御剑而行回来以后,发现丫头困得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耗尽了心力,脑袋如小鸡啄米,好笑又可爱,宁奕动作轻柔,拦腰把妮子抱回床榻,盖了一层薄被,有些不太放心,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顶 点 X 23 U S

    这是宁奕在天都皇城里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神魂安逸,万籁俱寂。

    神池里的剑意摇曳如草,沉寂在池底的死气未有异常。

    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鸡鸣,天亮。

    宁奕恍恍惚惚醒来,还未睁开,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怀里,多了一个娇弱的身躯,两人同床共榻倒不是没有过,以前在西岭菩萨破庙里只能挤一张床,但都是背靠背的贴身睡,那时候丫头年龄小什么都不懂,但宁奕会主动避嫌,收敛心神。

    现在宁奕能够感到,一小团柔软隔着布料,挤着自己的胸膛,丫头大大咧咧地搂着自己,安然沉睡,鼻息轻微。

    昨晚发生了什么......

    没记错的话,自己是把丫头放到床榻上,然后给她盖了一层薄被,自己打的地铺。

    怎么就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宁奕面色有些通红。

    轻轻的鼻息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丫头还在酣睡,看样子的确是困极了,一条手臂、一条大腿挂在宁奕身上,像是一只八爪鱼。

    宁奕不动声色拎起粉嫩手臂,缓慢起身,套上黑袍,他默默合上屋门,来到院子里,开始修行蜀山的淬体法门,日出之时,紫气东来,这是修行淬体法门最好的时机。

    白骨平原汲取着院子里的丝缕霞光,与星辉一起吞吐呼吸。

    宁奕内视自己的心湖魂海,发现自己的那口神池,出乎意料的安静,从长陵下山,神池里的死气扎根集结,隐约有合拢向上侵略的势头。

    宁奕也曾经猜想过,这些死气来到自己的神池,应该要开始走一条逐渐侵蚀全身的路线,要先行集结,再缓慢凝合,然后将神池染黑,逐渐揉入骨子里。

    现在看来,这些死气似乎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烈”。

    宁奕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揉了揉眉心,打完一套拳法之后,缓慢站定,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晚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揉着惺忪睡眼的丫头,打了个哈欠,身上穿着还是清凉,左右两根纤细的肩带,悬着一条只及大腿的白色纱裙,好在肩头罩了一条麻布披肩。

    宁奕出门给丫头买了最喜欢的油茶铺子早点。

    他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丫头也没有说,似乎是不知道,还是不准备提了?

    反正也没有发生什么。

    宁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清闲之余,就是枯燥的修行。

    丫头练字作画刻符修阵,一如既往的勤奋,但是她把那张大青花梨木桌不嫌麻烦的搬到了院子里,好在剑行侯府邸本就够大,只住了宁奕两人,放一张大木桌绰绰有余。

    宁奕就坐在院子里修行。

    两人沐浴着天都春来之后的罕见阳光,连着几天都是风和日丽,朗朗晴天。

    时间变得缓慢而又温暖。

    ......

    ......

    “飘雪剑意......剑湖宫的飘雪剑君成名剑意,这缕剑意的杀力不强,但是有着奇效,五行之中,由‘水’演变而成。”

    “大焱剑意,出自于羌山大焱剑君,炽烈暴躁,阳刚威猛,与飘雪剑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五行之中属‘火’。”

    宁奕坐在院子里,一缕神魂浸入丹田。

    修行者点燃初境的星火之后,就可以看到自己身躯内的情况,宁奕丹田里的景象,随着他修为的缓慢臻进,逐渐铸造出了一口“水池”,池子边沿靠着那柄太乙救苦天尊的“拔罪古剑”。

    这口神池,与心湖还未相连,宁奕的心湖开在神池不远处,隔着一小截距离,云雾桥梁那一端,由徐清焰身躯里源源不断诞生运来的神性,则是如一层雾气,缓慢在神池上面凝结,聚少成多,由气态凝聚成为液态,而后滴砸,一滴一滴坠入池中。

    池水荡漾。

    宁奕内视着满池剑意,一共有三百一十九道剑气意境,这些剑气意境,每一道都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方向,登上长陵之前的他,未曾见过剑修的世界有多大。

    现在的他,见到了。

    悬浮在心湖上方,身躯镇压三柄书院飞剑的剑器近,意识似乎苏醒了。

    “宁奕......让我看看你在长陵的所得。”

    那道神念缓慢扫过。

    剑器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道:“如此多的剑意?你把长陵都走了一遍。”

    宁奕挠了挠头,笑道:“是的......我带走了长陵的所有剑意。”

    “这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剑器近的声音严肃起来,“神池里的那些剑意,贪多嚼不烂,绝不可以试着将每一条剑意都修到尽头,那样很有可能一无所获,白白浪费时间。”

    宁奕点了点头。

    这个道理,他明白。

    “这些剑意根底下蕴藏的死气......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后果。”剑器近淡淡说道:“既然你做出了这个选择,就要有承担代价的决心。”

    宁奕面色凝重,道:“前辈,在两千年前,有人试过吸纳如此多的死气吗?”

    泥塑石像缓慢摇头,道:“这是大忌,十境之下几乎无人尝试,就我所知的那些修行者,真的染上死气,的确都遭遇了大劫。”

    剑器近微微停顿,自嘲笑道:“不过修行本就逆天而为,劫难也好,不幸也好,到头来无法成就不朽,始终是一?g黄土,沾染上死气的劫难,难道还比我涅??境界遭受的道伤更难对付?”

    泥塑石像细密双眼,喃喃道:“看你的样子,死气似乎并没有多么扩散......你有镇压他们的手段?”

    宁奕咧嘴笑道:“可能是我天生命硬。”

    “前辈,我想把这些剑意糅在一起,不是每条都吃透的那种糅。”

    宁奕站在神池旁,他抬起一根手指,池水上的一根“霜草”就这么被拔出水面,根茎通红,燃烧着炽烈火焰,这是羌山大焱剑君的剑意,在神池里扎根,被宁奕拎出之后,草叶震颤,那缕主人残余的意念仍然存在。

    “观碑之后,只要我能够压制这缕剑意的残念,便可以为我所用,可以参悟,也可以丢弃。”宁奕注视着那尊泥塑石像,道:“这里一共有三百一十九道剑意,实在太多,我花了很大心力,每一道剑意都去触摸了一遍,我发现有一些剑修大能,同时修行了好几道意境。”

    他微微提拉手掌,掌心如牵丝连线一般,拽出好几道剑意,神池水波荡漾,这些剑意静静悬浮在宁奕面前,随着少年轻轻摔过去的一个巴掌,开始围绕宁奕旋转,化为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一位久远到不知年代的剑道大能,长陵石碑上的名讳都已经模糊,只知道复姓独孤,他修行了九道剑气意境。”

    宁奕屈指弹出,围绕他旋转的剑意光幕当中,掠出一团剑意,在剑器近的泥塑石像之前停滞。

    这一团剑意,竟然是有九道剑意环抱。

    “杀戮剑意为主,再加上风之剑意,枯荣剑意......一共九道剑意,竟然融成了一道崭新的,完整的剑意。”宁奕轻声感慨道:“不可思议,叹为观止。”

    泥塑石像的目光凝视着宁奕。

    “还有呢?把你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剑器近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和赞许。

    宁奕认真说道:“我在猜想剑修的修行之路,会不会是由残到整,由少及多的路子......就像是星辉修行,先点燃星火,然后逐渐弥补身体里的星辉,将诸多窍穴都点燃,开始映照天上星辰,照亮冥冥,踏上不朽的修行。”

    “剑修先领悟到一抹剑意,然后逐渐填充,修出一整条完整的剑气意境,再开始摸索更大的世界,当诸多剑意合拢在一起的时候,就抵达了涅??境界。”宁奕看着剑器近,认真问道:“前辈......是这样的吗?”

    一片寂静。

    “如果我能鼓掌的话,这里会有掌声。”

    剑器近看着宁奕,认真说道:“你的悟性很不错,这就是我们所走的路子......但是有一点不一样。”

    “修行星辉,可以没有剑气。但是修行剑气,不能没有星辉。剑气如魂,星辉是壳。”泥塑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道:“我当初应该也去一趟长陵?如果看到了那么多,或许后面也不会走一些弯路。”

    他目光回到宁奕身上,道:“宁奕......你不错,真的很不错。”

    剑器近的声音微微停顿,再次在心湖上空响起:“所以,你想如何?”

    宁奕微微压掌。

    刚刚被拔出来的剑意,大珠小珠落玉盘,通通砸回神池之中。

    “我想在这些前辈的剑意当中,找到我的‘道’。”

    神池上空,还悬浮着五道剑意。

    宁奕轻声说道:“羌山大焱剑君的‘大焱剑意’,剑湖宫的‘飘雪剑意’,属金的‘玄杀剑意’,属木的‘大衍剑意’,属土的‘黄龙剑意’......我一直在想,如果把它们揉在一起,会怎么样?”

    “五道剑意,对应五行。”

    剑器近蹙起眉头,道:“它们不是纯粹的金木水火土,如果你想缔造五行,应该提炼出最精髓最极致的剑意。”

    宁奕伸出双手,缓慢合拢。

    在神念的操纵之下,五道剑意,缓慢挤压,汇融到了一起。

    光芒溢散在神池之外。

    少年的声音喃喃响起。

    “前辈,我看到的那条‘道’......不是五行。”

    (姑且把这一章当做今天的最后一更,如果还有状态,会在晚些时候放出来,不会超过12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万化

    神池上空,那五道狭长的剑意,如草叶一般纠缠。www.uu234.net

    宁奕屏住呼吸,收敛心神,全心全意操纵那五道剑意,汇拢合并。

    “大焱,飘雪,玄杀,大衍,黄龙......”

    双掌合十。

    “合!”

    在宁奕的掌控之下,五道剑意发出“啪嗒”一声,碰撞在一起,揉为一道纯粹的乳白色光华。

    那道乳白色的光华,极其不稳定。

    若是积攒了极其纯粹的火之剑意,水之剑意,土之剑意,木之剑意,金之剑意,此刻应该就会揉出传说中的“五行剑意”。

    宁奕刻意选用了这五道剑意雏芽。

    在自己的神池当中,没有一道剑意,是真正开始参悟,得到生长的。

    宁奕从长陵借过这些剑意,只是单纯的好奇,想要亲自看一看,剑修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如今的剑意合在一起......会产生如何的变化?

    宁奕很是好奇。

    “这五道剑意本就出自五行,因为剑走偏锋的缘故,造就了五位剑道星君,如今被我合流,会不会殊归同途......诞生出来的,就是‘五行’?”

    剑意雏芽的拎出和糅合,并不算是修行,只能算是一种尝试,宁奕在自己的神池里,试着不耗费代价的,把诸多剑意糅合在一起,看看会产生何等奇妙的变化。

    剑器近同样关注着神池上空那道不稳定的新生剑意。

    两人的心念,都放在神池之上。

    却没有发现,在神池的池水底,浓郁如墨的死气,向下沉浸,并没有浮出神池,更没有浸染池水,而是凝结在一起,悄无声息,缓慢滚动流淌。

    骤然的光芒,从那道新生的剑意雏芽上迸发而出。

    宁奕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喜色,他伸出一只手来,挡住面颊,劲风吹过,风平浪静之后,那缕糅合了“大焱”、“飘雪”、“玄杀”、“大衍”、“黄龙”的剑意,缓慢悬浮在他的面前。

    “不是五行......”

    剑器近的声音喃喃在神池上空响起。

    “这又是什么剑意?”

    宁奕伸出一根手指,触碰着那缕剑意,其上传来了一股温润而柔和的意念,原先剑君的意识已经冰雪消融,宁奕是这道剑意的新主人......指尖与剑意的触碰之下,他能够感到,这道剑意像是一抹虚无的混沌。

    一缕神念扫过,剑器近将意念沉浸在这缕崭新剑意当中。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剑意......似乎不在五行中,跳脱了这个世界的框架。”

    剑器近喃喃开口。

    宁奕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惘然。

    五行,金木水火土,构造了这个世界,这缕剑气当中的确不蕴含五行气息,五条道路走到极致之后的融合产物。

    “我只觉得......”剑器近回想着自己神念与这缕剑意的接触,缓慢说道:“它很重,像是一个世界那么沉重。”

    “我却觉得它很轻。”宁奕笑道:“仔细去看,就像是天地初开时候的一缕混沌。”

    剑器近的泥塑石片簌簌掉落,他身上的泥浆,在神性的蕴养之下,缓慢脱落,看样子神魂这几日休养的不错。

    “这道剑意,就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他微笑说道:“踏入长陵,能够有此收获,很值得。”

    宁奕笑了笑,退出内视状态。

    庭院里,原本一直盘膝坐着的黑袍身影,忽然站起身来。

    那柄横在膝前的细雪油纸伞,悬浮而起,被宁奕一把抓住。

    那缕剑意附加在细雪之上。

    宁奕轻描淡写一剑递斩而出。

    剑意沸腾,犹如龙脊一般节节传递,到了剑尖,并没有如宁奕所想的那样,如一条巨龙般吞噬眼前的那棵枣树。“”

    剑尖之处,像是点了一根残烛,幽幽吹灭。

    宁奕眉尖挑了挑。

    这是自己的崭新剑意?

    坐在青花梨木桌临摹的裴烦,抬起头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奕皱起眉头,坐下身子。

    是自己的剑意还不够?

    他重新以一抹神念回归神池,拽出自己神池扎根的“浮萍剑意”,二话不说,揉入原始的乳白色剑意之中。

    睁眼。

    再一度递剑。

    这一剑的剑气,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

    宁奕的神情有些恍悟,他默默咀嚼着这道原始剑气的意境......一旦心神陷入其中,就像是乘风而起,只不过周身一片混沌,浮萍剑意的揉入之中,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不再一样。

    这就像是......一个崭新的,剑之世界。

    从内视当中退出来。

    宁奕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剑意居然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剑器近前辈,曾经觉得这道剑意很沉。

    因为它有着揉入无数其他剑意的可能性。

    “天空,大地,风,雪,雨,烈日......这的确像是一个世界。”宁奕坐在院子里,他低下头来,看着那柄细雪,喃喃说道:“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更多的规矩......因为我就是规矩的创定者。”

    宁奕的眼神里,那抹光芒越发明亮。

    这不正是他所渴求的吗?

    “我要把神池里的剑意雏芽,都揉到这道原始剑意里......”

    ......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奕几乎是以一种不眠不休的状态,沉浸在心湖之中,神池池水里扎根的剑意,一缕一缕被他拔起,那道乳白色的原始剑意,不断吸纳其他剑意雏芽,不断壮大自身。

    宁奕称这道悬浮在神池上空的剑意,为“万化剑意”。

    万化之意,乃是指万事万物,诸多变化,同样蕴含诸多造化。

    这道剑意如今只是雏芽,若是附加在细雪的剑身之上......宁奕还没有试过威力,但是他可以想象,一道自成世界的剑意,从未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剑器近前辈说它沉。

    那么......它一定很沉。

    至于有多沉,宁奕心里也很想知道。

    琴君对他说,那些东境的大修行者若是参悟完了长陵的意境,恐怕会来府邸寻他麻烦。

    退出修行状态的宁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性入髓之后,他的呼吸变得绵延,吐气如龙,云雾缭绕。

    他内视一番,五脏肺腑,莹莹发光,状态极好。

    “很好,我等你们前来。”

    宁奕活动筋骨,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炒豆子的声音。

    夜色已深,丫头休息了。

    府邸里安静至极。

    宁奕推开自己的房门,动作轻柔,上了床榻,神魂疲倦的缘故,很快就沉沉睡去。

    神池池面风平浪静。

    神池池底不太平。

    死气如墨,浓郁不可化散,凝聚出一条盘踞蛟龙,于黑暗之中,徐徐睁开双眼。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可逆转的死劫

    巨大的参天古树。顶 点 X 23 U S

    恍惚而又朦胧的远天战鼓,喧嚣的战火,嘶哑的哭喊。

    宁奕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

    他怔怔站在这片风化的战场上,粗糙砂石掠过脸庞,擦出滚烫的鲜血,痛苦的感觉如此清晰,让他觉得这不是梦境。

    残缺的甲胄和枯骨被风沙卷起,砸倒摇摇欲坠挣扎站起的甲士。

    冻成冰屑的猩红血骨,突兀碎成齑粉,截截断去。

    远方的大日,还没来得及迸射出炽烈的光芒,被一连串铺天盖地如蝗虫般的白色骨片遮掩。

    “或许......还有救......”

    “救救我们......救救......你自己......”

    “执剑者......你,不能死!”

    这个声音,为何听起来那么熟悉。

    “执剑者”这三个字的出现,让宁奕的思绪“咔”的一声,就此碎开。

    像是被雷霆劈中。

    他记起来了。

    破开初境的安乐城院子里。

    那道声音说的是。

    “没有用的......拦不住的......”

    “白骨平原......也不行的......”

    巨大的痛苦击中宁奕的心灵。

    他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子,额头冷汗潸潸,浑身已经被汗液打湿。

    无法言说的悲伤,让宁奕觉得失落而又怅然,他靠在身后的床榻软枕上,眼前一片漆黑,像是一个失明的瞎子,看不见自己眼前是怎样的一个环境。

    宁奕默默咀嚼着骨笛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执剑者......他在后山接过“白骨平原”的剑骨之后,便再也没有来到过这个诡异的梦境,宁奕一度以为,这真的只是一场虚幻的,终将破灭的梦而已。

    “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心境平复下来。

    宁奕眼前的光芒也逐渐恢复,他低下头来,发现被褥里的感觉有些古怪,只有他一个人睡,但空间并不宽阔,反而......有些拥挤。

    房间里,回荡着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音。

    宁奕低下头,轻轻掀开被子,看到了丫头熟睡的小脑袋,枕靠在自己的半条手臂上,额头竟然也渗出了些许汗珠,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消耗了巨大的心力?

    修行者很难如此沉睡。

    宁奕注意到丫头的脖颈,拴着一块质地如羊脂的白玉玉璧,在黑暗当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宁奕伸手轻轻触摸,还带着一丝温热。

    他有些惘然,端详着那枚白玉玉璧,发现这块玉石并不是完美无瑕的白玉,里面蕴藏着一缕极其显眼的黑色,像是细狭的墨蛟。

    “这是......死气?”

    宁奕皱起眉头。

    他神魂浸入心湖,在神池上空扫视一圈,一无所获,原本悬浮在池水之上的那些死气,清空殆尽。

    “那些死气,应该随着剑意的拔出,显出原形才对......”宁奕揉了揉眉心,想要询问剑器近前辈,就在刚刚,自己心湖内是否发生了异动。

    连续唤了几声“前辈”,均没有得到回应。

    然而那尊泥塑石像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宁奕再一次谨慎的以神念探查神池,并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

    他默默退出内视。

    宁奕神念离开之后,纯白的神池,涌现出一抹墨色。

    ......

    ......

    房里并没有灯火亮起。

    就这么从黑夜到白昼。

    鸡鸣到正午。

    丫头悠悠醒转,缓慢睁开双眼,她听到宁奕疲倦的声音。

    “这块玉璧里,是我的死气?”

    研究了一整夜白玉玉璧的宁奕,沙哑说道:“这是从哪得到的?”

    这块玉璧看起来很是普通。

    但内里似乎蕴藏着了不起的秘术。

    丫头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宁奕的第二个问题。

    “是死气......我可以让你好过一些。”

    宁奕曾经试着用星辉和神性注入玉璧,发现并没有办法驱动玉璧,来使得这块玉璧为自己所用。

    “神池里或许还有一些死气,清除不尽......应该没什么大碍。”宁奕轻声说道:“动用玉璧,一定很累吧?丫头,这块白玉的使用法门,你告诉我就好,无须你亲自操劳。”

    裴烦仍是执拗摇头。

    宁奕叹了口气。

    如今丫头的修行境界,自己已经看不穿,猜不透,动用这块玉璧,需要休息如此之久,期间处于对外界完全的不闻不问状态,可想而知......这块白玉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

    不管宁奕如何去问,丫头都不肯多说。

    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日子。

    宁奕无论在哪里,丫头都如影随形跟着。

    吃饭,睡觉,修行。

    “万化”剑意的修行十分顺利。

    但宁奕的修行却不顺利......原先可以精神奕奕,连续十天不用休息,如今的宁奕,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想停下来睡觉。

    一旦沉沉睡去,那个熟悉的梦境便会降临。

    枯萎的巨木,撕碎的天幕。

    还有沙哑和痛苦的声音,整个世界,无数亡灵呼唤,破碎的沙石飞掠,齐齐回荡着执剑者不要死去的呐喊。

    是死气么?

    宁奕注意到,丫头那块不知从何的来的白玉玉璧,里面的墨色越来越深,越积越多,先是很浅淡的一条黑线,弯弯曲曲,缠缠绕绕,后来愈发粗壮,现在像是一条小蛇,原本质地极其坚硬莹润的表皮,也炸开了裂纹。

    宁奕拜托府邸门口的麻袍道者,去天都的书库,帮自己找一些古籍。

    他找到了五百年前的天都史册,诸路天才崛起的那段历史。

    记载着年轻皇帝,蜀山陆圣,不知名的第三人,以及南疆余青水的陈年旧事......

    他翻到了余青水的结局。

    “第十境,死于死气侵蚀,于南疆大山羽化,死前身躯浮现黑缕,不可逆转,终无力回天。”

    宁奕沉默着继续翻动书页,向前追溯。

    上一位登顶长陵的天才。

    “第九境,死于死气侵蚀,气血枯竭,浑身篆刻墨色黑缕,如披煞甲,不可逆转。”

    指尖已经有些颤抖。

    再上一位。

    “第七境,死于死气侵蚀......浑身黑缕,不可逆转。”

    “肌肤如刻黑缕......不可逆转。”

    不可逆转,不可逆转,不可逆转。

    这是所有人的结局,包括“活神仙”余青水在内,无一例外。

    墨色黑缕染身,全都死去。

    宁奕抬起头来,温暖阳光落在他的头顶,肩头,身上。

    他缓慢掀起袖袍,露出一截手臂。

    墨色的黑色纹路,顺延着血管,缓慢浮现,像是刻画在骨子里的丝线。

    宁奕疲倦至极,闭上双眼。

    他的神魂坠入心湖。

    轰隆隆的声音,那个破碎的梦境,被漆黑的煞气撕裂。

第二百一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太清阁门庭清净,闲敲棋子落灯花。www.uu234.net

    “教宗大人很快会回天都。”

    “原先府邸不需再去了,教宗大人将那处府邸送给了宁奕先生。”

    太清阁的命星强者苏牧,坐在棋秤一端,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气质非凡的年轻男人,肩头纹刻着丝丝缕缕的溢散云气,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高位者气势。

    苏牧对着身旁两位请示的麻袍道者摆了摆手,道:“就是这样......无事了,退下吧。”

    两位守候在剑行侯府邸的麻袍道者低下头来,对望一眼,终是摇了摇头,默默退下。

    苏牧持黑子,轻声道:“云洵大人,虽然我道宗不在剑行侯府设人,但这里终究是天都。”

    肩头纹刻云雾的情报司大司首,捻子如花,轻轻按下。

    棋秤上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天都有天都的规矩。”苏牧并不落子,而是认真说道:“陈懿大人就要回天都了,宁奕先生与道宗的关系很好,您应该清楚。”

    “在这片地界上,你我都只是棋子,黑白分明,就当你帮我一个忙,我也是受人所托。”云洵的声音很轻很柔,“东境的龟趺山,要向剑行侯寻一样丢失已久的圣物,三司封锁教宗旧址的小巷和街道,不算违了规矩。我提前与你说一声,也是避免太清阁插入事端之中。”

    “东境的背后是二殿下,难道你云洵的背后也是二殿下?”苏牧看着年轻男人,云洵肩头的云雾竟然真的溢散开来,从袖袍开始缠绕,逐渐将全身遮掩。

    情报司大司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情报司只负责封锁府邸门前街道巷口,并不负责动手。”

    苏牧站起身子,皱眉道:“你们还真的准备动手?”

    云洵叹了口气,道:“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负责......与苏牧先生,下一盘棋。”

    云雾缭绕,将两人包裹笼罩。

    太清阁里,已经寂静无声。

    苏牧眯起双眼,他试着伸出一缕神念,发现竟然无法传递而出,刚刚的那两位麻袍道者领命离开,此地不会再有人进入。

    他的命令也绝不会有机会再传出。

    云洵抬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请坐”的姿态,微笑说道:“先生诸事繁杂,不若好好享受清闲的日子,此地有酒有茶,只等尘埃落定,云雾散开,你我也算是尽了各自分内的职责。”

    “好。”

    “你很好。”

    ......

    ......

    风云汇聚,天都不静,披着黑色麻袍的情报司弩手,背着铁链和木牌,来到了教宗府邸的巷口,默默竖起木牌,以铁链悬停在巷口,背负双手而立。

    “止步。”

    约莫不到小半柱香的时间,这座府邸便被封锁起来。

    平日就没什么人经过这条巷子。

    封锁两端之后,淡淡的星辉笼罩,鸟雀无法飞入,雅雀不可出声。

    这一切来得毫无预兆,没有任何人率先得到消息和情报,因为做出行动的......正是天都所有情报的来源情报司。

    “情报司申请了一张敕令,封锁巷口两端和主干街道出入的权限,这是大隋律法内允许的事情。”肩头同样篆刻云纹,但是明显比起大司首要简陋许多的麻袍男人,平静开口:“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情报司无关,即便是大司首出面拦住太清阁,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

    戴着一张银白面具的龟趺山圣子陵寻,点了点头。

    “究竟是丢了什么东西?”情报司少司首挑起眉头,望着这个年轻男人,道:“能让龟趺山欠下殿下一个人情,来封锁教宗府邸,这件事情的后续,可能会让道宗站在二殿下的对立面。”

    “东西两境,本就‘势同水火’。”陵寻微笑拍了拍身旁情报司少司首的肩头,向着巷子走去,大月高悬,夜色沉寂如水,他缓慢开口道:“我闭关之前,曾以一道神念向师门询问,十年前,龟趺山的初代圣主,曾经镇压圣山陵墓的‘宝贝’,不翼而飞,无从寻觅。”

    少司首望向那座寂静无声的府邸,喃喃道:“你确定在宁奕的身上?”

    陵寻挑起眉头,他取出了自己身上的一片残缺龟甲,喃喃道:“我身为不灭灵体,在龟趺山遗迹里休息,承载大道气运,始终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但是唯独遇上宁奕之时,那股缺漏感会强烈的震颤......无论是否与那件至宝有关,我都要去看一看。”

    情报司少司首蹙起眉头,“你准备如何去看?”

    “很简单。”

    陵寻微笑说道:“先以礼相待。”

    巷子两端,默默涌入了披着白麻的修行者,麻袍震出丝丝缕缕的星辉,出自于龟趺山,一道又一道的气机相互纵横,穿插,犹如锁链一般碰撞,最终汇聚在宁奕的府邸门前。

    无形气机,隐而不发。

    龟趺山圣子背负双手,来到宁奕的府邸门前,他试着以一道神念试探,却发现隔着一扇府门,里面竟然深若大海,丝毫不可探测。

    陵寻伸出一只手,试着推门。

    纹丝不动。

    “东境龟趺山,陵寻。”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深吸一口气道:“前来拜访,还请一见。”

    沉寂片刻。

    府内传来了一道不耐烦的女子声音。

    “不见。”

    陵寻向后退了两步,微笑说道:“我来找蜀山宁奕。”

    微微的停顿之后,仍然是那女子的声音。

    干脆利落。

    只有一个字。

    “滚。”

    这是裴烦的最后一次回应。

    此后无论如何开口,都没有丝毫的答复,那座剑行侯府邸,陷入了死寂之中。

    陵寻银白面具下的眼神,多了一丝若有所思,他抬起一只手,身后龟趺山的修行者,一道一道穿插交错的气机,不再平静。

    “若是不愿出来,那我便逼你出来。”陵寻掌心翻转,他摸出那块残缺的龟甲,高高掷出,那块龟甲并不坠落,而是悬在府邸门前。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阴冷。

    “龟趺山弟子听令......结阵!”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死气来袭

    悬浮在府邸门前的那枚龟甲,发出了清亮的一声嗡鸣。

    龟趺山的修行者披着白麻,踏着细碎而密集的步伐,围绕着教宗府邸,穿梭在小巷街道之中,巷子两壁的空气,发出轻微的爆响。

    蹲在屋脊瓦檐上的情报司少司首,蹙起眉头。

    那枚悬浮龟甲,似乎是龟趺山的某种圣令,类似于阵法的阵眼。

    夜色之中。

    宁奕的府邸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炽白的光芒,这道光芒并不刺目,而是一个漂浮悬空摇曳的敕令,上面书写一字。

    “静!”

    这道炽白光芒亮起之后,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数十道光芒闪烁沸腾。

    一张一张符?飘摇而起,镇压在剑行侯府邸四面八方,这是裴烦丫头刚刚入宿时候布置的阵法,隔绝世外气息,免受杂音困扰,原本极为牢固,前不久被楚绡前辈一把抓下来后,随意安了上去,此刻在龟趺山的阵法打压之下,一张张敕令符?开始摇晃不稳。

    这本就不是用来御敌的防御阵法。

    “果然没有猜错......府邸里还有阵法,可笑,只是一些残缺破阵罢了。”陵寻伸出一只手,掌心触碰龟甲,将其整个攥入掌心当中,冷笑道:“负隅顽抗?都说你是一位阵法大师,现在看来,徒有虚名。”

    “我倒要看看,你的破烂阵法能撑多久?”

    穿梭在巷子里的白麻修行者,血气滚动,自脊背向上蔓延,直射天灵,迸上空中,犹如点燃夜空星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龟壳。

    而宁奕的府邸,就坐落在龟壳的正中间。

    无形的压力“嗡”然诞生,那盆万年青被逼迫得微微低头。

    剑行侯府邸的墙砖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音。

    ......

    ......

    此时此刻的剑行侯府邸,一片死寂。

    漫天符?摇曳而起。

    丫头却没有功夫去掷出一张品秩足够高的防御符?。

    她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宁奕的身上。

    坐在院子里的少年,缓慢合眸,那条原本抬起的手臂,缓慢垂落,结跏趺坐。

    风气掠过。

    宁奕袖袍里的黑色,翻滚如墨。

    死气的第一次来袭。

    丫头面色紧绷,坐在宁奕身后,她口中含着那块白玉,缓慢伸出双手,抵在宁奕后背之处,这些日子,剑行侯府邸一直很是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宁奕询问了两次白玉与死气的关系,她都只是摇头,拒绝回答。

    原因很简单。

    修行者会有心魔和道障,而“死气”其实与心魔十分相似,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来袭。

    死气的蛰浅,极难拔除,而它的来袭则是毫无预兆。

    楚绡给了丫头这块白玉,让她好生琢磨,里面蕴藏着紫山对于生死禁术的秘藏......如何破除和对抗死气。

    要想以外力硬撼死气,要做的一点,就是“不可言说”。

    蛰浅在宁奕神池里的死气,并非是一团死物,它糅合了诸位星君和涅??境界大能的意念,已经初步萌生了混沌的意识。

    丫头如果告诉了宁奕,那么或许......神池里的死气,也会有所感应。

    “生死人的事情,我做不来,但是肉白骨,倒是不在话下。”

    当初楚绡看似漫不经心的那番话,现在看来,居然是恰到好处的提点。

    那位紫山山主早有了准备。

    “丫头,捏碎这块玉,便是与我紫山......结了缘。”

    ......

    ......

    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梦境。

    宁奕走在荒芜的战场,他看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鲜血和骨肉。

    漫天的哀嚎。

    宁奕的面色很是平静。

    他攥着那柄油纸伞,走到了湖泊之前。

    蹲下身子,看着湖泊里自己倒映而出的面颊。

    漆黑的发丝被风吹动,随风摇曳,像是墨水一样在湖面下方的那一端倒映。

    如波澜一般散开。

    宁奕面无表情,一剑对着湖泊里的那张面颊刺下。

    细雪的剑尖,正中湖面下方那张面颊的眼眶,戳出了一滩湖水。

    溅起来的,并不是玲珑剔透的水珠。

    而是猩红粘稠的血水!

    整座湖泊沸腾起来,天幕倾塌,圣山瓦解,无数的碎石飞掠而来,宁奕长身而起,任由那些石块坠砸在地,穿过自己的身躯,化为粉碎的虚影

    当所有的一切都崩碎之后。

    只余下神池的寂静。

    原本纯白如玉的神池,此刻竟然已经被墨黑所沾染,一条巨大的漆黑蛟龙,盘踞在神池上方,玷污了神池的玉砖和池水,唯独太乙救苦天尊的“拔罪古剑”,那一方三尺之内,仍然是一片清明。

    宁奕抬起头来,冷冷开口道。

    “孽畜,胆敢浮出水面?”

    那条墨色通透的漆黑蛟龙,一只眼瞳毫无预兆地被细雪戳中,猩红的鲜血迸洒而出,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嚎叫,前爪抬起,捂住右眼,另外一只瞳孔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宁奕。

    “肌肤筋骨是黑的,可血是红的。”宁奕微笑说道:“原来你也会流血?”

    那条死气所化的恶蛟,仰天嘶吼,长啸一声。

    滔天死气如浪潮一般在神池上方汹涌掀起,汇聚如汪洋大海,伴随着愤怒的龙吟声音,向着宁奕呼啸砸下。

    神池下方,少年郎冷哼一声,猛地撑开油纸伞。

    神池的池水,此刻尽数被死气浸染,若是自己的这缕神魂染上丝毫,恐怕会直接化为灰烬。

    汪洋死气,瞬息淹没。

    油纸伞开,三尺之内,死气不得入内,漫天黑水如遇一堵重墙。

    宁奕撑伞顶立,身子前倾。

    死气侵蚀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他竟然难以找到第二次出剑的机会,一旦松开细雪,就会沾染上这漆黑海水。

    院子外。

    丫头的额心渗出汗水。

    她的心神浸入那块白玉之中。

    院子外似乎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轰鸣。

    龟趺山的阵法,一次又一次轰击着剑行侯府邸的上空,重压之下,已经有符?黯淡无光,飘飘坠落及地,燃尽了所有的光华,化为一张废纸。

    通过那块白玉,她窥见了宁奕心湖了一角光景。

    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影像,逐渐被死气冲刷得模糊不定。

    她在犹豫,要不要捏碎那块白玉?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斩蛟与白玉之缘

    池水如墨。顶 点 X 23 U S

    蛟血猩红。

    撑着细雪油纸伞的宁奕,艰难抵御着死气的冲刷,一角衣袂染上了死气,瞬息之间就化为灰烬,飘化成为虚无。

    一颗硕大的龙头,仰天嘶吼,然后以一种迅猛无比的姿态俯冲而来,神池池水震颤分离,片叶分离撑开的鳞片,直立如剑刺,如一片精铁淬炼的漆黑丛林,撞向宁奕的油纸伞。

    “砰”的一声。

    细雪的伞面,犹如积压了许久的雪层,被重击砸中,抖出一蓬雪白剑意,宁奕被这一击砸得抛飞而出,双脚踩在池水之上,满池浓墨涟漪迸溅,两拨黑潮炸开。

    那片“漆黑鳞片丛林”第二次砸来。

    又是“砰”的一声。

    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宁奕的口鼻溢出鲜血。

    长陵观碑时候残余的星君大能,那一股股熟悉的威压糅合在一起,伴随着那条墨蛟龙尾的撞击,轰然落在心湖之上。

    “给我破!”

    宁奕的瞳孔涌出一抹愤怒,那条龙尾第三次砸来之时,他的神情陡然狰狞起来。

    那颗刚刚凝聚而出的本命剑心,高悬神池上空,此刻微微震颤,一缕漆黑死气缭绕在“万化”剑心之外,还未曾侵入。

    剑心迸射剑气,那缕黑气瞬息被冲刷殆尽。

    剑之世界中,混沌初开,未有规矩,一条条的剑道大能,曾经定下来的“敕令”,仍然只是雏芽,尚未萌发生根,对应神池池水,里面自成空间。

    伴随着宁奕的高喝声音,细雪的剑身闪起一道璀璨光华。

    蛟尾袭来

    宁奕猛地收伞,前踏一步,迎着狂风。

    细雪自上而下的划开一条长线!

    墨蛟的惨嚎声音,响彻神池上空,如山泉一般喷薄而出,那条如玄铁的蛟尾,被细雪一剑劈斩而开,如纸一般脆弱,“刺啦”的撕碎声音之后,就是断尾高高抛起的倏忽声响,由近到远,最终坠落,砸在神池上,墨水溅起,那条断尾仍在高频率的疯狂摇摆,猛砸水面。

    剑气已经侵入墨蛟的断尾,一缕一缕的死煞之气犹如灼烧一般升起黑烟,一整条断尾,不过三四个呼吸,就此消弭湮灭。

    痛苦的长吼声音之中,墨蛟周身的神池池水再次沸腾起来。

    宁奕眼神冰冷,两根手指并拢,滑掠过细雪的惨白剑身,发出铮铮清戾的剑鸣之音。

    斩尾之时,三四缕墨黑之气,就缠绕在剑身四周,伴随着宁奕指尖的抹擦,那缕煞气灰飞烟灭。

    有一座佛殿大小的漆黑墨蛟,与身形单薄的黑衫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奕忽然开始奔跑。

    他起步的速度非常之快,脚底迸发出一道惨白的霜意,万化剑心之中,一缕一缕的大道光华垂落加持,如火如风如雪如霜,漆黑神池的底部,炸起数十道通天水柱。

    只不过须臾之间,宁奕就来到了那条巨大墨蛟的三尺之内。

    那柄细雪插入墨蛟血肉之中,如刀裁纸,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剑器太快太锋锐的缘故,这一次宁奕双手持剑,犹如持冰锥凿下,剑锋切入肌肤,连蛟血都没有溅出。

    翻转手腕,宁奕一脚踩在蛟龙肌肤之上,脚底传来的是坚硬如钢铁一般的触感,他的速度太快,快到那条墨蛟根本来不及反应,鳞片甚至都没有炸开。

    与神池池水形成一个垂直的角度。

    宁奕没有拔剑,而是深吸一口气,拖剑如拖刀。

    剑气骤开,孔雀开屏!

    将“细雪”拖到面前的宁奕,身后绽放了一块圆形的猩红霞光,一整块血肉被切割开来。

    那条墨蛟嘶哑长吼,身子急速掠动,向着神池池水砸去。

    一人一蛟,瞬间坠入墨池之中。

    宁奕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已经翻身而上,踩踏墨蛟背部,呈现骑乘之势,满池死煞之气迎面倒灌,那条狭长墨蛟以不断翻转身子的方式宣泄痛苦带来的愤怒,想借此把宁奕狠狠甩开。

    宁奕极其艰难站起,但太过颠簸,于是被迫弯下身躯,天地倾倒之际,他五指如钩,指尖划擦出火光,最终死死抠住一片墨色鳞片。

    那片蛟鳞边沿锋锐至极,不断开阖,与宁奕的肌肤发出金铁交撞的声音。

    天地昏暗。

    宁奕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炽热的瞳孔,那条蛟龙拧转脖颈,四周的池水震颤,一颗一颗的水珠向着他砸来。

    三尺之内,剑气迸发。

    将一切死气都震碎,撕裂

    天地间,唯有一道声音。

    “我要,斩蛟!”

    宁奕嘶哑的声音被池水淹没。

    但是一道炽热的光芒,却在黑暗之中亮起。

    细雪插入脊背。

    宁奕双手攥住剑柄,身子被池水冲刷得几乎要飞出蛟龙脊背。

    狭长的剑光,刺入血肉,直抵白骨,猩红而粘稠的鲜血,刺啦一声,喷薄而出,伴随着蛟龙疯狂甩动身子和向下坠跌的趋势,剑器将一整条蛟龙的身躯,就此切开

    一左一右,黑烟沸腾,满池灼烧!

    痛苦的吼声,极近距离的迸发,轰击在神魂上。

    浮萍星君飘雪剑君大焱剑君,诸多剑道大修行者的影像,冲击在宁奕的意念之中。

    神池墨水之中,不仅仅有大量粘稠的蛟血。

    少年松开持剑的双手,失去了意识。

    徐徐向下坠跌。

    ......

    ......

    神池里的死气,将天地都渲染成一片漆黑。

    长夜将尽

    蛟龙的尸骨坠落入池,痛苦挣扎,扭曲不停,最终一点一点化为齑粉。

    黑气开始消散。

    悬挂在神池上空的“本命剑心”,就像是一**日,开始迸发光明,一缕一缕绞杀着残余的死气。

    只可惜本命剑心刚刚凝聚,能够发挥的威力有限,很快就黯淡下来。

    由死气凝聚的蛟龙,被宁奕斩杀,可是附着在神池池水和石壁上的煞气,却好似跗骨之蛆,仍然未能断绝。

    这便是死气的厉害之处。

    能够登顶长陵的天才,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修行者,强如南疆余青水,都无法完全的斩断死气。

    死气并非是直接杀死一个人。

    而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斩蛟之后,蛟骨犹存,蛟血仍在。

    化作死气,死气又该如何去斩?

    宁奕的意识已经模糊,长陵那些剑道大能的意识一道一道轰在心湖里,让他的神魂就此坠入神池,如跌深渊......他努力睁开双眼,四面八方是冰冷的彻骨的死煞之气,混杂在池水之中,准备侵蚀自己的神念。

    细雪剑身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那条蛟龙临死之前的神魂冲击,出乎意料,带着不可抵御的冲击,砸中宁奕。

    下坠的少年,衣袂粘稠,身子像是一块玄铁,以他的意志力之强悍,仍然禁不住痛苦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要结束了吗......

    宁奕有些惘然。

    神池上空。

    忽然大放光明。

    一道狭长剑影,从穹顶垂落,大放光明,劈开清明。

    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数十道。

    上百道。

    成千道。

    无数道。

    剑之宝藏。

    神池池水轰然彻开,为万剑让出一条道口。

    眼前已经模糊的宁奕,恍恍惚惚看到了红山寝宫底下看到的那道熟悉的女子剑仙身影。

    那女子剑仙,面色紧绷,凤眸含煞,踩踏万剑,剿杀死气。

    好美啊。

    “丫头......”

    宁奕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悟。

    女子剑仙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沙哑。

    “哥。”

    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那女子伸来的雪白手臂。

    抓住。

    攥拢。

    再也不松开。

    意识浑浑噩噩,将要沉沦下来。

    她的手上,似乎捏着一块白玉。

    死气缠绕,侵入衣袂,滚滚流淌,宁奕的神魂开始不稳定起来,一阵一阵的模糊,羽化,他的周身,浮现出一丝一缕的黑煞之气。

    如刻墨缕。

    楚绡前辈种在白玉里的话语,在裴烦脑海里摇曳,一句一句,无比清晰。

    “死气缠身并不可怕,若是浮现墨缕,那么便不容耽误。”

    “捏碎白玉,可救他一命。”

    “即便以我的修为,要做到此事,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世上因果,有借有还,有根有叶,你应知道捏碎白玉之后,便是与紫山结缘......所有的抉择,都在你的手上。”

    如何抉择?

    丫头的一道意念扫过,面色决然,掌心发出“咔嚓”一声的脆响。

    那块白玉,被她就此捏碎。

    无须抉择。

    女子剑仙的声音,响彻神池。

    “请楚绡前辈出手,彻清死气!”

    白玉捏碎之后,滚滚光芒,带着一抹紫霞,瞬间迸开,这抹白虹与死气截然相反,带着磅礴的生机,一瞬之间铺展开来。

    神池沸腾,由黑转白。

    天地倒悬,阴阳逆转。

    专门修行生死禁术的紫山山主,留在白玉里的一道意念,横扫四合八荒

    神池池底,捏碎白玉之处,多了一位撑着大红伞的稚嫩女童。

    楚绡一只手掌轻轻拍在宁奕额头,缓慢抬掌,掌心与额头之处多有粘稠丝线,正是一缕一缕的黑煞死气。

    女子剑仙深深揖礼。

    楚绡不以为然,轻声笑道:“要拔除死气,还需要小半柱香,在此期间,神魂不可离体。”

    她抬起头来,目光穿透天幕,似乎望向了外界。

    “现在可不是一个好时候......”紫山山主微笑说道:“你们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那个年轻人’不是善茬。”

    府邸上空。

    漫天符?飘落。

    用以隔音的符纸,有些破碎,有些燃烧殆尽,都失去了效力。

    龟趺山的阵法,镇压在府邸上空。

    站在府邸门口的陵寻,眼神冰冷。

    “阵法已破,你们还能如何?”

    穿梭在小巷子里的白色麻袍,停住掠行趋势,开始双手结印。

    悬浮在宁奕和裴烦头顶的龟壳,轻微震颤一下,磅礴压力,汇聚而来。

    “给我镇压!”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速之客

    庭院里。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忽然蹙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原本波澜不惊的面颊,扭曲一下。

    宁奕额头上,顷刻之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疲倦至极,向后倾倒,靠在了一片温香软玉之中。

    裴烦坐直身子,抬起头来,望着漫天符?支离破碎。

    府邸上空的那片龟甲,发出嗡然鸣动。

    她扶住宁奕的肩头,眼神空洞,凝视着府邸上空的龟趺山阵法缓慢向下镇压,却无动于衷。

    宁奕的黑色衣袍上,溢出一缕一缕的黑色煞气。

    拔除死气。

    这个过程,至少还需要半炷香的时辰......她还能撑到这个时辰吗?

    裴烦的嘴唇有些干裂,她目光瞥向墙头,那盆万年青的青叶,叶子下垂,摇曳,镇压在府邸上空的阵法似乎有些古怪,不仅仅是重压,连四周的温度也变得高了起来。

    裴烦抿起嘴唇,她锁住眉头,沉思着这缕火热意味究竟从何而来......这是龟趺山的阵法吗?

    “‘他’要来了。”

    楚绡前辈的一道意念,犹有残余,在丫头的脑海里响起。

    “他?”

    裴烦喃喃道:“他......他是谁?”

    紫山山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你可以有第三个身份,一个可以让你出去看一看,走一走,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只要自报山门就可以解决的身份。”

    楚绡风轻云淡道:“记得报我的名字,很管用。”

    话语落地,悬浮在府邸上空的龟壳,竟然颤动一刹。

    丫头抬起头来。

    忽然之间,恍然大悟。

    ......

    ......

    太清阁的雾气,掀起了一阵风气。

    “苏牧先生无心下棋?”

    云洵坐在石凳上,他看着闭目养神的太清阁命星强者,轻声而平缓开口:“其实也要不了多久,先生好生休息,教宗府邸那一边的事情,应该快要结束了。”

    苏牧挑起眉头,他感应不到外界的气息,也不知道如今的宁奕府邸发生了什么。

    “就凭龟趺山的修行者?”苏牧轻轻吸了一口气,缓慢睁开双眼,注视着情报司大司首,一字一句说道:“陵寻是东境难得一见的不灭灵体,但出山过早,尚未继承圣山秘法,就算有情报司掠阵,未必就能如何。”

    云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情报司不会为陵寻掠阵,圣山之争,私人恩怨,与我三司无关。”云洵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写满了平静和漠然,他缓慢说道:“在下并不关心这一架的胜负,也不关心东境能不能拿回应有的物品。”

    云洵的修为要高出苏牧一头。

    他封锁了太清阁的后院,自己的神念可以轻松掠出。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莲花阁,要将蜀山的宁奕,放在星辰榜的第一位?”年轻俊美的情报司大司首,轻声问道:“这个问题我想不懂,就像是为何陈懿先生会欣赏宁奕一样,在我看来,这其实很荒唐......关于宁奕的情报,我翻阅了不下二十遍,他的确是一个天才,但我看不出......他能够占据星辰榜头榜头名的原因。”

    苏牧看着云洵,没好气笑道:“你是在问我?”

    “是。”

    云洵点了点头,他囚禁着太清阁的话事人,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异常,就像是在与熟悉的老友闲散聊天,诚恳问道:“洛长生是当之无愧的‘谪仙人’,就算他离开了十境,还有其他的人.......譬如珞珈山扶摇的大弟子,或者北境的那位散修。”

    苏牧的双手十指,藏在袖袍之下,缓慢而又隐蔽的结着阵法,无声而又无息。

    “莲花阁的袁淳先生,认定和赞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苏牧直视着云洵,不卑不亢说道:“你刚刚来到情报司的时候,被袁淳先生看中,青云直上,有原因吗?十年前的徐藏刚刚走出蜀山,被所有人看扁,唯独袁淳先生说他有‘剑气长存’之姿,有原因吗?”

    云洵低声笑了笑。

    这位年轻的情报司大司首,轻声而悲哀地开口:“这就是问题所在......袁淳先生认同我,我自己也认同我自己。”

    “袁淳先生认同徐藏,我也认同他,那个骨子里带着永不服输意志的蜀山男人。”

    “可是我并不认同宁奕,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看到我所欣赏的‘东西’。”云洵淡淡道:“原本只是萍水相逢,我和宁奕素未谋面,纵然谈不上欣赏,但总不至于厌恶。可是偏偏......我手底下很欣赏的人,因为调查他,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太清阁里。”

    苏牧眯起双眼。

    “沈灵,顾谦,徐瑾......他们是我最欣赏的三个年轻后辈,将来的天都情报司,将会是他们最大的舞台。”云洵微笑看着苏牧,道:“先生想必是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名字的。”

    苏牧的眼神有些惘然。

    他知道“沈灵”,情报司炙手可热的年轻人物,已经坐上了少司首的位子,云洵看起来“极为年轻”,但真实年龄远非表现出来的那样,据说有意将一些重任交给沈灵。

    这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至于顾谦和徐瑾......

    苏牧努力回想着另外两个名字,想了许久,仍是无果。

    “情报司的每一个修行者,除非是坐上少司首的位子了,必须要站在光明里,其他的都会隐在黑暗之中,他们的情报,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专门直属的上层知道。”

    云洵漠然开口,道:“顾谦和徐瑾的档案被沈灵销毁,这三人的命牌都已经破碎。”

    苏牧脑海里一道灵光闪逝。

    他盯着云洵,认真问道:“我记起来了......是试图潜入太清阁偷窃卷宗的那两位修行者。”

    云洵平静说道:“是。”

    苏牧说道:“试图偷取送往皇宫的卷宗,这是死罪。”

    云洵再一次平静说道:“是。”

    “但是,凶手是谁。”情报司大司首漠然说道:“我只看到了两具尸体,还有一个人的呢?”

    苏牧的神情坠了下去,他摇了摇头。

    “当尸体从太清阁抬出来的时候,面部已经焚化,难以辨认面容,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他们死在太清阁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是天亮。”苏牧艰难说道:“若是我说,这件事情,与太清阁无关,你会不会相信我?”

    云洵面无表情。

    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显然不信。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云洵吐出一口气,幽幽说道:“我说这些,只是告诉你,今日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来太清阁,借走你一个时辰,就算把这道人情丢去......我这一趟,也是要来的。”

    年轻的情报司大司首,缓慢站起身子。

    苏牧的神情寒冷下来,他同样站起身子,咬牙道:“云洵,你想要做什么?”

    “无他,借卷宗一阅。”云洵平静说道:“送往皇宫的卷宗,太清阁向来留有备份。我身为情报司大司首,有资格质疑这一份情报的真伪,对于蜀山宁奕的身份......我颇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

    苏牧的身形瞬间横移,拦在了云洵的身前。

    “此事不合规矩。”苏牧语气严肃,道:“云洵,你身为大隋三司的最高统领,应该知道,若是违了规矩......会有何等的处罚与惩戒。”

    云洵置若罔闻,他继续向前走去,身子与苏牧碰撞之时,化为一团云雾,走出之后又重新凝做人形。

    情报司的年轻大司首走出棋秤范围,后院幽静,一片清冷。

    太清阁的大殿之前,需要走过一段小径。

    他平静向前走去,穿过高林,雾气散开。

    一方石凳。

    三道身影。

    情报司大司首挑了挑眉,止住了前行的趋势。

    三道身影,一道**着上半身,袒露胸膛,一圈一圈缠绕着玄重铁链,臂膀上纹着狰狞交融的漆黑蛟龙,五官狰狞,此刻像是一座小山,蹲在石凳左侧。

    周身笼罩在颀长黑袍下,带着黑色斗笠纱帽,纱巾垂落的女子,腰间藏着一柄细长剑鞘,安静无声如阴影,默默站在石凳右侧。

    云洵喃喃开口:“平妖司大司首,苦策,龙凰......”

    石凳左右的一男一女,乃是在北境,灰界厮杀多年,在两座天下都赫赫有名的平妖司大司首。

    竟然是从北境回来了?

    面目狰狞的壮硕汉子,咧了咧嘴,揉了揉面颊,憨厚笑道:“嘿嘿,小云云,俺和老师回来了,想俺了没?”

    云洵直接无视了这个粗糙汉子。

    他的目光望向石凳上那道身影,躬身揖礼,轻柔说道:“学生见过先生。”

    能够让平妖司两位大司首恭立其侧,而且还担得起云洵一声“老师”的,大隋天下只有一个人。

    莲花阁袁淳。

    “云洵。”

    石凳上的老人,面容五官与久居莲花阁内的那一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皮囊的细微之处,略有不同,似乎是在北地经受了诸多风雨霜雪的吹打,显得黝黑而又沧桑。

    这位“袁淳先生”的眉心有一朵紫色莲花。

    老人轻柔说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北境之火

    “云洵。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额头烙刻紫色莲花的老先生,语气轻柔。

    黑袍摇曳的龙凰缓慢松开按在腰间剑柄的葱玉五指。

    这位老人身形纤瘦,紫金道袍宽大,缓慢站起身子,像是一叶浮萍。

    但是这句话,却重如千斤。

    蹲在老人石凳左边的苦策,抬起头来满面笑意,露出满口灿白牙齿,道:“小云云,情报司今夜围堵教宗府邸的事情,老师会替你抹去。”

    年轻的情报司大司首沉默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了自己的老师,以及三司之中地位身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两位平妖司大司首。

    云洵的目光,落向了夜雾之中的太清阁。

    自己的老师来到太清阁前,拦在此地。

    而且开了金口。

    云洵低垂眉眼,咽下那口难咽的怨气,轻声应道:“是......”

    他的目光从两位大司首身上扫过,从北境跟随老师修行归来之后,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浑厚,难测深浅。

    云洵犹有三分不甘,咬牙道:“老师开口,今日便就此作罢。”

    额头紫莲烙印散发淡淡荧光的袁淳先生,听出来此中的复杂意味,摇了摇头。

    老先生缓步前行,身子像是一截风絮,紫金道袍摇曳,他来到云洵的身前,轻声说道:“不仅仅是今日作罢......此后都不要再打着这个主意了。”

    “老师......”

    云洵的声音带着一丝挣扎,他凝视着自己平生最尊敬的老人。

    “你教我修行的道理,告诉我,修行者要谨守本心。”情报司大司首沙哑说道:“云洵不敢忘记......修行至今,只为了保护大隋的每一位子民,以及少数的,在乎的人。”

    “云洵的身边,如今也有重要的人,他们死了......我不能视若不见,至少,要查清楚真相。”说完这句话后,俊美男子便看着自己的老师,眼神里带着一抹哀伤。

    蹲在石凳旁边的苦策,从地上拔起一根草屑,叼在嘴里,眼神复杂。

    龙凰的神情也有些变幻。

    云洵声音落地。

    太清阁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苍老的声音缓慢响起。

    “好。”

    袁淳先生的面色带着一丝欣慰。

    “云洵。”他温柔说道:“你很好,真的很好......能够听到这番话,我很高兴,也很开心。”

    云洵刚刚踏入天都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孩童。

    袁淳看着如今“容貌年轻”的俊美男人,想到自己一手提携云洵,走过的数十年时光,竟然如白驹过隙,恍惚便穿过了指缝隙间。

    昔日的稚嫩孩童,已经脱胎换骨,他也有自己所欣赏的人,想要保护的亲人朋友。

    “做老师的,能做的事情不多,能教的东西也已经教尽了。”袁淳一只手缓慢向前伸去,搭在了云洵的手掌上,牵起手臂。

    云洵微微一怔。

    自己的掌心,与老人枯老的手指,发生了触碰,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在掌心勾勒,流淌,然后凝形。

    “忘了这件事情。”袁淳面色认真说道:“这是一种保护,是一句忠告,也是我最后能够给你的东西了。”

    云洵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低下头来,看到星辉勾勒而出的字迹,在风中羽化,消弭。

    两个字。

    “静等。”

    老师是在保护自己......

    云洵抿起嘴唇,看到袁淳温和的眼神,咬了咬牙,认真说道:“老师的话,学生记住了。”

    云洵猛地挥袖。

    太清阁的雾气就此散去。

    要不了多久,情报司的人马也会解除对宁奕府邸的封锁。

    至于东境圣山与宁奕之间的私人恩怨,云洵已经不在乎。

    既然云洵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老师袁淳,不再追究,选择暂时的忘记,去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那么他便不会再去关注此事后续。

    至于今夜之后,宁奕的那座府邸会变成什么样子,与他云洵,与他情报司,都没有关系。

    ......

    ......

    苏牧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水,他四周的雾气忽然溢散开来,数个呼吸之间,就此散尽。

    棋秤的封锁被云洵解除了!

    这位道宗太清阁的命星强者,面色难看,向着太清阁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很清楚,情报司的大司首要做的,是一件何等违例的事情!

    必须要拦住。

    然而当他赶到太清阁附近之时,他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

    竹林里,一张石桌,星辉点点,化为黑白二色。

    环抱双臂,搂着长剑的黑袍女人,倚靠在竹林里闭目养神,犹如假寐,气息绵延,四面八方的太清阁灵气都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石桌的两端,云雾淡淡缭绕,围绕着云洵和那位老人的衣袂起舞。

    两人神情淡然,许久不曾见面,此刻正持子对弈。

    老人的身后,立着一座魁梧小山,臂膀上纹刻着狰狞黑蛟的裸衣大汉,攥着金刚钵大小的拳头,小心翼翼给老人捶着后背,形成一副鲜明的对比。

    “跟随老师去北境,此行收获如何?”

    云洵的目光从棋秤上挪起,望向苦策和龙凰。

    “我是榆木脑袋,学了一些妙法,但境界仍然未有寸进,卡在那一步,距离突破,恐怕还遥遥无期,但是龙凰不一样,她是天才,老师说她只差一缕剑气,或许就可以像书院苏幕遮先生那样,斩断桎梏,成为近十年来大隋的第二位女子涅??境。”苦策伸出一只手,抹了一把汗珠,憨憨笑了笑,道:“老师,力度怎么样?”

    袁淳微笑道:“再大一些。”

    站在竹林外的苏牧,眼神有些古怪,他认出了这两人的来历。

    苦策,龙凰,平妖司的两位大司首!

    北境灰界战场的顶级战力,星君里最顶尖和耀眼的存在。

    臂膀纹刻黑龙的平妖司大司首玄策,浑身气血若大海一般汪洋肆意,给这位老人捶背,竟然汗流浃背,臂膀上的黑龙纹刻流淌神性光辉,他已经动用了神性法门,落拳看似安静无声,苏牧毫不怀疑,这一拳能直接打死一头巨象,落在自己身上,恐怕会直接把自己打得散架。

    这是何等的手段?

    藏万斤巨力于绵绵无声。

    偏偏落在那位老人的脊背上,真的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连四周的落叶都惊不起,这等恐怖的力道,都被那位老人无形之间化去了。

    那位老人......等等,那位老人!

    苏牧瞳孔收缩,他看到了象征着独一无二地位的紫色莲花。

    隔着一截距离,这位太清阁命星强者,声音激动,连忙半跪,行大礼。

    “苏牧......见过袁淳先生!”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

    苏牧站起身子,觉得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莲花阁里的袁淳先生,修行的功法极为长生,借鉴了道宗的无上秘术“一气化三清”,留了一尊常驻天都的本尊,更多的意念,是依据在这朵紫莲的身躯之中,带着苦策和龙凰两个徒弟行走北境历练。

    之所以苦策和龙凰,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大隋天下扬名,让妖族天下忌惮,便是因为他们跟随袁淳先生修行。

    被袁淳先生看中......便足以证明其强大的潜力。

    “先生从北境回天都了?”苏牧的心中,那股震撼尚未消退,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想,怪不得云洵就此放弃了踏入太清阁的念头,解开了对自己的镇压。

    袁淳先生的紫莲花分身,三十年都难入一次天都。

    苏牧来到太清阁还不足三十年。

    “老师此次回来......”云洵持子悬停,犹豫不决,轻声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袁淳还没来得及开口,苦策便抢先道:“老师看中了一个好苗子,只可惜那人不愿意拜师,那小子踩了天大的狗屎运都不知道,偏要当一个散修,你说气人不气人,当老子的师弟很丢人吗?”

    云洵瞳孔微微收缩,望向自己的老师。

    袁淳没有否认,微笑说道:“北境遇见,我出手压制境界,十境之下,苦策和龙凰一起出手都无法压制他。他想来一趟天都,说几句话,完成一个遗憾,我担心他出意外,便陪着一起来了。”

    苏牧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何等的妖孽,苦策和龙凰两位大司首,即便是压低境界,也是顶级星君,竟然无法压制他?几百年不愿意拜入袁淳先生门下,还能够让老先生的紫莲花分身,心甘情愿,千里迢迢,带着两位大司首从北境启程,亲自为其保驾护航?

    等等......散修......北境。

    苏牧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道鼎鼎有名的身影。

    “该不会是他吧......”

    云洵闭上双眼,神念倾扫而出,瞬间恍悟。

    ……

    ……

    宁奕的府邸门前。

    龟趺山的诸多修行者,没来由感到了一股火热的燥意,在心湖里沸腾传递。

    感应最深刻的,自然是龟趺山的圣子陵寻。

    他皱起眉头。

    那块由星辉和血气共同铸造的阵法,“嗡”然一声,不再是对着宁奕府邸上空镇压,而是被他攥在掌心,一整块龟壳披挂如甲胄,鳞光闪烁,看起来坚不可摧。

    远方的巷子深处,自漆黑之中,吹来一阵热风。

    风落之时,巷口便多了一道戴着火红斗笠的男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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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杀百草的年代,少年走出菩萨庙,接过全天下最重的剑,向着人世间,斩开了一线光明。 …… …… VIP群【莲阁】:549974786。(进群需要提供粉丝星值截图。) 一群:深水巨兽群:559826111。(已满) 二群:剑骨聊天群:903405682。(妹子群主,欢迎灌水。)剑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