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剑骨TXT下载剑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骨全文阅读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剑骨txt下载     剑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剑之宏愿

    这个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长陵在一部分人眼中,就是一座高山。

    而这么一座高山,在年轻的圣山子弟眼中,是能获得大机缘的造化地。

    登的越高,机缘越大。

    可在有机会登陵刻碑的大修行者眼中来看,长陵又不一样。

    风声愈大,山陵愈静。

    此刻的长陵,在宁奕眼中,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山路。

    山路两旁,是一块块自己曾经参悟过的碑石,这些碑石曾阻拦过自己,也成就了自己。

    初入长陵,他便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石碑。

    “浮萍星君。”

    宁奕轻轻念出这位留碑之人的姓名。

    脑海中浮现了踏入长陵之时,浮萍星君对自己所说的话。

    【“吾来至长陵,命已将尽,不能登高,否则绝不会立于此处。”

    “年轻人,你不用来参悟我的剑碑,此碑与其他石碑不同,尽是死气,长陵的更高处,有剑道大能留下来的意境,你把你所修行的剑道说出来,我为你指一条明路。”】

    当年浮萍星君,得到踏入长陵刻碑的机会之时,已经是寿元竭尽,油尽灯枯,他倒在了长陵的入口,没有心力去登上高处。

    也正是他,给自己指了登陵之路。

    当年发生的一切。

    宁奕全都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

    “我回来,看看你们……”他轻声笑了笑,开始登陵,“也留下,属于我自己的碑石。”

    一路前进。

    正如酒泉子雷云子所预料的,宁奕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长陵的皇座,便感应到了刻碑者的气息。

    “轰”的一声。

    长陵山顶,风云汇聚,一股威压降落下来。

    似乎是想阻拦宁奕的前行。

    黑衫在风中飘摇,缓步而行,不曾慢一步,也不曾快一步,就这么匀速地,如游客一般,一步一台阶。

    宁奕向着身旁看去。

    他轻声念着当年刻录碑石的前辈名讳。

    “剑湖宫,飘雪星君……”

    “阴阳剑君……”

    “大衍星君……”

    这些,都是当年赠予自己造化的剑修前辈们。

    一块块碑石,似乎都有所感应,在宁奕开口之后,亮起一抹浅淡的剑芒弧光,在这山陵之上,一抹一抹的点亮,犹如灯盏一般。

    群星照破了黑暗。

    这些剑修,照耀了大隋万古长夜。

    这一幕,落在长陵外的观众眼中,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当年宁剑仙,在长陵通揽造化,今日登陵刻碑,这些剑道碑石……都产生了感应。”

    这些人的心中,浮现一个疑惑。

    宁奕的剑道道境,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勾动这么多剑道先贤的剑意感应?

    宁奕还在登山。

    他的速度并不快,但十分稳定。

    如果有涅槃境的大能,与宁奕同行,便能够看到……他的肩头,额前,浮现一缕一缕细不可见的剑意,时而如鱼鳞,时而如波光,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形态。

    这剑意,来自于宁奕神海中的三颗巨大星辰。

    一枚枚道果浮沉。

    每过一块剑

    道碑石,每唤醒一位前辈的剑意,就有一枚漂浮道果,亮起光芒。

    长陵山上的光明,映照在宁奕体内,犹如一座神藏。

    所谓的长陵威压,则在剑意庇护之下,微渺如风一般,撞在剑气屏障之前,发出清脆的,自我破碎的声音。

    宁奕无视了长陵的压迫。

    他走完了登山的初始三千阶,如果记得没有错,当年自己登山之时,有七十九位剑道前辈,留下剑意……停留在初始三千阶的,就有五十人。

    等他走到六千阶时,已经点燃了七十三盏剑气光火。

    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虚影。

    “姜大真人。”

    宁奕轻声笑了,第六千阶,正是姜玉虚所留下的剑意石碑,这位大真人也是在寿元将尽之时,选择刻录一份剑道造化,造福后代子嗣。

    或许是心存死意,或许是寿元将尽,大真人最终止步于此。

    到了六千阶,宁奕面前的长陵“微风”,的确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大的分水岭。

    在长陵刻录碑石的剑修,每一个都是天才,算上姜大真人,一共有八十人,真正破开六千阶的,就只有七人。

    的确……自己当初登陵,最后一段路,走得极其艰难。

    “呼。”

    宁奕轻笑一声。

    他抬起右手,指尖缭绕光华,在这一刻,他撤销了自己的剑意。

    炽烈的罡风,瞬间涌来,擦着宁奕的面颊,擦出一抹炽烈的弧光,他扛着巨大的压迫向着长陵山顶走去。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根本来不及去反应……那个始终缓慢登陵的年轻剑修,在这一刻,开始了极快的攀登,他就像是一具钢铁淬打的铁人,周身四处,迸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炸裂出璀璨耀眼的光火。

    长陵的狂风,在宁奕踏入六千零一阶的那一刻,炽烈呼啸起来。

    但是,无用。

    宁奕登山的速度极快,如一只矫健的豹子,比起先前的轻描淡写,这一刻的飞掠,让人更觉得心悸。

    狂风越大,宁奕速度越快,后面三千阶,几乎只用了十息的功夫,一连着七盏光火,轰隆隆隆的炽烈燃烧起来!

    八十盏光火,在长陵山道之上齐燃。

    宁奕,是第八十一位长陵剑修。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掠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啪嗒”一声。

    宁奕稳稳站在长陵山巅之上,拔剑出鞘,一泓清光闪逝,照破天际。

    他举起了自己的细雪。

    细雪剑尖缭绕着执剑者浩然坦荡的无畏剑意。

    一片光明,驱散黑暗。

    宁奕站在山陵之上,在这一刻,他可以选择留下自己的剑意,将这象征着自己天赋和地位的结晶,留在长陵山顶。

    数年后,数百年后,数千年后。

    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有登上最高处的天才剑修,才有资格一窥自己的道境。

    无数人会为了这份造化,争破脑袋。

    这……是剑道的最高荣誉。

    宁奕低声笑了。

    他向着左右看去,登到最高处,在不同修行领域,留下石碑的,虽然数量极少,但依旧存在。

    宁奕不知道这些前辈,在登顶的那一刻,看到了什么。

    他向下看去。

    下面是仰望自己的人。

    下面是自己走过的路。

    他站在山巅,面朝自己来时的陡峭山路,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耳旁是汹涌灌来的磅礴风声。

    ……

    ……

    “宁大都督……在做什么?”

    一位平妖司的少司首,震惊错愕地抬起头。

    万众瞩目之下。

    宁剑仙,登上长陵,举起细雪……然后,跳了下去?

    绝大多数的围观修行者,都猜到了宁奕极有可能登顶长陵山顶,在山巅留下自己的碑石。

    他们喝着茶,斟着酒,磕着瓜子,笑眯眯看着宁奕登山引碑,照火燃山。

    小半个时辰,宁剑仙不缓不急,走完了六千阶。

    但没有人想到,最后的登顶之路,宁奕只用了不到十息的功夫。

    一盏茶水,只喝了一口。

    一枚瓜子,没来得及剥壳。

    这本该是最后悬念的一截路程……便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悬念。

    更没有人想到。

    宁奕在山顶,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

    喝下的那口茶,没来得及吞咽。

    剥开壳的瓜子,堪堪入口。

    那道屹立山巅的黑衫身影,便这么一跃而下。

    像是一只鸟。

    在空中撑开了双翼。

    逆着狂风,极其有力地“蓬”的一声。

    宁奕撑开了自己的油纸伞,磅礴的神性从山巅之上一路泼洒,他落在了来时路上,自己所看到的第一块碑石之前。

    浮萍星君的那块初始之碑。

    这个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我为执剑者,愿为后世天下,留一份造化,添一抹光明。”

    宁奕在心中轻声默念了这么一句,他蹲下身子,掌心迸发吸力,山字卷将几块山路碎石吸来,撞击声中,拼凑成了极其简陋的一块石碑。

    宁奕指尖迸发光明,闭上双眼。

    在他背后,一条大道长河,三颗巨大星辰,无数璀璨剑意,凝聚而出。

    最终浓缩,成为一缕极其细小的火光。

    神海的最深处,神性,至阴,纯阳,三股特质,似乎也受到了宁奕情绪的感召,于细微之中再衍生出一缕细微,加入到此刻的火光之中。

    宁奕的剑道,得益于一路走来的幸运,得益于长陵剑道前辈的点化,得益于自己生死厮杀的感悟。

    他轻声道:“修行之路,向死而生,只要心存希望……便有无限可能。”

    这枚本来普通的碑石。

    在承受宁奕道境的那一刻,便不再普通。

    轰隆隆的震颤声音,响彻长陵,响彻每个人的耳中。

    长陵的山巅,感应到了这块碑石的道境,迸发出了强大的吸引力……光明皇帝留下的陵园,想让这块碑石挪移到山顶位置。

    宁奕站起身,离字卷催动,将碑石周遭的一切吸引力全部斩断。

    他的声音,在长陵上空坚定响起。

    “我的剑意碑石,就落在这里……天下每位剑修,人人都能观摩,人人都能修行!”

第四百九十七章 赐赏

    宁奕……明明已经登顶,却选择在长陵入山之始,留下自己的剑道石碑?

    朗朗雷音,响彻长陵。

    “我的剑意碑石,就落在这里……天下每位剑修,人人都能看到,人人都能修行!”

    就在长陵的入口处,那块浮萍星君所留的石碑旁边,宁奕立下了自己的碑石。

    这是象征无限可能的剑道意境!

    他汲取百家所长,演化三千剑道,如今剑意,已算是完美凝合。

    正如宁奕所说的。

    这块碑石,后世每位剑修,都能观摩,并无任何观想门槛。

    原本对宁奕心存芥蒂的雷云子,看到这一幕,眉宇间闪过一抹复杂。

    “这小子……我错怪他了。”雷云子轻叹一声,道:“宁奕是有大宏愿的剑修。”

    酒泉子神情复杂,喃喃感慨道:“登顶长陵,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在入口留碑,赠造化给世人……单单是这份心胸,便对得起四境剑仙的称呼。”

    宁奕这突如其来,连涅槃都心生感叹的动作。

    给了整座长陵,宴席内外,一个大大的意外。

    “宁大都督,将自己剑意赠予天下人!”

    “宁剑仙美名,当遗世一万年!”

    众人议论纷纷。

    朱密神情却是不太好看,他瞥了眼静静喝酒的太子,试图从后者脸上看出一丝不悦……可惜李白蛟的神情无喜也无悲,唇角倒是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太子似乎在笑。

    老狐狸的肩头,被地府老殿主搭住。

    老殿主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喜悦,举杯问道:“怎么,朱道友有心事?不开心?”

    “哪里。”朱密只能强打精神,挤出笑容,道:“朱某宗门内还有要紧事……今日不宜饮酒,不可喝多。”

    “道友是不是还要说,待会便要启程?”地府殿主哈哈一笑,道:“道友大张旗鼓地来,何至于急着离场?我又不会扒了你的皮。”

    朱密神情难看,刚刚想要开口。

    一道年轻的声音,便在长陵星火门户那端响起。

    “太子殿下,我已在长陵……刻下剑道碑石。”宁奕徐徐从火光之中走出,他不卑不亢,来到自己的席位之前,道:“宁某任性了一把,将碑石留在长陵入口,还望殿下不要责怪。”

    “剑道造化,赠予天下,这是一桩美谈。本殿怎会怪你?”太子笑着摇头,双手举杯,道:“来,宁奕,本殿与这四境诸臣,一同敬你一杯!”

    长陵宴席,诸位宾客,满朝文武,齐齐举杯。

    他们望向宁奕,皆是神情肃穆。

    宁奕同样双手举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宁某感激不尽。”

    这杯酒,咽入喉咙,吞入腹中,如烈焰灼烧。

    太子微微阖目。

    一刹之间。

    脑海里荡过这数年光景,须臾刹那。

    烈潮那一日,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泼洒迸溅的鲜血,倒映而过。

    莲花楼里,枯槁长阖的红衫女子,倒映而过。

    灵山神海阵的谈判。

    长夜承龙殿内的独坐。

    无数记忆,在此刻如瀑布冲刷,每个瞬间片刻,都如数年般遥远……今日的庆功宴,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终于。

    终于……他完成了漫长棋局的第一步。

    胸腹内酒液如火焰般灼烧,太子沉沉地吐出了一口郁气,他难得展颜,露出了一抹由衷笑意。

    “东境平乱,天下太平。”

    太子捏着酒杯,笑望宁奕,柔声道:“宁爱卿立了头功,此等战功,理应赐下一道大赏。”

    “长陵留碑,登顶山巅,落下剑道第一枚山巅碑石,将造化赠予后世子民。此等胸襟,气魄,当得起第二次大赏。”

    宁奕静静坐在席位上,与太子对视。

    “宁爱卿,想要什么奖赏?”

    太子并没有直接赐赏,而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询问宁奕。

    宁奕轻声道:“殿下,赐赏之事……宁某不敢奢求,这些都是宁某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但说无妨!”

    不等宁奕说完,太子便落下金口。

    李白蛟眼中含笑,他的眼神中像是藏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汪洋肆意。

    “只要宁爱卿所说,不违铁律,不悖道理。本殿能赏,便一定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太子如今虽未登基,但已是这座天下的主人。

    长陵一宴,落下此言,便是真的要重重大赏宁奕!

    另外一边,坐在宴席上的黑衫年轻人,沉默地饮酒,似乎是在斟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宴席主角。

    在外人的视角中看来。

    宁奕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倒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毕竟俗人所追寻的,所谓的功名……地位……财富……权力……这世上的一切,对于这位宁剑仙而言,已没什么值得贪恋的了。

    宁奕接连喝了三杯酒。

    三杯酒,并非是为了壮胆,事实上宁奕赴宴之前,便猜到了会有“赐赏”这么一个环节。

    这三杯酒的功夫,他目光始终与太子对视,片刻未曾挪移。

    李白蛟眼神中一直带着鼓励性的笑意,没有丁点不耐烦……哪怕宁奕就这么一直任性地喝下去,无论是三杯,还是十杯,都没有关系。

    他会始终保持安静地等待,直到宁奕想出自己所想要的。

    于是,按照先前所说。

    只要不违铁律,不悖道理,他能赏赐,便一定赏赐。

    三杯酒后。

    宁奕开口了,“殿下,我想成为圣山的山主。”

    沉默的群臣,听到了宁大都督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懵然。

    这是什么意思?

    旋即他们反应过来……蜀山一直没有山主,这五百年来,从赵蕤到闻仲,从未承认过“山主陆圣”的死亡,举宗上下,都坚称山主大人,并未离世,只是云游人间,不知所踪而已。

    宁奕的意思,是要当蜀山的山主?

    下一刻。

    宁奕轻声道:“我想在这座天下……建立一座,新的圣山。”

    死寂。

    长陵方圆十里,静地落针可闻。

    太子眼中的笑意,也随着宁奕第二句话的开口,缓缓消散。

    他依旧保持着端盏捻握的礼节姿势,只是身子微微前倾,这个姿态,给所有人巨大的压迫。

    宁奕不为所动,平静道:“建一座新圣山,不违铁律,不悖道理。”

    “荒唐!”

    在这场酒宴之中,本就如坐针毡的朱密,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他一拍玉案,怒斥道:“荒唐至极!”

    朱密转头四顾,发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事情。

    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表态,连地府老殿主,也是神情凝重肃穆地端坐,放下了酒杯。

    诸圣山的山主,小山主,圣子,都不敢言语。

    两位红拂河的涅槃使者,侍奉太子身侧,身上的“道域”已经隐约渗透出威压。

    李白蛟淡淡道:“不错……铁律里的确没有禁止后世修士,建立新圣山。你的要求,不违律法,而且也不悖道理。只是宁爱卿,你既拜入蜀山,修行于此,生长于此,为何想要重立新圣山?”

    宁奕平静道:“宁某出身贫苦,世人所追寻的权位,力量,自然也免不了俗……建立圣山,需要原因么?”

    太子眯起双眼,道:“本殿既然放下赐赏之言,自然不会食言。只是你所提的要求,本殿给不了你。”

    “当年东境只手遮天,琉璃山势大压境,依旧无法位列圣山之席,可知为何?”太子轻轻指了指穹顶,笑道:“先祖规定,圣山席位,若要增添,需得天下圣山,四境山主与话事者,尽皆同意……缺一不可。”

    先前太子面上笑意骤失,让整座宴席瞬间陷入凝滞。

    此刻他重新展颜,一时之间,让赴宴者无从猜测这位殿下的用心。

    太子轻轻敲击酒盏,低声笑道:“宁奕,你想建新圣山,本殿赞同无用,反对……亦是无用。你要问,得问这天下圣山呐。更何况……紫山今日没有赴宴。”

    说罢。

    太子便低眉把玩酒盏,暂时不去看宁奕了。

    一位红拂河王爷,连忙起身,打圆场道:“宁大都督,听闻紫山山主正在闭关……不如新立圣山之时,择日再议?”

    “择日不如撞日。”

    宁奕站起身子,他屈指一弹,神性光火裹挟着一枚通天珠,在诸人面前引爆点燃。

    轰——

    一副画面,徐徐燃烧。

    “师尊授命,裴灵素代行紫山风雪原意志——”

    伴随着冰冷声音,一袭紫衣的裴灵素,出现在长陵上空,这是宁奕回蜀山所刻录的画面。

    “紫山,同意宁奕新立圣山!”

    风雪与火光齐燃。

    通天珠所展露的画面,让那位红拂河王爷直接闭嘴,他错愕望了眼太子,发现殿下仍然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仔细想了想前些日子雍和小侯爷的下场……这位王爷沉默坐了下去。

    宁奕抬起手掌,山字卷吸力迸发。

    那枚通天珠重新回归掌心,被收入洞天中。

    “除却紫山……蜀山意志代行者,也同意此事。”

    这句话,就颇有些我同意我自己的意思了……

    场下诸人,神情各异。

    宁奕环顾一圈,淡声道:“今日太子设宴,正好圣山齐至。满座熟人,满座旧友,没什么好避讳的。宁某便直接当着殿下的面询问好了……新立圣山之事,谁赞成,谁反对?”

    死寂之中。

    小无量山坐席,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反对!”

    ……

    ……

    (待会还有一章更新。求一下月票票~)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这一剑,师兄教我的

    “我反对!”

    朱密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站起身子,索性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把话挑清楚。

    “宁奕,你在摘星楼毁我曾孙,在阎惜岭杀我弟子,多次辱我山门颜面……从前种种,不可化解,小无量山与蜀山,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你想新立圣山,还想让天下圣山同意?做梦!”

    朱密拂袖,环顾一圈,最后盯着宁奕,冷笑道:“今日朱某赴宴,乃是给殿下颜面,而非给你颜面。抱歉……朱某没时间继续奉陪了。”

    宁奕神情平静如常。

    朱密刚刚踏出一步,神情陡然阴沉下来。

    整座长陵穹顶。

    瞬间荡开一座猩红大域,瞬息之间,数百位赴宴者,心头涌上一抹血色,眼前的视线似乎都多了一抹猩红。

    这座大域,将方圆十里,都笼罩在内。

    “谁准许你走了?”

    地府老殿主捻着酒杯,端坐席位之上。

    他一道意念,将整座长陵都封锁起来。

    无人可以进,无人可以出!

    宁奕望向穹顶的红雾,只是这一道杀念,他便可以肯定……这位地府老殿主,至少是涅槃高阶的存在。

    甚至逼近了所谓的涅槃圆满。

    红拂河果然底蕴深厚,一直默默守护太子殿下的这位护道者,修行境界深不可测,即便全盛时期的沉渊师兄对上,也讨不了好处。

    蒋老淡淡道:“朱密,你莫非以为,我来长陵赴宴……真是为了找你喝酒吧?”

    “蒋王,你要违抗大隋铁律?”

    朱密面无表情,道:“你我身为涅槃,不可随意出手,你今日……尽管动手试试。”

    地府殿主微微一笑,道:“朱密道友记性不错,倒是还记得铁律规矩。本座方才只是结了域境,封了长陵,提醒道友不要随意离场。若道友今日,铁下心要离开中州……事后发生何事,可就不要怪天都没有警示。”

    “你在威胁我?”

    朱密转视一圈,冷笑道:“新立圣山之事,何其荒诞,何其可笑……你们莫非无人反对?”

    他视线所及。

    竟然真是一片沉默。

    剑湖宫柳十轻轻开口了,他打破了死寂,“朱老前辈,先前有一句话,说得不妥。”

    朱密皱起眉头。

    “宁奕新立圣山……小无量山当然可以反对。”柳十摇头笑道:“但小无量山,可不能代替天下圣山。此事,剑湖宫同意了。”

    宁奕望向剑湖宫主,眼中写满感谢。

    静默盘膝,坐于师尊身旁的柳十一向着宁奕,投去了一个不用多谢的笑容。

    “此事,珞珈山也同意。”

    扶摇紧随其后,在柳十之后立即表态。

    叶红拂挑眉望向朱密,眼中满是讥讽,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羌山,附议此事。”

    羌山山主轻柔道:“姜大真人还在甲子城养伤,救命之恩,羌山铭记在心,还望宁先生有空挪步一叙。还有……我家老祖时常念起你。”

    宁奕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姜真人,多谢羌祖。今日之恩,宁某同样铭记在心。”

    “龟趺山,也同意此事。”李玉道轻叹一声,抱拳感谢道:“宁道友,多谢甲子城出手。”

    “客气了。”

    宁奕笑道:“该是宁某谢过李山主才是。”

    这一幕表态,在

    这静默盛宴之中,显得温馨而又和睦,宁奕出手在大泽之中,救下了东境三圣山的山主……而今日,三圣山山主在这场关键的抉择中,代替圣山意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而诸圣山,一一表态之后,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唯一一个起身反对的朱密,在此刻犹如落魄小丑一般,环目四顾,周身无亲,竟没有一人支持他。

    最终……朱密将目光投向与小无量山颇有交集的太游山。

    太游山山主,避开了朱密目光。

    他挤出一抹笑意,感慨道:“宁先生,恭喜。新立圣山之事……太游山,没有异议。”

    “疯了?”

    “疯了!”

    朱密怒极反笑,看着一位位修为境界,低于自己的小辈,在这宴席之上,公开忤逆自己的意志,一时之间,袖袍凝聚罡气,汹涌的气息鼓荡而起。

    只是他迎来的,是一道道冷漠而且不屑的目光。

    “朱前辈,请自重。”

    扶摇面无表情,提醒了这么一句,“喊您一声前辈……不过是年长罢了。这里是太子宴前,阁下若想出手,还请掂量一下后果,也掂量一下律法。”

    大隋诸圣山,哪一座不是历尽千年风霜?

    哪一座不是深藏底蕴造化?

    真要火拼……谁当真会畏惧小无量山?

    扶摇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下来,将朱密淋醒。

    黑衫鼓荡复又落下。

    朱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低声笑着凝视太子,道:“殿下……这场局,您是刻意针对我的?”

    把玩酒盏的李白蛟,神情冷漠,缓缓抬眸。

    他根本就懒得搭理朱密。

    太子的眼神里只写了三个字。

    “你,配,么?”

    地府殿主的杀念,将整座长陵封锁起来,酒泉子雷云子两位红拂河涅槃使者,一左一右,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出手。

    怎么来看,都是一场浩大杀局。

    太子宁奕,竟然沆瀣一气,串通设局,逼他表态。

    但……他怎会妥协?

    朱密的低低笑声,此刻渐渐大了起来,而且带上了三分疯癫意味。

    “宁奕,你想新立圣山,得按铁律规矩行事……”

    “就算你买通了其他圣山,只要本座不同意,小无量山不同意……”

    “你这圣山……立不了。”

    长陵酒宴,到这一刻。

    只有两人是对立而站的。

    宁奕,朱密。

    一少,一老。

    朱密以挑衅的语气,狞笑说出了“立不了”三字。

    只要他反对。

    当着天下人的面,太子又能如何帮你宁奕?

    “立得了。”

    宁奕声音极轻地开口。

    握住细雪剑鞘后。

    他的声音变得很大。

    大到整座长陵,都能够听到。

    “杀了你,就可以了。”

    地府老殿主默默饮了一口酒,眼神欣慰,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铁律规矩,限制涅槃出手……可是,并不限制星君。

    这里是长陵。

    虽然在铁律监察范围之内,但不是天都。

    那一日,地府殿主阻拦宁奕出手,并且给宁奕留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宁奕悟到了,于是在长陵订下了这场宴席。

    太子设宴,他来做局。

    下一刹——

    宁奕拔剑了。

    这一剑,极快无比!

    快到只剩一抹弧光,快到神性纯阳至阴三缕特质所引燃的神火,一闪即逝。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

    两人之间相隔十步。

    众人只觉得眼花了一下,犹如风吹烛火,闪逝之后,烛火依旧在燃烧,耳旁却响起了清脆的合鞘声音。

    宁奕平静望向对面老者,道:“你我仇怨太多,多说一字,都是浪费。”

    朱密眼神困惑。

    为了尽可能长久地延续寿元……他自锁棺中,境界跌破谷底,展露而出的,不过是涅槃初阶的气息。

    可若是真正战斗,他点燃神性,可以抵达涅槃中阶。

    然而,宁奕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撕拉”一声。

    朱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不知何时,被人撕破了一片血肉,眉心裂开了一道极其狭小的眼瞳,纤细而有力的血泉喷涌而出。

    涅槃境强大无比的生命力,在宁奕的剑意侵摧之下,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浑身经脉,滚烫血液,似乎都被极冷的风雪附着。

    “你……出剑了?”

    朱密神情惘然,直至如今,他仍然不敢置信。

    自己的神念,根本没有捕捉到宁奕的出剑轨迹。

    他不敢相信……二者之间,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杀力差距!

    除了地府老殿主,没有一人,看清宁奕刚刚的那一剑。

    即便是涅槃境的雷云子和酒泉子,都没有看清。

    地府殿主,神情复杂,看着宁奕,眼神中不仅仅是欣慰,更多的,还有震撼,惊叹。

    他本想在宴席之后,传授宁奕,阿宁当年的剑招与杀法。

    如今来看……宁奕已经不需要了。

    噗通一声,朱密双膝一软,跪坐在地,这具身躯,都不受他控制了……似乎有一股千钧沉重的力量,顺着剑意,涌入自己身躯之中,那股霸道的力量,压垮了自己的根骨,压塌了自己的胸膛。

    大量的污血,从老人的口鼻喷出。

    朱密越是去掩,污血越是喷薄而出。

    宁奕握着细雪,俯视眼前之人。

    老人努力想要唤醒自己神海内的某道意念,但尝试多次,绝望地以失败告终。

    宁奕的剑意杀念太强,而且那股霸道的力量,已经将他完全冲垮……神海只是坚持了一息,便轰然崩塌。

    他本以为,摘星楼的那一杀。

    是宁奕想借铁律来惩治自己……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世上有人可以做到,以星君杀涅槃。

    宁奕站在跪立的朱密身前,他以细雪剑鞘,轻轻抵了抵老人头颅。

    魂飞魄散的朱密,向后仰去,大袍倒地。

    “啪”的一声。

    烟尘荡漾。

    他问了地上尸体一个问题。

    “这一剑,快么?”

    朱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自然无法回答。

    杀死他的这一剑,是深深印在宁奕脑海里数年的一剑。

    徐藏杀上小无量山,为将军府,为自己报仇。

    寿元燃尽,登顶山巅,杀死小无量山山主。

    这一剑的剑形,剑意,剑道轨迹,在宁奕心中已经演化了千遍万遍。

    宁奕轻声道:“这一剑,是师兄教我的,专杀小无量山。”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下除名

    朱密尸体,倒在长陵宴席上,引起一片震惊。

    地府殿主,默默解除了笼罩十里的巨大杀意领域。

    他知道,宁奕今日会在长陵动手,但却没有想到,宁奕的剑道修为,已经抵达如此地步——

    一剑瞬杀涅槃初阶!

    长陵宴席一片肃静,陪朱密一同抵达山陵的弟子,神情震撼,惊恐,畏惧,诸多情绪纷呈交错,甚是复杂。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老祖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是小无量山活了八百年的老祖。

    就这么……死了?

    朱密的眉心,那片被剑意撕碎的血肉,此刻仍然在保持喷薄鲜血的状态……细狭的血水如喷泉般鲜艳,只是冲出眉心的那一刻,便被缭绕周身的凛冽剑意,冻成了冰渣。

    摧垮他的,不只是宁奕的剑意。

    即便是地府殿主,也没有看出这一剑的真正玄妙。

    宁奕动用了大圣的“纯阳气”!

    正如大圣所言。

    只需要极其纤微的一缕,便足以压塌这凡俗的修行者。

    朱密的神海,已经被纯阳气冲垮,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降世,也救不活他了。

    在剑意入体的那一刻。

    宁奕感受到了朱密的“意志”……他似乎还想负隅顽抗,试图引动神海中潜藏的意念。

    小无量山下,有一块阴阳大坟。

    朱密应该是想求助所谓的“圣君”。

    今日之事……还没有完。

    宁奕深吸一口气。

    他握着细雪,沉声道:“殿下,今日我杀朱密,乃是为天下除祸害。”

    太子静静欣赏着涅槃倒下,死去的画面。

    他颇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为天下除祸害?”

    “小无量山下,有一块阴阳坟地。内设阵纹,禁制,汲取四境气运。”宁奕双手抱剑,肃然道:“圣山皇室福运,挪给自己。自身阴煞之气,外送他人。”

    此事。

    当初天都夜宴,宁奕便已经拿出了证据。

    太子自然记得此事。

    当时他要朱密给自己一个解释……然而夜宴之后,东境陡生内乱,战事繁琐,无暇顾及。

    李白蛟皱起眉头,漠然望去,小无量山已经没了所谓的话事人。

    朱密死了,群龙无首。

    宁奕这番话,引燃了几座圣山的怒火。

    “殿下……还请明察!”

    “剑湖宫恳请殿下严惩此行。”

    “羌山……”

    一道道愤怒附和之音,纷纷响起,汇成一片。

    “本殿记得,当时说过……让小无量山,给天下一个解释。”太子将目光投向小无量山席位,幽幽道:“你们当中,谁能给一个解释啊?”

    小无量山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除了老祖,他们……谁知道自家圣山底下的“坟事”?

    “他们这些人,恐怕是给不了殿下想要的解释。”

    宁奕站了出来,道:“小无量山的坟地底下,藏着一个怪胎,那怪胎纳于大茧之中,汲取四境气运,供养自己。朱密搜刮气运,只怕就是为了献给此人……整座小无量山,都在养他!”

    这句话,石破天惊!

    当初朱密在殿上欲言又止,不敢坦白自己在墓陵下所做的肮脏勾当……原来他隐

    藏的,是这等逆天秘密。

    “宁奕……此言当真?”

    太子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若只是搜刮四境气运,虽然严重,但是远不及后者。

    真需要一整座圣山,算计天下,来供给的“怪胎”,究竟抵达了何种境界?

    连天都皇城都敢算计!

    未来,必定是威胁皇权的存在。

    宁奕十分笃定地开口,道:“殿下放心……宁某今日赴宴之前,便已下定决心,要将小无量山圣坟地下的怪胎斩杀!”

    事已至此……赴宴的权贵皇族,大小官员,都已经看出来了。

    这长陵设宴,就是太子和宁大都督的一唱一和。

    宁奕剑杀朱密,恐怕早就在殿下的计划之中了,否则要怎么解释地府殿主的突然现身?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宁奕与太子,没有丝毫的“串通”,十日之前,宁奕拒绝了太子的喝酒邀约,这段时日,便一直没有见面。

    连宁奕也惊讶,自己今日……竟然如此顺利?

    太子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无条件支持自己的?

    是因为……他所承诺的,要揭晓烈潮秘密的原因么?

    一时之间,思绪驳杂。

    新立圣山之事。

    按照规矩,需得所有人全部同意。

    小无量山的朱密不同意,宁奕便将他杀了。

    很显然,死了大的,还有小的,宁奕与小无量山的新仇旧怨,已经算不清楚。

    他新立圣山之时,小无量山势必反对到底。

    那么今日,宁奕便要这座小无量山,在大隋天下除名!

    正好,借着除圣君的名义。

    “择日不如撞日。”这次,换做太子悠然开口。

    他抬起手来,一位婢女躬身斟酒,李白蛟端起酒盏,轻声道:“来人,替我将酒温着……蒋老,你陪宁大都督走一趟吧。若宁奕所说为真,那么今日……便让小无量山,就此除名吧。”

    “喏。”

    地府殿主领命起身。

    宁奕抬起袖袍,巨大的星火门户,在长陵山脚下浮现。

    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多谢殿下。”

    然后私下传音,诚恳道:“不必劳烦蒋老出手……圣坟下的那位圣君,交给我便是。”

    地府老殿主笑了笑。

    他同样传音,道:“也好。你尽管放开手段,有我为你托底。”

    两人踏入星火门户之中。

    ……

    ……

    涅槃境的大修行者,往往都有惊世骇俗之神通。

    根据不同道境,演化不同能力。

    所以此等战力,也被尊称一声“大能”,即“大能力者”。

    跨越空间的能力,极其特殊。

    两座天下,根据不同道境,施展此等能力的……不过寥寥数人。

    从中州跨越西境,数千里山水,寻常车马,要数周才能抵达,宁奕一念洞开的那座星火门户,只是用了数息,便穿梭了这段距离。

    “这是阿宁留给你的造化……”

    蒋老与宁奕一同踏入这扇门户之中,他眼神流露出一抹怀念。

    宁奕看得出来。

    老殿主对于这扇星火门户,以及“空之卷”的能力,并不陌生。

    “若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娘

    身上,有八枚竹简。每一枚,都象征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大能力。”蒋老轻声喃喃,追溯记忆,忽然笑着望向宁奕,道:“我在你身上……也感应到了这股力量。你似乎没有将造化集齐?”

    宁奕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解,既然娘亲当年将八卷天书都收集完成,何必要重新将其散落……直接保留在白骨平原当中,留给自己,不好么?

    “世间万物,都有暗合顺应的规律。”地府殿主淡淡瞥了宁奕一眼,似乎是有着读心术一般,看穿了年轻人的心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越是神物,越是如此。虽然触摸了涅槃领域,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到小无量山了,我隐匿身形,你不用管我……只管放开手脚,将该做的做了。”老殿主柔声道:“这一战后,我会告诉你……你还有哪些不足。就当是,我还阿宁的一个人情了。”

    “好……”宁奕深吸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前辈!”

    老人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一阵红色雾气,从袖袍之中溢散开来,丝丝缕缕,将老殿主笼罩,这位红袍老者,便逐渐变得虚无起来。

    地府是由蒋王所创立的。

    这位老殿主的暗杀,隐刺……藏匿之术,举世无双。

    让宁奕觉得心悸的,是这不知来历的红色雾气,翻涌之后,老殿主的气息完全归于虚无,即便是蜀山的感知法门,也根本察觉不出异常。

    这意味着……如果老殿主要行刺,恐怕连自己的师姐,都会被屏蔽天机。

    这门术法,也是自己娘亲传授的么?

    ……

    ……

    风声呼啸。

    巨大的星火门户,降临于小无量山山顶。

    一道年轻身影,缓缓降落。

    宁奕悬浮在虚空罡风之中,一袭黑衫,伞剑胜雪。

    小无量山,就在眼下。

    这两道凭空出现的身影,一刹那便吸引了整座圣山的目光……小无量山弟子尽皆知晓,今日是天都长陵的大宴之日,朱密老祖遵从太子旨意,前去赴宴。

    而此刻,空中降临的人,实在有些熟悉。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砰”的一声。

    一具尸体,被年轻黑衫剑修,从剑气洞天之中取出,随意地高空掷出,呼啸着落下,砸在小无量山的山巅之上,溅出一蓬强有力的鲜血尘埃。

    “这是……朱密老祖?”

    站在尸体跟前的小无量山长老,只觉得双眼一眼,险些昏死过去。

    宁奕悬于山顶,俯瞰整座圣山。

    他的声音,震彻方圆十里。

    “蜀山宁奕,今日,来为小无量山除名!”

    没有第二句话。

    只此一句。

    言出,剑出。

    宁奕拔剑,细雪剑光气冲斗牛,震碎背后的那座巨大门户,一尊魁梧神灵,俯瞰九天十地,双眸燃烧三色神火,加持在这缕剑意之上。

    一记砸剑!

    对准眼前的圣山,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剑,天翻地覆,摧山断城,整座圣山, 从山巅开始炸裂,如龙脊一般,迸发出刺耳剧烈的震颤轰鸣。

    ……

    ……

    (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明天睡醒会补一章,也就是说,明天中午还有一章。)

第五百章 宁剑仙?宁大魔头!

    方圆百里,尽可听闻一道万钧炸响。

    宁奕一击砸剑,对准小无量山顶,狠狠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

    干净,果断。

    整座圣山,闭关修行的长老,弟子,都被这道震天之音惊醒。

    宁奕的这一剑,即便隔了数百丈,依旧是耳旁敲响大鼓,一下子将他们神海震得嗡嗡作响。

    伴随着宁奕的那道沉喝。

    “蜀山宁奕,今日来为小无量山除名!”

    整座小无量山,从山顶开始,如雪崩般……倾塌!

    一道道剑气流光,飞掠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为一座座剑阵,数千位小无量山剑修弟子,十位山巅长老,躲避剑气余波,掠至空中。

    小无量山的山脊之上,亮起万道剑芒。

    “嗖嗖嗖——”

    这数万道剑芒,在空中飞舞,如萤火一般,聚少成多,拔地掠成一座倒圆形屏障,将圣山庇护其中——

    宁奕随徐藏登过一次山。

    他知道,这座圣山,主修结阵之术,护山大阵,尤为坚固。

    可惜。

    只抗了一击砸剑,小无量山的护山剑阵,便开始崩塌。

    宁奕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波动,极为冷漠。

    开什么玩笑?

    区区护山大阵,也想阻拦纯阳气?

    猴子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朽神灵”,他修行的纯阳气,即便是三神火变异的自己,也只能承担极其稀少的一缕……而且还不是用肉身作为容器硬抗,而是利用神火的特质去接纳。

    此次赴宴,自己的每一缕时间,都极其宝贵。

    借来的纯阳气,在规定时限,要还给大圣,物归原主……否则,自己的神火,可能会这不朽力量所撑得炸裂。

    宁奕一刻也不想耽搁。

    他斩出了第二剑!

    小无量山的山头,直接被剑气斩得破碎,如一座巍峨古城,被砍得抛飞而出,又如投石车上装载的巨石,轰隆隆抛向远方,将一大片密林夷为平地。

    远方剑修,看到了自家老祖的尸体,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蜀山对小无量山宣战了——”

    “诸弟子听令,随我诛杀宁贼!”

    一位长老高喝一声,怒发冲冠,驾驭剑阵,直接杀向宁奕。

    小无量山与宁奕,早就立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今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长空浩浩风声,一时之间,剑光四起,十位长老,千余剑修,向着宁奕发动了围攻。

    孤独悬立于星火门户之上,被剑气神灵所笼罩的黑衫年轻人,神情依旧冷漠。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出剑击垮小无量山山门,也只是想引出坟地底下的“圣君”。

    宁奕很久之前便看出来了。

    圣君栖居地底,仰仗着山脉风水,气运阵法,来壮大自身。

    好。

    那他今日来小无量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此山的阵法破了,把整座山门都砸地稀巴烂。

    看你出来不出来?

    千道剑光,蜂拥而来,宁奕视若无睹,向着身下,递出了彻底摧垮小无量山的第三剑。

    大道长河,神火缭绕。

    随着宁奕抬腕下斩的动作,那尊巨大神灵,“缓缓”将剑器坠落。

    一缕纯阳,千丈圣山。

    就此……夷为平地!

    一道辐射扩散数十里的剑气余波,随着宁奕的第三记砸剑,荡漾开来,在空中升腾鼓荡,一朵灰暗浑浊的蘑菇云冲上九霄。

    小无量山地底暗

    藏不知多少年的“阴煞”之气,随着宁奕的砸剑,不可控制地溢散出来。

    宁奕彻底破坏了圣君的阵法。

    墓底阴阳平衡,彻底碎裂。

    可那位圣君……依旧没有出面的意思。

    宁奕皱起眉头,收起细雪。

    看来那位圣君,今日是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有利战场”了,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深入墓陵,一探究竟。

    只不过。

    周围的这些剑气萤火,太吵,太杂,太烦人。

    宁奕环顾一圈,望向围攻自己的剑修。

    山离二卷,自主护体,化为一道黑白长河,这数座大衍剑阵,不断撞击消磨着自己的神性,被拦在了数百丈外。

    宁奕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在眉心位置,冷冷道:“既然……你们那么想死,我便成全你们!”

    天海楼之战,东境大泽之战。

    宁奕虽然立下滔天战功,可他从来就不是世人眼中超凡脱俗的“宁剑仙”,这个雅号,还是留给洛长生比较合适。

    宁奕,对待敌人,从不留情,绝不手软。

    他是徐藏教出来的细雪剑主。

    连鬼修共主韩约,都死在了宁奕手上,平心而论,比“宁剑仙”更适合自己的绰号,其实是“宁大魔头”。

    指尖触摸眉心。

    小衍山界瞬间铺展开来,一座山水泼墨洞天,扩散而出的剑气领域,将整座小无量山都笼罩其中——

    千余剑修,十座大衍剑阵,都被山水墨色缭绕。

    宁奕知道,地府老殿主在虚空之中,静静观战……自己所施展的手段,剑招,老人家都看在眼里。

    这一战后,还会对自己有所指点。

    既然如此,他便将“小衍山界”搬出。

    这是对敌群攻的极好杀法,传承自将军府的裴将军。

    驭剑指杀法门,演化到最后,便自成剑藏洞天,而大成的洞天便是“小衍山界”,当年裴旻杀入妖族天下,单人攻城掠地,所依靠的,便是此法。

    宁奕一道意念,点指落下。

    小无量山山顶。

    剑意如泼洒水墨,数之不清的流光,原本只是安安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构造成一座诗情画意的画卷世界。

    随着宁奕的意念。

    这亿万缕剑气流光,顷刻暴动起来。

    细长剑气叩击甲胄宝器,如雨滴坠地般的响亮炸声。

    粗壮剑气摧垮骸骨,沉闷拉锯的长音。

    血肉支离破碎,如撕纸般的脆响。

    一时之间,数百道密密麻麻,轻重缓急的摧杀声音,在剑域“小衍山界”当中响起。

    自身境界不够,就算配合再强大的阵法,也是枉然。

    宁奕默默收回杀伐剑意。

    小无量山的剑修,已经被杀了个干净……四面八方悬挂着的黑白水墨,浸染猩红,只有他周身三丈之处,一片洁净无垢。

    “小衍山界,收。”

    宁奕轻声默念。

    山水剑域,顷刻收拢。

    穹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落在这片昔日强盛圣山的倾塌废墟之上。

    ……

    ……

    虚空之中的地府殿主,本来心有担忧,但看到这里,已经是眼神欣慰,忍不住露出笑意。

    很好。

    他看到了宁奕的真实一面……老殿主本来担心,宁奕背负“执剑者”身份,过分执拗于光明所带来的守护之意。

    人若杀我,我便杀人。

    若连自己安危都照顾不了,拿什么去守护身边的亲友,身后的宗门

    该动剑时,一定要果断,狠厉,不能犹豫!

    若没有一颗凌厉剑心,就不要当什么剑修,更不要当所谓的执剑者了。

    看到宁奕直接施展剑域,驭剑指杀围攻自己的小无量山剑修……杀得如此干净利落,反而让老殿主松了口气。

    另外一边。

    让他欣慰的是,这座铺展开来的剑域,以及先前砸落的第三剑,宁奕都控制着力度。

    他杀了围攻自己的剑修,摧垮了小无量山的山门。

    但剑气收拢有度……并没有误伤到其他生灵,飞鸟也好,走兽也罢,虽是一念之间的抉择,但也可以窥见本心。

    宁奕是个善杀之人,却不是嗜杀之人。

    ……

    ……

    宁奕落在地面的那一刻,他轻轻叩指。

    一缕朱雀虚炎,从指尖掠出,将四面八方的鲜血,尸骸,以及断壁残垣点燃。

    很快,昔日小无量山的山门,便化为一片火海。

    宁奕则是静静站在圣坟之前。

    他踩在那座彻底摧毁,彻底破碎的阵纹中央,神念掠出,细致感应着奇点之下,每一寸土地的力量。

    “阴阳斗转之地,生死逆命之阵……”

    回想着上次踏入圣坟时所看见的景象,宁奕幽幽讥笑道:“圣君,您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火海缭绕,废墟死寂。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的声音。”

    宁奕皱起眉头,站在圣坟之上的那一刻,他心头便被久违的阴翳笼罩……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他的直觉极其敏锐。

    那枚大茧里包裹着的,是个无比危险的存在!

    宁奕向大圣借纯阳气,真正要对付的对象,不是朱密,而是这位圣君!

    “轰隆隆——”

    宁奕眯起双眼,他感应到,脚底土地,有一个极其沉重的“物事”正在上浮。

    速度极快!

    “咚”的一声。

    一枚沉重棺木,撞破泥泞,自下而上地从宁奕脚底对应位置撞出地面,也正在此刻,宁奕一剑刺下。

    细雪剑光,炸出一片刺目绚烂弧光。

    宁奕这一剑,似乎刺入了沼泽之中,贯穿棺木毫无阻碍地刺下,想要拔剑,却无比艰难。

    “山,离!”

    宁奕沉喝一声,两根手指,抹过剑身。

    整座棺木被执剑者神性直接贯穿撑炸,漫天碎屑四溅,宁奕倒掠而出,皱起眉头,看着阴煞雾气中,摇摇晃晃,而后站立的身影。

    自己先前那一剑……刺中的,是一个人。

    一个,活人?

    巨大的黑纹云袍,象征着小无量山圣山之主的徽饰,只不过面容被阴煞掩盖。

    “砰砰砰”的声音,犹如海水翻涌浪花,圣坟地表,凸起一枚一枚的棺木,一块块棺盖被人自内而外地揭开,数十位死去的“大修行者”,“大能者”,站在火海之中,他们面对宁奕,头颅皆被灰雾笼罩。

    每一位,都是小无量山昔日的强大战力,天才修士。

    最终,他们背后升腾黑色雾气。

    一枚纯白的大茧,被泥土一寸一寸,挤压着上浮。

    那枚大茧,跳动如心脏,此刻迸发出沙哑的声音,“宁奕……我记得你……上次,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宁奕皱着眉头,极其厌恶地望着大茧。

    这不是影子……但他依旧感受到了本源上的厌恶。

    “是我。”

    宁大魔头冷笑道:“朱密老狗,已经被我杀了……现在轮到你了。”

第五百零一章 神战

    小无量山的圣坟四周,一片火海缭绕。

    炽烈的高温,使得空气扭曲。

    “你想要杀我?”

    包裹在茧中的圣君,似乎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白色大茧,缓缓凸出一张人脸,那是一张可以用清秀来形容的年轻面孔,单论五官,根本无法让人心生厌恶。

    在阴阳阵纹中,不知栖居了多久,看起来没有丝毫老态——

    岁月在他身上失去了作用!

    朱密斩修为存寿元的秘术,正是圣君所传授。

    宁奕眯起双眼,盯着那张陌生的清秀面孔,道:“偷四境气运,送天下阴煞。就算我不杀你,圣山皇权一样饶不了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初自己在阴坟中看到的棺木,一位位小无量山修士,生前被封在棺中,活生生炼化至死。

    这些人,都成了白茧的养料。

    如今,为圣君所用。

    “我?”那张清秀面孔笑了笑,道:“你应该早知道了……我是圣君。”

    一个没有意义的回答。

    宁奕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小无量山建山以来,从没有出现过‘圣君’这么一号人物。”

    “小无量山……”

    圣君的面容上,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他似乎陷入了过往回忆当中。

    片刻后,圣君回过神来。

    他深深凝视宁奕,面上笑意不减,反而更加阴柔。

    “我不曾留名……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何须问我,你自己应该知道才是。”

    宁奕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我比小无量山存在的时间要长远……”圣君轻轻启唇,道:“得多。”

    “所以,在这段历史中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我的名字。”

    圣君的下句话,直接让宁奕道心震颤。

    “就像是紫山的那个疯子,蜀山的那只猴子……归根结底,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存在。”

    宁奕的心湖,在此刻剧烈震颤。

    一时之间,湖水滔天。

    他不敢置信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神念被压缩在圣坟的方圆之地。

    就像是自己施展“小衍山界”剑域,压制低境界剑修。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囚在了圣坟领域之中。

    是什么时候开始?

    是自己落在圣坟地面上的时候么?

    宁奕拧着眉头,回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然后得到了答案。

    这整座圣坟,恐怕都是圣君的“领域”,类似于猴子之于后山。

    怪不得,自己打砸小无量山,他也不愿出面。

    非是不想。

    而是不能。

    宁奕神情阴沉下来。

    他并不慌乱。

    圣君虽然给了自己危险的感觉……但宁奕略微思考,便猜测到,这位万古前的古老存在,必然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这座“圣坟领域”,很显然是前不久才刚刚凝练而出的!

    否则,在自己第一次踏入圣坟之时,圣君就该有所感应,早在那时,自己就死无全尸了。

    更有可能……圣君只是在吓唬自己,若个人实力够强,何至于召唤出如此多棺木内的修士?

    自己毁了小无量山,作为报复……他一巴掌便足以捏死自己。

    哪里还需要跟自己多费一句口舌。

    冷静下来,宁奕决定再试探一下圣君……就是不知道,地府老殿主,能否感应到自己此刻的气息,

    以及“圣坟领域”的存在?

    对峙之中,圣君开口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圣君幽幽道:“你在想,我为何还不出手杀你?”

    “我的实力,已不同往昔,而且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他淡淡笑了,“这就是本座谴人在此山修筑阵法,窃取四境气运,偷天换日的原因。本座只能在圣坟之中苟且活着,即便你毁了小无量山,本座也出不来。”

    “不过,你既踏入圣坟。本座杀你……易如反掌。”

    白茧哗啦啦脱落一层,一具精美如瓷器的身躯,从茧壳中浮出上半身。

    圣君伸出一只手,轻轻抓握。

    虚空破碎。

    朱雀虚炎轰然大盛。

    这座天地的压迫感,陡然上升。

    宁奕握着细雪,眯眼道:“我拆了你的阵纹,你似乎毫不在意。”

    “我对小无量山,没有感情。”

    圣君漠然道:“不过区区阵纹毁了,重新修补便是。对于你……本座更感兴趣。”

    “哦?”宁奕笑眯眯道:“你是想与我谈一谈?”

    “你跟那只猴子见过面了。”圣君淡淡笑道:“我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是纯阳气。”

    在这一刻,宁奕明白了自己为何从第一眼起,就无比厌恶圣坟。

    圣君不是所谓的影子。

    所以,厌恶的感觉,并非是来自于执剑者的“天性”。

    这厌恶,是来源于……猴子借给自己的纯阳气!

    不朽神灵的每一缕力量,几乎都萌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这是一种天然的“神感”,而身为一缕纯阳气的主人,宁奕也体会到了猴子的感受。

    圣君说自己应该明白答案。

    便是看出了自己与猴子的渊源。

    宁奕握紧细雪,他的心中,浮现出无数疑惑,困惑……但不能表现出来。

    猴子所在的年代,到底是什么年代?

    圣君口中还提到了一个“紫山疯子”,很显然,这是与大圣爷一个时代的人物……在他们那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般思绪,一时混乱无比。

    沉住气,面无表情,宁奕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

    圣君呵呵地轻声笑了起来。

    他那双清澈双眼,似乎只需一眼,便可以看穿修行者的内心想法。

    “宁奕……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

    圣君轻声道:“不必担心,本座可以不杀你。不仅可以解答你对于万古前发生之事的疑惑……甚至,还可以送你一桩大造化。”

    宁奕内心咯噔一声。

    这位圣君……似乎有着类似佛门“他心通”的本领。

    宁奕连忙摒弃杂念,让内心处于一片空白坦荡。

    圣君对此仍是风轻云淡的一笑,“你修行不易,如今遇到了瓶颈。本座帮你直升涅槃,以你的绝佳天赋,在当今之世,成为不朽,亦非没有可能。”

    先是展露实力。

    再是抛出诱惑。

    可惜的是……此刻站在圣坟焰火中心的宁奕,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圣君皱起眉头,道:“怎么?不满意?”

    风吹黑衫摇。

    宁奕随着风,摇了摇头,轻声笑问道:“你刚刚说,可以不杀我?”

    圣君微笑点头。

    宁奕问道:“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白茧中的清秀面孔,眼神惘然了一瞬。

    拔剑声音斩断狂风。

    一抹璀璨剑芒,裹挟着滔天火海,直斩而下。

    宁奕陡然睁开双眼,这一刻,瞳孔被纯阳气的金灿之色填满。

    身体内流淌着炽热的纯阳气。

    他再也无法忍受圣君的气息……来自猴子的暴躁意念,无时不刻不再提醒他。

    动手吧。

    快一点……动手吧!

    你可以不杀我。

    但我……不可以不杀你!

    这一剑,更像是一棍,浑身毛发燃烧炽烈金焰的宁奕,更像是一只高高挥舞棍棒的猴子。

    他暴跳如雷,身形真如一道狂躁的雷霆。

    圣坟领域,阴阳逆转,一股恐怖的神威,从圣君白茧之上溢出。

    不过一瞬。

    宁奕的背后,真真凝聚出了一只金灿的猴子,不过那猴子并非是一袭朴素黑袍,而是赤甲稚翎,怒目金刚,神威不可阻挡。

    两股神威,瞬间交撞在一起。

    圣君所说没错……他在这座山头,已经生活了不知多久。

    比小无量山存在的年月还要久远。

    他是一位不老不死的“神灵”。

    而今日的这一战……便是他与大圣的神战。

    只是,这场神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对撞的那一刻,便分出了胜负——

    猴子留给宁奕的一缕纯阳气,一刹便击垮了圣君的领域,在击杀朱密,击垮小无量山时,这缕纯阳气在神海内安静场面。

    宁奕几乎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起伏动荡。

    也对。

    拿一座泰山,去压羽毛,又如何能感受到对抗?

    而这一次,不一样。

    宁奕仿佛明悟到了猴子真正借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也切身体会到了纯阳气所象征的“无上力量”,究竟是何等的无上。

    宁奕的最后一记砸剑,砸在白茧之上,砸在圣君头上,这一次……他在须臾之中,缓慢感受到了“万物倾塌”的摧毁感。

    汲取四境气运,存活不知多少年长远的大茧,与四周数十道古老修士合力,抗住了纯阳气的一刹进攻。

    一刹之后。

    圣坟领域支离破碎……这场神战,明明是一个洞天世界倾塌的浩大战争,却快得没有散发出丝毫硝烟。

    传闻中,不朽并非不可杀死。

    大隋的光明皇帝,曾经以涅槃之身,击杀过两位不朽神灵。

    这意味着……只要实力够强,世上所有杀不死的神,都可以杀死。

    一切结束了。

    落幕了。

    宁奕站在朱雀虚炎焚烧的火墓之中,他面前是一块块飞掠的棺木,一具具焦灼的尸身,还有一个燃烧掉落的漆黑大茧。

    蜀山后山,光明垂落的笼牢中。

    “呼……打死了……”

    “舒服了……”

    神态暴躁的猴子,抓耳挠腮,最终用两根食指,成功找到一只虱虫,抵在石壁上狠狠碾着。

    他逐渐从炸毛的状态中缓缓平复下来。

    大圣抓起一坛珍藏多日的老酒,狠狠灌了一口,喃喃自语,讥讽笑道:“宁奕这蠢小子,废什么话,碍眼的东西,干死就完事了。”

    “话说……”

    他打了个酒嗝,皱眉道。

    “圣君是谁啊……我认识他吗?”

    弹了弹指,把虱虫尸体弹飞。

    猴子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换了个舒服姿势,懒洋洋躺下身子,微阖双眼,嘀咕道:“罢了……不重要的九流货色……忘了就忘了吧……”

第五百零二章 所谓大客卿

    小无量山倾塌。

    圣坟一片火海缭绕。

    在火海之上,隐蔽的虚无中。

    一位老者,自始至终没有散发出自身气息。

    地府殿主,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着这场战斗……宁奕原先猜测,圣君的圣坟领域,会拦下外界的一切神念感应。

    其实他猜得没错。

    但可惜的是,因为某个极特殊的“原因”,老殿主不仅仅以神念进入了圣坟领域,而且完整观看到了这一场神战。

    蒋王的神色始终平静,并不吃惊。

    这场神战的发生,以及最终的结果,似乎都不曾超过他的预料。

    看到宁奕赢了。

    老者抬起右手,掌心缭绕着漆黑的辉光,数息之后,凝聚成一本古朴如账簿的厚书。

    传闻之中,太宗皇帝缔造地府,乃是为了承载大隋传承多年的两样宝物。

    “判官笔”,以及“生死簿”。

    这两样物品,很显然都在老殿主身上。

    此刻取出的,自然就是所谓的生死簿了。

    老者平静翻阅古书,在这本书簿之上,找到了久远年代所留下的字迹。

    “小无量山,墓陵藏有神秘未知存在,疑似不朽。”

    在地府成立之前,这所谓的生死簿,便已有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杀伐圣器,也不是先天灵宝,这就是一本历尽数十代红拂河使者心血打造的“古簿”。

    古簿上,记载着大隋四境的山水气运,诸圣山已证实和未证实的秘闻。

    这本“生死簿”上,早就有前人怀疑小无量山的神秘存在……红拂河监察大隋天下,除却道宗灵山,最为紧要的看守对象,就是诸圣山。

    蒋王默默以指尖勾勒。

    他在古簿上落笔,于古老字迹的句末划了个钩。

    猜想,正确。

    想了想。

    老殿主又落笔,写道:“小无量山已除名……神秘存在自称名号‘圣君’,已证实不朽之境,今日,死于蜀山神灵的纯阳气下。”

    写到这里,他陷入沉思,缓缓向后翻了几页。

    某一页古簿纸张上,写满了关于“蜀山”这座圣山的种种疑点。

    密密麻麻。

    数不胜数。

    最初是不知谁留下的:“蜀山后山疑似有神秘存在?”

    然后被日划去。

    “蜀山后山并无神秘存在。”

    有人推翻了猜想。

    “蜀山存在不朽。”

    再推翻。

    “蜀山被证实并不存在不朽。”

    地府老殿主也不明白,为何这漫长岁月里,关于蜀山的结论竟是如此复杂,如此难以统一,似乎每一代执掌生死簿的红拂河使者,都会推翻上一代的结论。

    地府老殿主缓缓凝聚神性,指尖挪动。

    他将前面所有人的结论都划去。

    “亲眼目睹神战,蜀山存在不朽神灵。此战……蜀山神灵,瞬杀小无量山圣君。”

    做完这一切,老殿主缓缓向着地面坠落。

    ……

    ……

    火海之中。

    宁奕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回过头,看到了地府殿主神情阴沉,落在自己面前。

    “这座坟地似乎有古怪,刚刚我竟然丢失了

    你的气息感应。”

    老殿主选择对宁奕隐瞒了自己目睹一切的经历。

    并非是他对宁奕有所图谋。

    而是有些事情,还不到告知的时候。

    如今他告诉宁奕,红拂河生死簿上对于圣君有所记载,那么以宁奕的心智,必然也能猜到。

    红拂河秘密调查了天下所有圣山,小无量山绝不是例外。

    那么……蜀山自然也在生死簿上。

    这件事情,现在不可戳破。

    “果然,老殿主无法越过圣君的领域屏障。”

    对于老殿主的话,宁奕没有生疑。

    圣君乃是超越涅槃的禁忌存在……至少是与猴子一个年代的人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人松了口气,望向那枚焦黑的大茧,皱眉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圣君’……已经死了?”

    “呃。”

    宁奕无奈一笑,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尴尬挠了挠头,道:“圣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他说了谎话,但说得倒也没有问题。

    圣君是涅槃境界绝对无法对抗的敌人。

    但……宁奕杀他,只用了一瞬。

    猴子的那缕纯阳气,将大茧中的造化,气运,全都打散。

    至于那些死去的修士,在砸剑递出的那一刻,仅仅抵抗了一刹,便被荡成飞灰,地面上只剩下燃烧的棺木,还有破碎的腐朽衣衫。

    如今就算地府把圣坟内的东西都带回去,也查不出什么异样来。

    经历了这场神战……宁奕心情复杂。

    自家后山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猴子,到底是何等境界的恐怖存在啊?

    借了自己一缕纯阳气。

    这小无量山底的圣君,说秒就秒了。

    本来看圣君口气,宁奕还以为……这厮是与猴子很相熟的人物,好歹是位随随便便翻手捅破天的不朽神灵。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发生地如此之快。

    不过——

    杀死圣君,宁奕也付出了代价!

    准确地说。

    是猴子,付出了代价!

    那一缕纯粹完美的纯阳气,在最后一击砸剑之中,竟然被“消耗殆尽”……这是宁奕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本以为,猴子的纯阳气是不可消磨,无法摧毁的。

    可如今看来。

    灭杀不朽,也会消耗对应的不朽之力。

    “这很合理。”宁奕内心默默道:“不过仍然令人震惊,我身体如今所能容纳的一缕纯阳气,便将圣君彻底灭杀了……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具备了灭杀不朽的基础资格?”

    这是一个颇为有趣的问题。

    理论上存在可行性。

    但实际上……这个问题的本质,就等同于一个孩子有了拿刀的力气,那么是否可以靠着这把刀,在对决杀死一个成年人呢?

    “这座领域的确有些特殊,他要杀我,我便将他杀了……可惜前辈来晚了。”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宁奕给了老殿主一个无比简单的解释。

    他低头扫视一眼,道:“地上这些腐朽衣衫与棺木,便是圣君修行阴煞之术的证明……地府可以将其带回,以此证明我在宴上所言为真。”

    蒋王眼含笑意,望向宁奕,轻声问道:“他要杀

    你,你便将他杀了?”

    宁奕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被这位前辈觉察到了异常。

    该怎么样叙述,才能隐瞒“神战”的信息呢。

    万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不方便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谁还没点秘密呢?”

    老殿主笑道:“不必为了我所谓的‘指点’,而暴露你的秘密。天都见面答应你的礼物,可以再换一个……我想,你似乎不需要我的‘指点’。”

    宁奕苦笑一声。

    老殿主,似乎是错误判断了自己的实力了。

    关于地府殿主的指点,他当然想要,不仅仅是因为老殿主实力超群,更因为他是自己娘亲的当年熟人。

    宁奕想要了解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老者轻飘飘抛了这么一句一语双关的台阶后,也大概猜到了宁奕不明白自己话中的真实意味。

    蒋王咳嗽一声,淡淡道:“小无量山已经荡平……你新立圣山之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宁奕会心一笑,不等他反应,老殿主便悠悠抛了一个大惊喜。

    “不若,你这圣山大客卿的位置,便由老夫来坐吧。”

    这个提议,若是给其他圣山听到了,恐怕会嫉妒疯了的。

    如今天下圣山,能得一位当世涅槃坐镇,便可长青,被尊为霸主。

    灵山大客卿宋雀先生,便已是极了不得的强者。

    如蒋王这样的老前辈,老怪物,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的超级强者……能够让他低下头的,就只有光明皇帝的铁律皇权了。

    他若愿意到哪座圣山当大客卿,这座圣山必是青云直上,直接成为当世第一圣山!

    老殿主笑眯眯望着宁奕。

    这就是他给的见面礼。

    然而,他并没有在宁奕的脸上看到欣喜的笑意,后者闻言之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前辈……”宁奕挠着脑袋,弱弱地说道:“我那圣山大客卿……已经有人了。”

    蒋王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沙哑地笑了笑,“哦?”

    “与我一样,是个年轻人。”宁奕语气中满是歉意,他不失礼节地开口,道:“不知您是否听过……他名叫洛长生,乃是羌山神仙居的大师兄。”

    “噢……”

    老殿主眼神亮了亮,显然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蒋王神情复杂,喃喃回忆道:“洛长生的名字我听过,红拂河里经常讨论这个年轻人……他的确是千年一遇的奇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但忘了那个老家伙对我说的,洛长生,不是死在宝珠山了么?”

    宁奕摇头笑道:“洛兄未死,如今一人镇守北荒云海,这圣山大客卿的虚名,是我答应给他的谢礼。还望前辈见谅。”

    老殿主沉默片刻,宁奕道破天机之后,他以心算默默卦推出一些信息。

    “后生可畏……这个位置,确实该留给他。”老人轻声喃喃,摇头笑道:“客卿之事,不若就算了,本来以你声名,也不需要我来推波助澜的造势。”

    大客卿已有人选。

    这二客卿之位,显然就不合适了。

    宁奕双手抬起,行礼道:“前辈,我倒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别客气。”地府殿主摆了摆手,微笑道:“但提无妨。”

第五百零三章 宁山主,这杯酒,我敬你

    小小的请求?

    老殿主面带微笑,不动声色,以他对宁奕的了解……这小子只要开口,哪有什么小事?

    红拂河里早就讨论过了。

    宁奕这厮是有名的滚刀肉,谁粘上谁没好事儿。

    只不过老殿主自己也好奇,以宁奕如今实力,连小无量山都可以一人荡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蒋老,您也知道的。”宁奕谦逊说道:“以我如今实力,同龄之中,这座天下……已经没有敌手。”

    曹燃叶红拂,距离涅槃还有很长的一截路。

    而老洛,现在正在北荒镇守云海。

    “你倒是不谦虚,而且还学会卖关子了。”

    老殿主笑着摇了摇头,道:“有什么要帮的,直说便是,莫非你想再砸一次凤鸣山?”

    宁奕也笑了,“的确有再砸一次凤鸣山的念头,只不过这次要砸,也是我替沉渊师兄砸,一报还一报,哪里还敢麻烦前辈?”

    他神色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前辈,宁某所求,不是打砸,而是……守护。”

    蒋王眯起双眼,面容也凝重起来,“哦?”

    守护?

    这小子的话说得颇有些可笑了……前脚杀了韩约,后脚灭了小无量山,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这座天下还有谁敢触他宁奕的霉头?

    但紧接着,蒋老就明白了宁奕话中的真实意味。

    这座天下,还有谁敢动他宁奕?

    自然……还是有的。

    “我希望蒋老,无论何时,能出面庇护蜀山,那里有我的师姐,师兄,我所在乎的人。”宁奕低垂眉眼,笑着开口:“宁某生于西岭,无父无母,长于蜀山,能走到今日,全承蒙师门关怀。”

    皇权之下,一片冷漠。

    自古伴君如伴虎。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个道理,宁奕懂,老殿主也懂。

    “你今日在长陵宴席上,借机动手,杀朱密,灭圣山,新立山门……也是为了保护背后的蜀山?”地府老殿主眯起双眼,淡淡道:“你觉得……殿下会对你动手?”

    宁奕笑道:“前辈莫把宁奕当傻子……大隋君臣,自古如此,今朝亦不例外。”

    蒋老摇头,问道:“小无量山迄今为止,已有数千年历史,可知为何会在今朝被颠覆?”

    宁奕皱眉不语。

    “因为太子殿下即位了。”老殿主背负双手,站在圣坟的火海之中,袖袍溢出红色雾气,将这方圆数十丈笼罩在内。

    虽然四周无人。

    但他仍然做出了“屏蔽”手段,防止对话被外人听见。

    “小宁,你难道没发现,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无比顺利么?”蒋王声音沙哑,道:“殿下若是不愿小无量山就此湮灭,不愿你新立圣山,焉会如此?”

    宁奕沉默下来。

    的确,太子是有心助自己一把的。

    宁奕看出来了,长陵设宴,邀请朱密,再到请蒋王出面,天都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在宴上的一举一动。

    自己在这场宴席上所做的一切,太子都没有丝毫拒绝,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中间太子象征性地演戏,让自己新立圣山的议案顺利通过,从而引出反对者朱密——

    再然后。

    己提出清剿圣君的提议,太子依旧附议,而且派遣了地府殿主跟随自己。

    “若你动手不干净,不利落,就轮到我出面了。”蒋王淡淡道:“殿下吩咐了,小无量山今日不可留。还记得,十日之前的会面么?”

    宁奕当然记得。

    自己在摘星楼,试图剑杀朱密。

    “那一日若是动手了,名不正,言不顺。”老殿主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比起太宗陛下,白蛟殿下更懂得运用规则,身为戒律共主,依循规则行事,布局老谋深算……不得不说,这是令人惊叹的才能。”

    老殿主笑道:“试图新立圣山,以此割裂自己与蜀山的关系……殿下前几日说的没错,宁奕,你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宗门啊。”

    太子看出来了……宁奕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并不意外。

    “今日捧我,明日如何?明年如何?”宁奕声音很轻,道:“正是因为他玩弄规则戒律于股掌之上,所以我不得不防。蒋老前辈,我想要麻烦您的,只有这么一愿,若未来有朝一日,蜀山陷入危机,您出面一次,只一次……便好。”

    “好。”老殿主道:“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太子绝不会借我之手,颠覆蜀山。”

    “殿下如今尚未登基,但已是天下共主。”

    “大隋皇朝,历经波折,烈潮夜宴,东境内乱,如今……已承受不住再大的波折。”

    蒋王诚恳道:“白蛟与我深夜促膝长谈,他设身处地站在你的位置考虑过处境……前有裴旻,后有徐藏。陛下的那个时代,内耗了太多力量,殿下已经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火海嗤嗤燃烧。

    两人沉默相对。

    老殿主笑道:“更多的话,我就不说了。长陵的酒还温着,还有人在等我们。”

    宁奕幽幽吐出一口气,抬手引召出星火门户。

    ……

    ……

    火炉焰火微微烘烧。

    风乍起。

    吹起琼浆一层涟漪。

    层层涟漪映出一扇巨大门户。

    长陵宴会。

    门户洞开,宁奕和蒋老二人相伴而出,老殿主背负双手,面带笑意,身上缭绕着浅淡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超级强者的威压。

    而宁奕身上,一袭黑衫简单质朴,清风拂过,干净利落。

    谁也想不到。

    真正动手,灭杀小无量山圣山的,不是这位杀意凝重的地府殿主。

    而是这个看起来清秀无害的年轻剑修。

    宁奕来到了太子面前,端起那盏为自己而留的酒。

    李白蛟微笑道:“杀干净了?”

    宁奕点了点头,抿唇。

    “嗯。”

    酒是温的。

    短短两句对白,让席上一些人不寒而栗,虽是面带笑容推杯换盏,但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冷意。

    谈笑风生,一座圣山,自天下除名。

    李白蛟和宁奕,这二人,如今是大隋天下真正执掌最强大力量的两人。

    一人,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万年皇权。

    另外一人,则拥有着无比强大的个人实力。

    这对君臣,看起来像是当年的太宗皇帝和裴大将军,但……又不像。

    如今,

    已不能说太子和宁都督是雏龙展露峥嵘头角。

    二人皆是潜龙出渊,大成气象。

    “新圣山的名字想好了吗?”太子笑道:“不若今日便昭告天下好了。”

    蒋老先前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对宁奕的心境产生了影响。

    太子像是一面镜子。

    外人如何去看这面镜子,这面镜子便如何折射影像……没有人知道这面镜子的真实模样。

    纸醉金迷的纨绔,松山猎场的猎手,春风茶舍的主人,争权夺位的龙子,惮尽心机的棋手……千人千面,这座天下,谁也看不穿殿下的真面容。

    而此刻,所展露出的温和君主,想必也只是镜子的一面罢了。

    宁奕轻声道:“名字想好了,叫天神山。”

    这座新圣山,会立在北境,背靠天神高原。

    两千年前,狮心王化名乌尔勒来到了那片草原,征服了荒人,赋予了这片草原新生和新名。

    两千年后,因为奇妙的命运安排,宁奕重启了这段旅程。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异乡人的身份来到草原……他成为了第二个改变草原命运的“乌尔勒”,这座新圣山的建立,将会为将军府和自己带来极大的便利。

    所以,宁奕决定以天神之名,命名这座圣山。

    “天神山……”

    太子轻声重复了一遍,笑道:“说实话,这名字有些俗气了,但只要你喜欢便好。”

    抬手。

    沉声。

    “宣!”

    侧立一旁的宦官立马躬身听令,百官匍匐。

    太子此刻像是端坐在天顶的皇帝。

    他颁布口谕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振奋心湖,令人由衷生出想要膜拜顶礼的**。

    “大隋新立圣山‘天神山’,戒律允许,山主共荐……今日起,受铁律认可,受皇权庇护!”

    此言一出,便有圣人气象——

    如今太子,虽然修为境界远不如宁奕,但在这天都皇城,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王”,承载冠冕的“君”。

    万万人立于铁律之下。

    而他独坐在铁律之上。

    穹顶最高处。

    太子的声音穿透长陵云层,穿透磅礴风声,抵达了一张古朴无华的符纸之处,四周是绝寂的寒空,猎猎作响的霜雪。

    无人可以听闻的轻轻撕拉一声——

    铁律听到了太子的话语,也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古旧符纸,震颤闪烁。

    它……认可了这位主人的意志!

    于是下一刹,从那张古旧符纸为.asxs.,一道荡漾的灿烂光环,波散开来,直射掠过大隋四境,数万里版图!

    风云席卷!

    圣山初辟!

    这道惊天动地的异象,让四方为之震撼。

    长陵宴席之上,诸官膜拜俯首,心中唯有深深的敬畏。

    宁奕和太子殿下,似乎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光。

    太子站起身,以示尊重,双手举杯,道:“宁山主,这杯酒……我敬你。祝天神山气运绵长,万万年不朽。”

    在这一刻,宁奕望向太子的双眼。

    他看到了陈铿。

    宁奕与太子举杯,一饮而尽。

    ……

    ……

    (对不起,有点事情耽误了。今晚还有一章。)

第五百零四章 北伐

    光明射向四境。

    铁律依旧笼罩长陵,庇护天都,这张符纸震颤着悬浮在穹顶的万里之上。

    皇权统御着大隋天下。

    而……光明皇帝留下的这张铁律符纸,似乎撑起了大隋天上,万万钧重量。

    宁奕抬起头来。

    他感受到了从穹顶垂落,冥冥之中那股气运的加持。

    这是铁律认可之后,太子所赠予的“香火”。

    这也映衬了元当时对愿力的解释。

    大隋皇室,其实与灵山道宗一样,所谓的“皇权”本质上就是愿力。

    只不过光明皇帝的手段太高明了,力量太强大了,四境子民所供给的力量,远远超出道宗和灵山两大超级宗门的总和。

    每座圣山,既在替皇权分担责任,也在替皇权享用香火,圣山境下庇护的百姓黎民,在不知不觉之间,起到了“反哺”的作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就是皇权世界的本质。

    光明散落,杯中酒尽。

    太子放下酒盏,以袖口轻轻擦拭唇角,看起来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宁奕,正好设宴在此,陪本殿登一次长陵。”

    这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话,落在群臣耳中,意思倒是简单……太子殿下一时兴起,邀请宁都督登山。

    顾谦则是神情凝重,担忧望向太子。

    宁奕十日之前,说过要在长陵设宴,并且解答太子心底最深的疑惑。

    烈潮之秘!

    今日……朱密死,圣山立。

    是宁奕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你们在此处赏舞听曲。”李白蛟笑道:“今日是天都大喜之日,不仅是为宁奕摆的庆功宴,也是为诸位功臣所设。”

    顾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宁奕看在眼里。

    宁奕放下酒杯,微笑道:“长陵风大,太子殿下不若带上两位前辈吧?”

    他知道顾谦想说什么……以自己武力,随时可能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在外人眼中,一片和谐大好的君臣关系。

    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长陵哪来的风?”太子摇头,坦诚笑道:“至于雷云子和酒泉子二位前辈,今日来长陵,是提防朱密的。”

    言外之意。

    并非提防自己。

    “宁山主,莫非是担心你我无话可说,登陵路上枯燥?”太子笑着调侃了一句,将目光缓缓向后挪去,问道:“徐清焰,你可要随宁奕一同登陵?”

    披着幂篱的女子摇了摇头,清冷道:“殿下,清焰身体不适,请容拒绝。”

    宁奕沉默了。

    一如既往的句句璇玑。

    不带涅槃随从,是对自己信任,可最后提及徐清焰,又是什么意思?

    “为难你了。”太子柔声道:“既如此,还是你我二人登山吧。走得慢些,说些心事。”

    ……

    ……

    踏入长陵的那一刻。

    宁奕便感受到了与之前数次登陵的不同。

    那股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消失了。

    “我短暂关闭了铁律对长陵的监察,这段时间,你不必担心会有外人知道……长陵内发生了什么。”

    太子仿佛知道宁奕内心想法一般,淡淡提了这么一句。

    入了长陵。

    李白蛟并没有急着登陵,而是站在宁奕所留的初始

    剑碑之前,他认真观摩了许久,轻笑道:“这块碑石留得很好,在这之前,我本以为足够了解你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殿下本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宁奕不冷不热地问道。

    “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太子蹲在剑碑旁边,就这么背对着宁奕,手指摩挲碑石,感受着里面光明而又浩荡的剑意,神情复杂地缓缓补充道:“现在我改变了看法……前面所说的保留,还要加上心胸宽阔,普度众生。”

    这很矛盾。

    宁奕看着背对自己的太子。

    如果在这一刻出剑。

    毫无疑问,他可以杀死这位执掌天下的年轻储君。

    一时之间,宁奕无法将这个男人,与自己印象中,总是端坐,总是不苟言笑,总是玩弄人心的那个人物联系到一起。

    那个男人从不犯错。

    那个男人永远警惕。

    那个男人……至少不会把后背留给别人。

    宁奕当然没有拔剑。

    他观赏着观赏自己剑碑的李白蛟,轻声道:“我比殿下要好一些。”

    “哦……好在哪?”

    太子笑了笑。

    “我从不认为我了解你。”宁奕道:“所以即便见到你今天的模样,也并不觉得惊讶。”

    李白蛟抚摸石碑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缓缓起身,望向宁奕,笑道:“喊徐清焰登陵,不是威胁,你不要多想。你们之间,无需因我,刻意疏远。”

    这是解释。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需要再给任何人解释。

    宁奕知道,这句解释意味着,太子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诚恳。

    李白蛟站在山陵脚下,郑重无比道:“宁奕,登陵之前,我想说……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误会。今日是崭新的开始,你新立圣山,我登顶长陵,你我之间不该有误会。”

    “我想跟你谈一谈。”

    ……

    ……

    “很久之前,一次家宴。白鲸跟我说,这世上只有两种关系。”

    “敌人。朋友。”

    “不能拉拢成为朋友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长陵山道,风声萧萧。

    正如宁奕所说,长陵的风真的有点大。

    太子裹了裹华服,回忆着年少往事,淡然笑道:“那时候他还很稚嫩,我当他是开玩笑,后来才知道,他是认真的,执掌东境之后,也的确是这么行事的。再然后我明悟到……这个世道,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东境的行事手段向来极端,而且有效。

    甘露权柄滔天的那几年,大隋天下谁人敢得罪东境?羌山太游龟趺三座圣山都只能乖乖俯首称臣,结为联盟,不敢心生丝毫忤逆之意。

    “但其实,并非如此。”

    “我那二弟,太极端,太激进了。”太子轻描淡写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永恒的追逐目标。”

    “我知道你不认同。”他看了看宁奕,笑道:“但至少在大隋皇室,想活下去,是这样的。”

    “你看呐……东境琉璃山,最后是怎么覆灭的?当时所谓的朋友,后来都成为了敌人。”太子轻声道:“本殿一步一步,站在这个位置,昔日的敌人,最终都成为了朋友。”

    “朋友?”宁奕纠正道:“盟友比

    较合适。”

    李白蛟笑了笑,喃喃赞同道:“是这个理……本殿,哪里来的朋友?”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颇有些孤独萧索。

    他望向宁奕。

    宁奕……当然不是他的朋友。

    登上这最后的长陵山道,越走越远,越登越高,他早已没了朋友。

    身后诸人,是阶下臣。

    他要提防,要算计,要时刻看守,牢牢掌控。

    没有人能够例外,宁奕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新立圣山,是为了提防我清算。”太子笑着摇头,道:“这场绵延数十年的大隋乱局,堪堪平定……其中我的谋算,布局,所折射出的面貌心思,恐怕你看在眼里,烂在心中。这的确是场丑陋的斗争,我的手段的确也算不得光彩。所以你担心有朝一日,祸及蜀山,伤及亲友。”

    宁奕没有什么避讳,坦诚道。

    “殿下心思太多,宁某不得不防。”

    太子并不动怒,反而笑道:“本殿的确拿你当铡刀,刀若钝了,自然该弃。你防我是应该的,我弃你,也是应该的。”

    帝王之家,本该无情。

    早在灵山谈判,太子便明说了自己的意图。

    宁奕帮他清君侧,平东境。

    他给宁奕渡苦海,声名,地位……想要的一切。

    “今日登陵,站在这里……很多之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能明白了。”太子轻声感慨,道:“譬如当年,为何父皇要杀死裴旻这等功臣?”

    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攥握,“要握住,就要有所牺牲,要当天下力量最大的那个人,就要防止一切潜在的危险发生。”

    李白蛟笑道:“宁奕,掏心掏肺地告诉你一句大实话……我的确想杀了你。谁能容许你这么一个存在,不受控制地活在我的掌外?”

    不知为何。

    地府老殿主在小无量山废墟的安慰,劝释,并没有用。

    宁奕的心神始终吊着,保持警惕。

    而如今,听到了太子显露杀机的这句实话,他反而放松下来……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有些可惜,还有些无奈。

    “可惜,杀不得。”

    太子低眉笑道:“我既然视你为铡刀,那么只要仍有敌人,只要刀仍够锋锐……你便会一直活着。”

    这是真正的实话。

    “宁奕。”

    李白蛟抬起头,他与宁奕站在这长陵山顶,浩荡风声席卷耳畔。

    眼前就是那尊雾气缭绕,神威莫测的“真龙皇座”。

    这座天下已知的最强灵宝。

    “千万年来,不知多少人登上长陵,成为大隋的‘皇帝’。”

    “无论坐上皇座的,是伟大者,平庸者,无能者,亦或是堕落者……如今都成烟云,尸骸深埋陵墓。”

    “他们没有改变什么,这座天下……依旧是这座天下。”

    君与臣,站在真龙皇座之前。

    太子盯着那尊魂牵梦绕的宝座,轻声问道:“我只问你,想要改变这座天下吗?”

    “或者说。”

    “想随本殿……一同北伐吗?”

    ……

    ……

    (ps:1,照例求一下月票。2,公众号最近收到了一些问题,晚些会进行整理,统一成一篇文章进行回应~没有关注的可以去关注一下噢,公众号“会摔跤的熊猫”,每条私信都会看~)

第五百零五章 冰封的琉璃世界

    “北伐……”

    一个数千万年来,都没有成功实施的计划。

    大隋天下,历代的雄主,自然不会只有一位太宗皇帝。

    没有一人成功北伐过。

    光明皇帝留下的“倒悬海”,分割了南北两座天下,某种意义上来说,既保护了大隋……也限制了大隋。

    妖族再如何强盛,也无法举族入侵南方天下。

    同样的。

    即便大隋有太宗皇帝坐镇的时代,也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北伐妖族。

    “倒悬海禁制不破,北伐只是空谈。”宁奕摇了摇头,道:“涅槃境下的大修行者,无法越过那片屏障。”

    太子意味深长道:“宁奕,我不这么认为。你成功把情报司鹰团……送到了草原。”

    “我的确具备挪送空间的力量。”宁奕提醒道:“但即便有这么一个例外,也无法发动这场战争。”

    真正要与妖族开战,而且还想成功,那么需要送何等庞大的军队踏入妖族天下?单单是东境大泽的内耗,便花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死去数十万生灵性命……以宁奕的神性,根本无从负担。

    送百人过去,接百人回来,已是极限。

    即便有空之卷加持,宁奕终究是一介凡俗身躯。

    搬山已是神迹,更何况搬城,搬天下?

    他直接否决了太子的想法。

    “北伐,或许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力量。”太子轻声喃喃道:“你能送一个人去,与送十个人,百个人……其实没有区别。这是零到一的可能性。而我想要看到的,就是北伐的可能性。”

    宁奕短暂沉默了一刹。

    “没有人比我更想要杀死白帝。”他声音很轻,但很果决,道:“你的北伐,是将妖族天下纳为大隋皇土,我的北伐……就是踏平芥子山,杀尽大鹏鸟。”

    “若放在上个时代,你就是孤身一人北上掠敌的裴旻。”太子平静道:“你想在妖族天下,以一己之力杀死白帝?”

    裴旻在世之时,提出了一个很疯狂的计划。

    由他跨越倒悬海,来击杀妖族天下的妖圣领袖,两位皇帝。

    这个计划,被否决了。

    红拂河认为,裴旻的计划,危险系数太高,一旦失败,北境长城将遭到巨大的打击……大隋天下无法承担这份后果。

    很显然。

    宁奕,也是这么想的。

    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我会试一试。”

    “天下太平,从来不靠一人一剑。”太子轻声道:“大泽之战,看似是你和韩约之战,但演化到那一步,牺牲了无数人,背后也站着无数人。”

    “你想孤身去杀白帝,我当然赞同。”

    李白蛟笑着摇头,道:“但……杀了又如何?再进一步,踏平芥子山,灭尽大鹏鸟,又如何?妖族天下仍会有新的皇帝,白帝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而已,他总有一天会死,你所做的事情,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

    “不说这些。”宁奕望向太子,道:“李白蛟,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赞同,所以请你不必试图说服我。你只需要知道……我与你,在北伐这件事情上的意志,目前是一致的。”

    目前两个字,重读。

    宁奕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认为大隋天下,该太平一段时日了。”

    太子沉默了一会,脸上的笑意缓

    缓变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这抹神色,很复杂。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太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他登上长陵山顶,远眺山外风云,天地景色,轻笑道:“好啊……那就让天下太平一段时日。”

    很多年后,宁奕才明白,太子为何登上了长陵,为何执掌了天下,为何完成了心中夙愿,仍然不开心。

    至少今天,他并不理解太子的神色。

    李白蛟揉了揉眉心,他笑道:“按铁律规矩,若要登上皇座,应该选个良辰吉日,昭告天下,提前沐浴更衣,斋饭戒食,在天都万民一同膜拜,敬仰的目光下坐上去。”

    长陵山顶的风儿今日甚是喧嚣。

    太子轻声喃喃道:“但这些繁文缛节,还是算了吧。其实我也不喜欢的。不就是坐在一个座位上,哪里需要那么多条条框框?”

    那尊皇座,就在长陵山顶。

    就在自己面前。

    他向着“真龙皇座”走去,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地牢内黑莲花的言语。

    “太子……殿下。”

    “要想坐上真龙皇座,你如今……还不够。”

    一语如雷。

    李白蛟站在真龙皇座的三丈之外,他静静观赏着这尊宝座,像是看一个完美无垢的艺术品,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次站在这个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他不曾具备资格。

    如今他有了资格。

    但……依旧欠缺了坐上去的勇气。

    “仁慈之人,需要多一分无情。无情之人,需要多一些仁慈……”

    太子拿着只有自己可以听闻的极轻声音,呢喃自语,满是讥讽,“我是,哪一种人?”

    宁奕没有听清太子前面那句话。

    但他听清了后半句。

    这是太子自问心湖的话,可连他自己,都得不到答案……一面折射千层的镜子,擦拭镜面雾气后,映射出的本心,究竟是什么?

    不知自己真实面目之人,又如何能够坐上这尊皇座?

    一时之间。

    思绪如电。

    李白蛟的手指轻轻发颤,竭力让呼吸变得缓慢,让思绪也变得缓慢……双手缩在袖口,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淡然笑容,却控制不住微抖的声音。

    “宁奕,带我去父皇……‘死去’的地方看一看。”

    念到那个不吉之字,太子的颤音连宁奕都听出来了。

    太宗皇帝,始终是他的梦魇,挥之不去,无法忘却。

    宁奕明白了今日太子喊自己一同登陵的真实原因,北伐只是他想要解决的其中一个矛盾。

    太子想要直面自己的心魔。

    他想要坐上真龙皇座,但如今单单是站在三丈距离,便无法再接近。

    喊自己一同登陵。

    便是他要亲眼确认……父亲的死亡。

    这数年来,茶饭不思,昼夜难安。

    只有亲自去到了那座皇陵,亲眼验证了烈潮的结局,李白蛟才能真正斩除心魔。

    “好。”

    宁奕没有违约。

    他答应了太子,自己会解开长陵山顶的烈潮之秘。

    闭上双眼,执剑者的神性天赋,伴随着老龙山寻龙经的颂唱之音,缓缓响起,这座古老山陵的上空,浮现出数百道晦涩符箓,每一片符箓都闪烁荧

    光,拼凑在一起,勾勒出玄之又玄的纹路。

    这些,就是曾在长陵登基过的“皇帝”,所留下的奇点信息。

    想要勘破这些皇帝们的谜题,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即便是炼化五卷天书的宁奕,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精气神……只不过太宗的冰封皇陵,他曾经去过一次,神念找寻奇点,只需要寻找那个“熟悉”的阵纹便可。

    太子静静从皇座的三丈位置退开,来到宁奕身边,闭上双眼。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风声吹拂鬓发。

    李白蛟安安静静等待着“冰封皇陵”的那扇门户打开。

    半盏茶后。

    宁奕找到了当初的那枚奇点。

    他指尖出触碰虚空,指尖似乎开出了冰花儿,咔嚓咔嚓的结渣声音清脆响起,这枚奇点凝成了雪屑一般的六边形。

    完整的骨笛叶子,一戳即碎。

    漫天冰冷雪气,从那扇扩散的星火门户之中瀑撒而出,由于门内世界过于寒冷的缘故,门框攀附缭绕的火焰都是霜白色,纯洁无垢,洁净似雪。

    “殿下,这就是了。”

    宁奕看着熟悉的世界,心情复杂。

    这就是太宗皇帝为自己所选的陵墓。

    没有知道这座皇陵空间具体埋在哪里……当初,在冰天雪地中复苏,重活“第二世”的宁奕,走出陵墓,发现自己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妖族天下。

    宁奕轻声笑道:“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太子也笑了。

    “从长陵的这扇门进去,从皇陵的另外一扇门出去……你便来到了北妖域。”宁奕喃喃解释道:“这座皇陵就像是两座天下的中转点,承接了两个极端版图,或许在这世界的极北之处,真的有这么一座世界。”

    太子笑着摇头,道:“所有的‘洞天’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父皇既然选择了这里,便一定有他的用意。比起世界的尽头,我更愿意相信这里是一切的初始点……很多年前,他对我说,这世上存在着轮回,死亡并不可怕。”

    宁奕神情一凛。

    他面色凝重地咀嚼着这句话。

    太子笑道:“他认为皇陵是生与死的中转之点,死亡是新生的开始……如果真有‘寂灭’一天的到来,他并不会觉得畏惧,只会觉得欣喜。因为死去,即是重生。”

    这句话。

    太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所以没有人能理解他对父亲的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

    但此刻,宁奕明白了。

    一个数万年来仅次于光明皇帝般伟大的人物,一个真正坐在与神灵高度相差无几的山巅君王。

    这样的人物,认为死亡即是新生,怎会让人不畏惧?

    太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拢了拢华服,握紧掌心的一缕皇气,向着那座冰雪世界,踏出了一步。

    李白蛟,踏入了皇陵。

    飘摇的鬓发,瞬间便被染上了一层霜白。

    宁奕随他一同入内。

    他轻轻叩指,点燃神性,聚成一盏灯笼,内芯如火炉般旺盛,嗤嗤燃烧着,驱逐阴寒。

    眼前是无垠的冰海,冰山,大块的浮冰如陆地,入眼所见,一片白茫茫。

    干净,纯洁,无垢。

    就像是佛门所说的“琉璃世界”。

第五百零六章 心魇

    冰封万里,一片苍莽。

    宁奕和太子齐肩站在这“琉璃世界”的入口,长陵的风掠入星火门户,被冻结成丝丝缕缕飘碎的雪屑,落在两人肩头,发梢。

    拢着华服的太子,心情既释然,又沉重,缓步走在冰面上。

    宁奕将烈潮那一日的真相缓缓道出。

    “那一日,太宗皇帝距离不朽只差最后一步。”

    “他需要足够庞大的神性,推动自己,抵达最终的长生……道宗和灵山的伏杀,我师兄徐藏的递剑,最终都没有能够杀死他。”宁奕回想起那一日的画面,依旧觉得心悸。

    那时候的他太弱小。

    可即便是如今,他依旧觉得当年太宗,是登顶绝巅,强大到让人不可直视的存在。

    数位涅槃,百年布局,联手围杀。

    最终仍是被摧枯拉朽地击碎,打烂。

    “徐清焰的体内,有着无穷无尽的神性。而我的体内,则是藏着转化神性的玄妙力量。他将我们二人带到了这里,准备冲击最后一关。”宁奕幽幽吐出一口气,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袅袅的热气晕开视野,“清客先生临死之前,告诉了我保全清焰的办法。”

    “连我也没有想到……清客先生的最后一策起效了,太宗皇帝会倒在这最后一小步上。”他语气略带嘲讽地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太子站在冰川中央,环顾四周。

    四面八方,一片银白。

    这个世界寂静地让人觉得可怕。

    李白蛟轻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步,神性燃尽,化为冰雕。”宁奕缓缓向前走去,来到了自己记忆中熟悉的位置,“三年后我醒来了,而他永远睡过去了。”

    就是在这里。

    自己一剑劈碎了太宗的冰雕,然后狠狠一脚……将这位大隋开国以来仅次于光明皇帝的伟人,踢得稀巴烂。

    “我亲手打碎了他的冰雕。”

    宁奕说道:“他应该是为数不多的,连遗体都找不到的皇帝。”

    大隋皇帝,生掌天下,死葬大坟。

    谁能想到,登临绝顶的太宗皇帝,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始终静默,安静听着宁奕的话语。

    他缓缓蹲下身,手掌按在冰面之上,掌心感应着刺骨的严寒。

    他在抚摸,自己父皇死去的“陵墓”。

    满地的冰渣,碎片,此刻都被风雪吞噬,消融,重新化为了冰川大陆的一部分。

    万万年来,始终如此。

    这片世界始终雪白,或许有许多人在这里死去,但最终剩下的只有冰,雪,无尽的寒冷。

    宁奕站着,太子蹲着,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雪瑟瑟鼓舞,如泣如诉。

    太子在银白的,灼目的,澄澈的冰面,试图凝望冰川之下……最终一无所获,冰面折射出他苍白羸弱的面孔。

    他能看见的,只有自己。

    收回手掌,李白蛟缓缓站起身子,他揉搓着双手,轻轻哈了口气,问道。

    “然后呢?”

    宁奕摇头,道:“没有然后了。”

    太宗死了。

    这就是他想说的。

    这就是他为李白蛟所揭开的,让这位太子数年惴惴不安,数年不敢放下心神,数年担忧的……烈潮真相。

    “人死了,我杀的。

    宁奕露出了自嘲的复杂神色。

    命运真是造化弄人。

    师兄与数位大能拼尽性命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一个不到十境的小修士,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下,机缘巧合地做到了。

    本以为太子听到这句话,会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宁奕微微挪头。

    华服年轻男人依旧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感应到宁奕目光,对视之下,疲倦地挤出笑容,“啊……知道了。宁奕,谢谢你为我解惑。”

    这不像是解惑的模样。

    宁奕轻声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太子摇了摇头。

    “不。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宁奕这才发现,李白蛟努力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在他掌心,竟生出薄薄的一层冰渣,即便修为不如自己,太子依旧是不容小觑的修行高手。

    有星辉护体,有皇权笼罩。

    这里的严寒算不了什么。

    可从李白蛟踏入冰陵的那一刻起,他便体会着比常人更难以忍受的寒冷……因为他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感应这座冰川世界内的皇血。

    掌心的白霜,粘粘着猩红的血丝。

    仿佛轻轻一拽,便可以将整层手掌掌心皮肉,撕扯下来。

    “你没有理由骗我。”太子低垂眉眼,笑道:“我也很希望你所说的是真的。可惜……我没有在这里感应到父皇的气息。”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宁奕的内心。

    宁奕瞳孔收缩,整个人怔在原地。

    太子,在这片冰川世界……没有感应到皇血?

    开什么玩笑……那自己当初砸碎的,踢烂的,又是什么?

    站在冰天雪地中的两个年轻人,脸上都凝聚着僵硬的笑意,在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还没有来得及消散。

    于是在风雪的吹拂下。

    这两个笑不出来的年轻人,自身便显得……十分可笑。

    李白蛟情愿自己没有来到冰陵,情愿自己没有追寻到“烈潮”的真相。

    他无法接受这里感受不到皇血气息的事实,也无法接受父皇仍然还活着的真相,如果真的还活着,为何不君临天下,难道这些年,父亲始终如看戏般,看着自己与二弟殊死相拼?

    而宁奕,则是陷入了神海空白之中。

    不。

    这不可能……他很确信,自己杀死了太宗。

    “叶先生——”

    宁奕陡然想到了一个人,他喃喃道:“叶先生也消失了。”

    这句话,将太子从低落的谷底中拯救出来。

    “……叶先生?”

    李白蛟神情恍惚,他知道宁奕口中的叶先生,指的是西海那位老剑仙,收宁奕为亲传弟子之后,消失在蜀山的剑道通天前辈。

    宁奕用了“消失”,还用了“也”。

    “叶先生追寻不朽之路……他走到了最后一步,最终也消失在了人间。”宁奕抿起嘴唇,道:“我找遍两座天下,都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最终即便我找回稚子剑鞘,也无法感应到他的剑道气息了,他就像是从未来过世间一样。”

    与太宗皇帝的“失踪”,很相似。

    修行到了至高境界,真正有望踏入不朽的人物,最终迎来的结局,似乎……都是这样。

    宁奕心头猛地一颤。

    “虚云大师……也是如此……”

    触摸到了生死道果,距离不朽只差最后一步。

    最终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将自己在灵山所遇到的事情,简短说了一遍。

    太子沉默片刻,道:“你是说……我的父皇,并非还活着,也并非死去……而是与叶长风,虚云一样……去到了一个‘不可探知的世界’?”

    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不必说得那么委婉。”宁奕握了握拳,摇头自嘲道:“我亲手打碎了太宗的冰雕,这世上即便有长生法,也没有起死术。即便心底一万个不愿相信,但叶先生……多半是死在了追寻不朽的最后一步上。”

    “与凡俗不同,他们死了,或许就真的‘死了’。”宁奕给了太子一个连他也不确定的解释,“无论是皇血,还是剑气,都将消弭,不存在于人世间……在这片冰川世界,感应不到太宗的气血,很正常。”

    神性燃枯。

    血液冰封。

    倒在最后一步上的人,哪里还有皇血可以感应?

    李白蛟面色苍白,凝视着庞大的如囚笼般的冰川。

    他轻轻道:“真的,如此么?”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不可探知之地,去了能回来的那种。”宁奕轻轻道:“叶先生一定早就回来见我了。”

    ……

    ……

    长陵狂风,吹出一滩碎冰。

    哗啦啦的风雪,在山巅瀑散,滑掠。

    两个衣衫结霜的年轻人,缓缓从霜火门户之中走出,李白蛟的掌心雪白缓缓消散,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冰川世界,神情沉重。

    宁奕难得关心问道:“心魔有没有消解?”

    太子低声笑了笑。

    自己的父皇,究竟死了还是没死,这似乎又变成了一个问题,回到了自己的心湖之中,萦绕不去。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宁奕给了解释……而真正的答案,则是取决于自己。

    信或者不信?

    若自己当真相信父皇死了,那么此刻,他便可以坦然坐在真龙皇座之上!

    若心中仍有一丝顾虑,一丝担忧……

    若他不相信……

    脑海中,再次荡漾出暗室内袁淳先生的话语

    “登上长陵,破开雾气,却无法‘坐’下去……因为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位置。”“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一遍又一遍。

    “你还不是——”

    “一个合格的‘帝王’——”

    ……

    ……

    “有些累了。”

    太子轻声道:“宁奕,陪我下山吧。”

    宁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从太子的神情中,他已经看到了所谓的“答案”,今日登上长陵,那尊所谓至高无上的真龙皇座,已是近在咫尺。

    可李白蛟仍然没有选择坐上去。

    他是那个气吞山河如虎,说出北伐二字,语气不带丝毫动摇的意气风发之人。

    可在亲手给自己戴上冠冕这件事情上,他始终差了一丝勇气。

    平定天下前,是如此。

    平定天下后,亦是如此。

    ……

    ……

    (最近在忙着搬家,更新会少一些,实在抱歉)

第五百零七章 天都城内无秘密

    二人从山顶缓步慢行。

    太子笑道:“虽然不是朋友,但还是要谢谢你。”

    宁奕摇头,道:“既然下山了……就不必说这些。”

    今日登顶,距离真龙皇座只差最后一步,太子仍没有选择坐上去。

    宁奕知道……今日长陵冰封世界的景象,非但没有解除太子的心魔,反而让那份执念萦绕缠结得更深。

    仔细想想,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微妙又复杂。

    他们二人,虽不是朋友,但在过往的数次博弈之中,不知不觉,交心相处。

    比起朋友。

    他们更像是棋逢对手的竞争者。

    宁奕心中有一个预感……如果真正能完成所谓的“北伐”,或许太子会将最后的手段,才华,底牌,用来对付自己。

    可惜这个目标太大。

    北伐区区二字,却是字字重若千钧。

    大隋千古帝王,无一能成。

    今日,太子没有坐上真龙皇座,宁奕心中竟然没来由生出了一丝遗憾来。

    一个时代的浪潮涌尽,浪花散没,太子是最终的胜利者。

    而站在另外一个绝巅处的宁奕,其实是认可他的胜利的。

    李白蛟确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也是一个有资格坐在真龙座上的“皇帝”。

    “不必想得太多,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与长陵无关……甚至与我的父皇无关。”太子低声笑道:“我若是没有坐上那尊皇座,与外人的流言蜚语,动摇手段,都没有关系。”

    李白蛟在心中默念道。

    没有坐上真龙皇座,只是自己还不够强大罢了。

    “十日之前,给白鲸处刑之时,他与我一同登长陵。”太子回过神,道:“李白鲸,对我说了当年红山高原的事情。”

    宁奕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太子口中的红山高原。

    当年西境东境角力,在天神高原狩猎日各施手段,打开九灵元圣禁区,两位皇子钻入红山,比拼谁先坐上红山甬道尽头的“皇座”。

    那不是真正的真龙皇座。

    是太宗给子嗣所设下的考验。

    即便如此……亦是有谶言之兆,吉凶之预,胜负之分。

    最终两位皇子都不是赢家。

    由于红山禁区被姜麟追杀,宁奕在生死之境触发奇点……于是造就了让两位皇子大出所料的一幕。

    他搂着徐姑娘,大大咧咧从奇点破碎的虚空上方降落,一屁股跌坐在了皇座之上。

    宁奕倒是没有想到,这场胜负,被二皇子李白鲸如此耿耿于怀地牢记在心。

    临刑之前,生死之际,还要将此事告知太子……这是想要挑拨二人关系,引起太子的猜疑?

    “我们皇族,讲究气运,卦象,吉凶。”

    太子呵呵一笑,道:“你跌坐红山的那一幕,已经是一种‘谶相’,如果换做我是李白鲸,也一定会谨记在心。”

    说到这里,宁奕眯起双眼,神色有些恍悟。

    难怪……从红山之后,东境便不遗余力,试图致自己于死地。

    当年权柄滔天的二皇子,麾下琉璃山势力,在大隋横推四境,已无敌手,李白鲸自认为是下一任皇座的冠冕者,眼中容不得丝毫沙子。

    而自己的横空出世,带来的大凶卦象,已是一种威胁。

    “有些时候,谶相当不得真。”宁奕摇头,平静道:“我对那长陵的真龙皇座,没有一丝一毫的

    兴趣。”

    “或许你说得没错……”太子心不在焉,瞥了眼宁奕反应,轻声道:“李白鲸倒也没有看错谶相,如果当年杀了你,他未必会输。”

    宁奕若死。

    烈潮便不会发生。

    东境仍然是最大的赢家。

    “若将天下视为棋局,真正的大势激变,往往都是因一枚棋子的变故而产生……”太子懒洋洋道:“越是完美无瑕的布局,越是简单浑厚,棋子越少,越不会出现失误。”

    复盘东境战争。

    两人的胜负手,其实就在于此。

    说到这里,便难免显得不够沉稳,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意味。

    宁奕神色复杂,有些不认识眼前的李白蛟了。

    本来以为,太子喜怒不形于色……即便胜下这场东境战争,他也不会因此而欣喜,高兴,毕竟是心中装着吞下整座北方妖族天下的男人。

    可如今。

    不动如山的形象,在此刻却是直接坍塌了。

    太子罕见地轻松笑道:“若要论内斗,本殿倒还没怕过谁。”

    的确。

    在层层阻力下生长,一边亲手创立春风茶舍,一边饰演千面储君……李白蛟的前半段人生不可谓不艰难。

    只是宁奕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无奈摇头,讥讽道:“殿下,您是否有些得意地过头了呢?”

    “既然胜了,自然是要得意的。”太子惬意地长舒一口气,声音从轻松变得凝重,道:“白鲸和甘露,都不是简单的对手……唯有赢下他们,我才有资格说北伐啊。”

    此言。

    倒是不虚。

    若倒悬海禁制放开,讨伐东境的难度,可不逊色于讨伐妖族某位皇帝多少。

    太子和胞弟都受到了铁律限制,无法简单地以绝对实力碾压过去,以减少内耗为前提的压缩战场,击垮东境……这场战争的胜负或许早已注定,但太子这几年来所做的谋划,筹备,可称之为滴水不漏。

    西境有徐清客,东境有甘露韩约,太子身旁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人。

    从谋士侧算这条路上来看,当年太宗所赋予三位皇子的“选择权”,只有太子走对了。

    这是一场大胜,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大胜。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完长陵山路。

    李白蛟看着面前的星火门户,笑道:“其实……今日观冰陵,并非一无所获。”

    “本殿,刚刚立下了一个决心。”

    “决心?”

    宁奕挑起眉头,有了些许好奇。

    除了坐上皇座,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太子立下决心的?

    踏出星火门户,长陵风声扩散,飞鸟掠上云霄。

    宴席上一片觥筹交错,啷当之音。

    群臣观歌舞,长陵君臣出。

    “诸位——”

    太子走出长陵,衣衫肩头发梢上的风雪霜屑都化为飞絮,连面色上的病态苍白都削弱下去,显得红润而富有血色。

    皇权的加持下,他的声音郎朗如雷,响彻长陵。

    一时之间,宴席凝滞,所有人都望向年轻太子。

    “东境之战,是大胜。”

    “但……并非本殿之胜,亦非宁都督之胜。此战之胜,非一人之胜,乃天下之胜!”

    今日是一场庆功宴,明面上是为宁奕所设,但实际上,是为每一位在东境战争中做出贡献的人物所设!

    太子一句话,便引起四方激荡,有人举杯一饮而尽,有人高呼圣上,有人匍匐膜拜。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把酒倾襟,涕泪横流。

    太子也捻起一枚酒盏,双手抬起。

    “然……此战之胜,本殿除却今宴到场诸公,还要感谢一人。”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太子究竟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三司六部,昆海楼使,所有人皆是神情惘然,彼此对视。

    还有一人?

    殿下刻意要点出名字,感谢的人?

    张君令捻了一枚樱桃,缓缓咀嚼,青白布下的神情,下一刻变得呆滞。

    “我的老师。前任莲花阁阁主,袁淳先生。”

    长陵行刑那一日。

    李白鲸临死之前,给自己的兄长留了一句其心可诛的“好言提醒”。

    坐在他们位置上的人,谁还能没有几个秘密呢?

    站得越高,越是如履薄冰,须得事事谨慎,一旦有丝毫差错……便可能会被人掀翻下来。

    这一句劝。

    太子听进去了,而且记下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察觉到了“端倪”,监察司,昆海楼,公孙越,张君令……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那么明确的证据,只需要一个模糊的感觉。

    以太子的身份地位,做很多事情的出发点,就只是一个敏锐的直觉罢了。

    有人在查自己春风茶阁暗室的秘密,他已经有了所谓的怀疑对象……在这个直觉浮现的那一刻,在怀疑对象具象化的那一刻,一场无形争斗,博弈,便重新开始了。

    暗查与明挡,权威和意志……经历了这些,太子已经机械麻木,同时疲倦无比,这十日来,他始终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理。

    而今日长陵一行,登山下山。

    他已经有了答案,也立下了决心。

    “吾师袁淳,三具分身……”太子当着群臣之面,轻声将自己的秘密抖落,“仍有一尊留守天都。”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张君令默默“望”向太子。

    她没有想到,李白蛟竟然会将这真相主动说出。

    宁奕也沉默了。

    这……的确是一个需要立决心的事情。

    “先生身染重疾,不可出世,于是深居春风茶舍府邸,避世不出,他曾严厉立下训诫,不见世人。”李白蛟轻声道:“但今日之胜……有吾师一份功劳。今日之后,拓碑留名,当有此名。”

    庇护大隋国运万年绵长的铁律符纸,曾有这么一句著名的释言。

    “天都城内,无秘密。”

    其实这番话,不是留给庙堂群臣的戒律,也不是用来警告城内百姓,谨言慎行。

    这句话,是光明皇帝所留下来的警言。

    是留给后世掌权者的智慧——

    君主与庶民无异。

    坐在高处的人,若想见众生,须要先见光明。

    不等太子说完——

    “殿下。”

    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顾谦身旁,一位窈窕白衫女子,缓缓站起。

    宴席风过,吹动张君令鬓角两抹龙须。

    她开山见山地问道:“既然先生还活着……不知我可否见他一面?”

    李白蛟沉默地思忖了一刹。

    他笑道:“自然……可以。”

第五百零八章 黑莲花

    春风茶舍,府邸静幽。

    吱呀一声,暗阁茶室的木门被人推开,光明与尘埃氤氲飞出。

    太子轻声道:“这里是老师最喜欢的茶室。”

    太子身后,张君令望向光明照破的茶室。

    两排木架的倒影拉得很长,木架上摆满了茶叶瓶罐,瓶罐外贴着泛黄的符箓,上面记录着每一罐茶叶的名称,袁淳先生喜爱喝茶,这些是他从天南海北收集而来的稀少品种。

    在张君令的印象中。

    老师是一个很模糊的人。

    模糊到只剩下了一团光,她忘记了自己何时进入的昆海洞天,也忘记了自己在洞天内修行了多久,闭关了多久。

    遥远而漫长的时间中,思绪像是一团投掷浸入水中的墨,随着时光流逝,缓缓晕开。

    一切记忆的起始点,就是在光明中老师所伸出的那只手,以及烙刻在脑海中的一句又一句教诲。

    其实张君令才是那个最孤独的人。

    在来到人间之前,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正如袁淳所说的,她是一个极致纯粹的人,单单从认知善恶的角度上来说,张君令比徐清焰还要纯粹。

    踏出昆海洞天,心思却如初生婴儿。

    不过她的运气很好,在这险恶世间,遇到了顾谦。

    “老师……”

    张君令轻声喃喃,踏入茶室之中。

    她来到这人间,有太多的困惑,太多的不解,寻寻觅觅,跌跌撞撞。

    如果老师还在的话,自己的问题,应该都可以得到解决吧?

    “呼呼呼——”

    银叶婆娑,树影掠动。

    整座春风府邸,静谧只剩下风声。

    顾谦陪在张君令身旁,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他静静陪着女子一起感受,张君令的指尖掠过茶叶瓶罐,这里对她而言,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的确有老师的气息……老师来过这里。

    但,似乎与自己认知中的先生,又不太一样?

    春风府邸乃是国之重地,高手坐镇,铁律看护,想要入内难上加难,如果暗中调查,查到这里便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

    长陵宴席的最后,太子将这份秘密告之与众,并且带着“外人”踏入此地。

    担忧国师大人的三司六部诸位官员,来到府邸,在茶舍之外安安静静揖礼等待。

    真正踏入这座茶舍的,只有太子,宁奕,顾谦,张君令四人。

    宁奕环视着茶舍,轻声道:“我曾听闻,袁淳先生收集天下茶花,最钟爱者,名为‘南花’。”

    “南花……”

    张君令显然没听过。

    但这个名字,太子和顾谦都不陌生。

    尤其是后者,听到南花二字之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接手昆海楼之后,顾谦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天都耳目,乃至于大隋耳目仅次于太子的第二人,五百年来的密卷宗案都在他的调遣权限当中……为沈灵徐瑾翻案之后,他开始调查公孙越的一生。

    在西境白麟档案卷中,他看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监察司大司首”的一生。

    早年在西境匪帮打杀厮混,因为蜀山剿匪,金钱帮毁于一旦……毁去容貌和姓名的

    “公孙”,被三皇子收入麾下,以一颗废棋的身份坠入天都浊水之中。

    执着于复仇宁奕,公孙付出了一生的心血……这份档案里记载得极其清楚,明白。本来顾谦看完也不会有什么疑惑,直到他看到烈潮时间段的记载。

    烈潮之后,平妖司大司首苦策战死,大司首龙凰出逃,公孙越正式接手地底组织第四司所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抓回出逃的大司首龙凰。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时间段。

    那时候,自己被派遣外出,对于天都城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知情。

    而昆海楼所收到的案卷内,并没有记载公孙越这趟任务的结果……无论成功与否,都该在这档案之中有所记录才是。这一点,在当初就引起了顾谦的注意,后来他动用权力,却无法找到关于“龙凰”的线索。

    一丝一毫也没有。

    这位大司首,似乎就从世上消失了。

    所谓人间蒸发,不外如是。

    顾谦并不傻,他知道能做到这一步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龙凰的失踪案,必定与太子殿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公孙越在监察司所接手的每一桩秘闻案件,都有他亲手写下的案卷思路,而龙凰案卷的思路戛然而止,最后的线索,就是“南花茶叶”。

    春风茶舍丢了一罐很重要的茶叶。

    那罐茶叶在平妖司大司首龙凰身上。

    太子要求公孙越缉拿龙凰,也要求监察司将这罐“南花”找回。

    “南花……南疆之花。这的确是老师最珍视的茶种。”太子轻声笑道:“据说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有一种妖花,只存在于大山之巅,与世隔绝,孤独生长。凡俗之人,等尽一生,也未必能见到‘南花’盛开一次。”

    “但若南花开了,便是绝代风华!”

    太子轻声道:“可惜的是,这惊艳风华,仅有一夜,想要采撷,便也只能在那一夜。”

    寻常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的绮丽景色,若真是见到了,又如何忍心采摘?

    “这是徐……”

    宁奕顿了顿,第三字出口之后连忙意识到了不对,他沉默后改口,轻声道:“余青水送给袁淳先生的。”

    五百年前的旧人故事,其实在如今依旧流传甚广。

    太宗,陆圣,余青水,黑袍,叶长风……那个时代的故事,直到如今依旧惊艳着后人。

    “不错。是活神仙余青水送给先生的礼物,答谢授棋之恩。”

    李白蛟笑道:“只不过已经是五百年前的旧事,时隔太久,许多事情都无法考证。可以确定的是,余青水见到了南花,也摘下了南花。若是不出意外,整座大隋天下,都只有这么一罐南花茶叶。”

    说着,他走到茶室尽头,掀开了蒲团。

    太子轻轻叩开了一块木板,在其之下,有一罐茶叶,还有一个暗扣机关。

    李白蛟轻轻捻起茶叶罐子,笑道:“南花茶,老师一直放在这里。”

    顾谦瞳孔缩了缩。

    南花……已经归还了。

    “接下来,你们还会看到另外一位故人。”太子望向宁奕,语气有些复杂,他重新俯身,将南花放置而回,同时将暗格机关叩动。

    整座茶室轻颤起来,烟尘散落,

    紧靠石壁的那排木架挪移翻转,露出一条细长幽深的甬道。

    太子取出火折子,没有来得及点燃。

    “啪嗒”一声。

    宁奕弹指,将神性燃成一团光火,以山字卷牢牢吸附,凝聚出一尊光明炽热的小灯笼。

    这团火光出现,黑暗陋室,立即昼明。

    李白蛟笑了笑,不再点燃自己手中火折子,但也没有将其放下,如捏扇一般握在手中,负在身后,向着甬道走去。

    “这间暗楼的故事,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的烈潮……”

    太子缓缓前行。

    “针对父皇的策杀开始之际,天都城两朵莲花凋零,先生‘死’后,诸方势力开始争夺铁律钥匙。”李白蛟轻描淡写,道:“烈潮之后,没有赢家。被袁淳先生钦定为铁律执掌人的龙凰,丢失钥匙,遭受重伤,本该逃去北境,可她最终找到了本殿。”

    说到这里。

    太子瞥了眼顾谦。

    看过龙凰案卷,却只窥一缕线索的顾左使,神情复杂。

    他无法判断……太子所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以他所清查出的结果来看,当时监察司正在缉杀龙凰,这位平妖司大司首,却主动上门?

    “龙凰发现了本殿的秘密。”太子笑道:“她提出要与春风茶舍楼阁底下的袁淳先生见面……并且以我无法拒绝的代价威胁。于是,本殿答应了她。”

    “所以,她便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先生。”

    说到这里,太子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快意,反而带上了淡淡的哀伤。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与先生待在一起。”

    李白蛟虽是皇族,但行使太宗赋予的择师权力之后,他便是袁淳先生的弟子,亦是莲花阁的弟子。

    按照辈分来计算,龙凰乃是他的师姐。

    虽然先生的紫莲花分身行走北境,几乎不回天都,太子与龙凰苦策鲜少见面,但……毕竟还是有着一份同门情谊。

    茶室甬道走到了尽头。

    神性灯笼悬挂,照破黑暗,如潮水般起伏的阴翳,此刻遇到了宁奕的“神火”,发出了刺耳的炸裂声响。

    从暗格机关掀开的那一刻。

    宁奕便不再言语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股气息。

    这是影子的气息,是堕落的气息。

    大隋天下都知道,莲花阁袁淳先生修行一气化三清,炼化出三具分身……一具镇守天都,一具留守北境,可还有一具神秘未知。

    黑色莲花,在甬道尽头绽放,妖异如墨,盛开如花。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牢狱。

    牢狱内关押着的,是为这个皇朝付出无数心血,死而后已的大隋国师。

    老人愤怒地望向宁奕,还有那盏照耀四方的神性灯笼。

    他蜷缩身子,喉咙里迸发出嗬嗬作响如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在其怀中,洁白一丝不挂的平妖司弟子,被缠绕搂抱住,脖颈溢出鲜血。

    龙凰如汲取鲜血的玩偶,眼神灰暗。

    “如诸位所见,这是大隋最高层次的机密,亦是本殿无法昭告世人的耻辱。”

    李白蛟面无表情道:“袁淳先生的最后一具分身,黑莲花……坠入黑暗,与恶鬼同行。”

第五百零九章 永堕

    诸位。

    一共三位。

    宁奕,张君令,顾谦。

    三人凝视着牢狱内的惊人景象,皆是沉默不语,但神情各异。

    宁奕盯着莲花阁老阁主,眼神复杂。

    今日在这里看到“黑莲花”,与当年阳平洞天遇到胤君,心境颇有些相似,影子侵蚀万物,污化苍生,身为执剑者,亲眼看到自己身边之人堕落黑暗,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张君令则是神色错愕震撼。

    在她记忆中,老师是光明的化身,留给她的模糊记忆,都只剩下一片炽烈的光了。

    昆海洞天出身的张君令,对于眼前的“黑莲花”,有着极其憎恶的抵触感,若不是理智高速她……眼前就是自己的老师,那么她此刻已经拔剑了。

    第一次看到“影子”的顾谦,面色缓缓变得苍白。

    眼前的国师大人,散发着令凡俗畏惧的,如罂粟花般的妖艳气息。

    那朵黑暗潮水中,缓慢轮转的莲花……既**,又美丽。

    以顾谦的修行境界,远远接触不到影子的存在。但接手昆海楼后,这位顾左使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已经让他有资格了解这份真相。

    今日太子将他带入茶室甬道,便就是让顾谦看到,这世界最肮脏的一面。

    “殿下……这是?”顾谦声音沙哑,略带颤抖。

    “影子。恶之源。不死不灭的黑暗生灵。”太子瞥了眼宁奕,淡淡道:“随便哪一种称呼都可以……你其实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了,上次在东境大泽,李白鲸已经堕入黑暗。”

    顾谦回想着那一日大泽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顾谦一只手猛然下压,握住掌中剑鞘,准备拔剑。

    “咔嚓——”

    剑锋在鞘内卡死。

    顾谦肩头被宁奕一只手轻轻按住,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制止住了他。

    “没有用的。”太子笑了笑,看戏一般,摇晃着未燃的火折子,道:“顾左使不必劳心,带你进来,便是让你看到这东西……是存在的。至于杀死他,不是你的事情。”

    顾谦神色苍白,缓缓放下佩剑。

    他咬牙道:“如今的国师大人……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恶心。”

    牢狱中的老者,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庄圣洁模样,浑身被黑色墨意沾染,散发出一片**气息。

    最让人心怜的,便是在老者怀中任其蹂躏的雪白女子。

    “本殿领着龙凰来到这里。”太子轻声道:“对她明说了袁淳先生的情况,她依旧坚持要见先生一面,要感化先生……”

    堂堂大隋国师,沦落至此,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连宁奕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对先生死心塌地,受铁律大恩的龙凰?

    这牢狱内,关押着先生的最后一朵莲花分身……如果这朵莲花也没得救了,那么袁淳先生,便是真的死去了。

    “她进去了,便没有再出来了。”李白蛟没什么感情,但眼神中却并非一片冷漠:“你们今日所见的景象,乃是龙凰自愿所为。她心甘情愿成为黑莲花的供品玩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殿……没什么可管的。”

    他只管拿到自己所需的铁

    律钥匙,龙凰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太子处于情义搭了一把手,但也禁不住苦主一心往坑里跳。

    宁奕缓缓松开了压制顾谦的手掌。

    他凝视着笼牢,龙凰的身躯洁白如雪玉,袁淳的破烂衣衫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虽然干涸,但留下结痂。

    影子……自愈能力极强。

    身上留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宁奕望向太子,目光停留在那几经摇曳,始终不燃的火折子上,道:“殿下,您……”

    不等他说完。

    太子坦诚道:“尝试过弑师,均以失败告终。”

    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若袁淳先生堕入黑暗,这便是一件合乎情理的大义凛然之举。

    到这一刻,宁奕明白太子为什么不愿公开袁淳先生的真实情况了,如果这一幕被公开,影子的存在歧视就等同于昭告天下,这等黑暗生灵的存在,不仅仅会引起恐慌,更会引起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

    太多人,不了解“永堕”的概念。

    但他们知道,“不死不灭”意味着什么。与后者比起来,前者真的不算什么。

    “长生有什么好……”

    张君令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甚是沙哑,带着哀伤。

    “连先生也抵抗不住永生的诱惑么。”

    永堕之后,再无回头路。

    天都永堕之人,逃不过铁律王法的处刑——连二皇子都要斩,袁淳先生的黑莲花分身,自然也是要斩的。

    只不过。

    “不知是不是龙凰鲜血的缘故,每隔一段时日,先生都会清醒一段时辰。”太子轻声叹息,道:“之前长陵宴席的话,本殿是认真的。这场东境大胜,的确有先生的一份功劳。偶尔清醒的时日里,他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

    宁奕拎着神性灯笼,向前走去。

    等等……顾谦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拦,但陡然想到了宁奕可是打赢了韩约的绝世猛人,遂作罢。

    牢狱的门,拦不住执剑者。

    宁奕身形如穿水波,缓缓穿过牢狱铁栅栏,一层虚无涟漪层层荡开,大隋阵纹师设置的秘令层层掠动。

    这一幕,看得太子蹙起眉头,摇曳皇权火折的动作都缓慢起来。

    黑色潮水,在执剑者威压的挤压之下,被逼迫地层层收敛。

    原先将整座甬道都淹没吞满的黑暗……此刻一点一点收拢成立体实态。

    一枚盛开的,精致的黑色莲花,在执剑者灯笼的对立面凝聚而出。

    “老先生。”

    宁奕声音很轻地呼喊了一声,这一声呼喊,动用了神魂秘法。

    他是想尝试唤醒袁淳身体里存在的真我意识。

    面容狰狞的袁淳,只是神情惘然一刹,旋即恢复凶恶,狠狠向着宁奕撞来。

    “轰——”

    狭窄牢狱,剧烈震荡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宁奕不慌不忙,身形向后掠去,动作几乎与袁淳前扑冲撞之姿态同时发生,不分先后。他拎着光明灯盏,躲开黑暗潮水,弹指叩出一缕剑光。

    书院所收的“白虹”飞剑,当真如一抹白虹,在方寸空间遮天蔽日,抖落万缕剑芒。

    顾谦双手遮

    住眼帘,不能直视。

    张君令白布蒙面,神情自然。

    太子眯起双眼,饶有兴趣观看好戏。

    袁淳的后颈撕啦一声,飚出一串密集而又连绵的鲜血,咔嚓咔嚓的剑气撞击之音,不断在老者口中响起。

    他狠狠咬着白虹,不肯松口,任凭剑气凿击。

    白虹剑身附着一层神性,此刻神性剧烈流逝,黑暗侵蚀之下……人会永堕,剑器亦是如此,尤其是生出剑灵的飞剑。

    宁奕依旧是不慌不忙,继续二叩指。

    这一次,龟纹龙藻飞出,一左一右,钉在交叠双手,防御姿态的袁淳肩头,将左肩右手,右手左肩,钉穿起来。

    “嗖”的一声。

    石壁震荡起层层破碎的黑暗潮水。

    袁淳含着白虹,身子被两把飞剑钉住,愤怒嘶吼,无济于事。

    他本想凭借黑暗消化神性。

    但宁奕便如无量大海,无须什么动作,山字卷便自行将滚滚神性送入三把飞剑之中。剑身神性虽然看似微薄,但实际上极其浑厚,后续无比绵长。

    宁奕伸出两根手指,翻了翻倒在地上的龙凰身体,女子先前虽是眼神灰暗,但离了袁淳,整个人瞬间如抽了魂魄一般……软绵绵倒在地上,丝毫反应没有。

    “龙凰还活着……”

    探了探鼻息,宁奕开口,顾谦松了口气。

    但并没有高兴多久。

    “她真的将自己贡献给了袁淳。”

    宁奕皱起眉头,手指抬起,缓缓隔着肌肤上尺余距离,感应下来……这具身子,的确还有生命迹象,但体内像是被塞了棉花一般,填满了污秽。

    宁奕摇头道:“想要让龙凰开口,几乎没什么可能了。”

    这是心甘情愿,给影子当祭祀品,维系影子的存在。

    这样的人,还真是罕见……当初阳平洞天,死在影子手中的人,大多还是不听劝告误入洞天的修行者,在灵山,最多就是被欺骗的教徒。

    像龙凰这样,明知师父堕落,还指望自己血肉能加以感化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很忠诚。

    但,也很愚蠢。

    太子不带杀气,笑着问道:“宁奕,龙凰还有什么开口的必要,你莫非以为……本殿在骗你不成?”

    “宁奕不敢。”

    宁奕站起身,望向被自己三把飞剑钉入石壁的袁淳,对太子抱拳揖礼,道:“还是请殿下施展手段,让袁淳先生,短暂醒来吧。”

    太子温和笑了笑。

    这宁奕……还真是好眼力啊……

    李白蛟抬起手臂,被他带入茶室甬道的那枚火折子,哗啦一声,无风自燃。

    一时之间,狂风大作。

    宁奕的神性灯笼,抵御火光,飘摇沉浮如一叶孤舟。

    唯有太子的一点冠冕之火,坚定地悬浮。

    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地更加旺盛。

    狂风吹拂地顾谦身子左摇右摆,拽着张君令一条臂膀,勉强站住。

    而身材瘦削的李白蛟,屹立如竹,双脚牢牢钉在地面,纹丝未动。

    漆黑莲花,被冠冕之火灼地炽烈摇曳。

    被钉在石壁上的袁淳,双目浑浊,一点一点,恢复清明。

第五百一十章 恶之本源

    袁淳先生的目光,一点一点恢复清明。

    太子轻声道:“不知是饮下龙凰血液的缘故,还是老师意志力超群的原因,他偶尔能够抵抗住堕落的状态……在皇权的指引下,短暂恢复清醒。”

    众人望着被三把飞剑钉在石壁上的老者。

    宁奕皱起眉头。

    的确……袁淳先生身上的污秽气息,似乎在减弱。

    他望向太子手中的火折子。

    怪不得自己点燃神性灯笼之后,太子依旧握着这枚火折子进入地牢。这火折之内所蕴藏的,乃是不属于神性的“特质”力量。

    在天都城内,皇权的力量凌驾于众生之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隋皇权便是万民信仰所抬起的巨船!

    自己的神性,可以灭杀影子这等不可杀物,因为神性内所蕴含着的极致光明,与影子的黑暗乃是完全对立的力量。

    而皇权内的蕴含力量,显然不至于这么强横。

    但,依旧霸道。

    宁奕抬起手掌。

    “嗖嗖嗖”的三道破空之音,白虹龟纹龙藻,三把飞剑从石壁之上掠出,带出三蓬鲜血,缭绕在宁奕肩头。

    不再被飞剑钉杀所束缚。

    老者背靠石壁,缓缓跌落,结跏趺坐。

    宁奕的确感受到了……黑暗气息的衰退,而他皱着眉头望向身下。黑暗如潮水般,掠入了那具蜷缩着的洁白肉身之中。

    龙凰以肉身为老师侍奉,她分担了黑暗的侵蚀。

    所以,袁淳先生能在外力的帮助下,短暂恢复清明。

    可一旦与黑暗有染……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宁奕望向面色潮红的龙凰,心中难免生出三分怜惜,这位平妖司大司首为师尊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即便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将她拉回来。

    不等龙凰身体异变,三把飞剑裹挟着神性,便穿透其身体,将女子钉在地面之上。

    宁奕没有直接迸发杀念。

    他只是压制住了这位大司首。

    “不……”

    “不要杀她……”

    苍老的声音,听起来触人心弦,一片慈悲,祥和。

    恢复理智的袁淳先生,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破烂的衣衫,胸口位置,已经凝聚出了一朵漆黑无垢的莲花,那朵莲花的花瓣如剑齿,尖锯,妖异而又鲜艳。

    大部分的肌肤,回归了洁白的玉色,显现出圣人之象。

    “先生……”张君令不禁轻轻出声,她感受到了当初昆海洞天,所感应到的熟悉气息。

    那是自己从“初生”之始,就记下来的光明气息!

    这才是自己要找的先生!

    袁淳恍惚抬起头来,他望着张君令,视线中白衣朦胧的女子逐渐从重叠状态回归,合一。

    “光……”老者顿了顿,缓缓阖目,笑道:“张君令,你出关了啊。”

    算了算,的确也是时候了。

    张大楼主神情有些茫然。

    “老师。”太子也恭恭敬敬揖了一礼,此刻的袁淳,与自己先前所见的任何时刻都不同。

    上次见面,先生虽然短暂压制住了黑暗,但依旧有些疯癫。

    此刻,老师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清醒状态。

    “执剑者的剑意……再加上皇权,让我能够短暂回归这片人间。”老先生伸出双手,轻轻握了握,喃喃道:“我一截朽木,安安静静

    入土也就罢了,不曾想,最后的时光,还给你们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老者望向地上,被飞剑剑意压制的龙凰,语气中带着三分悲意。

    “这些年……龙凰在为我分担污秽……是么……”

    三尊分身,收徒不多。

    对拜入莲花阁座下每一人,袁淳都付出了真挚的心血。

    正是因为老先生淳朴至真的性格,龙凰最终选择牺牲性命,以此回报。

    “真是一个傻孩子啊……”袁淳轻声道:“这是我的业力,何至于你来替我承担?”

    “先生……何至于此?”

    宁奕等了许久,数次欲言又止,此刻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也是太子,张君令,顾谦的疑惑。

    李白鲸因为大泽战争将倒,为了逆转局势,力挽狂澜,选择躲入黑暗,借用力量。

    这,可以理解。

    堂堂大隋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至于牺牲意气和理想,做出这等选择?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袁淳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来,他嘴唇干枯,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修行分身之术的时候,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将自己分成了三个纯粹的容器,一具身躯容纳力量,两具身躯容纳精神。那具容纳力量的身躯,就成为了行走北境,斩杀妖魔的‘紫莲花’。”

    “而这个选择,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我将心中的善恶分开,三尊分身,本无颜色……随着意识的诞生,产生出了颜色。镇守天都的‘金莲花’,乃是光明和善的象征。而储存‘恶念’的分身,逐渐演化成为了黑莲,我没有想到,恶念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本以为,两尊分身,将黑莲花压制住,不赋予其力量,便可以避免悲剧……”老者喃喃道:“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恶念会无止境地膨胀,金莲和紫莲花,最终将第三个‘我’,囚压在地下牢狱之中。”

    宁奕望向太子。

    面对调查,质疑,还有一些早就存在的,捕风捉影的说法,太子从未辩解过什么。他一直就是那种不屑于辩解的人,从第四司风波开始,便是如此。

    袁淳先生的话中,可以得到一个信息。

    这座牢狱……早就存在了。

    黑莲,是先生自己选择囚压在此的。

    “如果没有皇权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将我释放出去。”袁淳笑了笑,道:“这就是黑莲最终的归宿,在黑暗中,安安静静,等待死亡。”

    先生的笑意,有些难过。

    最终龙凰发现了这个秘密,选择赶到地牢,为他续命。

    “宁奕,谢谢你。”老者重新靠在石壁上,艰难喘着气,从这个状态中,能够感受到,他似乎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失去了“黑莲”加持,他不再永生。

    宁奕摇了摇头……他注意到了袁淳先生此刻的颓态,今日此行,让他觉察到了一些信息。

    影子,似乎不仅仅是可以“感染”的?

    袁淳先生的黑莲花,乃是发自内心的恶念,所凝聚的产物。

    老先生抬眼望了宁奕一眼,颤抖着声音,说道:“世人所不能理解的影子,其实就是‘恶之本源’。我无意间的举措,制造出了这么一个纯粹邪恶的东西。”

    “这世上,只要还有光。便一定会存在影子……”袁淳低声地喃喃,“人

    心中只要有恶念,就能够被点燃,四境各地,都潜藏着永堕的邪教徒。大隋皇权,万万年来,始终追查着所谓的邪典祭祀,试图阻拦着‘影子’的诞生。”

    他望向宁奕,更望向牢狱外的三人。

    “在光明皇帝的手札中,曾经留下了灭世的谶言。”

    “天幕崩塌,海水倒灌。两座天下,倾覆一旦。”

    袁淳轻声道:“这一天,或许就快要来了?”

    太子神情不太好看,他眯起双眼,问道:“所谓的永堕者,能导致两座天下的毁灭?”

    如果老师所说的,乃是真话。

    那么光明皇帝“灭世谶言”里的景象,乃是比妖族南下更具有毁灭性的灾难。

    “我……没有探寻到真相。”袁淳摇了摇头,可以看出,他的神情十分不甘,道:“我的时代,不是正确的时代。找遍两座天下,也无法解开光明皇帝的谶言。”

    何为天幕崩塌?

    何为海水倒灌?

    其实……宁奕也不太能够理解这个谶言。

    但他相信光明皇帝所留下的先知预言……因为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次,太多次。

    “东境之战,云州城出现了‘影子’的痕迹。”宁奕望向太子,道:“李白鲸堕落之前,就有幕后黑手,在操纵大隋的权贵……两座天下,都已经被这股力量渗透。”

    太子皱起眉头。

    袁淳的意识,恢复清醒之后,意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许久。

    在烈潮之后……大隋的格局,似乎发生了变化。

    看到太子和宁奕凝重的神色,看到自己弟子张君令和那个年轻男人相互对视的眼神,老先生在角落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宁奕和太子……似乎开始联手了啊。

    一道沉闷的咳嗽响起。

    老者捂着嘴唇,指缝渗出一抹殷红。

    “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袁淳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要把这些宝贵的信息,留给你们。这是我在莲花阁的五百年里,所调查的秘密案卷。”

    苍老的手指,轻轻按在眉心。

    巨大的信息,在空中飞掠而出,凝聚出一枚又一枚竹简。

    “三尊分身,各自拥有独立意识。但却共享记忆。”老者轻声道:“这是我没来得及,向下一任执权者公布的心血。如果不是完全压制住黑暗……这份记忆,永远也不会见世。”

    宁奕抬起手掌,轻轻握拢。

    山字卷,将这份虚无缥缈的神海之力收下。

    这份记忆,是宝贵的财富。

    “再过一些时辰……我便会死去。”袁淳凝视着自己双手,喃喃道:“生死于我,已无意义。可是龙凰,不该因我而死。我想试一试,能不能救她。”

    宁奕皱眉,道:“先生……一旦接受黑暗,堕入其中,便无法再救了。”

    “她的情况……不太一样。”袁淳先生神情哀伤地低语,道:“她是为了我,才作为容器。宁奕,接下来,我会将黑莲花重新凝聚,将污秽吸回体内。如果一切顺利,她会重新恢复洁净之躯。到那个时候,请你出手,将我抹杀。”

    宁奕明白袁淳的意思了。

    “那……若是出了意外?”

    “若她仍被影子所纠缠……”袁淳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宁奕,你便行使自己执剑者的权力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822/ 第一时间欣赏剑骨最新章节!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所写的《剑骨》为转载作品,剑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骨介绍:
霜杀百草的年代,少年走出菩萨庙,接过全天下最重的剑,向着人世间,斩开了一线光明。 …… …… VIP群【莲阁】:549974786。(进群需要提供粉丝星值截图。) 一群:深水巨兽群:559826111。(已满) 二群:剑骨聊天群:903405682。(妹子群主,欢迎灌水。)剑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