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猴子
翌日,程岐起了个大早,因着今日要待客程家,遂打扮的极其用心,听青黛说起来,她才知道今天来的不止是陈家,还有很多商户。www.uu234.net
说白了,就是借着她入选为由,各自拉拢拉拢生意什么的。
尤其是那句‘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就够他们巴结的了。
偌大的东院布满了迎来送往的人,程岐也随着程云夺拜见无数,直到午后笑的脸都酸了,但看着三叔在外人面前当家主持,她有些难受。
程云夺这样专权,连东府和山华府的那两脉程家人都不让过来。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程云央是在她五岁时去世的,即便程岐是孤儿,也能感受到原主对父亲的期盼和思念,由此便会影响到她。
父爱如山啊,程岐心内窥探,茫然只觉得陌生而尴尬。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爸亲妈是谁。
“阿岫,你想什么呢?”
坐在旁边的程姝见程岐愣神,温声的问道。
她今日穿着水绿色的鲛纱襦裙,更衬得气态飘然如仙,方才在宴席间,程姝可比程岐耀眼多了,加之如今是程云夺当家,遂把她捧得老高。
但程岐并未嫉妒,各项成绩本不如人,有什么好争得。
只是她感慨,若自家大姐程姝这样的闺中名秀才将将榜眼,那名满锡平的冯宜又该是什么惊为天人的样子?
在昌国的上层社会中,人人都成长在烟雾缭绕的环境内,遂程家的香坊生意极好,他们不光在浴桶里放香料,衣服上挂香囊,庭院住宅也要幽香扑鼻,公堂衙门里芬芳袭人不说,庙宇寺观就更是香气弥漫。
宫里最得圣宠的段贵妃,除非口中含有沉香和麝香,否则不会对人开口讲话,上京也常常举办斗香大会,大臣们在会上各携名香,比试优劣。
这冯宜最厉害,听说她自小被她娘喂一种可食用的香料,长大之后,不必佩戴香囊便可浑然生出诱人体香,所到之处贵门子弟争相诣之。
现实版香妃凉凉啊。
这般天人,怎么不出门呢,真是太可惜了,殊不知有时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宴席至此并未结束,但程云夺似乎不想让长房的几个孩子听他们几位商户长辈议论生意上的事,便叫他们出去走走,散散席间的酒气,待会儿回来看戏猴表演。
“没想什么。”
程岐搪塞了程姝的问题,转头看着这亭外的景色,谁能想到这如云般的美景,只是国公府的一处小小花园,怪道这程家到底多少庞然产业,能让程云夺如此把手不放,原因也可见一斑。
只是有趣的是,这一家的矛盾全都摆在明面上,想必若没有程老夫人压着,估计三天两头就要争吵一番,尤其是三婶季氏,分家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恨不得马上把长房的几个孩子赶出去,彻底霸占程家。
“听说陈二爷这次来庆宴,还特地带了个戏猴的班子。”程岐道,“待会儿还要给咱们表演呢。”
程在旁冷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程岐懒理,倒是程岱反驳道:“是啊,哪里比得上你爱看的泼寒夷戏。”
这泼寒夷戏是一种冬天流行的‘泼水节’,一大群赤身的夷人青年,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在乐器的喧闹声中跳跃舞蹈,用冷水互相泼,也泼向围观的人群。
昌国人对这种游戏极其痴迷,就算有伤风化也百玩不厌。
“看那些男子光着屁股,是比戏猴有趣。”
这程岱说话像刀子似的,当着这些孩子的面,说的程满脸臊红,她恼羞成怒的上前两步:“程太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而程岐冷眼道:“程,这是你和长房儿女该有的态度吗?”
程死皱着眉头,被这姐弟俩一唱一和气的要疯,索性带着婢子出院门去,谁知道两人刚绕出去,就听到程的尖叫:“滚!滚开!”
一行人闻言,好奇对视,都连忙赶了过去。
这大户人家的宴会素来私下脏得很,许是哪家公子喝多了,见程漂亮,一时没忍住便僭越了,这还了得。
程姝最先走了出去,不安的唤道:“儿?出什么事了?”
那程走过来,捂着胸口劫后余生般:“玉儿姐。”
程岐转身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跪着一人,看衣着不像是宾客,再看他肩上站着的,那只用尾巴勾着他脖子的灰色猴子,她登时了然。
看来是今日表演戏猴的艺人,她便道:“你先站起来吧。”
程立刻瞪她:“那只猴子方才险些抓到我的脸。”
“不是没抓到吗。”
程岐叫那男子起身,听他局促的解释道:“各位主子好,小……小人刚才有些闹肚子,去了恭房出来就迷路了,方才那位姑娘迎面过来,浑甩了下手,激到了这猴子,才叫它撒欢了的。”
程珏好奇道:“甩了下手?”
男子又演示了一遍,也只是很普通的甩手,但放在他的戏猴程序里,这是会激怒那猴子的,拉完屎一时松懈,没有把这猴子拴在脚踝上,叫它窜过去险些伤了程,遂一个劲儿的道歉。
要知道,这偌大一个程家,处理了他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为什么不把你的猴子看好了!”
程不依不饶道:“我要告诉爹爹去!”
程岐皱眉,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小题大做。”
程还心有余悸,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是在她又要大吵大闹的时候,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蓝衣男子,他的气态和程岚很像,都是那么的翩然潇洒,而五官则更胜那人一筹。
程岐认得他,是陈二爷的次子陈望,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却一人掌管着整个陈家镖局的镖师,据说武功很高,尤其是轻功,能点水如蜻蜓。
只是程一见到陈望,立刻收起那副狰狞的嘴脸,眼中出现些小女儿的可爱娇憨来:“望哥哥,可是叫我们过去?”
陈望柔和笑道:“是。”瞥眼那戏猴男子,“阿索,你怎么跑这来了,我爹可四处找你呢,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该你给他们解解乏了。”
阿索忙点头哈腰的跟在他身后,而陈望对着院中一众人道:“大家这会儿去东院吧,看看阿索的手艺,怕是都闷坏了吧。”
程忙道:“不闷。”指了下那灰皮猴子,“瞧那猴子,真是可爱。”
程岐和程岱同时翻了个白眼儿。
你就是演员啊。
第31章 坏了
东院的正堂里,以程云夺和陈二爷为首的两位家主镇场,余下众人也姿态各异的坐着,程老夫人身子不适便提前休息了,没有老长辈在,气氛也较为活络。顶 点 X 23 U S
陈二爷指了一下院里站着的阿索,朗笑道:“云夺啊,这可是我特地从沂北带来的戏猴人,他和他身上的那只猴子,在沂北可是很有名啊。”
程云夺轻抿了口苦茶,颔首道:“二爷费心了。”
陈二爷笑道:“这叫什么话,咱们陈程两家交涉多年,在这锡平并分秋色,一个戏猴的算得了什么。”瞥眼程岐,“只要沙漠喜欢啊,就什么都值了。”
程岐闻言,淡笑道:“您客气了。”
坐在她旁边的程珏兴奋道:“什么时候开始啊。”
陈二爷瞧着那小孩子,笑道:“他倒是等不及了,那好啊。”挥手吩咐阿索,“来几个你拿手的,今个儿在座都是贵人,你讨好了,有的是赏。”
阿索忙道:“您就瞧好吧。”
他说完,嘴里吹了一个清脆的哨响,那灰皮猴子就像是开了机关般,松开勾着阿索的尾巴,顺着他的胳膊爬到面前的木棍上,吱吱的叫了两声。
阿索笑着用手敲了三下那猴子的脑袋,那猴子猛地直起身子,也用手打了三下阿索的脑袋,那人佯怒要打,灰皮猴子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一副害怕的样子。
堂内响起众人轻笑,尤其是程珏,他年纪小,对那灰皮猴子特别感兴趣,一个劲儿的想往前凑,可是程岐担心伤到他,便一直拽着。
没想到一时脱手,叫那小孩儿跑了过去,好在被旁边的程衍一手拦住,直接抄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淡淡道:“臭小子,你往哪儿跑。”
对面的席姨娘见状,以帕捂嘴笑了笑:“伯礼,不许闹你宗玉哥哥。”
而阿索有眼力见儿,见程珏喜欢那猴子,便将它腿上的绳子从木棍上解了,一边抖着绳子叫那畜生过去,一边笑道:“小少爷喜欢你呢,快讨个好。”
席姨娘瞧着那和程珏一边高的猴子,有些不安道:“小心。”
阿索则笑道:“夫人放心,这猴子听话着呢。”
果不其然,那灰皮猴子灵巧的跑到程珏面前,大眼睛滴溜直转,伸出长长的胳膊想要拿他旁边案上的花生,却被程衍促狭的给捂住了。
众人纷纷发笑,孟姨娘端着茶杯道:“宗玉,你这孩子。”
而阿索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这花生可不好得啊。”再一抖那绳子,“快求求这两位少爷,叫它把那花生给你吃。”
可也奇了,那灰皮猴子还真的双手合十,不停的拜着,那可爱的模样逗得满堂人哈哈大笑,程珏兴奋的推着程衍:“宗玉哥哥,快给它快给它!”
程衍照做,而那灰皮猴子拿了花生后,又递给他一个,程衍要接,可这猴子又把花生塞进嘴里,俨然捉弄了这人。
程珏笑的前仰后合,好悬从程衍怀里掉下去,众人也哄堂齐笑。
“还真是可爱啊。”
程姝温柔轻笑。
一旁的程岐双眼澄亮,点了点头,只是转念一想,这猴子的乖巧,不知道是阿索多少的抽打责骂才换来的,浪人猴子相依为命,苦的很啊。
她想着,把自己的手镯拿下来晃了晃,那灰皮猴子果然好奇,四肢着地快速跑过去,抓住程岐的裙摆,吱吱吱的叫着。
孟姨娘担心道:“沙漠小心,你没事招那猴子做什么。”
阿索解释道:“姑娘别怕,这畜生不会伤人的。”
程岐自然不怕,她将那镯子递给灰皮猴子,那畜生接过来,像抢了钱般飞快的跑回到阿索面前的木棍上,冲他嬉皮笑脸。
阿索要拿,那灰皮猴子却不给,那人又佯怒道:“那是姑娘给我的。”
而那猴子竟然飞起来踢在阿索的额头上,在木棍上高兴的跳着。
阿索绷脸瞪眼:“你这家伙敢打我?”
灰皮猴子又伸手打在他的脸上,直打的阿索转了个圈儿。
“你又打我!”
这下堂内众人笑的更开了,二房郑氏怀里的程才三岁,也笑的咯咯的,两只胖胖的小手不停的拍着,腕上的金镯碰的叮当响。
“看来夷玉很喜欢呢。”
程云夺闻言,多看了一眼那对母子,这才继续观看戏猴。
期间,阿索几乎是竭尽所能,讨得满堂欢心,待那戏猴结束时,众人的赏他快要拿不住,心道这进一回程家,比他小半辈挣得都多。
本来要出去的,可程珏太喜欢那灰皮猴子,程云夺便叫阿索带着那猴子站在院外单哄他开心,余下人接着闲聊,欢声笑语不断。
今日来的大户家主不多也不少,但话题几乎都围绕着程岐日后进宫的事,白家老爷忽然道:“是了,皇帝曾亲口承诺,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如今先皇后薨逝多年,这后位高悬,连段贵妃都登不上去,只怕是在等着沙漠呢。”
程云夺笑道:“白爷客气了,我们家沙漠不敢高攀。”
程岐也清淡点头。
陈二爷喝了口茶,笑道:“果然是云夺教育出来的孩子,玉儿这般得体,沙漠也不骄不躁的。”眼睛一亮,“我说,不如叫沙漠题几幅字吧,既然两年后要入宫坐凤位,这也算是个赏了,沾沾吉利气儿,你们说怎么样?”
余下的几位家主也一齐附和,程云夺自然不能拒绝,转头对程岐道:“沙漠啊,既然二爷都开口了,你便写几幅字怎么样?”
“是啊。”白家老爷也道,“听闻姑娘的正楷极好,可我们这里也只有陈二爷有幸见过,不知……今天能不能劳得姑娘赏脸啊。”
程岐有些无奈,这些人把自己架得老高,不写也不行了,但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摆在眼前,她不会写正楷,更和原主背道而驰。
她是左撇子。
但原主常年书写磨出的薄茧在右手,而且从薄茧的位置来看,原主和一般人的拿笔姿势不同,她的拇指拿的很低,几乎要越过中指去。
程岐为难的环视周围,却见陈二爷的眼底闪过些许谨慎和凌厉。
他正盯着自己的左手。
不知为何,程岐登时觉得芒刺在背,仿佛被恶鬼盯上一般,这才想起方才白家老爷说过的话:
听闻姑娘的正楷极好,可我们这里也只有陈二爷有幸见过。
也就是说,陈二爷见过自己写字的样子。
可主动要字没问题,但这样盯着自己,可就有问题了。
这人到底来做什么的。
第32章 被猴挠
“沙漠,还愣着做什么。”
程云夺见她愣神,便叫人搬了高案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不知几位想要什么字?”他笑道。
白家老爷再次回答道:“我是不挑,姑娘前途似锦,不管写什么都是赏,就算是甩手一道墨迹,我也回屋挂起来,叫全家人日日朝拜呢。”
众人欢笑,唯独程岐眼中一亮。
方才白家老爷说什么。
甩手?
这倒让她想起一事来,那只灰皮猴子,说不定能帮自己个忙。
程岐想着,转头看了一眼那和程珏玩的正欢的灰皮猴子,因着从始至终那畜生都很乖巧,遂阿索手里的绳子拽的也不是很紧。
她倒不怕疼,就怕自己不是原主的事情被戳穿。
缓缓站起身,程岐对白家老爷莞尔轻笑:“您玩笑了,沙漠怎敢如此放肆。”不紧不慢的将右边袖子半挽,提笔在右手,因着自小养成的肌肉记忆还在,所以姿势并未出现什么破绽。
这从陈二爷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
程岐沉默几秒,这才道:“那我就……现拟一首诗送给各位。”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轻咳了咳。
她这样一出动静,那和程珏玩闹的灰皮猴子立刻看过去,果不其然,程岐在撩衣袖的时候,‘无意识’的高甩了下手,是为信号。
“吱吱吱!!!”
那灰皮猴子双眼一直,旋即恼怒的冲了上去,这本是阿索训练出来,用于防身一类,没想到程岐写字之前甩手腕,开了这‘防身’的机关。
更何况阿索正放松,一时没拽住那绳子,叫猴子扑了上去!
程衍暗道不好,和反应过来的程岱一齐去挡。
可人哪里灵活的过训练有素的猴子,直叫它扑向惊(大)慌(功)失(告)措(成)的程岐,那人吓得尖叫出声,用手挡了一下,被那猴子锋利的指甲挠到了右手掌心。
伤口不浅不深,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程岐痛嘶,没想到会这么疼,右胳膊登时就没知觉了,凉嗖嗖的。
程姝也吓坏了,慌乱中将她拦在身后,而那灰皮猴子不依不饶,手脚灵活的抓住程岐的胳膊,发了疯似的乱挠着。
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谁也没预料到。
对面的孟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跑过来大胆的去抓那灰皮猴子,转头对着已然呆住的阿索,气的浑身发抖:“还不快把这畜生弄走!”
阿索吹了声哨,那灰皮猴子这才松开程岐的胳膊和头发,飞快的跑回到他的背上躲了起来,它本是按照指令做事,却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阿索吓得脸色惨白,好悬晕过去。
先是险些伤到程,后没看住又真伤了程岐。
那可是长房嫡女,未来的皇后啊,程老夫人怀里的宝贝疙瘩,这一下,不但今日的赏拿不到了,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得挂在这国公府!
“姑娘!姑娘饶命啊!这猴子可不是故意的!”
阿索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可程岐受伤,谁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所有人都去看程岐的伤势,孟姨娘将他们挤开,拉着程岐的伤口心疼道:“这该死的畜生!”转头厉言道,“给我把那只畜生打死!活活打死!”
阿索一听这话,险些当场去世,这猴子陪伴他多年,也是他过活的手艺,无有妻儿只当做儿子养,怎能给人家活活打死!
他刚要求情,就听程岐稳住众人,气喘吁吁道:“别,是我忘了不能对那只猴子乱摆手,这不能怪阿索。”捂住伤口,疼得脸色发白,“赶快把他和那猴子打发了吧。”
孟姨娘不肯:“瞧瞧这伤口!”
程岐皱眉摇头:“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打发了吧。”
孟姨娘拗不过她,又急着让程岐去处理伤口,只得道:“把那个耍猴的和那只死畜生给我打出去!别让我再看见它!”
阿索大松了口气,赶紧给程岐磕了两个感激的响头,随着程岚手下的忍冬匆促的往外赶去,生怕迟了一步,那凶恶的孟姨娘改了主意。
而堂内,白家老爷一行人也慌了手脚,陈二爷最是为难,那阿索和猴子是他亲自带来的,没想到竟然伤了程岐。
那人忍痛道:“各位,今日实是沙漠招待不周,改日写了字亲自登门。”
孟姨娘心急如焚:“还说这些做什么!快和我进屋去!”又喊道,“太衡啊,你快和宗玉去药坊请周郎中来!秋白啊!你和三老爷送客!”
说罢,推搡着程岐离开了。
季氏在人群中一脸铁青,这个孟云,瞧着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了,扬声下令到比自己还要熟练。
而闹到了这份儿上,谁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了,尤其是陈二爷,直到程云夺亲自送出门时,还再不停的赔礼,很是惭愧。
待上了回府的马车后,他次子陈望才放下车帘子,冷冷道:“爹,儿子会叫人处理了阿索。”
陈二爷正了正神色:“不必了,不值得在他身上费心力。”转了转拇指上的玛瑙扳指,“只是方才……你可接触那程岐了?”
陈望点头道:“是。”
“如何?”
“并未如传言中那般疯癫。”
“什么意思?”
“一般的大家闺秀,没什么趣味儿。”
陈二爷听到这话,又是放心又是失落,锤了锤患有风湿的腿:“看来……这通术而来的第二个人应该不是她。”连连叹了两口气,“白跑了一趟,还闯了祸。”
不知道回去如何和大哥交代。
一想到陈家大爷,他下意识的脊背寒凉,有些后怕。
见陈二爷如此,陈望轻声安慰道:“爹您别急,休说是这第二个,就是十几年前通来的那第一个人不也是找不到吗?反正他们的尸身死了也不会腐烂的,你就别急了,大伯那边儿子会去交代的。”
陈二爷再次叹气,轻点头道:“也罢,苦熬苦寻了这么多年,难着呢。”
陈望道:“您说的是。”
陈二爷无奈道:“说来,也是你大伯咬死了那人落在了程岐的身上,这般确定又这般失望,怕是又要动怒了。”
倒是陈望皱了皱眉,提到了重点:“爹,您可不能这么说,毕竟那程岐今日没有提笔写字,若是两个人的话,字迹不会相同。”神色厌烦,“都怪那只猴子,坏了您今天的要事,儿子还是派人处理了那阿索吧。”
“也是。”
陈二爷略有思索:“她没写。”摸了摸下巴,“看来还得再试。”
陈望摇头:“这次伤了她,怕是许久不能登程家的门了。”
陈二爷再次点头,长呼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程岐的事先放到一边,初秋皇上要派太子来北巡,你把东西都备好了。”
陈望道:“知道了。”
第33章 生母的冷对
好在那灰皮猴子只抓伤了程岐的手,并未伤到他处,周老郎中过来看了一眼,叮嘱她按时换药,不要让伤口沾到水便走了。www.uu234.net
至于脸上的伤口,还是那三个字:慢慢养。
汀兰水榭里,孟姨娘随众人站在帐床边,帮她把手放回被里,这才道:“可是吓死我了,合该打死阿索和那只猴子。”
程岐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乌发披散在身后如黑缎般,她知道孟姨娘这是担心自己,轻声安抚:“姨娘别怕,我没事。”
“没事就好。”
程岚也长呼了口气。
倒是程岱听到程岐说没事,这才冷冰冰的负手离开了。
“走吧,宗玉哥。”他道。
而旁边的程衍转身欲离,却又转了回来,问床上那人:“你不是知道那猴子见不得甩手吗?怎么转眼就忘了?还叫它伤了自己?”
程岐被问的一愣,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神色忽然生出些谨慎和紧张来:“我又不知道……就轻甩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谁曾想阿索大意了,没能拽住那绳子,叫它窜了过来。”
孟姨娘利落的打断道:“说那些做什么,沙漠没事就好。”
程衍见势没再逼问,只一瞬不眨眼的盯着床上那人。
程岐局促的犹如被万剑穿身,微微转过头去。
这人一双泪眼,素日含情脉脉的,竟也有这样凛冽凶狠的时候。
“好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程云夺道。
说着,他带着屋里的其余人全都下了楼,嘱咐青黛好生伺候。
而刚出水榭的院门,就见程老夫人迎面而来,她今日身子不适,一直在蘅芜院歇着,这会儿被消息惊了,特地赶来看看。
程云夺忙扶住她:“母亲,沙漠已经没事了。”
程老夫人看了一眼那院里的三楼,点了点拐杖:“也罢,那就让她好好休息着吧,夜食不用去蘅芜院折腾了。
她说着,想要脱开程云夺的手,谁知那人眼中一闪微光,并没有松开手,而是道:“母亲,儿子送您回蘅芜院。”
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人许是有事,只得道:“也好。”再吩咐余下的人,“既如此,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天了。”
“是。”众人齐齐应道。
程老夫人看到人群中的程衍,问道:“对了宗玉啊,分缎坊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那绣娘够不够啊?”
程衍忙微微俯身道:“祖母放心,孙儿这边一切顺利。”
程老夫人满意颔首:“那就好,若是人手不够或是账银不够,尽管到祖母这里来开口,你刚上庄,许多事还要勤着学。”
季氏听到这话,立刻看了一眼旁边的程云夺。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当众抬举一个过继孙子,却故意不给自己亲儿子好脸,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让人想不通。
而程老夫人再对二房郑氏道,“阿啊,我年纪大了,吃不惯那些甜腻的点心,惦记着你的冻酥花糕,待会儿送些来。”
郑氏温柔道:“是。”
“都散了吧。”
程老夫人最后说完,同程云夺和周妈妈回了蘅芜院,进了正屋之后,她又较为疏远道:“我到了,你也回北院吧。”
程云夺扶她坐在圈椅上,平静道:“今日是儿子和沙漠疏忽,叫母亲担心了,阿索那边……沙漠不叫杀,儿子也没有追究。”
程老夫人甚不在意的用湿毛巾擦着手:“这不怪你,也不能怪沙漠或是阿索,过去就过去了,你有时间在这里赔罪,倒不如好好管教你大儿子程铭,今日这么重要的宴会都要出去耍,也太不懂事了。”
程云夺一听,立刻道:“儿子知道,回去必会严加管教。”
程老夫人又道:“同样是你和席氏的儿子,伯礼就懂事乖巧,这个程铭却实在不像话,都十五岁了,还成日花天酒地的。”
“都是儿子教导无方。”程云夺丝毫不敢反驳。
程老夫人没有抬头:“也罢,你先回去吧。”
程云夺神色惭愧,被程老夫人连催了三次都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和素日威风不同,有些狼狈。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老夫人将手里的毛巾递给红参,顺便摈退左右。
程云夺站在空屋当中,迟疑片刻,这才艰难开口道:“母亲,不是儿子要给您添麻烦,而是香坊那边……出了点儿问题。”
程老夫人端过旁边的清茶小抿一口,并未表现出关心的意思。
程云夺更是坐立难安:“母亲,隋员外不肯还银子,票号那边无法往出周转,矿上的钱都在葛使君的手里,还没拨下来,香坊这边有批货进不来,还差点儿银子,您能不能……”
程老夫人说话到也利落:“差多少?”
程云夺眼中一喜,忙道:“不多,三万两。”
程老夫人抬眼,不可置否道:“我最多也只能借给你三千两,你若是愿意,即刻叫红参将银票拿来给你。”
程云夺心里刚刚燃起些希望的火苗,顷刻间又被一盆冷水浇头,加之方才程衍的事情,他忍不住上前道:“母亲!”
程老夫人冷眼:“不要就算了。”
程云夺紧皱眉头,甚是不甘心道:“母亲,这么多年了,儿子是第一次求您,香坊那边再不付钱,就要被姚家抢先了,人家是看在和程家以往的交情上才答应缓些日子的,那香料再压就捂潮不能用了。”
程老夫人冷淡道:“我答应借你三千两。”
程云夺一瞬间千疮百孔,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借字还是三千两的数目,只知道自打大哥八年前去世,母亲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还不如陈氏所出的程云杉,俨然是不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
凭什么。
就因为他接手了大哥的七庄生意吗?
可他也是亲生儿子啊。
程云夺不甘心到了极致,恨不得现在就和母亲对峙,将这些年的心酸和痛楚一泄而出,但眼下还是香坊那边的生意更重要,只得道:“那就多谢母亲了,剩下的儿子另想办法。”
程老夫人拄着拐杖起身:“利息按照票号的规矩算。”
儿子要钱,以借为名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利息!
程云夺眼睛发红:“母亲!”
程老夫人往卧房里走,拐杖拄地的声音很是有力:“怎么?你都把你大哥的七庄生意弄到手了,还往出要?以为我是聚宝盆吗?殊不知贪多嚼不烂,你该好好给你大哥上柱香!”
临进卧房门,她又提高声音。
“别忘了,你和那锡平刺史都做过什么!”
言毕,合门再不见人。
程云夺徒留在原地,一脸的疲倦痛苦。
第34章 悄悄地卖了程衍
程云夺刚刚出了房门,就见到郑氏从院门处进来,她今年不过三十岁出头,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直裙披帛,珑髻玉钗,修长的身姿和温顺的五官上都写满了岁月静好。www.uu234.net
而郑氏见走出来的程云夺略显落寞,忙道:“三爷这是怎么了?”
程云夺稍微挺起精神:“无妨。”
郑氏无奈轻笑:“是香坊那边的事情吧,云杉都和我说了。”
云杉。
这两个字听得程云夺心里不顺。
郑氏关切道:“三爷若是不嫌弃,我手头还有些许银子,不过也只是几百而已,改日拿出来叫云杉交给你应急。”
程云夺先是微愣,随后因她的善良而露出笑来:“你放心吧,咱们程家还没有窘迫到要用你嫁妆的时候,只是我不想让姚家的香坊在锡平一口气做大,日后和咱们抢生意罢了。”
郑氏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三爷可是求过母亲了?”
程云夺不知为何,没有在她面前维护自尊,点了点头。
郑氏微微缕了一下鬓角:“那母亲的意思是?”
程云夺苦笑:“只借三千两,还要带息还。”
郑氏听到这话,心里也很是难受,这些年程老夫人对程云夺的态度她也是一日不差的看在眼里,拍了下他的小臂:“三爷别担心,香坊那边会有办法的,对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放在院里的圆石高桌上,轻巧打开,从里面的那盘冻酥花糕里拿出一块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他:“三爷也忙了一天了,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
程云夺轻摇了摇头。
郑氏笑着往前递了递:“三爷还是快些吃了吧,少了一块母亲是不会知道的,她又不知道我做了几块儿。”
程云夺轻泛一笑,接过那点心在手里,目送她进了房里。
几秒后,那黛色身影还犹然在眼前。
程云夺心驰神往。
阿,十五年前年少初识,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席氏像你,却终究是画虎类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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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回朱雀楼的日子,程岐提前去了分缎坊,见里面只有勤奋劳作的绣娘一等,并未见到程衍。
她疑惑的转身,却正好和临进门的那人撞上,低呼一声,竟被程衍搂着腰转了一圈才将将站稳,看的旁边的青黛都呆了。
好家伙,像是双人舞一样。
而程岐的手还拿在半空中,保持着寻找平衡的姿势。
这是胃量深,稍浅些怕是得被刚才那一下转吐了。
而程衍并未在意,松开手嘱咐道:“你再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款步去了后面,很快拿了一条橘红色的半臂长裙出来,赫然是用晾干洗好的厚缎裁制出来的,荣婶他们是真下功夫,这一条裙子光花样便极致繁琐不说,少说也得用了十六七种针法,而且针针不乱,勾的细密整齐。
程岐上眼,是说不出的喜欢,但还是那句话,入夏穿太热了。
真怀疑程云杉前年进这批厚缎时,大脑是不是尿出去了。
那可是极大的一笔银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直至两年后的现在,程家的七庄账钱就没办法充裕随意的周转,始终是空了个缺补不上,犹如绷紧的皮带般。
这么一想,程云杉这么多年,却只能负责缎庄这一庄生意的主要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如今在锡平,程家已经不是一枝独秀,只能和陈家平分春色,而从前年又多了个姚家竞争。
这姚家的名下只有两庄生意,香坊和礼席,后者也就是古代的外卖。
因着四处接礼席的生意,姚家顺带结识了不少仕宦大族,遂在锡平的势头如雨后春笋般生猛,程陈两家联手都拦不住。
“青黛,把这衣服收好。”
程岐吩咐道:“到了朱雀楼,我会麻烦冯瑟交给她姐姐的。”
青黛应了,又道:“时辰不早了,姑娘得早些赶路了。”
程衍帮青黛叠好那裙子,瞥眼程岐:“可是秋白送你?”
“大哥身子熬病,还是不想折腾他了。”程岐道。
程衍一把接过那裙子,随着她往出走:“我送你去。”
程岐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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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不在,朱雀楼还是印象里那副如盘丝洞般的模样,下了马车刚要和程衍道别,迎面又是一辆马车驶来。
程衍将刚放下的帘子掀开,也轻巧跳了下来:“是冯家的马车。”
果不其然,待那马车停下后,从里面走下来的正是冯瑟。
“程岐?好巧啊。”
冯瑟招手道。
程岐露出浅淡笑意,本想直接将要求的事情说了,忽听冯瑟略带新奇的看着蓝衣程衍,一双眼里惊喜藏不住:“这位是?”
程岐见冯瑟年纪小,一看到帅哥就乐的开花,更何况是程衍这般男女通吃的俊美长相,立刻生出来美男诱惑的计划。
“在下程衍。”
那人平静道:“是程岐的二哥。”
冯瑟点了点头,心道大名鼎鼎的程衍原来长成这样啊,好像比自家姐姐嘴里成日念道的程岚还要好看,遂促狭轻笑:“程岐你还真是好命啊,来朱雀楼都要宗玉大哥亲自相送。”
程岐点头,叫阿桥将装着裙子的锦盒拿出来,亲手接过,然后拉着冯瑟往旁边走了走,这才道:“冯瑟,有件事情要求你。”
冯瑟留恋了一眼程衍,好笑道:“你可是程岐啊,程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程岐道:“准确来说,是找你姐姐冯宜帮个忙,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把手里的锦盒往前递了递,“把这个给你姐姐。”
冯瑟奇怪道:“这是什么?”
程岐往上抬了抬:“这是一条橘红色的细工直裙,是我们家分缎坊做出来的,你帮我送给冯宜,我谢过你的人情。”
冯瑟谨慎道:“你要做什么?”
程岐啧嘴:“当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会给你们冯家添麻烦的。”又往前递了递锦盒,“帮个忙,都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冯瑟还是在犹豫:“你现在可得罪了韩,我怕是不能帮你。”
说着,还不忘去看望天的程衍。
这少年,可是太俊了。
真他娘的俊啊。
而程岐眼珠轻转,压低声音凑过去道:“这样吧,你帮我把这条裙子转交给你姐姐,我日后便只叫程衍来接送我,不叫我大哥或是那个三弟来,叫你次次都见得到他,怎么样啊?”
冯瑟果然动心,却又嘴硬道:“我可是皇上的待选秀女。”
程岐直接戳穿:“那又如何,即便你真的入选了,进宫之前,不想多看看程衍这般的翩翩少年吗?白看的,我又不收你钱。”
冯瑟踌躇片刻,这才道:“好吧。”
她吩咐车夫将那条裙子带回去,亲手交给自家姐姐。
而程岐见事情成了一半,开心的扭着秧歌步进院中,临了还带上依依不舍那人颜值的冯瑟,徒留被卖了还不自知的程衍。
“这人和冯瑟嘟囔半天,说什么呢?”
程衍冷淡皱眉。
阿桥不知情,只笑道:“宗玉少爷,咱们走吧。”
程衍颔首,上车离开。
一直听说中通快递的大名,如今也算是领教了,当件儿在中转卡了近九天后,您才怎么着,丢了…………气到吐血,待晾将他门前的垂杨柳拔掉!
第35章 银针
在朱雀楼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就如同当初念警校一般,早起用过朝食后,要训练走路仪态,为了维持身材,还不许用昼食。www.uu234.net
程岐泪目,午饭很重要。
你们老师没说过吗。
原主的低血糖就是这么饿出来的有木有。
时辰步入下午,她们还要练习书法,作画插柳,隔几日不仅要考核古琴指法,还得两两对棋,输得一方是没有夜食用的。
程岐在现代世界时,那自诩半个中医的老舅爷曾教过她围棋,算是个半吊子,加之原主的记忆还在,她也是赢多输少。
只是输的时候,她必会从睡梦中饿醒,空肚子睡觉简直折磨。
但这还不算什么,让程岐最没想到的是作业,当然,这在朱雀楼叫晚功。
云姑姑隔三差五便会叫她们绣些精巧花样,以检验绣工,今夜是各自发了一张碧水色的绸帕,需在四角绣上格桑花。
这格桑花在大邑山随处可见,遂也不必担心样式繁琐。
只是程岐掌心被那猴子抓的伤还没好,拿针的时候,手掌心窝起来会很疼,马祯只好帮她一起绣了。
入夜的朱雀楼里,烛光微熹,一众女孩儿穿着花色各异的寝衣,三两位围坐在帐床前的案几前,说说笑笑绣着帕子。
程岐和马祯一起,连着旁边昏昏欲睡的冯瑟,她环视着这屋内的年轻可爱的女孩儿,一个个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
若放在现代,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年龄,可在古代,居然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还是嫁给一个爷爷辈儿的老皇帝。
虽说朱雀楼里挂着皇帝年轻时的丹青,的确俊朗潇洒,但有句话叫岁月不饶人,皇帝这样做,明显是自欺欺人啊。
谁不知道你已步入中老年的油腻大军,明明是跳广场舞的年纪,非要来糟蹋祖国**点钟的太阳,忒不要脸了。
“冯瑟!”
马祯低呼,赶紧放下手里的帕子,伸手接住险些因倦意而掉下帐床去的那人,苦笑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两个先歇着吧。”
说罢,她接过冯瑟手里的那张半成品,任劳任怨的绣了起来。
程岐也看困了,瞧着冯瑟直接在自己的床上倒头睡了,只得把被子给她扯了一下,再看马祯,那般认真的小家碧玉的模样。
好个温柔的女孩儿。
现代的话,她该是个恬静的艺术生吧,穿着米色针织衫,配白色薄纱长裙和帆布鞋,一双温柔笑眼,说起话来都如沐春风的那种。
可惜啊,马祯这种孩子生来就是家族攀权附贵的牺牲品,没想到是这岁月给她上了锁,叫她消香玉陨在这漫漫无情长河中。
“我帮你吧。”
程岐不太忍心将三人的晚功都交给马祯一人,谁知她轻笑着推开程岐伸来的手,淡然道:“我自己就行,你先睡吧。”
程岐无奈皱眉,小声道:“你别这么认真,咱们谁不知道,这些帕子绣好了会被偷着卖出去,皇上是看不到的,云姑姑骗人的。”
马祯却低头轻笑道:“无妨。”
程岐无法再劝,只好拉过些被子准备睡了,谁知还不等躺下,就见万菁菁神色傲然的走了上来,顺手扔给马祯两张还未绣一针一线的碧水色帕子:“这是我和姐姐的,你可得快点儿。”
程岐半躺下的身子又机械化的缓缓坐直,叫住欲走的万菁菁:“姓万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偏大,惹得周围秀女来看,却也甚不在意。
这种情况,从前的日子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韩和万菁菁的大多数晚功都是程岐和马祯帮着做的,那两人倒是夜夜睡得香甜。
而万菁菁转过身来,抱臂道:“我和姐姐要睡了,你和马祯最好动作快点儿,记得换了针法,若是被云姑姑看出来,有你们好看。”
马祯无言,只轻轻的拿过那两张帕子,点了下头。
倒是程岐忍不了,在帐床上半起身,一把抓住万菁菁披散在背后的流云长发,切齿回拽,只把她拽的坐在地上!
扑通一声,惹得众人惊愕。
这程岐何时如此粗鲁了,快赶上动不动就掴人巴掌的韩了。
而万菁菁被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挣扎着站起来,见程岐夺过马祯手里的帕子扔过来,冷冽道:“拿回去,自己没长手吗?”
万菁菁瞪眼:“你就不怕我告诉姐姐吗?”
程岐盘腿坐下来,蔑然道:“有胆子你就去啊。”一指那不远处的楼梯口,“来来来,没病走两步。”
万菁菁被气的满脸血红,她哪里敢去找韩,转头看马祯,恶狠狠的说道:“马祯,你的意思呢?”
那人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怅然道:“我绣就是了,你们别吵。”
见马祯这般委曲求全,程岐更加窝火,但正如那人所说,自己得罪得起韩,她却不行,遂赌气的翻身睡了。
万菁菁见程岐肯罢休,暗暗松了口气,神气的横剐一眼众人,这才大摇大摆的下楼去了。
当她离开后,有临床的女孩儿低低道:“马祯,都是商家出身的待选秀女,你何必这么怕万菁菁,你就不想着你也可能入选吗?”
“就是,那万菁菁家的生意可不如你们万家的珍窑坊。”
马祯闻言,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
众人见她如此,也都神色各异的不再说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靠着如今的程岐,还这样窝囊,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不知不觉间,大家也都绣完了,只剩下马祯还在坚持,那案几上的油灯不知换了几盏,红光晃得她不停的流眼泪。
好在这是最后一张帕子了,马祯拿起来,刚要比划着下针,却在攥帕子用力的时候,忽觉尾指传来剧痛,痛嘶一声,立刻将那帕子扔出去老远。
被弄醒的程岐睁开惺忪的眼,撑身疑惑道:“怎么了?”
马祯疼的脸色惨白,哆嗦着把手递过去,那左手无名指的指腹上扎着一根银色细短针,大抵一厘米长,伤口正在往外淤血。
这马祯的手真是倒霉,爆皮流血才痊愈,又被针扎这么深,程岐眉头紧皱:“万菁菁送来的帕子上留的?”
马祯咬唇,委屈的簌簌落泪。
“好像是。”
她难耐的哭诉道。
程岐见那针要比她们用的绣针短许多,且更细更锋利,还千方百计的别在里层,知道是万菁菁故意的,火蹭的就窜上来了。
马祯的哽咽哭声更是火上浇油。
妈的,大家良性竞争不好吗,非要弄这些卑鄙的事情!
谁不知道整个朱雀楼,顶数马祯的手最好看。
无骨柔夷。
这是宫里的考核姑姑亲口称赞的,万菁菁就嫉妒成这样吗?
程岐的正义感,和这闷了一晚上的火气彻底爆发,她将那根短针别回帕子里,连鞋都没穿,径直快步下去一楼,怒喊道:“万菁菁!”
第36章 宣战的警告
程岐这一喊,整个朱雀三楼的女孩儿们几乎全醒了,马祯吓得不知所措,顾不得伤口,赶紧叫上冯瑟下楼去拦那人,却还是晚了。
程岐来到万菁菁的帐床前,那人被惊醒后坐了起来,见气势汹汹的程岐走过来,拉紧被子心慌道:“你喊我做……”
还不等她说完,只见程岐抡圆了右胳膊,对着她的脸就是一个极重的巴掌,那啪的一声犹如惊雷巨响,直打的万菁菁倒在床上!
也把其余人给打愣住了。
方才那是打耳光吗?
这也太响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放鞭炮呢!
而万菁菁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嘴角都淤血了,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户千金,哪里敌得过程岐的麒麟臂。
旁边帐床上的韩愕然瞪眼,没想到在这朱雀楼里,也有程岐打万菁菁耳光的时候,皱眉站起身:“程岐!你是疯了吗!咱们都是圣上的待选秀女,理应和睦相处平起平坐!你还不快给菁菁奉茶赔罪!”
她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丝毫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
程岐神色凛冽,指着她道:“别急,我先收拾她,然后再收拾你。”一把拎住万菁菁的领口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叱道,“万菁菁!你他妈的怎么这么缺德啊!你心是不是黑炭做的!欺负马祯也就罢了!还往帕子里别短针!故意扎伤她的手!”
对面的韩眼神一闪,心道原来中招的人是马祯,不过也好,这人仗着自己双手柔美,成日乱晃爪子,被扎伤也活该。
再看万菁菁,她好容易从那一巴掌中缓过神,见事情败露,直接不认账的尖叫道:“我没有!”说着,还不知死活的伸手去抓程岐。
那人眼底写满了厌恶,将她推回床上,抡胳膊又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要比方才的还重还响,直扇的众人惊呼出声,甚有颤抖着缩了缩肩膀的,总之是皆不忍直视了。
程岐哪来儿那么大的力气,就冲这两巴掌的声音,万菁菁的脸不知要肿到什么时候,估计月底宫里的考核嬷嬷来,都不能消淤吧。
“都被我抓现行了你还嘴硬!”
程岐举着那别着针的手帕,往前递道:“你给我用力攥住!你若是没受伤的话!我让你反打我三个巴掌!”
万菁菁头晕眼花,双颊火烧火燎的疼,她睫毛激颤,盯着那眼前的碧水色帕子,虚弱的狡辩道:“我才没放什么短针,有也是你藏进去的。”
程岐气极反笑,往前走了两步,那万菁菁下意识的后缩。
“我藏进去的?”
程岐神色又骤冷:“我他妈闲出屁来了!故意把短针藏里面叫马祯的手受伤!就为了大半夜不睡觉来打你巴掌吗!”
再往前递,她威胁道:“你要是不敢攥,就是做贼心虚!”
韩看着万菁菁脸上的青肿,有些担心那人冲动之下会迁怒自己,但若是不开言,她这样打万菁菁,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面,这朱雀楼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那人是自己的舔狗。
“程岐,你闹够了没有!”
韩无比烦心道。
程岐瞥眼,把帕子往前递了递:“什么意思?这短针是你放的?”
韩眼中一凛,不曾犹豫的推脱道:“当然不是!”
“不是你就给我闭嘴。”
程岐声音垂冷,语气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女所有的,那威逼利诱的架势看得她们害怕,好像下一秒就要飞来横祸。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上吊没死,真转了性?
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行千里吃屎,也不太可能啊。
正当她们心头疑惑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听到异动带人走了进来,这人鬓发仪容不乱,让人怀疑是不是从来不卸妆睡觉。
“出什么事了?”
云姑姑严肃的问道。
立刻有人告状道:“是程岐!她半夜发疯!打了万菁菁!”
韩也恶人先告状道:“云姑姑!程岐无故打人!您看把菁菁打的都快要破相了!您再不来!程岐怕是就要拿刀杀人了!”
云姑姑皱眉:“姑娘注意言辞。”
韩闻言抿唇,横剐了一眼程岐,稍微收敛了些气焰:“云姑姑,您可得给菁菁做主,万家的伯父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那程岐自己破相不要紧,还要把火气撒在别人的身上。”
云姑姑在这朱雀楼里看顾了大半辈子,这样的撕逼场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满眼的疲态和无情,走过去道:“岐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云姑姑看着万菁菁脸上的伤,暂时忽略的问道:“菁菁姑娘和姑娘的帕子,为何在祯姑娘的手里?”
冯瑟立刻道:“欺负人呗。”
韩猛地瞪她,硬生生的矫饰道:“是马祯自愿的。”转头指着那瑟缩不敢言的马祯,“你说!是不是你自愿的!”
马祯脸色难堪,不顾程岐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点了下头。
云姑姑不想此事闹大,更何况这朱雀楼里的利益天平怎么倾斜,她心里的斤两拿得比秤砣还准,此事不需要绝对的公平,经过片刻的权衡利弊之后,她道:“既如此,这菁菁姑娘和姑娘的碧水色帕子便拿回去自己绣吧,祯姑娘的晚功就免了,治疗伤口要紧。”
程岐神色不甘道:“幼卿的手被短针伤了!还有上次的事情!”
云姑姑却是面无表情的驳回:“想必是菁菁姑娘大意了。”
“大意?”
程岐不肯放弃,据理力争道:“这短针不是我们所用的绣针,必定是万菁菁从外面弄进来的!就是为了弄伤别人的手!她为了阴损人!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姑姑难道还要不管吗!”
云姑姑难得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扶起晕晕乎乎的万菁菁道,“姑娘随我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势。”
程岐再想争辩,却被冯瑟拦住了,那人低低道:“算了吧。”
“算了?”
程岐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推开冯瑟的手,环视一圈,冰冷的视线最后落在韩的身上,那人微抬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看得人拳头痒痒,恨不得立刻揍得她脑袋开花。
而程岐忍住冲动,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里公平公正就是狗屁,韩有背后靠的家室,就连预图淹死自己都不予追究,更何况只是想毁了马祯的一双手而已。
既如此,那就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就像从前警校的老师和她掏心窝子说的那样,以暴制暴,未必不管用,有时候皮肉上遭受的教训,要远远比口头上单方面输出的教导,深刻的多。
“韩。”
程岐当着朱雀楼所有秀女的面,对她下了最后通牒,伸手指着满眼刁钻寒酸的那人,一字一句的凌冽道:“你个小婊子给我听好了,你不是坏吗?正好我程岐也不想做什么好人,日后但凡你再瑟,我不介意抽出空来,好好收拾收拾你,看看咱们两个谁更坏,坏出水来。”
说罢,她将那碧水色的帕子扔过去,一双桃花眼眯出些许危险。
“还不信治不了你个初二的问题少女。”
程岐说罢,左手拉上马祯,右手拉上冯瑟,走路带风的回去二楼。
而韩在原地愣了愣,整个人快要被怒火吞噬,简直要炸开来,环视周遭的那些指指点点,韩恨不得将程岐当场碎尸万段!
没想到那人竟敢叫自己小婊子!
奇耻大辱!
“都看什么看!”
她怒喊一声:“好你个程岐!你还真是疯了!既如此,我韩便奉陪到底!”冷笑两声,“总有一天!我非要亲手扒了你的皮不可!程岐……程岐!!!”
【小剧场之程岐的抱怨】
程岐:请问,为啥我的人设这样易燃易爆,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某晾:这叫成长空间,你不懂。
程岐:那凭啥隔壁《半壁图》的江淮姐一上场就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不管,我也要那样!
某晾:好吧,我也给你安排个炼狱童年,写个泰山般的重任,最后再来个不治之症?
……
……
程岐:你知道吗?其实那啥,易燃易爆也挺好的,挺好的。
上架之后晾会隔三差五的写一些现代番外,类似搞笑同人的那种,都是免费的,希望大家喜欢
第37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自那日在朱雀楼,当着所有秀女的面和韩撕破脸后,程岐在那里的日子莫名其妙的有所改善,好像比以前过得更轻而易举了。
再怎么说,韩也是顾忌程家的,葛绥虽然位即锡平刺史,但毕竟只是她舅舅而已,又非亲叔叔。
韩本身入宫的机会渺茫,想必葛绥是不会为了她,而得罪程家的。
而后七日期至,众秀女各归各家。
程岐这边自然是程衍来接,又是让冯瑟大饱眼福一顿,还顺便聊了两句诗词歌赋与人生哲学,喜得那丫头合不拢嘴。
只是那日她打了万菁菁的事在城内传得飞快,回去国公府,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路,程岐抱臂在车内坐着,脸色有些难看。
谁说大家闺秀就不能打人了,她偏打了,还打了两巴掌。
痛快着呢。
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程老夫人命红参送了夜食来,程岐舟车劳顿飞快用了便睡了,隔日一早才去给蘅芜院给长辈请安。
跪拜之后,程老夫人叫她过去坐下,只是这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就听旁边的程冷屑道:“阿岫姐姐你可回来了,你在朱雀楼的这几天啊,可是叫妹妹好生担心啊。”
程岐闻言,眉头不耐烦的皱了皱,心道这个程,是牙齿没长全还是舌头短一截,说话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该叫马婆子收了门徒。
更何况,程今日所穿的那身海蓝色雪茉花裙袍,正是程岐当日在分缎坊看到的那件,也就是程趁着自己昏迷,划伤自己脸时,穿的那件。
荣婶的针法果然一绝,那袖口补好的鸾绣要比旧时更漂亮,只是穿在程的身上稍显大些,好像不是很合体。
但这件蓝袍裙,无论是从底缎还是绣样都极其稀有昂贵,程哪里舍得将它压在箱底,刚一补好就拿回来穿。
“你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程岐冷淡道。
程神色促狭:“是啊,我不该担心阿岫姐姐,而是该担心……那万家小姐才是,好好一张脸,被姐姐两巴掌给打出花了。”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程岐刚要还口,忽听程老夫人说道:“万家那边,秋白和宗玉已经带礼去过了,万家到底不敢如何如何,万菁菁的事情是她自作孽,阿岫打的也不冤,这小小年纪便心肠如此歹毒,在针上做文章,日后可如何是好。”
停了停,又低声指责程岐:“只是,下次可不许了。”
程岐忙点头道:“孙儿记住了。”
再看旁边的程,方才程老夫人说‘在针上做文章’,有些影射她当年在程岐鞋里藏针的意思,遂脸色有些僵硬和尴尬。
程岱正好坐在她对面,隔着地砖上的一盆富贵竹,那少年露出一抹不屑与之同伍的冷笑,稍微斜了斜身子,清寡高傲的很。
周妈妈环视一眼,低低道:“老夫人,时辰到了。”
程老夫人遂道:“那就开膳吧。”
周妈妈应声,挥手叫红参击响堂外的小金钟,婢子鱼贯而入,很快就进入朝食环节,众人落座,也缓缓动起筷子来。
“姑娘,那有今早刚蒸的红菱馅饼,您尝一个吧。”
青黛说着,伸筷子去夹,结果那最后一个小馅饼竟被程身边的桑叶给夹走了,她将馅饼放在程的碟里,可那人看也不看。
不吃也要抢,从别人那里夺来的东西,本身便填满了她的**。
程岐神色厌恶的盯着得意洋洋的那人,这个程,小小年纪就和韩那般心术不正就算了,还这么爱欺辱自己,愈演愈烈,也太放肆了。
不过堂内这么多人,程岐如今好容易搏回些好名声,也就不和她计较了,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干脆叫青黛夹些别的吃。
谁知桑叶和她家主子一个德行,只要青黛去夹的,她必定粗鲁的抢先夹给程,即便那人面前的白碟堆积如山,分口未动。
程那做作咀嚼的模样仿佛草泥马,两片嘴唇子都不知道咋瑟好了,看得程岐心里头窝火。
郑氏见程老夫人面色垂冷,赶紧在食案下推了她一下。
程如何会罢休,不停的故技重施。
青黛急的脸都红了。
这满堂的人可都看着呢,但程岐不发作,她也不敢说。
程岐咽下嘴里的东西,干脆伸手去端不远处的一碟水晶虾饺,既然是自己家人吃饭,这样自己伸手去端碟子算不得太失礼,加之程方才那般挤兑,谁也没说什么不是。
只是程不知死活,居然也亲自伸手去端。
一盘水晶虾饺。
被分别两只手端在半空中。
程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那枚偏粉色的桃花玉镯,再看程岐那枚价值难以估计的黄龙玉手钏,脸色微青,遂把那盘子攥的越来越紧。
堂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但程老夫人是从来不在大面上责备孙辈的,到底还是郑氏开口,捉急道:“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程戏谑道:“儿也想吃。”
程岐再次眯起自己的桃花眼:“你不是不喜欢吃虾饺吗?”
程转头看她,丝毫不惧道:“既然阿岫姐姐都能转性,那妹妹偶尔换个口味难道不行吗?姐姐大度,一盘虾饺而已,让了又如何?”
程岐眼底的黑色越来越浓,左手衣袂缓缓展开,有意的挡住紧邻她坐着的程姝,最后对那隔着一人身位的程道:“妹妹碟中食物还没用完,这盘虾饺还是给我吧,难不成是读的书少,不知道孔融让梨的典故?”
程嘴角勾笑不断:“姐姐这话……”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见程岐的右手端着那盘子猛的抬起,毫不犹豫的摔在那食案上,登时白瓷崩裂,刺耳声响,虾饺破皮流汁。
有趣的是,这食案太大,程岐摔得又充满技巧,那碎瓷并未溅的太远而伤到别人,反倒是程的手没来得及拿回去,一同端着那盘子,这会儿被划出数多口子来,汩汩流血。
“啊”
程尖叫一声,眼睛瞬间被痛楚逼红,轰隆站起身:“你!”
程岐收回挡着程姝的衣袂,神色凌冽,训斥道:“程,这些年我仗着你年纪小,屡屡忍着你让着你,纵着你躲着你,瞧着你放着你,你却看不出脸色,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而程俨然被那一摔给疼坏了,加之一股火没窜出来,又让程岐这一嘴连珠炮给憋了回去,只得捂着手呆愣的望着她。
满堂的人也吓傻了,没想到程岐隐忍这么多年,还是爆发了,殊不知老实人不要得罪,逼急了就是这种鱼死网破的下场。
“沙漠你也太不小心了!”
程姝方才被挡的严实,并未受伤,想要去检查程岐的手,却被那人拒绝了:“玉儿姐我没事,只是有些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程岱再次冷笑,而旁边的程衍则用婢子递来的帕子擦着身上溅到的汤汁一类,唯独程岚和孟姨娘赶到程岐身边,不停的询问着。
郑氏眼泪夺眶而出,赶紧用帕子捂住程的手,心疼道:“沙漠你这是做什么啊?儿还小……你就让让她不行吗?”
“慈母多败儿。”
程岐毫不留情道。
“沙漠!”
程云杉忍无可忍,轰然起身道:“还不快给你二婶和小妹道歉!这顿朝食你可是太没有规矩了!简直是目无尊卑!如此欺辱你小妹!你就是这样做姊妹的表率吗!”一指程老夫人,“你还把不把母亲和这程家的规矩放在眼里了!难道大哥过身后!便没人管得了你了吗!”
程岱立刻上前厉声:“不许你提我爹!”
程衍凛眸:“太衡!”
程岐见势,将程岱往身后拽了一把,这才对程云杉道:“我程岐没规矩?分明是她程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
她越说越压不住火,索性挣脱开孟姨娘程岚一行,撸胳膊挽袖子道:“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叫程岐!妈的!还反了你丫了!”
程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见程岐真敢动手,难得面露畏惧,不停的往郑氏身后缩着:“娘!爹!程岐疯了!”
程云杉登时吹胡子瞪眼,这一早上,被长房的几个小辈排队顶嘴,他早就觉得失了面子,指着程岐威胁道:“程沙漠!你若是敢对你二婶不敬!小心我给你按祠堂上家法!”
“是谁敢给沙漠上家法?”
正当堂内闹成一团粥的时候,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始终是作壁上观的程云夺闻言皱眉,转头看着不请自来的那人。
“顾杭?”
程云夺略微迷茫道。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潇洒青衫,生的是俊眼修眉,和程岱有些相似,性子更是同样的清冷,望着堂中一行人,他直接护短的对程岐招手道:“沙漠,到这儿来。”
程岐看着他,脑海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着记忆浮现,不知为何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欣慰道:“舅舅。”
第38章 一个小屁
这一声舅舅叫出来,顾杭的脸上终于浮出些笑,他搂住快步过来的程岐,在隔着衣服摸到她消瘦的肩胛骨后,那笑又瞬间消失,抬眼冰冷道:“云杉兄,敢问你为何要给沙漠上家法,程是个孩子,难道沙漠就是大人了吗?你不能仗着我姐夫过身了,借着偏袒自己的孩子,无缘无故挤兑我外甥女吧。www.uu234.net”
程云杉被逮个正着,尴尬的笑了两声:“渡也说笑了,我不过是想吓唬沙漠一下罢了,哪有亲叔叔故意为难自己侄女的。”
顾杭低头,瞧着程岐一对桃花眼泪汪汪的,还哆嗦着抿嘴唇,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关切道:“沙漠,你和舅舅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别怕,一切有舅舅给你做主。”
“舅舅啊舅舅啊,您快救救我们姑娘吧!”
程岐还不等开口,身边的青黛便跑过来一通告状,这丫头早就对程不满了,怎奈如今三房当家,自家姑娘从前又窝囊,顾氏卧床,没个做主的,这口闷气儿顶在胸口多年,今个儿终于发泄出来了。
顾杭是大夫人顾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两姐弟关系奇好,那是在老家新远出了名的,当年顾宁嫁来锡平,也是顾杭亲自千里相送的。
近些年来,顾老爷子病痛离世,顾家在新远的盐运生意便全全落在了顾杭手里,别看这只是一庄生意,但昌国都是官家盐,不许民间私贩,遂顾家多少也算半只脚踏进官场了。
在新远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但打个喷嚏就能下小雨,也是事实。
程云夺前些日子写信请他过来一趟,本以为自打大哥过身,顾氏闭关卧床之后,顾杭不会来,没想到这人还如约而至了。
眼看青黛说的顾杭怒意迎心,程云夺生怕惹恼那人,耽误了要商量的正事,赶紧打岔说道:“青黛,不许胡说八道。”
他走过去拍了拍顾杭的肩膀,又甚是亲昵的揉了下程岐的脑瓜:“渡也啊,不过都是小孩子们素日胡闹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时,久未开口的程老夫人道:“渡也,你怎么来了?”
顾杭忙走过去揖礼道:“给老夫人请安,是云夺兄前些日子写信叫渡也来一趟,说是有事商量,渡也惦念姐姐和沙漠他们,所以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未曾招呼甚是唐突,还请老夫人见谅。”
程老夫人听完便知道是什么事了,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云夺,有些责怪他的擅自举动,拄着拐杖起身道:“罢了,这一顿朝食吃的是鸡飞狗跳,闹得我头疼。”指了下那些小辈儿,“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屋好好反省,若是日后再来这么一出,别说是舅舅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给你们说情,也得给我去祠堂罚跪。”
由周妈妈扶着往里屋走,她不忘嘱咐道:“渡也啊,你也别客气,只把这国公府当做自己家,待会儿记得去潇湘院看看阿宁,她病了许久没什么精神,见到自家人兴许能宽宽心。”
顾杭轻应,待那人离开后,他转身摸着程岐的头,故意扬高声音给众人听道:“沙漠别怕,舅舅这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做主的,甭管是那朱雀楼的万菁菁还是谁,敢欺负到我外甥女的头上,我顾杭必定叫那人挨着火炉吃麻椒!”
程岐一头雾水:“这话怎讲?”
顾杭则趾高气扬道:“里外发烧!”
程岐连连轻咳,没想到这个新上场的舅舅还是个歇后语的狂热爱好者,只得干笑两声,点了下头:“那老铁……老舅!我先回去了。”
顾杭颔首,将那些小辈全都打发出去,同程云夺等人坐下,他随意的理了理袖口,推拒了婢子奉来的茶,既不是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遂直接道:“香坊那边,我可以给你们拿钱。”
程云杉撩起衣后摆刚要坐下,听到这话登时暗惊,顾杭的来访他根本没听三房说,更没想到这人二话不说,就要给自家香坊掏钱填补。
而这样一愣,局部地区一松,方才被程岐气的那股闷火往下窜。
“bu”
一个声音不大却宛转悠扬的虚功(屁)跑了出来。
众人皆怔。
郑氏的脸霎时间烧红,连着耳边玉坠的温度都在上升。
程云杉更是僵在了原地。
哎呀。
失礼了。
顾杭抬拳轻咳,讪讪笑道:“云杉兄这虚功……还真是八十老翁吹喇叭,有气无力啊,呵呵……”
他笑的干如旱地,一行人没办法,也就跟着就坡下驴了。
程云夺看了一眼自家二哥,虽面上笑着,但心里已经将他五马分尸喂了狗了,妈的,这个时候腚眼儿还夹不紧。
他深吸一口气,硬忍下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味道,心说下次可不能再让厨房备胡辣汤了,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转头对顾杭道:“渡也你倒是痛快,一口千金掷,那可不是小数目,足足三万两银子呢。”
顾杭并未露出任何难色,这人倒不是装假,而是真有底气:“这是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咱们顾程两家好歹也是……”
“bu。”
没想到程云杉还有个结尾。
哎呀。
又失礼了。
顾杭嘴角抽了抽,扶额尬笑:“看来这国公府的伙食不错啊。”
程云夺脸色有些绷不住了,瞪了一眼那满脸猪肝色的人,赶紧转移了话题:“开春天寒,二哥素来肠胃不好,渡也你……你接着说。”
顾杭也正经道:“虽说姐夫现在过身多年,但程家怎么说也是我姐姐的婆家,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困难时候拉一把也是应该的。”
程云杉被自己方才的两个屁给放懵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刚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顾杭神色一冷,不可置否的说道:“而且这三万两我支出来给你,不要任何利息。”
久未开口的季氏微眯双眼,从刚才她就觉得顾杭来者不善,自打大哥死后,顾家那边因着老爷子不许,也不怎么来人,这会儿顾老爷子刚过身两年,顾杭就急着过来,竟然还肯不要利息的填补。
果不其然,当程云夺问起缘由的时候,顾杭道:“我这次来,一是给你们香坊补缺,二呢,是要把我姐和那三个孩子接回新远。”
“你说什么!”
季氏皱眉,率先问出声来。
程云夺也没想到,猛然觉得后脑勺嗡的一下,却还是先稳住旁边的彪娘们儿,道:“渡也,你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舅舅没有叔辈亲,单说你平白无故把他们接走,这是要和我们程家划清关系吗?”
顾杭认真的思忖几秒,斩钉截铁道:“是。”
这人连该有的客气解释都没有,让程云夺有些乱:“渡也?”
“姐姐和秋白身子一向不好,新远天暖好养病,太衡和沙漠这边到了年纪入宫,我自会着人安排,一切都不用你们操心。”
顾杭不卑不亢道:“至于这锡平的七庄生意,虽说是大哥留给这四个孩子的,但你们若要留,也就留着着吧,反正我们顾家在新远还能算上一份儿,不缺这些钱产,你看怎么样?”
程云夺有些谨慎,看来这顾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今日来就是明着要人的,他琢磨几秒,转头和对面的程云杉对视一眼,倒是那人一听顾杭不要大哥的产业了,立刻眼睛锃亮,心里放光。
程云夺皱眉,心道二哥的脑子怕是被那两个屁崩坏了,这事怎么能允准啊,绝对不能同意啊。
大昌素来重官轻商,别看程家如今辉煌,但爹和大哥走后,没有人在上京出仕,程家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否则千辛万苦办个票号,也不会和葛使君联办,至今处处被压上一头。
程岐的皇后位,程岱的大理寺正,这都是镀金的本钱啊,怎么能让顾杭就这么捡了便宜!
“渡也,你要这么说的话,香坊那边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程云夺笑道。
第39章 舅舅威武
程云夺果断的拒绝,顾杭脸上的笑意也果断不惯孩子的消失,他如何不知道面前这人肚子里的小九九。m.www.uu234.net
当年姐夫刚过身,他便背着程老夫人和谭丕半抢般的将家业弄到手,如今程家无人出仕,程云夺更不会放过沙漠和太衡那两颗摇钱树了。
但顾杭是不会任由长房的三个外甥小辈继续放养的,态度也逐渐拿的蛮横一些:“云夺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几个孩子的亲舅舅,我姐的亲弟弟,虎毒不食子,还能亏待他们不成?”
程云夺笑道:“渡也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年大哥过身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这三个孩子,我做弟弟的,得说到做到才是。”
“程家这七庄生意你暂且自顾不暇,更何况是这三个孩子。”
顾杭接过婢子递来的茶,把话剥开了:“再者说了,你也没好好照顾这三个孩子啊,但凡你用点儿心,沙漠也不会上吊!我可都听说了,要不是她房里的梁木腐了,我顾杭唯一的外甥女可就没了!”
说罢,将茶杯用力搁置在旁,溅出滚烫的茶水来:“况且,沙漠可是长房嫡女!我姐夫和姐姐唯一的掌上明珠,她住的地方!房梁竟然还是常年无修!就算不吊脖子!哪日塌了伤到她又该如何是好!”
季氏见状,有些不快道:“我说顾杭,你这是什么意思,沙漠常年住在朱雀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七庄生意忙的我们焦头烂额,一时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再者说了,我们程家没你顾杭的这三万两银子难道还不活了吗?这是锡平,可不是新远,你少在这儿耍少爷威风!”
顾杭横眼霸道:“焦头烂额?那就把这七庄生意交出来。”
季氏怒拍,腕上的镯子和桌沿儿磕碰:“顾杭!”
程云夺不想此事闹大,厉斥道:“邰平!你少在这儿多嘴!”
季氏被吼得一愣,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驳夫君的面子,只得不忿的坐下来,又听程云夺深呼了口气:“渡也莫怪,是拙荆失礼了。”
顾杭自然不在乎:“无妨,只不过孩子们的事情,是我爹生前就嘱咐好了的,我也是狗咬屁股,啃腚得把他们带回新远。”
程云夺再要说话,忽见程老夫人又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叫顾杭等人不必起身,而是冷淡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们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亲叔叔,也拎不清谁近谁不近的。”
她转头吩咐红参:“这时候,孩子们怕是还没回院呢,去找个腿脚快的把他们追回来,这事得让他们自己选择才是。”
郑氏踌躇几秒,小声道:“母亲,孩子们自幼住在锡平,早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环境,风俗习惯,冷不丁改去新远,不太好吧。”
顾杭又道:“二夫人放心,太衡和沙漠待不了几年就要入宫,秋白那边我也会尽心尽力,至于我姐姐,回乡自然更舒服些。”
他说罢,堂内又沉默了一会儿,红参也很快带来了那三人。
程老夫人招手,把不明所以的程岐搂在怀里:“沙漠啊,你舅舅这回来的意思,是要把你们兄妹三个接去新远,你们兄妹几个商量一下。”
“去新远?”
程岚先惊愕的出言道:“去外祖家?”
顾杭笑道:“对,怎么样?和舅舅回去吧。”
而听完这话,程岐也有些缓不回神,娘的,她刚刚将这国公府的地貌摸个七分全,怎么又要转移阵地了?
再者说了,他们三个都走了倒没什么,但问题是,难不成要把程衍一个人扔在这个虎口狼窝里吗?
她都依稀看到那人抹泪招手的可怜样子了。
而最关键的,她爹在锡平留下的七庄产业怎么办,舅舅若是想接自己等人去新远,怕是得放弃这些。
这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大肘子全都留给三房?让他们预谋的‘润物细无声’的夺产计划如约成功?这怎么能甘心。
“我不去,多谢舅舅好意。”
正当她头脑风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程岱倒是率先开口,却也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冷冷的拂袖离开了。
这么小就这么霸道总裁?
程岐目送程岱离开,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耳边响起顾杭的骂咧。
“哎!你个臭小子!”
顾杭竖眉喊道:“我真是儿子不养娘,白疼了你一场!”又补了一句,“你这小子真倔啊,真是嘴里叼个粑粑橛子,给个麻花都不换!”
可程岱早就走远了。
而这人一表态,程岚更不能扔下弟弟独自去新远了,他知道程岱是什么主意,那小子不把爹的产业从三房手里夺回来,绝对不会罢休,遂也礼貌的推拒道:“舅舅,我们在锡平住的挺好,新远那边算了吧,外祖父过身没几年,新远那边忙着,我们三个就不去添乱了。”
顾杭皱眉,指着自己鼻子:“那我来这一趟折腾什么。”再一指他和程岐,“你俩,还有太衡那臭小子,都得和我走。”
程岚无奈的看了一眼程岐,想让她开口,可那人的表情有些复杂。
顾杭看样子是真疼自己,去新远后的生活必定比现在轻松,但她依旧未动心,当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七庄未拿回来的产业,更是因为……程岐身为刑警,一瞬间逻辑性max。
第一,原主上吊的原因还不清楚,破相的仇也没报,她不能舔着脸占了原主的身子,还不帮人家报仇雪恨,就去新远享清福吧。
第二,朱雀楼那边,妄图淹死自己的韩还没收拾,更何况若是自己走了,那马祯还不得让人欺负的渣也不剩。
第三,第三就是程衍。
这人不是亲外甥,连正经的程家人都不是,舅舅八成带不走,既如此,总不能把骑猪boy一个人留在这儿孤军奋战。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关系铁,就算吃屎也得一人一勺。
更何况程岐一想起程衍那双人畜无害的泪眼,就更觉得脚上拴了镣铐走不开,那初见的一记老拳,还有再见时上蹿下跳的骑猪boy。
“舅舅。”
索性程岐本身也没多为难,便道:“我的意思和大哥一样,留在锡平就挺好的了,不必搬去新远那么东面的地方,再者说了……”
再者说,再者说什么。
说不想让三房独吞我爹的家业吗?
“再者说……”
程岐吭哧半天,才一本正经道:“我……”
顾杭催促:“你什么?”
“新远太阳太大了,我怕晒黑了。”
程岐终于憋出一个理由来。
顾杭胸口梗堵,飞快的摆手:“你给我上一边去吧!”有些不顺心的皱了皱眉,“得,我就说白来一趟,你们这三个小白眼儿狼。”
程云夺见状,稍微松了口气,将一直握着的茶杯放在桌上,这顾杭要是真想强行带走这三个孩子,他一时还真没有办法,那人可与新远盐运使交好着呢,轻易不能得罪招惹。
“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吧。”
顾杭烦躁片刻,也理智的没有强求:“算了,反正舅舅家也不搬走,就在新远,你们随时过来。”再转头对程云夺道,“香坊那边的钱,我依旧会出,不会差一分一毫的。”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程云夺稳下心绪:“渡也实在客气,你今日雪中送炭之情,我们程家定会涌泉相报的。”
“涌泉相报不必,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顾杭又将程云夺一尿盆浇醒:“三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一口气填补上又不要利息,唯一的条件是……叫宗玉上庄。”
程岐略微睁了睁眸子,心说舅舅啊舅舅,我的好舅舅,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绕了这一通三遭,合着是过来明着帮忙的。
再看程云夺,他今个儿被顾杭三番两次的大反转,只觉得老腰在无形中隐隐作痛,无奈笑道:“上……上缎庄,这当然没问题。”
“不。”
顾杭给他最后一击大招:“是缎庄和香坊。”
“你说什么?”
程云夺再好的忍性,也被他弄得不耐烦了,更别说眼下得知了顾杭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压低怒音:“渡……顾杭,你要是这么做可就没意思了,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顾杭二郎腿一翘:“对,你就说干不干吧。”停了停,“不是我故意刺你的耳,这七庄生意本就是长房的,你迟早得交出来,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瞧见他这样,程岐在旁强忍住笑,心说舅舅威武啊。
这无赖。
赶上她巡逻时抓的碰瓷老汉了。
你就说你赔不赔钱吧。
第40章 哭了?
三万两银子,陈家搪塞不借,姚家幸灾乐祸,一般的商户不敢得罪那两家更是一时间拿不出这些,程老夫人绝情,香坊眼看就要倒闭。www.uu234.net
程云夺没办法,只得答应下顾杭的要求,先解燃眉之急,免得姚家做大生意,至于其他的,还是从长计议吧。
顾杭见他答应下来,又强硬的交代了些事宜,这才带着程岚和程岐向程老夫人告辞,趁着天色还早,赶去大夫人顾氏所居的潇湘院。
院里是冬青亲自出来迎的,她是顾氏的陪嫁婢子,为了主子一辈子没嫁出去,见顾杭来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老乡见面三人热络,顾杭也有些感慨:“我来看看姐姐。”
一说到顾氏,冬青脸上的笑又魔术般的消失了,她引着那几人进去正房的里屋,情绪惆怅:“少爷您瞧,夫人还是老样子。”
程岐跟在身后,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连着手心儿都出汗了。
顾氏,顾宁。
她在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
活了整整二十四年,程岐还没尝过母爱的滋味呢。
正想着,一行人也到了里屋,这是程岐头一次来这里,推开门,撩开厚帘,扑面的中药味好像直接呼了她一巴掌,险些把她拍晕过去。
这味道,比现代世界的老舅爷的奇药房还可怕三分,可见顾氏这些年是用了多少药,才叫这味道浓郁到近乎无法呼吸。
“夫人,渡也少爷来了,还有岐姑娘和岚少爷都来看您了。”
冬青撩开帐床的幔帐,对着床上那人柔声细语的说,只是听冬青的语气,这顾氏应该不愿见人,连儿女也只是偶尔才准许探望。
顾氏躺在柔软的褥子上,鬓发一丝不乱,压锦被在腋下,脸色是多年熬病的苍白,神色浑噩,双眼无神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程岐站在一旁看着,微咽口水,茫茫然有些恍惚。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却也找不到什么母女相处的回忆,只是心里看到顾氏这般,会觉得难过而怅然,有些想哭。
“娘,我是沙漠。”
程岐有些生涩的轻唤道:“我和舅舅还有大哥来看你了。”
顾氏眼珠轻动,有颗晶莹的泪瞬间滑落,她仿佛听不到,隔了十几秒后才将将回神,嗓音喑哑道:“谁?”
程岐皱眉,这人反应也太迟缓了,若说顾氏自打程云央死后,伤心抱病多年,也不该是这般鬼样子。
像抑郁症是的。
对了。
程岐蓦然醍醐,这顾氏该不会真得了抑郁症了吧。
方才进屋前就听冬青说,顾氏现在心情低落,思维迟缓,包括记忆力在内的认知功能也逐渐下损,更是彻夜难眠,成日头晕乏力。
这都能对上,而且若是平常的伤心病,仗着程家的药坊和周老郎中的医术,这么多年早就该好了。
这应该是精神疾病,不是那一碗碗苦汤药能灌好的。
“你们来了。”
顾氏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声音虚弱:“娘……在这儿。”
程岚忙握住顾氏的手,他虽然是长房长子,平日里一副做大哥的稳重模样,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许久未见亲娘,这会儿眼眶泛红的厉害,却强忍着咬唇噙住。
可谁知顾氏见到他那和程云央相似的眉眼,登时泪如雨下,满心满腹都是伤心情绪:“老爷……老爷如何就走了……”
程岚被她哭的不知所措,回头看了顾杭一眼。
那人拉开她,瞧见自己姐姐如此憔悴,心疼欲裂,坐在床边握住顾氏的手,低低道:“姐,我是渡也,我是小弟啊。”
顾氏缓缓抬眼,反应果然有些慢:“渡也?”
顾杭往前坐了坐,忙不迭的点头:“姐,我这次过来,是想把你和沙漠他们一起带回新远,我……”
“去哪儿?”
顾氏一听这话,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死命甩着他的手,消瘦的腕部快要挂不住那翡翠玉镯:“我不去……我得留在新远等老爷回来……我哪儿也不去……你们都走……走!”
顾杭摸不清她的状况,赶紧求助冬青,那人满脸愁容,赶紧接过顾氏的身子,摩挲她后背:“夫人放心,咱们都留在锡平,谁也不走。”
程岚也安抚道:“娘,我和沙漠还有太衡都留在这儿陪你。”看了一眼程岐,“阿岫你快说说话啊,别叫娘着急。”
程岐这才上前两步,也道:“娘,舅舅不会带我们离开的,他就是那么一说,新远的生意脱不开手,明天一早他就回去了。”
她说完,打量着顾氏的状态,心说这人被爹和外祖父的接连去世打击坏了,非是骂人,而是真的人话都快听不懂了。
只是她怎么记得,在老舅爷手里看过治疗抑郁症的药方,是《伤寒论》还是《金匮要略》来着,怎么死活想不起来了。
娘的,平日里用不到的时候一背一大串,现在要用到了,却又一个字都回忆不出来了,该死的,这什么脑子。
猪脑吗?
她怎么记得高队长最爱吃猪脑来着。
就记着这些没用的。
“渡也少爷。”冬青见顾氏身子发颤,只得怅然道,“您们先回去吧,别惊到夫人,她现在精神状态很是不好。”
顾杭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道:“好吧,好好照顾我姐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记得立刻写信去新远,千万别忘了。”转身颓色,“秋白,沙漠,别吵到你们娘休息,还是出去吧。”
程岚点头,拉着程岐离开,而冬青一路目送他们出去。
怀里的顾氏紧抓着她,还在不停的呢喃着:“云央……云央……”
……
出了潇湘院,顾杭见程岐没有开口,以为她是见到顾氏那般后心情有些低落,刚要出言安慰,就见那人猛地站住。
“我想起来了!”
程岐瞪眼,嘴里如机关炮似的:“柴胡、黄芩、半夏、人参、生姜、桂枝、茯苓、大黄、龙骨、牡蛎、大枣!”
顾杭脸色逐渐惊恐,不安的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坊间传言他外甥女疯了,不会是真的吧。
而程岚也是一头雾水。
“秋白啊,你妹这是什么情况。”
顾杭平生最怕鬼神一说,小时候被顾氏吓过一次,那一次让他直到十二岁之后才不尿床,是为心理阴影。
程岚尴尬道:“我也不知道。”轻唤程岐,“阿岫啊,你说什么呢?”
程岐猛地转头,他俩一齐往后仰了仰身子。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程岐兴奋的喊道。
顾杭皱眉:“柴火夹龙肚嘎吱汤?”
程岐强调道:“是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程岚也道:“掺和抓狗肚咯吱汤?”
程岐一脸上火,这俩人都什么狗屁听力啊,自己没事抓狗肚子瞎咯吱什么,她也就没事追着铜钱儿……剃个头啥的。
但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啊。
这个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是她好容易想起来的药方。
还挺押韵。
方才她一口气说出来的十一种中药,就是此汤的原材料。
还记得那是一个交不上房租的雨夜,身为房东的老舅爷见她窘迫,就答应她延缓些日子,但前提是,熟背整本的《金匮要略》。
而以后的日子也是如此,在老舅爷的逼迫下,只要她拖欠房租,就要熟背大本大本的中医书籍,这知识装进肚子里,还果真有用处。
现在想想,这老舅爷真帮了她个大忙,比成天给自己立快点儿穿越走flag的高队长强太多了,深吸一口气,她激动道:“太好……”
‘了’字没出来。
咕咚被她咽了回去。
程岐瞧着卵石路对面有些远的程衍,觉得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了?
怎么眼睛红红的?
哭了吗?
“程衍?”
程岐疑惑的喊了一声,结果那人理都没理,直接转身走了。
“哎?”
顾杭看了一眼,惊喜道:“这就是程衍啊,小郎长得挺俊。”
程岐耸了下肩:“可不咋地。”
而程岚察觉到方才程衍的兔子眼睛,欣慰一笑,这人怕是知道了长房这三人不肯扔下他去新远的事情了。
这不,都感动哭了。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以为被他们三个合伙扔在锡平结果发现那三人原来为自己放弃了去新远……处。
大家2019快乐!新的一年一定要多多赚钱哈!
第41章 为什么不走(一更)
傍晚用过夜食后,程衍回去西井亭的厢房,他坐在帐床上,辛夷帮他用杯里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冲洗着眼睛。顶 点 X 23 U S
那小厮果然是男身女心,动作轻柔的很:“少爷放心,周郎中说是因为院里的花粉飞进了眼睛里,才让眼睛发红流泪的,奴才已经叫人把那些花搬出去了,过两日就好了。”
程衍轻应一声:“那花我就闻了一下,真是倒霉。”
辛夷笑了笑,忽见白果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赫然是今日未走的顾杭。
这人一进来,就叫辛夷和白果出去了。
程衍擦了下脸上的清水,疑惑道:“您……”
顾杭也不见外,直接坐到对面的圆凳上:“宗玉是吧,你也叫我舅舅就是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这叫五更打牙祭,没外人。”
程衍对于这人爱说歇后语的爱好,表示淡定:“是,舅舅。”
“哎,这就对了。”
顾杭端详着他,忍不住轻笑道:“我早听冬青在信上说你是个俊俏的,没想到你还真他娘的俊啊,比太衡那小子还俊。”
顾杭说的太直接,程衍的脸出现些不明晰的红,略微揉眼:“舅舅明日要提早赶路,今夜不眠而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顾杭哈哈一笑:“你也别吃心,今天我来也不是针对你,就是想把那三个孩子带去新远。”不快的皱眉,“谁知道这三个小白眼狼谁也不和我走,也就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程衍没有开口。
顾杭则又道:“你现在过继到了长房,也就是我姐的孩子了,那便都是我顾杭的外甥,我自然护着向着,所以,我已经和程云夺那边说好了,你不仅可以上缎庄,还能去香坊做事了。”
程衍一愣,看样子是初次听说:“什么?去香坊?”
“对。”
顾杭神色得意:“你不想去吗?”
程衍不知道怎么说,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能帮秋白他们……把这七庄生意从三房手里拿回来,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顾杭见他终于开门见山,索性也不掩饰了:“有你这话,我这趟锡平便不白折腾,三万两也不白花,你也是个有良心的。”
这山华府和国公府虽然都是程家,但其中的差别谁人不知,程衍还被过继到了长房,堪称一步登天,前途未来光明着呢,若是不想着如何报恩,怕是脊梁骨都会被阖锡平的人戳碎了。
“姐夫把你过继来,还叫你全全接手程家的生意,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顾杭道,“我生平最佩服我姐夫,自然也会帮你,三房那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长房这几个孩子得小心,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去新远,只要舅舅能做的,一定尽力而为。”
程衍认真点头:“宗玉记住了。”
顾杭见他行事说话都很稳妥,也放下心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你也别送了,快歇着吧。”
“好。”那人答道。
顾杭转身,本该直接出房门去,却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书案,好奇之下走了过去,疑惑道:“这是什么?”
程衍猛地皱眉,以为顾杭是冲着那神秘卷轴过去的。
“这画的是谁啊?”
谁知顾杭看也不看那卷轴,他生在顾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对那类似藏品的卷轴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拿起一张宣纸来。
那上面画着一女子的丹青,正是前几日给要给做直裙的冯宜,但顾杭久居新远,自然不认识这位锡平最出名的大家闺秀。
程衍松了口气,搪塞道:“没谁。”
顾杭又看了几眼,旋即促狭一笑,对他道:“心上人吧。”不等他回答,将宣纸放下,挤眉弄眼的往出走,“没事,舅舅都懂。”
临出房门,顾杭还不忘促狭的关心道:“注意身体,别累着啊,没事少盯着那画上的人看,你瞧你都长针眼了。”
程衍急的起身:“舅舅,我没有!”
可是话没递出去,顾杭早就出去了。
程衍在原地又站了站,有些无语的呼了口气,他瞥眼那书案上的轻描丹青,走过去随意叠好收起:“辛夷白果,你们两个真是要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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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着新远那边的生意不能离开人,顾杭要马上出发回去,临了还送给程衍一枚小巧的玉哨,叫随从交给他。
那随从不认识程衍,盯着那一行程家少爷们愣神,就听顾杭在马车上大声笑道:“最俊的那个!像大姑娘的那个就是!”
随从眼前一亮,走过去伸手,而程衍只得尴尬的笑着接过。
再然后顾杭离开,程岐把写好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的药方交给青黛,叫她去药坊给周郎中看一下,若没有问题就抓给顾氏喝。
再然后,程衍如往常一样送程岐去朱雀楼,稳当的马车上,程岐斜靠在角落里半梦半醒,那人平静的看着她,忽而淡淡道:“为什么不走?”
旁边那人半张开眼,迷迷糊糊道:“你说什么?”
程衍改为抱臂的姿势:“我说,你为什么不和渡也舅舅回去新远?”
程岐坐直身子,漫不经心的理着裙摆:“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她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个留下来的决定也没经历过多少思忖,程衍闻言,那似含着水雾的眸子轻颤了颤,没再说话。
而程岐打量着他,心说这人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吧,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被他们排挤了?
那按照顾杭的话将,这程衍还真是担心天上掉下块金子把自己砸死杞人忧天了。
“程衍,你怎么了?”
程岐反问道:“昨天我看你眼圈红红的,是不是哭……”
说到一半,她觉得不该这么直接的问,便随意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哈,我们不会走的,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锡平的。”
程衍神色没有什么异样:“秋白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程岐的桃花眼眸显着灵动,又懒哒哒的往后靠着:“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啧了一声,“哎呀你就别多想了,瞧你那小心眼儿的样。”
程衍不依不饶:“为什么?”
程再次岐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就当给你赔礼了。”
程衍一愣,几秒后蓦然失笑,笑的如春花般漂亮:“那点儿丑事,咱们就叫它随风而散不行吗?你非要总是提出来吗?”
程岐也抿唇轻笑,没有回答。
程衍盯了她片刻,神色逐渐沉肃下来,语气也是让人悬心的凝重:“程岐,你别嫌我嗦,我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能离开这里。”略微迟疑,“你会留下我一个人吗?”
程岐睁开左眼,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程衍的眼神闪烁几秒,旋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刚要开口。
‘轰隆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昏天裂地的雷声,好像猛地在血管内注入滚水一般,吓得车内两人纷纷低呼,程岐拍着自己的胸口,嘴唇都被吓得没什么血色了:“我去,这雷也太响了。”
程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这都快入秋了,哪来这么多雨。”无奈的嘱咐赶车的阿桥,“快些走,到前面的十里亭歇脚。”
阿桥忙不迭的照做,马车很快赶到不远处的十里亭,阿桥扶着程岐下马车,三人刚刚进了那亭子,几乎是脚前脚后,豆大的暴雨瞬间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像是收黄豆,直砸的那地上冒起白烟来。
这若是出去亭子,怕是得被砸成乌眼青,而说起乌眼青,想起当日打程衍那一眼炮来。
程岐转头看着他:“程衍,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那人盯着亭外的暴雨,侧身挡住刮来的风:“待会儿。”
程岐没有追问,谁知才待一会儿,这雨便停了,来去自如且激烈的让人感到疑惑,遂唏嘘道:“这什么雨啊,还没一个屁长。”
阿桥也皱眉道:“就是,阵雨也不是这样的啊。”伸手往出试了试,“最近总这样,没完没了的。”
程岐也提着裙摆往前走,盯着地上的水迹:“真是耽误人。”
“程岐。”
还在亭子里的程衍忽然道。
那人回头:“啥?”
程衍看样子是想把方才的话讲完:“我……”
可天公不作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唢呐声,随即敲锣打鼓之音也蜂拥而至,瞬间将他那个可怜的‘我’给彻底淹没。
程岐的注意力也转过去,眼底欣喜好奇。
竟是个迎亲队!
微信的自动更新真的太可怕了,一大早的打开手机,还以为错拿了姥爷的手机,那花白刺眼的界面和那宛若老人机的巨大字体,是肿么一回事啊,上火,真鸡儿丑
第42章 凭空消失了(二更)
还有一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月底上架,剩下的免费期,晾基本都会双更给大家的。www.uu234.net
那是个四人抬的大轿,而且并非是开锣轿子,看样子应该不是仕宦人家,前头有吹唢呐的、提锣提灯的、提蓝抬箱的、还有打火把的。
老远一看,鲜红的轿子喜庆的很。
阿桥指着笑道:“不知道是谁家娶媳妇啊?”
而程岐看了一圈儿,说道:“这可是人家大喜的好日子,咱们还是让一下,等他们过去再走吧。”
说完,和阿桥又回了十里亭里。
那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那鼓乐声也震耳欲聋,程岐捂上耳朵,往后退了退,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遂欢喜的很。
“真好哎,四人抬就这么好看,真不知八抬大轿什么样子。”
她眼睛澄亮,下定决心道:“等我出门子,也要这样。”
阿桥在旁扑哧一笑,小声道:“姑娘说什么呢。”谨慎提醒,“您可是将来要入宫的主子,出门的仪仗要比这盛大不知多少。”
程岐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是了。
她怎么又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可是要成为皇后的女人。
雅蠛蝶
程岐欲哭无泪,但瞧着那花轿过去,又露出兴奋的笑来,开道的轿夫认出她来,欣喜的冲着后面喊道:“姑娘好福气!原是程家的岐姑娘给您让道呢!日后啊!你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程岐忙回应道:“不客气!”
那些锣鼓师傅哈哈朗笑,只把那喜乐奏的更热闹,让被那暴雨降冷的官道重新温暖起来,布满了十足的烟火人气儿。
程岐一脸憧憬的看着,忽瞧见那喜轿的窗帘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一张白净净的脸来,正冲她报以感激的笑意。
大昌民风开化,没什么新媳妇儿过门前不许见人的规矩,程岐瞧着那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新娘子,由衷的心里祝福。
这般高兴,是嫁给爱情了吧。
直到那迎亲队走的老远,程岐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她这人心肠硬的很,但就一点,看不得婚礼更看不得宣誓我愿意,逢看必哭。
高队长形容她:臭屎撅子,外硬内软。
“走了。”
程衍先行而出。
程岐抽回神,紧随他身后:“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没事。”
那人语气淡漠。
程岐一脸吃粑粑的表情,上车后,几番追问程衍,可那人的嘴就像是被缝死了一样,来来回回就那两个字,没事。
程岐摊手,没事就没事,和谁俩耍呢。
待到了朱雀楼后,她由阿桥扶着下车,可也巧了,那冯瑟的马车和她脚前脚后,瞧见那人下来,她刚要搭话。
“宗玉大哥!”
冯瑟如脱缰的野马般直冲程衍而去,激动的捧手道:“你今天又亲自来送程岐啊,我记得从前都是秋白大哥来送的。”
程岐收回招在半空中的手,一脸的无奈和尴尬。
程衍来接送,不是咱俩商量好的吗,而且,方才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冯瑟你个脑残大花痴!
“冯瑟啊,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嘿。”
程岐好心提醒道。
冯瑟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她来朱雀楼并非是家里所迫,而是出身仕宦家族,又正当妙龄,被动的,她本意和程岐一样不想入宫。
谁想进宫去伺候那个糟老头子。
更何况,不受宠便要老死宫中,若是受宠,谁又想进宫和那如日中天的段贵妃做上一回,怕是顷刻间就要死无全尸。
这么一想,她还是有机会嫁给程衍的,只要关系打好了,毕竟以自己的出身,配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婚事要是程云夺做主,那人巴不得沾自己家的光。
“宗玉大哥,你上次托我送给我姐姐的那条直裙,姐姐喜欢得不得了,还是你的眼光好,接手了缎庄,程家的审美都提高了。”
冯瑟充耳不闻,瞪着一双杏眼喜滋滋的道。
程衍被她的主动弄得措手不及,淡笑着往后两步:“没什么,只要冯宜姑娘喜欢就好,一条直裙而已。”
冯瑟笑道:“那宗玉大哥有空,送我一条可以吗?”紧追不舍,“有我姐姐帮忙,想必缎庄很快就能起死回生,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程岐在旁满脸嫌弃,那裙子分明是自己送的,什么时候又成程衍送的了,这俩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认,一个脸比一个大。
“好……好啊。”
程衍回答道。
冯瑟在心里暗暗喊了声yes,这才回头对程岐道:“怎么这么巧,程岐你也在啊。”
那人一脸焦灼。
我不在,那程衍来干啥啊。
“啊……我也在。”
程岐忽而道:“对了,来时的路上,你可看到那迎亲队了?”又灿然的笑出声来,“那新娘子是不是很漂亮?”
冯瑟愣了愣,无辜道:“什么迎亲队?”
程岐笑道:“就是结亲的队伍啊,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
冯瑟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没看到啊。”
程岐脸上的笑微微一僵:“没看到?既然要入城,肯定能遇到啊。”
冯瑟还是没印象。
程岐疑惑,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淡淡道:“说不定是因为积水的原因从别的路走了。”指了下朱雀楼,“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冯瑟忙道:“宗玉大哥慢走!”
程衍轻应,上车离开了。
冯瑟目送了老远,才不情不愿的回头道:“对了,我听说韩生病在家歇着呢,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了。”
程岐并她一同往里走:“那真是太好了,难得消停。”
冯瑟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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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韩的日子,万菁菁也消停的和老鼠一样,毕竟她一向是狐假虎威的主,典型的老虎不在家,猴子也称不了大王。
你称啊,你称啊。
撑不死你。
平静的日子向来过得快,一转眼七天已过,程衍的马车老早就在朱雀楼外等着了,程岐将冯瑟一通推走,这才由阿桥扶着上了车。
“缎庄和香坊那边怎么样?”
程岐一上车便问道。
程衍神色有些倦怠,估计是生意忙的:“还好,舅舅的银子终于支过来了,香坊的货也在路上了,只是三房那边压着,香坊的枚令还没有给我,至于缎庄那边……冯宜还没有出门。”
程岐也有些愁:“看来还真得让大哥去说了。”
程衍点头:“冯宜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咱们的意思,她这样闭门不出,兴许就是等着大哥上门呢。”
程岐的表情又很快多云转晴:“无妨,过两天不就是端午了吗,到时候都去绥水看龙舟竞渡,叫大哥和她说啊。”
程衍应了,片刻又忽然神色复杂的问了:“对了,我前几天送你来的时候,途中遇到的那个迎亲队,你……”
说到一半,他忽然皱眉,伸手取下程岐发尾的一片绿叶扔出轩窗,这才继续道:“那个迎亲队,你记不记得?”
程岐没有太在意他的举动:“记得,怎么了?”
程衍这才低冷道:“那个迎亲队,在路上凭空消失了。”
第43章 轱辘飞了(一更)
一个二十余人的迎亲队,在半路途中凭空消失了?
听程衍说完,程岐只觉得背脊划过一道恶寒,不可思议道:“什么凭空消失了?会不会有人看错了?”
程衍认真的摇头:“非也,而是那迎亲队将要进城的时候,那些守城兵看到的,说……那个迎亲队,是真的在眼前直接消失了?”
程岐手心出了些虚汗:“直接消失了?”
程衍仔细回忆着:“是,听说还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红光。www.uu234.net”
程岐不知不觉缩紧了手臂,把腿弓在坐榻上:“怎么会,这不符合科学依据啊,难不成是黑洞?还是时光缝隙一类的?”
而程衍的表情明显是没听到。
“你说。”
程岐的语气忽然变得缥缈诡异,和那日在朱雀楼讲鬼故事一样,眼睛也瞪得老大:“会不会是鬼打墙啊?”
程衍一听这话,脸色陡然一僵,竟然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腿:“青天白日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岐摇晃两下,把脸凑的更近些,小声道:“不是胡说八道,我小时候听过人说鬼打墙,如果那个迎亲队真的消失了,那就应该叫做鬼筑墙吧,把他们都给关在里面了。”
“别胡说!”
程衍忽然发了脾气,两指捏着眼角,一副倦怠厌烦的样子。
但他撑在坐榻上的手,却小心翼翼的攥成了拳头,只是手背突然被一只温温的小掌摸了一下,那触感软乎乎的舒服极了。
程衍浑然愣住,瞟眼在旁幸灾乐祸的程岐,那人笑道:“你手怎么这么凉啊。”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害怕呀。”
程衍胡乱的拍开她的手,眉间聚怒:“谁害怕了。”转过头去,“我是不想你胡说八道再被人听到,免得又叫马婆子来扰人轻净。”
程岐懒得戳穿他,这人脸皮儿可是薄的很,遂又问道:“这事看来都传的沸沸扬扬了,梁城府的府兵可是在找?”
程衍应声:“当然,都找疯了。”
程岐习惯的咬了咬大拇指,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超自然了,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人会凭空消失的,除非……
“除非马车的轱辘现在就飞出去。”
“咣啷啷”
程岐话音刚落,只听座位下一声巨响,那车厢竟然半面悬空,整个翘了起来,她也没有准备的向后倒去,身子快被甩的对折起来!
“程衍!”
“程岐!”
两人同时喊道。
后者也大惊失色,却因有功夫在身而顺利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伸手搂过程岐的腰,大义凌然的向右转身,用脊背顶住那滑下来的沉重坐榻!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程岐死死的抓住程衍的手臂,整个人躲在他的身下,几秒后待周遭的一切都停止运动,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左眼。
入目是程衍铁青的脸,他怒道:“程岐你个智障,你嘴开过光吗?”
程岐缩成一团,很是无辜的说道:“这又不能怨我,谁知道马车驶的稳当,轱辘会平白无故飞出去啊?”
大昌富贵人家都行四轮马车,这次是后面的两个被石头垫飞了,整个马车两轮朝天,恰当的比喻一下,就是跷跷板压不回来了。
轱辘还真飞了啊……
程岐一脸上火,茫然想起她刚调到交警大队的时候,一早巡逻时发现一个在机动车道蛇皮走位的自行车选手。
她当时只喊了一句,那人便吓得慌了手脚,一个紧张就将那车把手整个以y型给拔了出来,目标明确的撞到马路牙飞了出去。
看来这种情况,几率还是挺大的。
而程衍脸色受疼发白,咬牙切齿道:“我一人血书求你闭嘴!”
程岐冤死了,她冤的想和窦娥吃一顿豆腐脑,再一起砍头看看谁的血喷得更高,大爷的,她居然还有这一语成谶的本事。
瞧着程衍左袖子殷出一条蜿蜒的红印来,程岐瞪眼:“程衍,你受伤了。”抬身去顶那个沉重的坐榻,“我帮你。”
程衍和她一起用力,怎奈背部伤口疼得厉害,他气得不行,开口却道出别的缘由:“程岐我告诉你,要是我洁白无瑕如一块整玉的后背留下一丁点儿伤疤,看我怎么收拾你。”
“啥玩意儿?”
程岐被他说得有些懵逼,力气一松,那坐榻又砸了下来。
“我靠!你个智障!”
程衍扛不住,整个人被拍倒,顺便也推倒了身下的程岐,那人半弓着的右腿膝盖正好顶在他的裆间,清晰的一声闷响。
程衍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哭腔重的很:“疼……”
程岐也疼,她可是给那人当了肉垫,遂急的对车外大喊:“阿桥你快点儿来帮忙!我俩被砸在坐榻下面了!”
“哎哎哎!奴才马上就上去!”
车外的阿桥拍醒懵逼的自己,盯着那高翘起来的马车,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解开了马,只是那车厢口至少离地近三米高,怕够不到啊。
阿桥眨了眨眼睛,摩拳擦掌,往上用力一窜!
“奴才来了!”
阿桥顺利抓到那两根车前的细厚木板,用力下压,倒还真把那车厢压起来半米多,然后因自己重量轻……那车厢又重重的倒回原样。
“哎?”
阿桥气怒,可他的人设就是如此锲而不舍,遂跳起来压了好几次,那车厢也起起落落许多回,而在第七次的时候,响起程衍的怒吼!
“阿桥!我日你祖宗!别弄了!你他娘的压井呢!”
程岐听他怒喊,自己也难受的要命,好在身上有个程衍垫着,要是直接被那坐榻压住,估计这会儿肠肚都要被按出来了。
“你坚持一下。”
程岐拼尽全力的推着程衍肩膀,脸都憋红了,终于把他连着那坐榻抬起来些,然后猛地拉过他一起侧身,让那巨物砸在旁边。
只听轰隆一声,结果因为坐榻太过沉重而把车厢压翘的更高了。
程岐起身,左脚踩着那坐榻,右手扒着轩窗,身形灵巧如猴子般爬上去,扯开裙摆,纵身跳了出去,一个前滚翻顺利落地。
阿桥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姑娘好身手。
是上次宴会被猴挠了之后,就感染成了猴子侠了吗?
monkeyman?
“姑娘?”
阿桥担心的往前,却见那人三两下爬起来,转身抬头看着那开在半空中的车厢口,大喊道:“程衍!程衍你怎么样了!”
阿桥也赶紧抬头看,大抵是半分多钟后,车厢口终于出现那人的半个脑袋,他伤了后背,根本直不起腰身来,一脸的局促:“我……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恐高!”
程岐嫌弃:“这才一丈多高!三米你也怕啊!”
程衍费力的扒着车板,生怕自己再滑下去,强行半站起身,可是一动后背就撕裂般的疼,浑身连累的直打哆嗦:“不行!”
程岐急的火烧火燎,索性在下面张开双臂,大眼睛满是认真:“程衍你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来!”
程衍气的直摆手,猛摇头的拒绝道:“你走!我恨……啊!”
他话没说完,就见程岐一脚踹在那车厢上,程衍被那力道晃得一下子摔了下去,半空中竟然吓出了尖叫:“程岐!!!”
程岐往右跑着,如大富翁一般,捧着无形的聚宝盆将程衍这个大金元宝稳稳的接在了怀里,然后自己也被震的坐了个大屁墩儿。
“接住了接住了。”
她气喘吁吁的说道。
第44章 伤口的长短(二更)
新的一年,决定上架后开启爆肝更新模式!大家为晾祈福吧
“姑娘!你们没事吧!”
阿桥赶紧走过去把程衍往起抱,可那人紧张太过,这会儿死死的搂着程岐的身子不肯松,闭眼呲牙,五官全都纠结在了一起。www.uu234.net
生命安全面前,偶像包袱也不要了。
程岐被身上的八爪鱼勒的快要喘不上气,干脆赌气的拍在他的伤口上,那人疼的缩起肩膀,缓缓往后倒去。
“宗玉少爷?少爷?”
阿桥从后面撑住程衍,强行重启了这人,再和程岐一起扶着他缓缓的走向路边绿荫里的十里亭,可也巧了,每次来去朱雀楼,都要因为各种原因在这里停留一会儿,那才怪呢。
因着后背受伤,程衍不能坐也不能站,程岐两人只好把他趴着放在那石桌面上,然后一齐回头看着那个轱辘飞了的马车。
阿桥急得跳脚:“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程岐瞧着那马还没跑远,又回头顾了一眼程衍,只得道:“你先骑马回国公府,叫柳管家再派人来接我俩,到时候直接去药坊。”
阿桥怎么肯:“可是奴才不放心姑娘啊。”望着人烟稀少的来往官道,“听说大邑山的山脚多了批悍匪,都是封保那边逃来的亡命徒,若是姑娘和少爷受伤了……奴才可怎么办啊!”
“别怕。”
桌子上趴着的程衍抬起头,举起手指气息奄奄的说道:“最能伤害我的人就在这里,你赶紧回去找人……快去!”
阿桥见他脸色惨白,只得跺了跺脚,追到那马骑上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姑娘少爷放心!奴才去去就回!”
“小心前面!”
程岐提醒的晚了,阿桥转头时迎面就被那路边的树叶洗脸,险些被扫下马,还好手里马鬃抓得紧,但疼的惊了马。
一人一马上蹿下跳的。
程岐眺望着,觉得指着他叫人来怕是有点儿悬啊。
“程岐……”
桌上趴着的那人虚弱轻唤,程岐赶紧走过去:“咋了?”
程衍疼的呲牙咧嘴:“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了?”
“第三次受伤!”
程衍抬头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放嘴里嚼碎了:“我这后背伤口凉飕飕的,估计是被那坐榻尖角划破了,你等我找你算账!”
程岐见他后背的衣服破了,血流不止,干脆全部撕开,吓得程衍想要挣扎,却被那人按住脑袋,义正言辞道:“你要是不想成为干尸就别乱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程衍攥着拳头:“男女授受不亲!”
程岐手上动作利落,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古代人就是封建。”
程衍紧皱眉头,估计是没听懂,加之疼痛会影响意识,亦或是没听到程岐的话也说不定,只嘟囔着:“……姥姥的。”
程岐不予回答,手指在那翻起来的皮肉处比划了一下,趁着程衍不注意猛地按了回去,随着一声尖叫,周围鸟雀四起。
“程岐……你个鳖……”
程衍疼的没力气说话,任由那人用帕子擦血,迷迷糊糊道:“那伤口有多深……多长啊……会不会留下伤疤啊。”
程岐一脸认真,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大概七八厘米长,按照这深度来说,不留疤程岐自己都不信。
但程衍那么自恋。
她想了想,把两根手指递过去。
程衍看着她两手指间的一丢丢距离,脸白的疑惑道:“这么短吗?”
程岐忙不迭点头。
那人半信半疑道:“那怎么这么疼,流了这么多血啊?”
程岐蹲下来和他平视,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按照我的经验,伤口总是越小越疼的,你这个只是深了些而已。”
程衍一下子心如死灰:“那肯定要留疤了。”
程岐不知道咋说他了。
好在阿桥那边一切顺利,管家柳华很快便带着家仆来了,手忙脚乱的将她和程衍塞进车里,马不停蹄的赶回城。
程岐直接回去国公府,而程衍则被送去了药坊,在周老郎中帮他止血消炎,又明确的告诉他会留疤后,听说程衍眼睛都红了。
因着过几日就是端午,所以今天算是提前从朱雀楼下课,程岐给程老夫人请过安后,回到汀兰水榭换了衣服,重理发髻。
“听说柳管家挨了孟姨娘好一顿臭骂呢。”
青黛边梳头边道。
程岐用脚后跟也能想出原因,自然是因为那马车轱辘松散一事,给长房儿女的行用都这样不重视,骂一骂也是好的。
“阿岫?”
正好程岚从楼梯口走上来,见她并未受伤,登时大松了口气。
程岐随意拿个海珠点在发髻上,拒绝了那繁琐的其余饰品,起身和程岚坐在旁边的花案前:“大哥怎么这时回来了?学府下课不是要等到戌时以后吗?”
青黛下楼去烧水,而程岚则担忧道:“还不是因为你,我和太衡听到你和宗玉出事的消息,告请了假赶回来了。”
程岐往外看了看,并未找到程岱的身影,程岚见状解释道:“他去药坊看宗玉了。”
程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揉了揉被硌青了的左手臂:“这还是亲弟弟吗,出了事不先来看亲姐,却关心别人。”
程岚听她抱怨,哭笑不得:“比起我,宗玉更有哥哥样,爹很早就交代了我,要待宗玉如亲兄弟一般,遂私下也多有往来,关系也不似外边传的那么疏远,尤其是太衡,很是尊敬。”
程岐听完,心说程岱那么一个臭屁的人,会尊敬一个自恋爱哭鬼?
不过趁着只有自己和程岚在,程岐问出了心里久久的疑惑:“大哥我不明白,为啥爹当年选中了程衍那个家伙啊,就算是要过继,也该挑一个血脉纯正的,程衍严格来说,可是姚家人。”
程岚倒是坦然:“谁又知道呢。”轻笑摇头,“但如今看来,爹的选择是对的。”握住她的手,“既然都是长房的儿女,就不要挤兑他。”
程岐拍胸口:“当然,我从不小心眼儿。”
“少爷!”
两人正说着,程岚的贴身仆从忍冬跑了上来,但因着三楼是程岐的闺房,他只站在二三楼的木梯中间喊道:“奴隶所那边来人了。”
是给程岚红袖添香的事情。
这还是上京那边传过来的规矩,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到学府念书的时候,长辈基本都会选个年轻貌美的婢子陪读,算作添床伺候。
外面的世界花哨,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婚前开荤,私交野妓一类,若有欲求便可就地泄出去,免得染上那些不干净的花柳病,而比谁的红袖添香更俊俏,也是枯燥学府生活里的一种恶趣。
“少爷姑娘,老夫人叫去蘅芜院挑人呢。”
忍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