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老鼠(二更)
翌日清早,香坊前十分热闹,因为要往出运货,最怕潮湿,程衍便找人算好了日子,得知后一月最少雨,遂即刻就要启程。
有陈家的同兴镖局相护,快的话,不到一月就能回来。
这是程衍第一次往外走货,谭丕本意是要跟着,但庄上离不开他,便叫谭白跟着去了。
程衍吩咐香坊的伙计紧着装货,又先行派赏给那些镖师和趟子手,只是才说两句,就看到不远处街上大步流星走来的程岐,他微微皱眉道:“真是一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谭白正在最后一辆车的旁边,他用力了绳子的紧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倒也是别具一格。”
程衍可还记着那日他的英雄救美呢,态度瞬间冰冷:“我说明玉啊,你还是少夸她几句吧,这不是什么好事。”
谭白忍俊不禁。
而程衍瞧着程岐走过来,直接伸出手指想要训她,谁知这人心安理得的把他当成空气,竟然目不斜视的朝着谭白去了。
程衍微微抿唇,和对面馄饨摊的老板对视一眼,略显尴尬的用那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人中部位。
妈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再看程岐,那人站在谭白旁边,笑吟吟道:“明玉哥,怎么这回你也跟着去啊,去武山来回可不近,最是折腾呢。”
谭白拍了拍手:“无妨,多谢岐姑娘关心。”
程衍在旁,眉宇皱的快能夹死蚊子,他看着程岐那丫头,对别人都能笑靥如花,偏偏和自己横眉竖眼,他就不高兴。
他打心眼儿里就不高兴。
“程岐,你二哥我还在这里站着呢,你不关心自家人,偏偏去关心别人,你什么意思?”
程衍忍不住给自己鸣不平道。
谁知程岐不光对他视而不见,还充耳不闻了,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递过去,笑道:“明玉哥,你收下这个吧,路上颠簸,你没有武功傍身肯定吃不消,这里装着的是草药,歇脚的时候闻一闻。”
谭白坦然收下:“多谢岐姑娘。”
程岐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一方面是受原主影响,二来,谭白那温润如春的出于模样,确实给她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不过方才那个荷包并不是她特地绣给谭白的,她程岐才不会做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太含蓄也太慢了,若是喜欢直说就好。
那是她逐渐和原主记忆融合后想起来的,这荷包原主早就绣好,却迟迟没有送出去,自己今日给了,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
“程岐”
不远处的那人终于忍受不了程岐给自己的冷对,加之被那馄饨摊老板看的愈发窘迫,索性一个河东狮吼。
成功的将半条街的注意力都聚集了过来。
程岐也被喊的一愣,转头道:“啊?”
程衍气急败坏道:“你跑这来做什么!你……你给我回家去!”
程岐莫名其妙的摊手道:“自家生意往出走货,我过来关心一下也不准吗?我好歹也是长房的大姐啊。”
程衍道:“这话你得和太衡说,跟我说得着吗?”不耐烦的摆手冲国公府的方向,“你赶紧给我回家去!不然啐你!”
程岐斜眼:“你什么毛病。”停了停,“出门没吃药吧。”
谭白无奈轻笑:“既如此,岐姑娘还是回府去吧,这边有我和宗玉少爷在,还有陈家的诸位师傅在,不会出问题的。”
程岐轻点头:“好。”
说罢,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临了路过程衍身边,那人还粗鲁的推了她一下,不可置否的说道:“走走走!快给我回家去!”
程岐皱眉嘟囔道:“……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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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国公府,还没进院,正好瞧见从里面先后走出来的程岚和程岱两兄弟,这两人正要去学府上课。
沈鹿如今成了程岚身边的添香红袖,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只是程岐瞧着她素来活泼,此刻却懒懒没精神,便知道学府有多无聊了。
把最能自娱自乐的都给弄郁闷了。
“宗玉那边怎么样了?”程岚问道。
程岐答道:“就快上路了。”无奈轻笑,“只是这人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对头。”没往细想,“估计他是头一次走货,害怕吧。”
程岱没有说话,先行上了马车,沈鹿随后。
而程岚伸手触了一下程岐脸上的伤口,担忧道:“这伤口长是长上了,可看这样子,怕是得留疤啊。”
他连啧了好几声,倒把一直没怎么在意的程岐给弄紧张了。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的容貌比天大,但说来说去,她其实是一直站在了现代人的角度看这个问题,所以始终不重视。
眼下,倒是不得不重视了。
“哥你别担心。”程岐也伸手摸了摸,“我待会儿去药坊找周郎中看一看,有没有祛疤复颜的药,再不济日后拿粉遮也没啥。”
程岚见她这样大大咧咧,无奈皱眉:“真让人放心不下。”停了停又道,“学府那边迟不了,我和太衡就先走了,脸上的事,你自己可得上心,我和孟姨娘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程岐点头,利落的进院去了。
程岚则上车赶去了学府。
他和程岱去上的学府,名为山衡学府,是锡平的官办机构,收的学生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出如今最值钱的进士无数。
当然,山衡学府考出去的进士,自然也比不上上京国学院的那些,更比不上崇文馆弘文馆及第的那些,不过是弄个好听的名头。
更别提出仕入相了。
所以,这山衡学府又被锡平人戏称为:山衡第一商贾幼儿园。
不过是给那些望族仕宦老爷看看孩子罢了。
但这学府里的教书先生郝研直,别号良山先生的,却不这么想,而此人也并不像名字里所言的那般好颜值,但好在也没丑的过分。
他和如今国子监的那位卓司业是旧交,但据众人所讲,两人也就是一般般的借个铅笔偷个橡皮的关系,不算好友。
可良山先生却以此为傲,加之备受锡平的葛使君重用,遂学问习的不咋地,大文豪架子却端得十足,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势利眼。
他对待仕宦家族的后生犹如亲生儿子,若是碰上个头疼脑热,人家没怎样,他倒是能哭的如丧考妣。
举个栗子。
上月初,冯家的二公子冯宣,也就是冯瑟的双胞弟弟,上课睡觉咚的摔了下去,给良山先生心疼的,跟个王八蛋似的。
反之,对待出身商家的儿女,良山先生眼睛干脆长在脑袋顶上,也不怕下雨被直接灌包。
最会看人下菜碟。
沈鹿身份低微,最讨厌这种人。
这夏末天气极热,屋内的轩窗又不顺风,她索性端了冰来,盘腿坐在程岚所处的矮书案旁,用扇子一点点儿的摇着。
良山先生负手在旁,不但双眼冰冷,而且十分不耐烦,说话时唇上的胡子还一抖一抖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沈鹿瞧着程岚的脖颈处热的凝汗,手上动作不停:“先生,奴在给秋白少爷驱热,您没看到吗?”
良山先生瞪眼,他在这山衡学府教书多年,就没见到沈鹿这样说一句顶一句的婢子,遂扬声道:“老夫一刻钟前就叫你出去了。”
程岱闻言瞥眼,冷淡道:“先生,我大哥身子不好,受不了极冷或是极热,这天火烤一般,还是叫沈鹿留在这吧。”
良山先生看也不看那人。
心说又是他,又是这个小子。
不能理。
理都不能理。
这小子说话太气人,太冲,一句话能把人顶个大跟头。
“沈鹿,老夫叫你出去你听到没有,现在是习书的时间,你若是要伺候,等过会儿下课再进来,别叫老夫说第二遍。”
良山先生说罢,竟然用合上的扇子去打沈鹿的头,旁边疲惫恹恹的程岚见势,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手背直接被抽出一道红印子来。
“嘶”
这一声嘶,是旁边的冯宣下意识嘶的。
他自己的红袖添香被沈鹿给比下去了,正心情不咋地呢,见到这一幕登时愕然了,心说程岚和这丫头到底是谁添谁啊。
“秋白,你没事吧。”
冯宣在旁问道。
而良山先生也有些愣了,一想起那个孟姨娘,他也有些不安,但老师的架子还是不能放下地,遂道:“程秋白,你这是做什么?”
程岚收回手,对面容复杂的沈鹿道:“阿瑶,你先回国公府去吧,学府里有伺候的婢子随时供用。”
沈鹿不愿意,但架不住那人要求,只得起身道:“奴知道了。”
她瞪大眼睛盯着良山先生,如鹰隼一般,看的那人局促,乱晃着手里的扇子道:“你这么看老夫做什么?还讨打吗?”
沈鹿没说话,只是路过良山先生的书案时,伸手将那涮洗笔墨的小木桶给推到了,那黑水瞬间染湿了他辛苦三日将要完成的画作。
良山先生登时石化。
冯宣也一脸上火,昨天沈鹿杀蛇的样子还没忘掉,今儿个又来这么一出,这程岚到底在奴隶所买了个什么极品啊。
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程秋白!你这婢子太没规矩了!昨天把老夫弄买来抓老鼠的无毒蛇给拦腰剪了!今天又毁老夫心血!明日不许你带她来!”
良山先生气的是满面通红,浑身冒虚汗。
程岚则揉了揉手背,无奈道:“学生记住了。”
谁知他刚说完,就瞧见门槛处嗖的窜过去一道黑影,左手旁的那位傅家公子眼尖,立刻翻桌指着喊道:“有老鼠”
有老鼠!
满屋一下子人仰马翻!
冯宣一把拽起程岚往后,撕心裂肺道:“救命啊”
而良山先生也浑身一紧,匆促的往后退了两步,他瞥眼那还未出去门槛,却已然愣住的沈鹿,气的直跳脚:“你现在知道老夫为什么要养那无毒蛇了吧!这一窝子书生呦!还不快来帮忙!”
沈鹿忙不迭的点头:“是!”
第61章 人仰马翻(一更,感谢喜怒哀乐早知牟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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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鹿是底层出身,别说是打老鼠了,就算是和老鼠一被窝子睡觉也是常事,这么想来,还不忍心杀自己的室友了呢。www.uu234.net
“沈鹿!这边儿!”
那方家少爷方漳把自己死死的缩在墙角,指了一下左边。
傅光更是闭紧双眼,把方漳往出推。
“你个王八犊子!”
“快你上!”
说实话,他们倒不是怕老鼠,而是怕老鼠身上的病,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鼠疫犹然在耳,谁愿意冒险去碰啊!
冯宣踮脚而起,死死的拽着程岚,那人身子熬病,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推拉拽弄,一会儿唇色就开始发白了。
沈鹿自然不快,瞥眼那老鼠的方向,点脚在木案上,如凌燕般跃了过去,谁知慢了一拍子,被那老鼠跑了。
跑去了那些人缩的墙角。
冯宣欲哭无泪:“救命啊”
“没事没事!”
沈鹿一边安慰他,一边飞速的追了过去,但这屋子的地面摆了太多读书用的案几,还有存水叠书的格子,有的连手都伸不进去。
简直是间接给了那畜生提供了狡鼠三窟的条件。
“别怕别怕!”
沈鹿瞧见那老鼠跑去案几下面,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抓奶龙爪手的姿势,却听程岚皱眉道:“怎么能用手!”
沈鹿丝毫不在意,直接扑过去把手一探,却还是晚了,然后把洁白的小臂磕出一道青紫来,疼得她呲牙咧嘴。
程岚捉急,挣开冯宣就要过去,却被程岱拦住,这小子踩着案几跳来跳去,帮沈鹿围追堵截,忙的不亦乐乎!
“太衡!小心那畜生咬你!”
“叫沈鹿抓!她死了也不值钱!”
“我靠!方漳你还没过河就要拆桥啊!”
“老子害怕!”
而程岱充耳不闻,心道小爷这眼力可不是白练的!
“那边!”
他给沈鹿指了一下:“可不能叫它跑了!非打死它不可!”
良山先生也急得满头大汗,这老鼠不足为惧,到底还是那场鼠疫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遂仰天长叹:“你个败家孩子!你说你把抓老鼠的无毒蛇给杀了干什么!你这不是人拿毒蛇多管闲事吗!”
沈鹿往门口跑,吓得那老鼠匆忙往回窜:“谁知道那条蛇是用来捉老鼠的!我也是为了诸位公子着想!”
“三少爷!右边!”
沈鹿再喊,可程岱没有看到,再次错失良机。
“气死我了!”
沈鹿觉得自己被一只老鼠弄得团团转,实在是奇耻大辱,那么一只偷庄稼的贼,怎能拼得过她这般江洋大盗!
上前推开哆嗦腿在书案前的良山先生,沈鹿抄起那被墨水染湿还滴答滴答的三尺戒尺,扬起来道:“你哪里跑!”
“呸呸呸!”
良山先生站得太近,被甩了一脸的墨汁,感觉心脏病要犯了。
“倒霉孩子你……”
话没骂完,就见沈鹿瞪眼扑了过去,一戒尺拍在地上,同那刺耳的啪声响起的,还有一小丢丢的,悲壮的吱吱声音。
然后……血嗖的飙了出去。
甩在墙上一道红印。
冯宣猛地闭紧眼睛,只觉得浑身滚过一道恶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唏嘘道:“秋白啊……这个叫沈鹿的……买的好。”
而程岚瞧着沈鹿戒尺下的一片……怎么说……血肉模糊,也微咽口水,心有余悸的说道:“是啊。”
傅光搂着他的腰,转头对良山先生道:“先生,学生觉得……沈鹿这丫头……还是暂时留着吧,啊……当毒蛇用也行啊。”
良山先生念了一辈子书,瞧着那摊子肉泥,心说沈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胃里翻江倒海,冲出去之前,认命的摇了摇头。
“快来人收拾一下!”
良山先生在外面大喊道。
立刻有几个婢子跑了进来,可瞧见那老鼠,的确也是死的太过惨烈而不堪入目,各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去碰。
万一有鼠疫怎么办。
沈鹿无奈啧嘴,抬起那沉重的戒尺,立刻有血肉拉丝。
“呕”
傅光干呕,方漳赶紧给他敲背:“你还有没有点儿大出息了。”
傅光摇头摆手,把脸别了过去。
沈鹿实在是没想到,这山衡书院竟多半都是绣花枕头,就程太衡那小子还有点儿种,遂要用手去拎那老鼠的尾巴。
“别。”
程岚也满脸艰涩:“用手帕。”
沈鹿依言照做,将那一帕子还热乎的坨坨递给婢子,那婢子接过的时候,恨不得原地去世,以至于走路都机械化了。
“埋了埋了。”
“不行,这是老鼠,得烧了!”
“对对对。”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沈鹿无奈的扫了扫裤腿的灰,叫其余婢子把地上的血擦了,再将斜倒的案几一一摆正过来。
谁知摆到冯宣那张案几的时候,她瞧见地上飞了张画,拿起来一看有些惊喜,往高处抬了抬:“这画的是我吗?”
刚从墙上被扣下来的冯宣一愣,忽觉右边虎视眈眈,他知道是程岚那小子,皱眉没有回头,只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不是。”
沈鹿指着那画上人的眉眼,笑道:“这人的花钿图案和我一样!”
冯宣依旧摇头:“不是。”
沈鹿莫名其妙道:“可这眉眼就是我啊?”
冯宣固执道:“不是。”
沈鹿不肯罢休,指着那画旁的一句话:“那这个字呢?”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她认真的指着那个鹿字。
沈鹿不认识字,但却认识自己的名字。
冯宣回头,和程岚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又坚定道:“不是!”
沈鹿懒得争辩,把画放了回去,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呗,改天叫秋白少爷画一张。”又有些依依不舍,“但这张真好看啊。”
说罢,随着婢子去别屋换衣服了。
屋里的一众千金少爷终于安心落座,大家扫着衣袖,不停的捶打着腰腿部位,说着刚才的有惊无险。
而程岚探身,一把将冯宣案几上的画抽过来,那人不察,想要伸手去捂,结果慢一拍砸在桌上,疼的五官移位!
程岚充耳不闻,更视而不见,他直盯着那幅画,画上的沈鹿正因午后困倦而拄脸瞌睡,配上额间花钿,可爱极了。
树深时见鹿。
沈鹿。
沈阿瑶。
程岚大言不惭的将那副画折起来,揣在怀里道:“第一,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第二,这画归我了。”
冯宣无语凝噎:“你大爷。”
第62章 动手(二更,感谢仙妮小猪的打赏)
出梁城后,很快就是闵阳关,但因为香料经不起折腾,所以商队到了傍晚才将至那里,又怕夜里下雨,一行人便歇在了大同客栈。www.uu234.net
同兴镖局的那些镖师和趟子手们为了明日赶路,早早就去二楼的客房歇了,程衍在一楼大堂还想请他们吃饭来着,但却被谭白拦住了。
他叫伙计上些可口小菜,又要了壶热酒,淡淡道:“他们从来都吃自己带的东西,方便安全,不怕被人下毒。”
程衍轻抿一口那烈酒,只觉得连天赶路的疲惫都消了,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未动:“这么谨慎吗?”
谭白轻笑:“谨慎些是好事,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必定会湿脚,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镖师,咱们可有的学呢。”
程衍轻应,又抬头看了看那二楼的客房位置,那素来泪蒙蒙的双眸竟罕见的清晰起来,从中流露而出的,却是平静和了然。
“是啊,常在河边走必定会湿脚。”
程衍转回头来,又眸光深邃的说道:“可我还听过两句。”停了停,意味深长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却反蚀把米。”
谭白一愣,不知如何继续搭话,好在伙计这时上了饭菜,讨了些碎赏又去忙活别的,也瞬间化解了尴尬。
谭白不爱荤腥,瞧着对面大口吃肉的程衍,愧疚轻笑:“若不是为了照顾我的体力,咱们今晚兴许能赶到闵阳关的。”
程衍可是饿了,吃的不亦乐乎,闻言摇头:“无妨。”
谭白在马上颠簸了一天,累的是食之无味,只看着他吃。
程衍皱眉道:“明玉你这不行啊,本来体力就不好,今晚若再不好好吃饭,明日更有的受,赶紧好好吃饭。”
谭白无奈:“我真吃不下。”
程衍故意憋笑道:“你给我吃,我这是以少爷身份命令你吃。”
谭白哑然失笑,只得拿起筷子来吃几口,两人有说有笑,很快一顿饭便光了碟子,将最后两杯酒喝完,各自回房睡了。
合上客房的门,程衍却没有脱衣上床,他走去窗前看了看,客栈外面除去飘扬的幡子和两个大红灯笼,的确空无一人了。
只是那几车香料,却没安置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也没派几个镖师去轮流守夜。
程衍关上轩窗扇,低冷道:“真是可笑。”
他吹了桌上的蜡烛,合衣躺在床上,双眼则盯着房顶,从怀里掏出一个西洋贩来的金色怀表,放在耳边,随即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黑幕的星子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畔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程衍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他起身点了蜡烛,推开客房的门,向右转头。
二楼的走廊上,隔壁的客房门也开了。
他和此行的镖师头子,名为董猛的正好对视,那人波澜不惊,一边往楼梯处走,一边冷淡道:“宗玉少爷怎么还不睡?”
程衍倚着那木栏杆,轻笑道:“半夜肚子饿了,叫伙计送点儿吃的上来。”停了停,“董师傅这是去哪儿啊?”
董猛已经下去楼梯,遂声音较远:“去放个水,顺便看看货。”
“辛苦师傅了。”
程衍说完,转身回去客房。
而董猛撒了尿回来,正瞧见睡眼惺忪的伙计端着饭菜进去程衍的那间屋子,他看了几秒,这才皱着眉头进去了隔壁。
同屋的董五也没睡,抱臂在窗前:“那小子还醒着呢?”
董猛合门点头:“是,说是又饿了。”
董五不耐烦的站直身子:“这次三哥没跟来,他上次不是说那小子会功夫吗,还徒手就把他扔下琅桥了,这怎么……真他娘的饭桶一个,晚上还要吃几顿才行。”
董猛坐下,耳朵竖的老高,用力的握住刚刚倒好的一杯热茶,也不嫌烫手,低冷道:“老三当时失手,这次不来也是为了避嫌,免得程衍把他认出来,不过咱们也不差这一会儿。”
董五也露出一抹深深的笑:“行,让他做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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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董猛手里的那杯热茶凉透了,他才不疾不徐的问道:“那小子屋里的灯熄了吗?”
董五从这边的窗子探身出去,点头道:“熄了。”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董猛却将他拦住,董五不快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弟弟我去拧断了他的脖子,咱们就能回去跟二老爷复命了。”
“别急。”
董猛贴着那边的墙,确定了程衍的呼吸声后,这才道:“老三不是说了吗,那小子会点儿功夫,能把他从琅桥扔下去,肯定也有底子。”
董五丝毫不在意:“三哥那是一时疏忽,这小子不就是力气大了点儿吗。”拍了拍胸口,“弟弟杀他,依旧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行。”
董猛严肃道:“大哥去,你在这里呆着,顺便去看一眼谭白,还不清楚他爹有没有把事告诉他呢,别惊动了。”
董五拧不过,只得照做。
而董猛出去走廊,至程衍的客房门前,附耳仔细的听了听,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虽有月光为照,但屋里依旧快要伸手不见五指,董猛瞧着床上棉被里的那人,过去伸手缓缓掀开,却是赫然一震!
不是程衍!
是那个客栈伙计!
此刻被五花大绑在床上,见到董猛后开始呜呜挣扎。
“啊!!!”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董五惨绝人寰的嘶喊声,董猛浑身的血都凉了,如疾风般卷过去一看,发现董五的左眼扎了一支飞镖。
董五身前的衣襟一片血红,喊声吵醒了客栈里所有的人,他见董猛回来,恶狠的指着打开的窗户:“那小子……跑了!”
董猛暗道不好,又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暴露的,正好瞧见老六老七也赶了过来,忙问道:“谭白呢?”
董六切齿道:“晕了,怕是被程衍下药了!”
董七气的直拍额头:“坏了坏了!”
“坏什么!”
董猛红眼道:“老七,你留下来照顾你五哥!老六,和我去追那个兔崽子!”又补了一句,“我非活剐了他不可!”
说罢,纵身跃窗而出,董六也紧随其后。
两人稳稳落地,却不知道程衍逃去了哪个方向,只知道他是骑马跑的,遂董猛喝道:“我去左边!你带着趟子手去右边!见尸即可!”
董六咬碎牙齿:“好!”
第63章 丧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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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顶 点 X 23 U S
程衍奔袭在逃亡的路上,现在的情况是,武山是肯定不能去了,此时此刻还想着送货,那心真是太大了。
他正在沿路返回,却不敢走官道,而是选择了更长更窄一些的林荫小路,那树叶拂面,打得他呲牙咧嘴。
没创意,太没创意了。
上次就是这样。
这次还故技重施。
要是他程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除非……马现在就跌倒!
“吁”
谁知程衍的心里话刚说完,整个人就随着扬蹄的骏马后仰,他愕然攥紧缰绳,却还是被猛地摔了下来,好悬被那马蹄踩死!
“怎么回事!”
程衍一个滚身爬起来,正好瞧见远处追来的急速黑影,这才反应过来,这马是同兴镖局的,自然更听陈家人的话!
他摔得浑身生疼,却不忘了拔出腿间短匕扎在那马屁股上,让那畜生先行奔开,然后凌身跃上右边的高树,紧贴着粗枝。
董六的速度是兄弟几个里最快的,加之五哥被弄瞎了眼睛,在愤怒的加持下,眨眼就来到了树下。
董六不是董五那般鲁莽的人,本来掠过继续前奔,却细心的发现了地上程衍摔下来的痕迹,立刻刹住,亮出腰间软剑!
那剑锋利的很,映着月亮甩来一道银光,程衍含恨闭眼,知道这一劫怕是逃不过去了,深吸两口气,他又抽出一柄靴内短匕。
那刀刃划过革鞘的声音极小,却还是被董六轻易捕捉到,他厉喝着刺剑向右边,无形剑气直接割断了程衍脸侧的嫩枝!
程衍赫然瞪眼,咬了咬牙,闪电般将一柄短匕飞了出去!
董六遥见一道闪光,轻而易举的用软剑击开,谁知方才还在树枝里藏着的那人却不见了,同时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背后偷袭吗?
董六冷冷一笑,转身将剑刺出,结果扑面却是一件衣服,他整个人被包裹住,不等反应,腰间渗凉,有异物插了进来!
董六双目眦红,下意识的用浑厚的掌风击开周身一切,再扯下头上的衣服,看着五步之遥的那个少年。
他被方才的掌风击中,漂亮的唇角挂着血迹,一双泪眼此刻却透露着风发的意气,似乎还因为捅了他一刀而感到高兴。
董六捂了捂腰间的伤口,笑的嗜血:“好,这么多年了,除去大哥还没人能伤的了我董六,今个儿着了你小子的道,再来!”
谁知程衍笑意深深,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三、二……”
董六见他如此,有些不解的皱眉:“你说……”
话说一半,董六只觉得腰间的伤口传来火灼般的痛楚,仿佛是在用钩子来回推搡般,他扯开衣服一看,腰腹已然全部黑紫!
“你给老子下毒!”
董六抬头,瞪眼吃惊道:“你小子……玩阴的!”
程衍丝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董家七兄弟武功高悬,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要小爷和你硬拼,除非脑袋让马踢了。”
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马鼻声!
经过方才的一语成谶,程衍本能的躬身!
只见视线内飞起一对强劲的马头腿,没踢到闪得快的他,竟然狠狠的踢中了董六的胸口,直把那人踢得飞出撞在树上!
“我靠!”
程衍捂了捂嘴,心说自己这嘴是开过光吗,怎么这乌鸦的程度还向着程岐那丫头看齐了,说什么来什么啊!
他往前几步,瞧着靠在树旁,命在旦夕的董六,又回头看了看在原地打转的黑马,唏嘘道:“我想……马上回家!”
他说罢,乖巧的闭上眼睛。
耳边风声飒飒。
几秒后。
程衍有些无语的重新睁开,看来这次还是巧合,正想骑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裤兜里却突然传来极热,烫的他哀嚎一声。
对面的董六视线内一片血红,已是强弩之末,他看着程衍在身上胡乱的拍着,像是钻了耗子一般原地跳着。
终于,程衍把那个卷轴拿了出来,正发着光,迫不及待的打开。
董六看清那个卷轴,整个人登即绷直!
目眦欲裂。
将那几个字逼出牙关。
“另外……的……卷轴原来在……”
这七个字蹦完,便没有下文了,董六脑袋一歪,彻底死翘翘了。
而对面的程衍注意力都在那卷轴上,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打量了他几眼,确定死了后,才重新上眼卷轴的字。
这一看不要紧。
丧命!
这两个字像锥子般刺进眼睛,使得程衍浑然大骇!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继续往下看着。
卷轴上缓缓而出一行浅字。
天禧十七年九月十四,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有人要丧命今夜!
程衍紧张的抬头环视,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安全的,董六死了,董猛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他可以顺利回去梁城。
只是这个。
棠梨花映白杨树。
白杨树。
白。
程衍思忖着皱眉,难不成是谭白要丧命在陈家人手下?
可是根据上次的经验,请求陈家人杀自己的,就是三房啊,谭丕是三房的走狗,陈家人又怎么会故意杀害友军的儿子呢?
程衍一时头疼欲裂,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为妙,但他实在是不确定谭白到底知不知道他爹和三房的阴谋,若是不知道,岂非无义!
将要上马的动作又停住了,程衍恨不得咬碎牙齿,他眺望着那客栈的方向,迟疑道:“可是小爷这次好容易……”
不对啊。
程衍猛然一愣,心说谭白的生死,不该触发卷轴的。
他重新将那冷却下来的卷轴打开,确定了新出现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并没有消失,字迹反倒越来越清晰后,便冷静的往上看。
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等等。
程衍谨慎的定格视线,发现那第二条‘他乡遇故知’的字迹正在缓缓的变浅,和新出的那句关乎丧命的,如新老交替一般。
程衍霍然抬头,收起卷轴翻身上马,如利箭般疾驰而去!
他眸光凛冽!
程岐!
等我!
第64章 这就亲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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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如离弓之箭般疾驰而回,程衍顺利的躲过梁城关卡,而董猛也如意料中没有追上来,可是夜寒冷,却不如他此刻心冷!
苍天明鉴,程岐绝对不能死!
只是那卷轴却始终没有再发热发亮过,而那句‘他乡遇故知’的字迹已经浅淡的有些看不清了。
等到新出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确确实实的显露在卷轴上定格时,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程岐!
你必须等我!
我是绝对不会叫你丧命今夜的,这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
天幕上的那轮明月掩在云后,天地间瞬间雾蒙蒙一片,程衍费力的掏出胸前的怀表,得知眼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他已经进入了梁城地界,这样快马加鞭,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回国公府,切齿红眼,程岐你要等我!
电火流星!
终于赶到了国公府的门前,程衍在没确定之前不想惊动,干脆摸去了汀兰水榭的后院墙后,那红墙近两丈高,他却轻松的一跃而落。
靴尖儿点水,在碧湖上触出一圈圈的无声涟漪。
程衍轻功极好,纵身跃去水榭之上,根本来不及走楼梯,顺着那木楼侧的高柱而上,如蜘蛛侠般,发现三楼的轩窗果然虚掩着!
‘咣当’
程衍一把推开,赫然瞧见那帐床边站着一人,他黑衣蒙面,手持一条白绫正想往程岐的脖颈勒去,没想到被人打断了!
“放肆!”
程衍厉斥,跃身而入,同时手腕一甩!
黑衣人瞪眼,却见一柄短匕飞来,他躲闪不及被扎中左臂,扯过手旁的幔帐扔过去,趁着那人不察,擦身从轩窗跳下!
程衍怎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跑了,回头瞥了一眼帐床上的程岐,那人乌发汗湿,眉头紧皱,双颊泛着诡异的红。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显然是被那黑衣人熏了昏迷的香药。
估计细辛和青黛,还有院内其余伺候的家奴也中招了。
程衍着急,凌身从轩窗中追出,因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那黑衣人刚刚落在木榭台上,正准备点碧湖水跃墙离开!
谁知脚踝处一紧!
黑衣人低头,原是方才他扔下的白绫,此刻落在了程衍的手里,如一条灵活的白蛇般,力道猛收,他竟直接扑向台面!
半空中猛拍台面,黑衣人又轰然而起,如暴风般转身,掏出腰间的红珠匕首,箭矢般冲向对面的程衍!
那人倒也不紧张,脚蹭地面飞速后退,伸手扳住门框,卷身如灵猴般跳进了二楼的轩窗里!
黑衣人扑了个空,可力道之大直接将那门框割出一道深口,他轻功不如程衍,索性冲至一楼楼梯口,准备今夜一取两命!
谁知刚至拐角,一楼立着的梨花圆凳忽然倒了,他一个走神,却不知程衍从二楼栏杆处倒吊着身子出现,短匕直接末胸口而入!
“唔!”
黑衣人的身子浑然僵直,蒙面的布眨眼间又深了个度,有浓厚的血腥味散播开来,他不可思议的踉跄后退,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声音不大也不小。
但如今楼里的其余人都晕着,听不到的。
更何况,因着程岐是以未来妃嫔培养的,所以才筑了这比较偏僻隐秘的汀兰水榭,要从小就将她隔离开来,以表日后身份的不同,所以国公府的人不会知道今夜之险。
程衍灵巧的跳下来,至拐角处摸了摸黑衣人的脖颈,确定他已经死透了,这才扯下那面纱,却是很普通的一张脸。
兴许也是陈家人吧。
程衍皱眉,瞥见地上的那柄匕首,拾在手里掂了掂,心说这材质不像是锡平本地出的,柄端包匝的皮革,应该是上京的货色。
而且这柄端还画着一只红珠,像是单独的门派。
程衍思前想后却没有任何头绪,干脆先收起来,随即扶着栏杆跑去三楼,至帐床边,瞧着还在昏睡中的程岐。
……睡姿是真难看啊。
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应该是压锦被于双腋下,乌发披散背后,正躺着,平和的睡去吗,她这怎么……破马张飞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程衍先是用手指按脖子,又拉开被子,贴在她胸前听了听心跳,确定药量不是很多,明早就会醒来,终于大松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是松了,董六那一掌的后劲儿却凶猛的窜了上来,程衍未曾察觉,整个人直接扑倒下,慌乱中一把拽住那幔帐!
幔帐被直!
程衍的身子也赫然停住!
几秒后。
程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可那对泪蒙蒙的瞳孔却悄然一缩,原来程岐的睡颜近在咫尺,两人的睫毛和鼻尖儿,只差一个轻晃就会触碰的距离。
……好香的味道。
程岐的皮肤当真是吹弹可破,恰似牛奶般莹白,那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细细排列,偶有呼吸吹拂而过,轻轻颤抖两番。
……樱桃薄唇微张。
洁白的贝齿。
似蹙非蹙的柳眉。
程衍不知为何突然痴了,也可以说是突然迷茫了,一时无法把她和从前的那个窝囊废联系在一起,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程岐?”
程衍没有起身,有些恍惚的呢喃道:“你还是程岐吗?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吗?你怎么……如此大相径庭了?”
话音刚落,那幔帐的金环叮铃一道轻响,受力而脱出一寸。
程衍的身子也低了一寸。
四片唇瓣。
贴住了。
……好软好甜。
只不过才沉沦不到一秒,程衍便猛地瞪大双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气不过,伸手用力拍在程岐的脑门上,随即一脸恶寒。
妈的。
都睡着了,还连着幔帐合伙占我的便宜。
这可是价值万金的美色!
而床上的程岐因疼痛而更加紧皱眉头,却还是没有醒。
程衍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抓紧时间将这楼里的异样收拾了,又将那黑衣人的尸体抛进了碧湖里,只是门框那一刀,不怎么好弄。
不过没关系,等程岐醒来,他会将今夜之事告诉她的。
当然,亲到了自己这事除外,可不能让这人知道她沾了自己的唇,否则还不瑟的上天啊。
程衍一边腹诽,一边往通院门的平石桥上走,掏出怀里的卷轴来看了看,却又面色复杂的停住了脚步。
新出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并没有消失,而那句‘他乡遇故知’的颜色却还是那般浅淡。
但没有继续消失。
程衍转头,看着那三楼轩窗的位置,头痛欲裂。
难道。
程岐的丧命之险。
不在今夜?
第65章 说瞎话不打草稿(一更)
闵阳关的事情很快传了回来,程衍失踪了,而陈二爷和陈望则在翌日傍晚才上门,同行的还有董猛和董五两人。
蘅芜院的正堂里,董猛满面歉意的对程老夫人道:“老夫人,都是奴才们照料不周,没能敌得过那群山匪,叫宗玉少爷……”
他说到一半,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人揪心不已,程云夺和程云杉在旁看着,若不是知道内情,怕也要被轻易瞒过去。
程老夫人坐在正座上,面色铁青:“怎么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回来了,却把我的长房孙子给弄丢了。”
不愧是当年的衡阳县主,即便这段话的语气是直线,却还是生出了波涛汹涌起伏如巨龙的气势,使得堂中紧张。
董猛和董五对视一眼,那人不甘心的想指自己的眼睛,却被前者给按住了,随后无奈道:“老夫人息怒,当时事情紧急,那些悍匪又是有备而来,我等……护着宗玉少爷逃出去,就再也没……”
“老夫人!”
话音未落,正堂的水晶帘被人撞得飞开,原是红参,她终于谨小慎微的化开一抹笑容,大松了口气:“宗玉少爷回来了!”
这一下,满堂乱了。
但他们乱的不是一件事。
陈二爷陈望并程家两人是一件事,董家兄弟是一件事。
前四者不知道董家兄弟失手的事情,单以为今日的山匪之说是杀了程衍后的搪塞借口,而董家兄弟……则抱着程衍受伤暴尸的侥幸心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红参身后随来的那人。
他一把接住乱晃的水晶帘,修长的身形走进来,眼底的乌青和憔悴并不能遮掩他周身的凌气,转头直行过去,拱手道:“给祖母请安。”
“宗玉!”
程岚先喊了出来,而孟姨娘早就扑了过来,她逮到程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遍,眼睛瞬间血红:“你个倒霉孩子!这一天一夜你跑哪儿去了!可是要急坏我们了!”
程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岐,那人见到他平安回来,一直抓在木椅把手上的右手终于松开,难以察觉的轻呼了口气。
就知道他没事。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好人不长寿,自恋活千年。
像程衍这种程度的,合该活上个三四百年再死。
而董五看着那小子,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可是因为程衍成了独眼瞎,在嘴里咬了咬牙,并未有破坏如今较为平衡的局面。
“宗玉,你没事就好。”
程衍的注意力很快被程云夺的话拽去,转头看着,那人瘫坐在圈椅上,好像得知他平安归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
程衍眼底的冰冷被那一层泪朦胧遮挡住,只道:“三叔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意味深长的轻笑,“我肯定会回来的。”
程云夺接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头也不抬的沉声一应。
再看程云杉,那人匆忙收回眼里的愕然,也拍着胸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货什么的不要紧,关键是人无恙。”
说完,瞥眼陈家那行人。
陈二爷和陈望也是一头雾水,这才知道原来董家兄弟失手了,但事到如今,他更担心的,是程衍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以他接触过的这两次经验来看,程衍不像是那般鲁莽的人。
把事实说了又能怎样,程老夫人等依旧无法奈何陈家,大不了两家从此不再往来,在锡平梁城做死敌,但这根本不可能。
“宗玉少爷。”
董猛神色不太好,带有几分提示的说道:“昨天晚上,那些山匪没把您怎么样吧,都是我们行事不周,叫您受惊了。”
果不其然,程衍听到山匪之说后沉默几秒,摇了摇头道:“没有,那群山匪并没有找到我,我只是躲了躲,天亮才往回赶。”
陈二爷闻言,绷直的身子缓缓斜靠回去,看向陈望,那人忙起身对程老夫人道:“老夫人,这次都是我们陈家的人照顾不周,那同兴镖局更是晚辈所营,所以这次香料之失,用镖局的帐来补,能找回来的便无偿送去武山,找不回来的,一应不差的添银子。”
程老夫人叫程衍坐下,见那孩子疲惫的低着头,这才道:“山匪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你们能保下宗玉性命便已经不易了,这次的香料之失也不必全怪你们镖局,不如和程家平摊损失吧。”
谁知陈望固执的摇头道:“老夫人万万不可,当初建立同兴镖局的时候,大伯就有叮嘱,雇主的损失必须一对一的赔。”停了停,略带歉疚的说道,“更何况,晚辈的手下险些把宗玉兄弟给弄丢了。”
“所以。”
陈望猛地扬声:“这批损失,必须我们镖局出!”
程岚在旁皱眉看着,有些头痛的扶额道:“祖母,就随他吧。”
程老夫人怅然叹气,只得微微眯眼颔首,然后道:“宗玉这边是没事了,明玉那边呢?”抬头往出看,“谭白怎么样了?”
红参忙道:“回老夫人的话,谭白方才就来了,正在外等着呢。”
程老夫人叫谭白进堂屋来,见他昏迷醒来后并无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说道:“孩子们没事就好。”缓缓的起身回里屋,“诸位就先请回吧,别怪程家招待不周,实是今日太乱太忙了。”
众人忙道:“不敢。”
“老三。”
程老夫人临进屋前又道:“你明日带着文常,亲自去梁城府给徐太守赔礼,因着咱家这几个孩子,又折腾人家了一天一夜。”
程云夺恭敬道:“儿子知道了。”
一行人目送程老夫人进屋,随即又各说了些客套话,这才齐齐起身送客,而陈二爷叫他们留步,只对程衍拍了下肩膀:“好孩子。”
程衍吃痛,但脸上笑得平静。
陈二爷也笑了笑,然后带着陈望和董家兄弟离开。
程云夺见状,非要带着程云杉去送客,但几人心里清楚,送客是挡箭牌,可要好好说说程衍为什么会活着回来的问题!
主子们都离开后,谭白上前苦笑道:“宗玉,你平安回来就好,我的性命是小,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程衍却道:“你出什么事了?”
谭白道:“我昨晚入夜就睡了,再醒来……就已经晌午了,只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沉……合该是被下了药了。”
程衍琢磨着谭白模棱两可的话,没有继续接茬。
山匪是虚构的。
他没给谭白下药。
陈家是故意误伤友军?
难道谭白不知其中阴谋,谭丕并没有告诉他?而陈家为了事情顺利进行,所以选择将他药晕的?
“咳咳……”
被董六一掌所伤的后劲儿出现,程衍剧烈的咳嗽两声,孟姨娘赶紧叫人去请药坊的周老郎中,一边叫辛夷扶着程衍回去休息。
程岐则趁势跟了出去,并行快速低声道:“我才不信什么山匪偷袭的鬼话,程宗玉。”一把拽住他,“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衍停下,对视着她:“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不知为何,他担心程岐的丧命之险,却没有告诉她昨晚汀兰水榭黑衣人的事,停顿片刻,他又态度十分坚决的补了一句:“明日回朱雀楼,我必须亲自送你。”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好。”
第66章 我守着你(二更)
因着程衍的事情,国公府的夜食都是自己在屋吃的,程岐坐在食案前毫无胃口,只咬着筷子,想着方才和程衍的对话。m.www.uu234.net
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再联系上今日程云杉和程云夺那得知程衍失踪后的态度,如此明显的不作为,让程岐冥冥中已经知道了内情,她心内烦闷,没想到他们又对程衍下手了。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两个叔叔三番两次的想要灭口。
好歹也是远亲侄子啊。
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青黛在旁伺候,见她心不在焉的,忙道:“可是这些菜不合姑娘的胃口?”把筷子放下去端盘子,“奴叫小厨房换新的来。”
程岐回神,忙按住她的手,心说案上这七八样菜各个漂亮的跟假的似的,要是还不喜欢,也太烧包了。
“没有。”
程岐道:“我就是还不饿,再者说了,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啊。”把空余的碗筷塞给青黛,“咱俩一起吃。”
青黛一愣,如火中取栗般缩手:“奴可不敢。”
程岐啧了一声:“我叫你吃你就吃,这里又没别人。”强行拉着青黛坐了下来,见她如坐针毡,无奈轻笑,“你快吃吧。”
青黛早就饿了,见程岐允准,这才放心的吃起来。
程岐瞧着她鼓囊囊的脸颊,忽然想起一个女孩儿来,那是她在现代世界救下的一个失恋患者,名叫许青。
那是程岐高考后的第二天,照常打工后回了廉租房,却听到胡同里有人在呜咽,她走进去,发现了割腕后的许青。
那人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惨白,泪流不止,却因为整个人被那汹涌的血吓傻了,陷入僵直的状态,连喊都不会了。
程岐二话不说,背起她跑去医院,付费缝针,跑前跑后,一直陪她到出院,然后就毅然决然的改了高考志愿。
从室内设计转投警校。
程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社会责任心和自律性都是非人般的强,加之体能很好,所以入校后很顺风顺水。
除了暴力执法。
而许青也和她成了互相最要好的朋友。
话说青黛和许青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遇到事情那副慌张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青黛吃着饭,发觉程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有些局促的放下碗筷道:“奴……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程岐扑哧一笑,叫她安心吃饭,随即起身上了三楼,因着还没有困意便去轩窗旁靠了靠,却瞧见院门被人推开了。
程衍走了进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金丝软枕,面无表情的从平石桥走上木榭台,把软枕往台上一放,躺下来就那么闭眼睡了。
这一切看在细辛的眼里,那人此刻的表情很一言难尽。
这是梦游吗?
“宗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细辛带着满脸的莫名其妙走过去问。
程衍直躺着抱臂,有种木乃伊的感觉,冷淡道:“睡觉。”
细辛只觉得上火:“宗玉少爷,睡觉……您回自己的院睡啊,怎么到我们岐姑娘的汀兰水榭来了?这是为什么啊?”
程衍半睁开眼:“我没打扰她,也没上三楼坏了规矩,连房门都没有进,就在这木榭台子上睡了,还不行吗?”
“不行!”
一道厉声传来。
那两人一齐回头,瞧见程岐站在房门口,皱眉道:“程衍,你脑袋让驴踢了吗?跑我这来做什么?回你的屋子去!”
程衍手搭膝盖坐起来,叫细辛和青黛回避,这才靠着栏杆颇为懒散的说道:“你就别管了,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他刚说完,就见程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居高临下的对着他切齿道:“道理个……屁!”
程衍猛地闭眼,然后万分嫌弃的擦了下脸,这才道:“我不久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程岐缓缓直身,语气有些复杂道:“猜都猜出来了。”干脆坐在他旁边,双腿顺着栏杆探出去晃着,“只是……三叔要灭你口,陈家本不该掺和一脚的,这原本就是咱们程家的浑水。”
程衍冷笑:“你别忘了……”
“端午那天。”
程岐恍然抢过他的话:“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看来陈家还是想要杀人灭口,端午那天的事情是轻易不能罢休了。”痛苦扶额,“这都什么事啊。”
“不管什么事,来了也别怕。”
程衍利落道:“你快上楼睡觉,我今晚给你守夜。”
程岐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不安全。”
那人也不隐瞒。
而程岐闻言一愣,几秒后茫然只觉得寒刺在背,毕竟程衍再怎么无聊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目的只为了跑自己的屋下守夜吧。
“谁要杀我?也是陈家人吗?还是三叔?”
程衍没办法说出卷轴的事情,又不确定昨夜的黑衣人是否也是陈家的走狗,思忖几秒,这才道:“这你不用管,我守着你。”
程岐又问了几遍,那人死不肯说,她索性放弃了询问,起身回了三楼睡觉,也没让青黛拿被褥给他,只叫他后半夜喂蚊子去。
但到了后半夜,程岐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得知了如此劲爆的消息后还能睡着,那这人的心得有多大啊。
然后一刻钟后。
她睡着了。
睡得还很香。
看来昨夜那迷药的后劲儿还在。
而大抵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明的时候,守了一晚上这人的程衍顺着楼梯走了上来,他瞧着程岐豪放的睡姿,用力皱眉,打开手里的卷轴。
还是老样子。
丧命之险并没有解除。
程衍呼了口气,将卷轴收好,万分厌恶的给那人拉了下被子,正准备顺着楼梯下去,却无意间瞥到那杂乱的桌案子。
自从上次被猴挠得了教训后,程岐近来在练习书法,那宣纸一堆一堆的,而在纸旁边,还有一张绣了三分之一的帕子。
这应该是朱雀楼的云姑姑留下的晚功吧,帕子四角才绣了一角,针脚还参差不齐如狗啃刘海儿一般,这是程岐用脚绣的吗?
程衍皱眉看着,心说也有可能。
程岐自从上吊未遂以后,啥事干不出来,万一真是心血来潮,用脚绣成这样,也算是解锁了一个隐藏技能,激活未知天赋。
…
去他妈的吧。
程衍只觉得糟心,把帕子扔回原位置,转身下楼去了。
而翌日天明,程岐自梦中醒来,摸索着下地去找水喝,余光瞥见桌上的那张帕子四角图案齐全,针脚细密如机器赶工的一样。
程岐直接呛了。
不会是程衍帮她绣好的吧。
第67章 这就是丧命之险?(一更)
因着卷轴上的丧命征兆还没消失,程衍执意在自己还新伤未愈的情况下送程岐去朱雀楼,还不在车里坐,而是骑马随行。www.uu234.net
程岐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撩开轩窗帘子,瞧着程衍。
那人跨坐在马上,面润如玉,穿一身黛绿色的薄衫,摆部绣着森树白鹿的图案,不停的左顾右盼,生怕突然窜出个人来惊了车驾。
程岐叠臂趴着:“程衍,我有件事情要问……”
“帕子不是我绣的。”
程衍打断她的话。
程岐一愣,旋即古怪的半放轩窗小帘:“那没事了。”
而马上的程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甘心的切齿闭眼,旋即深呼了口气,又听那人道:“你的针法还挺特别的,我从来没见过,是什么针法啊?”
“挑云十二式……”
程衍一不小心,又被那人突袭的脱了口,遂狠命瞪眼,看的程岐脸色讪讪的把脑袋缩回去,然后笑着再放下小帘。
“谢了。”那人隔着小帘道,“看来不用被云姑姑责备了。”
程衍面无表情:“都说了不是我绣的。”
旁边赶车的阿桥笑道:“没想到宗玉少爷还会刺绣啊,这锡平尽出粗汉子了,像少爷这般细腻的还真是少见……”
“我不会!”
程衍猫主子发怒。
阿桥被吓得直哆嗦,好悬从车板上倒下来,忙道:“是是是。”
程衍心烦意乱,在他的压迫下,那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路寂静如死的到了朱雀楼前,他翻身下马,将小梯放在车厢口下。
瞧见不远处有个翻起的矮树桩,他抬脚直接就给踢得老远。
程岐从车上走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就往楼门走,谁知脚下的云履蹭滑,整个人啊的一声扑倒在地上。
阿桥一骇,赶紧过去扶她:“姑娘!”
朱雀楼门前的侍卫秦之初也过来帮忙,无奈道:“姑娘小心。”
而程岐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蠢爆了,居然在原地扑街,扫了扫身上的灰土,尴尬道:“没事,我进去了。”
阿桥不放心的目送她进去楼门,这才转身道:“岐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脚下也没个稳当,说摔就摔……”
说到一半,阿桥却见着程衍突然颤抖,然后整个人生了蛆虫一般扭动着,一边喊着烫烫烫,一边伸手进裤子里掏着什么。
阿桥不安的上前:“少……少爷?”
程衍知道是裤兜里的卷轴又发烫了,但他不想给阿桥发现,便自顾自的躲到那马车后面,大喊道:“你别过来!”
用力一拽,终于把卷轴给拿了出来,因着是白天,那卷轴的发亮并不是很明显,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将其展开。
程衍揪了整整两天的心,总算是彻底松了下来,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彻底消失了,而‘他乡遇故知’的字迹也重新变得明显。
程岐的丧命之险得解了。
他靠在车板上,长长的呼了口气,沉默着平视前方。
这卷轴作为保命的金手指是真不错,就是发烫这一点不好,总让他当着别人的面出洋相,初见程岐的那次就是。
阿桥不放心的凑头过来,疑惑道:“少爷,您没事了吧?”
程衍将那卷轴收好,点头走过去,就在他以为,程岐的丧命之险解了是因为幕后黑手放弃杀她了,却意外眼瞥一处。
那是程岐方才摔倒的地方,也是他踢开那个树桩的原本位置。
程衍一下子想通了,也一下凌乱了。
也就是说,程岐的丧命之险……是因为她摔倒之后,磕在那矮树桩上,脑袋文体两开花之后才死翘翘的,和黑衣人没关系?
那这死法也太草率了吧!
靠!
要是自己没顺脚把那矮树桩子踢开,程岐就真死尸一具了!
他昨天白守夜了!
程衍无法松开紧皱的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扶额上了马车,过程中不停的嘟囔着,听得阿桥莫名其妙。
他觉得,长房的孩子都不正常。
------------
好在此事过后,三房那边和陈家都没有补刀,兴许是因为程衍这次的逃脱让他们担心,觉得如此简单的陷阱,并不能将他置于死地。
也或许,是因为程衍对杀身之祸的未卜先知。
但不管怎么说,平安度日总是好的,朱雀楼里,冯瑟举着镜子给程岐看,那人盯着右脸的伤口,无奈的直摇头。
马祯在旁担忧道:“我说阿岫啊,你这伤口是愈合了,但这疤痕怎么还不消啊,不是都用了祛疤的药了吗?”
冯瑟放下镜子:“就是,身为女子素来容颜比命还重要,更何况是你这种将要进宫的,这脸若是好不了,这事就该黄了。”
程岐闻言眼中一亮,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对啊,若是自己脸上留下疤痕,就不用入宫给皇帝当孙子了啊!
她兴奋的转头看着冯瑟,抓住那人的手用力晃道:“多谢!”
冯瑟一脸不解:“谢我什么啊?”
程岐自不会明说,只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反正谢谢你了。”
说罢,扯过被子就要睡。
马祯不放心的推她:“我说阿岫,你带没带那个药啊,若是带了睡前可一定要擦啊,你不能这样大意。”
程岐答应的好听,心里却想着绝对不擦,谁擦谁孙子。
“岐姑娘。”
正说着,云姑姑手下的一个婢子上楼来,她手里拿着一物,是个精致的白瓷瓶,递过去道:“这是国公府送来的。”
冯瑟顺手接过:“这什么好东西啊?”打开来闻了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原来是药啊。”
那婢子道:“是,国公府的人说岐姑娘走时忘带了,特地着人送过来的,这是祛疤复颜的良药,不可不擦的。”
冯瑟立刻对程岐鄙夷道:“你还真没带啊,这心也太大了。”
程岐无辜道:“反正明日就回府了嘛。”
冯瑟蔑然的扔给她:“爱擦不擦,反正脸是你自己的。”起身回去自己的帐床上躺下,“马幼卿,你也别管她。”
程岐接住那药,登时欲哭无泪,但她拿定主意不擦,是绝对不会擦的,便叫那婢子退下,然后把药往旁一放,转身又睡了。
马祯哭笑不得:“你真不擦啊。”
程岐摆手:“有空就擦。”
第68章 复颜还是毁容(二更)
翌日回去国公府,程岐顺路去了自家的药坊,那周郎中正在给病人配药,这人脾气古怪又硬直,她不敢打扰,便里外逛了逛。www.uu234.net
药坊里的布局没什么稀奇,左一个柜右一个柜,贴满了各种重要的标签,像极了她现代世界那个老舅爷的住所。
程岐闻着四周熟悉的药香,伸手在柜上一行一行的看着,却突然停住,点了一下道:“避红膏?这是什么东西?”
“岐姑娘?”
药坊里的伙计小佟撩开布帘子从里屋走出来,见到她惊喜道:“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程岐笑道:“来问问周郎中关于我娘的事情。”一指那避红膏,“这是什么啊?”她拉开小抽屉,取出一个画着梅花的瓷瓶。
小佟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东西叫避红膏,用处的话……”
他有些为难的住了口,摆手道:“您一个姑娘家的,您还是别打听这玩意儿了,不干不净的。”
可小佟不知道,他这样一说程岐更想一探究竟了,拽着他问了好几遍,那人实在没办法,这才道:“这避红膏啊,顾名思义,就是您取些涂在手臂的守宫砂上,可以让它消失片刻。”
程岐惊奇的瞪眼:“真的?”
小佟点头,伸手在那个抽屉里又摸出一个海棠花纹的瓷瓶:“这复红膏瓶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可以让已婚妇人的守宫砂再次出现……大抵一刻吧。”
程岐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不可思议道:“这么神奇吗?”
小佟摆手笑道:“姑娘不知道,这守宫砂不过是壁虎的血肉和朱砂做成的,再用针点进体内,朱砂于身体有害,而壁虎药性咸寒,虽然可祛风,活络散结,但实际上和守贞并无什么关系,想来也是些现在还未知的奇怪反应吧。”
程岐听完这话,一下子对小佟另眼相看,她身为现代人,知道守宫砂这种东西全都是假的,但小佟生在古代,却有如此超出年代的见识,实在是一枝独秀啊。
“你是不是姓陈?”程岐问。
小佟一愣:“什么?”
程岐笑着摇头,打开那瓶可使守宫砂消失的避红膏,抹点儿在指腹上就要涂,吓得小佟赶紧拦住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程岐笑道:“怕什么,不过是试试而已。”
小佟赶紧将那两瓶药收起来,低低道:“姑娘可别吓我了,这两种药啊,周老可还没试验过呢,您涂了出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程岐甚不在意:“那我正好就帮你试了呗。”
“姑娘要试什么?”
身后传来周郎中沉稳严肃的话,那两人同时回头,小佟见他那般眼神,便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看了去,吓得缩肩回去里屋了。
程岐笑着走过去:“周郎中您别生气,小佟守着规矩呢。”
周郎中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放下挽上去的袖子,“姑娘才从朱雀楼一路风尘而归,不回去国公府休息,怎么来药坊了?可是身子不适?”
程岐摇头,同他坐下道:“不是,我是想问一下,关于我娘的病。”
周郎中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的板正的纸来,摊开给她看:“这是姑娘叫人送来的药方子,我看了,倒是个好东西,也已经配了药送过去给大夫人服用了。”
程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老舅爷的那本医书,随即又问:“我娘喝了可有好转的迹象?”无奈叹气,“我常年在朱雀楼,没多少时日探望。”
周郎中淡淡道:“还请姑娘放心,大夫人那边我隔几日就会去请脉,昨日去的时候,大夫人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至少能明白认人了。”
程岐轻笑:“那就好。”
周郎中又分析道:“只是大夫人的病熬的太久了,这药的药性又较强,悬崖勒马倒是可以,但往后疗养还是得调整一下,我会适当更改药方的。”
程岐不太了解这些,只道:“那就有劳您了。”
“无妨。”
周郎中道:“在其位而谋其事而已,总不能白拿你们程家的月钱。”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祛疤复颜的药,姑娘没擦是不是?”
程岐一愣,心说她都瞒过了去朱雀楼接自己的程衍,却没瞒过周郎中,果然是内行人不好糊弄,亦或是程衍骑猪骑傻了,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姑娘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周郎中很不喜欢受天命却不自爱珍惜的人,遂冷冰冰道:“姑娘可知,这祛疤复颜的药有多名贵,多少损了容貌的女子来求,都得不到,不知姑娘是忘记了啊,还是就喜欢这般暴殄天物。”
程岐在他这里感受到了来自教导主任的压力,不敢说不想擦,讪笑道:“是我给忘了。”嘿嘿笑了两声,“我当日磕了头,记性总是不好的。”
周郎中强制道:“既如此,那姑娘可曾把药随身携带了?”
程岐迫于这人的压力,又不能说出不想入宫的事实,只好认命将那瓶药从袖子里面拿出来,解开塞子,倒了些在手指上,正准备涂。
谁知周郎中鼻子一动,忽然拦住她:“别动。”
程岐不解,被他把手里的药瓶夺过去,然后见周郎中不停的闻着那药,有些一头雾水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这药……过期了?”
周郎中摇头,谨慎的问道:“姑娘确定是这瓶药?”
程岐颔首:“当然。”
周郎中又仔仔细细的闻了几遍,这才把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那就奇了怪了,这药的味道怎么不对了?”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多了一味……蛆麻草。”
程岐没听说过这蛆麻草,但看周郎中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前探了探身子:“这蛆麻草是什么东西啊?”
周郎中也不隐瞒:“这蛆麻草长在大邑山脚,多得很,没什么药效,但在夏日可以用来驱赶蚊虫,但若是放在这药里,涂在脸上。”
程岐悬心:“那会怎样?”
周郎中脸色难看:“会使伤口重新裂开溃烂。”垂眸药瓶,“我方才闻着,感觉掺的蛆麻草并不是很多,但用来毁容,足够了。”
他说罢抬头,眼底有着极度的厌弃:“这药我配的时候绝无差错。”愤怒的将那药瓶用力放在桌上,“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我的药里动手脚。”
而程岐盯着那药瓶,面容冰冷而暗藏后怕。
若是她昨夜擦了……
幸亏没擦。
第69章 蛆麻草(一更)
出去药坊后,程岐径直回了国公府,路上她问起阿桥,得知昨夜来给自己送药的正是他。
可是阿桥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没有动机啊。
难不成是嫉妒自己美貌,还是受人指使?
可若真是他做的,也不该这么轻易就承认啊,合该栽赃给别人啊。
程岐坐在马车上,有些不解。
反正周郎中那边是消了嫌疑,而且那老爷子还气的不轻,但不管怎么说,这人并不想掺和程家的私事的。
今日这蛆麻草,摆明了是自家人的腌猫腻。
是三房?
程岐摇了摇头,程云夺巴不得她养好脸后进宫,给程家争光添彩,给他自己当摇钱摇权鸡犬升天的高树呢。
至于程云杉,没有三房的同意,谅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那会是谁呢?
程岐放不下这件事情,以至于在蘅芜院用夜食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程老夫人叫周妈妈将那叠芸豆卷端给她,淡淡道:“沙漠啊,怎么不好好吃饭?”
程岐回过神来,摇头道:“可能是坐车劳累,所以没什么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
程老夫人道:“没胃口也要吃,为了身子好。”
程在旁冷笑道:“祖母难道忘了吗,阿岫姐可是要入宫的人了,自然要少吃多动,把身条调理的如杨柳般袅娜,所以啊,这是在减量呢。”
程老夫人问程岐道:“沙漠啊,你当真在减量吗?”
那人无语,心说老太太是老糊涂了吗,程如此蠢话也要信。
但转念一想可也是了,她这几个月吃得多,从消瘦增成了正常体重,可不是‘胖了’吗。
加之不想突兀透露蛆麻草的事,程岐只得道:“是。”
程岱抬头,面无表情的将自己那一人只有一碗的骨汤推过去:“再瘦就能栓绳放风筝了,减什么重,把这个也喝了。”
程姝也在旁淡淡道:“阿岫啊,你这病才好了多久啊,减重太早了,左右还有一年半才入宫,慢慢来,凡事不能只求快啊。”
程岐喝了口那骨汤,又听程姝道:“过几日回朱雀楼,就是月底了,宫里会来教习嬷嬷严查考核,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急着减重的吧。”
程岐只得就坡下驴,点了点头。
程姝无奈:“那也太急了。”
程又不合时宜的开口道:“无用功。”扬起声音讥讽道,“再者说了,就算你暴减体重又能怎样,还是先管好你的脸吧,我看啊,是要留疤了。”
她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加之提到了自己的脸,程岐谨慎抬眼。
“儿。”
程姝严肃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阿岫将来是要入宫的,脸一定会好的,闭上你的嘴巴,给我安心吃饭。”
程云杉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训斥程,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刚要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
上座的程老夫人垂眸冷淡道:
程云杉只得作罢。
“对了,宗玉怎么还没回来了?”
程老夫人刚说完食不言寝不语,结果就自成flag。
“回老夫人的话。”周妈妈在旁帮她布菜,宗玉少爷刚刚接手香坊的帐,加之前些日子的意外,正在重新对算,孩子用心,不肯偷懒回来吃饭。”
“怎么?还要睡在香坊吗?”
程老夫人抬头看她。
周妈妈道:“估计是了。”
“罢了。”
程老夫人放下筷子,惹得一众人也纷纷停筷,听她道:“这孩子如此上心是大好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撤膳,都回去休息吧。”
“是。”
一众人起身,程岐带着青黛堂外走,左后方是不紧不慢的程。
她忽然停住,回头紧盯着程,看的程浑身不舒服,蔑然道:“你看我干什么?”
程岐没说话,继续目不转睛。
程的脖颈处有一个红包。
她不自然的用手遮住,撞开程岐的肩膀走了出去,而那人晃也没晃,只握紧了青黛的手,临了进汀兰水榭的院门时,她忽然摆了下手。
青黛一愣:“姑娘怎么了?”
程岐两只手臂乱挥着,那人也疑惑的学着样:“可是有蚊子?”
“刚才看到一只。”
程岐的眼里有着月亮的倒影,转头问青黛道:“你没看到吗?”
这本来就是程岐瞎划拉的,青黛自然没看到,但她担心程岐被蚊虫叮咬,赶紧说道:“姑娘放心,咱们院里有驱蚊的香,待会儿奴就点上。”
“别。”
程岐身体力行的在拒绝:“那玩意儿朱雀楼也点,太呛了。”眼珠轻转,“我听马祯说,可以用蛆麻草驱蚊虫,那东西还不呛鼻,你弄点儿来。”
青黛嘟囔:“蛆麻草?”脸色略显为难,“这东西虽然随处可见,但也没见谁家特地拔了存些啊,姑娘怎么要起那草来了?”
程岐往外推着她,笑道:“你去弄点儿嘛,咱们这么大个国公府,难不成还找不到两根蛆麻草嘛。”指着她鼻子,“去不去,不去还半夜给你讲鬼故事。”
“奴去,奴去还不行嘛。”
青黛一想到程岐那满肚子的鬼怪故事,就觉得后背发凉,上次听她讲了一个什么死人抬棺的案子,吓得她三四天没睡好觉,夜夜噩梦来着。
“你快点儿啊。”
程岐见她去了,独自推开汀兰水榭的院门。
踏上平石桥没走几步,却瞧见那碧湖角落浮着黑乎乎一坨,只是傍晚看不清,一转眼就不见了。
好像是个人。
……怎么可能。
程岐觉得自己可能是职业病犯了,毕竟现代临江而居,总查一些浮尸的案子。
估计那一坨黑乎乎,是很久没有清理,堆积在一起的秽物吧。
她下了石桥踏上木榭台,正准备进屋,又瞧见那门框上的豁口。
程岐疑惑的伸手摸了摸,心说这般平整,这般大力……
估计是细辛不小心弄出来的。
这败家姑娘,就知道祸祸人。
平常打碎个杯子盘子没啥事,这回直接把门框给干豁了,必须得罚。
她上了三楼,一边吃着点心发呆,一边等着青黛,而那人也很快回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她举着一把蛆麻草上楼来。
“姑娘。”
她气喘吁吁道:“您要的东西,奴帮您找来了。”
程岐抬头,面色闪过些办案时的严谨:“哪里来的?”
因着青黛想起了那夜的鬼怪故事,加之天又黑了她害怕,所以这来回都是用跑的,这会儿累极了,也没察觉到程岐的异样。
“可也怪了,这蛆麻草满大邑山都是,可就没人随意采了,这些还是找桑叶要的呢,阖府就她有。”青黛递给她。
程岐眉间微蹙。
桑叶?
想起来了。
程的贴身婢女。
程岐倒也不惊,果然是她。
第70章 弄巧成拙(二更)
程岐脱衣上了床,青黛乖乖的将那些蛆麻草用帕子包了给她压在枕下,只是那人掂量着程的事,久久不能入眠。顶 点 X 23 U S
看来毁自己容貌的事情,程一次不成,就能来第二次。
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如此恶毒,真应该抓去少管所好好管教管教,还得带上那个韩一起,竟为了自己的目的妄图杀人,简直是太过分了。
话说已经很久都没看到韩了,不是说这人在家里突击减肥呢吗。
程岐暂且将程放在一边,她现在不能拿这人如何,只能多多防备了,又许是那蛆麻草有催眠的功效,她很快便睡去了。
只是梦里梦到了韩,那人说是减肥,结果胖成了气球。
但老话说得好,梦都是反的,这点在她后日回去朱雀楼时,得到了强有力的认证。
因着第二天有宫里的教习嬷嬷来,使得朱雀楼十分热闹,特别是中午,韩家将韩送来的时候,几乎楼里的所有人都趴在窗框那里看。
程岐也凑了一份热闹,而当那人出现后,伴随着众人的唏嘘,程岐的眼珠子好悬摔到地上当弹力球。
这个韩,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瘦的快成麻杆还不行,活脱脱把自己从木乃伊变成了僵尸新娘!
那颧骨高的,都快杀夫不用刀了。
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估计是饭吃的太少,同样低血糖了。
冯瑟在旁不停的啧嘴,有些调侃的意味在其中:“你说这是何苦呢,瘦脱相了还不如不减重呢,这是要去给皇上当秀女吗?这是去吓唬皇上的吧。”
马祯捂帕轻笑,而程岐却爽朗的笑出声。
刚要进一楼屋门的韩听到笑声,脸色阴狠的抬头看过去。
程岐探身在二楼的轩窗处,她身形娇柔,面庞清美,和自己的大骨架形成强烈对比。
那浓浓的嫉妒和怨恨涌上心头,韩红眼切齿道:“程岐,你笑什么?”
程岐不愿惯着她:“看到好笑的东西,自然要笑了,难不成还要憋着吗?”
她转身消失在窗框处,但声音却依旧清晰的传了出来。
“哎呀,真是稀了奇了,头一次看到麻杆子成精的。”
韩气的浑身颤抖,但因着太久没有饱腹过而略显晕厥。
万菁菁首当其冲的从楼里走了出来,过去扶住她担心道:“姐姐,你没事吧?”
韩抬头厉斥:“都看什么看!”
这一声下去,那些趴在轩窗处的女孩儿们纷纷缩了回去,这人好像减重之后戾气更重了,那眼神跟要吃人肉似的。
韩因着吃不好头晕,心情很是不好,推开万菁菁的手,低冷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想必程岐很是得意吧,一枝独秀啊。”
她阴阳怪气的模样看的万菁菁有些不安。
对于韩的回归,万菁菁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得实话实说道:“是,谁能争得过她那张脸啊。”
韩深吸了口气,整个人被戾气包围:“不管怎么说,我顺利减重,只消慢慢将养便能达到预期效果,但宫里的教习嬷嬷明日就要来,我这个样子可不行。”
万菁菁眼神略带闪躲:“那怎么办啊?”
韩死盯着她,似乎想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无妨,教习嬷嬷那边,塞点儿银子就能过去,但程岐……绝对不许她如此风光得意。”
万菁菁了然,又问道:“那姐姐想让她跌的多重?”
“上次短针的事情云姑姑心里清楚,只是没有追究,现在不是火上浇油的好时候。”韩倒还理智,“跌的轻一点儿,给她个教训,让她在明日先出个丑,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想法子折磨她。”
万菁菁似笑非笑:“好。”
而韩的眼神愈发狠厉,瞥眼后院的方向。
“当夜就该淹死她。”
…
翌日,宫里的两位教习嬷嬷很早就来了。
因着是奉皇命,朱雀楼的一众女孩儿谁也不敢睡懒觉,规规矩矩的至前院的明堂并列站好。
她们按照仕宦出身和商贾出身,分成了左右两排,也都是各个如花似玉的好模样。
这考核每月底一回,大家也不紧张,主考的曹嬷嬷是个严厉且势利的,她生平不知见了多少美人,观众人有如观白菜。
只是眼睛在程岐的脸上多停了停,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那脸上的疤痕。
她清清嗓子,视线先在仕宦出身的女孩子们身上扫了扫。
“各位姑娘来了朱雀楼,说句不好听的,都是皇上的预备奴才,但这奴才也分三六九等,想去皇上身边伺候做大的,就得先过我这关。”
曹嬷嬷往后站了站,吩咐道:“各位姑娘们,走一圈儿吧。”
这一步,看的是行站身态。
要求是鞋不露外,耳坠不晃,腰肢袅娜如柳,双臂摆动在侧的幅度必须一致,高一寸低一寸都不行。
程岐入选了也得走,要求还更高。
毕竟正式入宫之前,也会被淘汰的。
待仕宦家族出身的那些女孩儿走完后,曹嬷嬷并未马上表态,而是要她们按班站好,然后走过去,一个一个的点评着。
“姑娘的脚是船吗!总露在裙摆的外面。”
“你的手是后接的吗!乱摆什么。”
“耳坠晃的不打脸吗。”
“走的时候不要傻笑。”
…
冯瑟在旁咂嘴道:“其实我也我觉得普通。”
马祯摇头:“我觉得不行。”
程岐抱臂看着她俩:“你们两个真的好严格哦。”
曹嬷嬷挥手:“第二列的姑娘!”
程岐和马祯赶紧走过去站好,按规矩换了宫中要穿的高盆履鞋。
刚刚穿上,程岐的脸色就悄然一变,她抬头,和对面幸灾乐祸的韩对视。
“快过来站好!要等多久!”
曹嬷嬷厉斥道。
程岐缓缓起身,腿脚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这也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曹嬷嬷两人的注意。
她眉头紧皱,对于商贾出身的女孩儿更加不客气。
“行步!”
曹嬷嬷扬声命令。
程岐点头答应,停了两秒,这才小心翼翼的迈步出去。
韩冷笑,程岐啊程岐,人人都说步步生莲,今个儿我倒要让你步步踩血,如行走在刀山火海上一般,看你能忍到……
“啊啊啊啊!!!”
谁知她还没腹诽完,就见程岐突然因着鞋子不适,趔趄几步后横冲直撞的扑了过来。
虽然脚步凌乱,但目标很明显就是自己!
韩未及反应,那人已然近前!
“刺啦”
一道刺耳的衣料撕裂声在明堂中响起,韩的纱裙被程岐摔倒拽碎,大片衣料褪至腰间。
她也摔倒在地,同时露出那瞒身可怖的淤紫伤痕来。
大片大片如车轮压过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71章 将计就计
韩的身上不光有烙铁的痕迹,还有大量触目惊心的鞭痕,使得在场的几位侍卫都忘了男女有别,呆愣的瞪着眼睛。顶 点 X 23 U S
还是曹嬷嬷反应最快,厉声道:“姑娘的身子也是你们能看的!不要命了!”
那几名侍卫这才齐齐转过身去,。
然后听那老嬷嬷说:“不管怎么说,在这朱雀楼里的姑娘就都是皇上的人,你们这些壮了狗眼的,都得撤去!”
侍卫们是敢怒不敢言,心说果然女人多麻烦就多。
而将他们赶出去后,云姑姑忙让婢子将韩扶起来。
那人脸色铁青,慌乱的将撕破的衣服捂在胸口,咬牙切齿的看着程岐,却不敢当面发作。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扑向自己的!
她就是想让自己出丑!
而程岐这边,马祯和冯瑟将她扶起来,前者担忧不已,后者则在憋笑。
“你扑的可真准啊,再用力点儿,韩就真丢人了。”
冯瑟趴在程岐耳边小声道:
程岐低头作势整理衣服,实则蚊子声笑道:“叫她在我的鞋里做手脚。”
而马祯听到,不解道:“可你不是拿出去……”
“嘘。”
程岐叫她别说话,抬头看曹嬷嬷,赶紧走过去低低道。
“嬷嬷您别怪罪,都是我不好,没站稳才扑过去的,叫姐姐失礼了。”
“程岐!你分明是成心!”
曹嬷嬷还不等开口,就听韩切齿厉喝道。
程岐一脸无辜:“姐姐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提起裙摆,将右脚的高盆履抬了抬,“是这鞋子里面有些咯脚,我才没站稳的。”
“鞋子咯脚?”
曹嬷嬷眼底闪过一下精光:“这些高盆履都是宫中做的,绝无差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咯脚呢?”一指程岐,“脱下来给我看看。”
程岐摇头,往后缩了缩:“嬷嬷算了吧,是我自己不小心。”
曹嬷嬷闻言打量着她,一时半会儿猜不出她话中的真假,但她为人老辣,知道这兴许是一行丫头明争暗斗的猫腻,也懒得管,只冷眼掠过。
对面的韩见势,心说程岐你还算识相,要是敢把她告出来,撕烂你的嘴。
“姑娘。”
曹嬷嬷把话头转了过去:“岐姑娘这边也就罢了,可您这身上……”
韩抬头,眼底闪过些许慌色。
其实这些伤痕非虐待迫害,而是她那极端减重的法子导致的,这也是她自己铤而走险要求的。
如今体重减下来了,这浑身的伤只要慢慢涂药就会恢复如初,没想到今日被程岐这样一乱闹,竟全被看到了,尤其是曹嬷嬷!
果不其然,那人在看到这一身的伤痕后,也不顾她是葛使君的外甥女,只阴阳怪气儿的说。
“我说姑娘,这女孩子家一看脸二看皮肤,你说你现在,瘦成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满身疤痕,怎么能伺候皇上啊?”
韩暗道不好,忙不迭的上前道:“嬷嬷误会了。”咬咬牙,实话实说,“正是因为我想随侍皇上身边,才不得已这般的,还望嬷嬷体谅。”
曹嬷嬷冷笑:“不得已?这身疤痕要养多久才能恢复原样?而姑娘今年又多大年纪了,我倒是想体谅,可姑娘也得体谅体谅皇上。”
韩看着曹嬷嬷那刁钻的样子,气的牙关紧咬,但评数由她主写,韩只得忍气吞声的讪笑道:“嬷嬷是菩萨心肠,我这身子……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
曹嬷嬷飞起眉毛,却懒得继续在她身上纠缠,这个韩的年纪都超了,还在这朱雀楼里待着,无非是因为葛使君,但她知道,韩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韩入不了宫的。
“罢了。”
曹嬷嬷冷冷道:“剩下的明日再说吧,来人啊,还不快带姑娘去换件新的衣裳,这赤条着身子,像什么样子。”
说罢,带着另一个教习嬷嬷去休息。
“是。”
云姑姑在旁低低道,再转身对韩:“姑娘,请吧。”
她说完,先行出去了。
“程岐!”
韩并没有立刻紧随其后,而是在门关上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尖叫一声。
在旁的万菁菁吓得一抖,一个紧张没拉住她,叫韩野狗般冲了过去,惹得其余姑娘纷纷唏嘘后退,怕连及自身。
“你个贱蹄子!”
韩扬手就要打在程岐的身上,可那人眉头一皱,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狠狠的往后一推,就将她弄倒在地。
“韩,你这巴掌打的可够熟练的,怎么方才曹嬷嬷在的时候不动手,现在又来耀武扬威啊?”冯瑟嘲笑。
韩由万菁菁扶着站起来,环视周遭女孩儿,脸色狰狞而可怖:“程岐,别以为你入选了就了不起,烂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这话是在说你吧。”
冯瑟抱臂蔑然道。
而韩根本不去理会她,只针对程岐道:“我知道你今天是故意的,你叫我当众出丑,叫我失礼于曹嬷嬷和那些侍卫!”
程岐丝毫不惧,挑明道:“那又是谁在我要穿的高盆履鞋里放了短锥?”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掐着的赫然是那物,“想让我出丑?”
四外圈的那些女孩们看到,登时神色各异,不过她们也没多觉得害怕,毕竟韩想要淹死程岐的事情还犹然在眼前呢。
不过是个短锥,韩这般人做得出来。
“程岐……”
韩盯着那短锥,眼睛里恨不得逼出血来。
因为这说明,程岐早就发现了她的手脚,今日不过是将计就计,还能用此事假装摔倒,从而成功的报复自己。
“你胡说八道!”
万菁菁突然站了出来,握住韩冰凉的手,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姐姐在你的鞋子里放短锥了!这东西分明在你自己的手里!”
韩也不承认,挑眉讽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而已,偏偏还要想出个拙劣的借口来,程岐啊程岐,你不愧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谁知程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凑去韩的耳边,双眸阴冷,缥缈道:“韩,我当初可说了,你坏,可我也不想做好人,日后你若出手,我必报复,至于这短锥的事情,你可以不承认,但当初给我驱邪的马婆子,教了我个办法。”
伸手利落的扯下韩的一根发丝。
那人痛嘶一声,下意识的把她推开,厌弃道:“你做什么!”
程岐站稳,举着那发丝环视,对着所有女孩儿淡淡道。
“今晚上,会有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来,是我烧足衣请来的,是谁在我的鞋里放了短锥,它就会点火烧谁的头发,等到了明天早上,凶手自会水落石出。”
为啥回头看这本书,晾觉得…好…好难看啊…我都写了什么,脱离大纲细纲了?没有啊,伏笔呢?埋的也挺好啊,那是什么问题…故事不好?文风不对?脑袋抽风?
五官纠结在一起.jpg
第72章 一百块都不给你
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
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是以谁人都没听说过,但程岐方才的表情太诡异,就算是无辜的也纷纷心生畏惧,附耳交谈着。
程岐看着她们的样子,心说在这个不讲科学的年代,还真是好行骗啊,什么鬼大仙儿烧头发,不过是她心血来潮,想要吓唬她们罢了。
等说完这些,她看也不看韩那铁青的表情,回去寝楼休息了。
马祯低着头同去,而最不怕鬼神之说的冯瑟则留下一个蔑然的笑意,不紧不慢的说道:“烧头发?有趣,我今晚可得好好瞧瞧。”
“冯瑟。”
韩攥拳冷厉道:“你若是识相,就不该和程岐那个贱人走的那么近,你可别忘了,我舅舅可是你爹的顶头上司,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冯瑟冷笑道“先不说本就是你有错在先。”笑出声来,“韩,你入宫希望有多渺茫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以为你舅舅会因为你……而和我爹生分?你还真是自信感爆棚,分不出个你我高低了。”
韩瞪眼,上前两步:“冯瑟!你好大的胆子敢和我这么说话!”
冯瑟根本不惧:“韩,你这话可就错了,我爹可是锡平司马,我姐又是闺秀之首冯宜,而你爹韩觉呢?不过是赖着你舅舅做个员外老爷罢了,外插花的吸血虫,让人笑话。”
说罢,转身出去了。
站在原地的韩闻言,气的是面如土色,浑身汗淋漓。
程岐和她对着干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个冯瑟,处处戳痛处,处处拿她爹说事!
“啊啊”
韩气不过,疯狂的尖叫一声,骇的众人一愣。
万菁菁此刻根本不敢上前,和旁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姐姐。”
“好你个程岐……”
韩咬碎牙齿:“还有冯瑟,都给我等着!”
…
因着考核的事情,大家都累了一天,晚上也早早就熄灯睡了,但白日里程岐说的山狸猫大仙儿的事情犹然在耳,遂上了床也纷纷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楼里,冯瑟趴在帐床上,转头对着右边的女孩儿淡淡道:“哎,你说今晚真会有成精的山狸猫来吗?程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你和她关系好,你不知道?”
那女孩儿果然没睡,翻个身道:
冯瑟摇头:“我也是头一次听她说,什么山狸猫大仙儿。”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它真的会帮程岐烧那人的头发吗?”
那女孩儿思忖道:“既然是马婆子告诉她的,那这事……十有**准了,马婆子可是咱们锡平一带的神婆。”
“就是。”
对床也有人道:“马婆子最灵验了,再者说了,程岐当初着了邪祟,可不是她去耍了一通就好了,这回啊,估计也是真的。”
冯瑟点头:“那还真想看看啊。”翻过身来躺下,“山狸猫大仙儿,不知道长什么样啊?会是人一般的身量形状吗?”
隔壁床的那个女孩儿把被子裹紧:“冯瑟,你可别说了,我可不想让那什么大仙儿过来,怪吓人的。”
冯瑟淡笑道:“你怕什么啊,难不成程岐鞋里的短锥是你放的?”
女孩儿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就得了。”
冯瑟道:“没做亏心事,就不要怕夜半鬼敲门。”故意扬高声音给韩听,“反正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今晚到底谁的头发要被烧。”
“冯瑟!”
果不其然,韩在斜对面坐起身来尖声道:“你有完没完!”
冯瑟挑眉:“你怕了?”
韩语气顿了一下,然后更加尖利:“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重新愤恨的躺下去,“大家今天都累坏了!偏你们几个没完没了的说话!明日还有二重考核!难道不叫大家休息了吗!”
冯瑟闻言,懒散道:“行,就睡了。”
与此同时,二楼里的人听到一楼韩的声音,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状态好像在有耗子在嗑房梁一般,让人无名心烦。
“哎,你说程岐说的是真的吗?吓唬人呢吧。”
“既然是马婆子教的,不会有假。”
“马婆子是神婆,又不是神,再者说了,她怎么请啊?”
“人家是山人自有妙计。”
“就是,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就罢了。”
帐床上的马祯闻言,转身去看临床的那人,却是一愣,程岐睡得迷迷糊糊很是香甜,根本不为今日之事所扰,一副没事发愁的样子。
她忍不住,探身推了推那人:“阿岫?”
那人惺忪睁眼:“怎么了?”
马祯顿时哭笑不得:“你还真能睡得下去,你那什么大仙儿一说,把整个朱雀楼的人都吓得睡不着觉了。”停了停,“也太缺德了。”
程岐打了个哈欠,听着楼里的唏嘘细语,便故意放大声音:“整个朱雀楼吓得睡不着觉?有什么睡不着的,该睡不着的,是在我鞋里放短锥的那人。”
说罢,一拉被子转身又睡了。
而那些讨论也停止了。
不一会儿,二楼里响起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楼也是,但在众人酣睡梦周公的时候,却有一人瞪大了眼睛,死活不能入眠。
韩紧攥着被子,一动不敢动,掌心和额角都汗湿了,生怕那个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会出现。
偶尔看到窗帘外闪过黑影,吓得浑身绷紧。
空阔的屋子里,漆黑不见五指,她逼着自己熬过这一夜,天明时分,庆幸自己并没有被烧头发,程岐的山狸猫一说完全是唬人的。
她又庆幸又愤怒。
程岐是骗人的?
太阳高照,众人也纷纷苏醒,大家嘴上没说,却都心照不宣的互相看着,结果发现所有人的头发都是完好无损,一时笑话起程岐来。
韩也放下心来,下床更衣,冷淡道:“什么大仙儿烧头发,全都是一派胡言的混账话,自己放短锥做戏,也不做个全套。”
“就是,害的我们白揪心一晚上。”
“这个程岐,真是脑子磕坏了。”
众人哄笑,而就在此时,程岐从二楼走了下来,一副睡饱的样子。
万菁菁立刻讥讽道:“程岐,你说的山狸猫大仙儿在哪儿啊?当场请出来给我们瞧瞧啊?”
程岐瞧着屋里幸灾乐祸的众人,不紧不慢的走下来,看了一眼万菁菁,又瞥眼一旁的韩,眼中微亮。
“请出来什么?本就是我胡诌的。”她笑着说。
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韩也最是,她不知道程岐又弄什么幺蛾子,只因为自己一夜的担惊受怕而倍感愤怒:“你胡诌的?”
“对。”
程岐打量着她眼底的大片乌青,得意道:“什么山狸猫都是我瞎编的,马婆子根本没教过我,我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你若心里没鬼,怕什么?”伸手在她的脸上,“瞧这黑眼圈儿,一夜没睡吧,岂不是不打自招,比烧头发还管用啊。”
韩一把打开她的手,歇斯底里道:“程岐!”
那人却一把拽住她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韩,我说了会奉陪到底,这些也只是个开始,当我程岐认真起来的时候,别怪我一百块都不给你。”
25号上架,还有一周
第73章 棉絮
因着早上程岐和韩的对峙,朱雀楼今日的气氛比较僵,下午进行二重考核的时候,大家脸色都少见笑容,看的曹嬷嬷也一脸古怪。www.uu234.net
“这一个个的都丧着个脸,别说是皇上了,就是我都看不下去啊。”
曹嬷嬷在旁讽刺道。
“难不成都是被昨天姑娘那一身伤给吓到了?”
韩听闻,怒火是呈喷涌式的,恨不得上前活剐了那婆子。
因着自己年纪已经超了规矩,她每次来都要旁敲侧击几句,惹得自己不悦。
曹嬷嬷,等我出了这朱雀楼,非要你扒皮抽筋。
而云姑姑冷淡道:“许是考核紧张,众姑娘昨夜都没睡好吧。”停了停,“考核的事情耽误不得,还请嬷嬷快些开始吧。”
曹嬷嬷这才扬头道:“各位姑娘请入座吧。”
众人依言各自坐在矮花案前,上面是一张空白的扇面,摆着笔和颜料,还有两张备用擦拭的毛巾,和一小杯洗笔的清水。
好死不死,程岐选在了韩的旁边,那人正在构思如何绘扇,见到这个人懒散的坐下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皱眉道:“给我滚开。”
程岐充耳不闻,也像模像样的提笔,但事实是她根本不会画画,更不是原主那个书法小达人,所以这两次交上去的作品,很是给她拉分。
不过好在有两点,第一,这扇面和绣帕子花样是一样的,根本不会如云姑姑所言送给皇上过目,只是出宫倒手就卖掉了,只有马祯那个傻丫头相信。
第二,她也不想入宫。
干脆。
程岐用现代人拿笔的姿势攥着兼毫,认真的边画边念叨着:“我看看哈,一个老丁头儿,欠我两个球儿。”
(鼻子和眼睛)
“我说三天还。”
(抬头纹)
“他说四天还。”
(嘴巴)
“我说去你妈了个蛋。”
程岐绕了一圈儿,把五官全都围在其中,做了整个脑袋。
只是扇面较小,不能把老丁头全部画完,更何况还要题字,她想了想,干脆在这副绝世神作的旁边,写下了她最喜欢的民国诗人,张宗昌的大作。
嘴里嘟囔着。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程岐写完,心满意足的把笔放下。
而这一切,被站在她身后的曹嬷嬷尽数看在眼中,她满脸不可思议,仔细端详着程岐的后脑勺,心说人人都传程岐磕坏了脑袋,她还不信。
这回可是亲眼所见,那个从前吟诗做对妙笔生花,提笔便能将天下风景凝聚绘之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喜欢……戳蛤蟆的老头乐?
曹嬷嬷直起身子,又回忆起她昨天跌倒时的模样来,心想还是算了吧,还是不要和傻子一般计较了,就让她戳蛤蟆去吧。
谁知刚想完,就见程岐心血来潮,又写了两句,分别是: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好个蓬莱阁,他妈真不错。神仙能到的,俺也坐一坐。靠窗摆下酒,对海唱高歌。来来猜几拳,舅子怕喝多。
写完之后,程岐自娱自乐了一会儿,而曹嬷嬷早就看不下去走了,程岐将毛笔放进清水杯里涮了涮,再拿起来,却不小心甩了道痕迹在韩身上。
“要死啊!”
韩猛地后躲,却还是被弄脏了前襟,回头看着程岐,知道她是故意的,气的不行。
还是曹嬷嬷稳住众人,面无表情的带着她回去后阁更换衣服。
那折扇屏风的后面,韩将被弄脏的衣服脱下来,将婢子备好的,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襦裙穿上,谁知临了却发现扣子松了,怎么也系不上。
曹嬷嬷在外面等着,催命一般。
“姑娘可得快着点儿,待会儿那水钟到了,各家的扇子戳印送上去,你平白交个半成品,到了皇上眼里,可就不仅仅是年纪越距了。”
韩听着心如猫爪,真想生啃了她的皮肉,可又不能穿这件衣服出去,毕竟扣子是坏的,左右看了看,格子里还有一件,遂重新换上。
“好没好啊。”
“姑娘怎么这般肉啊。”
曹嬷嬷没好气儿的说道。
“来了来了。”
韩一边说着,一边快速从里面走出来,因着不是自己从家带来的,袖口处有些不舒服,用力伸了伸,这才先行道:“给嬷嬷添麻烦了。”
她往前走着,这就需要摆臂,只是曹嬷嬷瞧着她的衣袖,觉得奇怪:“我说姑娘啊,你这袖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啊?”
韩方才就觉得袖子奇怪,好像叠层里面掖了什么东西,听曹嬷嬷一说,回身顺势抬了下右胳膊,结果登时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韩瞧着自己纱袖叠层飞出去的东西,瞪大双眼,心说这白花花轻飘飘的这些如羽毛般的东西是……少量弹过的棉絮!
虽然数量较少,但胜在又细又薄,一下子便能飞舞的到处都是!
我屮!!!
夏天哪里来的棉絮啊!
当曹嬷嬷看到那扑面飞来的雪般棉絮的时候,眼前是模糊的,心里是崩溃的,脸上的狰狞的,身体是后仰的。
这一刻,她以将近六十的岁数,恨不得直接变身尼奥,来个黑客帝国的躲子弹姿势。
因为她。
有哮喘。
最沾不得这些毛啊棉花一类的,即便很薄很细,数量不多,也只当洪水猛兽。
到了冬天基本趴窝不出来,结果她来不及反应,加之又被吓了一跳,还做了一个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那些棉絮精灵便这样,化身博尔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钻进她的嗓子!
“咳咳……”
曹嬷嬷直接被呛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扣着嗓子,脸色很快红了上来,不停的伸手拍着地板,眼泪瀑布般决堤而出。
韩也吓坏了,而云姑姑等一众婢子听到声音很快赶了过来,可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陷入焦灼和慌乱。
程岐歪头看过去,而不远处的马祯则直接跑了过去,她和冯瑟都疑惑的叫了一声,便连同其余秀女也纷纷凑了过去。
这蔫秧子,做什么去?
只见马祯拨开人群,瞧着快要被呛死的曹嬷嬷,小脸一凛,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曹嬷嬷发福的身子,双臂勒住,狠狠的上下摇晃着。
程岐瞪眼。
海姆立克急救法还能这么用吗?
能抢救哮喘?
正想着,只见曹嬷嬷狠命一咳,一坨黏糊糊的白色东西瞬间挂带着粘痰从她的嗓子里喷了出来,掠过程岐眼前,吧唧,糊在了万菁菁的额头上。
咦
第74章 枣核
当那团秽物从万菁菁的额头摔在地上时,那人一动不动,瞪着眼睛,手臂如军训般贴在腿侧,恶心的鸡皮疙瘩林起。www.uu234.net
众秀女也满眼嫌弃的退后,而另一边,曹嬷嬷吐出那东西,整个人如重新通顺的马桶般松泛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甚是贪婪。
程岐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曹嬷嬷那吐出来的东西里不光有棉絮和浓痰,还有一颗连着果肉的枣核,想必这才是险些憋死她的真凶。
原来啊,曹嬷嬷在隔间外等着韩,正好瞧见旁边摆着的零食,顺手就拿了两颗蜜枣来吃,结果被棉絮吓到,一下子噎住了嗓子。
程岐再看万菁菁,那人额头泛红,估计是那枣核磕的。
“曹嬷嬷,您没事吧。”
云姑姑连着两个婢子将那人扶起来,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
曹嬷嬷可是宫里来的人,听说还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若是死在这锡平梁城府的朱雀楼,那她们以后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且从这几天来看,曹嬷嬷是个睚眦必报的。
云姑姑回头看了一眼韩,那人还未从震惊中抽回神,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
众秀女见状都绕开她,生怕被牵连。
“姑娘。”
云姑姑难得动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菁菁了韩一下,那人这才捂住袖子,一脸难色道:“曹嬷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衣服……这衣服不是我的?”
曹嬷嬷好在年轻的时候干活努力,老了体质也较为耐折腾,这一呛一憋并未让她就此倒下,而是推开云姑姑的手,指着韩道:“姑娘,我老婆子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就气的要用棉花碎子呛死我?”
此话一出,众秀女纷纷侧目,她们一楼的这些人,谁能去上京参选,全都靠曹嬷嬷一人说了算,韩不是拼命挤破头也要入宫吗?
这是怎么了?
韩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也罕见的慌乱了手脚,一来不知道这棉絮是怎么回事,二来得罪了曹嬷嬷,入宫怕是更没有希望了。
“我……”
见她支支吾吾,还得是云姑姑出来打圆场:“曹嬷嬷,也不能怪姑娘,这衣服也不是她自家带来的。”转头又问,“怎么回事?”
韩忙道:“我那衣服系扣坏了,急着出来,才换了这件。”
“系扣坏了?”
云姑姑让人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看了看,确定扣子的线被人勾断了,猜出是有人在算计韩,谨慎的视线在一众秀女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程岐身上。
那人目不斜视,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云姑姑不予追究,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这些小姐,至于别的,那些小手段大猫腻啊,她实在是懒得掺和,毕竟她是拿基本工资又没有年底分红的人,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永远不出事的态度。
“云姑姑,这……”
“算了吧。”
曹嬷嬷果然是老江湖,她虽然看不上韩,但也要顾及韩家,顾及葛使君,更何况从这人的反应来看,也是一概不知其中阴谋。
她一个来考核的教习婆子,仗着韩还在朱雀楼,畏惧于自己,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还真能追究她要杀了自己?
那真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曹嬷嬷又道:“姑娘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也怪我老婆子贪嘴,现在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继续作画吧,本就是虚惊一场。”
韩闻言大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抬了抬袖子:“可这莫名其妙的棉……”
“姑娘。”
云姑姑双眸微眯:“来人,请姑娘回暖阁再更换一件衣裳来。”
立刻有婢子将韩给簇拥走了,那人连申诉都没有机会,看的一众秀女都痛快极了,没想到素来最能耀武扬威的韩,也有张不开嘴的这一天。
曹嬷嬷咳了咳,转过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马祯。
这人始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她对其的印象也不深刻,但此时上眼,马祯那娴静淡然的模样居然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真是奇了。
殊不知,曹嬷嬷此刻的眼中已经多了一层‘恩人’滤镜。
“这回可是多亏幼卿姑娘了。”
曹嬷嬷发自肺腑的说道:“要不然啊,我这条老命怕是得悬在今天了。”
马祯淡笑道:“嬷嬷客气,我也只是铤而走险罢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老管家媳妇儿被噎住,就是这么给救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多谢姑娘了。”
曹嬷嬷说完,没有继续和她推拉,而是要所有人回去继续考核,毕竟皇上那边还等着复命,但不同的是,她对马祯的好感度可谓直线飙升。
明明因为枣核的事情,大家耽搁了作画,都迟了时间,但一直到马祯停笔,曹嬷嬷才偏袒的宣布时间到。
这一切,都被韩看在了眼里,气的眸子里燃烧出了小火苗,来了个程岐冯瑟不够,现在就连马祯都敢出来摆眼了,小门小户的狗东西,她也配!
但面对事实,马祯确实救了曹嬷嬷一命,那人看上去也很感恩。
韩阴冷冷的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曹嬷嬷绝对不吃这一套,到头来,固执的人还是得用物质说话,遂通知家里人,连夜送了盒百年野山参来。
谁知在曹嬷嬷临回宫的前一晚,韩送去偏房,那盒子里的东西却从野山参变成了藏在棉絮里的野山参,曹嬷嬷的脸瞬间变成猪腰色。
这是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吗?
韩也傻了,盒子里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些棉絮?!
只是她来不及解释,就被曹嬷嬷友好慈爱的请了出去,闷着气儿睡了一觉,结果第二天病了,又被韩家来人给接了回去。
程岐在二楼看着,心说都低血糖成那样了,就别老生气了,不过是小小的捉弄一下她,就又病的回家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难得清静。
而三日后,宫里有内监来宣布评数,此次考核的结果也出来了,韩垫底无疑,然后是程岐,这次排在龙首的,果不其然是马祯。
程岐站在马祯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笑嘻嘻道:“怎么样?”
马祯又惊又喜,小声呼了口气,素日里紧皱的眉头居然破天荒的松开了。
程岐瞧她这样,也暗暗下了决心,既然你马祯的平生夙愿就是入宫,那便叫我来帮你吧,就算是绑在二踢脚上一炮崩进宫,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