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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晾晾     夫人万岁txt下载     夫人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太子北巡

    没有韩的朱雀楼异常和谐,而和谐的日子过得也异常快,熬过夏中最热的那几日,天气悄然转凉,正式入秋了。www.uu234.net

    太子奉皇帝命令北巡而来,车驾不到三日就进了锡平梁城,程岐到现在还记得那日,架子大的吓人。

    正主还没到,阖梁城的所有巷子口就都用绸布给蒙上了,家家户户闭门不许随意出,真真正正的渺无人烟。

    而这样避面的做法,却不是为了太子,是为了太子妃,按照规矩,她的尊容是不能随意给布衣白丁看的,即便街上一个猫狗都没有。

    精心修缮好的华府前,葛使君和程云夺亲自恭候,虽然太子的车驾要午后才能到,但这两人天没亮就在等了,一个个冻得脸色惨白。

    “蒋小王爷呢?”

    程云夺搓了搓手,回头问道。

    谭白低头说:“三爷别找了,小王爷还没到。”

    葛使君在旁自顾自的切齿:“真是的。”

    这个没正事的。

    今天可是要接驾太子的!

    当然,剩下的两句话他也只敢腹诽。

    终于,此生难得一见的排场浩浩荡荡而来,庄严贵气扑面,那是皇家倾轧的气势,由董副将所领的五百禁军先行将华府包围,随即才迎出太子的车驾,那是六马齐驱的金轿,高而阔大,摆铃清脆,观之闻之便让人生畏。

    葛使君松了口气,挪动着酸涩的膝盖跪下,身后一行人忙效仿,齐声道:“下官恭迎太子殿下!还请殿下移步华府正院休息!”

    董副将见势,踩着矮木梯凑近轩窗,隔着小窗帘道:“殿下?”

    里面的人声音很轻,众人就见董副将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回头道:“殿下身子有些不适,要再休息一会儿,望使君和三爷见谅。”

    葛使君忙笑道:“既如此,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还是太子殿下的贵体更要紧啊,我们等,我们等着。”

    程云夺也奉承道:“是是是。”

    董副将眉毛一挑,又附耳去轩窗旁,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达道:“太子殿下方才说了,他今日没心思,迎宴明日再开始吧。”

    程云杉一听,脸色闪过些无奈,小声道:“可是这些东西不能过夜啊,若是改到明日的话,就要备新的了。”咬咬牙,“这都是流水般的花银子啊。”

    葛使君猛瞥他一眼,恨不得生撕了这人,是嫌自己命长吗?

    这可是太子殿下!

    未来的皇帝!

    别说是每日近万两的费着,就算把银票当废纸烧,又能算得了什么!

    程云夺也气怒的看着自家二哥,太子来来回回住不上七八天,花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太子伺候好了,更得让皇帝知道,程家的安分守己。

    “下官这就吩咐下去,迎宴明日再开。”

    葛使君说罢,又吩咐道:“至于那些今日参宴来的,为了不乱行冲撞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能留宿的就留宿吧,陆二你安排一下,左右这华府硕大无朋,便都安排在南院,不要叨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是。”

    陆二道。

    而程云夺看了看太子身后的那座车驾,知道是太子妃的,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董副将,那人这才道:“对了,太子妃娘娘今日未来,大抵后日傍晚才会到。”

    没来?

    葛使君听完,脑袋一蹦一蹦的疼,心说早知道太子妃今天没来,就不用大费周章的遮蔽巷口了,赶得是要多急有多急。

    再者说了,因着太子妃的随意任性,他这闭户不得出的命令就要一直持续到她来了时候才能撤,可是要折腾死人了。

    哎,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两个人。

    …

    迎宴改在明日,今天来参宴的所有人都被请去了华府南院,就算是程家人也不得回府,今夜要按规矩集体留宿。

    一行人乌泱泱的进了南院,倒也不觉得挤,凉亭七八个女眷时不时哄笑成一团,湖边十几个小郎君嘻哈成一群,半开放的堂屋里,数家族长轻松说话,缓解一天的疲惫。

    而墙角的盛繁花架下,程岐提裙走了过去,今日为了给太子跪安,她不情愿的穿着一件样子极其复杂却倍显奢华的襦裙,镶嵌的金丝珍珠一类,使得这衣服比往常穿的沉两倍还多,要累死了。

    可巧那花架下有个秋千,两边的绳索还缠了绿萝,她眼前一亮,坐上去要青黛在后面慢悠悠的推着,得空呼了口气。

    脚一离地,舒服多了。

    她握着那绳索,前后微晃着,一双沉静的眼打量着院中一切。

    长辈们谈论着生意场的事,利害相关的打着机锋,小辈们也是看似火热,实则也都为了各自的家族在努力联络,有想要攀高枝嫁入仕宦家族的,也有想要勾得如意郎君或是爱妻美妾,从此在家族里咸鱼翻身把歌唱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看在程岐的眼里就只有两个字,无聊。

    这一个个看着像自由自在的风筝,可实际上呢,都是受家里摆弄的傀儡,装饰的再漂亮飞的再高,牵引的绳,永远都不能自己把控。

    都是各家放出来的倒钩。

    用来勾猎物的。

    青黛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推着她,也没有劝程岐去凑热闹,毕竟那人现在的身份是入选秀女,算是有主的白菜了,还是避嫌的好。

    “姑娘您看,那位就是樊家老爷。”

    青黛指了一下,程岐顺着看过去。

    那个坐在堂屋里,和程云夺侃大山侃的正尽兴的那个年近甲子的油腻老头,立刻皱起眉头:“他就是樊平?”

    青黛点头,小声道:“奴听说,他今天本不该来的,还是东府的白老夫人叫三老爷请的他,看来……”无奈皱眉,“是真要把棠姑娘嫁过去啊。”

    程岐打量着樊家老爷,一脸愁容。

    这如沙皮狗成精一般的满脸沟壑,一笑露出满嘴的黄金贴片,配上深红色舌头,嘴里活脱脱像是一锅西红柿炒蛋,轻浮的眉,猥琐的眼,蒜头的鼻,真是要多令人反胃,就有多辣眼睛。

    这么一个糟老头子,配如花似玉的程棠?

    正说着,南院的半身雕花门被人推开,有婢子引进来道:“三老爷,东府的白老夫人带着之舟少爷和棠姑娘来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拽了过去,程岐也不例外。

    她探身看过去。

    那白老夫人和程老夫人年岁相仿,但身上却没有后者的贵气,果然是白衣入望门的典范,就算在程家熏烤了这么多年,行站坐立还不免市井范儿。

    今日这般重要,她更是疯狂的往身上镶金嵌银,愈显臃肿。

    白老夫人的身后是她最疼爱的孙子程杭,表字之舟,但因着女婿贾秀英是入赘,程杭其实也只是她的外孙而已,那一副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样子,和程铭一模一样。

    都已经十六岁了,去学府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成日流连于烟花柳巷,和程铭两人混世锡平,这不,他也直接去凉亭找那人了。

    程岐想着,这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再看,白老夫人的身后走出一个月白襦裙的少女来,正好二七的好年岁,虽然当众略显紧张,但难掩面色秀丽柔美,一双大眼睛轻抬,显露出些怯生来,正是程棠。

    而堂屋的樊家老爷看到,金黄的牙口笑的闪亮亮。

第76章 东府

    若说起东府的这一脉程家,血缘要比山华府那一脉近多了,这东府的家主正是程岐祖父程步的亲弟弟,也就是‘平步青芸’中的那位程青。顶 点 X 23 U S

    程青一直是他们四兄妹里最有志气的,早年不愿在锡平借程家的光,埋头苦读登了进士,虽然最后只是三甲,但也凭真才实学做了武山长史,凭生数十年,造福一方百姓。

    遂东府又称长史府。

    而后程青年迈,致仕归乡的途中病逝,那武山刺史悲痛万分,特地下令在武山和锡平的交接关卡处,为他设立界碑,供日后的世人怀念。

    而白老夫人白薇,是他青年时会试中了解元后,力排家族众议娶来的小门户发妻,虽然岳丈只是秀才,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相濡以沫数年。

    可白老夫人步入中年后却一改常态,骄奢悍妒让人厌恶,两人也在齐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临死都没有见面。

    程青和白老夫人留有一儿一女,先不表嫡子程云宗,单说女儿程云昭,按辈分是程岐的姑姑。

    当年她因为白老夫人不舍女儿远嫁,招赘了沂北白手起家的米商贾秀英,这也导致东府这一脉,在程青过身后,彻底从仕宦家族成了商贾亲眷。

    只是这两人在锡平住了四五年,现在也搬去沂北生活了,在白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才把两个孩子留在锡平给她教养着。

    结果把程杭教育成那个逼样,还舔着脸要把程棠嫁给樊家老爷。

    这个白老夫人有多恨自己女儿啊。

    程岐想着,惯子如杀子,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她探身太过,青黛扶不住,那秋千坐板猛地前翻,她低呼一声,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却感到身边有风起,再来,已经被人拦住了。

    青黛心有余悸道:“宗玉少爷?”

    程岐重新坐回来,瞥眼旁边神色淡漠的那人,低低道:“谢了。”

    程衍只当没听到,转移了话题:“咱们是来早了不能走,可白老夫人今日不该入华府的,既然太子改日子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她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程岐摆弄着绳索上缠着的绿萝叶子:“这老太太又不是冲着太子来的,她的心思你瞧不出来?”

    “你说樊家老爷?”

    程衍看了一眼堂屋那眼睛都直了的老糟头,也有些不快,把程棠许给他,相当于一朵漂亮的梨花被狗给迎头尿了,暴殄天物啊。

    可白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如今程青死了,东府便无人出仕,一下子从清贵之家变成了国公府的吸血虫旁支,她虽能忍,但却会耽误程杭的前途。

    那樊家老爷虽然也是布衣出身,可人家和梁州府的掌兵总督可是八拜之交,到时候把程棠嫁过去,裙带关系一有,程棠的未来也就明了了。

    如此一想,她赶紧拽着程棠去了堂屋给众人问安。

    白老夫人想把程棠嫁给樊家老爷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锡平,这会儿来了,院里登时响起无数的窃窃私语,却大多是看笑话的讥讽居多。

    根本没有几个可怜程棠的。

    程岐除外。

    她可是保质保量的现代人,这种联姻她无法接受,但事实是,她就算再如何如何替程棠不甘心,打抱不平,这桩婚事也不由她说了算。

    想着,程岐失神的叹了口气。

    程衍垂眸她乌黑的发,平静道:“给你说个好玩的。”

    “什么?”

    那人前后晃着,心不在焉。

    程衍则道:“你知道吗,在咱们锡平,两方成亲若是男方入赘,婚事完成之后要更换称呼的,想必秀英姑父是受不了这个,才带着云昭姑姑搬回沂北了。”

    程岐不解道:“更换称呼?什么意思?”

    青黛笑着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更换称呼的意思就是……”噗嗤轻笑,“等亲事完了后……”没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岐一头雾水,瞧着程衍也忍俊不禁,更加被挑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快说啊?什么更换称呼啊?”

    程衍索性道:“就拿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来说吧,他俩成亲之后,府里的人要叫云昭姑姑为云昭少爷,秀英姑父为少夫人,外人也是一样。”

    青黛接茬笑道:“不错,说这是……为了振兴家族男风,结果也只是把女儿当儿子养活,把女婿当儿媳妇来看待而已,哈哈哈。”

    程岐头一回听说,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没想到这个封建的古代,竟然还有如此‘女权’的风俗,男方入赘就已经够厉害了,还要颠倒称呼。

    这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吧,怪不得秀英姑父死活要回沂北,名字如此女性化也就罢了,还要被叫……东府大夫人。

    想想,真是又好笑又可怜啊。

    程岐抿唇轻笑:“好玩儿。”促狭着对程衍道,“那这么说,以后你要是入赘给你媳妇儿家的话,也要被叫做少夫人了?”

    程衍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回,冷淡道:“我才不会入赘。”

    程岐甚不在意的笑了笑,忽听堂屋里传来更高一度的哄笑声,她抬眼过去,只见堂屋里的几人笑的前仰后合,白老夫人更是拍腿揉肚,眼泪都出来了。

    唯独程棠在其中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只在袖子里绞手。

    樊家老爷看着她,愈发爱不释手,作为一个吃了不少天鹅肉的青蛙王子,他这般垂涎程棠,也没人好意思说什么。

    “奴给老爷换茶。”

    一旁有婢子上来,要端他肘旁花桌的凉茶,却见白老夫人眼中一亮,直接把程棠往前一推,笑道:“既然今天来了,便叫棠丫头露一手,我们家这丫头旁的不行,烹茶却有点儿本事,叫樊兄弟尝尝?”

    樊家老爷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花:“好啊。”

    程云夺了然白老夫人之意,但这事一没坏处,二来,程棠送给樊平,他也有小利可取,便顺水推舟的说道:“也罢,左右闲坐无趣儿,陆二!”

    那人忙道:“三爷吩咐。”

    程云夺道:“库房里不是新得了一套十二件儿的茶具吗,你亲自去取来,叫棠儿在这儿给我们小露一手,也算是试刀出鞘了。”

    陆二应声,带着两个小厮走了。

    而樊家老爷看着离自己近了许多的程棠,蒜鼻头耸了耸,闻到那人身上幽淡诱人的女儿香,更觉得心痒难耐,老不正经的竟去勾程棠的手。

    但那人害怕的躲开了。

    樊家老爷挑眉,却没有生气,只露出一副贪婪浪荡的笑容。

    黑黢褶皱且布满老人斑的右手,和那只白嫩青葱般的修长左手。

    怎么看,都不搭。

    程岐在远处微微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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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咸猪手

    陆二将那套越窑青瓷的茶具取来,叫人立了高桌,另有婢子端了清水,程棠将手腕上的玉镯小心摘下,放置在旁边的红绸木盘上,缓缓的净手。www.uu234.net

    樊家老爷瞧着程棠那纤纤玉指,过了水更显嫩润,微抿嘴唇,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样看的程岐憋火,索性起身走了过去。

    程衍微微皱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紧随其后。

    常听人说程棠是烹茶的高手,院里的一众小辈也都不约而同的凑了过去,这倒让樊家老爷不太好下手了,轻咳几声,缓缓靠回椅背上。

    只是那垂涎的目光,如触手般一刻不离程棠那秀丽的五官,肆意攀爬。

    长辈们都在,程岐不能坐,只得站在旁边看着,而身后的程衍低低道:“你是对烹茶感兴趣……你可千万别胡闹啊。”

    程岐挑眉点头。

    不过程衍还是不放心,毕竟程岐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明摆着不喜,便往前迈一步与她并肩,生怕她冲动坏事。

    “棠儿姐,你这手可真是好看啊。”

    程岐忽然道。

    正在挽袖的程棠转头轻笑,然后伸手去婢子端着的锦盒里,取出用金纸包裹着的茶饼,交给身后奴才放去小炉上炙烤,为的是滤干水分。

    她取出手帕,轻沾水擦拭着摆上来的茶碾子,那认真的模样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一抛众人,温和平静的很。

    程岐瞧着,这个程棠看来是真的喜欢烹茶,一做起来就什么烦忧都忘记了。

    “这茶碾子不轻,还是我来帮你吧。”

    正在程棠清理的时候,樊家老爷竟没有预兆的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她的手握住,说是夺那帕子,但他糙砾的指腹,却实打实的在摩挲人家。

    程棠吓了一跳,但碍于身份不敢说什么,只害怕的缩着肩膀,连着嘴唇的血色一齐褪成惨白,微转头避开那人腥臭的呼吸。

    其余看着的人也微微皱眉,不管是可怜还是幸灾乐祸,事实是,程棠和樊家老爷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甚至不是一个次元。

    程岐闷火,旁边程衍一个不察,就被她走了过去,伸手拉开樊家老爷,看上去力道很轻,但那人还是险些踉跄了一步。

    只是樊家老爷的怒火还没等飙出来,就见程岐直接笑道:“还是让晚辈来帮忙吧,哪儿有让贵客动手的道理,您只等着喝茶就是了。”

    程岐笑的特别灿烂,双眼暗藏着桃花风流,牙齿整齐而洁白,嗓音好听且说出来的话也中听,看的对面的程衍稍微愣了愣。

    樊家老爷更是,他明知道程岐把自己拽开是为什么,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程家这么多人的面,他只得讪笑着坐下,还不断的夸奖程岐懂事能干。

    那人接过奴才递来的茶饼,不怕烫的掰了些放在茶碾中,抬头看程棠,女孩儿眼中尽是感激,用力的前后推着木杆,将干枯的茶叶碾得粉碎。

    然后扫出来,用筛子过滤一遍,这才放到滚水里煮。

    彼时,天色已经降至傍晚了,满院的人听着那开水的咕嘟声,略感心安,而靠着炉子的程岐不觉冷,只松泛道:“棠儿姐,你给我们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吧,也好叫我们血血。”

    “当然可以。”

    程棠恬淡道:“煮茶的水,用山水最好,其次是江河的水,井水最差,且奔涌湍急的水不要饮用,长喝会使人颈部生病。”

    “蓄于山谷的水虽澄清,但不流动,从热天到霜降前,许有龙伏其中,水质污染有毒,喝时应先挖开缺口,把污秽放走,使新水流来,然后饮用,江河的水,到离人远的地方去取,井水要从有很多人汲水的井中取。”

    程棠瞧着,继而道:“水煮沸了,有像鱼眼的小泡,有轻微响声,称作一沸,锅的边缘有泡连珠般的往上冒,称作二沸,水波翻腾便是三沸,再继续煮,水老了,味不好,就不宜饮用了。”

    待水刚开始沸腾后,程棠按照水量放适当的盐调味,第二沸时,舀出一瓢水,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将量好的茶末沿旋涡中心倒下,过一会,水大开,就把刚才舀出的水掺入,使水不再沸腾,以保养水面生成的沫。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程棠的手艺也的确让人拍案叫绝,那纤柔的五指和细腕处缭绕着虚白的热气,虽泛着微红,用力时隐露青筋,却始终稳当。

    待茶成之后,程棠将其舀到茶碗里,让沫四散均匀,还有一说,这薄沫的叫‘沫’,厚的则叫‘饽‘,细轻的便叫‘花’。

    程棠今日煮的便是薄薄的花,像枣花在圆形的池塘上浮动,又像回环曲折的潭水,绿洲间新生的浮萍,晴朗天空中的鳞状浮云,如她本人一样。

    程岐看着,心说这应该是清茶吧,不是她刚穿越来,喝的那个浊茶,就是加了姜片和红枣一类的那个茶汤。

    这茶闻着好香啊。

    只不过今日锅小,程棠只舀了三碗便不再舀了,他们小辈是喝不到了,单单给了程云杉程云夺和樊家老爷。

    满院子只听程铭在旁懒散的抱怨道:“叫我们等了半天,看来没有我们的份了?”

    “文常哥。”程岱在旁冷言道,“一般烹茶只舀前三碗,第四碗第五碗若不是口渴的厉害,就不值得喝了。”

    程铭当着众人露怯,挑挑眉没再说话。

    而这三位长辈数程云夺地位高,程棠将那熟盂递过去,低低道:“三叔,这是舀出来的第一道水,味美味长,谓之隽永,您尝尝。”

    程云夺没接,笑道:“棠儿,你这就不懂事了。”

    白老夫人在旁也啧嘴道:“棠丫头,你别忘了今日这茶是烹给谁的,云夺是你三叔是自家人,喝第二道就行了,还不快这第一道奉过去。”

    程棠闻言,这才为难的转去樊家老爷的方向,那人咧嘴轻笑,满嘴的黄金贴片直晃眼睛。

    她微微咬唇,这才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樊老爷,您请。”

    樊家老爷笑的更欢了,左手接过那熟盂根本不往嘴边递,反倒是右手往程棠的腰间探去。

    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自然,好像长辈怜惜小辈一样。

    而程岐在旁凛眸。

    咸猪手。

    她立刻伸手。

    …

    将程衍推了出去。

    那人没反应过来,趔趄着几步上前,撞开程棠,停在了原地。

    而樊家老爷那本来要摸在程棠腰间的手,抓到了程衍的屁股上。

第78章 尴尬三连(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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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棠:“啊!”

    樊平:“嗯?”

    众人:“咦!”

    程岐:“呼。m.www.uu234.net”

    程衍:“艹!”

    在程岐将程衍推出去,挡了那樊家老爷的咸猪手后,整个南院的气氛就此凝固在萧瑟秋风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清晰明了的两个大字:尴尬。

    樊家老爷瞪大双眼,许是人老了神经不受控制,右手还下意识的捏了捏程衍的屁股,而同时传输回大脑的信息是……这小子屁股还挺有弹性。

    dun~dun~dun~

    程衍浑身紧绷,整个人恨不得就地爆炸,毁灭了程岐,毁灭了自己,毁灭了这里,毁灭了这段黑历史!

    程岐!

    我艹你十八辈祖宗!

    我!

    恨!

    你!

    他的双眼含着血红的热泪,转头看着程岐。

    那人呲牙笑了笑,一把将他拽回到自己身边,脸色一变,义正言辞的说。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都说了这茶是给樊老爷和二叔三叔的,没有咱们的份儿。”她说着,还不停的挤眉弄眼。

    程衍听到这话,眼珠子恨不得蹦出来当溜溜球玩,想要辩解,却被程岐又牙尖嘴利的堵住。

    “你要是想喝,就叫棠儿姐改日再给你烹啊,别在这儿添乱。”

    添乱?

    程衍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自己牺牲了色相,难道就是为了添乱吗?

    你丫不能为了程棠坑了我吧!

    太没良心了!

    我可是舍命救过你的恩人啊!

    “宗玉啊。”

    程岚在旁平静开口,松泛了当下的紧张气氛。

    “看来棠儿烹的茶太香了,勾的你馋成这样。”他招了招手,“回去歇着吧,屋里备了雨前龙井,给你解渴。”

    程云夺也赶紧开口道:“罢了,既然大家都看过棠儿的手艺了,便都回去各屋好好休息吧,明日要开始太子殿下吩咐的正式迎宴,可有的忙呢。”

    说罢,先行进正屋了。

    程云杉赔笑着送樊家老爷离开,院里的一行小辈也进厢房歇了,程岚拉着还燃烧在怒火中的程衍,无奈劝诫。

    “宗玉,歇了吧。”他也有些憋不住笑,“不就是被…被摸了一下吗,你既是男子,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

    程衍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岐,被方才的事情憋的满脸通红,伸出两只手就向那人的脖子抓去,还咬牙切齿的。

    “程阿岫!我掐死你!”

    这是融合了血与泪的一句话。

    程岚赶紧拉住他,哭笑不得:“算了算了。”

    只不过他身子熬病,有些控制不住这人的架势,又叫旁边的程岱。

    那人皱眉放下抱着的双臂,和自家大哥强拉着张牙舞爪的程衍回屋去了,三人在黑暗中连蹦带跳,走的十分艰难。

    程衍临了还扳着门框,委屈的申诉道。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

    待房门关上,程岐才讪讪轻笑两声,忽听身后有人轻唤,她回头,发现是还没离开的程棠。

    那人脸色复杂,只低低道:“阿岫,今日多谢你了。”

    程岐走过去摇头:“没事。”拉住她的手,“你祖母呢?”

    程棠道:“去和二叔一起送樊老爷了。”

    一提起樊老爷,程岐就心烦。

    “棠儿姐,你不会真的要嫁给那个老混蛋吧。”她依旧皱眉,“白老夫人再狠心,也不能……”

    “你别说了。”

    程棠截住她的话,眼底不知不觉蓄出些泪花来,她何尝想嫁,她也想寻个知心少年幸福美满的度过一生,但她不能,也没办法。

    “阿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你也太冒犯了。”她道,“好在樊老爷没有生气,否则……我祖母操心了这么久,怕是得功亏一篑了。”

    程岐不解:“你这叫什么话,不想嫁就不嫁,谁还能逼你不成。”

    说来说去,她还是站在了现代人的角度在考虑问题。

    程棠低头敛泪,声音卑微:“阿岫……我若是不嫁,之舟以后怎么办?他读书不精,习武也马马虎虎不成样子,没有樊老爷,谁能帮他。”

    程岐听这话,更觉得胸口气闷,攥住那人欲抽回的手不肯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为了程杭才嫁的?”她越攥越用力,“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程棠沉默几秒,认命的点了下头。

    程岐切齿:“为了那么一个纨绔膏粱之徒,你要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程棠的眼泪唰的落下,哽咽道:“阿岫……我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

    程岐正色道:“你虽身为女子,却要比程杭那个王八蛋强上几万倍,你不能因为他而自我牺牲,你不欠他的,你谁都不欠,你就欠你自己的。”

    谁知程棠仍固执的摇头:“阿岫你别说了。”又嘱咐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可别往出乱说,咱们做女儿家的,哪里比得上男子。”

    程岐听到这里,气得有点儿想打人。

    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关键是做女人的妄自菲薄,自己瞧不起自己。

    从前办案子的时候,她听到许多这样的话。

    ‘不能离婚,二婚的女人,还拖个孩子,谁能再要你啊。’

    ‘男人过了三十不要紧,那是一朵花,女人要过了三十,成了大龄剩女,可就不好找婆家了,估摸着是有啥隐疾。’

    ‘那么要强干啥,早晚不得嫁人做娃娃妈,读这些书没有用,多学学做家务,将来能讨婆婆喜欢,这是正经事。’

    遇到这种的,程岐只当虚屁过耳。

    她不能强求程棠改变自己的三观认知,毕竟这就是古代女子的为难悲哀之处永远是一个牺牲品。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程岐负气。

    程棠不忍她生气。

    “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的身份……如何和你比。”

    “和我比?”

    程岐道:“你以为入宫是好事?”

    程棠微怔,她甚少见到这般模样的程岐,敢想敢做,骨子里流淌的血是那样鲜活,那样独立,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程棠。”

    身后忽然传来程杭的声音,也不以姊妹相称,语气更像是唤婢子。

    程棠无奈咬唇,转过身去。

    那人抱臂倚靠在厢房的门框处,蔑然冷笑道:“说什么呢?”

    程棠倦怠摇头:“没。”

    而程铭从程杭身后闪出来,对她旁边面无表情的程岐不屑道:“程岐,棠儿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你那些不着四六的话,别教坏了人家。”

    “我教坏别人?”

    程岐推开程棠的手臂,脚步有力的走过去,对峙道:“真是笑话,被全锡平名声最臭的两个人指责,还不如让我吃一嘴大粪呢。”

    程铭缓缓瞪眼:“你说什么?”

    程岐轻笑:“看,果然是没文化,连骂人都听不出来。”

    程铭当日被她打了一拳,本就怀恨在心,这会儿又被顶撞,凌眉倒竖:“程岐啊程岐,你现在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讨打是不是!”

    程棠暗道不好,赶紧一脸难色的上前拉扯那人,青黛也心有余悸的走过来,小声哀求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程岐却波澜不惊,拉开那两人,冷冷道:“你打,你敢打吗?”

    程铭似笑非笑:“我为何不敢?”

    程岐冷静道:“我现在可是中选秀女,是以待入宫的庄宝林,日后清芷宫的主位娘娘,别说是你程铭了,要不是我注重长辈孝道,免了那些礼仪,就连祖母见到我都得先给我问安,你敢打我,就是以下犯上,这可是杀头之罪,更何况,太子殿下正在北院休息,要知道你敢打他未来的庶母,怕是当即就得要你的狗命。”

    “你!”

    程铭见惯了程岐以前的唯唯诺诺,这会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杀,旁边的程杭见势想要帮忙,却被程岐接连指责道:“还有你,你还舔着脸想说话,自己文武不成仕途无望,偏要妹妹出卖色相换取前途,你是什么糟烂东西,挂在嘴边我都嫌脏。”

    程杭被噎了这么一句,有些愤怒过头的愕然。

    这话是孟姨娘教的?

    程岐懒理:“你还想说啥?你啥也说不出来。”

    说完,一手拉着青黛,一手拉着程棠,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南院。

    “文……文常!”

    程杭目送那三人离开,这口气顺下来堵得厉害,指着那院门口:“这个程岐是怎么回事,她……她居然敢……骂我?!”

    回头看程铭,那人脸色铁青,低冷道:“找死。”

第79章 啪啪打脸(二更)

    等出了那南院的门,青黛这才大松了口气,看向程岐的眼神有着些许责怪。顶 点 X 23 U S

    “姑娘方才可是太争锋了,文常少爷和之舟少爷……那都是属狗皮膏药的主,您今天惹了,日后肯定会招麻烦的。”

    青黛有些想不通,从前自家姑娘对这两人都是避之不及,就算被讥讽嘲笑也咽气吞声,怎么如今反倒处处迎风而上,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你这就不懂了,人的劣性都是惯出来的。”

    程岐云淡风轻的回答道:“三房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被三叔当成珍珠玛瑙,东府也只有一个程杭,白老夫人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自然而然就把他们宠成如此模样,但说到底,不过是仗着家里霸道,真碰上硬茬儿,也是怂包一个。”

    闻此言,旁边的程棠抿唇轻笑,心情也松泛了许多。

    青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程岐的身上,借着月关,她重新审视着自家姑娘,仿佛另一个人般。

    清秀的五官,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一对黝黑的眸子里仿佛天幕般躲藏着无数星子,亮莹莹的,好像随时都能倾泻出来。

    看来当日那一吊没死,却的确让自家姑娘脱胎换骨了。

    是真的活过来了。

    “走吧。”

    程岐对程棠说:“这华府无趣儿,还是回国公府吧,去我的汀兰水榭休息,咱们两个还能说说话,明日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程棠委婉推拒,那人则轻笑道:“你怕什么,现在所有人都顾着北院的那位太子,谁会管咱们两个今晚睡哪儿啊。”

    程棠胆子不如她,固执的摇头。

    程岐见状,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在眼底露出,只得道:“那我和青黛先回去了,你休息吧。”多嘱咐一句,“夜里警醒着点儿。”

    程棠眉蹙无奈,脱开她的手回去了:“知道。”

    青黛目送她离开,不甘心道:“棠姑娘多好的人啊,白老夫人怎么就那么狠心,要把她许给樊家老爷啊,真是可怜了。”

    程岐也收回目光,转身带着青黛往外走:“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没看到吗,她连一丁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连我想帮忙她都不让,就那样心甘情愿的给程杭做铺路石。”

    青黛心里不是滋味,低头跟随。

    只是两人刚要经过那南面花园的时候,忽听月门里传来一男子的戏谑话语,那音调听的人极其不舒服,满满嘲讽。

    “好一个大家闺秀,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深夜私入华府来勾搭外男,好本事啊,你真是好本事。”

    紧接着是几秒的讽笑。

    “程玉儿。”

    程岐本想径直绕过,谁知那少年突然说出程玉儿三字,她抬头和面前的青黛对视。

    那丫头也有些错愕,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玉儿姐?

    程姝?

    程岐赶紧顺着月门往里看,只见那青湖边站着三人,正对着自己的黄色襦裙的女子,不是程姝又是何人?

    她被对面的少年说的脸色讪红,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却仍端着素日的闺秀之态,只是一句话不肯言。

    那少年背影修长,依旧不肯停止的冷笑道:“我说程姝,你在闺中这么多年,得程云夺和季氏严苛教导,都学了什么啊,难不成习的都是那御男之术吗?”

    青黛听到这话,立刻羞得捂上了耳朵,脸色绯红。

    这人是谁,也太口无遮拦了。

    程岐瞥她一眼,瞧着那少年左边还站着一男子,他正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程姝,双眸仿佛砸碎的冰窟。

    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家的公子,今日来赴宴留宿在这里,竟敢如此折辱自己大姐,程岐的神色不太好看,抬步就要上前。

    青黛拉住她,谨慎的摇了摇头。

    既然敢如此羞辱程姝,这两人也必定身份不低,她不想让程岐去冒险,再者说了,程姝今日本不该在这里,为何突然出现。

    最重要的是,听方才那两人的话,信息量很大啊。

    难不成,真的是程姝去倒贴人家?

    正当她头脑风暴的时候,园子里的那少年再次开口,还不合规矩的伸手扯了扯程姝的领口,使得那人难得失态后退。

    少年轻笑:“怎么不说话了?是谁叫你来的?我猜是你那个总妄图攀高枝的亲娘吧。”

    少年继而冷笑,随意拍了下身侧的男子,他又道:“这样吧,左右你都来了,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你就此把衣裳脱了,在这青湖里游上一圈儿,今夜之事便作罢,你看怎么样?”

    “游你个粑粑!”

    少年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拽的趔趄好几步,险些先程姝跌进那青湖里,好在旁边的男子拽了一把,将将稳住身形。

    他骤然瞪眼,抬头看着来人。

    粉妆嫩琢,冰肌玉骨,一套酡颜色的宽袖襦裙在身,更衬得她身姿袅袅,细腰如杨柳般堪堪易折,让人目不转睛。

    这般清新的美人,和一旁死气沉沉的程姝形成强烈的对比。

    来人的骨子里有着少见的少女活力。

    程岐见他非但不怒,还露出一副垂涎之态,皱起眉头:“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敢在华府耀武扬威,敢和我大姐这么说话,你也不阖锡平打听打听,程家的地盘儿,岂容你无端撒野。”

    哎呦喂!

    少年听完,要说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眼里澄亮如灯,心说这个有趣儿啊,敢指着自己鼻子骂人,轻咳两声:“我可是……”

    “你是什么?”

    程岐不让他说完,冷冽道:“我看你啥也不是,是和程杭程铭的一路货色,满嘴的脏心烂肺,舌头底下跑断腿,玉儿姐好歹也是锡平公认的出类拔萃,秀中之秀,你竟敢如此出言折辱。”

    上前两步,她眼睛瞪大,抬高下巴故作凶狠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拳削在你的脸上,嗯?”

    程岐举了举小小的拳头。

    少年见她这样,根本不生气,俊俏的脸上尽是喜爱,看了一眼夹缝中难安的程姝,解释道:“是你姐她自己……”

    “住口!”

    程岐皱起鼻子,狰狞起来竟有点儿诡异的可爱,杀伤力不比现代那般巨大,看来都是这张脸把她给坑了。

    她其实也看出了今夜事头,无非是少年方才所说的那些,但现在要做的,是尽力保住大姐的名声,而不是与这两人辩论是非。

    程岐伸手点了点那少年的肩头,揶揄道:“怎么?到现在你还迷途不知返,想要诬陷我姐姐,这般大胆,难不成你家里有矿啊。”再瞥眼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另一男子,“还有你,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吗?”

    程岐说完,面色淡然,丝毫不放在心上。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们老程家可是绥北的土皇帝,就算现在不如祖父在时那般势盛,却也不容小觑。

    谁人比得上。

    而正在她万般得意,简直要笑出声的时候,却听旁边的程姝十分为难的说道:“小妹,这位是蒋小王爷,他的确和我爹合包了大邑山的那座国矿,你难不成忘了?”

    程岐笑容凝固:“啥?”

    “还有这位。”

    蒋小王爷笑着接茬道:“这位是太子殿下。”搞怪的挑了挑眉,“你说的不错,他家里的确有皇位要继承。”

第80章 甩锅就逃(三更)

    尴了个大尬。

    …

    当程岐觉得晴天霹雳的那一刻时,夜幕上的薄云也正好被秋夜的冷风吹散,皎洁的月光笼罩了大地,也捎带脚的照亮园中四人神色。

    蒋小王爷抱臂在旁,他以银冠束发,唇红齿白,神色奕奕,锦袍在身织满了数位绣娘的心血,大抵十四五的模样,桀骜的很。

    说起这人,还真有的说。

    蒋小王爷的父亲蒋允是大昌国唯一的外姓王爷,他三岁的时候便请封了世子,可也不巧,请封的第二天,蒋允便猝亡,他也即刻承爵。

    只是这人在昌国的名声实在一言难尽,老蒋王爷当年可是席卷中原边蛮的骁骑虎将,立不世之功无数,得皇帝重用才封了外姓王爷。

    可蒋小王爷这些年来把自己耍成了活宝,游逛遍了锡平的每一处粉红温柔乡,纨绔虽不比程铭两人,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成日花红柳绿不务正业,将他父亲的威名,糟践的一干二净。

    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程岐,因着是太子殿下的迎宴,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就算来了华府,也轻易见不到真容,程家的一众小辈中,只有长房的嫡出子女能有资格去跪安。

    但情况是,从前的程岐维诺拿不出手,程云夺又不想程姝无法出彩的同时,再叫程岐在人前得脸,便没叫她露面过。

    蒋小王爷这会儿听到程姝叫她小妹,只知道她是程家女儿,却不确定到底是谁,毕竟迎宴明日开始,今日的华府又人来人往的。

    不过,他对面前女孩儿的喜爱却无法掩饰,微舔嘴唇,故意往前俯身坏笑道:“你方才,说什么拉着?有骨气的话,就再说一遍?”

    而这个时候,程岐已经被现实情况炸懵了,她就随口扔了这么两个现代梗,没想到就砸正主的脸上了。

    这叫什么,这叫……被倒霉活活催死。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啊!

    …

    灵光一现!

    装!

    硬装到底吧!

    于是乎,蒋小王爷和太子再加上程姝,三人就这样看着程岐负手绕着青湖走着,一副老干部的模样,且边走还边正经的点着头。

    蒋小王爷看着她的样子,憋笑的十分难受:“你干嘛呢?”

    程岐转过头来,伸出小手认真的指着那伸出来的枯枝,自以为将话题成功转移了:“你们看这个都秃了哈,不好看,可得叫人重新弄。”

    蒋小王爷欢喜的笑着,嘴角咧到了耳根:“你别将话头挪开,方才你颐指气使的劲头呢?使出来啊。”

    程岐的食指停在半空中,张着红珠般的小嘴,一个额拉得老长。

    太子白日舟车劳顿,至傍晚才休息过来,听说蒋小王爷玩了一天后也赶来了,便叫他过来透透气说说话,没想到程姝过来献媚,他本想直接撵走,怎料蒋小王爷玩心大起,便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

    “你是程家那位女儿?”

    太子是先皇后周氏所出的皇九子,名杨哲,字通礼,十一岁得皇帝青睐获封太子,去年三月及冠后正式入主北东宫。

    既是皇族严苛教导出来的孩子,形态坐站自然要比蒋小王爷稳重的多。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打量着程岐,犹如看跳梁小丑,让程岐觉得好像浑身生了虱子,干脆拉着程姝就往出跑,随口就道:“要是让你们两个知道我是谁!我程这十二年不就白活了!”

    甩锅!

    反正又不是甩绿帽,不缺德不缺德!

    程岐在心里面安慰着自己,拉着程姝很快消失在月门处,留下原地迎风凌乱的蒋小王爷,他的手还招在半空中,依依不舍的。

    “这……就走了?”他不悦道。

    太子负手在背后,冷眼睨着他:“被人家指着鼻子臭骂一顿,怎么你看上去还挺舒坦的啊。”

    蒋小王爷甚不在意的说道:“这丫头太好玩儿了。”他光想着就笑的合不拢嘴,“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叫程?”

    太子淡淡道:“这个节骨眼,报真名不是找死吗,左右程家能上宴的女儿没几个,明日开宴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谁啊。”

    蒋小王爷眼睛一亮:“对啊。”用肩膀撞了撞太子,“不过,你倒是挺大气的啊,她这样说你,你都不动怒啊?”

    太子抛下他独自往北院走,淡漠道:“我可是一国太子,和一个浅薄女子随意见识,岂非小肚鸡肠,罢了,我回去歇了,你也赶快去休息吧。”停了停,“至于陈家那边,你去一趟就行了。”

    蒋小王爷站在原地:“殿下不亲自去?”

    太子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去岂非抬举,不去。”

    蒋小王爷这才挑了挑眉,转身往出走。

    秋夜虽冷,但他满脑子想着程岐方才的别具一格,竟然哼起了小曲儿,悠哉的很。

    不知道是程家哪个宝贝疙瘩,得要来,得要来。

    喜欢。

    小爷太喜欢了。

    …

    至于另一边,程岐将程姝拽出那个是非之地后,就和青黛回去国公府睡觉了,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好多问。

    只是青黛和程姝担心的不行,但程岐倒好,得罪了蒋小王爷和太子殿下,还能倒头栽床,睡得如死猪一般。

    果然认证了那句话,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青黛无奈的帮她盖好被子,想起方才的情况,浑身上下的瞌睡虫都驱跑了,坐在帐床边,拄着膝盖发呆。

    而程姝回去自己的临溪台,站在院门前,长呼了口气,这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深夜被这么一吓,双腿连着脚底板都虚了。

    她快步走去正房门前,刚要伸手推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程姝微骇,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嘎吱’

    果不其然,房门几秒后被人从里main推开,不是她的婢女檀香,而是她爹程云夺,没想到那人送走了樊家老爷,来了她自己里。

    程姝眼神略有闪躲,手心儿一个劲儿的冒凉汗:“……爹。”

    程云夺此刻面容铁青,负手在门前的石阶上,质问道:“不是让你去华府北院找太子殿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姝银牙轻碰:“爹……太子殿下不喜儿的姿容,连着蒋小王爷也在那里,将儿一通斥骂,把儿给赶了回来。”

    她说罢,听着程云夺久久未言,小心翼翼的抬头,迎面却瞧着一个粗粝的巴掌扇来,狠狠的掴向她的左脸!

    ‘啪!’

    深夜一声惊心骇响!

    同时,头顶传来程云夺的怒斥,如滚雷一般。

    那是程姝一辈子的噩梦。

    “给我进来!”

    那个,这本书明天上架,差不多两个月的免费期,更了快二十万字,就是想让大家多看看,只不过成绩没啥起色,晾的心里也是有点儿失落,但这不会抵消对写文的热爱。

    所以也是时候了,明天开通vip后,晾会三万字起更,说不定还能加,麻烦大家帮帮忙,都给个首订,有能力的打打赏,新书首月销售,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几乎可以决定以后的成绩和推荐。

    这是第二本书了,希望大家和晾最后都能像故事一样,是圆满幸福的,再次拜谢。

第81章 大家闺秀的背后(一更)

    晾保准在能力范围内,将这本书写到最好看,拜谢大家的首订,拜托拜托了,然后月票和打赏,可以噼里啪啦的来了。

    程云夺这一巴掌下去,却不是打在程姝的脸上,而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左耳连着下巴的位置,玉簪飞出,青丝跌落。

    程姝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如此力气,踉跄几步后抬头,她的眼神里并未有惊愕和慌乱,俨然一副家常便饭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轻触左耳下方的肌肤,那火辣辣的灼烧感让程姝难得一见的皱起眉头,又近乎强迫性的松泛开,生怕程云夺看见。

    “儿知道了。”

    程姝说完,提裙步履平缓的迈门槛进去,却不敢坐,瞧着程云夺在花厅里来回巡视,心跳微紧,眼底一闪做贼心虚。

    程云夺停下,负手看她:“太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姝道:“爹,儿去了华府北院,不但辜负了爹的安排,没能得太子殿下青睐,谁知蒋小王爷也在,他一眼看穿了儿的目的,当场叫住了儿,狠狠的嘲讽了一番。”

    “混账!”

    程云夺脸色有些胀红:“怎么那个混世魔王也在!”斜睨着她,“可是因为蒋小王爷为难,你才跑回来的?”

    程姝摇了摇头,迟疑几秒才道:“不是,蒋小王爷根本不想轻易放儿离开,本想捉弄儿,但是被阿岫撞见了,帮儿解了围。”

    谁知程云夺一听到程岐的名字,瞬间炸了庙,上前几步想要扬手再次打在程姝的脸上,可是不想她脸上留伤,又硬生生的忍住。

    期间,程姝一动不敢动。

    程云夺微抬下巴,声音凝冷的不像是亲生父亲:“玉儿啊玉儿,不是爹想要教训你。”走过去旁边的博古架,取过上层的一个天青色的瓷玉瓶递给程姝,“实在是你今日太不争气。”

    那人接过,打开塞子,里面已经用完好多了,她取出帕子,用瓶子里的药水浸湿,缓缓敷在被打处,终于没那么难熬了些。

    程云夺的样子也没有多心疼,依旧在责备:“怪道你不行,原是那程沙漠也在。”含恨的指着她鼻子,“你真是糊涂!但凡有程岐的那张脸摆在前面,何人能看到你程玉儿的存在!”

    程姝羽睫轻掀,又听程云夺叱道:“她怎么会在那里!一定是得知你去北院的事情,故意去搅局的!”冷屑两声,“好个程岐,自己要做娘娘了,就不许三房的人入宫,个小浪蹄子!”

    程姝不安道:“爹,阿岫不是那样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着她说话!”

    程云夺越气越狠:“她程岐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狠狠攥拳,“看来以前的唯唯诺诺都是在明哲保身啊,这回入选了,要出人头地了,这才露出了真面目了,否则,她去北院做什么,她可是太子的准庶母!如何如此不知礼数规矩!我看啊!就是你傻!”

    程姝被骂的一言不敢发,悄悄放下帕子。

    程云夺又道:“太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未来的圣人,自幼见过的女人多如过江之卿,你想要入他的眼,这般俗流怎么能行,看来爹上午和你说过的事情,你全然都忘了。”

    程姝把头又低了低:“儿没忘。”

    “还敢说你没忘!”

    程云夺的声音忽然又提高了八度:“我方才可看了!你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好好训练!背墙落灰,说明你已经几晚没靠了!那翘头案上的宣纸也没少!绑脚绳子也三四天没用了吧!系结居然原封不动!刚别提那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可知道!今日程棠烹茶!在华府的南院有多出彩儿!你竟不及她十分之一!”

    程姝眼底微哀:“爹,论烹茶之计,棠儿确实难以睥睨。”

    程云夺根本不买账:“可是勤能补拙!你技不如人,就是因为近些日子的懈怠,我近来忙活太子北巡的事宜,没有监督你,谁承想你这惰性便出来了,程玉儿啊程玉儿,你这般不争气,我养你何用!”

    从亲爹嘴里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不亚于往心头上扎刀,但看程姝的脸色,依旧是那般平淡:“爹,儿知道错了。”

    程云夺到底也不是石头心肠,怒火逐渐消了,也不再大吼,伸手过去看了看程姝的红肿耳后,确定自己落掌的位置隐秘,不会被明日的宾客发现,这才放下心来。

    “玉儿啊,你本质并不出挑,若不是爹这些年的悉心培养,你今日如何能与那冯家的冯宜比肩,没有程岐那般的好脸蛋好出身,进不了朱雀楼,就要一辈子下苦工。”程云夺思忖道,“罢了,到时候爹在安排一次,你记住爹今日的话,嫁不进去北宫东,你就等着和程棠一样入火坑吧。”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拂袖离开。

    程云杉走后,檀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瞧着程姝左耳后的那片红肿,心疼的紧,一时间没忍住叫眼泪落下来:“姑娘。”

    程姝轻摇头:“我没事,更衣吧。”

    檀香从小和程姝一起长大,见证了她吃过的所有苦头,程云夺对程姝的期盼让人害怕,但偏偏她资质不是很好。

    这十五年来,那人就像拿了一把无形的刀,血肉模糊间,剔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新女儿来。

    “是。”

    檀香擦了眼泪,帮程姝将衣服更换好,扶她躺去帐床。

    按理来说应该是卧如弓,也就是睡觉时保持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的姿势,但程姝临睡前还有一样功课务必要做。

    程姝的腿很长很瘦,但不是很直,小时候罗圈的很严重,檀香用厚绸子将她的两条腿包裹住,免得出现勒痕,然后再拿出绳子,缠好后拼尽全力的收紧,直至程姝说可以了,再仔细系好。

    十余年来,就是用这样的土办法,将她的双腿给活生生并了回来,但程云夺还不满意,非要程姝达到膝盖能夹住宣纸的地步才算完。

    看着自家姑娘疼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下去,檀香在心里无助的暗暗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这才道:“姑娘,奴出去了。”

    程姝轻应,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合门声,她这才静悄悄的闭眼,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痛苦或是不甘心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

    习惯已成自然。

    不知道冯宜在背后,是否也受了这些苦头,哪有什么天生丽质,不过都是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努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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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事不妙(二更)

    翌日是太子迎宴的正日子,整个华府忙作一团,唯北院轻净,那宽敞奢华的半开放正堂里,左右置着两排胡桃木的低案几,摆好走针缝线的蜀绣镶金丝蒲团,供主人落座。m.www.uu234.net

    因着要接尘洗风的人是太子,一般身份的根本没有资格陪,所以今日的宾客多半都带着孩子在南院和西院,那想要一睹太子和太子妃姿容的想法,算是破灭了。

    北院的,有葛使君和程老夫人,几位锡平当地的员外老爷,加上程云杉程云夺两兄弟,再者,就是长房的四个孩子和程铭而已。

    迎宴其实就是按部就班的流水宴,没什么大趣儿,太子左手边的蒋小王爷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沾着酒水在案几上写字。

    他听着堂内的一行人互相说着客套话,聊赖抬头,视线从程岚几人身上扫过,却见程岐的位置空着,便道:“怎么又不见程阿岫?”

    那人今日本就是为了避免尴尬和穿帮,才谎称生病躲在了汀兰水榭,这倒正如了程云夺的心愿,程姝没资格上桌,也别显了她去,更何况每次程岐都不出面,大家也都习惯了。

    蒋小王爷突然提起,程云夺脑海还慢了一拍,然后就听不远处的程衍淡淡道:“回王爷的话,小妹身子不适,正在房内休息。”

    太子放下酒盏,也没放在心上:“每次我来,这个程岐好像都病着不见人。”微微挑眉,“怎么说,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庶母了。”

    程老夫人淡笑道:“殿下客气,老身那个孙女爱拘谨,还是不叫她在您面前露怯了,什么庶母的,真是折煞我们程家了。”

    太子回以尊敬轻笑,然后转头打量着程衍,那人十四五岁,比起左手旁紧张的程岚,右手旁孤冷的程岱,倒更显释然自如。

    “你就是前不久过继去程云央名下的程楼?”太子问道。

    程衍波澜不惊:“是,现以更名程衍,有劳太子殿下费心挂记。”

    太子再次拿起酒盏,点头饮尽,眼睛却斜睨了一眼程云夺,见自己不停的理会长房孩子,那人脸色果然有些别扭。

    这个老程家,真是观简实繁,他隔几年来一次,就能发现些一言难尽的猫腻,譬如昨夜主动来献身的程姝。

    不知道这会儿程云夺面对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太子猜错了,那人心里倒没多膈应,只是看着食案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瞥眼自家二哥,有些咋舌。

    昨天备好的菜全都撤了重做,一晚上竟能全部更新,这根本不是程云杉的业务水平啊,居然没出麻烦,这人还是自己二哥吗?

    程云杉正好看过来,眼神是藏不住的得意,好像在邀功一般。

    程云夺却冷冷转头,心说你看我作甚,要是这点儿逼事你还要给我出点儿乱子,快四十的人,扎茅坑里淹死得了。

    …

    堂内的一行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终于略显热络,但多半都是那些大人,程衍往后靠了靠,看了眼旁边的空位置,微微皱眉。

    这个程岐,莫名其妙就躲起来了,太子又不吃人。

    “太衡,待会儿咱俩去汀兰水榭看看她。”程衍道。

    程岱点头。

    “太子殿下,羊肉羹已经备好了,您看?”

    不一会儿,程云杉谄媚笑道:“是现在上,还是等一等?”

    太子看过去:“那就现在上吧,凉了可就腥了。”

    程云杉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挥手吩咐谭白和陆二,叫已经在外厅准备好的一行婢子进来,挨桌奉新熬好的羊肉羹。

    这大昌物产充沛,不论是田耕畜牧还是水产,但数以万计的物种里单单有一样最为贵重,那就是羊。

    原因取自谐音,当今的皇帝姓杨,所以阁下翻开大昌刑讼律法的第一条,就是不许百姓私自宰杀羊类,违者当斩不让。

    除非是级别到了一定地步的宴会,还得有资格吃。

    即便是太子迎宴,也只宰了一只乳羊而已,还是葛使君从育羊轩带来的,且要记账报数,少了一只可是掉头的罪过。

    因着一只乳羊量太小,思来想去,做成肉羹是最稳妥的。

    待肉羹摆上案几,程衍上眼,那白釉瓷的浅底碗里,除去香气扑鼻的肉羹便是萝卜,还有草果陈皮良姜的味道,却不见药渣。

    程云杉见太子盯着那肉羹,赶紧道:“殿下,这道肉羹,是先用武火烧沸后,撇去浮沫,再加入萝卜片,改用文火煨一个时辰,待羊肉酥烂,捞去中药缠包,再调味即成,您尝尝。”

    太子闻言,拿起瓷勺,却听一旁的董副将冷淡道:“殿下,这羊肉单吃不怕烫,可这粥羹粘稠慢过嗓,还是稍微晾一晾吧。”

    听到这话,被程云夺强行安排上宴的程铭无声蔑然,轻唤了一声旁边的程衍:“还真是金贵,不过是碗肉羹,娇气。”

    程衍懒理,左袖里却忽然传来一道极热,他蓦然瞪眼,直接将那物抖出来,赫然是长记性后,从裤兜转移阵地的卷轴。

    因是白天,遂金光不太明显,可程铭看着,唏嘘道:“哎呦喂,这是什么好东西啊,这么精巧儿,给哥们儿看看。”

    怎么可能给这人看!

    程衍紧皱眉头,眼神厉如刀锋,看的程铭慌忙拿开手。

    “不给看就不给看,瞪老子做什么,谁稀罕你那东西。”程铭拿起酒盏抿了口,“果然是山华府出来的,臭屎也当珍宝,没见过世面。”

    程衍充耳不闻,小心往下伏了伏身子,因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董副将的身上,他便趁势将那卷轴缓缓打开。

    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果不其然,随着发热和金光,卷轴的第三行字凭空出现了。

    天禧十七年八月二十,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这句诗程衍知道,是那些有关嘉言善行谚语的总汇《名贤集》里的《七言集》中的一句。

    它的意思是:秋风将起时,蝉儿已事先感觉到了,而有的人遭人暗算,死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程衍读完,顾不得旁边探头探脑的程铭,只觉得一股寒芒如冷蛇般爬上脊骨。

    他微咽口水,指腹泛凉,不知卷轴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谨慎眨眼,动作都紧张的迟缓了。

    秋风将起,禅儿先觉。

    人之将死,无从察觉。

    难道卷轴在暗示,今日有人要殒命在此宴间?

    程衍攥紧卷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舀了肉羹要喝的太子,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与此同时,随着他的猜测,那卷轴上的第三行字开始忽浅忽深!

    程衍泪蒙的瞳孔骤缩成针鼻儿!

    果然!

    此一行字事关太子!

    ……那碗肉羹!

    说时迟那时快,程衍一把抽出自己银冠中插着的银簪,力道极大的飞甩出去,速度快到董副将难以反应!

    那银簪如失控的箭矢般掠过每个人的眼前,带着刺眼尾光,重重的扎穿了太子刚要拿起来的瓷勺,连着穿透了那瓷碗,只听咔嚓一声,滚烫的肉羹四溢而出,迸溅周遭!

    程衍的银冠卸开,青丝零落在眼前,下一瞬,他凌眉紧皱,眼底翻滚着怒极的骇浪,叱道:“羹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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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倒霉的外卖(三更)

    “护驾”

    程衍的话音刚落,董副将的怒吼便紧随其后。www.uu234.net

    护驾两字一出,就见本来空荡的正堂角落,如潮水般没有预兆的涌出百名禁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程云杉大惊失色,一个不小心仰倒过去,还是程云夺恨铁不成钢的拽起来的,那人瞪眼环望,根本不敢肆意动作:“怎么回事!”

    视线如钢钉般甩去程衍身上,程云夺气狠道:“程宗玉!”

    那人充耳不闻,只趁乱看了一眼卷轴,那第三行字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已经如意料中消失了。

    燃眉之火已熄。

    灭门之危已除。

    程衍利落的将卷轴收回袖中,而董副将挥手,立刻有十数位禁军冲撞开沿途的案几蒲团,在慌乱中伸手将他控制住,砰的死按在食案上。

    程岚被拽的趔趄后退,程岱赶紧撑住他,回头伸臂护在程老夫人的身前:“祖母小心!”

    程老夫人没被惊到,只是疑云满头,低斥道:“宗玉!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那可是太子殿下!”

    程铭见那些禁军冲过来,跑得比谁都快,惊呼道:“爹!这臭小子怕是疯了!竟敢拿银簪子暗算太子殿下!”

    程云夺瞪他一眼,叫他躲到自己身后,正想和太子解释,身后却忽然一凉,脖子处赫然出现一柄长刀,直接吓得一动不敢动!

    倒在地上的程云杉也被挟持住,看表情怕是尿裤子了。

    董副将伸手挡在太子身前,气的满脸胀红:“全都放肆!这可是太子殿下!”狠盯程衍,“你竟然敢蓄意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程衍被按在案几上,发丝凌乱,俊颜掩在后面,暗暗露着那双泪意朦胧的眼睛,却不慌张,反倒越来越平静。

    但这一切,只被身为粗汉子的董副将看做是挑衅,他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生平任务就是保他健全,这回被彻底惹怒,提着刀就要过去砍了程衍的头。

    结果连飞两步过去,却被程岱那臭小子挡住去路,他看也不看就挥手推开,然后揪住程衍的头发,右手的刀就要上!

    “宗玉!”

    程老夫人腿脚一软,老太太好悬吓昏过去:“休伤老身孙儿!”

    “董厄。”

    久无动静的太子终于开口,他拨开把自己围成大枣的禁军,叫那些莽汉切勿轻举妄动而伤人,然后又道:“放开那个孩子。”

    董副将哪里肯,直揪的程衍头皮发麻。

    他呲牙咧嘴的,心说自己这张脸值千金,这满头乌丝更值万金,你他妈赔老子的发际线!

    “董厄!”

    太子扬高声音,董厄只得咬牙照做,却见太子挽袖伸手,弯腰捡起地上一物,正是方才程衍甩出来的银簪。

    此时此刻,那银簪的尾端不但沾了羊肉羹,竟还真的隐隐发着暗黑色,印证了程衍方才羹里有毒的说法!

    董厄也看傻了,三两步奔回来夺过那银簪子,然后气的直接扎进旁边的木柱一寸多,对程云夺怒吼道:“怎么回事!羹里有毒!”

    程云夺也傻了,谁敢给一朝太子吃有毒的肉粥啊,岂非是不想要自己九族亲人的性命了!

    “来人。”

    还是程老夫人遇事不惊,她握紧程岚愈发冰冷的手,脸上也带着对今日之事不满的三分薄怒,掷地有声:“去请随行太医!”

    董副将看了一眼太子,见那人点头,吩咐手下去请。

    程云夺摸了摸发凉的脖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多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腿软的程云杉。

    那人控制不了五官,满脸泪水。

    程云夺微咽口水,暗觉不妙。

    二哥,怕又是闯祸了。

    …

    此次随太子北巡的太医,是太医署的翘楚魏岭,也正是当年给程云央出主意‘贱名好养活’那位。

    他极为老道有经验,单看了一眼那银簪发黑的程度,都不用闻残余肉羹,便道:“是九段红。”

    一听到九段红三个字,董副将便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这九段红可是阖中原最闻名的毒药,单单一小滴,就能叫人五脏六腑如融化般痛苦不堪,能清晰的飙升九段不同程度的折磨,最后惨死。

    要是方才没有程衍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董厄偷瞥远处的程衍,那人已经重新束好了头发,但下颚角被磕出来的淤痕清晰可见,心里安生愧疚,呼了口气。

    “殿下。”他道,“您看这怎么办?”

    太子思忖片刻,杀身之祸奔袭而来,他倒波澜不惊:“我不相信程家人会毒害我。”目光环视,“程衍。”

    那人立刻上前拱手:“殿下吩咐。”

    太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肉羹里有毒的?”

    程衍没有犹豫,直接道:“回殿下的话,我是在书上读过那九段红的气味描述,方才闻那肉羹时,觉得类仿。”

    太子兴趣被挑起,似笑非笑:“你这胆子倒还真大,单凭猜测便敢出手阻拦,若是羹里无毒,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程衍抬头,目光坚定:“只要能保国储平安,程家九族不算什么。”

    太子越笑越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程云夺。

    那人见太子的意思是要个解释,连忙拽起旁边的二哥,可程云杉已经成了软脚虾,只好让旁边的陈家大爷搭把手,应付着站住了。

    陈家大爷只觉得满头爬蚂蚁,催促道:“云杉,你快说啊,这迎宴的吃食可是你负责的。”压低声音,“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程云杉见事已至此,瞒不住了,只得惨白着脸色道:“是……是这么回事。”牙关打架,哒哒哒的让人听着难受,“因着……殿下把日子推到……今天……所以昨日备的吃食……都要更新……我怕来不及重新准备……便……便联系了……”

    说到这里,程云夺心里逐渐明晰,双眼瞪大的同时,果不其然听到程云杉哭噎道:“我……找了姚家的……飘香坊帮忙。”

    他说完,被程云夺狠狠的推倒在一边,那人气的是难喘憋红,浑身上下像是蜡烛成精,恨不得就地把程云杉打个半死!

    然后再把他二哥放冰窟窿里,放进去捞上来……放进去捞上来……放进去捞上来……一口气给程云杉直接涮成国家级冬泳运动员!

    …

    这姚家的飘香坊,业务是礼席。

    也就是。

    古代的外卖。

    怪不得程云杉能把这些吃食一夜之间都更新换代,弄了半天,原来这丫买挂……结果现在还被迫自曝。

    程云夺气得不行,一下子噎住,整个人绷直了向后倒。

    “爹!”

    程铭手忙脚乱的接住他,而魏太医眼疾手快,过来两巴掌抽在程云夺的脸上,见那人缓缓回神,冷静道:“小中风,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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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杀无赦(四更)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傍晚,禁军满立的正堂里,压迫感从每个人的背上如车轮般滚过,太子坐在上座,面无表情。顶 点 X 23 U S

    董副将已经去带姚家的人了,他虽不会为难程家,也不会把今日毒杀未遂之事闹大,但下毒的真凶,却不能放过。

    有人,想要借程家的手,弑杀储君。

    葛使君在旁陪着,脸色惨白,屁股好像长了毛,左拧右拧痒得很。

    他可是锡平这边负责接待太子的首要官员,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太子不追究,但他这辈子也别想升官发财了。

    最后的命运,就是臭死在锡平刺史的这张椅子上,永远做个不痛不痒的地方官,去不了上京挂高帆。

    造孽啊。

    葛使君在心内唏嘘的同时,往旁边看了看,程云夺被他二哥气的好悬小中风,被动作麻利的魏太医扇了两巴掌后,缓过来不少,这会儿正坐在圈椅上,左脸粘着圆形狗皮膏药,神色怒极。

    更别提程云杉,那人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他丫的,果然又闯祸了,而且这个窟窿捅的严重程度,大概是当年执意要买进厚缎的十倍还多,意图弑杀储君,怕是得出人命啊。

    而程老夫人端坐,身旁站着长房的三个孩子,她稳如泰山,无形中给程岚等人吃了颗定心丸,果然是当年扬名上京的衡阳县主。

    站在她身后的程岱想要问一问程衍,那人到底是如何得知羊肉羹里有毒的,却被程老夫人察觉,攥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示意闭嘴。

    “殿下。”

    她冷淡道:“这羊肉羹虽然是飘香坊送来的,但也不免经过我们程家家奴的手,不如这样,把我们府厨房的奴才也带过来,到时候放在一起对峙,也好叫您放心。”

    太子淡笑道:“也好。”

    程老夫人这才叫周妈妈去办,那人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带着后厨的男男女女共三十余人进院子,他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脸上带着赶活的疲倦和对北巡的兴奋,还以为是来领赏呢。

    “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周妈妈吩咐下去,那三十余人忙不迭的跪成一片,为首的老妇正是在程家做了半辈子饭的刘婆子,见惯了大场面,并不怕生。

    “刘妈妈。”

    程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今天那道羊肉羹,可是后厨做的?”

    刘婆子闻言看过去,在对视到那人冰冷的目光后,心里登时生出些不安来,紧张的环视两秒,发觉事情不对,一时谨慎没有开口。

    这可不像是要赏人,倒像是要杀人。

    难不成是羊肉羹不合太子殿下的胃口,毕竟……那肉羹不是出自后厨厨子之手,而是二老爷吩咐,从姚家的飘香坊送来的。

    她昏黄却精明的两颗眸子滴溜一转,心说这么重要的场合,能不能讨到赏是次要,顺顺利利结束这次北巡,才是最主要的。

    如此思忖几秒后,刘婆子这才胆战心惊的开口:“太子殿下恕罪,老夫人恕罪,这肉羹……不是后厨做的,是二老爷嘱咐,叫我们去姚家的飘香坊取的,因着所有菜样都要更新,二老爷不舍得花钱雇人,又怕重新准备来不及,这才叫了礼席。”

    “舍不得花钱雇人?”

    程云夺一听这话,舌根还有些发硬的发表意见,横剐程云杉,心说你还真是拎不清轻重啊,别的菜也就罢了,可那道羊肉羹是太子殿下必尝的菜色,这你都敢糊弄。

    现在倒好了,是那点儿钱重要,还是自己的脑袋重要!

    妈的!

    还没老就老年痴呆了吗!

    程老夫人又不疾不徐的问道:“我再问你,那羊肉羹从飘香坊运到这华府,可有旁人接手过?”

    刘婆子赶紧否认道:“没有,这羊肉羹太贵重了,我们后厨这些人也只是在临了上菜的时候才打开,期间并无人私自过手。”

    待刘婆子说完,程老夫人也不说话了,直接过程衍端来的茶,缓缓的呷了一口,然后静等着董副将那边的消息。

    陈家大爷坐在对面,心说这程老夫人倒是聪明,自己提议把后厨的一干人等叫来,再当着太子的面三问两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把自家的嫌疑洗清了,就等着把屎盆子往姚家扣,还真是只老狐狸。

    “殿下!”

    董副将姗姗来迟,在院门口处道:“那姚家老爷和飘香坊的十几个伙计都被末将带来了!此刻就在院外候审!”

    太子颔首:“提上来。”

    “是。”

    董副将应声,挥手叫士兵将那些人连推带搡的带进院里,为首的姚家老爷虽然广交好友,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东宫之主,被那人杨家皇族的气势压了压,跪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未理会,倒是董副将将来龙去脉说个明白,然后站回到太子的身侧,抱臂道:“你倒是解释一下,那羊肉羹为何会有毒。”

    谁知姚家老爷听完这些,吓得是魂飞魄散,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此事打击的直接谢顶,一个劲儿的否认,称飘香坊出的食物,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程云夺按了按脸上的膏药,切齿道:“姚兄,可现在就是从你家礼席来的饭菜出了问题,不能说咱俩家有过节,你就这样害我吧!”

    姚家老爷自比窦娥,无奈拍腿:“我说程云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算看不惯你们程家,也不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在羊肉羹里下毒弑杀一国储君啊!”干咽口水,“再者说了,事情一旦发作,把这羊肉羹的出处一供,我这……我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他转头对着太子,又不遗余力的磕了几个响头,那人懒得看,只摩挲着茶杯盖子,冷淡道:“姚衡,程云夺,我且问你们。”

    他一开口,程云夺也赶紧跪去姚家老爷身旁,静等发落。

    太子又道:“我自立为太子起,杀身之祸便如影随形,比今日还要险峻的事情也常常发生,我自是不会在乎,那羊肉羹里的九段红,许是仇敌的手脚,只把你们当做杀人的刀。”话锋一转,“姚衡,你们飘香坊的吃食味道很不错,只可惜羊肉羹没有吃到,而程云夺,今日多亏程衍机灵,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程云夺这会儿顾不上争面子,微微松了口气:“多谢太子殿下。”

    “你别急。”

    太子依旧态度冷冷清清:“我且问你们两个,是要公道,还是要立刻息事宁人,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闻听此言,姚衡和程云夺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的选择了息事宁人,不想把此事闹大,毁了家族前程。

    这在太子的意料之中,那人见势,侧手一把抽出董副将腰间的那柄佩剑,狠狠甩出扎在院中地上,吓得程云夺横倒在姚衡身上。

    “既如此,也好说。”

    太子道:“程家后厨三十三人,飘香坊伙计十四人。”微微停顿,“杀,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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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没事了(五更)

    杀无赦?

    我的天!

    刚刚放下心来的程云杉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去,旁边的家奴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在耳边小声道:“哎呦我的二爷,您这是怎么了啊,小心惹恼了太子殿下。顶 点 X 23 U S”

    程云杉这辈子连杀个鸡都不敢,哪有胆子看杀人,更不敢现在离开华府逃之夭夭,回头看了一眼程云夺,那人也脸色惨白。

    太子是要用这四十七条性命震慑真的幕后黑凶,虽说这四十七条人命在他手里死就死了,可怎么要在这儿杀,还要当场杀。

    姚家老爷最是心悸,死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当然,杀无赦三个字一出来,炸锅的首先是那些无辜性命,刘婆子一听就翻了天,张牙舞爪的膝行磕头,老泪纵横。

    “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啊!那肉羹出问题和我们没关系啊!”

    刘婆子拍着胸脯为自己伸冤,余下的四十六人也紧随其后,一时间园子里嘈杂刺耳,眼看天色就要沉下去了。

    当那夕阳的红光直接射来的时候,太子微微眯眼,有些不耐烦的唤了一声董厄,那人颔首,吩咐其余禁军控制住那些无辜的人。

    刘婆子大惊之色,见太子和董副将铁石心肠,便想要去求端坐无言的程老夫人,却被程岱那小子一脚踢开,护在自己祖母身前。

    刘婆子这回是天堂无路地狱无门,哪知日子过得好好的,会飞来如此横祸,干脆去拽还跪坐在地上的程云夺,哭天喊地道:“三老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您不能图一时省事!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白死了啊!都是爹生娘养的!你咋个这么狠心啊!”

    姚家老爷禁鼻皱眉:“你个死老妪!瞎说八道什么!”

    程云夺也一个劲儿的往回抽自己的袖子,那刘婆子这下子彻底撒开了泼,胡乱抓挠着:“程云夺!你个没良心的头!当年老夫人病着没有奶水!要不是老娘奶了一你口!你早就饿死了!就那么一口还把老娘的胸脯子给咬坏了!你个王八羔子!老娘今天死也拉着你!”

    程云夺脸色铁青,哪里容的她如此攀咬,更别提她嘴里那些光荣历史,干脆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老东西!给我滚开!”

    那人年迈体衰,竟直接扑到了那扎地的剑旁,脖子蹭上去,鲜血哗的一下就狂飙而出,瞧着那高度,这老太太血压不低啊。

    眼尖那鲜血喷泉,姚家老爷一下子就瘫了,程云夺也手脚冰冷,别过头去紧皱粗眉,同时四周响起其余将死之人的尖叫声。

    太子不喜夕阳,索性站起身,踩着刘婆子溅的满地血走来,抿唇拔出那柄剑,在手里掂了掂,竟然指向了程衍。

    那人站在程老夫人的左侧,瞳孔微缩,但被祖母攥着的手,却能感觉到来源于那老人家的无穷温暖和心安,叫他冷静下来。

    那剑尖儿稠腻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开花。

    “程衍,程宗玉。”

    太子的眼底让人望不穿,淡笑道:“过来试一颗?”

    试一颗啥?

    试一颗糖吗?

    放屁!

    当然是试一颗人头!

    程岚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皇家难道当真如此波谲云诡?这四十七条人命在太子眼里,当真不如一只蝼蚁?以至于如此残忍之际,还能举剑和自己玩笑?将这一切,当做逗趣儿的笑话?

    他于心不忍的侧头,倒是程衍神色坦然,还真的上前两步,伸手要去接太子的剑,那人哈哈一笑,把剑拿开了。

    “果然,程衍程宗玉。”

    太子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剑扔给董副将,冷淡道:“你可是今日救下我命的恩人,我不会叫恩公手上沾血,董厄,快把这些人都料理了。”环视一圈,“院墙角的那口井,封了它。”

    董副将点头,立刻叫其余禁军按住余下的四十六人,抡刀砍人头就像是切西瓜一样熟练。

    初秋的傍晚,在那血红夕阳的浸泡下,院中的气氛看上去紧张而枯寂,许多人都四处避着眼,浑身颤抖,干呕不停。

    砍下来的人头,就地扔进了那枯井里,又用磨盘盖了,剩余的尸身拖出去处理了,一路拖出的血,汇成今日正式迎接太子的红毯。

    太子从头看到尾,直至最后才轻轻眨眼,以示疲惫。

    程云夺打着颤站起来,话音虚浮:“……来人啊,把这砖上的血都……都刷洗干净了,别叫太子殿下闻着……不舒服。”

    僵硬的转头看那人,他又试探道:“殿下……北院这般狼藉,您不如移居西院吧,那里更轻净些。”

    太子摇头,负手回去正屋休息。

    董副将则站在门外,如一座无法挪动的雕塑般:“也罢,今日叫大家受惊了,殿下要休息了,都退下吧。”

    “是……是是。”

    程云杉最先急喘着开口,还不等迈腿,便扑通一声倒地晕了,程云夺无可奈何的跳脚,连着家奴搀扶那人。

    程老夫人见事情已解,带着程岚先出去,叫他去准备一下这些无辜亡魂的后事和赔礼,留下程岱和程衍,前者再如此冷漠,也被今日之事吓得手脚寒凉,只低低道:“宗玉哥。”

    程衍看着他,心说到底也是个二六的孩子,叫猪苓扶着他回去休息。

    他揉了一下下巴,转头时正好在院门处看到一脸诧异的程岐,看样子,她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程衍猛地皱眉,不容考虑的走了过去。

    旁边正有禁军士兵往外拖着那些还冒热气的尸体,腥臭的血气扑面让人窒息,那断头的伤口处,有碎肉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在沿途的路上被磨成肉末,随时能拢起来包饺子。

    程岐心头骇然,虽然她从前破案时也见过不少狼藉现场,但看直播杀人还是头一回,更何况是如此没有预兆的大规模砍头。

    不是在宴中吗?怎么持续一天没结束,突然砍上头了?

    程岐瞧着那即将拖到眼前的无头尸体,更多的是突发的不可思议,这般鲜血淋漓的视觉刺激,她微微张嘴,一丝冷气从嗓中渡出。

    那尸体很近了。

    五米。

    三米。

    一米。

    血腥近在咫尺。

    程岐屏住呼吸。

    忽然,眼前被一只手遮住,那手温温的,带着清寡的幽香,同时身子被人拽着转了个圈,整个人被拢紧他的怀里,后背也覆上一只手。

    程衍目送那尸体离开,拍了拍程岐的后脑勺,冷淡道:“你跑过来做什么,看了这些,小心晚上做噩梦。”

    程岐这会儿有点恍惚,下意识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衍目光平静:“不用担心,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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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程棠出嫁(六更 )

    当天在北院的事情被太子和程云夺封锁得很死,除了在场的那些目睹者,旁的宾客皆一概不知,仍在其余三院快活享宴。

    事情发作的第二天,宫里有内监传消息来,称段贵妃竟然要以省亲之名驾临华府,叫程家人备着,日期就在三天后。

    段亭!

    段贵妃!

    三天后要来!

    这消息对于程家来说,是柄双刃利剑,皇帝开国十七年,后位虚悬十三年,段贵妃在朝如日中天,能得她青睐一眼,那可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但有一点,三天,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更不知,这段贵妃为何突然过来,还是以省亲之名,首先,她的父母亲早已命归黄泉,其次,这人老家在沂北,不在锡平啊。

    怕是来者不善啊。

    尤其是段贵妃膝下生养了六皇子,和太子一向是面和心不和。

    这两尊大佛撞在一块,还不得把程家给捅个窟窿出来,程云夺一想到这事,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尤其是头顶那么个脑残二哥,简直是不如意之事天天糊脸。

    好在万事有谭丕,那人和儿子谭白悉心安排,看情况今天晚上就能全部布置妥当,只等明日迎接那位主子娘娘。

    “谭丕啊,还是办事你周到。”

    程云夺揉了揉眼角,而谭丕摇了摇头,他就是算盘成精,听着旁边的谭白一样一样的报账,左手食指飞快的挠着右手掌心,眨眼间便无奈道:“七万起底。”

    旁边的季氏闻言,蔑然道:“七万?你们以为这次迎的是谁,那可是当今的贵妃主子,她这次来,不花个二三十万两,都是少的。”

    “不会,夫人放心。”

    谭丕胸有成竹的说道:“贵妃主子入夏的生辰宴极尽奢华,已经被太后训斥过了,她也承诺日后排场一切从简,咱们不大肆操持,也算是应从她的规矩。”

    季氏冷淡道:“谭丕啊谭丕,你还真是不了解女人,尤其是像段贵妃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什么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全都是假的,只是说出来给太后听的。”

    程云夺瞥眼,季氏又坦然道:“她那么喜爱奢华的人,见到你们给的迎驾那么简朴甚至寒酸,必定会记仇,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到时候她回去吹吹圣上枕边风,就够咱们老程家喝上一壶得了。”

    谭白平静道:“夫人担忧是好,但是……”停了停,“段贵妃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后宫妇人,不可预政,怕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倒是程云夺觉得自己这个倒霉媳妇儿难得说句在理的,遂道:“邰平说的不错,该有的排场得有,必须让贵妃主子在这儿呆的舒心,反正也只是三四天,钱再怎么砸也砸不了多少,四十万以里,但也别太过分,免得让太子殿下心生隔阂。”轻轻叹气,“真是两面都受夹板气。”

    谭白苦笑,转头看着一旁的程姝,那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神色有些游离,轻唤道:“玉儿姑娘?你怎么了?”

    那人回头,眼神有些闪躲:“没怎么。”

    程云夺瞧着,心说这丫头怕是被这几天高强度的苛责训练给累过头了,亦或者是那日被太子和蒋小王爷讽刺,有些不高兴,便道:“罢了玉儿,你先回去休息吧。”压低声音,“晚上的事情可别忘了,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为父可不饶你。”

    谭白转头看程云夺,那人的目光如鹰隼般啄在自己女儿身上,他略微起身,低低道:“玉儿姑娘,奴才送您回临溪台休息吧。”

    季氏也道:“回去吧玉儿。”

    程姝和谭白这才行礼离开。

    这两人刚走,陆二便从外面进来,小声说道:“老爷,东府那边有消息传出来,说……说是……”

    他说到一半,有些不忍心启齿,在程云夺的催促下,才甚是可惜的说道:“是白薇白老夫人,听说她今晚上就要把棠姑娘送去樊家。”

    季氏略微瞪眼,坐直懒散的身型:“今晚?”

    “是。”

    从陆二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场癞蛤蟆和天鹅的结合有多无可奈何和不甘:“从东府的西角门用轿子送出去。”

    “直接进樊家?”

    “不是。”

    陆二叹气道:“送去樊家老爷新盖的琉璃花房。”

    季氏一听,又瘫软下身子:“还以为这樊平是把程棠当成心尖儿宝贝呢,原来是和那些买来的花柳子一样,一股脑儿塞琉璃花房去了。”

    谭白难得皱眉:“老爷,这也太不像话了,就算棠姑娘不是咱们国公府出来的,可好歹也是程家人,樊老爷这样对待,岂非是在打咱们程家的脸面,就算要进门,也得是正室的身份。”

    程云夺轻手扶额:“罢了吧,咱们国公府这些年和东府一直都是各过各的,冒然插手程棠的婚事也不太好,更何况,这桩婚事和白老夫人和樊平谈好的,反悔也来不及了。”

    陆二打心眼儿里替程棠不值:“可是老爷,这件事您也不能全然不管吧,樊平这样对待棠姑娘,就是不给程家面子。”

    程云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正当他思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日程棠烹茶,面对樊家老爷的调戏,长房那几个孩子的举动来,回去又听程铭说起程岐对于此桩婚事的愤怒态度,遂心生一计。

    他招手,陆二附耳过来,听完笑道:“还是老爷您有主意。”

    程云夺淡淡道:“樊家那边,咱们三房还是先别得罪,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叫那丫头去作闹,也算是往回扳一扳态度和脸面。”

    陆二颔首,转身出去了。

    他正准备把程云夺交代的事情转告南烛,却在路过北院花园的时候瞧见两个脚步飞快身影,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注意。

    与此同时,那两个身影的后者终于追上前者,而定睛一看,那后者竟是谭白。

    他一把拽住程姝的袖子,将她转过来,皱眉道:“玉儿!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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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谭白的分析(七更)

    谭白气喘吁吁的扳着程姝的肩膀,瞧着那人在不断躲避的自己的目光,心里十分不甘,难得面露失态:“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程姝羽睫轻颤,用力拿开他的手:“明玉你别胡闹了,若是被路过的家仆看到,传到我爹耳朵里,咱们两个谁也不好过。”

    谭白微抬下巴,素来温和的气质竟变得凛冽如寒冬:“你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停顿两秒,“我要你解释给我听。”

    程姝艰难抬头,揉着肩头后退两步:“解释什么?”

    “解释方才三老爷说的话!”

    谭白吼完,又谨慎的压低声音,冷冰冰道:“你不是说那日去北院献身给太子是被逼无奈吗?可我听方才的意思,你今夜还要去?”

    程姝轻轻点头。

    谁知下一秒,谭白闪电般的伸出右手,极其用力的掐住了她的下巴,疼痛针锥袭来,程姝眼底闪过些许痛苦,含糊道:“……明玉。”

    谭白眼底心痛一闪而过,又立刻松开了,微愠道:“你不是说那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吗?”瞳孔微缩,略显野兽般的凶狠,“你难不成要食言,要背叛我吗?”

    程姝的规矩仪态是骨子里刻出来的,面对如此的谭白,她也不皱眉不乱动五官,只低低道:“谭明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咱们两个青梅竹马,我如何会不信你!”

    谭白切齿,复又急喘两秒:“但我清楚,我就是个奴才,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姑娘。”转头无奈,“你这般优秀,只要三老爷要求,你入东宫是有准头的事,到时候你要我和太子抢?和杨家抢!”

    程姝受得了程云夺的脾气,自然也扛得住眼下的谭白,见他不断的扬高声音,小心翼翼的环视周遭,这才道:“明玉你听我说,太子殿下摆明了对我没兴趣,我爹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我今夜过去必定还会被推拒出……”

    “今夜?”

    谭白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步步逼近,眼神凶恶:“什么意思,你今夜还真的要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程玉儿我告诉你,程家的势力不止你看到的那些,你可知道太子为何不追究肉羹的事?”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又何况是一家人,程姝对那日毒肉羹杀无赦的事情略有耳闻,不安的思忖几秒:“是为了程家?”

    “不错。”

    谭白一言中的:“程岐和程岱再有两年就要去上京了,到时候程家就不仅仅是商贾大族,更脚踏仕河平步青云,会一举成为锡平,甚至整个大昌国的勋贵之首。”

    话锋一转,他再次抓住重点:“弑杀储君啊,这么大的罪过太子都没追究,不就是为了程家这两个字吗,不就是为了日后的收麾拉拢吗?明日段贵妃就要来了,她手里有六皇子,那是如今太子最大的对手,你有没有想过,段贵妃兴许也是为了程家来的,那太子殿下为了先下手为强,今夜……还会推拒你吗?”

    被谭白这么一说,程姝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脸上的血色也逐渐变得稀薄,他说的没错,想必这也是程云夺甚有把握的理由。

    她今夜若是去了,就会成为太子的女人。

    那谭白。

    那这个相恋了三年的竹马爱人。

    岂非真的要成萧郎了?

    程姝抬头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谭白,心里不知什么感觉,但转念一面对程云夺,她又立刻妥协,低低道:“我必须去。”

    谭白听到这四个字,有如晴天霹雳,他清楚程姝为何如此,情急之下抄过她的手,说道:“他对你那么严厉苛刻,你还要为了他去勾搭太子?”咬牙含恨,“我带你走!咱们两个离开锡平!”

    程姝无可奈何的甩开他的手:“谭明玉,你疯了,就算我爹他再如何如何待我,他终究是我爹,再者说了,就算不献身太子,你和我这辈子也是难上加难。”

    说罢,程姝再不等谭白开口,提裙绕开他走了。

    谭白徒留在原地,眼角的血丝根根汇聚,攥拳手背的青筋也根根分明的鼓起,直到身后忽然有人唤道:“明玉。”

    谭白转过身,面色又变的柔和而淡然:“爹。”

    谭丕负手:“我找了你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谭白走过去与他并行,淡笑道:“儿子不常入国公府,一时好奇便过去看了几眼,爹您莫怪。”

    谭丕斜睨着他,复又目视前方:“罢了,没被人看到就好,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要守好职责,不能有僭越本分之心,这人啊,生下来就注定了三六九等,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谭白眸光深邃:“儿子知道。”

    …

    时辰很快步入傍晚,因着明日段贵妃要来,华府和国公府都忙得不可开交,遂夜食是在自己房里用的。

    程岐吃了口热乎乎的胡饼,瞧着食案上的各色菜肴,举着筷子正在斟酌,忽听有脚步声从楼梯口急促的响起,然后是青黛气喘吁吁的惊声唏嘘:“姑娘姑娘,出大事了!可是不得了了!”

    程岐瞪眼,赶紧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着胡饼,看的跑过来的青黛一头雾水,然后这才无语的解释道:“和咱们汀兰水榭没关系,姑娘放心吃吧,不会突然撤案的。”

    程岐闻言,两腮鼓囊囊的眨了眨眼,这才拿过旁边的清水往下顺了顺那饼,哑声道:“那你火烧屁股似的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青黛忙道:“细辛方才告诉奴的,说东府那边的白老夫人,今天晚上就要把棠姑娘送去樊家老爷的琉璃花房。”

    程岐喝鱼汤的动作一顿,含糊道:“今晚?这么快?”

    青黛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听说是准备把棠姑娘直接从角门用小轿送出去。”哭丧着脸,“棠姑娘这可怜劲儿的,嫁去樊家不说,连个填房都没捞着,只是送去那琉璃花房,给樊家老爷当个玩物了。”

    程岐听完这些,脸上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眼珠轻转:“青黛,你听细辛说的,那细辛又是听谁说的?”

    青黛脱口而出:“南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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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女子的命运(八更)

    青黛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低低道:“姑娘,那南烛可是三房送来的人,说话没个准谱,棠姑娘的事情,许是她胡诌的也不一定。www.uu234.net”

    程岐放下筷子,张开油花花的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着,顺便打了一个让青黛气的翻白眼的饱嗝,这才道。

    “南烛和细辛交恶,怎么会突然和那人聊起东府的闲事了,再者说了,白老夫人准备趁夜用小轿送人,就是不想此事被人知晓。”心满意足的起身,“南烛一个二等丫头怎么会得到消息,无非是三房那边告诉她的,又要借她的口来告诉我。”

    青黛见程岐如此透彻分析,不由得心生星点儿敬佩,心说自己姑娘这是脑袋好了。

    “可是姑娘,奴不明白,三房为何要这样做?”

    程岐刑侦出身,把这事在脑海里左右推了推,这才了然道:“兴许是三房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却又不想得罪白老夫人和樊家,见我那天护着程棠,想让我冲动之下去拦一拦吧。”

    青黛听完,这才醍醐灌顶,旋即攥着粉拳道:“那这么说,得罪人的事情都要咱们来做,他们在暗地里当好人。”扬着小脸拍了拍程岐的手,“姑娘可不能去,那可是个大麻烦,明日贵妃主子就要来了,她可是来者不善,别叫她抓姑娘的短处去皇上面前嚼。”

    “再者说了。”

    青黛接过程岐递来的碗筷,低低道:“棠姑娘的婚事,姑娘本来就没话头儿掺和,您要是去闹,没得叫人说您还没入宫就端架子,没去上京便想当娘娘主子,连长辈都不敬了。”

    而程岐瞧着她这来一句那来一句的,哑然失笑:“青黛你这是怎么了?我何时说过要去闹了?还是你出幻觉了?”

    青黛愕然抬头,不可思议道:“姑娘不拦?”

    程岐一脸无辜:“我为何要拦。”

    青黛蹙眉:“可是那日棠姑娘烹茶之后,您的态度……您很明显是不想让棠姑娘进樊家啊,三房通过南烛的嘴把这事告诉您,无非就是拿准了您的脾气,知道您肯定回去坏事的。”

    “这事啊。”程岐看的明白,“除非程棠说不进樊家,否则就算祖母出言阻拦,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我一个不算熟络的妹妹,至于三房那边,三叔也知道此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叫我去闹,无非是想让外人看看我多不识大局什么的,我才不上当呢。”

    青黛闻言转笑,顺手把她咬了一半的煎饺夺过来:“姑娘可不能再吃了。”压低声咕哝,“这才几个月,脸都圆了。”

    “哎?”

    程岐皱眉,却知道青黛什么都能依自己,就饭量不依,索性往后撑了撑身子,拍肚皮淡淡道:“那你撤吧,待会儿和我出去一趟。”

    青黛疑惑道:“这么晚了,姑娘还出去做什么?”

    “去看一眼。”

    程岐到底还是可惜程棠,只道:“送送她也好。”

    青黛五味杂陈,点了点头。

    …

    “姑娘慢点儿。”

    青黛小声道。

    她和程岐正往国公府西院的偏门走,那是府里往来送菜送肉的必经之路,但出去街上,则是今夜程棠小轿的必经之路。

    青黛赶不上程岐的脚力,跟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停下了,还直接撞到了那人的背上,低呼道:“姑娘小心。”

    程岐现在正常吃正常睡,早就把原主的这具身子养好了,遂青黛撞上来也纹丝不动,她轻推偏门,瞧着街上无人,这才走出去。

    昌国人的夜生活十分丰富,瞧这月亮,这个点儿应该才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本该主家盛明欢不极,才子能歌夜未央的啊。

    怎么街上渺无人烟的?

    青黛看出她所想,小声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因着明日段贵妃要来,太子殿下又在,葛使君特地下令,要严格宵禁不许打扰的。”

    程岐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但青黛不知道什么意思,单纯的点了点头:“是,葛使君要锡平宵禁三天。”

    程岐听完眨了眨眼,哭笑不得。

    “姑娘快看。”

    青黛忽然瞪眼,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程岐赶紧转身,果不其然,一顶四人抬的朴素小轿从东府方向的长街走来,用屁股想都知道,里面坐的是程棠。

    从要去的方向来看,是樊家老爷用来玩乐的琉璃花房不错,因为樊宅是另一个方向……这该死的老帮菜子。

    程岐叫青黛站在原地,自己拢衣服往前走了几步,那抬轿的四人见到她突然出现,一时疑惑,便放慢了脚步。

    程岐迎着走过去,叫他们停下,随即敲了敲轩窗,小帘被一双手疲倦掀开,露出程棠那张更疲倦的脸来。

    “棠儿姐,你真打算……”

    谁知程岐话还没说完,就见程棠惊慌失措的放下小帘,然后催促着那四个轿夫赶紧走,一刻都不肯多留。

    程岐被迫往后几步,目送着那小轿离开,心里是又急又恨,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才程棠若是求她一句,就一句,程岐都会想办法帮她,不叫她去给樊家老爷做玩具,可谁承想,躲避自己有如洪水猛兽。

    青黛目视了这一切,走过去无奈道:“姑娘,奴说什么来着,棠姑娘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她或许也不想进樊家,但是白老夫人的巴掌和程杭少爷的前途在那摆着,您也拦不住的。”

    程岐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索性赌气的转身往回走,冰冷道:“算了吧,咱们回去。”

    青黛无声点头,临进偏门,无意间往左一瞥,立刻瞪大了明亮的眸子,拽住程岐,低低道:“姑娘您看,那是不是玉儿姑娘?”

    程岐闻言,往外探了探身子,瞧着那个从西院角门小心翼翼走出去的女子,她长挑身材,背影端庄而静美,十有**都是程姝没错。

    “玉儿姐?”

    程岐也不解的小声道:“这大半夜的,她这是……”

    说到一半,程岐茫茫然反应过来,她伸手落寞的转头,拉着青黛往回走,任由那人怎么问,也不想开口。

    不过又是去华府找太子了。

    一个程棠,一个程姝。

    还有两年后就要入宫的自己。

    身为程家的女子,命运都是被人送出去做交易吗?

    樊家老爷,太子,甚至是皇帝。

    程岐微微咬牙,狠狠的抬脚踢在旁边的枯萎花盆上,她现代人做了二十四年,下意识以为是塑料的,结果那是实打实的陶土烧的,只听砰的一声,再然后是她犹如厉鬼上身的张牙舞爪的,无声的舞蹈。

    青黛在旁看着,很是上火。

    看来自己姑娘的脑袋根本没好,好像蠢傻的程度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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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接连不顺(九更)

    正当程岐在那里为自己的右脚丫儿狰狞扭曲的时候,程姝已经进了华府的偏门,因着程云夺都安排好了,遂也没人拦她。www.uu234.net

    只是那些禁军侍卫见她坦然而来,虽脸上不表,但那眼底的轻蔑和轻挑是没办法掩饰的,心说,这姑娘又来一次嘿。

    他们跟着董副将保护太子多年,只要那人出宫巡游,那些如花美眷就跟不要钱似的扑来,不过这次…挑挑眉头,可是要吃苦头喽。

    当然,他们这些心理活动,程姝是不会知道的,这些站岗放哨的禁军侍卫的确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但她受教刻苦,丝毫不露怯。

    等进了北院,程姝借着月光瞧着庭院里的砖石,感觉要比从前干净许多,好像刚刷洗过般,空气中隐约还弥漫着一丝腥味。

    她缓慢眨眼,深吸一口气,款步至石阶前。

    董副将如往常般在门口守夜,见程姝二次前来,按在佩剑上的手轻动了动,这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玉儿姑娘。”

    程姝平静道:“董首领辛苦了,家父遣我过来的。”

    本以为董副将会像上次那样为难她,谁知这人轻笑两声,然后破天荒的让开身子,推开房门道:“玉儿姑娘请吧,主子在里面等着呢。”

    不知为何,程姝心生些许不安,看董副将这态度,太子殿下今夜是决定收下自己没错,脚下的门槛一旦迈过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董副将见她犹豫,蔑然道:“怎么?玉儿姑娘怕了?不是说是程家三爷遣你来的吗,那就快请吧。”压低声音,“里面那位可等不了太久,要是急了,咱们谁也兜不住。”

    程姝面无表情的颔首,脊背笔直,扶着那门扇缓缓而入,消失在肉眼可见的黑暗里,同时,董副将眼里一闪得逞的笑。

    去吧,里面可是有位主子等着呢。

    等你很久了。

    “董首领。”

    院门口闪出个士兵,冷淡道:“这有位叫韩的姑娘,说是来拜访太子殿下的。”说完,自己都不信的撇撇嘴。

    来了一个又来一个。

    一个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吸血虫。

    董副将挑眉:“哦?葛使君的外甥女。”回头看了一眼,思忖道,“叫那姑娘先回去吧,就说殿下歇了,谁也不见。”

    那士兵根本没有犹豫,合上院门离开了。

    至于韩在那头如何跳脚,如何气怒,也看不见了。

    …

    另一边,程姝进了那正房,房门随之被董副将关上,她整个人登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内疑惑,为何太子不掌灯。

    程姝谨慎的没有乱走,而是小心前行几步,柔声唤道:“太子殿下?程姝拜见太子殿下。”

    她那娇嫩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几秒后,就在程姝以为太子睡下了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程姝脸色一白,不知道是喜还是怕,只规规矩矩的跪地俯首,轻声念道:“程姝给太子殿下请安。”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近在咫尺的停住,程姝不敢抬头,只闻到了一股极其曼妙的味道,这是锡平没闻过的香料,但太子人家是从上京来的,用些奇珍异宝她不知道的,也是合情合理。

    “太子殿下,玉儿久慕您许久,今日冒昧前来……”

    话没说完,她放在冰冷地砖上的左手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的是极其珍贵的唐三彩高缦鞋,用力碾动,登时有咯拉声传出。

    程姝疼的浑身一颤,猛地咬牙不叫自己喊出来,她哆嗦着转头看向那只脚,暗道不妙,这才目光惊恐的抬头看去。

    随着程姝的视线往上,她看到了一条宝相花纹的蜀锦暗桃色叠纱镶金襦裙,那上面的针勾图案,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奢华精致,再往上,掠过杀腰的玛瑙串链,最后对上一双狭长冷冽的女人眼。

    程姝不知所措,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可那女子踩得极其用力,眼见着手背都破皮流血了也不肯松,遂道:“不知……”

    “放肆。”

    女子身后走出一妇人,三十余岁的模样,生的十分严肃,她扶着女子往后走了走,坐回圈椅上,这才不疾不徐的掌灯。

    随着屋里的灯光亮起,程姝这才颤抖着揉了揉伤口,然后试探着抬抬头,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桃李年岁出头,倒也是个俏丽佳人,只是给人的感觉便浑身倒刺不可近身,尤其是那飞扬的眼尾,好像随时都能予人赐死般。

    这人是?

    “这位是太子妃娘娘,你还不快拜见!”

    那妇人厉斥。

    程姝一骇,整个人的血都凉了,赶紧再次扑到下身子:“还请娘娘宽恕,程姝不知您驾临华府,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太子妃姓唐名诗华,是先皇后周氏的外甥女,早在太子获封那年就养在先皇后的凤藻宫,只等着嫁给那人。

    她要比太子大了两个春夏秋冬,但性格却极其刁蛮,这些年太子没有添室另纳,多半也是她从中胡闹的缘故。

    没想到,她在途中休息了那么久,怎么今晚突然到了。

    程姝绝望的闭了闭眼,还真是倒霉,没碰到太子,倒是碰到了更难缠的太子妃,这人睚眦必报心窄如针,只许北宫东独她唐诗华一个女主人,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程姝,程玉儿。”

    谁知太子妃并未如何,只冷冷道:“抬起头来。”

    程姝依言照做。

    太子妃冷笑,摩挲着衣摆上的花纹,那护甲老长:“倒是生了个平和的模样。”微微挑眉,“不过好像照那个程岐,差了点儿。”

    旁边的妇人也淡淡道:“是,当初岐姑娘上京参选,娘娘您不是特地去看了一眼吗,岐姑娘长得的确太过标志。”

    太子妃又道:“那个也就罢了,那是父皇的秀女,就算太子喜欢也不敢惦记,倒是眼前这个……”

    她话音越来越轻,可听在程姝耳朵里,却越来越渗人,心说太子妃果然要教训自己了,破天荒的紧蹙眉头,吓得手脚冰凉。

    “罢了,你先回去。”

    太子妃利落道。

    …

    ……

    什么?

    程姝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头愕然的看了看,在那人的二次催促下,这才起身行礼离开。

    途经的那些嘲讽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剥皮抽筋。

    而正房里,那妇人十分不解,瞧着圈椅上的太子妃主子,心说这不是您的风格啊,这若是放在从前,合该那簪子划花那小蹄子的脸。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放程姝走了?她这趁夜过来无非是勾引太子殿下的,您不生气?”妇人问道。

    太子妃并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只在思忖临行前,太医署的心腹庞太医所说的那一行话:

    天生体质寒凉,眠少而肝血不足,思虑太过伤了脾气,导致您胞宫贫瘠,这叫做,不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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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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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万岁介绍:
抓人贩子被歹徒一枪崩的穿越了,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毁容了,程岐表示真愁skr人,妖魔鬼怪怎么踏马这么多!没关系,拿起金箍棒,俺老娘来也!且看她如何三拳打飞小渣渣,倒拔门口白莲花!**************只是某人发现,自己的预备役媳妇儿画风突变,不但骨骼清奇,好像智商也在直线下降,无奈摊手,你这泼猴。#傲娇总攻vs中二少女#某傲娇:追妻难受。某中二:多喝热水。——————书友群429908206,已有两百万完结作品,坑品更新有保障,都来可怜可怜孩子吧!夫人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