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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出诊

    凌珏回身,眉头皱成一团,捏着凌肩膀的双手不自觉紧了一紧:“来,我们坐下。”

    华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满头的白发映衬着他好像历经了很多沧桑似的,少年模样终于生生变成了一个老人:“好端端的,你又发作了?”

    凌紧眯着双眼,听到两个人终于不再吵来吵去的了,才半睁开眼,“我,我好些了。”

    凌珏就站在凌身侧,以便凌随时可以靠在他的身上:“好些就少说话,我来说就可以。”

    “嗯”,凌还是摆出了相当顺从的姿态。只要耳根子多少能清净一些,谁来说明来意又有何妨。况且,揽下这差事的原本也就是凌珏。

    只是,凌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开口说的居然不是江采薇的哥嫂一事,而是她。

    “华大夫方才说‘又’是怎么一回事?”凌珏听得分明,什么叫又发作了?

    华也没有想到情急之下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的错处与破绽,“珏世子听错了。”

    华的神情淡然,看上去并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可落在凌珏的眼里,他就是难以相信:“我明明听到华大夫亲口所说,又发作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儿她之前就?”

    眼见这事情要脱离于自己的掌控,凌赶紧扯了一扯凌珏的袖子:“哥,人家华大夫是神医,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咄咄逼人?”

    华闻言制止了凌,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凌的暂时隐瞒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我方才所说是,好端端的身子既不在侯府好生休养,又何苦跑出来引得突发急症?”

    人真的是很奇怪,有的东西是不能和血缘至亲分担的,但却可以和一个或许并不算十分相熟的人为了这个秘密而站到同一战线。

    凌知道,华并不只是单纯的为自己隐瞒了抚宁的事情。这样隐秘且玄乎的事情一旦外传,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华的巫医身份也会被揭露。

    凌也忙着打起圆场,这祸可是自己闯下的,不能不收拾残局:“是啊,哥哥,华大夫是看我身体羸弱,才不免说了这么多的。”

    从凌的角度来看,凌珏的一双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华,华也毫不示弱,同样回看了过去。

    还真不是一般人呐,凌不得不对华刮目相看,明明心虚却还能做出如此坦荡的姿态来,将来前途应该是不可限量。

    “哥,江姑娘该等急了吧。”眼见着凌珏和华二人的眼神难舍难分,凌只能使劲扯了扯凌珏的衣袖:“哥!”

    因为这一声,凌珏总算回神,也不再揪着刚才的不放:“华大夫,是在下冒犯了。”

    按理说,这种状况下,是他们心虚在前,华有这样的台阶下,应该赶紧趁好就收才是。

    可是华倒好,人家退让一步,他却来了劲:“逼问我不放的是你,现在主动和解的还是你。珏世子当我华是什么人,又当妙春堂是什么地方?”

    凌在一旁瞧着,面上虽然不显分毫,但心底里着实因为华这一番恳切的言辞而窃笑不已。

    别人兴许因为接触不多而不知道华是个什么德性,可她却不同。

    华这个人呐,什么时候把妙春堂搬出来说事过。可见是故意想给凌珏难堪。

    但是,他也的确低估了哥哥嘴上的能力。就拿自己来说,哪回不是败下阵来,这许多年里,更不曾见过凌珏有做过别人的手下败将的时候。

    怕又是一场无休止的嘴战了,凌抢先占了先机:“华大夫,你若是真心爱钱,就别和我哥纠缠。”

    “嗯”,凌珏闻言便点了点头,虽然总觉得儿这话有点变了味道。怎么听上去好像那意思是在说无理取闹的是他?

    “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华将滑在身前的发丝尽数捋到身后,这才又开口:“没有点诚意,我怎么可能离开妙春堂?”

    别提他这讨论起银钱来的样子,总算是稍稍正经些了,最起码没有让人想打他的**。

    “笑话。”凌珏在一旁嗤之以鼻,他对华虽是一名大夫却行得是市井小民的市侩之气很是看不惯眼。

    眼见着这硝烟再起,凌只能依旧打断:“你知道的啊,我们出手很大方的。你行行好吧,我们府上的两个病人情况看上去真的不太好。”

    都不需磨破嘴皮子,华背起手,将药箱扔给了赵涵:“我们去平阳侯府走一趟。”

    赵涵不大高兴,他的失魂落魄其实全是拜华所赐:“华大夫,不是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去什么侯府闲逛?”

    凌回看了一眼妙春堂的里里外外,顿时明白了赵涵这股子怨气是什么原因。的确啊,一个医馆,就算是收人诊金才肯治病,哪怕因此有失医德,也好过这动不动就关门歇业吧。

    赵涵怕是存了这样的误会。尽管凌不太懂华是什么想法,可是她知道华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会把秦秋水的一腔苦心全都糟蹋了的人。

    她正要出声为其辩解什么,就听到了华合上妙春堂大门并且上了锁的声音:“珏世子,您说,我们难道去府上做客没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你还敢问什么好处?”凌珏觉得自己最近愈发地耐力大减了,先前一个苏云起还则罢了,怎么现在一个大夫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而且,凌珏又看到了儿向自己投来的眼神,那意思是要让他莫要再找茬了。真是冤枉得很呐,咄咄逼人的可是那华!

    不过,凌珏倒也发现了自己火气大增的真相。原来那苏云起也好,华也罢,他们都是在他面前故意撩拨着儿,难怪他会气不打一处来。

    华见凌珏不言语,以为自己大胜了一场:“姑娘,请。”

    几人同乘了一辆马车而去,马车上的气氛因而尴尬得紧。不仅赵涵苦着张脸,便是凌珏的脸颊都染上了一抹愠色,再不复往日那翩翩少年的模样。

    这种情况是凌最怕看到的,她的十指不停摆弄着腰带配饰上垂下的丝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注意力分走一部分。

    也只有华,什么时候都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第二百五十五章 自知之明

    “你们都板着张脸干什么?”华看热闹不嫌事大,殊不知赵涵和凌珏所谓的板脸全是因他而起。顶 点 X 23 U S

    “人啊。”凌不动声色地朝华的方向移了一移,并且压低了声音道:“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少说几句吧。”

    “你是在威胁我?”华越来越起劲了。

    有的时候要不是看他顶着满头的白发,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凌抽了抽嘴角,默不作声地坐回了自己的原位。

    直到马车停稳,赵涵背了药箱第一个跳了下去:“华大夫,我们还是快去快回得好。”

    赵涵放心不下白日闭门谢客的妙春堂,一心想要回去。凌和凌珏看在眼里,都能理解。

    偏偏只有华,一人也不言语就径直走进了平阳侯府,瞧他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俨然回了自己的家:“那两位重病不起的人呢?”

    凌哦了一声,很是殷勤地绕到华面前为他引路去了。这一幕落到了其后的凌珏眼中,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就是这间。”凌正想敲门,却看到房门大开,江采薇忙出忙进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江……”姑娘二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慌里慌张的江采薇一头朝着他们冲过来。

    “啊!”江采薇手中端着的鱼洗终于是没有端稳,里面的污秽之物扣了华一身。

    华这一点倒是有了些大夫应有的样子,他淡淡瞥了一眼那鱼洗盆中之物,二话不说便走进了里屋。

    屋里的两张圈椅上各歪歪扭扭坐了一人,不用看都知道是江大哥和江大嫂二人。

    看他们那样子,应该是病情又加重了吧。难怪会把江采薇急成这个样子,连鱼洗里的东西都会洒落一地。

    华身前已是一滩污迹,他混不在意,只是上前一把撩开江大哥的衣袖,搭上了他的脉。

    江采薇紧张得额前的碎发全都贴在了一起:“对,对不起。”

    华没有回应,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凌知道华不会计较这些,索性就安慰起了江采薇:“江姑娘,你先别自责了。治好江大哥和江大嫂的病以后,剩下的都好说。”

    一路上不曾有过缓和面色的赵涵和凌珏此刻也早已恢复了往日神情。只不过,赵涵是被吓的,而凌珏只是纯粹地觉得事情难以掌控而已。

    不到片刻,只见华忽而上手褪去了江大哥的衣裳:“江姑娘是哪位?”

    凌珏看华的样子,早有所感,本已歇下的怒火又再次翻涌得厉害。他一把拉过凌,将其护在了自己的怀里,“华,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虽同有两个姑娘,但江采薇和江大哥是亲兄妹,左右也便无碍了。可是这事传扬出去,倒叫儿如何?

    华眉头一皱,半开玩笑地叫道一旁的赵涵:“事急从权而已,赵涵,送他们出去。”

    赵涵这小子倒是听话得紧,闻言便立马走了过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还是别打搅华大夫了。”

    凌当然不会想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多呆片刻,转身离开之际,还不忘拉走了凌珏。

    “赵涵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背靠着长廊下的立柱思考着。

    “什么时候?吃人家的嘴短呗。”凌珏也踱步过来,双臂环抱着,学着凌的样子将身子靠在了一旁的立柱上。

    得,看这样子,梁子算是结下了。凌头疼不已,“哥哥,你知道当今天下,你最不能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她只是想放出一个鱼饵,然后再使出循循善诱的本领而已。

    可惜,鱼儿就是不上钩啊:“陛下?”

    “哪会是明烨啊!”在凌珏面前,凌又忘记了对明烨的尊称:“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怕他干什么?”

    凌指了指屋里:“就是华大夫他们这种人啊!你想想,要是普通的头疼脑热熬一熬或许也就过去了,可要是真有个什么大病,不全指着他们保命吗?”

    凌发誓,她对这些现在是深有体会。要不是有华几次的出手相助,还不知道她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无影寻找那无名山的无名道士怎么样了?有没有些进展?哪怕只是细枝末节的线索也好啊!

    “哥,你不进去看看吗?”回过神来的凌顿时觉得其实凌珏本没有必要陪着她。

    “江大哥江大嫂有那么多人守着呢。”凌珏意味深长地看了凌一眼,复又言道:“不是你说的嘛,不能得罪大夫。我怕我一进去,华那家伙反而耍起了什么小聪明。”

    “到时出了什么问题,江姑娘一家岂不是要把责任都推我身上了嘛。”不可不说,凌珏看得还真是长远。

    难得有自知之明啊!凌挑起唇角笑了一笑,这话她哪敢说出口啊!只不过在假笑的面具下自己想得痛快而已。

    华二话不说就扒开别人衣服的举措实在是令人讶然,好一阵子惊得江采薇说不出话来。

    让江采薇不得不回神的是,她看到,这个白发的年轻大夫怎么把目光聚集到了嫂子的身上?

    回想起就发生在刚刚,这个大夫对自己大哥做的事情,江采薇不禁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几步上前护住了江大嫂:“大,大夫,我知道您是医者仁心,也,也知道是那什么事急从权。”

    双眼匆匆从江大哥的身上一瞥而过,他那因为呕吐而显得分外憔悴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许,喘着粗气的状态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见到此情此景,她不禁松了口气。没有读过什么书的江采薇能把片刻之前华的言语引用到这里,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可是,可是男女有别。我嫂子……”

    一张脸憋得通红,江采薇跺跺脚,终于说出了口:“你不能扒她的衣服。”

    华笑颜一展,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打从刚才一进屋就严肃的神色此时不见了踪影:“他二人情况各有不同,我扒你大哥的衣服是真,可是又有何故要去扒你大嫂的衣服?”

    听到这番言语,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保证的江采薇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再者言之”,华翻开了江大嫂的眼皮,她的情况似是更甚一些,人都昏迷了过去:“生死乃是头等大事,如若真的需要到不顾及男女大防的时候,该扒也得扒。”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倒打一耙

    “你……”将食指高高举起的江采薇恨不得一鼓作气戳到这个华大夫的脸上。m.www.uu234.net

    虽然他说的全然在理的样子,可是奈何她怎么听都是一股子耍无赖的感觉。

    “你什么你?”华微抬侧脸,翻起了白眼:“倒是你啊,最好给我闪到一边儿去。如若阻了我诊治出了什么大事,责任可是全由你来担。”

    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哑口无言也是真的。江采薇只能退守一旁,她瞧着,凌公子对他的态度和刚才的自己相差无几。

    但是,妹妹似乎是十分信任他的。既然如此,也算有保证了。

    “还有你。”隔着老远,华指挥起远在门边的赵涵来也是得心应手:“别傻站着了,先帮我把她哥扶到塌上去。”

    “是。”别看眼下赵涵对华是毕恭毕敬,可是说到底打心眼里还是看他多不顺眼的。只不过碍于自己离了妙春堂没有一技之长的缘故,这才一忍再忍留在了华身边。

    赵涵将江大哥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正要用劲,又听到华的嘱咐:“切记,不要碰到他胸前一片的银针。”

    “鱼洗呢?”华又问。

    江采薇知道这回该回话的人是自己,便匆忙回身找到了刚才被自己扔到一旁的鱼洗,端着它不明就里:“鱼洗都脏了,还能用吗?”

    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说话做事不知检点也就罢了,怎么还会不干不净?江采薇敢怒不敢言,自己哥嫂的命可全在他身上了。

    “无妨,反正也是用以接污秽之物。”华这一回还是依旧取了些银针出来。

    此话羞得江采薇脸色刷白,她怎么觉得是这大夫拐弯抹角地在嫌弃她刚才泼了他一身呕吐之物呢?

    随身携带的银针依旧在光辉下闪着其特有的金属光泽,就是这银针是不是太粗了点儿?

    将江大哥扶到床榻上歇息的赵涵不由自主地和江采薇对视了一眼,都为江大嫂开始揪心。

    这说成是银杵也不为过吧?

    银针……哦,不,是银杵,银杵是隔着衣物扎进去的。

    这样的效果会好吗?江采薇忽然就想到自己方才和华大夫的对话,莫不成是华大夫真的认真听取了她的意见,注意男女大防了?

    可是,这样能治好吗?江采薇也拿自己没有办法,一会儿一个样子,但还是出言道:“华大夫,你隔着衣裳效果是不是不太好?”

    华不理睬她,只是拿着银杵在江大嫂的周身扎了起来。和寻常的大夫扎针手法好像都不一样,也和华自己刚才对江大哥扎针的手法不一样。

    即便是江采薇这个行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过这也有赖于久病成医,生病的虽不是自己,但是哥嫂二人那药石难医的样子可是江采薇一批一批地将药材往家送,罗庭的大夫们也是由她迎来相送。

    “这扎进去了吗?你就拔?”江采薇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有问题,就是看得别扭。

    根据自己的经验之谈来看,银针扎进去以后要在身体里停留好久。怎么华大夫拿着银杵在嫂子的身上就像……就像自己练点穴功夫似的,只是点了一点就完事了?

    江采薇忽然感觉自己的形容很是贴切。正要开口,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那点穴一般的扎针功夫居然会发光吗?

    江采薇揉了揉双眼,觉得自己定然是眼花了。待回神再看的时候,暗道果然如此,是她眼花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华的唇角一瞥,扯出一个怪异的角度,说不上来是苦笑还是什么。

    “咳,咳。”江大嫂在华神神道道的扎了一顿杵之后,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噗!”

    这一顿猛吐,把江采薇和一旁站着的赵涵可是吓了一大跳。

    “嫂子。”江采薇正要端起地上的鱼洗凑近一些,手在触到鱼洗盆沿的一刻,却是僵愣了半晌。

    “这……是血?”这怎么会是血呢?江采薇立时张大了眼睛瞪着华:“好啊你,亏我以为你是个大夫,这才对你的恶言相向一再忍让,可你倒好……”

    话没有说完,江采薇却像是疯魔了一般,扑将上来一把便扼住了华的咽喉:“还我嫂子的命来。”

    而此时的华眼神之中却是一点儿惧意都没有流露出来,身着一件被污渍染脏的衣裳脊背却挺直地颇有仙风道骨。

    也不辩解,也不叫骂,就由着江采薇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除了实在气顺不过来偶尔咳嗽的一两声,整个人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打算。

    华的这些反应落在江采薇的眼里,怒火更盛。这不俨然是承认了他庸医害人嘛!

    华的不反抗让赵涵着急上火,他拽了半天江采薇的胳膊却发现于事无补。不禁感慨道:“你这个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力气比男人还大?”

    赵涵边说边想拿江采薇和华大夫比较,这不比较还好,一比较把赵涵的三魂七魄至少吓飞一魂一魄。

    “你快放手,再掐下去会死人的。”赵涵亲眼看到华都翻起了白眼,本来白里透红的面色也变得青紫,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惜的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采薇还是不肯作罢:“一命偿一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涵见左右怎么劝她都不听,这才想起姑娘他们还在门外呢。

    “只要姑娘来,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想到了姑娘和华的交情不浅,因而对此深信不疑。

    脚下正欲跨过鱼洗,眉头却一扬,赵涵蹲下身子很快将鱼洗抓在手里。

    脸上乐开了花,露出了一种好像是找到了金银财宝才会有的笑容:“江姑娘,是黑血,黑血啊!”

    江采薇这才松了手下力道,但仍旧掐着华咽喉的位置,回头问道:“什么黑血?你说清楚一点儿?”

    “哎呀,就是毒血淤血啊!”赵涵将鱼洗凑近,简直快贴到了江采薇的脸上:“华大夫这是救了你嫂子,不是害了她啊!”

    江采薇退后了一步,才看清那鱼洗当中淤积的东西,原来真的是发黑的毒血。

    她赶紧收回双手,连连道歉,连投都不敢抬起来:“华大夫都是我的错。怪我太心急,不分青红皂白就倒打一耙。”

    “想不到……”华却是对江采薇不理不睬,而是看向了赵涵:“关键时刻你还是挺能派上用场的,基于这一点,我打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再现巫医之术

    “打算什么?”赵涵喜不自禁,甚至都忘了自己怀里端着的是盛了污血的鱼洗。www.uu234.net

    “既然你这么能干,往后妙春堂的药材采买啊,还有研磨晒干什么的,就全交由你负责了。”华说得十分轻巧。

    “妙春堂迟早败在你的手上。”说不清是威胁还是警告,赵涵只是将手中的鱼洗狠狠往地上一摔。

    听到在地面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之后,赵涵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但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不禁又开始后怕起来。

    “里面怎么了?”片刻之前传来大声吵嚷的吼叫声时,凌就想冲进去看看究竟,只是被凌珏拦下了,理由正是华大夫心里有数,叫她不要过去添乱了。

    “就算是添乱,也好过在这边等着吧。”凌用恳求的眼神复又看了凌珏几眼。

    凌珏闷不做声地带头冲了进去,见状,凌更是马不停蹄地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立着的三人,一个比一个脸臭。江采薇大大咧咧的姑娘,现在居然羞愧不已,好像在他们不在的短短时间里便已铸成了大错。

    华的神情虽然还算怡然自得,可是脸上却憋出了青紫的颜色。

    再说脸最臭的那位,就是赵涵了。他的脚边是扣了一地污血的鱼洗,两只手上也沾满了黏腻的污渍,胸膛处起起伏伏的,似乎真的动了什么怒气。

    “这……”凌居然被眼前这诡异的气氛吓得不敢说话了,拼命咽了几口口水,才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这是怎么了?”

    她问的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华注意到了凌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解,有些怜惜,更多的却是惶恐。

    好像是一个仰望着天空的信徒,却看到了她所敬仰的仙人坠下了神坛:“我也是人啊,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

    凌这才收敛了那些交杂到一起的复杂目光,看着华脖子上的红痕问道:“怎么了?”

    “你问她!”华只是努努下巴,却再次引起了喉咙处的不适,犹自一个人在凌身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说一开始自己脑子是一片混沌的,那么听到华如此的言语,也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怕是江采薇误以为华治人变成害人了吧?

    这个华也真是的,明明是治病救人,那张嘴却从来不肯为他自己解释一句什么。

    他的咳嗽是真,可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凌还是看向了江采薇。这个姑娘眼瞳中居然会泛出泪光:“江姑娘,我们既然能找来华大夫,那必定就是很相信他的。”

    与其在这个时候苛责他人,还不如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随江采薇怎么想,总之凌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华脾气不好又不干她的事:“也请你相信他。”

    “是”,江采薇的声音低沉着,以至于连说句话都听不大清楚了。

    “赵涵,谁允许你把鱼洗扔地上的?”华冷冷扫过赵涵一眼,再次指挥起来:“去把鱼洗端到江大嫂面前来。”

    赵涵不情不愿哦了一声,都没有任何纠结就照做了。他算是发现了,在华大夫面前他的存在就是纸老虎。

    众目睽睽之下,华面色如常地再次亮出了他那银杵。

    “我还没有施完针”,华瞄了一眼凌,:“各位退远一些吧,免得待会儿污血喷你们一身。”

    这个情况下,只要凌在旁,她那跟屁虫一样的哥哥就不会走开。华只能暗中给凌递一个眼神,以期她能帮自己打掩护。

    事实证明,目前来看,巫医的身份让凌知晓了也是幸事一件。

    华犹记得,上回凌昏迷过去的时候,他被知秋叫来平阳侯府上。

    当时的情况,要让她脱离梦魇的纠缠就不得已动用巫医之术。即便他再小心翼翼,躲过了屋内一干人的众目睽睽。

    可是谁能料想到有一个这样目光如炬的凌珏守在一旁,盯出了华一身冷汗不说,怕当时就已引起了他不小的疑心。

    凌接收到华眼神中的意思,知道他是巫医,此时是要在他们面前使用巫医特有的巫术了:“那个,哥哥,我们出去吧。别在这边打扰华大夫施针了。”

    凌珏当然不知道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只是一心觉得这个华大夫行医着实有趣,着实奇特:“华大夫,原谅在下孤陋寡闻。”

    他抿唇一笑,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立时摆出了一种虚心求教的姿态:“只见过大夫使用银针去疏通穴脉,用银棒什么的,还闻所未闻呢!”

    说到最后,还不忘将凌也拉下水:“儿,如此开眼界的事情,你也切莫走开。我们擦亮眼睛,共同学习学习。”

    华就知道这个珏世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他打从一开始也只是想让凌帮自己堵着些。

    只是凌自作主张,又太过自视甚高了,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能将凌珏支开。

    “留下来便留下来罢。”华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让周遭围着的人退下去:“不要再烦扰我就是,小心延误了时机。”

    “是,是啊。”凌拉过凌珏的胳膊,摇了起来:“江大嫂这里空气得流动才能新鲜一点,我们就别堵在近前了。”

    难为她了,竟然连空气需要流通这样的解释都能想得出来。华背对着众人,将食指指腹凑近到唇边,飞快在上面咬了一个口子出来。

    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鲜红色的血珠盈于指尖,华这才将其滴到了那所谓的银针上。

    说是银针,哪里会有银针粗到如此的程度?至于什么银杵和银棒,又着实荒谬了。

    人周身的穴位不下一千个,如果不是如针孔般的细微,便极容易扎错穴位,到时一步行差踏错就当真成了庸医,做出了那草菅人命的蠢事了。

    这银针只不过是用了华自己特制的符水浸泡了许久而已,怕就怕有稍通此间歪理邪术的人在场,登时便要露馅了。

    血珠滴到了浸泡过符水的银针上,便好似是高温下蒸腾的白雾,缭绕不散,只金光一闪,便随着华的动作没入了江大嫂的体内。

    这一切凌看得惊心动魄,不得不暗自佩服巫医之术的神奇。

    “华大夫……当真是神人啊!”凌珏的视线被眼前矮他一头的凌遮去了大半,但并不妨碍他看到了那不知是雾气还是什么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八章 回生神力

    凌不知该回他什么,只能一个人背对着凌珏,神情极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是……是啊!真是神人一个。www.uu234.net”

    什么神人呐,一旦华的真实身份为世人所知,到时怕说成他是罪人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啊!”不允凌思及更多,她的耳边立时传来江采薇的一声嘶吼:“嫂子!”

    她先是看了一眼身后泪眼朦胧的江采薇,这才缓缓将头转到了华身侧的江大嫂。

    “天……”凌登时觉得看到这一幕的自己怕是今晚别想有什么好梦了。

    凌珏也因为江采薇的哭喊才注意到了发生了什么,不禁暗中咒骂一声,这个华干什么之前不能先打声招呼吗?总是让人这么措手不及。

    江大嫂之前吐出的黑血一部分还残留在嘴边未干,现在便又糊了一嘴。

    仅此还不算,她的鼻孔和双瞳里也在汩汩地溢出着黑色的脓血。这七窍流血的确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凌珏伸手便又要来蒙凌的双眼,却被凌挡下了:“我都看见了。”

    “华”,凌珏不禁在嘴边念出了这两个字。若不是他,儿完全可以不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之前只是吐血就可以把江采薇激到疯子一般的程度,更别提江大嫂现在的状态是七窍流血了。

    只是这回有经验在先,赵涵拦着江采薇,说什么也没有让她跑过去再做出诸如掐华大夫脖子等过激的事情出来:“江姑娘,你冷静一点儿。华大夫这是在救人!是在救人啊!”

    江大嫂脸颊暗紫,眼圈发黑,也不知是毒素全都堆积在了一处,还是只是毒血满布在脸盘上而造成的错觉。

    总之,又是好一番挣扎。众人眼看着江大嫂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上青筋一寸寸地暴起,复又一寸寸地平复下去。

    好像是海底深处酝酿着的一起轩然大波,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掀起一场足以掀翻所有船只的风浪。

    “江大嫂她……”即便这样的痛苦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是看得凌心底一阵阵地泛酸难受。

    病去如抽丝,有时候,治病的过程的不仅仅是漫长耐心的等待,它还需要忍受这中间拨皮抽骨一般的疼痛。

    最令人无奈的还是,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身体上的苦楚就放弃治病。疾病就是毒疮,即便已经和肌肤融为一体,也要残忍的,毫不留情地将它们彻底铲除。

    推己及人,凌看到这样的一幕,便是脊背都开始阵阵发凉。不到片刻的功夫,按着凌肩膀的凌珏便感受到了自己妹妹的这种变化:“儿,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发抖?”

    “没,没有的事。”凌不光嘴硬,就是心底里都不敢再朝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抚宁的存在早就被华知晓,自打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她的事情就瞒不过华大夫的慧眼独具。

    可惜,即便是超脱到了如此境界的华也拿抚宁没有法子。更何况,华大夫早有论断,如若去除几近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抚宁,非死即伤。

    以往没有亲眼得见,或许凌还可以选择逃避。但是今日江大嫂的样子,她可是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

    不过就是多年的顽疾而已,都能差点儿要了她的命。那自己呢?

    凌不敢再去想,转而去问华大夫:“江大嫂……她的情况好些了吗?”

    还好,那些浑身暴起的青筋不知道几经反复之后,终于彻底平复了下去。

    此前江大嫂一张枯槁的面容现在立时便恢复了些血色,只是由于面颊上沾带着的血迹,还看不大清楚就是了。

    “江姑娘,剩下的事情由你来吧。”华体力有些透支,让出了他的位置。

    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脸上居然显现了几分疲惫之色。这样的华,凌可从来没有见过?

    无论是什么样的处境,只要是涉及到了疗伤治病,凌还没有见过他这样心力交瘁。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华大夫,你还好吗?”

    凌边这么问着,便伸手作势要来相扶。

    只不过被眼疾手快的凌珏一把拦下了:“儿,你怎么可以碰他?且不说他满身的污血,就凭你尚未及笄婚嫁,这也是不可取的。”

    凌也没有想到她差点越矩了,低垂着脑袋:“对不起,我是看华大夫很……”

    不容她多说,华便摆摆手,额头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干,就开始打趣:“你倒是第一个,不愧是我尚可与谋的人。”

    尚可与谋?凌珏听着十分刺耳,他自然是知道妹妹与这华不同寻常的交情的,但是华的字里行间却好像还不仅仅是认识打过几个交道那么简单的!

    “什么第一个?”显然,凌的侧重点和凌珏不同,她是前半句。

    华闻言便扬起了一张得意洋洋的笑脸,在他那少白头的渲染下难得露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阳光:“第一个第一时间来问问我这个大夫怎么样的人啊?”

    凌听了这话才想起别过头去,江采薇和赵涵都围在了江大嫂的身边。

    而不远处床榻上胸前被扎满银针的江大哥动弹不得,唯有一双黑眼珠总算是放心地转回了眼眶里。此时,终于得以闭眼歇息片刻了。

    “华大夫。”江采薇确认了江大嫂平安无事之后,几步走了过来。

    只是她走路的姿态却没有方才刚来时的那股英气了,犹犹豫豫,好像存了很多的心事似的。

    凌打量着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却见江采薇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不禁瞠目结舌:“江,江姑娘,你……”

    凌已经一步踱了上前,下意识伸出的双臂终于在快要触碰到江采薇的时候僵住了。

    要让她起来的人,也应该是华,而不是自己啊!

    “儿让你起来,那你就起来吧。”华落落大方的样子,倒真不负他那神医的名头。

    只是,儿这个称呼,也是你叫的吗?凌珏剜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华,没有再说话多事。

    “你嫂子只是由于常年的积劳成疾,又外加数年之前受到了莫大打击而造成的心脉阻塞,穴位不通。”

    江采薇哑然,原来一名大夫是可以通过治病就看得出一个人经年的遭遇吗?

    “现我已将她的经脉悉数打通,自此若要好好调理便可痊愈。”华看了一眼另一边床榻上的江大哥,好似叹了一口气:“但是,身体亏损就是亏损,自此以后,要小心应对才是。”

第二百五十九章 道出内情

    “是,是,谢谢华大夫。m.www.uu234.net”江采薇忙不迭地点头谢过:“您的意思是,我嫂子她?”

    “你嫂子无碍了,好好调养便是。”华顿了一顿,再说出口的话相当于给江采薇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就算调养不好,至多也是体虚孱弱,再也生养不得。”

    生养不得,这对于女子来说应当是头等大事。甚至于很多门阀贵族来说,女子不能生养,便是犯了七出之条,理应将废妇逐出门去才是。

    只是,这一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噩耗的消息发生在如今的江家,却已经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江大嫂也顾不得她眼下的狼狈样子,从圈椅上费力地站起,走了没几步,便也跟着江采薇先前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华大夫,华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江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这一声嘶哑的哭腔倒的确是染了莫大的悲痛之意,即便是凌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局外人,都不禁为其动容,甚至看向了华。

    她想知道华会怎么处理。他不是一个如表面那样爱财如命的人,或者说爱财只是他的伪装。

    凌还没有见过,在旁人面前,他还脱下来这伪装过:“江大嫂,你先起来吧。地上寒凉,小心这便是你不能生养的第一步。”

    凌嘴角抽了一抽,他没有想到华是这样处理的。明明是一位医者说的话,可说出来却像是在威胁别人。

    江采薇大梦初醒,自己起来不说,还赶忙搭手搀起了跪在地上的江大嫂:“谢谢华大夫。”

    她不停地将这一句话重复了好多遍,想来是这恶疾也的确缠绕了他们一家许久,不然也不会是眼下如此一番的景象了。

    “华大夫”,江采薇忽然欲言又止,只是一双眼睛时时望向床榻上平平整整躺着的江大哥。

    只是这么一眼便已经暴露了她心里的期盼与挣扎。

    华循着江采薇双眼的方向望过去,叹了一口气,“江大哥的情况与此相比,却是不容乐观。”

    这回是切切实实的叹气,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容乐观?也不知是怎样一个不容乐观法,凌珏觉得华这是话里有话。更何况,江家一家人正是他带来的。此前虽一直沉默不语,但心思也不尽然就不在这个上面。

    他注意到,江采薇因为华的这一席话而紧张到握紧了双拳。

    知道她以前剽悍起来是什么样子,若不是此刻华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就是下一秒江采薇挥拳招呼到华的脸上,凌珏都是信的。

    华只是走到塌前,依次取出了江大哥身上扎着的银针,“江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采薇想接过,可是华却侧身避开:“小心银针上面的东西,我只让你看,并没有让你动。”

    “哦。”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日里的江采薇在华面前半点儿脾气都没有:“银针上有黑色的东西。”

    华听到这个答案,似是还不满意,继续逼问道:“黑色的是什么?”

    江采薇支支吾吾了起来,凌珏见果然有问题,也不禁面存愠色:“江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讳疾忌医了。”

    当下的一个大好时机,京都之内确无人的医术可出华左右,错过眼下便当真回天乏术了。

    道理江采薇都懂,只是这个事情她不确定是否能说得出口。

    便是凌的好性子,也要被耗光了:“江姑娘,有什么问题你就直说,华大夫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华没有应和什么,只是向凌投来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好人尽让凌捡了去。

    不成想最后还是江大嫂拿定了主意,对着江采薇道:“采薇,你就别隐瞒了。他们几位也是咱们江家的救命恩人,理应知道这其中内情。”

    听江大嫂的意思,原来事先她也是知道的,凌珏这才淡淡收回目光,望向了不知处的地方。

    “是淤血。”江采薇几相权衡,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但不是毒血。”

    淤血也是这般发黑吗?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华置之不理,只是手中不停地摩挲着那根刚刚取下的银针。好似也在思量江采薇的话语。

    “我哥以前是罗庭的衙役,可是朝廷的俸禄层层克扣,再发到我们手中的时候,一月不过几钱银子。”原本只是想让江采薇道出黑血为何,却不想牵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凌珏在罗庭见了不少这种事,往日也从各处的县志杂文当中多多少少见过了这些晦暗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时之间听了,除了一阵唏嘘,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而华,应该又是从那些银针上看出了什么潜藏的问题吧。也不见他面容之上有多少惊讶之色。与凌珏相比,似乎还要更加处之淡然一些。

    不过眼下这么乱的局面,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华的神情如何。大家只是一门心思全在江采薇仍未终端的叙述当中。

    江采薇兄妹二人的父母走得早,留下了家里家外一干重担不说。又因其父常年好赌成性,家中早就家徒四壁,连举办的丧事都只能一切从简直至最后的草草了事。

    外债当前,江采薇和江大嫂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介妇人,当不起什么担子。

    又加之江采薇彼时不曾及笄,更不好抛头露脸。莫说是王公贵臣家的女子如何,天盛礼制,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能随意露脸,更别提是诸如外出经商的。

    如此一来,便只有江大嫂偶尔做做针线活拿到集市上去贩卖,以做补贴家用。

    可是江家还与寻常人家不同,家里的开销已经使江大哥入不敷出,还不时有人上门讨债。

    讨债的结果自然不能靠着江大哥那点微薄的衙门酬劳。一来二去,江大哥竟悄咪咪地做起了官逼民反的事情。

    “所以,此路不通,他就去偷去抢?”凌珏不用江采薇亲口去说,都能想到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采薇点点头,偷偷打量着凌珏的神色,顿觉得在其面前抬不起头来。

    自己的哥哥一度从衙门的差役变成了贼人,这的确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凌也不难联系起来这里里外外,只是她有一点还不明白:“那为什么,江大哥落下了这么严重的病根?”

第二百六十章 绝处绝难逢生

    照理来说,即便是京都,法制严明,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对偷盗强抢的罪犯行过如此重的惩罚?

    江采薇羞红了一张脸,咬咬牙索性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那是因为我哥他不忍偷寻常百姓的东西,一时糊涂便偷到了罗庭的官员们家里。m.www.uu234.net”

    凌珏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些许,这个中原委他倒是没有想到。

    这时候在一边站着本应沉默不语的凌却不知打哪儿生出来一股豪气。

    居然安慰起江采薇不说,听她那话中之意,似乎还恨不得鼓掌称快:“他们那些官员啊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做实事,实在是……该,该此一劫。”

    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活该二字,硬生生地被自己话锋一转,改成了该此一劫。

    她其实只是想到了初春之际,跟着母亲还有哥哥南下的事情。本来理应是好好放松一番,却给了罗庭那些官员拍马屁的机会,阿谀奉承只顾说好话不算,还把他们不知是谁名下的温泉庄子也送出来。

    结果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当中又以刘青山为最。即便是现在凌想起,都是心里不畅快得紧。

    “是啊。”江采薇因为说出这一桩旧事而面色愈发难堪,勉强应和了凌一声:“后来我哥就被抓进了牢里,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按理来说,偷盗之罪理应不应受如此惩戒。便是偷盗到了官员头上,官员们胆大包天又仗着天高皇帝远,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江大哥的病有法子治吗?”凌珏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只问了这么一句。

    华默不作声,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虽说万事缘由相生相克,本不应当真有如此绝境,但总有人力所不能及。”这一次,便是巫医之术也是绝难逆天而行了。

    后面的话华并没有说出口,当今天下,他都不知道昔日的巫医前辈们是否尚在人世。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人世的,又未必会比他强到哪里去。

    巫医之术这个东西,讲的不是入门时日的长短,真是要看天赋的。不然,他又何以靠着这巫术在京都立足,还可以做到不被外人发现的。

    更遑论,天盛视巫医如邪祟,谁会冒这个风险?

    “那也就是说,不可能了?”江采薇避开了一些敏感的字眼,心里激荡得十分难受。

    哥哥嫂子的病已经让他们二人缠绵病榻数载了。过往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大夫可以让他们的身体有任何的起色,也从来没有一个大夫会下断言,说他们这病一定是药石罔及。

    当事物超过了认知的范围之内,便是专攻这个行业的人也难以下断言。

    华一张嘴就是如此的决绝,江采薇自然不能接受:“华大夫,怎么可能呢?你,你再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一定有什么法子的,对不对?”

    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便是一个秤砣,也该有些反应吧。

    可偏偏江采薇遇到的人是华。她哭得越发凄惨,而华还是一如既往地斩钉截铁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倾我全力,至多可以保他五年性命。如若在这期间,但凡他的情绪出些动荡,我都绝无他法。”

    “五……年?”江采薇还想祈求什么,却被床榻上盯着某处出神的江大哥打断了:“五年也够本了。”

    “够本?”此前一言不发的江大嫂像是终于决堤的洪水一般,忽而便扑到了江大哥的塌前,几乎是用快要吼出来的声音嚷道:“你才活了多久?够什么本?”

    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华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是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

    待华再次施针拔除之后,天色也暗淡下去了。他匆忙收拾好了药箱,准备告辞:“从明日起,我还要日日来此,施针百日,配药百日。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顾好他,万不敢让他情绪发生任何的波动。”

    凌和凌珏走在华和赵涵身侧,送二人出去。

    “其实”,凌打量了一眼屋里的状况,比起知道江大哥时日无多的江采薇和江大嫂来说,自己还是幸福得多。

    毕竟,华可从来没有说过她还有几年的性命。大不了就是非死即伤,这个非死即伤或许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也未可知啊!

    凌有感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遂绽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住在我们侯府。”

    华还未说什么,赵涵第一个不答应,只是凌毕竟是秦秋水的朋友,赵涵还是十分讲分寸的:“那可不行姑娘。我们妙春堂又不是开给一个人的,现在医馆里就华大夫一个大夫,真的走不开。”

    凌本来也没有强留的打算,只是觉得这样免得华两边来回跑了。见到赵涵这么抗拒,还这么有理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了。

    只是看了眼凌珏一眼:“哥哥,我,我能和华大夫单独聊聊吗?”

    有好些话,凌憋了许久了。只是方才在屋里人多眼杂,实在不好相问。

    听到妹妹如此要求的凌珏自然心气不爽,看向华的眼神俨然变成了一柄柄利剑。还有刚才儿与他说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凌珏满腹牢骚,但终究还是心软了:“行,不过华大夫,恕在下多嘴,儿她如今年龄虽小,可也是侯府贵女,还望你知道分寸。”

    说完了这句话,凌珏也不等华回复什么,便一个人径自走开了。也只是走了十数步的距离,立在了廊下的风口处。

    凌知道不能对哥哥要求太多太高,就只能压低了声音:“华大夫,我问你,方才你在屋里说的那些话有几成把握?”

    凌当然不会问那些话是真是假,凭借着华的能力,完全没有必要拿别人的性命去开玩笑。更何况,此时此刻,给了别人虚假的希望倒还不如把事情挑明要来得好。

    事实上,华在面对别人的生命之时,往往都格外慎重。是一种慎重到和以往的他判若两人的地步。

    就好比眼下,本来还称得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下子便垮了下来:“他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还要糟,五年也怕是熬不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曛曛喧夏

    这个华之前是有提过,至多五年嘛。m.www.uu234.net只是看他如今的神情,似乎这五年并没有那么容易维持:“五年也是很难对吗?江大哥他到底是怎么了?就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有些东西,非你我所能想象。”华深吸了一口气。

    巫医也是医者,无力救治病人的感觉想来也很不好受,华大夫的心情可想而知:“尽人事,听天命罢。”

    好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啊!凌并非是因这一句话而对华抱有什么偏见,谁都不是神人,谁也无法事事顺心。她只是虽未身受,却同样感同而已。

    “好了,天色不早。”华抬头,极目远眺,一双早已疲累的双瞳中积蓄了一些水雾泪光,只是久久无法盈于一滴,便也淌不下来:“我和赵涵便先告辞了。”

    “好”,凌知道华的心情想必是糟透了,也只再次道谢:“今天的事,麻烦你了。”

    下了一级台阶的华立在四下而起的秋风中,身形竟然显得异常单薄:“明日来时,我希望不要再看到世子了。”

    “啊?”这是什么要求?凌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见华一手拢了拢袖子,“赵涵,我们回去。”

    “是!”赵涵拖起了好一段长音。可惜他再怎么抱怨,落入华的耳朵里都跟没听到一样。

    “儿”,待那两人走远之后,凌珏才从廊下转到凌身前:“他同你说什么了?”

    “就是说”,凌当然不会把华说的话原原本本一股脑讲出来,便只能睁眼说起瞎话:“说哥哥你啊,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啊!”

    凌珏轻哼了一声,他才不会相信:“你回瑜园吧,今天好一阵忙乱也该早些歇息才是。我回府也还未来得及向父亲母亲请安。”

    凌福身,转身要走的时候不经意打量了江大哥江大嫂的房间一眼。眼下还是留点时间让他们一家好好相处,况且自己原也不是个擅长言辞的,还是莫要上去添堵了吧。

    佛堂前,凌珏正跪坐在蒲团上,大长公主手里拈了三根香递到他面前:“平安归来,便来佛前上三炷香吧。”

    “是”,凌珏虽不信这些神仙鬼怪,但是一向敬重母亲,因此看上去倒也是虔诚得很。

    “走吧,你父亲在你书房等着呢。”大长公主替起身的凌珏拍了拍有些沾染了泥渍的衣裳,眼神不经意地便落到了他脚下踩着的一双新鞋。

    凌珏一时之间还确实适应不了母亲的突然示好,竟然退了半步。觉察到自己的失礼,这才轻咳了一声道:“母亲,珏儿一路风尘仆仆,觉得此下实在是在佛前失礼。这浑身狼狈的样子也有碍观瞻,不好让母亲脏了手。”

    蓼阳脸上少有地露出一种慈爱的神情,是凌珏以前时时见过,但却只在母亲对着妹妹的时候方才见过。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幸得到母亲如此的眼神。

    蓼阳继续慈爱地笑着,并不是一闪而逝的笑容,更不是凌珏的错觉:“母子之间,无需解释。走吧。”

    不得不承认,蓼阳不愧是皇室中人。虽然容颜已逝,韶华不再,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确定是无人可比。

    凌珏还记得,少时,自己便喜欢时时跟在母亲左右。那时的母亲对自己虽然严厉,终日不展一个笑容出来,但也是悉心呵护着,在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从她耐心地教习自己温书习文便可以窥见一二。

    只是随着他的年岁渐长,这份严厉却不失母爱的感情也变了味道。他们母子不知为何,愈发地形同陌路。

    若换常人来说,这种情况下,万难做到兄友弟恭。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圣人呢?

    即便是圣人,也不是天生的。人人都是自私的,都是以自己为出发点的。所谓圣人,也只是或许在时光长河中,经历了浪涛的打磨,风沙的洗礼,渐渐懂得了避让谦恭罢。他们只是更加明白,何为轻,何为重而已。

    凌珏更不例外。起初,他也是对妹妹有着怨气的。毕竟如果没有她分走母亲仅存不多的爱怜,他也不会沦落到那样的局面。

    只是,在一个初夏傍晚,一切都改变了。

    那时侯府真是一团乱糟糟的,平阳侯不仅要在朝堂上防着小人进谗言,时刻记得为君主尽忠。回了侯府,留给他的又是后院起火。

    赵姨娘的不甘落寞,时时找茬,搞得侯府上下鸡犬不宁。人人都在背后窃笑平阳侯,说是堂堂一个开国功臣,竟然让一个商贾之女反客为主了。

    赵姨娘削尖了脑袋也想给大长公主小鞋穿,因为女人那天性当中的嫉妒,她竟然丝毫不顾忌着大长公主的身份。

    好在平阳侯和大长公主的感情是情比金坚。任凭赵姨娘这股邪风如何吹,也丝毫动摇不了二人的夫妻情深。

    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凌瑶虽是家中的长女,却是庶出,府中下人自然也便在服侍主子之时有了偏颇之意。外加赵姨娘屡次在平阳侯那里撞了壁,回去便只能拿自己的女儿抱怨撒气。

    由此以往,时日日久。这位大姐姐竟然将自己还有自己的妹妹视作了仇敌一般。

    而自己呢?凌珏即便现在想来,也是不敢承认,一直在努力回避。可是事实便是事实,有些情感纵使不说,但埋在心底自己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为母亲的缘故,那时的自己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也生出了埋怨之情。

    可以说,平阳侯凌文哲一共育有三个子女。可这三个子女之间却实难相和。

    儿当时也不过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她的大姐姐视她为仇敌,她的亲哥哥又对她爱搭不理。凌便只能在左右丫鬟婆子的陪同下独自玩耍。

    那年的初夏特别热,就算是傍晚时分,天地间也是一片蒸腾之象。

    蝉儿们似乎也忍受不了这燥热,纷纷聒噪起来。那越聚越多的蝉鸣声甚至都快盖过了人声。现在想来,当时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

    凌捡了一树枯枝在地上随意扒拉着松软的泥土,似乎是在用她那拙劣的画技耐心画着什么东西。

    远远望过去,凌珏什么都看不到。他功课早就做完了,就是教书先生都忍不住在平阳侯面前不停地夸赞了他几句。

    当时的他也算是个小孩子啊,也是有着虚荣心和好胜心的。如此一比,那个凌究竟有什么好,好到母亲就只喜欢她一人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我旧事

    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还有小小心眼里满占的委屈,凌珏躲在池子边上的回廊中,一直暗中观察着。顶 点 X 23 U S

    终于被他发现了这个妹妹的蠢笨如斯,于是扁扁嘴低骂了一声:“笨蛋。”

    这么热的天气,就为了蹲在地上玩那蠢笨的游戏吗?如若有人陪着倒也罢了,可凌珏左瞧右看,偏偏只有她一人,这不是蠢笨是什么?

    兴趣索然,凌珏拍拍衣裳,其实上面什么尘土都没有。府里的各处回廊都被日日窥伺妹妹动静的凌珏给用自己的衣裳擦干净了。若是再躲些时日,或许那回廊的木头都可以照见人影了。

    人起了身,可是双腿却还是立在原地,依旧瞪着一双眼睛死盯着不远处的凌。

    直到大他们些年岁的凌瑶出现,凌珏的眼神中才终于从死盯变出了些有感**彩的厌恶:“怎么她也来了?”

    凌太过专心致志,小手里拿着枯枝一心扑在她的画作上,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人的靠近。

    “瑶姑娘”,还是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行礼,凌这才注意到了凌瑶的到来。

    她匆匆起身,将满是尘土的小手胡乱擦在了裙摆上:“大姐姐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玩玩玩,整日就知道玩。”凌瑶毫不吝啬地赏给了凌一个大白眼。

    大白眼瞥过凌的时候,凌瑶注意到了地上未完的画作,嗤笑起来:“就你?这是什么鬼画符?”

    不等凌解释什么,凌瑶便抬脚毁了那些画作。

    “你在干什么?”凌自小便是个和善的,只是那时的她更显软弱就是了。

    才不到一会儿,凌就哭起了鼻子。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幼童来说,发生一丁点的大事都可以让他们觉得是天塌了下来。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瑶姑娘,这是姑娘的东西,您不能这么做。”

    下人们的确在对待主子之时存有偏颇之心。但是谁都没有这个胆子,公然违抗主子。

    因此,凌瑶还是威风得很:“什么东西?你们有见到什么东西吗?不就是一根枯枝吗?”

    凌闻言低头,从朦胧的泪眼中看到了地上的那堆遗迹,可不是嘛!除了一些七拐八拐歪歪扭扭连不起来的线条,真的只有一根枯枝了。

    凌这下更觉伤心,蹲在地上,恨不能将身体蜷成一团。目睹此景的凌珏,差点就没忍住冲出去了。可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帮这个夺走母亲的家伙呢?

    对啊,凌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难道这个亲妹妹就很好了吗?

    凌珏这么劝服着自己,迈出去的双腿硬生生地被他控制住了。

    而池子那边,凌瑶来了劲。见凌的表现就是一个软柿子,更由她随便拿捏了。

    众目睽睽之下,凌瑶居然伸脚踹在了凌身上:“你干什么?哭哭啼啼的哪有个样子?”

    左右自然不能忍:“瑶姑娘,姑娘不是由您来教训的!”

    凌瑶的嘴角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她比凌大了许多岁,不仅胜在力气上,便是智谋也是强上许多:“不能教训吗?那难道就让她这个样子到处丢人吗?”

    言罢,簇新的鞋尖一挑,扬起的尘土登时飞溅了凌一脸。

    这下子,凌还来不及反应。其旁一直躲在廊下的凌珏终于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便飞奔至凌瑶眼前。

    “你在欺负她?”凌珏皱眉,说出口的话一针见血,更是丫鬟婆子们不敢提出口的字眼。

    这半晌的功夫,凌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又见有人撑腰,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凌珏的怨气便是再深,也抵不过凌的这一哭。心早就不知不觉全偏向了凌,他伸起双臂,将凌完全护在身后:“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若是你再胡搅蛮缠,当心我告到父亲的面前。”

    想到了什么,凌珏狡黠一笑:“赵姨娘最近的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是吗?大姐姐?”

    凌瑶气急败坏地跺跺脚,终于自讨了个没趣,带人离开了。

    “你……”再把身转向凌的时候,凌珏居然发现自己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脸上仍犹挂着泪珠的凌,凌珏这才捡起枯枝给她:“拿去画你的画去吧。”

    凌长得水灵可人,接过枯枝的时候更是扬起一张如花笑靥,因为自己曲折的小心思,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她的凌珏有些怔愣。

    就这么一个恍惚,他就被敌人攻破了防线,凌不知什么时候牵住了他的手:“哥哥你看。”

    她是让自己去欣赏他那拙劣且被人摧毁的画作,凌珏皱着眉头,不是很乐意。

    凌用枯树枝在松软的泥土表面点着:“这个是我,那个是哥哥。”

    原来,她竟是在画他们吗?

    不禁便多打量了几眼,还真是拙劣得很呢,“笨蛋,都不会画画吗?”

    该圆的地方不圆,该直的地方却又圆滑。但是仔细辨认,确实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凌珏嘴上嫌弃着,可心底里却没有那么排斥这个妹妹了。

    凌因为他的话而嘴角耷拉下去,水灵灵的眼里又蓄起了泪水。

    凌珏这下子可是慌了神,忙用指尖覆上她巴掌般大的小脸,为她擦拭着涟涟的泪水:“女孩是不可以动不动就哭的,这样别人就会以为你的眼泪不值钱,以后就没人疼爱你了。”

    说来也怪,一听这话,凌还当真止住了哭泣,摇起了他垂在身侧的胳膊:“哥哥陪我玩。”

    凌珏还想拒绝,玩什么玩,我们年岁不搭,又一男一女,着实没有什么玩在一起的必要:“看你这么笨,那我就勉强带你一起吧。”

    他也不知何故,说出口的话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下子上真的拒绝不掉了。

    打那之后,凌珏才渐渐放下了心头那些不知所谓却一度横亘在他们兄妹之间的东西。

    而自己也在与她的相处之中,渐渐摸透了凌的喜好。比方说儿耳根子软,就算她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尤不能带着责怪的口吻去和她交谈。

    儿,心里脆弱得很。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只不过这些年岁日久的东西,只有凌珏一人记得了。

    也幸亏只有他自己一人记得,否则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儿,他这个自私的兄长居然还悄悄嫉妒怨恨过她。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买通

    书房里,“气若幽兰”四字冲撞于眼眶,久违的熟悉感顿时扑了满面。m.www.uu234.net

    “珏儿,快让为父看看你是不是瘦了?”进得屋里,凌珏只看到了那异常熟悉的身影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忽地站起。

    那些远去的时光里,母亲有时视他于无物,只有父亲一直在悉心教导,从来也不会觉得厌烦。

    甚至,少时的自己对儿心存芥蒂,父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来不曾摆出长辈的样子去明令教导他该如何做好一个兄长。

    相反,平阳侯循循善诱,兄妹生出嫌隙,想来他也是着急的那个,但也绝不会因此去怪责到他的头上。父亲是明白他的心思,明白他那些算不得苦衷的苦衷的。

    记忆中,平阳侯的身姿永远那样挺拔如松柏。和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开国功臣也同样在凌家肩负着教育子女的重担,丝毫不比旁人轻松。

    过往可能日日居于同一座府邸,年岁可怕的侵蚀并不十分显眼。直到这回凌珏因为陛下的原因而前往罗庭,来回竟已有月余,如此相比,凌珏才惊觉,父亲是真的老了。

    曾经的平阳侯傲然挺立的身姿不再,细看之下那腰板是怎样挺直都会佝偻下来的缺憾。

    “珏儿,见过父亲。”一时之间,心头便有些酸楚。而这份酸楚化作唇间微不足道的言语之时,凌珏才感到喉头居然酸涩到无法畅言。

    “你这孩子”,平阳侯当真是观察入微,凌珏身上但凡有什么异常,都绝难逃过他的双眼:“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后面跟进来的大长公主嘴角噙着的笑容因此便是一滞,她拍了拍凌珏的肩头:“想必珏儿是想家了吧。”

    凌珏也不清楚这些情感究竟是因何而起,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母亲热情过头的关心真实存在于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在别扭些什么?过去,他最渴望的不正是有一天母亲能像对待儿那样对待自己吗?

    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之际,凌珏却又发自内心地抗拒起来。如此,便是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的想法了。

    “蓼阳,我们父子有事要聊。你先下去歇息着吧。”好在,平阳侯足够尊重凌珏心底每一个真实的想法。

    平阳侯从来不曾僭越过君臣之礼。虽然娶了蓼阳为妻,可说到底,大长公主是皇族中人,为君。而他为人臣,即便夫妻多年,也万万没有这种言语上的自由。

    此话一出,不光是大长公主自己吃了一惊,就是平阳侯自己都顿感头大。只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了,收不回来:“是朝堂政事,陛下不会愿意你听到的。”

    二人互递了一个眼神,大长公主眼中难掩落寞之情,不过还是依照平阳侯之言,离开了这间书房。

    陛下愿不愿意听到其实无伤大雅,关键是太后不愿意让她听到。大长公主岂不知道这其中深意?

    “父亲,这是何意?”凌珏望着大长公主失神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解,莫非父亲是知道了他此行的遭遇?

    平阳侯随意翻看着案上的书卷,长叹了一口气才向他走来:“为父知道你的心结未解,此事也得慢慢来,欲速不达。”

    说的原来是大长公主一事,凌珏竟有些局促:“不是,只是难以适应,又很费解。”

    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他们母子的关系一日破冰?只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母亲可以放下所有的桎梏,可是他却不行。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平阳侯并没有解释什么,不难看出,他也是知情者。

    “是”,总会知道的,就像过去的自己坚信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一样。

    “江姑娘一家是?”只不过刚刚入府,江大哥和江大嫂的病情便恶化如斯。平阳侯根本来不及多问,只是据凌珏所说,他们似乎有恩于凌珏。

    “珏儿也想向父亲商讨此事。”来时的路上,凌珏便将华看诊江大哥时所说的那番话在心里来回揣摩了一遍。

    就算是衙门差役监守自盗又能如何,偷的是朝廷官员也不至受如此惩戒。华虽未能言明落下这病根的缘故究竟是不是中毒所致,但不妨碍他从字里行间寻觅到有利线索。

    “按照华大夫所言,江大哥不出五年便会身死。”凌珏眼中有些叹惋之意,但重点并不仅仅止于此:“究其原因是因为江大哥偷了罗庭官员们的财物才引来这场灾祸。”

    “他偷的是何物?”

    这事情当中隐藏的不为人所知的东西,果然不止凌珏一人发觉。

    “不知道”,正是由于不知道,才会来商讨。

    怕只怕江大哥原意只是想潜入那些大人们的府邸,偷些值钱的物件出来。误打误撞,却发现了什么潜藏的秘密,而这秘密如若泄露还会弄丢他们的乌纱帽。届时,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就奇了。”平阳侯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如果真的是那位江大哥抓到了什么把柄,他们为什么还会留下其活口?”

    不要说是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这个时候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做。又或者退一步来说,那些官员既然一开始赌了这条不归路,想必都明白是回不了头的。

    既然是孤注一掷的决定,事发之后,绝无例外应该斩草除根才是。

    “珏儿,那位江大哥好生照料在府上。”平阳侯不断用手指的关节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扣击声:“如果我们所料不差,他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

    这么重要的人证,对付那些罗庭甘予近些年朝廷的蛀虫实在是一把利剑。

    “一定不能亏待华神医,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来,只要不违背道义伦常,我们都尽力满足。”华医术上的造诣有目共睹,平阳侯同样看在了眼里。

    凌珏拱供手,示意自己明白了,只是父亲还是太过低估这位华大夫了。他忍不住出言纠正:“华大夫数次问诊之时,珏儿都跟在他身前。”

    “如何?”平阳侯不明白凌珏指的是哪方面。

    “华大夫他和一般大夫大有不同。虽然时常把爱财挂在嘴边,可论生死大事,他心里还是自有一番论断的。”凌珏沉吟片刻,“其实并不是一个靠钱财就能买通的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高处不胜寒

    “如此,还需更要上心。www.uu234.net”钱财既然买不通,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了。

    平阳侯在朝为官数十年,鲜少见过真的无欲无求之人。就是先贤圣人都曾言,无欲则刚,人也正是因为有了**,才好控制。

    “这个华神医的来历,你可知知晓?”平阳侯难得对一个后辈提得起兴趣,这也实在是因为华为人太过神秘。

    “华是秦姑娘祖业妙春堂里的大夫。”关于华的情况,他也是从儿口中才得知了些许。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又有什么另外的渊源和际遇,便是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知之甚少。

    他也曾想趁闲暇之余问问儿,她是怎么认识这位华大夫的。可是又觉得,如若事事过问,儿势必不会耐烦。一切还是以儿的心情为主吧。

    “华大夫说,他要炼药百日,从今往后的数月里,府里少不得会有他的身影。”凌珏原是另有一番打算,毕竟日久见人心嘛,难不成还怕摸不清一个人的底细?

    “况且,我瞧华大夫行事多诡异,是在有意瞒着什么。”凌珏承认他是对这个华颇有微词,但是私人情感再甚,总也不会至于到了信口开河的程度,只是有据可依:“最起码,在入妙春堂之前,华大夫的身份我们是一无所知。”

    “若非如此,又怎能见华神医并非池中之物?”基于华的刻意隐瞒,平阳侯的态度倒是通达得多。

    从他对华的称谓就不难发现,一口一个神医,单单从态度上来说就比凌珏包容很多。

    毕竟,身世若没有一番曲折,似乎都配不上这样的能力:“珏儿,华大夫如何不需我们在此费心,一切随缘就是。但你一定要想办法知道江家大哥偷的是什么东西。”

    凌珏颔首,算是应和。就算平阳侯不说,他又何尝想不到这个层面。待明日进宫,还要将此事上禀才是。

    翌日下了早朝的今家父子仍旧被蒙在鼓里,派出去的一队人马虽然至今尚无音讯传来。但父子二人无需言语交流,一致认为只要给派出去的杀手足够的时间,取孤立无援的凌珏的项上人头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不仅是远在京都的今家父子这么认为,便是现在的常知府和徐东风等人都不知道凌珏已然离城的事实。

    家贼难防的情况自古便屡见不鲜,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都难以想到,这个从京都孤身闯入者,居然会在短短的时日内,便争得了同党的相助,并且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言儿,先别急着回府。”大殿之外,朝臣们各自散去,今正昊这才压低了声音看向一旁自己的儿子:“或许我们还能碰到彤管公子。”

    今言点头,但做事一向谨慎的他反过来叮嘱起今正昊:“但父亲,儿子不得不提醒你。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在凌珏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前,他们都不应当和宫里的任何人有过多的交集,尤其是那位受陛下监控的乐师彤管。

    “便是凌珏身死,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只是棋局的一小步。”今言双眼微微眯着,里面透出的寒意让今正昊这个当父亲的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万不敢因为一时的骄纵而功亏一篑啊!”

    今正昊面色沉了下去,今言说的骄纵何意他是再清楚不过。是啊,如果他今日去见了彤管,少不得是要将今家放在火上烤。

    今言见父亲似有所动摇,便又添了一把火:“当日彤管公子还受着陛下限制行动,可如今却放开了对其的限制。父亲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仅仅只发生在他们双方接触前后,未免太过巧合。今正昊嘶了一声,越思索越觉得不妥,便拉起今言走了几步:“照你的意思,这是请君入瓮?”

    今言微顿了一顿,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君心难测,陛下应该有那个意思。所以,我们万不能做自咬鱼钩的鱼儿。”

    听闻此言,今正昊赶紧快走了几步,二人先前已经偏离了出宫的大门。此时若落在旁人眼里,也依旧是颇有嫌疑。

    今言则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笑道:“父亲,您这没有被蛇咬,怎么十年怕井绳呢?”

    “小心为上,小心为上。”今正昊被今言这样一提醒,反而处处小心提防过了头。

    今言无言以对,说句不大中听的话,父亲在朝堂之上能有今日的官位也是有他的辛劳涵盖其中。

    今正昊自身野心勃勃,可奈何筹谋算计却配不上这份野心。如若不是他一直以来的从旁协助,今家哪里会混到如今的这个份上?

    就像今言自己对今歌说的一样,今家上下荣辱与共,是一荣俱荣与一损俱损的关系。

    可若说今言没有半分的私心,那么他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今正昊的狼子野心而处心积虑地去攻城拔寨。

    要知道,谋反之罪便是诛九族都难消帝王之恨,若是功败垂成,自此以后更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万年骂名。

    正因为有私心,想获得万人之上的好处,才会铤而走险。这样的道理谁都懂,今言自不例外。

    但他同时也懂得,位置越高,遭受的目光也便越多。而这些目光之中,羡慕者人恒有之,嫉妒甚至因此记恨也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事情。

    今言的私心便是,不做这众矢之的。他宁愿从旁协助,让自己的父亲今正昊坐到高位,也只有如此,他才能为达目的而不那么引人注目。

    “等会儿。”身后的今言突然停下了脚步:“那个人是……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今言突然的自言自语让今正昊有些慌神,自己的儿子胸有大志这他都是了解的。难得见到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儿子有如此慌乱的情况出现。

    “谁?他是谁?”今正昊极力平复着今言的情绪,两只搭在今言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着捏紧。

    今正昊盯着宫门处从马车上跃下的卓然身姿,那身影是如此的出众,即便他没有见过几回,也足够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映象。

    “他回来了。”今言缓缓收回视线,注视着自己父亲的面容,一字一句地道:“珏世子,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面圣

    怎么会?凌珏不是去了与颐凰的交界之地罗庭的吗?他们不是派人去截杀了吗?

    他怎么会还活着?而且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今正昊正欲循着今言早就呆住的目光望去,却被今言的一声冷喝喝止住了:“别回头,他在看我们。www.uu234.net”

    今正昊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整个人便被连拉带拽地扯到了一处墙角之后。

    这只不过是一处尚未刻凿完成的影壁,被匠人们暂时堆积在此处,却不想此时供给了今家父子二人以作藏身之用。

    “言儿,这怎么一回事?”这几日一直在云头的感觉着实恣意,今正昊哪里能想象得到突然从云端坠落的感觉是如此的清醒真实,一瞬间就让他不得不做回那个人前擅于逢迎的小官。

    “一定是那群蠢材,失手了。”今言咬了咬牙,嘴角上挑,确定露出的是一个讨好的笑容,才对着今正昊道:“爹,这么避着不是办法,我们得出去。”

    “这不是珏世子吗?”今言整顿衣裳,不待今正昊说什么。便缓步从影壁之后走了出来,语气神态完全像是事先并不知情的那样:“有段时日没见了。”

    凌珏颔首,看到了今言身后亦步亦趋跟来的面色不佳的今正昊:“今公子,今伯父,晚辈确实是有些私事要处理。”

    凌珏匆匆言罢,便要作揖告辞。他对这父子二人没什么好映象,甚至说是嫌恶也不为过。当儿子的一味喜欢与人套近乎,但实质上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至于今正昊呢,明明当父亲的是他,可是凡事都以儿子的想法为先为主,实在是一个没有任何主见的人。

    这样的二人,他并不愿意深交,所谓客套的嘘寒问暖,只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

    那今家父子二人见状没有再说什么,也客气回以一礼,朝着宫门外的方向离去作罢。

    只是双方的离去却又各自怀揣心事,凌珏脚步不缀地赶往陛下议事的大殿。而今正昊父子二人就更多心了。

    今言一手扶着今正昊,口中虽然不停地关心着:“父亲,你慢点。”可是整个人一腔的心思却全在擦身远去的凌珏身上。

    他注意到,那脚步没有一点儿迟疑,逐渐远去。等到彻底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的时候,今言方才确定了凌珏已不在近前。

    遂定了身子,侧目望去:“日后定会麻烦缠身。”

    今正昊一时看不得长远,只暗道凌珏有命回得京都,实在是错过了一次取其性命的大好时机,不免懊恼不已:“这小子命也太长,居然这样都死不了。”

    “是啊。”今言并不只是单纯的附和,他撤了扶着今正昊的手,自顾自地迈步出了宫门。

    不难想到,方才凌珏步履匆匆地入宫,应该为的就是罗庭一事。

    盼只盼那伙人没有将他们今家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或许那样还可以有机会徐徐图之。

    “你是担心他们查到我们头上?”和今言共乘一辆马车回府的今正昊端坐了身子,眉心隐隐透露着不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言双目紧闭,但看着他气定神闲的坐姿,莫名给人一种事态还不算太过严重的错觉。

    今正昊因此也便长出了一口气,只听今言在一旁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小心是我们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方才主动上前和凌珏打招呼,为的也正是探一探虚实。不然这个时候,他们若一直躲在暗处,凌珏未必就能发觉他们。他又何必出头去露面呢?

    从那凌珏一如既往的清冷语气和不可一世的自视过高中,今言最起码可以确定一事。那就是,凌珏侥幸死里逃生是真,今日急匆匆地入宫禀报陛下其人此行的发现也不假,对他们的态度更是如往日般不屑一顾。

    足可以知晓,凌珏还不知道那伙人是谁派出去的。他现在应该提高了警惕,知道京中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只是不清楚,该警惕谁。

    如此一来,今言再次计上心头,附到今正昊的耳边轻声言道:“爹,儿子有一个想法。”

    入秋日久,凌珏一向习惯却是身着的单衣只减不增。今日入宫面圣难得反行其道,在贴身的广袖衣袍外还穿了一件用暗纹织就了云纹的雪白色氅衣,如此竟比往日平添了一分贵气出来。

    只是这流于表面的贵气,却引得明烨好一阵讥笑,“你这去了罗庭几日,怎的回来之后性情大变?朕看惯了你秋日仅有一袭素衣的模样,这样看着着实别扭。”

    又打量了几眼,明烨似是在憋笑:“还是脱了吧。”

    凌珏这一路上虽然称不得多么惊险,但好歹也是冲过层层包围夹击才回到京都的。

    “哪里有陛下说得如此轻巧?”什么只有几日,辞别京都,细细算下来,怕是快有月余了吧。

    撩开上衣的衣襟,凌珏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一样的东西,呈到了明烨面前:“回陛下,这正是臣在罗庭找到的。”

    罗庭?还能让凌珏如此小心谨慎,都不需再多嘴过问什么,明烨便明白了过来。

    难怪凌珏今日入宫会是如此的打扮,这样的装束搁别人身上那是平淡无奇,可是放到凌珏身上,绝对另有一番隐情。

    他早该想到的:“这账册是扳倒他们的证据?”

    明君能稳坐江山,还有一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们心里往往会有一番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计较。明烨亦是如此,虽然登基称帝还不满一年,但是朝堂内外有多少积弊明烨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凌珏点点头,不待细说,只见明烨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宫人:“朕猜想,必定不会有人让你活着回京都。”

    难得陛下如此明察秋毫,凌珏顿觉得到了些许安慰:“此事兹事体大。罗庭甘予究竟还有多少人是在明修着栈道却暗度陈仓,又有多少人是与颐凰有不清不楚的牵连,臣不敢妄下论断。”

    凌珏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看上去似乎比坐拥天下的天子还要苦恼许多:“只是,这账簿是出自常知府的府宅,定然,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因为那伙来自京都的杀手的突然造访,此行绝不会就此草草收尾。凌珏所能禀报给明烨的也就只有未能抽丝剥茧的团团迷雾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此岳非岳

    当然,还有对他鼎力相助的常钺和江家大哥这二人。www.uu234.net无一例外,都需向陛下解释清楚。

    只不过,江大哥的事情他尚未能搞得水落石出,便只能言简意赅地几句带过。

    得到的自然也是明烨静观其变的指示:“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是那江家大哥发现了什么于他们而言了不得的秘密。”

    “这样,玉珏。”四下无人,明烨便又称呼起了二人幼时心血来潮起的绰号:“江家大哥就先安置在侯府,如果病情恶化就尽管来请宫里的御医。一定要护住他的性命,至少在一切事情查清楚之前。”

    “臣明白。”凌珏拱手行礼。虽然礼数上凌珏做得周全,可还是奈不住心里的些许不痛快。

    陛下不是不同情江大哥,只是陛下复杂的内心变化,他作为幼时好友通通都看在了眼里。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同情是没有用的。一个帝王如果像常人一样惯于伤春悲秋,那么就会失了裁决时的果敢决绝,多了个人情愫的干扰,于国于民而言,或许反而不是一件幸事。

    “陛下,儿此前有幸识得一位来自民间的神医。”凌珏叹了口气,暂时放下了君臣之别,只为能多少起到宽慰对方一些的作用:“那位神医多次看诊之时,我都在其旁。”

    能让凌珏说出如此的话来,想必那人还真有可能是个神医:“哦?如何?”

    看到明烨对华表现出如此的兴趣来,凌珏心里又有些觉得膈应,正欲打算缄默不言或者随意扯些别的糊弄过去算了,却被明烨再一次问出口的“如何”给打断了。

    “他的医术的确超群,说句中肯的话,我觉得,便是宫中的某些御医都无法和他相提并论。”这个某些代指很多人,并没有要故意讥讽谁的意思,实是凌珏与宫里那些御医们并不相熟的缘故。

    明烨自然不会对这个挚友多心,只是没有想到反而站到凌珏这边说起了话:“他们啊,一个个老学究似的,实际上这里顽固得很。”

    看到明烨戳了戳他自己的脑袋,凌珏心里愈发不畅快。陛下也是,这么快就被这个从未谋面的华给收买了吗?

    可惜让他昧着良心说话又不可能,把华捧到如此高的位置那也是其名至实归。

    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凌珏正这么宽慰着自己,却听到身旁的明烨突然哎呀了一声,听这动静,应该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朕问你,你刚才说怎么认识的这位神医?”恍惚中,明烨觉得他好像听到了儿这两个字一闪而过。

    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凌珏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什么,“儿认识的那位神医。只是我看着那个神医脾气臭到不行,说话做事又十分轻浮,没个正形。”

    总之他看华不顺眼的原因就是其人跟儿走得太近。

    并不存在扎眼嫉妒这么幼稚的情感,凌珏再三告诫他自己,他只是担心妹妹被骗,就儿那个性子,到头来受伤的还是她啊!

    脾气臭,说话做事还轻浮?这么古怪的人吗?明烨的脑海当中有一张面容逐渐清晰,只是天下要不要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思索着开口询问,一字一顿,似是描述得十分费力:“朕总觉得,朕见过你说的这个神医。他是不是姓岳,年纪轻轻,却长着一头白发?”

    有这个特征的人可不多,身处京都,还会看病,范围缩小到这样的地步八成就是同一人了。虽然当时那位岳公子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可明烨却总惦记着那人的惊世之才。

    就算其人真的如他所说,只会吃马肉,整日里不学无术,但吃也能吃出如此不凡的精髓来。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凌珏知道这是明烨求贤若渴的毛病犯了,遂答得郑重:“他是少白头没错,只是不姓岳,姓华。”

    原来不是岳公子,是华大夫啊!

    明烨脸上面露喜色,将账簿卷成一卷不断掂在手心里:“玉珏,朕明日便微服出巡。”

    微服……出巡?听这个语境当中的意思,莫不成是?“陛下,你是要微服到侯府出巡?”

    自明烨登基称帝以来,他还没有以任何一个理由出入这皇宫过。今日居然在听闻了华的事情之后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凌珏也再难镇定了。

    “你不是说,这位华神医会炼药百日的吗?”这百日都会在侯府,明烨断然再没有错过这人才的道理了:“说好了,千万不要把朕微服的事情透露出去。”

    凌珏虽是无奈,可一定程度下君命不可违,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是。”

    看到凌珏点头,明烨这才大放心宽,朗眉星目的一张容颜上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对了,也千万不准告诉儿。朕要给她一个惊喜。”

    只要到时候不是惊吓就成,凌珏没有再说话了。他虽然不喜华,但是华古怪脾气便是十里开外也能一目了然。明烨什么打算他们好歹从小玩到大,他又岂能一无所知?

    华那边能不能答应尚且还是一场硬仗,更别提,儿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十分护着那个华大夫。陛下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突然造访,儿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陛下,您还是多多翻阅翻阅这账簿吧。”凌珏并不打算提醒明烨,让他多在儿那里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免得人人都在肖想儿,要知道她还尚未及笄,便惹出了这么多烂桃花,那以后的情愫该怎么一一斩断?

    听着纸张摩擦的声音,凌珏一颗心才又复归平静。自己居然被陛下带偏了,差点忘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凌珏沉声回禀:“陛下,臣还有一事尚需禀明。”

    “什么?”明烨压下心中泛起的怒火,这账簿上的亏空都被这伙吃里扒外的东西挪做了他用,让他这个当天子的如何能不气急?

    以至于眼下说出口的话语都沾染了几分怒气,“玉珏,朕不是故意的。”甚至还因此无故牵连了凌珏。

    “无妨”,凌珏的面色依然十分肃穆,只因接下来要禀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不过,就算没有把握,也还是势在必行。凌珏明白,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能让无辜的人只因不能选择的血亲便平白蒙受不平之冤:“能将账簿安全取回,这其中还有一人的功劳。”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尚难定论

    “此人便是常知府的儿子,常钺。顶 点 X 23 U S”凌珏一字一顿,好像生怕明烨听不清楚一样。

    “怎会是他的的儿子?”明烨眉头蹙起,表情很耐人寻味。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念在常钺将功折罪的份上,最起码饶了他的性命吧。”这样子说也有不妥,毕竟过的主谋确和常钺无关,又何来将功折罪一说呢?

    见明烨不为所动,凌珏这才将自己在罗庭的遭遇一一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总结一句:“不可否认,常钺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他也是无辜受害者啊!”

    “血亲当前,他仍能为大义而捍卫正道。”凌珏答应过常钺的,只可惜让他保知府那个乱臣恕他实难从命:“莫说他如今只是一介不谙世事的书生,就是很多贤臣良将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啊!”

    但无论如何,常钺都不该死:“请求陛下看在常钺其人被囚禁的情况下,还能指导微臣偷出账簿,并且不遗余力地出谋划策只为护送微臣出城的份上,就饶他一命吧。”

    言罢,凌珏已然跪在殿前,额头紧紧贴着两只手的手背,岿然不动。好像真的有一种誓死也要跪到地老天荒的决心。

    明烨任由凌珏说完这些话,方才合上账簿:“朕还没有下令,你就如此动作,难不成在你眼中,朕真的昏聩至此吗?”

    凌珏窃笑,原来明烨心中早有定夺,遂更加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臣惶恐。”

    “惶什么恐?”明烨漫步走到了凌珏身前:“你都敢威胁朕了,还惶恐?真是大言不惭。也就你和儿敢如此对朕说话了。起来吧。”

    他并没有伸手去扶凌珏,因为凌珏自觉得很,在听到他这番言辞之后,便起身将自己上身立得笔直:“陛下不诛他九族之罪了?”

    “诛不诛还得等事情全部有了定论才能说。否则,朕就成了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明烨忽然扬眉看了过来:“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真拿朕当了个昏君?”

    “臣不敢。”明烨摇了摇头,双目却隔断明烨,望向了大殿的角落里,“我没有。”

    “那个江家大哥,你也得多留心注意。”明烨几乎可以确定此事必然牵连甚广,不单是一个知府的私心这么简单:“朕总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实情。难道你们进了京都,他知晓了你平阳侯世子的身份后,没有再说什么?”

    凌珏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江大哥可不像是助纣为虐的人,况且他那满身的伤痕可都是拜罗庭那些官员所赐,理应不再维护才是。

    凌珏诚实回答:“没有。但想必个中原委另有隐情,我会寻机会去问的。”

    明烨点点头,这一次,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把罗庭那些存有异心的人都一网打尽:“不过既然有人能从相距千里的京都就派人暗杀于你,想必你回京的事情也快要瞒不住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无外乎早一日晚一日,又能有什么区别?只希望到时常钺不要因此受到牵连才是。

    看着凌珏发呆出神的样子,明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在想什么?”

    “啊?没有什么。”凌珏知道君臣有别,纵使陛下和他之前的关系再过亲厚,都永远不能忘记这个道理。

    这不仅是平阳侯日日挂在嘴边,时刻叮咛凌珏兄妹俩的事情。便是凌珏自己,都从来不敢过多妄言。

    为常钺求情,一次两次是情理之中,也恰恰可以证明其人至善至孝。但次数多了,就会惹来君心的不悦。到时莫说是为常钺谋求什么,便是自己恐怕也会在陛下心里留下些什么芥蒂。

    所以,就如陛下所说,在所有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常钺的事情他只能是点到为止。

    想到这里,凌珏才唇角上挑,开起了玩笑:“只是我在想,你登基称帝以来,还从来没有褪下这身龙袍来过侯府吧?指不定儿见你是喜多一点,还是怨多一点?”

    天赐了凌珏一张巧言善辩的嘴不说,还给予了他极佳的伪装能力。有时候,就连凌珏自己都分不清他当下想要表达的情感是怎样的,可是这张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正如眼下,他可以一秒变换自己的心情,又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和明烨谈笑风生。真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他内里其实是这样子的,还会不会将他视作最信任的人?

    “那……怎么办?”听闻凌珏所说,明烨眼中居然闪现出慌乱的神色。

    他方才是没有想到,此时被凌珏这样一提醒,当真觉得棘手得很:“儿那个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她真的可以做出再也不理睬朕,不同朕说话的事情来。”

    明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却不管凌珏在一旁不断点头,摆出的难为情的样子来。

    面部表情是很难为情,可是凌珏心里着实不厚道地嬉笑了一番,陛下不愧是和他们从小长大的,倒是把儿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说句实在话,他倒不是很想陛下微服出巡。其实微服无妨,出巡更不是他一个世子能插得上手的。凌珏只是简单纯粹的不想让陛下来到平阳侯府而已。

    且不说儿会被动的和陛下纠缠不清,就是江家大哥几人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陛下现身。

    凌珏有自信,只要再多些时日,他定然可以通过江大哥打探到更多的线索。

    “不管了。”正在暗自出神的凌珏忽然感觉胸口蓦地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明烨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近前:“这事你得帮我。”

    “帮,帮,我帮归帮。”凌珏不堪其扰,拿明烨没有办法,只能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许全指望我。反正我只能是尽力而为,至于你呢,只能自求多福了。”

    明烨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那可真得谢谢你了。”他倒也不是怪凌珏不帮他说话,实在是儿若是误会了他,那他真的要一辈子在其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到时甭管谁说话都没用。

    明烨这愁苦的面容可不多见,凌珏不由地便打趣了一句:“其实你若和她只止于泛泛之交,此刻倒也不用忧心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绝非泛泛之交

    凌呢,说穿了,就是一个明摆着的窝里横。这可是蓼阳大长公主的原话,以前凌珏也尝试着想总结一回,可是到头来却都不如母亲的简练精辟,一针见血。

    越是与凌亲近的人,越是遭受她魔爪的苦命人,这一点不论是凌珏还是明烨都深有体会。

    因此,此刻凌珏这番话是什么深意,明烨是最清楚不过的。

    只是,无需犹豫,明烨立马失口否认,驳回了凌珏的玩笑话:“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泛泛之交。”

    明烨的表情严肃起来,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分外坚定。只是他没有亲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若要让他明烨仅仅只停留在泛泛之交这样疏离的层面上,那他是绝不会答应的。

    凌珏打量了几眼他身前的这位少年帝王,其实从小共同长大的默契和感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年岁的增长和身份的悬殊而消磨殆尽的。

    明烨是怎样的心思,凌珏未必就不清楚。只是他不知自己是该支持还是该棒打鸳鸯,若是支持,就太过委屈儿;可若是棒打鸳鸯,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什么借口呢?

    这一切都着实使人无奈,因此长久的过往中,凌珏都宁愿自己从来不知晓明烨的这份心思:“陛下,我想问你。”

    眼下,就连这层几近要被捅破的窗户纸都保不住了:“你,是何打算?”

    这不是打哑谜,明烨也不是笨人。甚至从一定的程度来讲,他对凌珏的所思所言同样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你都猜到了何必来问我。”

    凌珏微微抿了抿唇,稍有安慰,只是这一星半点的安慰对于儿的幸福来说,还远远不够:“我一定要亲耳听到你说,听到你承认。”

    自己的这位儿时好友一遇到儿的事情,就会立即变成另外一个人。过往的沉着冷静和拿捏的分寸得当,现下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双澄澈的双眸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神色。

    明烨就是有这份自信,对方眼中这些复杂的神情他一一辨认得出。那是对于他亲妹妹的担忧,和对自己的不信任:“玉珏,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明烨深吸了一口气,刀削斧刻一般的脸庞好像都被渲染出了愈发柔和的光晕:“宫中多变数,至爱难守,至亲难靠。朕自小便尝遍了这些晦暗阴沉,父皇视朕于无物,兄弟们在那些后宫嫔妃的调教下又一个个反目成仇,巴不得随时让朕翻不了身。”

    时间真的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本以为提起这些纠缠困扰他多年的往事,明烨的心里会很不是滋味,会是满心的愤慨怨怼无处诉说。

    可直到这一刻,把它们全部宣之于口的时候,明烨也才发现,已经是天下共主的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在意那些不堪。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又有谁敢置喙一代帝王?

    “那个时候,是她的出现,让朕懂得,原来还有感情可以如此纯粹。”提起凌,便是苦涩的回忆中都能依稀找到些甜蜜的影子:“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是可以不用建立在权势之上的,是不用处心积虑地去费心维护的。”

    “帝王之家,向来如此。你本不该对此心存希冀的。”这便是凌珏安慰明烨的方式。

    他擅长言辞,却不擅于安慰失意之人。毕竟感同身受这个东西本身就很玄妙,要让世人都能有相同的感受,那也就不存在缘由不同的针锋相对了。

    让他昧着良心道一句: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那样才是真正的绝情罢。凌珏如是想,说出口的话也便成了这等乍听来是惊世骇俗之言。

    好在,明烨并没有搭茬,只是从他还算缓和的语气中依稀能感到其人对凌珏这话也是赞同的:“凌是照亮朕的光,朕的过往太过黑暗,但是朕还是不会认输,不会甘愿,所以,哪里有光,哪里就有朕。”

    凌是光,哪里有光,哪里就有他?凌珏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太过苍白,以至于看起来空洞无物:“我明白了。”

    明烨走近,收起了眼底的温柔:“所以,朕会一直等她,等她及笄,等她真的愿意嫁给朕的那一天。”

    不知为何,凌珏真的很想回答他一句:“那你是不可能了。”他虽然不是凌,无法代表儿做所有的决定,但是凌心中到底有没有明烨,凌珏自认为还是看得透彻明白的。

    这又是一段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烂俗故事了。凌珏思考良久,只言道:“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珍惜我们三人之间的缘分。什么时候都不要做出伤害儿的事情。”

    “那是自然。”明烨彼时只以为横亘在他和凌之间的只会是看似如一潭死水般静止不动的时间,仅仅只是时间而已。

    回到侯府的凌珏说出一段心事,却又平添另一段心结出来。但终归是遵守了他和陛下的诺言,没有将陛下将要微服的事情抖落出来。

    只是凌珏出奇的安静可瞒不过凌,凌见左右怎么喊凌珏都没有反应,索性抬脚轻轻压在了凌珏的鞋子上:“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嗯?”她一边微微用力着,一边打量起了反常到呆若木鸡的凌珏。

    “还不是罗庭的事情!”回神的凌珏张口就扯了一个谎来:“陛下本来就因为眼下天盛的情势而烦忧,这回知道了一些内情,更是要忙到心力交瘁了。”

    总之,他这话也算没有说错,就算有夸大其词之嫌,那顶多也是未卜先知。

    凌的确是和普通女孩不一样的,不单是那性子,更表现在有时颗小小的心里居然存了如男子一般的大志。

    听到这话的凌,娇容上立刻蹙起两弯新月眉:“连明烨都觉得难办,看来这回的情况是真的很麻烦啊!”

    有句话她知不好在人前多说,但是天盛建国至今不过才历经了先帝与明烨二位帝王,就有这种种波折未平。想必也是那前朝积弊所留下的无穷后患。

    凌边说还边不时地点着头,仿佛面对如此窘境的人是她一样。

    被妹妹莫名这么认真的表情搞笑,凌珏将心结都忘在了一边,抬手就揉乱了她的发髻:“你怎么就没有生成个男儿身?倒是也好配得上你这胸中大志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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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