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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九章 火炉烹茶

    “男儿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凌难掩苦涩地半开玩笑道:“可能快了吧。顶 点 X 23 U S”

    无影还没有消息,时日一久,葫芦瓢还是葫芦瓢,可是会不会换了瓤,谁都说不好。

    凌这样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即便落在凌珏耳中,也是难以理解:“要不然还是让明日华大夫给你瞧瞧?”

    “华大夫?”凌想都没有想,便赶紧摇摇头拒绝了。她是有多嫌事态还不够乱,这个时候还跑出来添乱子。

    “话说,我为什么要看大夫?”这应该才是自己的关注点,最近她鲜少受到抚宁的干扰,也不知是不是和上次华用了巫术暂压下去有关系。

    总之他安分守己多了。如此一来,既没在人前表现出来昏迷不醒的病态,哥哥又怎么会让自己去看大夫?

    “你瞧瞧你!”说着,凌珏抬手覆上了凌的额头,立时一股沁人的凉意传来,凌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却只听得自己哥哥那可以让人心中冒火的言语:“都烧糊涂了,刚才那是说什么胡话呢?”

    原来竟是当她说起了胡话!凌向后退了一小步,躲开了凌珏探身而来抚摸自己额头的手:“是啊,我人在说胡话,你要是再不收手,当心我一会儿还要做胡事呢!”

    都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凌珏怔愣地收回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是好意关心,怎么就又惹了儿的不快呢?

    “那个……”凌珏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精力着实旺盛,想必是他真的听错了吧,不然又何以招致妹妹的不悦:“明日有人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无论怎样,你可不许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凌当然下意识地要为自己辩白:“我可从来没有耍脾气。”

    提起这个,凌甚至觉得一肚子的委屈,她算是府里上下最和顺的那个了吧,怎么哥哥和爹娘总是这么说?

    “还惊喜!”凌发着牢骚,却忽然才反应过来哥哥欲要传达的意思有些奇特:“为什么是惊喜,我还会不高兴?”

    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难道自己在哥哥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吗?

    “这个我暂且不说,你明日自会知晓。”凌珏重诺,既然答应了明烨,他自然是不会随便乱说的。

    只是,在他的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以这种方式给凌提个醒,也好让她提前有个心里准备。免得待到明日,陛下所说的惊喜真的变成了惊吓。

    这夜的秋风不再瑟瑟然侵骨凉了,就好像是为了迎接凌珏回京,天公难得作美了一次。

    佛堂外小径两旁的草木深深,是侯府里眼下这个时节最具生气的一处景致。

    凌珏挑眉,拿景致说事:“想来也是母亲虔诚礼佛的缘故,侯府上下草木稀疏,几近凋敝,也只有这一处的晚秋姗姗来迟。”

    凌珏暗骂自己没出息,他本不是个爱惜花草之人。这等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之事,他是向来不上心的。

    只是,今日回京,母亲特意要与他促膝长谈一番,他也是实在不知该拿什么话题起头,居然拙劣地卖弄开这些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笑,为他解释起来:“珏儿体察入微,只是不是什么神佛庇佑,而是这草木品种特殊的缘故。”

    入夜之后,蓼阳便拆了头上那些仅有的几支发簪钗环,放下了高挽的发髻,只松松地垂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了而已。

    她拢了拢袖子,在凌珏面前的茶盏里添上小火炉中新烹的花茶:“你不是说,晚秋花草凋零嘛,这便是前些日子新晾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是”,母子俩多年未这么亲近过了,凌珏还是稍显拘谨,抬起袖子遮挡,浅酌了一口。

    有句话他不好意思和母亲说,难怪以前他便常常听闻母亲有时难以入眠,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直到今次,凌珏终于了悟。原来不是大长公主心里的心事太多,亦不是年龄渐大身子负荷太重,而是问题就出在这喝茶的习惯上。

    深夜时分,喝茶不仅起不到助眠的效果,甚至还会生出反常的兴奋之感。莫说是母亲这么大年龄的人,便是自己恐怕也睡不着了。

    “母亲,近来睡得可好?”凌珏自然不会任由根源如此,只是该如何去说才不会显得突兀失礼,亦是要费一番心思。

    大长公主打发走了身侧侍奉的下人,此时这石桌一旁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看着石桌上火炉里跳动的橙红火苗,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石桌紧邻佛堂,处在小径幽处,倒是一个谈天说地的好去处:“近来心慌,午夜梦回之时,还常常感到胸口阻塞,呼吸不畅。”

    凌珏不经意便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只道母亲常年睡眠不足,却不知已经发展到了如此的境地。

    “是珏儿的不好。”喉咙一涩,凌珏干脆将茶盏中的花茶一饮而尽:“竟然未能及时替母亲分忧。”

    以前的自己真的心中太过闭塞,抱着对母亲的不满与不解,却忘了为人子究竟该做些什么。以至于母亲成疾多年,若是没有今日的这一遭,自己还不定迷迷糊糊要多久呢!

    大长公主伸手覆上了凌珏端着茶盏的双手,微微用劲:“不关珏儿的事,只是本宫自己想不开罢了。”

    “想不开?”凌珏不由地感慨一句:“若是连母亲这样日夜礼佛的人都想不开,那我们怕是都要深陷红尘淤泥中无法自拔了。”

    “对了,此行还算顺利吗?”大长公主没有顺着凌珏的话茬接了下去。

    红尘淤泥,蓼阳早已泥足深陷,只是陷入太深,旁人看不出如何,但是她还是冷暖自知的。

    凌珏不懂得,那些陈年往事她也不想重提。就尽量遮盖去了吧。

    凌珏点头,“此前不跟母亲细说,是怕母亲无端担心,也怕隔墙有耳让有心人听了去,反倒坏了陛下交代的事。”

    “你不要随意糊弄本宫。”大长公主厉色,“珏儿,母亲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管过去如何,母亲都希望你能理解母亲的这颗担忧儿子心。”

    “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了。”凌珏觉得这样的一切都很好,“此去罗庭虽偶有惊险,但好在总有贵人相助,珏儿有惊无险。”

第二百七十章 无眠夜

    这样的一切都很好,萧索的秋日没有侵骨寒,明月高悬的夜晚没有无端夜风,便是无眠夜鼻尖也总有盈袖茶香。顶 点 X 23 U S母子二人可以放下各自不知为何而起的执念,敞开心扉地互相谈一谈。

    凌珏此刻觉得,那个困惑没有解开的必要了。母亲就是母亲,这一点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你和儿都是本宫的心头肉。”大长公主一番言辞说得恳切,可是这些话出自唇间的时候却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母亲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本宫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有可能是在惺惺作态。但是……”

    “不会的”,凌珏回之以一个真诚的笑容,哪里会有人把母亲想得那么坏。他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关爱的儿子,和所有人一样。

    话说开了,自然什么都不存在了。血缘关系总有这样的神力,便是凌珏不相信,其也是真实存在的:“母亲,没有什么但是。我和儿对您的心都是一样的。”

    “好”,一颗早已滑到腮边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滴答一声,慢慢在石桌上肆意流淌,然后蒸发到彻底消失不见:“那就好。”

    后来凌珏又和蓼阳说了很多,他始终都没有改口,喊一句“娘”,许是习惯了吧。母亲,就那样保持着不远不近,还算客套的距离。

    不过,他安慰着自己,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什么都证明不了。

    凌自然是不知晓那天哥哥回京的夜里究竟和娘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打从那一夜之间起,大长公主好像从头到脚都换了一个人。

    蓼阳终于和凌珏彼此解开了心结,一家人回到了久违的和乐样子。只是,为什么说它是久违,凌那时太小却是不记得了,只是从凌珏口中依稀知道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让大长公主对这个儿子日渐冷淡,甚至还和平阳侯分房而睡。

    打那以后的大长公主白日依旧在佛堂礼佛,只是夜深之后阔别许久终于回到了平阳侯的寝居。

    世事兜兜转转,一直在原地打转的感觉,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凌看到大长公主的变化,心里愈感温暖。

    这就好比是一个征兆,世事多磨难,可若是最终都会迎来风和日丽的结局。那磨难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相信,自己也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当夜的凌并不知发生了这些,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么深。但同样的是,她的小脑袋瓜里仍然一刻不停地在思索。

    凌珏所说,会让自己耍小孩子脾气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翌日晨起,前来为凌梳妆打扮的知秋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姑娘,您昨夜到底有没有合过眼啊?”

    凌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都不问她有没有睡觉,而是合眼?那想必面色很差劲吧?

    凌实话实说,点了点头,可又想摇头:“合眼还是合过的,就是觉就没怎么睡了。”

    “姑娘,要不要婢子给您取镜子来?”知秋隔空指了指凌的面颊:“您的气色真的不太好。”

    “哎”,凌叹了口气,自己什么状况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看到知秋的目光落在的是桌上反扣的铜镜时,赶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想用那面镜子。你扶我起来,去镜台前梳妆吧。”

    那面古镜可不一般,虽然有着超凡神力,但毕竟是助力自己能看到抚宁的东西。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

    “是”,知秋收回挨到古镜镜身的右手,转而走到塌前来搀扶凌。

    不走近还好,一走近凌那张憔悴到有些苍白的脸,知秋都忍不住再次惊叹了一声:“姑娘,您的黑眼圈好重啊!”

    “没事的,只是休息不好。”凌既在安慰知秋,亦是在安慰自己。

    自己什么毛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心里存不住事,又不是那种快人快语的人,自然也就只能不停折腾自己了。

    哥哥也是,既然不是什么惊喜,那就不要说,瞒着自己多好。害得她整整想了一夜,别说入睡了,就是合眼都基本没有怎么合过。

    “知秋”,凌坐在镜台前,亦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禁提出了往日都不会提的要求:“待会儿你的妆粉还是打厚一些好了,不然我这样的气色都不方便出门。”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正是人多之际。华,还有江采薇一家,平日里或许马马虎虎也还无伤大雅,可这个时候,凌当然时刻记得平阳侯告诫她的事情。

    她毕竟是平阳侯的女儿啊,还是嫡女。尽管凌本身觉得嫡庶是一个枷锁,锁着凌瑶失去了常性,还锁着她们姐妹相看两相厌。由此可见,以嫡庶来划分尊卑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但是,旁人都不这么想。就连平阳侯在这件事情上都和凌保持着不同的看法。

    他总是教导凌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能做出什么有伤侯府颜面的事情来。尤其是以嫡女的身份。

    久而久之,便是不想将这些放在心头也是难事一件。看着镜中一言难尽的面色,凌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些。

    替凌仔细侍弄了一番,知秋又在镜中反复打量了几眼,这才安心笑了起来:“还好现在都看不出来了。”

    看着镜中粉面朱唇的自己,凌竟有些晃神,不禁暗自为知秋的技艺赞叹:“知秋,谢谢你。”

    知秋听了这话,反倒不好意思地攥紧了裙角:“姑娘,那婢子先退下了。”

    “去吧!”凌微微颔首,目送着知秋离去,这才一股困意袭来。

    凌迷糊地掀开锦被,居然想此时再补一觉。岂料人刚迷迷糊糊好像陷入了什么梦境,就被知秋的敲门声惊醒了。

    “嗯?怎,怎么了?”凌一个惊醒,头正巧撞在了围栏之上,钗子应声而掉。

    “哎哟,疼死我了。”凌边揉脑袋,边弯腰捡起了从发髻上掉落的银钗:“进来吧!”

    推门而入,便看到了自家姑娘这狼狈的一幕。不过,知秋难得没有打趣,那是因为她们要一致对外才行:“姑娘,华大夫来了,而且还说只见您一个。要不然,就不诊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出实情

    “华大夫!”凌这才想起昨日华带着赵涵辞别时说的话。www.uu234.net

    本来以为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华大夫他居然还当真了。

    只是当真就当真,这原也没有什么,只是听华的意思,这是在拿江大哥的事情威胁她呢!

    凌几步跨出了房门,环顾了一圈也没到见华的人影,便回头问知秋:“他人呢?不是说不见我,就不诊了吗?”

    “咦?真是奇怪,刚刚华大夫还在这儿呢。”知秋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园子疑惑。

    此时的一树海棠早已凋谢,干枯交错的树叉虽然没有了春日的欣欣向荣。但是总归有一个好处的,那就是没了影影绰绰的花叶遮挡视线,方便视物多了。

    想必是他故意躲在哪儿了吧,凌可没有精力同其戏耍,她困得要死:“既然你选择避而不见,那我看就算了吧。”

    索性转身回屋,再对上知秋的眼睛时,凌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这招数十分好用,凌抬起的脚尖还没有挨地,身后就传来华的声音:“你这个人,竟敢挑唆我罔顾医德?”

    “这话却是着实可笑了。”凌转过身来,早知道这样就能逼得他现身,自己以前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唇舌了:“罔顾不罔顾医德,选择权可是全在你身,关我什么事?”

    还挑唆?长一张嘴,难道就是为了能说会道的吗?

    华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就你一个人?”

    凌长吸一口气,心中感慨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她叹道:“是啊,除了我,这不是还有知秋吗?”

    华眼神也不好使,明明还有一个大活人在场呢!这让知秋情何以堪!

    知秋平日便心思灵巧,此时不消多说便懂得了华的意思,她向凌福身:“若无什么事,婢子就先告退了。”

    凌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决心回屋,而是迈步走到了海棠树下。

    “现在可以了吧?”凌半眯着眼睛,有些犯困:“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能让哥哥知道?”

    难道是她和抚宁的事情?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即过,毕竟最近的身子状况也还算可以。华也没有再出手诊治过,就算他有巫术相佐,医术再高超,也干不出这样未卜先知的事来吧!

    “事关那个江大哥,我不得不慎重。”华一开口,果然和凌所猜测的相差无几,这样隐秘的事情始末这回确实不是围绕着她自己的。

    只是,凌不明白,江大哥的事情瞒着别人也就罢了,华许是有自己的顾虑。可是说到底都是哥哥把他们带回京都的,这件事情即使再有隐情也不该瞒着凌珏的啊!

    “你慎重过头了,这件事不该瞒着哥哥的。”凌啼笑皆非:“你要瞒也该瞒我才是。”

    从各个角度来说,她好像都是最应该置身事外的那个。

    华做事一向还算胆大,从其人居然敢一个人隐瞒着巫医的身份便在京都定居就可以窥见一二。

    即便华给自己定了那么多实质上都是保护他身份的规矩,可是华还是把他的身份暴露给了凌这样一个京都的权贵之女。

    不可谓这一步不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也还好华不仅胆大,还很细心。他早就看出了凌是一个还算可靠的人,并不会无端泄露什么。

    心细如发的华,这一回当真是草木皆兵了。

    看到凌这样不上心的样子,甚至还给他摆出了玩闹的模样,华这才急了:“江大哥分明就是中毒,中毒太深,无药可医。”

    “什……什么?”凌感觉脑子蓦地一片空白,这怎么和先前她听说的都不一样:“你是说他是因为中毒,所以才连五年都活不到的吗?”

    华重重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我不能和珏世子说,但是又总觉得知情不报,实在心里难安。”

    若是搁到以往,凌此时一定会打趣一句:原来心高气傲的华大夫还会因为治病的事情而心里难安啊!

    不过眼下关于生死,凌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你先前为什么不,不说?”

    凌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问出这句话。无药可解的毒说不说,知不知道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华知道凌这话为何说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还打起了结巴:“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凌垂下去的眸子还是黯然失色,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华。

    “这种毒世所罕有,珏世子那种精明的人,我若就这么坦言说出口,到时江大哥还是逃不过一死,可我也定然会卷进去。”

    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了在众人面前隐瞒。

    原来还是推己及人,凌倒也不意外,毕竟她所认识的华也不外乎就是这个样子:“你真的没有办法治吗?你可是连我这种情况都可以看出来的神医!”

    这个时候,拍马屁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所以……知我者非你莫属。”华靠近了一步,正要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可他这突然而至的亲近,却把凌浑身别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凌连退了数步:“什,什么非我莫属,听上去怪怪的。”

    怪怪的吗?华可不觉得,他少时跟着巫医东西奔忙的时候,习惯了漂泊流浪,哪里顾及得了世人眼中的那许多规矩。

    他只是一大跨步上前,正正堵在凌身前:“你还记得我昨日说过什么吗?”

    凌不敢直视华大夫,只是愣愣地点头,一板一眼地回复着:“你说从今以后要日日来此,施针百日,配药百日。”

    昨日听来还未觉得有什么古怪,只当是华想再努力一把,不肯认命,也当是做了尽大夫的责任就是了。

    可是如今仔细回味着,凌睁大了双眸,也顾不得什么闺阁女子的教养了:“你是说其实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试一试?只是不能当着哥哥的面试?”

    华点头:“正是此意,所以我才不许别人在侧,尤其是那个凌珏。”

    “凌珏?我哥怎么你了?你怎么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凌不满意地撇撇嘴,听华的意思,难道他还怀疑凌珏会出卖他的人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期而遇

    凌珏为人眼里能不能容得下他这颗为世不容的沙子,华是不得而知了。www.uu234.net

    但是凌珏的确为人精明,华在京都妙春堂呆了这么久的日子,就算屡次在人前动用巫术,却都不曾露出过马脚。

    可唯有这个珏世子,有时无意瞥到对方紧盯自己的眼神,便足以使得华的脊背一阵阵发凉。

    更遑论,华在凌珏在场的情况下,一共就动用了那么两次巫术。

    一是凌被体内的抚宁所扰,陷入了梦魇中不可自拔。他实在是迫不得已,没有道理也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凌就这样殒命。所以,即便当时数双眼睛盯着他,华还是义无反顾地用了巫医之术救人。

    二便是此次的江大哥一事了,这一回纵然不是迫不得已,可也是事急从权。当时的情况下,华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支开凌珏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暗中给凌递个眼色,让她为自己尽可能地遮挡一些。

    这唯一的两次,华都觉得凌珏想必是看到了什么。平日里的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心的人,更不会做庸人自扰的蠢事,只是这一回,华却心里没底了。

    “华大夫?”凌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遍,也没见对方理她:“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吗?反正你的事情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这毒无药可医,可若用巫医之术也未必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华说出了事实,严肃的脸色稍有缓和:“我只能尽力一试。”

    凌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尽人事,听天命”听上去会是那么的无力,处处透着一股凄凉之感了吧!

    不是任何事情都是你想要做就一定会朝着你所期待希冀的那个样子发展的。不断地付出,在事情没有一个确定的结局之前,唯有不断地付出,这才有接近认命的机会。

    也仅仅如此了。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知秋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居然直接踏过几从低矮的灌木丛,朝着凌的方向一溜小跑过来。

    凌回头去看之时,正看到一棵斜出的枯枝勾在了知秋的裙角,还没来得及道一句“小心”。

    知秋便直直地朝下栽倒了,口中咿咿呀呀喊了几声痛,还不忘了向凌报信:“姑娘,珏公子朝着瑜园的方向过来了。”

    “凌珏?”人前称呼其为珏世子,不过是顾着礼数,一旦事发突然,华自然改成直呼其名了:“他怎么突然来了?”

    要说华还只是诧异,可凌就是明显慌乱了。

    她踮脚看了看远处还未向园中走来的人影,又回头瞥了一眼同样诧异不已的华大夫:“你,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和华只不过是在谈论江大哥的事情,清清白白,可是如果被哥哥看到,恐又会掀起一场无谓的风波。

    她还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就这样孤男寡女的,她怎么说得清啊!

    想到此,她不禁想要嗔怪一句,却发现华很自觉地躲到了她的闺房里去。

    “你,你怎么能?”凌来不及回屋把他揪出来,就听到老远传来的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姑娘,您放心,婢子去替您守着华大夫。”知秋虽然不知道华要躲开珏世子的原因是什么,但瞧着他和凌亲近的样子,也便不知不觉中偏向了华那一头。

    “儿,深秋露重,你怎么就这样站在风口里?”说话的人正是凌珏,一看到她,脸上浮起的笑意便更甚。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与其差不多的少年,只是在向她走来站定之后,始终背对着凌就是了。

    凌一颗慌乱不已的心还没有缓下来,再加上那个少年又背对着自己,一看就是故意不露面。

    虽然看不清五官,可就是那半掩半露的身形都让凌觉得分外眼熟。

    只不过,她眼下可没有心情去理睬那人的身份:“哥哥,你,你怎么过来了?”

    说这话时,因为心虚,凌总是克制不住地朝着屋里张望,生怕一个眼神掠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华大夫。

    “儿?”凌珏是最了解妹妹的,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那屋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居然可以让你频频回顾?”

    被戳中了心事,凌羞恼不已,照这情势看下去,华就算被发现也怪不到人家头上,只能怪自己了。

    她匆忙转过头来,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没,没有啊!”

    “没……”凌珏还没说什么就被身后的少年人一把推到一边。

    待看清那熟悉不过的面容,凌倒吸一口冷气,更是慌乱:“明,不,陛下?”

    难怪说这身形即便半掩半露,都是如此的熟悉。原来竟是明烨来了。

    这位天子亲自来到侯府,为的是什么?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凌不吭不响地思虑了这么多。

    可明烨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即便此刻是故意板着一张脸,说出的口的话也是佯装怒气:“儿,朕可是特意来看你的。可你倒好,从始至终,眼睛都不往我这边瞟一瞟的啊!”

    凌讪讪笑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她就是做贼心虚,陛下还这么问,为了避免越描越黑,她还是少说为妙。

    明烨将凌对自己冷淡的样子看在眼里,这回的确是有些不悦了。索性挺了挺身子,朝前方努了努下巴:“不请朕进去吗?”

    “啊?”凌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让他进去,情况岂不是更糟了嘛:“我……我头有点晕,想在外面走走。”

    说起这个,凌只能拉下脸皮来,十分不自在地撒了一个娇:“哥,还有陛,陛下,你们就陪我在外面走走吧!”

    凌珏当然说什么都好,唇角含笑,微微颔首便应了下来。

    明烨许久未曾与凌见面,本就是借着微服出宫的机会来找凌的。

    凌身体不适,他也自然没有强求的道理,遂同样点头应答了下来:“那就随便走走吧。”

    凌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了来自明烨口中的问话:“听你哥说,待会儿会有个神医来侯府,朕也想留在此开开眼界,无妨吧?”

    明烨可是天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凌还能说什么呢:“无妨,无妨。”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君者求贤

    只是,凌还是有着自己最后的挣扎:“其实哪里有什么神医啊,不都是,不都是招摇撞骗的嘛!”

    这一番言语刚好一字不漏地全部被屋里的华听了个正着儿,立时便咬着牙小声叫骂了起来:“她什么意思啊!会不会说话?难不成我这个样子还能是骗子吗?”

    知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只是笑归笑,还是赶忙拉住了华大夫:“华大夫,您大人有大量,就先别和我家姑娘计较了。m.www.uu234.net”

    华本来就是佯装怒意,凌不想让他的身份泄露,他自然更是如此。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不识好人心的事情来呢!

    只是,面子十分重要。华微微清了清嗓子:“看在你这丫头识大体的份上,这回就算了!”

    知秋笑着点头:“华大夫,婢子就知道,您的气量就是大!”

    好一番好说歹说,知秋总算不负凌的所托,稳住了华。

    只是外边的情况却是更加棘手,最起码屋里这位,是打心眼里的配合,至多也就是逞逞口舌上的威风而已。

    明烨和凌珏相互聊着什么,只是凌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实在需要她回话的,她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几句。

    要怎么样才能把陛下支开呢?既不能让江大哥的病情因此受到耽误,但同时又更不能让他们二者互相见面。

    且不说巫医的身份被发现了以后是后患无穷。就拿眼下来说,单论当日给黎战马看诊之时,华伙同自己撒出去的那个谎,该怎么圆呢?

    真是,要不要这么巧啊!怎么都凑到一起过来了呢!

    “儿?”在前面与凌珏并排而走的明烨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你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就算看到久违不见的他,如凌珏所说,没有喜。但总归也是要有点反应才成,怎么连惊都没有?

    想到此,明烨就觉得心底不顺,偏偏又不能冲其发火:“你身子这么不舒服?”

    “没,没有。”就差被人家指着鼻子问了,你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

    “就是昨日哥哥同我说,会有惊喜。”凌本来强撑着精神,此刻因为脑中的灵机一动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我就想啊,会是什么惊喜,还有可能变成惊吓!这么一想,就一夜没睡。”

    她这回可没有添油加醋,说的全是实情。但还能借明烨的手,好好整治凌珏一番,想来也算是出了昨晚分神无法入眠的这口恶气。

    要说她没有气那定是假的,谁能整整一夜没怎么合眼,还能保持着惯常的好脾气?

    况且,凌此刻非常认同凌珏和自己娘亲大长公主先前所说的话,她确实就是一个窝里横。

    凌偷偷抿唇一笑,朝着凌珏飞过去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看你这回怎么办!

    凌珏哪里不知道自己妹妹是故意挖了个坑在这儿等着他呢,只是出于怜惜她真的气色不太好,欣然承受就是了。

    凌素来不爱涂脂抹粉,就是他这个哥哥都鲜少见过如此盛装浓抹的她。方才凌还没有提起的时候,他便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想必只是在用香粉什么的遮盖气色吧。

    果然,明烨是一个绝佳人选。他听罢,立马扭头看向凌珏:“朕早说过,这是一个惊喜。可你倒好,偏偏将它变作了一个不惊不喜的大包袱。”

    说着,便当真以掌握拳,替凌教训了凌珏一顿。

    其实,凌也知道这不过是俩人一唱一和的戏码而已。人家明烨和她青梅竹马,可和凌珏也是

    “陛下!”气也出了,凌觉得还是得尝试做点实事:“您瞧啊,您是一国之君,就这么走掉,是不是不太好?”

    华和明烨真的不能见面,她也是实属无奈之举。要不然这么谄媚的话,还一口一个您的,凌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有甚不好?”明烨反问,此刻的凌终于算是提起了些许精神,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多了。

    凌向来穿着素淡,今日特意如此盛装打扮,难道为的就是自己?明烨不禁咧开了嘴,翘起了唇角。别说,小姑娘家家的正是最娇艳的年纪,只要稍微打扮打扮,就已经是貌若天仙了。

    凌生来就比别人灵巧秀美得多,今次这么特地一打扮,确确实实够勾人心魄的。

    “咳,咳。”明烨忽然意识到,勾人心魄这么妖孽的词怎么可以放到儿这种小姑娘身上呢?真是不尊重人。

    因为自己有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明烨一时之间羞赧极了,白皙的脸庞都因此渡上了一片片红云。

    “陛下?”这好端端的怎么欲言又止了,凌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有什么好的,你还没说呢!”

    凌做好了看戏的准备,认为自己这回的说辞总是无懈可击了,万不会让明烨瞧出了不妥去。即便对方是陛下又能如何,还能硬和理作对吗?

    而明烨方才的沉默,在凌眼中看来,恰恰正是词穷的表现。这是自己扳回了一城啊!

    “哦?有甚不好?”明烨终于回神,眼神中闪烁着澄澈透亮的光芒:“周有文王求贤若渴,为迎贤臣姜尚入朝,亲力亲为,拉车八百步,这才换得周朝天下安稳八百年无恙。”

    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不过一瞬却又回过味来:“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这段故事她是知道的,只是这可没有什么明确的典籍记载。传言中还说那姜尚不是凡人,秉承天志这才下凡辅佐文王的。

    可见这一段八百年的社稷安好有多么的邪乎,说出去几人能信!

    拿这样没有证据的往事来为自己辩白,凌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认同明烨的说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民间传说。”

    只不过……凌干咳了一声,还是不得不承认:“能做到求贤若渴,倒是一个好君王。也,的确是江山社稷的福气。只是,这,这和你一大早跑到我们侯府有什么关系?”

    明烨这才从先前的无力回嘴,一下子恢复了滔滔不绝:“朕听闻,平阳侯府上,难道不是有一位神医吗?”

    得,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绕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非罪魁更非祸首

    “真没有什么神医!”凌打算晓之以理和动之以情并用:“要是真有神医,陛下你又怎么会让其流落民间呢?”

    明烨被噎住了,刚刚他说了什么言犹在耳,明君对贤才都是求贤若渴的,又怎么会让他们流落民间?

    “正因流落民间,才需为君者礼贤下士。”一直缄默不言的凌珏突然发声,只因他十分好奇自己的妹妹处处隐瞒华的行踪,究竟为何:“儿,你说呢?”

    “让,让我说?”凌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哥哥的嘴里说出来的,顿时便扁了扁嘴,心情不悦起来。

    “行了,你先住嘴。”明烨一心着维护凌,故意挑眉问道:“岳公子就是神医,神医叫华,对不对?”

    这回换凌不言语了,只是她的不言语却是因为震惊而瞠目结舌。

    那个时候,华在陛下面前编了那么大一段鬼话出来,还给他自己强安了一个姓氏。自己又不能当面揭穿,也就得这么稀里糊涂帮着他应和了。

    只是,两个人的相互配合在凌看来,纵使不是天衣无缝,也是差不离了。

    陛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凌忍不住眨了眨双眼,看向了明烨和与他并肩而立的凌珏,难道是他们二人串通一气的?

    “哥哥,是不是你背后乱说的?”这样一来,悬在嗓子眼的心倒也阴差阳错地安稳多了。

    如此言语,就是间接承认了,明烨反向拔步走向凌的闺房:“怎么?现在身子舒服了没?”

    “陛下,你早知道了?”怎么没有一点儿迹象?

    合着是她被人家俩人耍得团团转,人家根本一早就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借口。既然这样,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反而因为心虚,把事情闹得更大更僵。

    凌快步上前,堵在了明烨和凌珏身前:“陛下,哥哥,我去把华大夫请来。你们,你们就先在这里等些时候吧。”

    这传出去叫个什么事啊!凌不自觉地便想起了那会儿在醉梦楼的事情。

    那里的姑娘即便热情如斯,能招揽到的客人也怕就这么几个了吧。可是自己的闺房之外,怎么平白无故堵了这么多外男?

    “这以后传出去可怎么办啊!”凌捂了捂脸,一转身进了屋里:“华大夫,你别躲了。你那什么岳公子的身份彻底瞒不住了。”

    华既已将江大哥的病情交待给了凌,自然不怕有什么突发事件出来阻碍。只是,“陛下在外面?”

    凌诚实地点点头,不免有些焦头烂额:“自然,否则我刚刚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周折想帮你脱身。”

    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不消凌再费唇舌,华只是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挺起胸膛迎面走了出去:“草民华见过陛下。”

    眼神瞥过凌珏的时候,只是微微颔首一掠而过。

    “岳公子,别来无恙。”明烨虽是打趣,却也是发自内心的礼让与尊敬。

    华却不愿意领情:“陛下记性真好,这等猴年马月的事情竟然还能记挂于心。”

    这幅不识好歹的样子,别人只会当是华其人不知天高地厚,连君王的面子都敢拂。

    这个别人自然不包括凌,巫医一脉成了如今的样子,虽不是明烨一手所为。但说到底,也是和明家脱不了干系。

    就算她内心看得通透又能如何,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她是懂的。先帝造业,曲直是非可以暂且不论,这不过是业报应到了如今的陛下身上,这才是最公正不过的事实。

    只是,人往往是擅于将罪责推到一个实际存在的人或事上的,这就好比寄托情感于某一物件。和擅长第一时间推卸己身责任是一个道理。

    察觉到了明烨情绪的些许变化,凌赶忙打断了华:“华大夫,你还有没有医德!”

    华讪讪闭嘴,他知道凌这是在帮自己。既然有个台阶不妨就着下了,总比拿他这个鸡蛋去碰人家的石头要好。

    遂摆正了位置,跟着附和:“还请姑娘引路。”

    “是嘛。”凌见几人都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便只能率先打起了头阵:“江大哥可是要得您诊治百日的,您既收了我们侯府的诊金,可不能这么马虎。”

    凌珏将妹妹的苦心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似有不平,但还是以妹妹的想法为先:“陛下,先随臣去见见那位江家大哥吧。他也同样是此行的关键。”

    明烨的双唇紧抿着,看起来心情很是糟糕。其实也可以理解,明烨是一代君王,即便朝中积弊甚重,可表面的粉饰太平还是维系得很好。又有哪个人敢用如此刻薄的语气同当今陛下说话?

    明烨能隐忍至此时,已经是涵养极高了。自然,也不排除是因为看在凌的面子上。

    他点点头:“一切都等见过那位再说。”

    知秋被留在了瑜园,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客居的厢房一侧。

    凌珏不忘把凌拉到一旁:“切记,一会儿不要将陛下的真实身份说漏了嘴。”

    明烨余怒未消,瞪了一眼华:“华大夫也当注意才是,不然朕可真看错那位岳公子了。”

    华不屑一顾,岳公子什么的本来就是他兴致所起而胡乱编的名号,如今倒让这小皇帝拿来威胁他了!

    “草民没有那么闲。”撂下这样一句话,华大夫背起药箱,走入了屋里。

    屋里还是江家三人,虽然没有什么人聊天谈论,但总体的气氛也不安宁。

    一进室内,便是充斥在耳边不曾停歇的啜泣声与喃喃自语的声音。

    江大嫂一夜没睡,就那样合衣照顾在江大哥的塌前,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一般的大小。

    华打眼一瞧,不由自主地伸手在江大嫂面前晃了晃。

    “华大夫,您来了啊!”江大嫂生来眼睛就不水灵,长年重病不起,又加之如今这么一哭,更是眯缝成了两根线。

    华当真以为,这江大嫂哭过一夜就变成了瞎子:“在下来瞧瞧江大哥的情况。”

    如果江大嫂正因为这个事情而哭成了睁眼瞎,也只能证明是她自己承受不住:“江大嫂,你该看开点儿。”

    生离死别,华看过了很多。但他却忘了,江大嫂这是第一次。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第一次。

    江采薇此刻倒是歪在一旁的圈椅上睡得正香。一伙人走进来都没能吵醒她。

第二百七十五章 避嫌

    还是凌心细,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轻声些,还不忘找了丫鬟来给江采薇披上了一件衣裳。m.www.uu234.net

    华先前说过,江大哥的情况是中毒,无药可医。就算想要尽人事听天命,那靠得也应该是巫医之术,而不是单纯的药石就可以做到的。

    那现在他又把脉又扎针的,是在干嘛?

    凌不动声色地站定在一旁瞧着,直到华将第二根银针再次扎进了江大哥右臂上不知名的穴位时,凌才恍然大悟。

    原来又是在做戏,华真是耍得一手的好手段,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你,你要不要先给江大嫂再看看?”凌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华手上的动作。

    她如此的举动,惹得凌珏上前,轻声喝止住了她:“儿,你不要打扰华大夫施针。”

    非是她事多,只是把脉也就罢了,这拿着银针去扎穴脉可行吗?

    被凌珏这么一阻拦,凌倒也想通了,华应该做不出那种胡闹的事情。说得不好听一点,她又何必皇上不急太监急呢!

    “你出去吧,这里要褪去外衣。”华头也没有扭过来,就开始赶人。

    凌知道这赶的自然是她,这里唯一一个和病患没有关系的女子便是她。

    听到身后传来离去的脚步声,华干脆再把人赶得彻底一些:“陛……毕公子,你也出去吧。免得待会儿惊着了你。”

    明烨自然对他如何施针救治不感兴趣,他关注的不是过程,而是结局。

    “我先下去。”明烨拍拍凌珏的肩头,侧身跟在了前脚刚出去的凌身后。

    至于凌珏,华知道,便是他拿出一百条理由,这位都未必会动一下身子。对于已经起了疑心的人来说,与其费尽心思地主动赶人,还不如暂且压下此事,用行动让他看看究竟有没有猫腻。

    华好一番功夫,终于收了针。此时再去看那江大哥的身上,胸前,腹部,甚至四肢处处都是被这两日的银针扎出来的小孔,此时那些小孔居然还在往外溢着一些红黑色的鲜血。

    只不过才施针两日,就这么惨不忍睹。华大夫可说过,他要施针百日的。到时候江大哥这么一个大活人还能看吗?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心头闪过,凌珏注意到华又为江大嫂诊了脉:“病疾已解,大嫂何事都不可太过忧心伤身。”

    这只是出于大夫对患者的善意提醒,忧心在己,伤及己身。可是情绪若真有那么好控制,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波折横生了。

    话已至此,该如何,全看江大嫂了。诚然,华也晓得,夫妻情深,让江大嫂不忧心伤神想必也全是废话,如若多次劝诫,反而是在教唆人家成了无情无义之徒。

    因而,这里多半还是有做戏的成分在。不如此,怎能打消凌珏的猜忌。但凌珏何人,也确实不是仅此就可以安心的。华和凌珏都知晓。

    “这便是华某最后一次劝慰大嫂了。”华起身:“少许时辰之后,待黑血再流出一些,江大哥还需用温水洗身,就劳烦江大嫂和那边的江姑娘了。”

    被这么一提及名字,圈椅上歪坐着的江采薇立时脑袋向下一沉,悠悠醒来:“怎么?嫂子怎么了?”

    她作势便要快步过来,却听得江大嫂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回话:“我来替他洗身就是。采薇如今还未婚配,便是一家人,也该注意着些才是。”

    华勾起唇角,平白和他解释这些许却是多此一举:“你们江家的事情该你们自己决定就是,无须告诉我这个外人。”

    华转身就要离去,“一定要用温水洗身。”

    “知道了。”江采薇想要送华离开,却被他拦住了:“谢谢华大夫。”

    至于为什么特意交代了是用温水擦洗身子,却没有解释。江采薇和江大嫂都很默契地只字未提。

    “怎么样?”凌只是觉得今次有他们在场,那巫术又没有使出来而已。

    但是凌这样过分的担忧和好奇,落到凌珏眼中,可是百般不合适了。

    虽然平日也舍不得说她一个不是,但凌珏最近却有感妹妹的心思他愈发摸不透了。看来必要的时候还需要自己的正确引导:“儿,江大哥他们的事情,一有华大夫在,二又有江家众人,你就不要费心了。”

    “是。”凌也知道羞愧难当,她表现得如此热忱,其实最难为情的人也就是她自己了。

    思来想去,还不是因为知道的秘密太多,所以才操这么多心嘛。凌剜了华一眼,便又垂下了脑袋:“哥哥,我只是觉得生死这种大事嘛,还是要慎重一些。”

    这是眼下唯一成立且又正当的理由了。看着凌低垂着脑袋,眼帘也半闭合着,凌珏心头便是一软,揽过了她的肩膀,温言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多注意,女孩子要注意与人相处的分寸。”

    “这话却是说得没错。”明烨也插了一嘴:“即便华大夫是民间神医,在你这里也是身份不明。为了你好,更应与其拉开距离。”

    凌有点心虚,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半步。若华单单是身份不明倒也罢了,只是陛下绝对想不到,华是朝廷明里暗里禁忌了多年的巫医。

    知道了这一事实,依照明烨少年气盛的心性,如果说当场撕碎了华,凌都是信的。

    “一定,一定拉开距离。”凌着重重复了这一句话,生怕因为没有给出利落的回答,反而激化了明烨和华之间的矛盾。

    正说话间,华便从江大哥和江大嫂暂居的客房里大步走了出来。

    凌的这番言语正好不偏不倚全部落到了他的耳朵里,但华唯一的反应也只是笑笑:“姑娘,你这拉开距离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拉不开了。”

    “为什么?”明烨忍不住和凌珏异口同声。

    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连正眼都懒得去瞧他们一眼,只是朝屋里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华某不才,少说也要和侯府诸位接触个百十来日。三位,请便吧。”

    凌本来就一夜未睡,面色不佳的她都是靠着妆容强撑出来的。华脾气虽然古怪,可也正是这股古怪让他看上去颇有点不畏强权的样子。

    但其实,华是不畏强权了,却被凌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冰火两重天

    “三位,华某先行告辞。www.uu234.net”不知是不是为防人多眼杂,今日华只是孤身前来。

    没了赵涵打下手,华背着药箱倒也是步伐矫健。

    “儿,玉珏,朕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明烨颔首,也欲离去:“宫里还有事尚需处理。”

    “陛下,臣送你。”凌珏追了出去。他看得出,陛下是怀着满心期待来此,却无故受了华那样一个民间大夫的讥讽。这心里能好受得了就是见鬼了。

    先前隐忍不发,只是因着凌在场的缘故。

    “朕待贤良忠臣向来不薄,自登基称帝以来,也大赦天下,赋税减半。”果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此行也有赏识华其人,请他入太医院之意。却不曾想,世间还有如此油盐不进之人!”

    “华性情古怪,行迹可疑。”凌珏反而觉得今日华当场驳了陛下的面子也不尽然是坏事:“入太医院非善。”

    此事终得搁置。之后的日子里,正如凌像对双方承诺的那样,她既没有再和华私下见面,也没有再让凌珏和其有碰面的机会。

    “江大哥,这解毒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疼痛。你且忍一忍。”终于被华逮到了合适的时机。

    凌珏被凌缠在书房,而江采薇和江大嫂又被华以随便一个需要人手帮忙的理由便支开了。

    华来往平阳侯府上的这些时日,是除了江大嫂和江采薇以外和他最为接近的人。

    可饶是如此,江大哥和华前后的对话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江大哥的唇色白成了纸张一般,干裂的唇纹满布着上下两瓣嘴唇,他的病入膏肓已经显而易见:“华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中,中过毒?”

    华不是朝廷中人,又因有巫医的身份这样的因素掺杂其中。他的怨怼之情能少一些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他尽心尽力救治,不过只是为了来日心里不会埋怨自己。从来不曾想过借机打探一些什么出来。

    只是,既然话赶话都说到了此,自己要是真的仅仅只停留在谨守本分这个层面,似乎都对不起他连日来的苦心操劳:“解毒,急症顽疾,积留体内,久而久之便会累积成毒素。华某何曾说过江大哥你有中过毒呢?”

    本来身子骨就是半条命都被丢在了阴曹地府,这么一折腾,江大哥的脸上顿时便出汗不止:“是,是我多心了。”

    究竟是多心还是心虚,往往一个眼神便足以暴露。

    一提到解毒中毒这些关键字眼,江大哥的身子便抑制不住地颤栗。而这一系列的反常中,尤为引人注目的却是,江大哥的眼神也跟着躲闪起来。

    当真是心里有鬼,华一指点在了百会穴的位置,明明是温声细语,说出口的话却不知为何硬是染上了一层冰凉透骨的寒意:“如果真的没有中毒,那么江大哥何以会病重如此呢?”

    这寒意似乎还正顺着百会穴蔓延至胸腹,再然后便是四肢百骸,游走不断。

    江大哥只当这是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揭露的一刻来临了。他浑然不知的却是,这异常的沁凉之感不过是动用了巫医之术在为其治疗。

    下一刻,便要开始全神贯注了,华在问出最后一句话后,缓缓合上了双眼:“天道好还,世上若有人取你性命,你又何苦为其隐瞒!”

    闯荡多年,以往跟着巫医东走西顾的时候,华便晓得一报还一报,一命偿一命的说法。而后巫医彻底遭受了灭顶之灾,他在京都久居日久,便又懂得了医者慈济世人的道理。

    而如今,他既存有当年经久不衰的理智和原则,也有后来足够的仁心医德。

    让他亲眼看着一个病人因为冥顽不灵而在眼前死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大哥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可是紧随而至的便是浑身一僵,胸口凝滞,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体内一下子彻骨寒,一下子噬心灼的,无论怎样呼吸屏气,都无法缓解一二。

    也不知这样艰难的状况挺了多久,江大哥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昏迷睡晕了过去。

    直到额头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华的睫毛才如羽翼般颤动,睁开双目。

    “江家大哥!”他轻唤了一声对方,见江大哥不应答,便走到了江大哥的面前。

    一只手掌拍在了江大哥的脸颊上:“你想起来了什么?”

    从昏迷当中清醒,用了好久的时间,江大哥整个人好像从极寒到极热,全部在这一天之内用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全体验了一回。

    纵使一时之间无法回神,可是身子的确轻便多了。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深陷泥沼的人忽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或者什么其他东西带起了一把,脱离了沼泽紧紧相缠的束缚。

    “江大哥,你这毒并不寻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华再次逼问,只是这一回的语气比方才多了一分决绝。大有不问出实情誓不罢休的样子。

    江大哥沉默了半晌,反而答非所问,甚至反问起了华来:“华大夫,这毒,解了吗?”

    若非寒心之至,若非被逼到了四面楚歌的绝境,没有一个人是不想活下来的。

    即便过去那么不堪,江大哥也从来没有打心底里生出对生的轻怠。

    他没有错,他只不过想知道实话:“那我实话实说。”

    “这毒有多么罕见,不用华某细说了吧!”原来,巫医之术也只能是尽力将那五年的期限拉长一些,终归是回天乏术。

    “中毒的时间太久,毒素深入五脏六腑。便是仙人在世,也救你不得。”

    江大哥又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很久过去。华直觉得自己的耐心要消耗殆尽的时候,江大哥终于把那些事情不吐不快。

    只不过,想要知道内情的人并不是他。华抬手示意对方停下来:“少则五年,多则便要看你的造化如何。至于你要说的话,我想一定会有人十分乐意知道的。”

    他对别人中毒的始末可一点儿都不关心,也更不想因此而招惹上朝廷内部的事情。

    江采薇和江大嫂二人结伴归来,一看到屋里的江大哥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不禁惊掉了手里的木桶:“哥!你怎么起身了?快躺回去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密函

    “我还好,不碍事。顶 点 X 23 U S”江大哥的目光悠远空洞,只是紧咬着的下唇证明其陷入了纠结与挣扎之中。

    半晌,他用他那有些嘶哑难听的嗓音开口说道:“采薇,你去把凌公子请来。”

    一句终了,江大哥用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阵:“站住,你还是……扶我过去。”

    江大嫂也把手中的木桶扔到地上,有些气急败坏地半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还嫌五年不够是吗?”

    华大夫说,即便是仙人临世,也决计是救不了他的。早死晚死,没什么差别。

    只是,今日被那华大夫的神来之手治了一番,怎的精神大涨,好像多年所有的阻塞淤积全部通畅了。

    “这事你们女人家少管。”江大哥催促起江采薇:“采薇,快过来扶我一把。”

    书房中的凌珏再见到这步履蹒跚缓缓行来的江大哥时,便是手中捧起的书卷都因诧异掉落了一地:“江,江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面色自然谈不上红润,只是此刻最起码不再苍白如张白纸般憔悴了。还有这脚下,不似以往软弱无力。

    “是华大夫来过了吗?”凌珏知道,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不然,谁都没有这种能力。

    只是有一点,凌珏想不通。不是说需炼药百日的嘛。如今细细算来,不到几十日的功夫,便已经得到了如此明显的改观。

    在医术之上,凌珏的确没有见过有谁能和华一较高低的。自然,他背后的真实身份也因此更加吸引旁人。

    江大哥只是点了点头,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一个是字来:“采薇,你先回去。你嫂子那边还需要有人看着。”

    江采薇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大哥有如此为难的时候,即便再放心不下,也只能退步离开,并且为书房里的二人合上了房门。

    一句嘀咕:“大哥和凌公子有什么好聊的?”

    她想不通,可屋里的二人却似乎心照不宣起来。

    凌珏起身,已经有什么隐隐猜测的他顿感双手有些冰凉:“江大哥,你先坐。”

    以往的江大哥许是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为了养精蓄锐,便是一双眼都是半闭着的。

    对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着基本没有交流,凌珏并不清楚。

    但看他此时拘谨的模样,还因为自己的客气礼让而露出十分促狭的笑容来。凌珏便知,江大哥这应该是做出决定了。

    但之前并不承认的江大哥,怎会突然之间就想通了呢?

    落座之后,江大哥的一双眼睛先是在书房中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我以前是罗庭的衙役,本来只是想偷偷大人们的东西,多少也能补贴家用,却不想阴差阳错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看凌珏并没有做出反应,便着急为自己辩白:“我家里的情况,凌公子你也是明白的。”

    凌珏脸色暗沉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听这些无关的东西而已,便开口打断:“说重点。”

    “然后,然后我就在知府大人的房里看到了来往的密函。”自找了没趣,江大哥索性也想开了。便是做了谋逆大罪,又和他无关,他何必要担心受怕呢!

    “常知府?”

    江大哥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原来常府里的暗室密道由来已久,那个时候的常府守卫异常森严,不因其他,只是当时里面住了一个人。

    这些东西都是衙役们闲暇之时经常偷偷谈论的。说者无意,听者却可能有心。江大哥知道那人不是罗庭本地人,听说不知有什么背景,就是知府大人都对其敬畏三分。

    也是一时糊涂,当时的江大哥怎么就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既然连朝廷任命的官员都对那人敬仰三分,那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乡绅富豪。

    他仗着职务之便,此前曾有多次出入过常府之中,对地形也算摸得比较透彻。

    心内一番权衡,终于咋某个夜晚翻墙进了常府。

    那人不居客房,可却也没有见其人住到主院的几间屋里。被钱财一时熏心,江大哥想都没有想到其实那人最大的可能正是住到了暗室里。

    居然转动机关,走入了幽黑四处见不得光的密室之中。

    有一个声音听来还算青涩的男人在说话:“知府大人,我助你,可你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应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那是自然,自然。”说的话虽然是谄媚之言无疑,与白日里中气十足的样子大不相同。但熟悉的嗓音,还是让隔着很远,躲在暗处的江大哥立时便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常知府。

    “公子,您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不负所望。”

    还在这人面前自称下官?江大哥也没有多想,只道不过是他们同僚之间相互的阿谀奉承而已。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常知府终于辞别了那少年人。

    常知府路过躲藏得正好的他时,江大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才复又抬眼去看那有着光亮的地方。少年人点着蜡烛,正在灯下读书。

    他明白,此时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就在这暗室里下手,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其实,之前一路寻过来的时候,便是外面也有很多值钱的物件。

    江大哥一早便萌生了退意。只是在听到那常知府二人的谈话之后,又勾起了好不容易歇下去的心思。

    他躲在木柜里,借着缝隙去瞧外面的光影。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光才彻底暗去,应该是被那少年熄灭了。

    江大哥还不敢大意,他在那光亮熄灭之后,又多等了些时候。才敢推开柜子的两扇木门从里面慢慢抽出身子来。

    还好他从小练些武功,虽然不是什么精巧的功夫,也没有得过哪个高人的指导。但时日一久,总归还是有些成效的。

    他蹑手蹑脚,并没有搞出多么大的动静。

    江大哥在这间密室里开始翻腾。不愧是知府,好东西确实藏了不少。

    哪些是知府俸禄之内应得的,哪些又是他私藏的,其实明眼人一眼便知。

    只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江大哥也实属无奈,来之前,他还心里有愧,觉得偷鸡摸狗的事情上不了台面。

    可是眼下手里拿了一些沉甸甸的金银玉器,便也不觉得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鱼沉大海

    这些东西的来路本来就不正当,在谁手里不都一样!更何况,知府财大气粗,少一两件东西于其也没有什么损失。m.www.uu234.net

    又在另一侧的架子上一通乱翻,江大哥拿到几张信笺纸。

    “嘿!”身后忽然一阵长吁短叹,那少年人睡不安稳,翻起了身子。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可是江大哥心虚到手脚发慌,如此一来,他便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包袱随便一裹。

    原地踌躇了好一阵子,等到确定少年人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翻了个身而已。他这才敢再次挪动步伐。

    方才踏出半步的江大哥忽然心念一动,摸黑摸到了睡得正熟的少年人身畔。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江大哥居然胆气大增,伸出手在少年人身上开始翻来覆去。

    手脚放轻,倒也不难。只是,这触感,怎么有点怪?

    手脚先是一凉,紧接着便是这凉意窜入了心肺。

    头顶上方传来的正是少年人的声音:“怎么样?这夜色,还看得清吗?需不需要给你点个灯?”

    后悔不已,可是人也被抓了。江大哥被打到了牢中,知府一口咬定他是来自颐凰的细作,半夜潜入常府只为盗取朝廷机密。

    没有人证在场,江大哥自然是百口莫辩。再者,潜入知府的府邸,他本来就理亏心虚,又有谁会听他的辩解。

    “那你先前为什么说,你只是偷了罗庭大人们的财物,被当做了贼人收押牢中?”凌珏对于江大哥之前所说的皆都长记于心,此时一对比,不难发现个中蹊跷。

    “若只是偷点财物那么简单,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一身的病痛。”太不光彩,江大哥即便是现在都说不出口。

    “那人是谁?那些密函又在哪里?”从中剥丝抽茧,凌珏很快找到了问题的重心。

    “收押进了牢里之后,昔日关系还算密切的几个衙役给我送饭的时候,我趁机把密函交给了他们。”

    凌珏不大相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可信吗?你就这样把密函给了他们?”

    江大哥只是耸肩,面上浮起的笑意很是僵硬:“那个时候,不管信还是不信,我且问凌公子,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吗?”

    被少年人抓住了手腕,慌乱之际,江大哥知道大件的金银玉器是带不走了。只有一些小物件,或许拿到一星半点,还能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

    被人锁到了牢狱里,趁四下无人,江大哥才掀开了衣襟,一一取出了那些幸存下来的东西。

    仅仅只了包括两只银镯子并那堆烂纸写的信笺。

    待翻开那信笺之后,江大哥吃了一大惊。那里面所写根本不是闲话家常,更不是什么暗送秋波的情话,而是一些阴谋之事。

    是不是密谋造反,即便是现在的江大哥都不敢妄下断言。但那里面确实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信笺呢?去哪儿了?”证据不足,凌珏无法全部告知陛下,陛下自然也无法给其论罪。

    “凌公子所料没错。”江大哥提起往事便有些头疼,自己这么多年所遭受的苦楚都是因为当年这些事情所致。

    “当日我托了两位衙役帮我保管信笺。”

    一个衙役的确不敢承担如此大的风险,没有几日便把此事捅到了常知府的面前,以此来换取了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好在没有所有的厄运全部让江大哥遇到,另一位衙役始终护着那些信笺。实是因为那里面的东西是不得了的暗中来往。

    “罗庭毕竟是天盛的天下。”没有想到还能从江大哥这样一个病秧子了多少年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这么一晃许多年了。”江大哥思忖着开口:“我早和他断了联系,只是我猜测,他许是带着那些东西来京都了吧。”

    常知府因为那事记恨上了江大哥,在始终不知其真正身份的少年人的帮助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那世所罕见的奇毒。

    “中了那毒,生不如死。如此,生不生,死不死自然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为了避免后来的祸患,再则也是身体难济,江大哥和江大嫂被江采薇带着搬家,搬到了凌珏和常钺后来见到他们时的住所里。

    “有劳。”凌珏不关心为什么江大哥会想通,突然旧事重提:“我让人带你回去休息吧。”

    在大殿之中,凌珏上禀:“陛下,据江大哥所说,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一直以为这是场艰难困苦的大战,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眉目。只是,眉目出现得太快,倒让明烨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问:“玉珏,依你之见,这江家大哥所说,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在那遥远偏僻之地,既有陌生势力的干预,还有当时官员的横加阻拦。难道真的是一个衙役想要把情报传递,就可以传递得出来的吗?

    “陛下,你是想听真话?”即便是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凌珏的表现都是不卑不亢。更遑论,每每谈论涉及到了颐凰之事,陛下总是怕隔墙有耳,而屏退了身边的宫婢和太监。

    “啧!”明烨拿他无奈:“玉珏啊玉珏,你说说,为何和朕说话还总是打哑谜?”

    凌珏只是笑,但不忘了回话:“臣对江家大哥了解不深,自然不敢为其人品担保。”

    无把握之事,他从来不做:“只是,此事应真不假。”

    江家大哥情况至此,没有理由说假话暂且抛在一边。只是,他也入过常府,账簿在手,却拿不到实质上的额外证据。

    诸如和何人来往的信笺。不排除他们早早销毁了这些足以毁掉他们一切的东西。但更不排除物证的真实存在。

    “即便,退一万步来讲。”凌珏在此事上行事很是大胆:“就算这事情真假参半,甚至假多于真。但我们也不得不大胆冒险。”

    明烨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此事交给你去操办。如果当年真有衙役前往京都来送信,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的下落找出来。”

    鱼沉大海,再找到这个衙役怕不是易事:“这秋日已过,马上就要迎来隆冬大雪了。”

    麻烦的事何止这一件一桩这么简单:“你去把苏云起少将军给朕叫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冰雪未融

    十一月末,新雪簌簌飘落,断断续续地连下了三日。m.www.uu234.net

    这三日里,大雪封了路,压倒了一些挺立了一整个深秋的树木。京都内外放眼望去,一片白皑皑的望不到尽头。

    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时节来了,所幸只是十一月的冬日而已,天气还未彻底冰冷下来。

    因为天降大雪而凝滞的空气中似乎还总飘着那一丝半缕的暖流,多半这是人间还不肯就此妥协,还不甘心就这样进入严寒。

    距离原定大军整队出发的日期已经整整推迟了半月有余。今年的冬天也算古怪离奇,打从十一月开始之际,天空便总是灰蒙蒙的,好似憋了一场极大的风雪,只是迟迟未下而已。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前的天气总是未能放晴,每日晨起便是一片浓浓总也散不去的雾霭,粮草押运因此便耽搁了些时日。

    哪能想到,这一耽搁,便下起了三日未止的大雪。

    上有皇命:雪霁初晴之日,便是整军出发之际,一刻也不得延误。

    “北边的局势又开始有些动乱了。”苏云起对此头疼不已。

    本以为年初大军得胜归来,北疆总该消停些时日了。谁曾想,这严寒未至,那边的胡蛮便又坐不住了。

    狭小破旧的客栈里,苏云起喝尽了一杯又一杯炉里温好的热酒:“吴真,你怎么不喝?”

    苏云起不羡京都的万千繁华,只是深厌让士兵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而已:“这雪用不了多久便会停,那时你我又不得见面。如此,你还不喝一杯?”

    厌恶不假,可是江河万里,总要有戍边打仗的战士,这个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自小便生在了苏家,自然也要担负起守护家国的这份重担。

    吴真摇摇头,想要拒绝,但还是端起了面前的酒尊,将里面已然放凉的酒一饮而尽:“我干了这杯,不为别的,就当为你践行。”

    空气有霎时的停顿,吴真一杯入喉下肚竟已有些不清醒。

    “这酒不烈。”苏云起见对方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便也不再强逼:“你说你,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没有出息的模样?”

    凌瑶入宫为妃,数来也算有月余了。吴真这些日子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倒也不难理解今日的他只喝一杯便会醉了。

    “我不想提这件事,还是说你吧。”吴真看上去真的很痛苦,说完这句话后,便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苏云起不知是该阻止他还是该由他去,“不就一个女人嘛,以你的条件,没了再找又不是难事。”

    “你不懂。”吴真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而后竟摇摇晃晃地便要起身。

    客栈里只有他们二人,如此大的风雪,便是客栈小二都早早关门打烊。只是无奈二人的请求,便破例准许他们在客栈里喝酒畅言。

    门窗不时因为凌冽寒风夹带着的细碎雪花而被推开吱呀作响,二人因喝了热酒的缘故,一时之间竟也不觉得寒冷。

    倒是这清冽寒风,将吴真吹得头脑清醒了些许:“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他的眼神清亮,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假话:“你这是一时失意,看谁都眼红。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常年带兵驻扎在那北疆苦寒凄凉之地,苛刻的生存条件暂且不提,单是那两军对垒,伤亡之事就是不可避免。

    或许昨日还同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兵,一夜敌方突袭过后,便已经是血洒疆场。

    但这些东西,苏云起并没有说出口,而是选择默默将它们埋藏在心底。

    吴真当习惯了他的公子,不曾见过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同他说了也是白搭,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不,不是。”吴真原地打了个转,硬是跪坐在了苏云起的面前,衣袍擦着火炉上方的小火苗而过。

    眼看着火星飞溅到了他皂色的衣角,苏云起一把拉过吴真。

    只是,对方对于这一切似乎仍浑然未觉,嘴中絮絮不止:“我只是羡慕你可以活得如此坦率,不像我……”

    坦率,这话从何说起?他上阵杀敌是坦率,可是他吴真大胆追求心仪的姑娘就不是坦率了吗?

    “不像我终日为这儿女情长所累。”原来只是吴真说话大喘气,羡慕的原因在此。

    咣当一声巨响,循声去看,竟然是风雪压垮了客栈外面货郎的货架。

    风雪渐大,飘飘不止,谁都无法预料这场新雪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

    尽管是雪霁放晴之后,大军才会得令整装待发。可不知为何,这风势越是不止,这大雪越是飘洒得厉害,苏云起便越觉得它们是催命府。

    心里惴惴难安,不断打鼓。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约出来一个家教严明的女孩?”吴真不想提这些风花雪月不着边际的事情,并不代表他不想提。

    “你?”听到这样问话的吴真,蓦然把眼睛瞪大数倍,为了证明他不相信这话会是从苏云起的口中说出来的,还掏了掏耳朵:“你说你要约女孩儿?”

    苏云起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就是我,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有没有法子?”

    吴真一向自诩情场高手,迷倒了多少少女是尤未可知了,单是一个凌瑶,他就在其身上不断露怯。

    如果还有选择,苏云起自然不会选中吴真这个狗头军师。

    可惜的是,他在北疆多年,身边个个都是比他还不解风情的士兵下属。在京都还算有交情的,除了吴真也便剩下子奇了。

    子奇和吴真,那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与其从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子奇那里套取法子,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吴真的身上。也许瞎猫还当真就能碰上死耗子了呢!

    提到这些,吴真总算暂时摆脱了他恹恹的情绪:“法子不难想。但是你得告诉我,这个女孩儿是谁?”

    吴真本也没有打算能从苏云起口中得到什么承认,只是既然提供了法子,总得获得点什么报酬吧!

    “少将军府的邻居,平阳侯的女儿。”苏云起在他的面前毫不避讳。

    总不能因为吴真的心上人是那个凌瑶,她们之间的姐妹关系存在的缘故,他就要曲折地百般隐瞒。

第二百八十章 刺眼雪光

    “是凌瑶的那个妹妹?”吴真脸上好不容易挂起的笑容终于耷拉了下去。顶 点 X 23 U S

    他怎么能想到,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会经过这种方式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上回你醉酒大闹,不是都见过她人了嘛。”苏云起为他指明。

    抛开凌瑶和凌的关系暂且不谈,单是从那回醉酒给凌家带来麻烦的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吴真心仪凌瑶已久,和凌自然也不是仅仅只有那一面之缘:“她倒的确是个好姑娘。”

    岂料听闻这话的苏云起便是一声冷哼,独自一人呢喃起来:“还用你说!”

    “云起,你就这么下定了决心去约姑娘?”吴真有着深深的担忧和棘手之感。

    家教严明对于平阳侯侯府来说那是理所应当,本来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那侯府之中的珏世子可不是什么善茬,有他寸步不离般地守着凌,苏云起想要约到其人单独见面那是难比登天。

    “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我至于这么晚拉你出来喝酒吗?”酒气散了个差不多,寒风一吹,苏云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每一次带兵打仗都有可能逃不过未归的宿命,每一次道别都有可能是永远不见。”苏云起顿了一顿。

    他抬眼看向外面苍茫的夜色,黑压压一片片越积越厚的雪花漫天飞舞,猖狂至极:“我只是想要见她一面,仅仅如此而已。”

    吴真半晌沉默不语,待苏云起去拍他的时候,这才发现吴真这小子不知何故居然热泪盈眶了起来:“喂,吴真,你没事吧?”

    吴真一把抹掉脸上私有还无的泪水:“这忙我帮。”

    这场践行酒,苏云起二人你一盏我一杯,直喝到了天亮。

    第二日风雪稍歇,客栈里的掌柜放心不下,趟过足以没掉双足的积雪前来查看。

    一进店里,便看到了二人一左一右趴满了整张桌子。

    “哎呀,这可大事不妙。”掌柜顿时慌了神,搓搓双手,借此来取些暖意,这才先后攀上了苏云起二人的肩头。

    苏云起和吴真也算是这家客栈的常客,他们小店虽然比不上京都繁华云集的酒肆客栈,但好在菜价便宜,小二门待客又极为周到,一来二去,倒也勉强可以照这个养家糊口。

    就在这些来往的熟客当中,便有苏云起和吴真这样两位与众不同的贵客。

    一位生来气宇轩昂,面庞生得白净却不失男儿气概;一位华衣加身,言谈举止更是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

    他们常常光顾,一点儿也不摆有钱人的架子,更不赊账。也正因此,昨夜风雪那么大,但当这二人提出要在客栈里开怀畅饮的要求时,掌柜连眼都没眨就答应了。

    只是,一夜过去,却不曾想这二位财神爷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掌柜先是推了推吴真,见他没有反应。这才将目标转而投到了苏云起身上,力气还不敢使得太大:“公子?公子!您醒醒啊!”

    苏云起睡得很浅,这都要归功于多年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如果一觉便睡到大天亮,那么对于防不胜防的夜袭事件,他们便只能一败涂地了。

    “是掌柜啊!”苏云起先是半睁着眼睛,适应了半天白日的光线,这才起身:“对不住了,说是只借用一晚,却没想到我兄弟二人居然就这样睡了一夜。”

    他很讨厌冬天,不仅是因为那足以冻僵四肢和冻死战马的恶劣天气。更是由于白日太阳大放其光,映射到那皑皑白雪上时愈加刺眼的光芒。

    “那……这位公子?”掌柜不堪寒冷,哈了口气在双手上,不停地揉搓着,这才将半张脸从宽大的手掌中露了出来。只余一双眼睛不时地打量着沉睡不起的吴真。

    客栈一夜没合门,火炉早就熄灭不说,这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惨遭风雪肆虐,没有阳光的直照,似乎比外面还要再冷一些。

    说句难听的话,掌柜甚至担心是不是因为风雪太过寒冷,这位公子又喝了酒下肚,后半夜晕晕沉沉地不省人事,再然后便彻底在睡梦中……醒不来了?

    路有冻死骨的事情掌柜可不少见。冻死骨的情况,其实因为是饥寒交迫而死去的很是少见。寒冷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可便是一个人再落魄,总也不会当真落到了忍饥挨饿的地步。

    他们开客栈的,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多少还是会给他们一个半个的馒头用以充充饥。

    那些冻死骨,还不是喝醉了酒,不省人事不说,还冷热不知,生生把他们自己送上了西天!

    苏云起瞥了一眼埋头睡得正酣畅淋漓的吴真,说他是昨夜那个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甚至还因为不解愁,直接端起酒壶大口灌进肚子里的吴真,谁会信呢。

    他轻轻伸手退了一把吴真,“这小子睡得还真是死!”

    苏云起干脆清清嗓子:“哎?这不是瑶姑娘吗?”

    “谁?”就好像踩着了他的尾巴一样,吴真人猛地一个站起。

    脑子尚未清醒,便不停地去问:“瑶姑娘在哪呢?她人呢?”

    “对不住,掌柜。”临行前,苏云起再三致歉。因为他们的一时大意,喝酒喝得忘乎所以,竟也忘了替客栈关上门窗。

    待今早被掌柜叫醒,整间客栈都冻成了冰块。

    “二位说的这是什么话!”掌柜笑得合不拢嘴,难得见到如此识大体的贵公子,而这贵公子还是他们客栈的财神爷,他自然心悦不已:“小店还要承蒙二位多多照顾才行。”

    吴真这个没心没肺地立马搭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见状,苏云起也只能跟着陪笑了几声,心里却已有计较。风雪一停,他便要遵照皇命去北疆了,哪里还有机会去照看一家客栈的生意。

    能让祖父暂留京都,已是陛下额外开恩。苏云起基于这一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只是,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原来还是有诸多不舍的。

    而这最不舍的,还是她。

    拟好了请柬,派人送到了平阳侯府上,苏云起坐立难安地等待着消息。

    第一眼看到请柬上所书内容的人正是凌珏:“苏少将军请我们一同去京郊外的一处庄子上冰嬉。”

第二百八十一章 身陷风雪

    “我们?”凌往床角缩了一缩,就算屋里取暖的地龙此刻烧得火热,可她的身子还是一阵阵发冷得厉害:“哪个我们?是只有我同你,还是爹娘一同都去?”

    她听说,北疆那些蛮夷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苏少将军马上就要带军北上,怎么还有心情请人去冰嬉?

    凌珏将请柬递给凌:“上面说得清楚,是平阳侯府众人。www.uu234.net包括你我,自然更有父亲母亲。”

    “是这样呐。”凌干脆将锦被裹在身上,这才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今年这个冬天怎么回事?她怎么总感到怎样驱都驱不掉的寒冷?

    “我不去是不是不好?”凌皱着眉头去问,看上去很是为难。

    凌珏点头:“你说呢!”苏云起何故请他们去京郊冰嬉,许是看着相邻的份上,但也存在着是为了凌的缘故。

    这一点,凌珏看得比谁人都要通透。

    “他马上又要去北疆了,是吗?”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总不能因为自己怕冷就平白无故去扫苏少将军的兴致:“我,我去。只是,爹娘都会去吗?”

    她是没有见过战场上的凶残,不过两军交战,总会有伤亡的。这个时候,苏云起的一番好意,她再怎么不知进退也不该拒绝了吧!

    “父亲会去,只是母亲……”凌珏也说不好:“还是随缘吧。”

    别看他们母子二人现下关系破冰,可是经年的疏远根本不是一时半刻想补就能补回来的。这些年的疏离,让凌珏越发地看不穿摸不透大长公主的心思。

    其实,莫说是凌珏,便是整日粘着大长公主的凌也不敢说肯定的话。

    马车费力地出了京都,绕上山路之后,却胶着在了原地,半步都行不得。

    除了身子不断地瑟瑟发着寒颤,凌心里却是难得欢欣。

    她将手炉又抱紧了一些,抿唇笑着:“还以为娘您不会跟来呢!”

    这辆马车只坐女眷,赵姨娘面无表情,只端坐在了一侧。

    本来便临近着凌的大长公主见状,干脆凑得更近一些,身上的大氅也一同将凌有些瘦弱的身子一同裹了进去:“你这孩子,现在怎的这么怕冷!”

    “可能今年冬天比以往都要寒冷上许多吧。”凌也着实想不通,为了不让大长公主担心,随口说了一个原因。

    可是旁人都不似她,平时在侯府中有地龙的屋子里还会热出汗来,哪里还会一阵阵地打冷颤呢!

    正说着话,身子蓦然一沉,三人的头直直地撞到了马车中的壁上,还来不及问清缘由,车内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车夫赶紧挑起帘子禀告:“大长公主,我们的马车陷到雪里,走不动了。”

    大长公主沉声:“那你是什么意思?现在还能不能继续上山?”

    她并不是在责怪谁,风雪如此,本来上山就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怕只怕强行上山,反而会遭遇到什么不测。

    只是,人家苏少将军说到底是天盛的有功之臣,又是他们侯府的邻居。眼下即将奉皇命出征北上,好心来邀,若是不赴这约,未免着实过分。

    “蓼阳!”平阳侯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和车夫一并掀开了帘子:“你们先下来吧。”

    马车的车轮全部陷入了雪地,一时之间根本动弹不得。

    三人在侯府随行前来的下人簇拥搀扶下,这才前后下了马车。

    “母亲,儿,你们没事吧?”凌珏一脸担忧的神情,心中难免着急。

    “无妨,只是如果还在此耽搁,天色暗沉之后,山路便只会更加难行。”大长公主将目光投向几个围在马车周围的小厮,做了一个震惊四座的决定:“不妨弃掉马车,徒步上山。”

    谁都没有说话,反而是赵姨娘,她几乎在用歇斯底里的声音拒绝:“不行!你疯了吗?从这里徒步上山,要去你去,我们可不干!”

    而此时的马车那边,几个小厮一齐用劲,推着马车,想要把被风雪困住的马车带出来。车夫也在不遗余力地牵动着马匹的缰绳,可惜马儿除了嘶鸣几声,便只能不停地原地踏着步。

    “你们看到了吧!”大长公主并没有因为赵姨娘的不敬而生气,只是指了一指马车:“这风雪不停,马车便无法脱困。更何况,这一路向上,坐车绝对不是明智的想法。”

    赵姨娘甩了一个白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平阳侯打断:“那行,就听你的。”

    平阳侯都如此说话了,众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炉,里面的银炭似乎都要不够用了。这一路上山,没有取暖的东西,可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看得出来妹妹的顾虑,凌珏凑近,二话不说便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到了凌的身上:“用不用我背你上去?”

    被又一件厚实的披风裹着,凌还来不及反应,此时又听到哥哥这么问,立时心中一股暖流流过,但还是摇手拒绝了:“不用,我能跑能跳,自己就行的。”

    在风雪中爬山,本来就不是一件易事,哥哥也是要保存体力的。

    “你不行的话就告诉我,别强撑。”凌珏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吩咐身边的下人:“你骑一匹快马,先去庄上,把这里的情况告知给少将军。”

    苏云起在北疆多年,能在风雪当中行军打仗,处理起这些情况来应该更为熟稔一些才是。

    “是,世子。”马夫干脆将缰绳一拽,飞身上马,朝着前方被风雪遮住了视线的山路疾驰而去。

    “姑娘,要不然,婢子的手炉给您用吧!”知秋看到凌瑟缩的样子十分于心不忍,马上从队伍后面赶了上前。

    此行仓促,侯府众人接了请柬,就立马赶往这京郊附近。连理应多备一些的银炭都没准备充足。

    “不用,走起来以后,身子马上就会暖和的。”说实话,凌不相信现在凭借她自己,身子真的会克制寒气,这一段时间的不耐寒都成了凌的心病。

    如果有办法,她当然希望此时能有一个新添了银炭的手炉。只是,拿了知秋的手炉,知秋怎么办?

    凌咬牙,面上装出真的很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了,我不是还有哥哥的披风嘛。别废话了,我们快走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赶至

    “少将军。顶 点 X 23 U S”苏家军的一名士兵一路小跑进了庄子里:“侯府派人来了。”

    赤身**的苏云起此时正闭目养神,半躺在温泉水池当中,十分惬意。

    初闻此话,眉头却是不可控地跳了一跳:“怎么了?”

    士兵指着外面:“平阳侯他们全部被困在了山道上,现在派人来向少将军您请求支援呢!”

    “快,小释,去把我衣裳拿来。带一队人稍后跟来。”苏云起胡乱擦了擦身子,立马就要从水池当中起身。

    其实听到小释如此禀报的苏云起是松了口气的。最起码,在他看来,被困在半路总比听到她不来的消息要强上百倍。

    “少将军,您这个样子可不能去。”小释虽然把衣裳递给了苏云起,可是人却堵在了他面前:“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您这个样子出去要是染上了风寒可怎么办?”

    小释说得的确在理,苏云起穿上最后一件青白色的外衣,又当着他的面套上了氅衣:“这样总行了吧!”

    见小释还是不依不饶,苏云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要相信小爷,要是动不动就染病,怎么带军打仗!”

    “可是……”小释盯着苏云起远去的背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反正他们苏家军又不是常驻京都的队伍,何必和朝中的大臣搞好关系呢!

    少将军也是,平日里那么清冷的一个人,怎么会费这些心思?

    这些不解都是小释一个人的不解,那远去的背影在背对着他说话:“你还愣着干嘛,找人去啊!”

    泡温泉的时候只是发丝末梢被池水打湿,贴近头皮的地方滴水未沾,因此小释说的什么感染风寒,那纯粹就是杞人忧天。

    双腿一夹马腹,苏云起等不及后来的一队人马,孤身一人沿路先去了。

    没了马车拖累,凌一行人的速度在这漫天风雪中倒也不急不缓。只是,寒风一阵阵地袭来,即便凌裹紧了两件披风,似乎还是阻挡不了雪花直往脖子里窜。

    “呼!”凌呼了口热气,搓着双手,希望借此来获得些暖意。

    “儿,你的手炉呢?”

    大长公主和平阳侯相扶持着走在前面,凌珏放心不下,这才一直跟在凌的身边。

    只是照理说来,身为长子的他,此情此景下,应该时刻守在平阳侯夫妇二人的身边的。

    凌丢给凌珏一个早已没了温度的手炉:“就在这里,拿着还硌手呢!”

    “早知如此,便应拿我的手炉出来才是。”凌珏向来没有拿手炉取暖的习惯。他不似绝大多数女子,一到冬日,便总是犯手脚冰冷的毛病。

    凌知道这是哥哥在难为他自己,又何必呢:“你别说这些好的,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有过手炉的?”

    此刻,只有无情的戳穿事实,似乎才只能减轻一点凌珏心中不该有的自责。

    正当凌珏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听到了一些除了风雪呼啸而过以外的声音:“大家停一下,先别走了。”

    “怎,怎么了?”凌被凌珏一脸严肃的神情给吓着了。

    许多志怪小说里都讲过,在风雪不歇的深山老林里,是最容易出事的。该不会?

    凌珏转过头来面向凌,一对拧在一起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有哥哥在,儿不必担心。”

    为了安抚凌,他还轻轻拍了拍凌的发顶。

    凌珏后撤一步,将耳朵尽可能地贴近了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待听清了那是一前几后的马蹄声后,凌珏才安心下来:“不用担心,应该是苏少将军。”

    凌珏没有说,他方才一脸肃穆,只是因为不知那是骑了马的苏云起在朝着他们赶过来,还当是连日积雪而导致了山崩。

    如果在这山道之上真的发生了雪崩,那么他们一行人谁都逃不掉。

    “哎!你们看!”赵姨娘一路连声都不敢坑,此时老远看见骑着骏马的挺拔身影,这才又喜笑颜开了起来:“那个,就是苏少将军吧!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凌不由地从嗓子眼里嘁了一声,一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便赶忙捂住嘴巴。

    她看赵姨娘不喜,赵姨娘看她扎眼,这都是事实。只是,赵姨娘说到底都是一个长辈,凌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半分的不敬。

    今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凌不是不同意赵姨娘所说,苏云起的确是一块璞玉,而且已经雕琢得七七八八的璞玉了。

    只是,这赞扬之话从赵姨娘的口中吐出,凌的确是怎么听怎么难受。

    “喂!”凌珏不动声色地靠近。

    凌的声音极小,外加她后半个字音根本没有说出口,就被她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了。

    除了身侧的凌珏,竟是谁人都不知:“你嘁什么?人家赵姨娘这回说的不对吗?”

    凌珏试探性地询问,他只是想知道,在儿心里,是怎么看待“一表人才”这四个字的。

    以及,怎么看待苏云起的?

    没等凌回话,那快马已经停在他们面前,马上的儿郎眉眼清秀,在簌簌飘落的白雪的映衬下,他竟然比往日还多了几分神气出来。

    这或许就是多年的马上生活使然吧。凌珏颔首:“我等在风雪之中难行,还要多谢少将军不辞辛劳,特意来迎。”

    苏云起已经下马,人虽然站在平阳侯和大长公主面前,可一双眼睛却不时地在人群中逡巡:“晚辈来晚了,让伯父伯母受惊了。”

    平阳侯温言笑着,“受什么惊呐,就当是强健体魄。无碍的!”这个少将军,为人不仅谦和有礼,做事也算周全稳重,平阳侯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只是,平阳侯的心思从来不曾和第二个人说起过。便是同床共枕的大长公主此刻也全然不知:“苏少将军言重了。”

    “少将军!”身后几匹骏马紧接着赶到,为首的便是小释。

    他一把抓过马鞍,抬腿跃下:“少将军,您跑得实在是太快了,我们几个追都追不上。”

    这话说得完全没问题,可不知哪里惹了苏云起。他侧过头来低喊了一句:“胡说什么呢!”

    凌珏在人群中一眼望过去,便知道了此行大致跟来了多少人。他扶着凌上前:“来,儿,慢点儿。”

    苏云起先前一直在寻找凌的身影,此时终于得见的他,竟然结巴起来:“,姑娘!”

    长辈在此,他一个外人,只能称呼“姑娘”这样疏远的称呼。

第二百八十三章 飘雪如尘

    在场的众人,包括自己和父亲,皆是男人居多,唯一需要谨慎安排的便只有女眷。www.uu234.net

    凌珏搀着凌上前一步,在苏云起的面前站定:“苏少将军,儿和府上的女眷就麻烦你们了。”

    “这是自然。”苏云起让小释等人前去搭了把手,“只是如此一来就要麻烦诸位了。”

    特殊情况自然需要特殊对待。女眷哪里有会骑马的,少不得要和别人共乘一匹不说,还需要几个男人在前面费心牵马。

    平阳侯利落地翻身上马,空出身前的位置来给蓼阳,他瞥了一眼雪地里站着的赵姨娘,不咸不淡地开口:“马上乘不下多人,你随后跟来吧。”

    赵姨娘胆敢呵斥这个,辱骂那个,可心底里还是对平阳侯发怵的。见状,再是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是。

    “来,儿,我扶你上马。”苏云起将自己的坐骑牵到了凌的面前,只是还没来得及献献殷勤,便被凌珏半道截胡了。

    他自然也不能说什么,截胡的人是人家的哥哥,怎么着都比他这个外人要有资格得多。

    苏云起只能拽紧缰绳,确保凌上马的时候更稳当一些:“珏世子,你也尽快找匹马吧,我来给姑娘牵马。”

    “我……”坐在马上的凌只能顺着苏云起的话接了下去:“那就麻烦少将军了。”

    她既不想让哥哥因为自己再度受累,又不好意思去麻烦苏云起。可是若不让这个受累,不让那个麻烦,她自己好像也没有这个本事能控制得了一匹马吧!

    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凌是不敢做了,只能接着麻烦别人了。

    凌珏干脆将套在马车上的绳索取下,只牵过了马匹:“既如此,我骑这匹。儿就麻烦苏少将军多多费心照顾。”

    依稀朦胧可辨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看来这冬天的初雪用不了多久就要停了。苏云起知道,这意味着距离大军开拔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抓紧缰绳,扬声冲着众人道:“趁天色未暗,我们这就尽快上山。”

    “是!”小释和跟来的士兵一同抱拳行礼,紧接着拉过身后的马来。

    此时他身后马上坐着的两人相顾无言,尤是前面的赵姨娘,心中愤愤难平。她就算是妾,也是侯府的主子,怎么会沦落到和个丫鬟共乘一匹呢!

    知秋虽没什么怒气,但是和这样一个凶婆娘坐在一匹马上,便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她隔着远远地去偷偷瞄了一眼凌,本来要倒苦水的打算就这样被硬憋了回去。

    自家姑娘一个人骑着马,背脊挺得笔直,好像生怕一个不慎会连人带马全部摔到了雪地里。

    况且,凌身上披着凌珏给的披风都快要从肩头滑落下去了,也没见她抬手提了一提。凌这样一动都不敢动的状态,知秋哪敢再唤她呢!

    许是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苏云起脚下蹬着的一双靴子虽然每迈一步便深踏进了积雪当中,但还是停下脚步复又走到她的身边:“姑娘,你无需担心。就算掉下来,不还有我吗?”

    随着马抬动四蹄的动作,凌被颠来颠去,早就比煮熟的鸭子还要乖顺了:“谢谢少将军的好意。”

    苏云起看得出来凌面容中强摆出来的笑容,便提起滑落到身后的披风来:“就算是第一次骑马开心,你也不至于把披风也扔掉吧。来,披上。”

    有苏云起护着她,凌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任谁在马背上掉了一件衣裳,都不会舒服的。凌红着脸赶忙整理好了衣裳,这才道谢。

    苏云起笑了一笑,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总是嗔怪少将军的称呼太过客套,“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做这些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这样一段路程并没有多远,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苏云起请柬中提到的庄子。

    “娘,这庄子可真是气派!”凌眨眨眼,不禁想起了在罗庭那处的温泉庄子。如今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全然没有可比性。

    再言之,罗庭那个庄子来路不明,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得来的。可苏云起的这庄子却是陛下御赐,性质都完全不同。

    “气派的话,姑娘可以时常来此,就当放松放松心情。”明明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才对,可苏云起的耳朵却尖得厉害,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听见。

    那感情好啊!再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那多不好意思。”

    违心之论,凌说了何止一回两回。庄子是陛下赐给有功之臣的,人家苏云起可以客气邀请,但她却不能不知轻重。

    况且,凌初来乍到的欢喜劲头一过,那熟悉的瑟缩冷意便又倾覆而来。

    回首一想,若是一整个冬日都是这种状况,怕是抬她来她都不会愿意,那什么气派庄子岂不就成了无所谓的劳什子了嘛!

    这么一想,婉言拒绝,什么都没有损失,还可以在人前留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印象。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云起竟已走到了她的近前,温言笑起来:“我随军出发之后,这庄子便也空闲下来,左右也是无人,你们来了正好可以添点人气儿。”

    凌知道这是他的好意,害怕自己顾忌太多因而婉拒了他的善意。不过,要论说话的技巧,苏云起确确实实是远远比不上凌珏的。

    苏云起这话怎么说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让人听了不舒服。

    凌朝身侧看了一眼,爹娘俱是满脸堆笑,一点儿也不在意苏云起的措辞:“真是难为你了。”

    至于哥哥嘛,他们一向便不大对盘,凌自然不会把他的表情纳入参照的范围。

    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多心了吗?凌这么一思忖,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她的点头落入了苏云起眼中,苏云起便以为这是凌答应了,更是喜不自胜,欢喜便要迎了众人进去:“伯父,伯母,我们先进去吧。”

    进去?凌扬起一张如花笑靥,她要是再不进有地龙的屋子,双腿都要被冻僵了。

    这庄子果真气派,不仅有热气氤氲缭绕的温泉,还有一片占地广袤的冰地。

    “那边就是冰嬉的地方吗?”凌指了一指远处结冰的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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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