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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四章 腹内绞痛

    “对,大家如不介意,可以先在温泉中泡泡身子,再去冰上冰嬉。www.uu234.net”苏云起饶有兴致地为凌等人介绍起来。

    大长公主毕竟是皇族中人,什么场面不曾见过。更何况,她和出入朝堂的平阳侯一样,早就将性子磨得异常稳重,对于这些看的是很淡了。

    凌珏又是一个在外人面前通常不喜形于色的人,便是心内当真欢欣,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更勿论,凌珏此刻其实算不上有多么愉悦。

    他一身心全在凌身上:“你要先找间屋子暖暖身子吗?”

    凌珏给她的披风,都被这一路的风雪给打湿了,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不仅不好受,只会让其更觉料峭寒意。

    凌正愁不知怎么回苏云起的话呢,自己哥哥突然给找了一个台阶下,她自然应和起来:“好,我正好也有些冷呢。”

    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现在一提到这“温泉”二字,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在罗庭的那个时候。

    说实话,现在的凌,甚至对于泡温泉都生出了抵触心理。

    “姑娘,婢子服侍您更衣吧。”知秋很快跟着凌进了向苏云起暂借来的一间屋子。

    “吱啦”一声,随着两扇木门被拉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热流。凌身上的寒意顿时散得七七八八的,心情也难得愉悦起来:“这庄子里的地龙烧得比府上还要好呢!”

    谁能想到,这京郊偏远之地,居然还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凌不知道的是,京郊的确没有这样的条件,而这间屋子之所以会暖流洋溢,只是因为是苏云起提前准备了许久的结果。

    脱下最外面凌珏给的披风,凌又打量起了自己的外袍,不禁感慨了一句:“要不然别人冬天都不会来山上呢,多不方便啊!”

    “对了,知秋,你有带备用衣裳吗?”凌就近坐了下来。方才骑在马上的时候,一动都不敢动,现在静下心来,居然连双腿都在一阵阵地打着颤。

    “有的,有带。”知秋脸上的笑意还没有维持片刻,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便又耷拉了下来:“可是,刚刚在山下换马的时候,包袱全落在马车上了。”

    “这样啊。那你就和我一样,先坐下来缓缓吧。”凌指着自己身侧的座位道。

    知秋受宠若惊地捂嘴笑了起来:“姑娘,原来您是在问婢子啊?”

    凌扬眉,难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是啊,我有两件披风来遮挡风雪,问的当然是你了。”

    “哎哟。”凌突然皱起了眉头,“怎么感觉肚子哪里忽然一阵绞痛?”

    “绞……绞痛?”知秋扑了上前,忙着嘘寒问暖:“姑娘,您怎么了?”

    “奇怪?真是奇怪!”凌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整理一下,“我没事了。痛感,这回来的快,去的也快。”

    “儿!你好了吗?”苏云起将侯府众人很快安置好了,见她迟迟未归,这才守在门外敲起门来。

    这人也是,催个什么劲呢!凌拉开房门,冲着苏云起笑道:“我都整理好了,我爹我娘他们呢?”

    苏云起指了一个方向,只是这里隔着多座回廊屋舍,凌即便顺着他的方向去瞧,也什么都看不清。

    “伯父伯母,还有珏世子他们都在冰嬉的地方呢!现在就等你一个。”侯府众人也是出奇地步调一致。

    苏云起打量起凌的神色来,他似乎都能猜到凌下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

    不出所料,凌在知秋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那还请少将军带路,儿也想去。”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只是这大好机会可是从天上来,苏云起才不会轻易放过呢:“儿,你路上着了寒,要不还是先泡泡温泉,随后我再带你去吧。”

    “这不行吧,哥哥他们该担心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却是,她现在可是最见不得泡温泉了。

    “有什么不行的。”苏云起当机立断,支使起知秋来:“你先过去,跟侯爷他们说一声就是。你家姑娘这边有我呢!”

    对方可是少将军,而且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知秋立马福身,朝着冰地的方向小跑离去。

    “你可真会指使人,连知秋都听你的。”凌撇撇嘴,跟在苏云起身后:“你以后还是叫我姑娘就挺好的。”

    冷不丁一个儿,倒是让凌手足无措。走在前面的苏云起却对这话置之不理,只是步伐不紧不慢,好让凌一直能跟在他的身后。

    凌交握在身前的双手都忍不住抬起晃了晃,苏云起这时快时慢的步速,怎么和自己配合得刚刚好?

    忽然腹内又是一阵绞痛传来,这一回似是比方才还要严重一些。凌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苏云起立马回身扶住凌,手忙脚乱地眉毛胡子一把抓:“你,你是不是又着了寒?”

    “或许吧。”凌点点头,这阵子那痛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快得像是幻觉一般:“应该是岔气了。”

    “那我们走得再慢一些。”苏云起二话不说脱下他的大氅,将凌纤细的身子包裹得严实。

    盯着凌一张稍显憔悴的面容,苏云起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什么旁人在此。索性一把打横抱起了凌:“我抱你过去。泡泡温泉驱驱寒就应该无碍了。”

    凌羞红了一张脸,挣扎起来:“我,我自己能走过去的。不用麻烦了。”

    苏云起学着别人说话,只是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一些:“女孩子不能受凉,你用手臂抱着我的脖子,这样你可以省力一些。”

    他回京多日,勉强也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的见识可是飞速增长。

    女孩子身体娇弱,当然不能和他这样的人相提并论。苏云起脚下不敢放慢速度,上身却又尽量保持着平稳:“你身子上要是再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告诉我。”

    凌还来不及吭声,抱着自己的双手便是一紧,一股暖流自面庞上方传来,徐徐喷洒在眼睑的位置:“知道吗?”

    这些暖流好像可以穿透人心似的,凌心内一感动,便重重地点了个头:“嗯。”

第二百八十五章 血染一池

    挂起竹帘,泡在温泉当中,凌感觉手脚不再那么冰凉了,就连今天时疼时不疼的肚子都得到了有效的缓解。顶 点 X 23 U S

    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温泉的暖流当中,凌干脆将身子舒展开来,闭目养神。片刻之前,苏云起提起的时候,她还是千万个不愿意,可如今想来,倒是她犯蠢了。

    隔了竹帘,苏云起的声音响起,只是被水声掩盖了大半:“儿,你好些了吗?”

    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可是隔着竹帘,又有水声相扰,凌并没有听清,只能听了个大概:“嗯,我好多了。这回真的要谢谢你。”

    凌捧起一把温泉水,先是将整张脸埋了进去,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是氤氲蒸腾的热气之后,更是干脆低头将整个人伏到了水里。

    凌的发丝一根根漂浮在水面上,如黑墨跃然于纸张上,晕染铺排成一幅幅水墨画。只是,虽然无法控制,但是胜在有一种自在随意。

    凌忍着双眼的干涩,看到自己一头的乌发在水中飞扬,静静感受着全身上下每一寸毛孔的极力舒张。

    池底是有几处泉眼的,此时里面正在汩汩地冒着气泡,在水泡的上升流动之中,凌好像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用双手揉了一揉,清晰地看到清澈的池底正在飘散着血迹。

    一点一滴,汇成了小溪流一般,正在越聚越多。

    “啊!”,凌忍不住放声大叫,却忘了自己这是在水里,一张嘴便倒灌进了大口大口的温泉水。

    温泉水涌入,呛着她的喉咙酸涩肿胀,“咳,咳!”

    好一顿猛咳之后,凌费力地抬起头来,口鼻共用,这才感受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正在随着山间呼啸而过的清冽冷风袭来。

    “里面……里面死人了?”凌倒是也比初始镇定许多,只是死人着实不是一件小事。

    静下心来,她游到了竹帘一侧,对着苏云起那边道:“少将军,温泉底下出人命了。”

    “出什么?”苏云起飞快捞起自己的衣裳,不敢置信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这庄子是陛下御赐,虽然不是直接给的自己,但如今好歹也是祖父留给他的产业。就算他平日几乎不曾来此,但也有守卫轮守,怎么会在皇城脚跟下出这种荒唐之事?

    他直接掀开竹帘,闭紧双眼:“怎么?池子里出什么事了?”

    凌彼时只穿了里衣,来不及上岸穿戴齐整,便下意识地往岸边游了一游。直到触到石壁,她才往池底指了一指:“就在那底下,我看到了血。”

    “血?”苏云起顾不得许多,长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潜到了池底。

    他一直以为这血的源头是来自于自己,毕竟此前泡过温泉水的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牵动了身上的旧伤,而引出鲜血的缘故,温泉里怎么会有血在流动?

    苏云起凑近了泉眼,里面汩汩冒着的皆是一泓清澈的泉水。看来是可以排除掉从外面流入的情况了。

    苏云起脚一蹬底,在池中转了个身,暗自奇怪:怎么不见所谓的尸体?

    就算真的如凌所说,也该有迹可循才是。

    在四周逡巡不定,苏云起正打算游出水面的时候,却真的一晃眼看到了那斑斑血迹游荡在水中。

    像是红色的丝线盘旋,它们就一直围绕在那抹被白色衣裳包裹着的纤细身子四周。

    “呼。”苏云起立时浮出水面,人还来不及喘气,便涉着水向凌走来:“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还好。”凌抚着胸口,那胸腔里面的一颗心脏的确跳得平稳,不再如方才一样慌乱无神了。

    苏云起却是面染愠色,有些焦急起来:“是你受伤了,知道吗?”

    “我?是我的血?”凌低头去看,这么一看,当真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殷红的血迹就浮动在温泉水池的水面,就漂浮在自己身侧周遭。

    “这真的是我的血啊!”凌捂紧了嘴巴,差点大叫出声。

    “我带你回房。”苏云起先是一把将凌从水中抱起,紧接着把凌连带着自己的衣物通通往她身上裹去。

    这么手脚一通忙乱,虽然把凌包的是不忍直视,但最基本的御寒是做到了。

    一脚蹬开房间的木门,地龙依旧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就和池底泉眼新冒的温泉水一样,新旧交替,总会维持着某种平衡。

    平稳地将怀中人放在塌上,苏云起咬了咬下唇,一边就要掀开裹着凌的衣物,一边去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羞赧难当,往靠墙的床边移了一移,“我,我还好。麻烦你去把知秋或者我娘找来吧。”

    苏云起攥紧了拳头,二话不说往床榻边上就是一砸。他自然不是在生凌的气,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取得凌的信任。

    为什么每次一出事,凌总是会以没事,还好这样诸多的言辞来搪塞自己。都见血了,情况还能好吗?

    “我会找人来的。”苏云起沉声,紧紧攥着凌身上的一件淡青色的罩衣,十分倔强地道:“但在那之前,你总得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啊?”

    苏云起已经很有耐心了,若是在军中,有人罔顾他的命令,他此时早就忍不住瞪眼,进而大声相斥了。

    他只是坚持着要褪下凌身上多余的衣裳,二人一时之间谁也不肯松手。

    一不做二不休,苏云起使劲一拽,只听刺啦一声,凌的指尖都感觉到了布帛因为碎裂而颤抖的震感。

    她惊异抬头,对上了苏云起一双分外笃定的眸子,里面明亮坦荡,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杂色的眼眸。

    凌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松口:“我真的没事的。”

    原来先前多次的小腹绞痛便是征兆,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凌一想到一池子澄澈的温泉水被自己的鲜血染了个遍,便更觉难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但最令她难堪的事情,却是凌万没有想到的。苏云起掀起最上面几件凌乱披在凌身上的衣裳,面庞微红,便是声音都不似以往清澈,细听之下,竟有些低沉的喑哑之感:“怎么……怎么会是这里受伤流血?”

    也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苏云起一阵踌躇之后,便准备起身走远:“我先去叫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军令状

    凌一早便觉察到了苏云起的神色有古怪,从他闪躲的样子当中就看出来了。www.uu234.net

    但是和讳疾忌医是一个道理,凌甚至不敢直面自己的伤处。毕竟这可是第一次流这么多血,能把温泉池子都染了,哪里是简单的小病那么简单。

    见到苏云起落荒而逃的样子,凌甚至久久不能回神。心里咯噔一声,直道完了完了,这回的小命是真的要彻底交待了。

    木门合上的瞬间,凌这才将探寻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下面,看到了那一滩血迹,并且直到此刻还在不断晕染开来的红色鲜血。

    “怎么会是从这里……”凌看到血是从自己的小腹下侧,平日里方便的地方流出的,整张脸都变得惨白起来。

    她也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苏云起会是那种反应。

    天哪!这下子可真是丢死人了!凌蜷缩起身子,也忘记了流这么多血意味着什么,将整张脸直接埋进了屈起的双腿之间。

    苏云起这一路都不敢停,脚下生了风一般地直接奔向了庄子的冰地附近。

    冰地上几个身影相互穿梭着,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人声的嬉笑也此起彼伏地响在耳侧。

    苏云起对庄子的地形很是了解,也不管会不会吓到玩得正酣畅淋漓的众人,干脆抄了近路过去。

    “世侄见过平阳侯,见过大长公主。”苏云起怕自己从身后突然而至吓到平阳侯夫妇,还不忘先行见礼。

    平阳侯见了苏云起便是满心欢喜,正打算虚扶一把,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苏云起急出了一头的汗,“云起方才去请姑娘,见她很惧寒的样子,便主动相邀去泡温泉水。”

    大长公主和平阳侯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此举并无不妥:“儿怕寒,倒是难为少将军了。”他们夫妻二人看上去难道像是那种迂腐不化的父母吗?

    苏云起却是不住地摇头,额头上沁出了又一层的冷汗:“但是后来水池中见了血色,云起冒犯,抱起姑娘,这才发现……”

    苏云起咬咬下唇,他知道此时干那些欲言又止的事情着实不地道,只是大庭广众下该如何措辞呢?

    他顿了一顿,还是道出了实情,只是隐去那些晦涩之处就是了:“云起发现姑娘竟然受了伤,那些血迹便是从她身上流出的。”

    “什么?”大长公主一张温言以待的笑容立时便凝住,挺立的上半截身子居然也不可控制地晃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平阳侯一把扶住了站不住的蓼阳。

    虽然他的情况看似要比大长公主好得多,但是心焦程度却是一点儿都不蓼阳差的。平阳侯只是知道,越是情急的时候,越需要有人保持镇定从而才能主持局面。

    “珏儿!”平阳侯向不远处的凌珏挥了挥手。

    蓼阳顶着极难看的面色,沙哑着嗓子,“儿她受了伤。”

    凌珏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更骇人了,一个眼刀毫不顾忌地便向一旁的苏云起闪了过来。

    苏云起当然是满心委屈,不过他的心情和他们是一样的。定要等到凌无恙,否则这颗心如何能安!如此,他安慰了自己一句,权当没看见就是了。

    “你们军中可有军医?”一行人赶忙向凌的房间赶去,一路上的凌珏都没有给苏云起什么好眼色。因为在凌珏看来,既然一军主帅苏少将军在此,这庄子里也必然是配备有军医的。

    他一早便知晓了,今次出征北上,苏家军的将领兼唯一主帅便是苏云起。为这个,凌珏有一段时间之内,确实不得不由衷赞叹苏云起的品格。

    就拿苏云起的孝心来说,便是找遍整座京都也很难找到有和他相差无几的人。

    据说苏老将军这回本也是要披挂上阵的,圣旨都下来了,只是苏云起却说什么都不肯干。

    苏家因为这事掀起了轩然大波,苏云起还直接闹到了陛下面前,他为了表决心,甚至自己提出了要立下军令状。

    陛下一向体恤忠将之才,没有道理别人在外替他浴血奋战地守河山,他却要反过来做那些不顾人情的凉薄之事。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陛下答应了苏云起的请求,也不用他再立下军令状。只是,陛下金口玉言,苏云起此举也与僭越无甚差异,还是逃不过一顿刑罚就是了。

    凌珏初始知道此事的时候,的确对苏云起很刮目相看。他也不同于旁人,不曾用怪异不解的眼神去看这个忤逆陛下的少将军。

    有人说苏云起是仗着劳苦功高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居然能干得出来以臣之身去威胁陛下的事情。还有人私底下言道,陛下是被先前北疆的大胜冲昏了头脑,才会对苏家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

    凌珏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事实上,凌珏知道,他如今不过是只有着世子身份的珏公子,并没有人会将他的意见和想法放在眼里。

    只是,文武百官似乎都忘了。苏云起不仅是苏家军的一员,也不仅仅是少时便从军征伐的少将军,他同时也是一个少年,是别人的子孙后辈而已。

    为了苏老将军,忤逆犯上似乎也并不为过吧?更何况,苏云起此举何时犯上,怎能言道是忤逆呢!

    那些朝廷大员啊,被条条框框束缚久了,居然连温情的血脉至亲都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自然,凌珏更不会忘记,这说闲话的人当中有多少是无意提及,又有多少是恶意揣测的。

    若没有苏云起所谓的劳苦功高,他们怎可安乐于京都,今日看不惯这个,明日又去联名抨击那个。更遑论,真正的劳苦功高者是早已年过半百的苏老将军,孙子为祖父请命,实是不应受如此对待。

    至于说陛下是被北疆大胜冲昏了头脑的人,则更是无稽之谈了。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嘛!如此乱嚼舌根,倒是比坊间的长舌妇更惹人厌烦。

    想到此,凌珏不禁顿下了脚步。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儿郎急出了满头大汗,却更不敢放松懈怠,一直在前面为他们带路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这样心怀不善的去对一个赤诚如此的人,难道有比那些人高明善良到哪里去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虚惊一场

    “少将军。m.www.uu234.net”凌珏干脆几步绕到了与苏云起齐肩的位置方便并行:“儿的事,多谢你。”

    苏云起干笑了几声,心道,京都的人心就是难以捉摸啊:“既然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这珏世子果真奇怪,前一秒听说他妹妹受了伤,就立马对自己摆出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可是现在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反常态,还懂得致谢和解了?

    不过,这些不解只是一晃而过。苏云起很快推开了凌所在的房间:“就是这里。”

    屋里的地龙温度正热,可瑟缩在墙角,将头埋得不能再低的凌却似乎对这些都毫无所感。

    听到开门的声音,凌连头也没有抬。她只是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说出伤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旁人。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一告知给血缘至亲的。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哪怕是生己养己的父母。

    “……”苏云起见她一动不动,心里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一样,一时情难自禁,竟然差点儿脱口而出自己对她私下里的称呼了。

    苏云起清清嗓子,复又走近了一些:“姑娘,侯爷,大长公主还有世子都来了。”

    “儿?你怎么了?”平日里即便是换了素裙木钗的大长公主也是威仪不减,可唯独在面对凌的事情上当真是方寸大乱。

    自己的娘开口便是极力克制的哭腔,这还让凌怎么装成个没事人?

    凌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柔声喊了一句娘,便一头扑到了大长公主的怀抱里。

    “让娘看看,是哪里受伤了?”大长公主轻抚着她的后背,有些抑制不住地紧张。

    这让她怎么开口?凌难以启齿,只能环顾了一圈四围:“我……”

    这屋里现在除了自己,所剩下的四人当中,即便除却苏云起这个外男,可是除了在场的娘亲,她还是无法坦然就这样说出口。

    所幸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凌面有为难之色,根本瞒不过大长公主:“你们先出去吧,先让本宫给她看看伤势如何。”

    “那,蓼阳,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平阳侯虽是不大放心,可这里里外外掺和进了这么多人,凌的尴尬之色着实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看了不是滋味。

    凌珏尤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跟着父亲母亲前后脚进了房间里来。此刻对妹妹的伤情一无所知倒也罢了,怎么突然就要被人赶走了?

    “珏世子,我们一同出去吧。”倒是苏云起,对蓼阳的意思没有半分迟疑:“有大长公主在,不会有事的。”

    这种情况本身因为男女有别就不便在场,凌珏自然不会强留:“母亲,如果有需要,记得叫我们。”

    凌珏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了,毕竟谁能想到苏云起现下手边居然连一个两个的军医都没有。

    木门再次朝外被合上的时候,凌才稍微往外挪动了挪动身子,只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活动,生怕牵扯的伤口更加严重,闹出来的笑话也就不堪收拾了。

    大长公主一向心细如发,尤是在面对子女的时候更是如此,“儿,你听娘说,伤口不治,反而藏着掖着,它只会愈发严重。难道你想等到全部溃烂,发烂腐臭了才打算告诉娘亲吗?”

    凌果断地摇头,“当然不会。”

    大长公主没有说什么,一双温柔眉眼只是望着凌,便是这一举措就足以让凌放下心中的那些晦涩难言。

    她掀掉最上面披着的云纱罩衣,“伤口……在这里。”

    大长公主低头一看,不仅没有露出半分担忧的神色,反而是轻笑了起来:“傻孩子,娘亲还当是出什么大事了。”

    屋里二人窃窃私语了什么,是屋外的几人谁都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当大长公主拿着染了污血的衣裳出来的时候,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什么笑意。

    平阳侯和凌珏并没有过问什么,在他们看来,大长公主的神情皆已说明了一切问题。

    只有苏云起,得不到答案的他焦急难耐,可是若让他就这么问出口,却又当真难为情得紧。一时之间,苏云起嘴角咧着松口气的笑容,可是一张白净的面皮却是被他硬生生憋红了。

    “大,大长公主。”苏云起决定避而不谈伤处就是了:“儿她,当真无事?她可流了那么多血呢!”

    大长公主哪里能想到如今还有这么大的人却不谙世事到如此境地,这下子反叫她也不知如何了。

    还是凌珏耳聪目明,反应也快,立时打断了苏云起:“少将军,你看这天际的样子……”

    这下了整整三日还多的新雪迟迟不止,唯独在这个时候天空却放晴了,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苏云起应声抬头去看灰蒙一片的天空,这种晦暗不明的感觉不同于之前的阴郁厚重。看来,这天是真的要放晴了。

    再放眼远眺的时候,天地连接的地方,哪里还有那些白色小精灵的身影。它们片刻之前还成群结队地纷纷扬扬落下,可此时却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天地间立时一片澄明,这场新雪将所有的尘埃都压进了泥土当中。

    雪积了满地,它们真正来过。

    雪霁初晴,便是大军整军出发的号令。苏云起向三人抱拳辞别:“伯父伯母,云起未能向姑娘告别,烦请二位代为传达。”

    蓼阳因为对方的无知还口无遮拦而心生不满,板起脸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苏云起不眼瞎,心里也不是全然没心没肺的那种,但有感于这回事情委实特殊,他也知不好怪责到别人头上。

    便抱着拳不动声色地往平阳侯的方向移了一移,但愿这夫妻二人不是事事都一个鼻孔出气的。

    事实证明,平阳侯和大长公主夫妻多年,又不是苏云起和凌珏这种不通人事的年轻后辈。平阳侯早就在蓼阳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反应了过来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是男人,也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对于苏云起这种心焦却关心不到正点上的年轻人,总是宽容得多:“苏少将军放心。”

    苏云起又颔首点了点头,立时转过身夺步而去,并不敢再做出延误战机的举动。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十一月二十七

    真正的战机是由战时情势如何决定的,并不关陛下的皇命,也绝不是一人所言便能定下的。

    苏云起大步流星的步伐一顿再顿,他频频回首,只是想看看屋子里的她会否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或许,一切都是奢望了吧。苏云起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凌受伤,为何他还时时顾着他自己的心情。

    “少将军,我们该走了。”说话的人正是小释,他显然也没料到这天降大雪竟会说停就停,因此此刻的语气中有着一股怎样潜藏都藏不住的失落。

    “好。”苏云起的声音有气无力,不过步伐却真的因此变快了许多。

    吴真说过,他羡慕自己。羡慕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虽是身在九死一生的沙场,但最起码是在用自身的一腔热血去搏斗的。这期间,最起码可以用杀戮和心中的信念来麻痹掉那些无谓的情感,诸如儿女私情。

    苏云起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跨上了自己的战马,扬起马鞭,看着马蹄疾驰飞溅而过扬起的碎屑雪尘,把这些失落悲伤的情绪统统压入了心底。

    这样,会有用吗?苏云起不知道,他只知道心无旁骛这种东西,原来一旦踏上了旁支的路径,便再也回不去了。是条只能蒙着眼一心走到底的不归路。

    十一月二十七,三日连绵不绝的新雪终于停了,北上的路途里,山路阻塞,大道难通。可是皇命不可违,大军马不停歇地越过层层风雪中的关隘。

    我带兵迂回潜入北疆蛮夷之地在天盛与其交界之处临时驻扎的营帐。因为兵者诡道,且兵不厌诈,敌方不曾发起进攻便受挫。军中的士兵个个都夸赞我,他们都说,比起祖父在军之时也不遑多让。

    果然,带兵打仗的都是要身强体壮的才行吗?我不知道,也不大关心。

    他们高高地将我抛起,在我下落的过程中,或自顾自地玩笑作一团,或众口一词地说些庆贺赞扬之话。

    总之,这样的场面,我见过许多,经历过的亦不在少数。每一次,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似乎都乐此不疲。

    我不是尊崇孔孟之道的儒士,更不是什么兼爱非攻的捍卫者。我只知道,要守山河,便只有流血,便只有牺牲。

    可是,他们将我高高抛起又落下的无数个瞬间中,我望着那敌方溃不成军。火红的火光连成一片,像退潮一般飞速涌动,从这边到那边,直至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忽然就在想,要是我的胜利,我的每一刻欣喜都能有人来共享就好了。

    你,会是你吗?会有这样的人吗?

    苏云起带军来到北疆所在的时候,正赶上敌方故意挑衅而在两处交界之处安营扎寨。

    他不过就是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先是派出一小队人马装作突袭,而后才是大把大把的火把坠入成片的营帐。不出片刻,敌军的军旗已倒,慌乱撤退,甚至还留下了不少军需物资。

    士兵们都很爱戴苏家的少将军,今日没有老将军坐镇,少将军还能让敌军大败,苏云起树立起来的威信自然更加高深。

    军中好一阵欢腾,可是苏云起却一整日都提不起兴致,最后只是嘱咐了众人一句:“小心他们卷土重来,晚上少喝点儿酒。”

    “是,少将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个喝高了的人头脑不清楚,凑在一起勾肩搭背着想打趣谁就打趣谁。

    苏云起淡淡扫过其余众人,只有那几个家伙不知轻重,倒也还好。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卸下白日里的盔甲战靴,只着了一件轻透华衣端坐案前。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白日里的所感所想。看着力透纸背的着墨,苏云起心想,如果每日都能记录下来自己的心情,这封信似乎寄与不寄都无甚要紧了。

    但……苏云起攥紧了笔杆,笔杆居然生生地在他手中被一分为二。碎裂而震落下来的墨水就这样滴溅到纸张上,不偏不倚,恰恰将落款“苏云起”三字遮挡殆尽。

    他就是想把每日的心情感受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执着。

    只是,这份执着的背后却让他有了更大的动力。以前是为河山而守河山,现在他要为了一人而开心快乐做自己。

    忠义尚在,可是活得却更加自在和有意义了。

    想到此,苏云起干脆另换了一支笔来,在一堆揉成团的白色宣纸里找了张褶皱得不是很严重的来。

    他挥毫,字迹跃然纸上。这封信是写给吴真的。他要告诉他,被那些情绪左右牵绊,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在他看来,比执枪血战八方要有趣得多。

    苏云起身上的改变,自然不会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凌所能知晓的。她只是听了大长公主的叙述,终于明白了那里出血是什么意思。

    一回想到,自己这样的一面都被苏云起瞧去了,她就心中羞恼不已。但看苏云起的样子,他也似乎对这些一点儿了解都没有。

    不知者不怪,她能说苏云起什么吗?更别提,人家为了帮她,急得满头大汗忙里忙出的样子了。

    “刚刚下人去看了,山路上的积雪都消得差不多了。”凌珏派人快马送来了上好的银炭,为凌添好在了手炉里:“你准备准备,我们这就出发吧。”

    凌欢喜接过,两只手捂在手炉上面,立时身子又暖和起了几分:“谢谢哥哥,还惦记着我手炉的事情。”

    说来也怪,不知是这庄子和她有仇还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好端端的泡个温泉,就会把那东西泡来。现在这唯一地龙烧得旺盛的屋里也开始漫入寒气。

    要是再在这里苦等下去,凌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娘亲说过的,女孩子是绝对不能受寒的,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便是凉水也碰不得。

    凌一开始自然不相信,觉得是大长公主夸大其词,故意说出来吓唬她,好让她出不了门的。

    可是用凉水洗了洗手,肚子果真绞痛起来,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长。

    凌觉得在这要什么没有什么的庄子里,她是真的难以过活。好在天公作美,天放晴之后,阳光炽盛,外头山道上的积雪居然没有几日便化得七七八八的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凌乱

    回程的路上,虽然积雪已融,但山中的温度骤低,不少路面都结起了一层冰碴。www.uu234.net

    这个时候打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凌珏在嘱咐了车夫小心牵马之后,还是放心不下。

    于是便干脆从山庄里借了些破旧的粗布烂衣,在下人们的帮助下,一个个缠在了马蹄上。

    “先慢慢走起来,试一试。”凌珏拍拍马背,看向车夫:“务必要慢。”

    “是,小的知道了,珏世子。”车夫牵动缰绳,马拉动着身后的马车开始缓缓在冰面上移动起来。

    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实,不仅是架马的人不敢在冰面上加快速度,便是马自己都能感受到冰面行路的不易。

    就这样缓慢在冰面上行步,一队马车里坐的众人不免都一直提着心吊着胆。

    直到行至半山腰处,马车忽然停下,大长公主撩起帘子问向负责驾车的车夫:“怎么了?是积雪挡路?”

    严寒如此,可车夫脸上却布满着豆大般的汗珠,只因为下山的道路因为冰雪难行非常,半点警惕也不敢放松。

    此时这山路狭窄逼仄,平日差不多便只能容下一驾马车驶过,并排齐驱也才将将可过两辆马车。

    可是如今冰结了地面,积雪也未完全消融,偶尔的几处积雪还堆积在路旁一隅。

    十分难行,可迎面而来的则是另一辆派头不小的马车。

    车夫趁机腾出手来抹了一把汗,解释起来:“回大长公主,是前面有马车堵路上了。”

    这里是京郊,冬日风雪路难通,会有什么人寻思着上山来?

    而这庄子又是陛下御赐给苏家的私产,苏云起已然带军北上了,唯一的可能难道是……

    扶着帘子的手不经意地便是微微一颤,但大长公主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旧事错不在她,若真要辩出个什么结论来,只能说造化弄人。

    山路本就狭窄,待迎面相向的两辆马车进无可进,且避无可避的时候,自然便是要会面的。

    对面的马车顿下,同样是由马车里坐着的人掀开帘帐。

    满头白发的老者虽已是迟暮之年,但一双眼睛却有神得很,被他这么一打量,没有什么气魄的人,必会心里发怵:“前方下山的是何人家?”

    苏老将军远远一瞧,至少便瞧见了三四辆华盖马车,便是在这冰雪之中行路,都有一种训练有素的感觉,丝毫不乱阵脚。

    而且,能想到把布条包裹在马蹄上以此用来减少打滑的可能,不得不承认背后其人的才智。

    诚然,如此做派与阵仗自然非普通富贵人家可以附庸得起的。

    凌的小腹一时时地抽痛,此刻抬头见到大长公主愣神,不禁奇道:“娘,外面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啊,只是恰巧遇到有人要上山,一时错不开位置而已。”大长公主扭身回了凌一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儿,你先在马车上独自坐一会儿,娘下去看看。”

    凌下意识地便往自己身侧瞟了一眼,讲心里话,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娘一走,这马车里便只有她和赵姨娘了,赵姨娘今日受了不少爹的冷眼,看她们母女的眼神早就变了味。

    之前有大长公主在,无意瞥去碰到这眼神的时候,凌便往大长公主身边凑一凑,心里还可以自在些。

    可是娘亲一走,留她和赵姨娘,就意味着她不仅需要独自承受这眼神的痛苦,还更有可能受到不减更增的敌意。

    “娘,你去吧。”不愿是不愿,可是大长公主必然是有自己这么做的道理。凌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大长公主弯腰下了马车,站定之后,一双眼睛望向不远处,顺带的余光瞥到自己的裙摆落地,扫溅起一地的雪泥碎屑。

    “蓼阳……”苏老将军此时端坐在马车里,嘴边留起的白须微微颤动,不知是因山间似有似无的冷风而过,还是他的情绪难掩。

    “将军,是平阳侯府的人。”为苏老将军策马的车夫转过身来回禀。

    此时山间的冷风乍起,吹起了帘帐上的一排流苏相互交缠,也将几人的衣袍吹起了轻微褶皱。

    而蓼阳,即便是洗尽铅华的如斯佳人,容颜不再,可那身与生俱来的风骨,即便是阔别多年,也倒是从未改变。

    如果有选择,苏老将军便不会下车来见;如果还尚有退路,那么他也不会主动开这个口。

    “大长公主。”苏老将军上前几步,“老臣拜见蓼阳大长公主。”

    这二人之间涌动着的奇怪氛围着实让人摸不透,一看便是此前早就认识,而关系应该还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认识这么浅薄的层面之上。

    或许,再见如陌路,说的便是此情此景下的他们二人吧。蓼阳本想面带微笑地客气三分,可是一开口,才发现,客气只适用于真真正正止于萍水之交的双方。而绝不仅仅是像现在这样。

    故人,面对故人,大长公主还是淡然开口:“闲卿可知你这话,字字诛心?”

    苏闲,这闲字,便是苏老将军的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好一张利嘴,看来即便是事逢多年,放在这位蓼阳大长公主的身上,也是未能移其心志半分:“不愧是皇室出来的人,大长公主真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这苏闲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她没了昔日的优待,哪里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室中人?

    冬日的风在这山间一起,便绝难停下。风在耳廓边呼啸而过,吹得远近几处仅存松树上的积雪簌簌摇落。

    凌乱如斯,错了,全部错了。旁人不知,他苏闲会不知吗?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在故意提醒她,还是不知疲倦地羞辱于人?

    蓼阳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犯晕,再无相谈下去的任何兴致:“闲卿看我不起?那么也罢。”

    大长公主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中,殊不知侯府策马的数名下人俱都吓愣了满地。

    他们在侯府服侍多年,其中更不乏有人是因为父辈在府上做工,他们才便顺理成章地入府来的。可是,这过往的许多年里,大长公主无论是在任何场合,面对谁人,何曾自称提起过一个“我”字。

    这苏老将军到底是什么神人啊?

    不待侯府众人解开这疑惑,苏老将军便正襟危坐在马车之中,指挥策马的车夫:“让他们先走。”

第二百九十章 胜于蓝

    大长公主面色十分难看地回到了马车之中,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足以点燃剩下两人的信号。www.uu234.net

    赵姨娘这一路受了多少白眼,今日却平白地生出了一种打了翻身仗的感觉,情难自禁:“怎么?大长公主就出去溜达了一圈,人都要站不住了吗?”

    凌当然是气不过,双脚在地上狠狠跺了起来,一把挽住了大长公主的手臂:“娘,你怎么样?”

    蓼阳有些双眼无神,确实是很少有的状态。虽然大长公主一向深居简出,一直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但也不是整日恹恹无神的样子。

    蓼阳并没有回话,还在愣神。这却把凌等心焦了。

    她自然不知道,蓼阳又岂会因为赵姨娘的一两句话就失落伤神。若真有那么容易伤情动怒,那大长公主在侯府过往十几年的生活当中,便早要生一肚子气了。

    “大,大长公主。”车夫再来禀的时候,连舌头都打起结来:“对面的苏,苏老将军说……”

    说什么?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蓼阳险些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惹她怒火,触她逆鳞的人关这车夫何事:“他说了什么?”

    声音当中是强自压制住的愤慨,只不过旁人听不出来就是了。

    意识到自己的确失礼,车夫轻咳了一声,赶忙道:“苏老将军说,让咱们侯府的人先走。他们把道都让出来了。”

    正好,蓼阳也不想在这山头多费时间,遂一摆手:“那就走吧。”

    侯府的一行人中,打头的马车便是女眷所乘的这辆,因此前路遇故人而不得不停顿下来,此时故人主动相让,决定前行的权利还是自始至终都在大长公主的手上。

    车轮转动方向,终于错开了尽量停靠在山壁一边的马车。

    只是这之前忽然的停顿自然让人心生奇怪,凌珏不禁掀开了马车一侧的帘子,向外侧目望去:“这个时候还会上山来的,莫不成是……苏老将军?”

    众人都知道,此次向来在战场上形影不离的苏家爷孙二人不再并肩作战。而这种局面的形成还得多亏苏云起不懈的努力。

    陛下还是有忠将守在河山关隘,苏云起也不再有后顾之忧,他们双方都算是求仁得仁,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结局了。

    “瞧这样的派头,应该是苏老将军无疑。”平阳侯也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头。暗自奇怪,苏老将军可是节俭出了名的,他不畏风雪选择这个时候上山,可不要告诉他真的只是为了来享乐这么简单的。

    即便是刻意放缓了的步伐,对于马车中的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瞬间。

    人不在眼前了,便是有满心的疑惑也不会再度深入发酵。

    十一月三十,北疆风雪更甚,军中一连冻死了几匹战马,这其中就有小释自打入军以来便一直相守为伴的胯下宝驹。

    他还是个孩子,即便我自己本身的岁数也不大。可在我眼里,我既为将,他既为兵,总是对他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期待之感。

    小释是个过早承担起家业的可怜人。说他可怜,不仅仅是当初他的家乡遭了灾,小释被迫要背井离乡,以自己的年幼之躯去扛起一家生计。更是因为,逃难入军的那一天,他的亲生爹娘终于熬不住了,连向军中的小释传个信都来不及,便撒手人寰。

    他的确承担了很多,但是军中谁人不是。很多苏家军的旧部,都是早早跟随了祖父的长辈,他们那时起于战乱,情况应该更是伤情落寞才是。

    我对他向来很严厉,甚至屡屡板着脸色去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尤是守城卫国之人。

    他做得很好,可是如今却在我的面前哭成了泪人。

    他说,少将军,这是我入军以来第一次哭,但也是最后一次哭。

    我当然选择相信,他不会骗我的。

    有些老兵们开着玩笑,说小释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半大小子,不过就是死了匹战马,怎么搞得像是死了人似的。

    我厉声喝了一句:“你们干什么!还不快站岗去!”

    军中的地位和威信向来和年龄无关。他们作为苏家军,对我的命令还不敢置若罔闻。

    不知为何,此次回京,又再度离京,我总觉得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透过小释,我似乎渐渐明白理解了你的想法。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去找你。

    北疆的战事很是吃紧……

    “少将军,敌军突然来袭!”回了自己的营帐还不出片刻,小释又急急忙忙地跑来。

    因为北疆蛮夷之族的突然袭击,苏云起承认,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还没写完的书信就这样搁置下来。

    这边北疆战事胶着,刚刚回京的凌也不得安生。

    这皆是因为刚歇停了没几日的凌瑶又开始在宫中胡乱作为。

    大长公主对此分外头疼,如今的她已然和过去大不相同,除了白日固定时辰地诵经礼佛,竟也开始慢慢掌管起府中杂事。

    这就相当于是一脚踩在赵姨娘最引以为傲之处,同时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一向和侯府管家在财政上面分庭抗礼的赵姨娘终于积怨日深。

    凌手中捂着银色手炉,尽量将身子弓起来一些,这女人真不是好做的:“娘,你说,大姐姐这回搞的事情会不会,就是受的赵姨娘的指使?”

    她思虑了一阵,还是道:“赵姨娘平日就不得宠,现在又被爹爹没收了掌管一切事务的权利,未必不会干出反扑的事情来啊!”

    赵姨娘同凌瑶一样,总是心怀不善地去对付旁人,尤是喜欢使小绊子。只是青出于蓝,往往都是会胜于蓝的。凌瑶便是最好的例子。

    赵姨娘一肚子的坏水,可却只能在小事小非上动动土。非是智谋差人一等,只是由于其人目光太过短浅,往往只因为眼前一时的利弊而争个长短。

    凌瑶却不一样了,那手段使起来未必不会输人。

    凌曾经倒也窃喜过,这样一个难对付且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一离开,总算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

    宫里来人了,平阳侯气得一掌拍在案上:“孽障,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这做的都是点儿什么破事!”

    赵姨娘跪在堂前,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振振有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是人之常情。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从轻

    赵姨娘心里的这番感想,平阳侯自是不知。他只知道,此刻陆公公就守在一旁,这回侯府的脸面可彻底要丢尽了。

    平阳侯不由叹道:“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安分守己呆在家里,我定会给她说门合心意的亲事。你说说,为何?非要这趟浑水不可?”

    “咳!”都说言多必失,平阳侯急怒之下,竟然当真说漏了嘴。陆公公在一旁咳嗽以示提醒。

    平阳侯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立时反应过来方才他是将皇宫比作了浑水,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指不定会在上面做什么文章呢!

    “你……”平阳侯顿感羞恼相加,心头无名火烧得愈发厉害,当下便高高扬起手掌,“我今日要是不给你点好看,指不定日后你们母女俩还会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呢!”

    赵姨娘吓得面色惨白,打从方才起就一直垂着的头现下不仅快埋到地下,便是整个身子都开始瑟缩发着抖。

    她双目紧闭,心中自知,今日掌掴之事怕是逃不掉了。只是,让这宫里的太监瞧去算是个什么事!

    平阳侯的手掌带起凌厉的掌风,待下落到赵姨娘面前之时,却还是停了:“你……给我滚。”

    赵姨娘如蒙大赦,连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便仓皇逃离。

    陆公公清清嗓子,他倒不怵这些,毕竟做奴才的,日日在陛下面前侍奉,什么样的龙颜大怒他都是见过的。更何况,今日是平阳侯的家事。纵然场面再激烈,还能闹上了天不成?

    陆公公试探着开口:“侯爷,陛下说此事非同小可,但顾及着大长公主和您的面子,还可以对瑶嫔娘娘从轻发落。”

    平阳侯因为此句话,而顿感羞愧不已,竟把心头火都压下去了几分:“这个混账,她做出此等让家族门楣蒙羞之事,绝不能轻饶。”

    “嘿!”陆公公咂了咂嘴,道了一句:“侯爷,不是奴才多嘴,您这又是何苦!陛下都松口了,您就借坡下驴多好啊!”

    在陆公公的眼里看来,天下的父母多半都是为儿女操碎了心的。就算当中有什么子女做出了杀人放火这类罪大恶极之事,作为父母,他们也是会冒着天下的大不韪去窝藏。

    平阳侯也不例外,更何况,那瑶嫔不是还没做出这些事情来吗?

    就算是庶出又能如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陆公公。”平阳侯说话就像泄气了一般:“陛下打算如何惩戒?”

    “先降去位分,暂幽禁在寝殿之内,没有陛下谕令,其余人等一律不许前去探望。”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设计诓骗陛下,不立时判她个问斩之罪便是陛下格外的仁慈。

    平阳侯心内了然,这多半是陛下看在了他也算是开国老臣的份上,法外开恩:“只是,陆公公,这何时会解了她的禁呢?”

    陆公公不忍嗤笑一声,就说这当爹的总归是担心儿女的:“陛下说了,以观后效。”

    那就是遥遥无期了。

    此次凌瑶闯出来的祸难以收场,陛下一早便想整治她们这些后宫嫔妃,只是奈何没有由头。

    如此情势,凌瑶没有看透。反而还自己跳出来,如今既给了陛下理由,又当真惹了圣怒,怕是这一幽禁,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也是她自己自寻死路。”赵姨娘见陆公公离开了侯府,便赶忙扑将上来,想让平阳侯帮着求求情。却不想被平阳侯一脚蹬开,留下了这样一段近似无情的话。

    赵姨娘一身的泼辣无理劲,像极了市井泼妇,此时干脆坐到地上,双手一边抹着泪一边从发髻上取下钗环:“老爷,瑶儿她还年轻,可不能一辈子被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她嚎啕大哭着,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本以为这样会唤醒一些平阳侯心中潜藏的父女情谊,却不想是火上浇油。

    “你快住嘴!”平阳侯面额青筋暴起,若说之前只是因凌瑶的事情而怒火难平,可是这一回就不单单是生气这么轻描淡写就可以概括过去的。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宫内院,便是冷宫也不由得你多嘴多舌。”还好那陆公公已不在府上,要是被他听去,回头赵姨娘这话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可是要生出嫌隙来。

    赵姨娘这下子似乎才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再不敢吭声。

    “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想想。”平阳侯眼眶酸涩,里头竟然酝酿出了些湿气,“还真是不争气!”

    陆公公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凌瑶便是将天戳个大窟窿,说到底也是他的女儿。平日里因为有那样一个母亲,致使平阳侯无法做到一视同仁,这心里其实或多或少是存了些许的不落忍和惭愧内疚的。

    只是,每每看到赵姨娘,想起当初她做的那些事。平阳侯便是打心眼里的厌烦她们母女二人。

    更遑论,单从儿女本身来讲,凌瑶既没有凌珏的睿智果敢,也没有儿的谦逊顺和。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凌瑶自己一手造成的。

    夜深人静,平阳侯终于受不住心中的纠结挣扎,但又怕打扰到熟睡在卧榻一侧的大长公主。

    便索性披了件略显单薄的外衣,推门而出,“哎!”

    寒夜萧瑟,便是连月光都是半拢半藏,此情此景,触景生情那是在所难免。

    “家门……”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人接过了话茬去:“家门不幸?”

    说这话的人正是与他夫妻数十载的蓼阳,她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在冷风中十分扎眼,“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你心情淤塞难通,本宫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是夫妻,同要同床共枕,卧榻之侧另一人思绪惆怅,她又怎能安然入睡。

    平阳侯敛去眼底的落魄,“我们回去再说。”

    蓼阳大长公主却向来是个执拗脾气,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刚才未完的话,但脚下总算肯挪步了:“你说这话,本宫可不认同。”

    凌瑶设计了陛下,便是陛下考虑到了自己的功劳,思及了蓼阳的皇室身份与血脉亲缘,也是一等一的大罪。

    “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平阳侯实在想不通,这还好是明烨,若是换了稍显昏聩的陛下,保不齐便是他们整个侯府都要受到牵累。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寒影入园

    “你位高至此,还不尽兴?”蓼阳只是抛出一句反问来,听上去不明不白。www.uu234.net

    究竟是回答之前的有关家门不幸,还是另有深意,当真费解。

    平阳侯脸上的哀愁之色一扫而空,反而全部是坚持的自说自话:“蓼阳,家门如何与那位高权重无甚相关。”

    好一句无甚相关,蓼阳很难不联系到她自己的身上。只是,未免是她多心:“平阳侯的家势便已经足够惹人艳羡,俗话又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之局,已是寻常人家高攀不起。”

    经历过许多,如今的蓼阳虽然仍有着尊贵玉位,不过心态已然随和许多,并且对生活似乎多了很多宽容大度。

    便是平阳侯,都忍不住吃惊:“很难相信这会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

    蓼阳前脚总算踏回了里屋,“再则言之,你有珏儿儿这一对儿女,也算足意。何必为了眼下一时的不爽而忧心忡忡,竟到如此地步?”

    原来是特意安慰于他,平阳侯自然也敞开心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陛下的如何处罚一一告知于蓼阳。

    “说句心里话,你别不爱听。”蓼阳平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里盛着的满是担忧:“凌瑶并不安分,往后恐会再生事端。”

    凌瑶是个如何性子的人,其实平阳侯多少还是了解的。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就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而身旁一侧,很快便传来了蓼阳清浅的呼吸声。

    平阳侯看着身旁的两鬓已经开始青丝变白雪的妻子,心里顿时茅塞顿开,何谓家门不幸他不敢再次妄言,总之不是如此就是了。

    至于事端如何,凌也是之后才从大长公主处得知。原来竟然是凌瑶心里沉不住气,入宫日久,却迟迟没能接近陛下,一时起了歹意,竟诓骗设计了陛下,在明烨日日喝的茶汤之中下了药。

    “知秋,你说,夏桑她是不是无辜的?”凌问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她听说事发之后,凌瑶曾经把罪责推给了夏桑,还推得干干净净的。

    夏桑是先对不起她,可凌却还不愿意把所有的恶意都在不清楚事态真相之前,便揣测妄加在夏桑身上。

    事有隐情吧?就算夏桑有那个心,也应该没这个胆吧!

    知秋却是摇摇头,手上的活计停了下来:“婢子不好说。”

    凌失笑,自打这一年入冬以来,她似乎便被严寒捆绑住了手脚,出不得屋中。脸色如此一来,自然也不如往常红润,可是此刻配上这有些淡然释怀的笑,却更晃人心神:“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因为夏桑曾经也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若不是夏桑后来会做出背弃主子的事情,姑娘最信任的人也必然不会少一个她。

    知秋等同于得到了凌的默许,便索性大方讲了起来:“夏桑私心杂念太多,不知道帮助瑶姑娘,哦,不,是瑶嫔。”

    看着凌对于她的口误没有什么反应,知秋便又讲了下去:“不知道帮助瑶嫔是不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她懦弱怕死可是绝对的事实。”

    知秋是侯府的下人,所司又和凌珏的书童易风流云不大相同,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她,自然总结不出多精辟的言论来。

    不过,这些便足矣了。凌懂得她的意思,既然当时的夏桑可以因为怯懦便抛下她独自求生,那么现在的她在受到凌瑶威胁,又未必不会铤而走险去犯下欺君之罪。

    “姑娘啊!”知秋为凌掖紧被角,“您今年这个冬日不知何故特别畏寒,但婢子总在想,说不定就是与操心太多有关。您好好歇着就是,管她做什么呢?”

    说句不好听的,夏桑那个人便是有一天真的招惹上杀身之祸那也是她自己活该。

    凌的双眸亮了一亮,随即便点点头:“你说得对,得好好歇着。”

    近日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便是秦秋水都受到了波及。凌总觉得,既然人家视自己为亲妹妹的一般存在,她哪有不进宫看一看到道理?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养好身子才是。

    凌在心里下的决心,知秋并不知道,“姑娘,婢子退下了。”

    服侍好凌歇下,知秋便躬身退下。回廊的灯影憧憧,寒夜的风不仅刻骨凉,还势头猛。不知是不是这环境渲染的缘故,知秋总感觉这往日里日夜走过的瑜园里阴森森的,委实怕人。

    她心里有些发虚,便索性加快脚上的步伐。

    裙裾飘过的瞬间,一双足底的鞋印引入海棠树下的泥土。

    黑影飘然而止,和着这憧憧灯影,竟然十分协调,旁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园子里竟是有人在的。

    黑影的主人一双手抚上了凌闺房的房门,只是略有迟疑,停顿一阵,还是叩响了房门。

    凌本就存了心事,她其实还是有着不少私心的。进宫看看秦秋水是为其一,她只是不知道,夏桑现如今是怎样的。所以,借这个机会,看一眼夏桑的情况如何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如此一来,心焦不断的她并未合眼,也就因此对暗夜中的一切十分敏感。

    听到这敲门声,凌立马坐起,下意识地揪紧了被单:“谁,谁啊?”

    知秋刚刚离开,照理来说是不会去而复返的。若是其他丫鬟,也没有道理,更没有这个身份可以在这个时辰如此近身。

    还会敲门?应该不是歹人。

    在心中思虑许久,一个人名立马浮现于凌的脑海当中。

    她立马翻身下床,许久未涌动的兴奋竟然让她自心底里烧出一阵暖意:“是无影吗?”

    冬日如此寒冷,看着凌只随便披了一件外袍出来,无影的眉头不自觉得紧了一紧。只是,他是杀手,惯常做不来这嘘寒问暖的事情:“主人,此地不宜相谈。”

    无影猜定了凌下一步的做法。她身后是闺房,断然不会让自己一个外男进入,引她出来,她自然也不会就穿如此单薄站在风口里了。

    凌点头,只道了一声好。转身便真的像无影打算的那样回屋去换了厚衣裳来。

    站到只有稀薄几枝的海棠枯枝下,凌往手掌中哈了口热气,“你这么久没回来,路上还顺利吗?”

    无影的武功向来高深,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她也是懂的。若是真因为寻找个无名山上的无名道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将他置于险境,凌心中难安。

第二百九十三章 山雨大作

    “谢主人挂心,无影一路在闹市区多半夜行,入山野之中方才敢在白日活动。m.www.uu234.net”无影的回答一向简洁,现下讲起他数月的经历,也便是一语带过。

    凌自知他这黑衣加身,便是受了伤,他若不主动说,她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其实找那样的一个人,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的吧!”

    无影刚走的那些时候,凌近乎是整日都在翘首以盼。总在幻想着,或许有一日当她一觉睡醒,就会发现无影回来了,还带来了她所期待的消息。

    可是,时如逝水,翘首以盼终因时间的蔓延而渐渐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忧心忡忡。

    她突然就后悔了,无影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他只是一个杀手。把这样的重担交给他,他又怎么可能完得成?

    “主人,实是多虑。”无影突然便压低了声音:“如若真有道士惯会观天象,必然会雁过留痕。”

    听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应当有什么线索了。凌不禁眨眨眼,按捺住心中隐隐的兴奋,问道:“你知道他人在哪儿了?”

    走了将近有数月的时间,这数月里,无影因为过去杀手的身份,断然不敢太过暴露于人前,所以还是依旧选择了夜行晓宿的方式。

    尽管他在京都潜藏多年,可是因为杀手的特殊性质而结下的仇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弭。在外行事必得小心翼翼。

    一日风雨大作,天穹不断闪过照亮了半边天的闪电。一处荒山下的山脚,旅人们本来在用茅草搭建起的茶摊上饮茶歇脚,见此景象,不禁慌乱了手脚,收拾起大大小小的包袱,横冲直撞地乱作一团。

    行到此处的无影实是载渴载饥,恶劣的天气环境对他来说并不妨碍,因此他也只是略微加快了步伐。

    借着斗笠与蓑衣的遮掩,无影打量着茶摊,众人眼中的慌张神色尽收眼底,并无什么异常。

    他大方落座,催着小二上一壶热茶。

    小二讪讪地陪着笑,都不敢靠近无影身侧:“客官,这马上就要来山雨了,我们要收摊了。您还是请到别处去吧。”

    话音未落,忽地一声响雷劈来,势要把天地都撕裂出个破口来。如注的雨水一泻汪洋,目之所及,就是一片片无所中断的飞流瀑布。

    无影的行为和常人不同,便是许多着急找躲雨地方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朝他这里瞥过来了一两眼。

    急风快雨中而来,伴随着天际时时炸响的天雷,此人竟是毫不躲避,径直坐在露天的茶摊之外。

    偏生无影还坐得异常笔直端正,宛如一座精心雕刻成人形的石像,岿然屹立着。与其左右乃至放眼望去的四围都格格不入。

    无影并不强求小二,如此天气还与人为难,未尝不是一种吸引旁人目光的举动。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他起身,斗笠上盛下的雨水,顺着用蓑草编织的蓑衣再次瓢泼浇下,整个人仿佛就已经是没入雨幕中的另一股股外形略有不同的水流。

    茅草盖的茶棚本来就不堪负重,更别说是今日这等凄凄风雨。

    因为无处可躲而只能窝在茶棚一角的小二,本已着了寒,身体瑟瑟发着抖,现下看到淋得如此狼狈的无影向自己走来,甚觉得滑稽,连脸皮都是克制不住地抽笑:“天下还有这么蠢的人呢!”

    只是,待满面雨水的无影走近,一张冰冷容颜吓得怕人,小二结巴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远看滑稽,近看原是杀气满满。无影开口,只是他的声音也很沉闷,就如这雨幕下的万物,都失了原本的颜色。

    但不知为何,即便沉闷,可是在天雷滚滚的烘托下,竟然有些可怖阴森:“这里可是茶棚?”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只不过是个小小茶棚,做的也不过都是小本生意,怎么会惹了这怪人?

    “既是茶棚,总该有茶水。”无影打量着四遭,声音还是冷得吓人,言语也依旧十分简洁,甚至简洁到让旁人费解:“如何解渴?”

    这莫名其妙的问话搞得小二一头雾水,“什,什么怎么解渴?”

    茶就是茶啊,喝了自然就解渴。但是对方的眼神太过凌厉,小二只能指明了方向:“在那边,直接喝就行。”

    照理来说,话都一问一答说到了如此的地步,怎么着也该说声多谢吧。

    无影大步直接跨过面前的小二,自取了茶水来,也不管不顾是否有漏进从天而降的雨水,便仰头灌了起来。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还能指望他道谢什么的?小二一个冷颤,阿嚏一声,是真的着了凉。

    “这位小兄弟。”此时的茶棚里明明只有他和那个小二,怎的还会有旁人出现?

    无影不禁攥紧了手中的茶盅,要知道习武之人听力亦是一绝。

    若不能判明自己所处情势,徒有一身蛮力或者是些花拳绣腿,便是个人人得以欺辱的草包。

    自然,武功到家,听力便也水到渠成地练成。

    从业多年,无影还从来未见过有什么人得以像今日这样近过他的身,却不被感知的。

    “你是谁?”无影咣当一声扔下手中的茶盅,溅起脚底的无数朵水花。

    “小兄弟,何苦动怒呢?”说话的人应该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者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已经泛白的深蓝单袍,在如此大的风雨中却给人一种挺拔如山的感觉,好像任凭天外局势如何变换,都碍不着他的事。

    无影心知此人并不简单,冷言相看:“老翁休要多管闲事。”

    本以为这老者是来帮自己说话的,小二眼巴巴地望着,却见那老翁二话不说便拿起另一盏茶盅来,同无影一样,仰头大灌。

    “这位小兄弟,我只是路经此处,见瓢泼大雨无处可躲,又恰逢口干舌燥。”老翁是后来者居上,将茶棚完全视作了无人之境,喝起手中的茶来是一盅接着一盅。

    无影只另取了干净的茶盅来,为自己填满一杯新的热茶,喝完罢手,“告辞。”

    有人说,杀手是这世上最绝情冷酷的人。这话从某些方面来说,绝对毋庸置疑。

    无影搁下茶盅的时候,余光是有瞥见这老翁神色当中的讶然,只不过置之不理就是了。

    “小子。”老翁被泼了冷水,也不客气相称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借道

    老翁叫住了他:“你可得想想清楚,外面大雨从天上灌下,这里虽然依旧漏水,但好歹可以用作一时遮蔽。www.uu234.net”

    无影没有回话,但也没有再继续前行。身为杀手,他一向不惯与人搭话。方才的告辞之言,虽不是意气用事,但也是故意避开,交流于他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小兄弟,这就对了。”老翁此时已经完全将茶摊的小二视若无物,他很自觉地凑近:“我瞧你气定神闲,怎的,不怕这滂沱大雨?”

    无影行至今日,半生都是为雇主的任务而活,任务一旦达成,随即便可抽身离开。

    非是他刻意隐瞒行迹,只是能被选为杀手的,必得是自小六亲便丧,踽踽而行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既可了无牵挂,又可不被旁人拿捏住短处。

    在每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或许一开始还会心生不忍。但万事万物,最怕一个惯字。

    习惯了,便会麻木。习惯了,便不再反抗。

    此半生的薄情冷然,已经是改不掉的了。

    无影双唇紧闭,眉目淡然。老翁就像是没看到似的,又将茶盅再凑近了一些:“不喝些?这山雨且停不了的呢!”

    老翁太会纠缠于人,为了一了百了,无影接过:“何以见得?”

    依他看,这山雨来势汹猛迅疾,待夹带在天地之间的雷电一停,自然也是它雨收风歇的时候。

    早些天晴,他还需要上山找人。最笨的法子,也不一定不奏效。更何况,只要能完成凌交待下来的任务,为她争得些许生机,也不枉此行迢遥路远了。

    老翁哪里知道这年轻人突然多出来的一句话,是潜藏了这样的心机:“天告诉我的。小兄弟,莫要心浮气躁,陪我这老人家等等。”

    无影索性披着他那不停淌雨的蓑衣坐下,手里不断把玩着茶盅。

    任凭老翁在一旁开始絮叨:“你从哪儿来的?”

    老翁抬起了一双布满皱纹的苍老双眼去看无影,可没成想对方根本不理睬他:“小兄弟,你这样做可不厚道,我都告诉你这雨即刻便停。可你却连同我说话都不愿?”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旦无所事事就去闲聊,无影也不想争辩什么,他要那厚道的品质何干。

    无影的闷不吭声,倒彻底激怒了老翁:“这样,我跟你打赌。现下不到申时,不待申时一刻,这雨便歇。届时,雨霁天晴。否则……”

    “否则什么?”无影转动茶盅,此时蓑衣和被蓑衣包裹着的衣裳全部紧紧贴在了肌肤上,十分黏腻不适。

    终于有反应了,老翁扬扬眉,上半身坐得更加直了:“否则,我这条老命就给你。”老翁算是发现了,对这家伙不说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人家根本不会理他。

    无影手中一颤,眉目流转,直直盯着老翁不肯罢休。

    本来杀手便有着长年累月而自生出来的杀意,此时无影双眉一竖,老翁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怎,怎么了?”

    无影转回头去,手中的力道暗暗加重于茶盅之上。

    莫看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其实他最厌恶的便也是杀人。

    杀手的手下葬送了多少人命,只有他们清楚。哪一条鲜活的生活,毋论其是善是恶,是黑是白,不都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存活下来。

    曾经有个不大的孩子唾弃于他,说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恶魔吗?他只是听命于雇主,真正恶魔的人想必是雇主才对。

    无影心中有过触动,只因再冷血的人也不会愿意将污名毁誉全加于一身。孩子虽小,说出的话却足以一阵见血。

    杀手便是雇主手中的利器,没有手指挥利器,没有利器相佐于手,便不会有伤亡出现。故此,他也是恶魔,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啊!

    无影双目微闭,看起来似乎是在小憩。老翁却觉得这人多半是在假寐,便凑上前去,不想无影却于这一刻忽然睁开眼睛:“马上就是申时一刻,如果雨还没有停,我便当真取了你的命。”

    老翁虽是玩笑话,但对于雨停的时刻似乎完全胸有成竹。只是无影身上的凶气太重了,还是把老翁给吓着了:“你这小兄弟,真会开玩笑。”

    恶魔杀人的时候,无论是男女老少还是善恶忠奸,他们全部在奋力抗战。但如今,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赌约,这老翁居然会如此轻贱他的性命。

    真是闻所未闻!

    无影心中竟然有股火气在窜来窜去,他再次重申:“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知道,珍视性命这种东西放在他这样的杀手身上,实在是天下奇闻。最污秽不堪的不就是他嘛,他哪有资格去教训别人。

    无影的样子十分认真,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老翁笑笑,倒也不惧,他观天象之术还从未失败。

    便是败了,那也是气数已尽,与满天星辰一样,不过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充耳闻到的便是滴滴答答的雨声。

    无影侧目望去,闪电还在继续,仍有种劈山裂海的气魄。但是那连绵不绝的雨幕又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很多。

    难道,真的被这神神道道的老翁给说中了?

    申时一刻,滴滴答答的雨水竟然当着不见了踪影。空气中除了雨水的湿气,便只有混杂着泥土芬芳的清香。

    “既然你赢了,便不用死了。”无影有种被人耍弄了一番的感觉。

    老翁不甘愿,“你这小子,难道不想问些什么?”

    问些什么?

    因为久违的阳光出现的缘故,身上的蓑衣稍微干燥了一些,无影便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天边。

    老翁应当真没有在撞运气,不然也不会说得如此准确,更不会把性命也加上做担保。

    能观天象,也算是世间绝学。难道?

    无影皱皱眉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偌大的天地,怎的就会不费什么力气便已寻到。

    “你这是什么诡术?”无影蓦然回身,一把抓住了老翁的衣领。

    老翁拍拍无影的手背,见对方你要松手的意思,便叹了口气:“那小兄弟,你也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无影随口胡诌一句,用以敷衍了事:“借道,雨大,便在此处落脚暂歇。”

    老翁岂不知他这是纯粹的敷衍,但也不再计较。

第二百九十五章 自请罪责

    “地载万物,不便窥探先机。www.uu234.net唯以天象星辰推演一二。”老翁向刚刚放晴的天边努了努下巴:“如此,何时下雨,何时止雨,倒也不算难事。”

    这老翁嘴中叽里呱啦说得的东西,无影一个都没有听明白。但是,他总觉得这老翁的话里话外和凌提起的那个道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遂松开了揪住其衣领的手,沉声去问:“我问你,你这可是夜观天象?”

    刚问出口,无影方觉这话着实问得多余。老翁提过,天象星辰,自然也应该包括这个。

    只因隔行如隔山,还是确定一下方好。

    老翁眼中闪过异色,走至无影一侧,感觉刚刚认识眼前这人似的:“小兄弟见识不浅啊,还知道夜观天象?”

    就拿夜观天象这四个字本身来说,并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东西。只是,这其中的内涵又绝对不是浅尝辄止就可以了解的。

    “你对它有兴趣?”老翁不放弃地执着相问,毕竟这几年中他到处游历山河南北,还并未有人表现出半分的兴趣。

    世人总是对未知事物保存着敬畏怀疑之心,如若能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那总可相安无事。但若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随之而来的刻意嘲弄便都是家常便饭。很少有人可以坦然接受这些事实的。

    老翁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个浑身散发着一阵阵杀气的人竟然就是他苦苦追寻,却总也找不到,对夜观天象有所思的人。

    从某一点来讲,也算是同道中人了吧。

    无影心内明了些许,又再次反问:“老翁是道士?”

    一眼便被人看穿了身份,老翁有些惊奇:“你猜得没错。”或许在众人的认知里,这么玄乎的东西也只有道士才能勉强与其沾点边。

    “那就对了。”无影几乎可以确定面前这人的身份:“你之前可曾收留过一个孩子?”

    无影并未见过华,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一些华身上的旧事。换言之,只要是凌知道的,他也必然知道。

    对于他这个一个常人见了便要远远避开的杀手,与世所不容的巫医一脉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老翁明显迟疑了一下子,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是……是你?”

    无影摇头:“与我无关,只是还请大师出手相助!”

    随着无影弯腰作揖的动作,整件蓑衣上积攒的雨水撒溅了老翁一身,可是很明显,无影并无所知。

    毕竟,杀手何时需要如此行礼。凌一向不愿将他等同于下人奴仆视之,称她主人,惯是无影的自作主张。

    用力过猛,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心诚而已。

    “助什么?”说了如此多的话,老翁难得脸上露出了十分挫败和鄙夷的神色:“我既不会占卜吉凶祸福,更不会与人消灾解难。”

    有片刻的停顿,然后老翁便沉声道了一句:“你找错人了。”

    终于将话题走到了尽头,老翁背着手离开,观他离去的方向,便是此地荒山的山顶。

    “休要走。”无影攥紧了双拳,正打算用强,脚腕处却是一重:“你干什么?”

    茶摊小二死死抱着他的双脚,虽然头顶上方的无影气势逼人,但是那么多茶钱总得讨要一个说法。小二遂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扬声喊了起来:“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临行前,凌倒是给了他许多银两。只是杀手行动一向从简,这一路走来,竟是几乎没怎么动过。

    不堪其扰,无影干脆解下身上的蓑衣和碍事的斗笠,随意从腰封上别着的荷包里取下银子来,半空一掷:“就当两人的茶钱一起付了。”

    “唉!”小二将银子凑在牙间咬了一口,待确定是真金白银后,才欢喜应下:“客官您走好。”

    无影快步追赶了出去,却一眼望去望不到半个人影。

    此地算是荒山野岭,人烟较为稀少。更别说,现下茶棚的位置还在山脚下,未进入山林,视野便是难得的广阔。

    何以连一个刚刚才离去的人都找不到半分影踪?那老翁明明已经年逾六旬,竟还有这样的脚力,能在他眼皮底下逃走。

    “听你的描述,我觉得我想找的人多半就是这位老翁了。”华不是也曾言过,那老翁于其他事物一窍不通,独独擅长看星宿的嘛。

    与无影口中的这位,竟然是如此契合。都是一名道士,却根本不会道士所最基本的占卜和炼丹制符。

    “主人,那老翁的本领应该还远不仅仅止于此。”无影接上没有说完的话。

    离了茶摊,无影试着往山上去追。二人见面的地方,不过这是荒山的山脚,老翁既有继续前行上山的可能,亦可以离开此地。

    但是看那老翁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游历,断无半途而弃的道理,只能先行一试。

    “老翁,莫走!”前方山路旁的林间,一个身影孤独奔忙,定睛一看,不正是老翁嘛!

    老翁都未回头,只是低低咒骂了一句:“阴魂不散。”却还是被听力卓然的无影全部纳入耳中。

    “老翁!”无影又高呼一声,可那身影在秋日已然凋零殆尽的林间穿梭更甚,竟有点乱花迷眼的感觉。

    “无影用轻功追赶,可那老翁的功夫并不在我之下,实力应是相当。”无影如实道来,当时的他确实吃了不小的一惊。

    只因为他也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太过小瞧这个外形看上去并不值得一提的老翁,竟然被他逃走了。

    “会不会……”凌思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在理:“会不会那座荒山便是老翁道士隐居的地方,他只是了解地形而已。”

    华当时就是在山中被道士收留的,直到巫医前来将他带走的时候,道士一直都身在那座山中。

    无影也思考半晌,方才点头:“有很多次我明明已经快要追上了他,可还是被他一个闪身,躲过了。”

    如此几次,竟是真的跟丢了:“是无影办事不力,还请主人责罚。”

    “嘘!”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给吓了一跳,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是大晚上,你不要动静这么大,会把人招来的。”

    无影错愕,“是。”

    他刚才的声音好像是有点大,只是以前办事有所纰漏的时候,都是需要自请罪责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莘陵无名山

    凌站在原处,向四周打量了好几圈,确定真的只有他们二人在场之后,才不禁旧事重提:“无影,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不是下人,现在也更不是什么杀手。顶 点 X 23 U S”

    让凌觉得颇为无奈的事情,落到无影身上,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为什么总是愿意为了凌尽己所能,他想,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大长公主和凌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就冲凌放下一切身段,多次不厌其烦地强调他并不是一个杀手,最起码在她这里不是。

    “既然没有什么主子仆人,那你来请什么罪。”凌并没有那些好为人师的怪癖,但不知为何,这种语境下,总让她会生出如此的错觉。

    她可能也有错,不过这种事情,身边唯一能帮她,又不会问东问西的,就只有无影了:“无影,我只是请你帮了个忙而已,你不用心里内疚或者有愧什么。”

    在固执如斯的无影面前,凌才发觉自己的话竟然会这么多。那只是因为,她也过意不去。

    无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制的东西,递给了凌:“主人,这就是荒山所处位置的地图。”

    他还真是细心,竟然连地图都准备好了:“谢谢你。”

    凌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要知道如果真能找到华所说的道士,那便是真正的一线生机。

    以前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为无影谋一份差事,可不还是一一被他拒绝了嘛。无影的那一身武功,就因为受了杀手身份的局限,实在是可惜。

    “无影当真别无所求,主人若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扛过这次难关,日后……”无影垂下了脑袋,自己竟然也有说不出口的话:“日后相互扶持。”

    人生苦短,来日方长,谁都不能保证孑然一身就可以高枕无忧。更何况,如果不如此说话,凌又要陷入无休止的苦恼之中。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好啊。”凌甜甜抬头一笑,明眸皓齿即便是在凄清寒夜,也依旧如春风拂面,惹得人心自醉。

    凌喜难自禁,她不知道这无影突然开了什么窍,能为他自己的未来打算,倒也算是对她心里过意不去的安慰。

    只是,相互扶持?听上去古古怪怪的。好歹相识相知一场,他有如此的想法并不稀奇。许是漂泊太久,他也早就厌烦了吧。

    “主人歇息吧,无影告退。”

    他该不会是又要回那间破庙了吧?凌想叫住他,可是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只感觉迎面起了一阵强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无影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其实,她还没有来得及征求他的意见呢。最近发生的事真的很多,好像都是从那时家庙祭祖回来之后,身边的一切都在悄然当中慢慢发生了改变。

    这些改变,每一桩每一件似乎都远远超过了她预想的范围,好坏参半,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总之,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大长公主如今也回到了平阳侯的卧房,不再让平阳侯独守空房。

    夫妻二人的关系一向在凌眼中看来都是京都的伉俪典范,他们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红脸,是书上所形容的举案齐眉的那个样子。

    就是比起如胶似漆来,好像总是差点儿意思。不过,凌也从未多想,那是年轻人该有的状态,和自己爹娘这个年龄的万般不相适应。

    用无影的话来说,凌是他的恩人,所以即便再次重操旧业也心甘情愿。这些都是大长公主知道的。

    奇的是,当时救了无影,关于无影的去向和后来如何,大长公主竟然再也没有过问过。

    娘应该有她的理由,凌并未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她只知道,爹娘如今合了房,依照他们的关系,无影对平阳侯来说也必定不是个谜。

    那自然就意味着,借着这次机会,最起码就可以为无影在府里找一个差事。往远畅想,得到一个干净的身份还不是指日可待的嘛。

    捧着地图,凌小心翼翼地回房点起案上油灯,她用手指仔细比对着:“还真是无名山上的无名道士啊!”

    名副其实的荒山,她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要不是无影给的地图上清楚地标识着这荒山坐落在莘陵。恐怕她依旧是对道士的事情只能算作是一无所知。

    “姑娘?”第二日的一大清早,知秋照样还是瑜园里起得最早的那个。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打算去接水洗把脸来清醒清醒,却不想一眼便望到了坐在回廊中的凌:“姑娘,您怎的起得这样早啊?”

    凌倒不是因为无影带来的这一消息而再次失眠,她只是起得早了便是。

    她不知有什么借口,可以让她离开京都,去往那莘陵的荒山。

    她不是男子,又不能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样的求学由头离开。爹娘是万不会答应的。

    退一步来说,爹娘极其疼爱她,就算他们肯松口,可哥哥呢?

    凌珏向来睿智,对她的脾性更是知根知底。有这些因素在,凌觉得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等。

    只要时间够长,总会有机会的,也总能想到法子的。

    “哎呀,姑娘,您忘了吗?”知秋一把拉过半倚在廊柱上的凌:“您现在是不能受凉的。”

    “对啊,我怎么忘了。”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事情一多,连这个都忘了。

    “姑娘,您等着。”知秋飞快窜进了凌的房里,从屋里取来了一件狐裘披风。

    凌却是像着了魔一般,在知秋前脚刚进了屋里,自己一个人却脚不沾地般地走远了。

    京都也算北地,只是距离两国交界的北疆还有数千数万里的路程而已。

    平阳侯府的水阁早就结了一层冰霜,在上面便是单单站着,都能感到从脚底窜起而在四周徘徊滞留的寒霜冷气。

    凌一向便不喜极寒与极热的天气,冬日的时候,她是万不会来水阁这样的地方的。

    更遑论,今年冬季,整个体质似乎更不耐寒了。

    她没有披着任何的披风或者大氅,身上就只有一件薄薄的冬装。

    此时的平阳侯府里,大部分人都尚沉浸在昨夜未醒的梦境之中。是以,从瑜园一路往水阁行去,竟未能有一个人发现凌的身影。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四面聚风

    水阁临水而建,四面开窗,登上楼阁,便可远眺。www.uu234.net

    只是严冬太过寒冷,四面开窗的情况下,这里完全暴露在了冬风之中。风起过境的时候,还夹带着水阁下的冰霜中渗出的凌冽冷意。

    水阁这一赏心小筑,在冬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闲置的摆设。凌拾阶而上,没入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中。

    站定之后,凌不禁抬眸去看那俨然冻成一层冰面的水底:“真是活见鬼。”

    以前的她还是很避讳这些字眼的,可是自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避不避讳都不重要了。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事实啊!

    活见了鬼,她本身便畏寒怯热,怎会偏生放着闲情逸致不享,却偏偏跑来找不痛快。

    “该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凌问向沉寂多时的抚宁,只是若是落在了不知情的人眼中,这完全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算起来,似乎抚宁也该出来搞鬼了吧。非是她要自讨麻烦,只是华既未能彻底根除这个后患,便就证明总会有一天他们二者要再次面临针锋相对的局面。

    很是无奈,但更多的则是打心底深处而升起的惧意。

    抚宁,他又回来了。

    凌将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中,又深吸了一口冷气,以使自己看上去是比较镇定自若的样子。

    抚宁的声音果不其然回响在了脑海中:“许久未见,你的脑子倒是活泛了很多。”

    凌将抚宁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环顾了一圈自己所站的水阁,立时便明白了一件事,事态似乎更加胶着严峻了。

    以前的抚宁最多就只能在自己体内说些无关痛痒的混账话,可是现如今……

    方才离开瑜园一路而来,甚至直到站在了这四面环水的水阁上,她竟然都未能察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要不是冬日的风霜像刀剑一样刺骨寒,硬生生将她刺得清醒,凌在想,或许抚宁的诡计就会得逞了吧。

    至于他有什么诡计?望向这深不见底的水面,一切便都不言而喻了。欺负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尽管华也说不上来这抚宁到底是何许人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世间百态总有异曲同工之妙,志怪小说里讲得清清楚楚,山怪孤魂最喜欢寻觅肉身,或吸取元阳,或夺人精魄,为的不是为了增加自身修为,便是要夺舍。

    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如果不是因为这水阁上四面聚风,聚的还是带着冰霜的冬风,那么她便不会清醒。

    不会清醒,或许纵身一跃便坠下了冰湖,此刻怕都是要生死未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抚宁竟能渐渐控制她的思想?凌早有料到了这一天,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更让她措手不及的还是,这样的事件会发生在许久没有动静,一早被华大夫压制下去的这段日子里。

    同抚宁说话是多说无益,反而还会被对方知晓了她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弱点。

    凌紧了紧衣衫,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她要尽快避开这危险重重的水阁,以免相同的事件再次来袭,谁还知道自己下回究竟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呢。

    脚下的步伐不徐不疾,这不过是为了造成自己还算镇定的假象。只有凌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是多么的慌张。

    待左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人全部站定之后,凌松了一口气,她回身打量了一眼建得雕梁画栋的水阁。

    那平日里的侯府一角,现下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压抑,直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惨冬的映照下,就宛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老早守在一边,只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凶兽。

    “咳,咳。”不知是不是在上面染了寒,凌咳嗽一声,忙匆匆逃离了水阁这边。

    或许以后她也不敢来这边了,凌这么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吩咐知秋,让她看紧点儿自己,若以后还有这种情况的出现,一定得让知秋拉住自己。

    “婢子见过姑娘。”两个端着鱼洗的丫鬟瞧见凌赶忙屈膝福身。

    在水阁上面呆得时间真的太久了,侯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上到主子,下到下人,皆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就只有她自己,在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天里,必须得强打起所有的精神,去再度面临纠缠自己已久的噩梦。

    事情总是得一件一件来完成的吧,凌颔首:“你们辛苦了。快进去吧。”

    侯府占地广袤,上下的婢女仆人不计其数。没有近身服侍过自己,又不是爹娘或者哥哥身边几个眼熟的,凌当然没有什么印象。

    但眼前的这两个丫鬟她却认识,是爹特意从府里临时抽调来照顾江家三口人的。

    江大哥的病情现在好了很多,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不过还是需要左右有人搀扶。但即便是常人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放在江大哥身上,都是江家三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的东西。

    这些功劳自然都是华大夫一人的,但是华却不敢独自居功。他说,即便是用了巫术,最后也还是有心无力。

    五年的大限,只能尽力拖延就是了。凌不太敢去想后来的事情,看到现在江家三人面容上挂着的笑容,还有偶尔能表露出来的笑容背后的苦涩,均是凌一点儿都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两个丫鬟倒是很有眼色,看到凌身上穿得单薄,还不忘了提醒:“姑娘,外边风大,您赶紧回园子吧。”

    “嗯。”凌点点头,她是需要回去一趟,这么闷不吭声地突然走了这么久,知秋会担心的。

    凌不敢停下脚步,她生怕一个不防,又被人控制了心神去。直到远远望到了瑾瑜园中高高伸出的一枝干枯的海棠树枝,她才敢稍松口气。

    “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了知秋的声音,尤是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后,凌听来顿觉分外温暖。

    知秋自己已经急出了一头冷汗,可怀里还是紧紧地抱着那狐裘披风:“姑娘,来,披上点儿。”

    知秋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冷不冷,或者什么。而是二话不说便将凌包裹得严实。

第二百九十八章 等待

    知秋不问,凌反而有些不安的情绪在涌动,“知秋,你就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

    她承认,她是在怕,若她当真纵身跃下了冰湖,会不会包括知秋在内的人都不会知道这整件事情的始末。m.www.uu234.net

    不过,看着知秋满脸细密的小汗珠,凌又不禁在心底默默嘲笑了自己一番。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好像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凌勉强笑了一笑,静静地看着知秋为自己系好衣带的动作:“婢子当然好奇,还怕姑娘您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才一直都在找您啊!”

    确认把披风为凌穿戴整齐,知秋这才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只是婢子怕您着凉,就没有先问这些多余的问题。”

    凌心内有所触动,知秋尽管是侯府里的下人,可难得所思所虑皆面面俱到,什么都替她考虑到了:“我去了水阁那边。”

    至于原因,那自然不是她情愿的。可是,她要怎么一时之间编造一个既合理又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呢?

    好在知秋一向知晓凌的脾性,基于这种情况,只要凌不说的,她绝不会多嘴去问:“水阁有又偏又冷,姑娘快回屋暖和暖和吧!”

    “嗯!”在知秋的搀扶外加催促之下,凌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大事:“不对,知秋,你还是去把我的手炉拿来吧。”

    知秋疑惑,但还是没有多问,很快拿了银色手炉折返回来:“姑娘,婢子扶着您。”

    到了佛堂外面的时候,凌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明月的身影,不禁暗自奇怪,几经纠结,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明月姐姐,你在吗?”

    这往日娘在佛堂里面一坐便是大半日,明月也始终守在她的身侧,只为了方便服侍。

    对于神佛,凌一向尊敬非常,即便是在与佛堂隔着一扇门的时候,也不愿主动去敲击叩响房门。更何况,现如今,有了抚宁这样的此,相信彼也八成是存在的。

    只因等了太久,都没有见明月出来过。不然,凌才不会逾这个越。

    “姑娘,明月姐姐是不是不在?”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明月是整个侯府上下最得体的婢女,比她强了几倍不止,为此,知秋私底下里也暗暗沮丧过。

    还是后来凌安慰她说,明月是跟着大长公主一同从宫里出来的宫人。宫里对宫人的严苛要求自然不是她这个婢女能想象到的。常常一个不慎犯了些小错,很可能就会丢了小命。

    如此一来,知秋也才慢慢解开心结,放下了那些莫名的不平情绪。总之,明月一心一意为了大长公主。她同样也是为了姑娘。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可能真的没人吧。”只是,凌实在想不到,除了佛堂,大长公主还会去哪里?

    “婢子觉得大长公主会不会还在熟睡?”

    这个时辰,都要日上三竿了吧?只是不得不说,知秋这个猜测是最后的可能了:“那我们就去看看。”

    平阳侯照例还是去了早朝未归,凌和知秋一前一后来了平阳侯的寝居之外。

    世事有时就是如此巧合,在佛堂外等了半晌无果的凌,却当真在这里遇到了大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明月。

    “明月姐姐。”凌快步走上去。说实话,在这里遇到了明月,她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我娘在里面吗?”

    娘亲好像很少睡到这个时辰,最起码自她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见过。大长公主对礼佛一事是有多么的虔诚,甚至一向是凌不敢想象的。

    每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佛堂里就会点起昏黄色的烛灯,在烛灯下必然有那个身姿端正的妇人身影。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抄诵佛经,大长公主会选择整夜都在佛堂,也不入睡,更不合眼,就那么跪坐在佛前。

    明月轻笑一声:“是姑娘来了啊,今日大长公主还没起身梳妆呢!”

    凌下意识地向身旁的知秋投过去有些诧异的眼神。明月当然知道凌在诧异什么,便就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去,一边为凌二人解释起来:“大长公主早起来了,她一直在房里等姑娘你呢!”

    如此,困惑倒是全解,可凌心里却打起鼓来:“娘亲是,特意在等我?”

    明月侧面看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扬了扬眉毛。

    看来事实必然是这个样子。

    “姑娘,婢子在这里等您。”知秋紧了紧握着凌的手。她知道,自家姑娘必定因为这突来的一遭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惴惴不安:“别紧张。”

    “嗯。”凌点点头,回身朝着明月颔首谢过。

    知秋的确是很了解她的一个人,即便包括娘亲在内的很多人都摸透了她的脾性,知道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窝里横。

    可是,窝里横也是有着一定的范围。就如眼下,娘亲为了等她,连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习惯都可以打破,足见事态的不同寻常。

    莫不成是她犯了什么错?凌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还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惹了娘亲不快?

    “娘,你等我?”凌还是推门进去了。

    大长公主往日高挽的云髻现在垂在身后,黑发青丝当中混入了很多白霜。以前因为头发梳得整齐划一并看不真切,如今全部披散下来,竟看得凌一阵触目惊心。

    “儿来了啊!”大长公主冲着有些踌躇着愣在原地的凌招了招手:“到娘这边来。”

    “好。”回神过来,看着明显老了很多的大长公主,凌心里一时很难受,但还是很乖顺地走了过去。

    “来,坐,陪娘说说话。”大长公主牵过凌的双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无影,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凌心中蓦然一沉,无影,这个名字,对于大长公主来说就像是从未得知过他的存在一样。

    自打那时在山间竹屋见过无影之后,这么些年过去了,大长公主还是第一次提及。

    莫不成是知道了什么?凌很难不联想到自己身上。

    “嗯?”大长公主将凌鬓角的碎发往她小巧的耳后别了一别:“娘亲只是想知道,无影是否履行了他的承诺。”

    凌点点头:“无影是个好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坏事做尽的杀手。”

    同样,她也很难不为无影说话。人和人的相处,还是要靠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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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