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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心细如发

    次日一早,天光还未全部放亮,凌珏的屋外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即使是在睡梦中,这脚步声也是由远及近地十分清晰。m.www.uu234.net

    他一向入眠便清浅,不消多时,一夜未散的睡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很快换了衣裳,稍作整理,凌珏便拉开房门,正对上孔侑伯一双有些受了惊吓的双眼:“出什么事了?”

    孔侑伯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正欲敲门的手放下,方才禀道:“世子,刘青山在狱中自尽了。”

    “他怎么会自尽?”这其中想必是另有什么隐情,凌珏不敢耽误,回身便就关紧房门:“带我去看看。”

    有些时候,身处其位,是很难做到独善其身的。假使一个人真的原本没有任何同流合污的打算,也会因为周围人的抱团而被迫拉入浑水。

    他是不知道刘青山有没有这样的缘故在,但是当日罗庭一别,刘青山那副样子倒像是真的被点醒了一般。

    就是被儿这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儿给点醒的,既然他已有所了悟,也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又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尽?

    刘青山的案底证明他亦是这偌大的见不了底的深潭中掺和的一位。只是相对而言,并没有常知府那么典型就是了。

    莫不是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有所预谋的他杀?凌珏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大,在没有查验尸身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

    停尸房里,仵作已经抢先到了一步,他那熟稔的手法正在掰开死者的下颌骨。

    “康老,先别验了,快来见过珏世子。”孔侑伯对仵作可以说是非常尊敬了。

    仵作转身过来的时候,凌珏才明白,康老这个称呼真是没有丝毫夸张。观其年岁,少说也有八旬往上了吧。

    不自觉地,凌珏便拧起了眉头,也不知是在问仵作,还是在问身旁的孔侑伯:“难道没有其他仵作可用了吗?”

    康老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回世子,近日的巨变已让不少同行望而却步,草民也是受孔大人相托,才斗胆来验尸的。”

    望而却步,凌珏看向康老的眼神于这一瞬变得复杂起来,这四字可以传递的信息真是太多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康老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并不眼花,对一些暗流看得倒是比许多人还要清楚。

    “麻烦康老了。”凌珏弯唇笑笑,算是默许了康老继续验尸。

    “有何发现?”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孔侑伯有些耐不住性子去问。

    康老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死者翻身:“孔大人稍安勿躁,草民正在做最后的排查。”

    就这样干站着实在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孔侑伯干脆将凌珏拉至一旁,低声细说起了刘青山死亡前后的事情。

    “死者被发现的时辰,正是寅时末。据狱卒所说,当夜牢房中有什么细微的响声,但他去看之时,并未见到任何的异常。”

    “闻其声,不见其动。”凌珏略有所思,沉吟起来:“这本身便是有异。接着说。”

    “啊?是。”孔侑伯惊诧于凌珏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但惊诧不过一闪而逝,便继续言道:“寅时左右,正是狱卒换班的时辰,先前那名狱卒睡得沉,被人摇了许久,悠悠醒来,二人一同去交接之时,这才发现,刘青山不知何时已故。”

    “那现场呢?可有留存?”排查线索,除了验尸这一个办法之外,就是查探线索了。雁过也会留痕,这些便是真实可信的线索。

    “狱卒不敢轻举妄动,立即便派人来传信。下官也是一知这消息,便赶来告知世子。”孔侑伯又远远地望了一眼死去的刘青山:“他死时,手中握着匕首,掩于袖口。故此,我们初步判断,应是畏罪自尽。”

    凌珏点点头,“如此,我们便等康老的结果吧。”

    这边,二人的谈话终于结束。而康老也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为刘青山蒙上了白布。

    “世子,孔大人。”康老走近,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而托盘上的物什,正是锋刃处沾了血迹的匕首。

    凌珏沉声去问:“可是刀伤致死?”

    康老将托盘呈上,交给孔侑伯,这才捻着白色的胡须道:“死者死时呈仰卧状,背部有紫色淤血斑点。银针一试,果见其脏腑有毒素沉积,只是咽喉气管处并不见任何异物。应是服用了慢性毒物,但每次都剂量都很少,几乎查无可查。”

    “死因可是中毒所致?”凌珏觉得,虽然从用毒的手法和剂量来看,必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可是,直接死因未必就是这个。

    果见康老摇了摇头:“中毒日浅,一次剂量又很少,根本还不足以死亡,最多只会产生嗜睡幻听等迹象。”

    “康老啊,那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孔侑伯表现出得急切比凌珏还要尤甚:“你就别卖关子了。”

    “他的腹部有很深的刀伤,刀伤便足可说明一切。”康老停顿了半晌,才叹道:“二位还是过来看看吧。”

    本想着和入土为安一个道理,既然验过尸就不便再打搅了。可是为了证明他的推演,康老又再次掀开了蒙着刘青山的白布。

    “他的刀伤不过还差几厘便可洞穿,再者毒是从腹腔处验出来的。”康老似乎言有深意,目光都从刘青山身上移到了托盘上盛的匕首之上。

    凌珏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细节,略一思索,已是有了什么想法:“您的意思是说,这刀伤恰恰暴露了刘青山真正的死因?”

    “伤口和死人一样,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康老点了点头,虽是赞同了凌珏的猜测,但是面色却不如方才放松。

    这些把孔侑伯看得云山雾罩的。左思右想他都想不通,珏世子是明白了什么,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言论来:“世子,康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没听懂?”

    康老朝着他手中的托盘努了努下巴:“看看你托盘上的匕首,你便清楚了。”

    孔侑伯只是不擅观察,并不具备如凌珏一般的心细如发。但同样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点到即止,自然也可反应过来。

    “所以,他是被人一刀捅死的?”孔侑伯瞪大了眼睛,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瞠目结舌的答案来。

第三百三十章 偷换掉包之计

    康老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算是认同:“孔大人这回说对了,只是还有疑点,草民实在是不解。顶 点 X 23 U S”

    “您是说,这匕首的去向?”凌珏走近,也不做任何的处理,便徒手要去抓托盘之上的匕首柄。

    这可是物证,孔侑伯当然十分警醒,忙端着托盘往身后一个躲闪:“珏世子,您可看清了,这是杀人行凶的物证。”

    “自然是杀人行凶的器具,但却不是此案的物证。”尽管孔侑伯是武将出身,但论功夫,却比凌珏还要略差一些。

    只不过一个迈步伸手,凌珏便将沾血的匕首握在了右手掌心之内。随着他缓缓将匕首举至孔侑伯脸前的动作,凌珏的神情也愈发地淡然到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珏,珏世子,您怎么了?”孔侑伯发现自己居然会被吓了一跳。

    “孔大人请看。”凌珏并不把孔侑伯的反应放在心上,依旧举了匕首接着凑近:“看到了什么?”

    珏世子都这么问话了,那想必是有什么不同的。可奈何孔侑伯看了又看,依旧没有得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匕首染了血迹。”

    凌珏抿着双唇,不为所动。

    看来,这个答案珏世子并不满意啊!孔侑伯只能清清嗓子,尽量做了一句补充:“匕首染了殷红的血迹?”

    孔侑伯觉得他这是一句废话,可却恰恰是这废话终于得到了凌珏的认同。

    “对,就是殷红的血迹。”凌珏将手中的匕首递给康老:“我也想不通,既然这把匕首不是杀死刘青山的,那真正的凶器呢?”

    事到如今,从凌珏的话语和康老的反应当中,孔侑伯自然毫不费力地便可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疑点是怎么一回事。

    刘青山早于数日之前便已经中毒。即便用毒者对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可能让腹腔积有大量残余,便证明嗜睡幻觉等特征已然显露。

    这种情况下,已然中毒的刘青山,哪里来的那么大气力可以捅自己一个快要将身体洞穿的伤口出来?

    再者,中的毒既然能够侵入身体内部,那伤口溢出的血也必然与常人不同。匕首上的殷红血迹便恰恰证明了,那不是死者中毒的黑色毒血,而是一个身体很好,并无任何不妥的正常人的鲜血。

    “孔大人,你手下可有擅造兵器,或者对兵器有一二了解的人?”术业有专攻,想要解开这个疑点,并不是靠着他们三人在这里讨论就可以讨论出来的。

    孔侑伯略一思索,便笑道:“还当真有这样一位,他参军之前便是靠着打铁锻造刀兵为生的。”

    “那好。”凌珏将匕首一把丢回了托盘上:“还请孔大人多多挂心,务必要解开这匕首掉包的疑点。”

    “世子放心,下官这就去找人。”言罢,孔侑伯向康老微微颔首,便赶忙端着托盘大步走了出去。

    他同凌珏不同,自打凌珏发现那匕首不是物证之后,便随意待之。唯有孔侑伯,两手端着托盘,倒像是托盘上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

    “辛苦康老走这么一遭了。”凌珏因为想到和常钺昨日的约定,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停尸房:“能为我们提供这么有用的证据,康老若有什么难处,或是隐情,大可提出来。在下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全力。”

    “世子当真慧眼如炬。”康老跟在凌珏身后,一道出了停尸房:“草民的难处,您一眼便知。”

    凌珏笑笑,说的话却是与其无甚相关:“康老见识不浅,仅仅从一具死尸身上便得知了这是杀人灭口的惯用伎俩。”

    这段时间的罗庭算是满城风雨,与这些暗流不沾边者自然是怡然自得。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康老一句望而却步,实则指出了当前不甚明朗的局势。那么当几乎所有人都不想掺和到这些浑水里的时候,康老为何会逆流而上揽下这份差事?

    难道不是有所求吗?似乎只能有这样一个答案了。

    若说这个猜测还只是牵强附会地把人往不好的方面去猜测。那么之后康老的一袭见解则更是证明了他的确不是一点儿目的都没有的。

    伤口和死人一样,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对于仵作来说,可以通过验证死者身上的伤势来推断案发当时的情形。这是一切人证物证都比不过的。只因为人证可以作假,物证也可以动过手脚,可是伤口这个东西即便有云雾遮挡,也定可拨云见日。

    这和杀人灭口是一个道理。即便一方再说得天花乱坠,许下的承诺再是如何的真挚,当真正地触及到了某些利益的时候,死亡也是不难想到的。

    能看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至少证明康老也算涉世已深,单纯地为孔侑伯排忧解难,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所以,康老是有什么难处?直言便可。”凌珏站定,望向已经有些佝偻着身子的康老。

    康老神情一滞,本来这样的机会应该是正中下怀,理应不吐不快,可是他还是没有选择把它们言出口:“世子,还请给草民一些时间,再多思虑几日。”

    凌珏弯唇笑笑,既然是难处,轻易便说出口的也不算什么难言之隐:“康老放心,这个人情,在下记下了。”

    “既是如此,府衙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凌珏先行告辞。”在面对康老这样的长者时候,凌珏一向以谦逊的晚辈自处,与双方的身份尊卑并无丝毫的关系。

    “常公子,他有来吗?”凌珏赶至府衙大堂的外间,停尸房距离府衙大堂并不远,可就这么短的距离,竟然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昨天之前,还有可能有人不认识常钺。但今天开始,单论府衙,常钺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下人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回道:“回珏世子,常小公子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人就在大堂侯着呢。”

    凌珏言语谢过,快步进了大堂,但见一个少年人背对着他挺立笔直地站着:“常钺。”

    常钺站得宛如一根打磨好的铁棒,坚韧笔直有余,但却失了太多生气,以至于看上去僵硬得像是石化了一般。

    这让凌珏一度不敢相认,该不会就在昨晚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出了什么事吧。

    “我想好了。”所幸,常钺还是有着回应。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石二鸟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容上挂着的全是憔悴之色,大约是一夜没有怎么好好睡过:“凌珏,我想好了。www.uu234.net”

    他踱步走来,思绪好像有些游离,但是说出口的语气却是分外坚定:“春闱我去,只是不知我这戴罪之身是否可以暂居京都。”

    凌珏知道,以前的常钺虽然爱好读书,经史子集纵然也不在话下。可是志并不在此,入仕实非他愿。

    人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有的时候吃了那一堑,长的却不是一智。一堑只是替人做出了选择取舍而已,至于选择的结果并不是每每都会如人心愿的。

    “如果你乐意,平阳侯侯府大门永远为你而开。更何况,就算你不愿住到侯府来,京都也会有你的一片立足之地。你几时成了戴罪之身?”常钺能有这样的决定,于眼下而言,应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常钺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凌珏在变着法地安慰于他,让他宽心。奈何做尽错事的人是他的父亲,可是父债子还亦是对他来说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哪里不是戴罪之身呢!

    “你真的决定了?”凌珏盯着他的面容,好像只要这么盯着便可以知道对方心中的心思一样。

    “是,我愿与你一同进京,只待来年春闱之试。”一夜的痛定思痛,已从常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犹豫不决。

    “那好,别院已经查封了,你这段日子就同我一起住在府衙这边吧。”因为刘青山突然的暴毙,回京之日又要往后延期了:“待这里事情一了,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常钺有些局促不安,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却要住在府衙,实在有些不成体统:“我无事的,我可以先住到客栈。”

    常钺有他不愿的想法,凌珏也自然有其必行的原因:“不瞒你说,昨日在狱中出了一桩命案,方才我迟迟未到,便是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常钺在口中呢喃了几遍:“你是想让我帮你?可是查验尸身有仵作,抓人取证有衙役,何需我这样的书生?”

    听闻此言,凌珏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不少,其实这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以常钺的智谋在这件悬而未决的案子上确实可以起到颇多助力的作用,再者这也不过是他的私心作祟。

    不过是试探常钺对他如今是如何的看法,现在已然试探清楚了,那他心中紧绷着的那根琴弦也就可以松一松了。

    “若是疑点重重,总得一一排查,只有你能帮我,也是眼下唯一可信的人选。”凌珏没有拐弯抹角,在真正值得信任的人面前,兜兜转转反而是一件可恨的事情。

    “有你这句话,那这个表现的机会我就当仁不让了。”有些东西好像一夜之间悄然发生了改变,常钺再不是以前那个只知一门心思钻进书海的愣头书生了。

    这样的改变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背后需要付出的实在太多。如果熬的过来,那自然可以另当别论。

    “还有,如果可以,我想去见见江姑娘他们一家。”半晌之后,常钺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管怎样,江大哥的病情,这件事也算和我有所牵扯。更遑论,他们江家更是不遗余力地也帮了你。”

    帮了凌珏,便是帮了他。至于他们之间的这场相遇,行进至今的结果虽多是哀恸,那也不能否认他和凌珏的交情。

    或许,何谓知音,便是勿论何时何地的两肋插刀吧。于文人而言,两肋插刀便是任何时刻无条件地彼此相助。

    “这是他们的地址,你想去看看便去看看吧。”凌珏并没有告诉常钺,江大哥只有不到五年的时间了。

    有些东西,能瞒则瞒,否则的话,便是将大家都推进了深渊。

    孔侑伯带着沾血的匕首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曾经以打铁为生的小兵,“娄元,你来一下。”

    “大人。”此行跟来的都是孔侑伯多年的亲信,娄元更是与其至少有着数年的交情:“有事?”

    孔侑伯没有多说,而是将手中的托盘递了上前:“这把匕首,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这是……”娄元指了一下匕首,孔侑伯突然拿着一把匕首来找自己,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他实在是猜不到:“这和大人你有关系?”

    娄元心里虽然有诸多问题还未问出口,可是看到孔侑伯并无阻拦之意,便拿起了匕首在手中打量起来:“这匕首,确实有点不一样。”

    “哦?那可太好了。”孔侑伯干脆一把抓起娄元,“随我去见珏世子,他正等着你呢!”

    娄元偏生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孔侑伯不把事情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会乖乖跟着前去,遂挣脱了孔侑伯:“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珏世子又不会认识我这个小兵。”

    “罗庭的刘青山昨夜在狱中自尽身亡。”前面这句话是并无问题的,也就是和众人得知的消息是一样的口径。

    可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至关重要。孔侑伯左右都瞧了一瞧,亲信固然可信,但是架不住隔墙有耳啊!

    他压低了声音,附在娄元的耳边:“仵作检查过了尸身,怀疑是他杀。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线索,而你手上的这把匕首便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娄元也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珏世子还等着你我呢,事不宜迟,快些跟上。”孔侑伯在前面招了招手,示意娄元不要再耽误时间。

    来到府衙大堂之时,二人正好和正欲离去的常钺打了个照面。孔侑伯见了常钺便是一脸笑容,只因他是武将出身,可是却十分地羡慕文采飞扬之人。

    尤是这个常钺,遭逢如此巨变,还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是十分不易,亦是他想与之结交的人:“常小公子,要走了?”

    常钺的气色不是很好,但是比之那日抄家时的失魂落魄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常钺微微侧目点头:“辛苦孔大人和这位大哥了。”

    并没有显现出任何想要攀谈的意思。孔侑伯也不好强行介绍身边的娄元,便只能顺着常钺的意思接了下去:“常小公子,世子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呢!就不打扰了。”

    常钺行过一礼就已转身离去。他攥紧了手中凌珏给的纸条,那上面所书,正是江采薇等人的住址。

第三百三十二章 子母藏刃

    “世子,人到了。www.uu234.net”孔侑伯生来便显魁梧,此时也算人逢喜事精神爽,因而步子迈得十分大,将娄元落在身后数步:“这便是……”

    孔侑伯站定,刚想向凌珏介绍自己身侧的娄元。这一回头才猛然发现,娄元依旧不紧不慢踏步而来。不免咬着牙骂道:“来见世子,你瞧瞧你这个散漫的样子。”

    娄元委屈得很,谁不知道这府衙里等着他们的人是平阳侯世子凌珏。他哪有那个胆子怠慢啊!只是,确是孔侑伯走得太快了一些。他想跟也跟不太上,又不能小跑起来,在世子面前失了风度吧!

    凌珏倒是对这些毫不在意,送走了常钺的他,心情难得舒缓了很多。于是便笑笑,比以往客气却显疏离的笑容亲切了许多:“孔大人,这位便是你提起的?”

    此时娄元已经赶至,借着行礼的空当调整好了呼吸:“属下娄元见过珏世子。回珏世子,属下未入军之前,确是靠着锻造铜铁为生。对兵刃利器粗通一二。”

    民间少有兵刃利器需要锻造,因而让他直接大肆吹捧一番他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底气。

    “粗通一二已是不易,娄元,这匕首是否暗藏玄机?”凌珏看到娄元气定神闲的样子,便已知晓,这多半都在娄元的认知范围之内。

    娄元将匕首呈上:“世子,您看,这匕首的刀刃内里是中空的。”

    凌珏握着匕首的柄,细细打量起来。看到凌珏的面色微变,娄元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慌乱接道:“其实,其实也并非中空。属下表述不清,它是类似于暗室密道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隔行如隔山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凌珏在娄元的提点下确实看到了这匕首与以往的不同,却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娄元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毕竟不是跑江湖的人,只是打铁之时偶有机会触碰到的这方面比常人多了些,因而更为了解一些而已。

    “世子,您可有听说过子母剑?”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三个字应当并不陌生。娄元虽然吃不准凌珏的武艺是否高强,但想来勋贵之家的子弟一般对文武两道都是有所涉猎的。

    说到这里,想必珏世子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凌珏自然知道子母剑,能将其应用到匕首上,却是他第一次见:“你的意思是,这匕首其实是有两把,这不过只是其一?”

    娄元点头,凑上前去:“世子请看这里的空隙,如果按我的经验来看,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常规子母剑当中相当于是长刃的那把。”

    短刃藏于长刃之中,一般而言,很难轻易辨别认出,必要之时,抽出短刃,攻敌不备。

    其实子母剑大多时候都优于寻常兵刃的一点便是,出其不意,算是暗器之列。

    “留下的这把是长刃,那么失踪的那把便是短刃。”凌珏将手心之中的匕首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明白了什么:“难怪会是殷红的血迹。”

    “珏世子,我,我这明白是明白,可就是有点儿转不过来这弯。”孔侑伯挠了挠头皮,看起来很是烦恼的样子。

    不就是刘青山被人所杀,但杀人的凶器却没有能遗留在现场吗?照理来说,推理至此,剩下的事情便是很简单了。可是,还是有些地方难以疏通,这让孔侑伯倍感烦心。

    “昨夜寅时末,正是交接换班之时,两名狱卒发现了刘青山身亡。”凌珏仔细疏离起来这案的前后。

    哪怕是看起来混乱不堪的乱局,只要有据可查,他也可以将其一一罗列出来,这并不算什么难事:“孔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孔侑伯虽然不知道凌珏提起的这些,会和真正的凶器匕首失踪不见有什么关联。但他瞧着凌珏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个是字:“下官记得,此事正是由下官向世子通禀的。”

    凌珏微微颔首:“没错,你说过来交接换班的那位狱卒摇晃了另一人许久,那人才悠悠醒转。也是事后该名狱卒所说,当夜牢房是有着轻微的异常动静。”

    “这其实便是刘青山死于旁人之手的证明。”凌珏条理清晰,为在场的孔侑伯二人将当时的情况剖析开来:“守夜时分,狱卒却昏然入睡,这本已是犯忌的错误。换班轮守之时,旁人推了许久,他才费力醒转。这些恰恰说明,他是被人迷晕的。”

    用了非常的手段,自然才会发生这样非常的事件,“再者,该名狱卒说,当夜牢房里有很轻微的响声,是也不是?”

    凌珏的话锋忽而便是一凌,不知何意的孔侑伯只能点点头,一字一句地回道:“是,该名狱卒是这样回禀的。”

    凌珏冷笑了一声,背起手来在大堂里慢步:“他既已被下了药,又如何能听到动静,还跑去查看?”

    孔侑伯不禁怒火中烧,狠狠啐了一口:“敢情这个家伙是在骗人,他怕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因而才在推卸责任?”

    “不全是。”事发当时,凌珏虽然并不在现场,但通过各条线索,不难把当时的情景还原出来:“狱卒他听到了动静不假,这也恰恰说明了他早在此前就被人下了药。药力发作,但还未完全侵入他的意识之际。这个时候,刘青山遭了害,他当时听到的那个细微的动静,应当便是双方打斗相缠的响声。”

    凌珏吸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孔侑伯和娄元:“不过可惜,他听到了动静,心感异常,想去查看,却浑身根本提不起力气。”

    正是因为被人下了迷药,意识渐渐不清,那样大的动静传入狱卒的耳朵之中,才变成了细微的动静。

    “若是如此看来,我们难道还要夸一句那狱卒尽职尽责吗?”孔侑伯不以为然,难免说出口的语气有些冲。

    虽然心知当时的情况怪不到那狱卒头上,可是事后却有所隐瞒,这怎样也是无法开脱的罪责。

    “孔大人稍安勿躁。”凌珏的表现与之相比,完全就是没有脾气的一种:“狱卒之言,其实也是情理之中,莫要太过苛责于他了。”

    孔侑伯默不作声,依旧是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面对此种情景,凌珏很难有什么好脸色:“朝廷很快便会派新官上任,到时对错赏罚一切都会有数,孔大人这样忧思,其实是本末倒置。”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三人以成虎

    “是!”被这样指明训了一通,孔侑伯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抱拳挡了挡脸。

    “匕首是子母剑,那应当是有人等不及了。”凌珏口头上虽然在分析着,但实际上心里的盘算早跑到了该如何去引诱杀人凶手现身一事上。

    每日那等微量的毒药剂量,若是时日一久,自然也可置人于死地。且毒通过咽喉等地之处,一路向下,留存于腹腔之内,若是粗枝大叶,亦或是实力不济的仵作,其实并不一定会发现死者真正的死因究竟为何。

    他们原本的打算也算是周密谨慎,可惜,欲速不达。就连做坏事也是一个道理。

    他们实在等不及刘青山中毒身亡了。便派人夜半潜入狱中,寻机刺杀了刘青山。然则这样一来,却是将他们暴露了个彻底。

    派来的杀手事先迷晕了守夜的狱卒,然后便摸到了刘青山所在的那间牢房。

    那个时候,刘青山已是中毒之身,本就无法与寻常人的体力相比。更遑论,派来的人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人,一定是经过某些训练的身怀功夫的人。

    如此实力悬殊,可想而知,两人并未纠缠多时。

    杀人者想要不留痕迹地杀掉刘青山,然后以达成刘青山是畏罪自尽的假象,其实并不算难事。

    他提前备好的与子母剑有着同样妙用的匕首,其实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算本身此事并不难办,但他们也需要一击必胜。

    只是,变数这个东西,是再多的准备都没有用的。刘青山危难之际,抢过了匕首中暗藏的短刃,同样刺伤了那杀人者。

    杀人心虚,那人又受了意料之外的一击,仓皇而逃之余,却是留下了许多纰漏。

    而这些纰漏,便造就了如今的线索。

    有了这样的一把匕首,凌珏几乎可以原原本本地还原当时的场景。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既然抓到了关键线索,凌珏自然要乘胜追击:“还有一点,孔大人,你一定要多多留心。”

    孔侑伯已经全然被凌珏的一番解说所震撼住了,此时听到凌珏提到他的名字,方才回神:“世子请说,下官在。”

    “我怀疑,罗庭的余党未清。且就潜伏在狱中的这些狱卒当中。”

    “珏世子,何出此言啊?”一直插不上话的娄元终于寻到了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迷药的时间毕竟有限,他能算出几时下药迷晕狱卒。且在这段时间里,完成在所有牢房中找到关押刘青山的那一间,在下了死手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便是凌珏的理由。

    自然也不排除还有一种情况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牢狱外蹲守许久,渐渐摸清了地形。但是这一点做起来的难度很大。”

    “下官这几日便派人留意罗庭的这些狱卒衙役,一旦有异,立马来禀。”孔侑伯反应很快,能跟在珏世子手下办这样一趟差,想来也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凌珏不知自己在孔侑伯的心中留下了这样好的印象,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谋划:“干等不行。你这就回去传话,说是在刘青山身死的牢房里,我们发现了他的遗书。”

    “遗书?”孔侑伯只眼睛一转,立马会意:“只是,这样一来,是不是有些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凭借着孔大人的实力,难道还守不住吗?”激将法必要的时候用一用,效果还是意想不到的。

    又思虑了一阵,似是觉得还不够完美,凌珏又叫住了正欲离去的孔侑伯和娄元二人:“这样,你就说,拿到了遗书,我近日便会启程回京。”

    “是。”孔侑伯刚回了一个字,才反应过来凌珏这番所言意味着什么,忙又摇了摇头:“世子,你这是把所有的风险都自己扛了呀!”

    风险有多大,那么成功的几率便相对应地有多大。在思及一些事情的时候,凌珏并没有把风险的因素涵盖其中,只因对付一个杀手,他还是有着这份自信的:“只要他来,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半。能不能成,关键就是看他够不够胆。”

    见凌珏心意已决,孔侑伯自知再怎么劝诫都是徒劳无功的,遂也表明自己的立场:“珏世子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会派人将府衙里里外外守得密不透风,定叫其有来无回。”

    “你有这份信心就好,少派些人马蹲守,免得人多扎眼,擒获不成,反坏了事。”凌珏再又叮咛了一遍:“记住,这事的真相只能有我们三人知情。”

    其实,娄元其人,是不在原本他所愿意动用的人手的范畴之内的。也非是不愿信任,只是娄元的身份过往他实在知之甚少,叫人如何能完全放心地委以重任?

    不过,既然他信任的人是孔侑伯,而孔侑伯也信赖于娄元这个手下小兵。那么这个风险,他还是乐意冒的。就如他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消息经孔侑伯和娄元二人的扩散,立时传遍。不仅京都而来的这一帮官兵得知了遗书的存在,便是罗庭府衙当中的衙役也有所耳闻。

    更加巧合的还不仅此,府衙外的长街,是罗庭最为繁华热闹的地带。便是这里偶有过路的民众,似乎都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与此相关的消息。

    只是市坊中的传言,便多是只言片语了。

    另一边的常钺按照凌珏所给的纸条上的提示,顺利找到了江家三人,并且代父道歉。

    江采薇虽然嘴上永远都是以书呆子之言相唤,但在常钺求得江大哥江大嫂二人的谅解一事上,还是站在了他这边。

    江大哥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言道:“你父是你父,你是你,其实无甚相关。”总是不能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联,便都一棒子打死吧。

    理虽然是这样一个理,谁人都能明白过来。只是,要真正放下心结,也是一种强人所难。毕竟,伤害是真实发生过的,且伤害过后的伤痕是不可逆转的。

    常钺日日登门,除了一门心思地想要求得这三人的原谅,在府衙当中的日子基本就是日复一日地读书习文。

    “看来,你这回是势在必得。”凌珏趁着他翻阅典籍之时,也凑近瞄了一两眼。

    如今的常钺和过去俨然大不相同,那些书没有一本是闲谈诗赋,无一例外,均是登朝入仕者的必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委以重任

    “不过,想要在朝堂之上有所建树,光靠死读书是行不通的。”凌珏又动用了自己的口舌之优,想要诓常钺做事。

    “那我还应怎样?”常钺虚心求教,将一只快要埋进书本里的脑袋探起来询问。

    “真是孺子可教。”凌珏笑笑,但他眼底笑容背后的深意可不是常钺这样一个书呆子便能轻易看懂的:“只问你,陛下会重用哪类人?”

    哪类人?常钺下意识便要低头翻书去寻,只是目光所及立马被凌珏的一只手掌给遮挡了个新严实。头顶上方正是凌珏的声音传来:“这些书上没有,你静心听着,我告诉你就是。”

    常钺很受教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了一亮。

    “贤臣,佞臣,某一程度上,是可以互通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贤臣,是出不了头的。”虽然是为了让常钺帮忙为眼前的难题出谋划策,尽尽力,但这些言论也并非是凌珏临时捏造而出的。

    实则,有些经验之谈,还是要早早传授给常钺一些的。常钺自是不会向常知府一般,但是官场太过黑暗无边,早有所了解,便可早早规避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贤臣,都不能被重用吗?”常钺的一双淡眉蹙在了一起,他怎么觉得听了一番这凌珏十分恳切的言辞之后,自己更迷糊了呢?

    罗庭地处天盛极南,南人一向便比北人多了一些儒雅秀气。又许是自小偏爱风花雪月之类的诗词歌赋,让常钺在骨子里更多了一些旁人所没有的柔和的气质。

    他这淡眉一蹙,倒真像是深受其惑却不得解的学子。

    指望这位未入大道的学子自己悟到,想来是不可能的事了。凌珏干脆解释起来:“我几时说过贤臣不被重用的这等荒唐话了?”

    虽然贤佞之分有的时候并非渭泾分明,但事实证明,有些劣根难除的奸佞,有不如无。

    “那你是?”常钺总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可偏生理智告诉他,凌珏并不是那种人。

    “我的意思是,默默无闻的贤臣,这句话的重点在默默无闻四字上。”奸佞一般善于与人同谋,无论是何种心理,怀着何种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一般多擅将自己的长处发挥于极致,进而谋求私利,以达到某种目的。

    怕只怕,处于官场,怀着一种为民请命的心思,却还不知如何在陛下面前展现。那可真是一腔心思白白存于心。不可谓不是憋屈二字。朝堂之上这样的人亦是大有人在。

    “所以,我要适时地会表现自己?”常钺自言自语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于这一瞬学到了很多书本典籍上所没有的东西:“找到契机,才好行事。”

    要的就是常钺这种觉悟,凌珏看着常钺一步步踏上了他提前铺好的道路,自然心乐:“所以,现在就有这样的一个契机。想一想,你的赤诚已经让陛下刮目相看,还特意准你春闱之试。你难道不该借此做些什么吗?”

    常钺即便到现在,也未能反应过来,凌珏这是想让他帮忙提出些法子:“是应该做些什么。凌珏,眼下莫非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上忙吗?”

    凌珏便将刘青山身死前后一事均说与了常钺听,“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不知为何,那人迟迟不上钩。”

    孔侑伯是没有问题的,娄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异心,当日知晓此事真相的不过他们三人。而凌珏为了防着隔墙有耳的情况发生,还特意提前遣散了无关的旁人,谈及计划之时,也故意压低了嗓音。

    实在不知哪一环节,是出了问题。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孔侑伯等人皆是武将,在此事上,还是应有文臣相助。”毫无疑问,在凌珏看来,常钺便是充当文臣的那个。尽管他现在还不是,可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孔大人。”提到这个名字,常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凌珏忽然问起他这么严肃的事情,为的不过就是这这里等着他。

    这是凌珏相信自己的证明,常钺不恼反喜,遭遇这诸多的种种麻烦,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有人高看于他,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一事。

    “越是沉得住气,越是说明他们没有那么轻易上当,这也符合他们之前静心的密谋。否则,这么笨手脚的人,谁敢随便乱用?”常钺给人一种稳坐泰山的感觉,倒是丝毫不急。

    凌珏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最先设计了这个计划的人不是常钺,常钺自然可以宽心站着说话了:“所以,我才耐心等了许久。可时至今日,也是一点风声都没传来。我甚至怀疑,是否真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说中了他们的心思。”常钺忍不住打起了一个响指,“这不过是你们双方的试探,你在试探他够不够胆,他也在试探这消息的真假。说来说去,还是你太过心急了一些。”

    沉吟片刻,常钺的脸色却又更加严肃了几分:“或许,只有你把握先机,还可以逼出他来。”

    凌珏握紧了双拳,他知道常钺的意思是什么。放出的消息里,他不日之后,便会带着遗书先行一步回京去。

    这自然不是那些人乐于见到的,无论事情真假,他们必然会派人来查探一番虚实。可是,他迟迟未有动作,自然那些人也不会那么着急咬钩。

    只是,这实乃下策。

    “你看看你,还不乐意。”常钺耸了耸肩,“那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毕竟论经验学识,我比你还逊色几分。”

    这话并非是奉承或是吹捧之言,确确实实是常钺心中所想。单论家世来看,其父是开国元老平阳侯,而他的父亲却是……卖国求荣之徒。

    又加之一个不得忽视的因素,那就是凌珏自小生长都在京都,什么大风大浪就算没有亲身体会,其实也必有什么耳闻。

    “妄自菲薄是大忌,这样的蠢话往后就休要再提了。”凌珏看了看常钺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卷,敛去了眸中的神色:“经验学识都可累积,你慢慢看吧,我不打扰了。”

    看来,常府的变故,还是影响了常钺。这是常钺无论如何表面装着再怎么淡然,再如何费心隐藏都藏不掉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出手意试探

    茶摊上恰逢人来人往,与凌三人临近的一桌,是一个独行的樵夫装束的中年男子。www.uu234.net

    许是靠着常年砍柴为生,他肩膀位置处的衣裳都脱了线,远远一看,混在人堆里已是十分扎眼。

    当然,若是只凭穿衣打扮,在浩浩的人群当中,实在是不足为奇。而这樵夫装的中年男子之所以能够吸引到凌的目光,只是因为无影向其人所在的方向频频看去。

    “怎么?”凌向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无影利落地回道,看到凌投来的将信将疑的眼神之后,又多答了句:“瞧着也眼生。”

    “那就奇了。”凌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声。无影是什么人她还不了解吗?

    无影并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会去打量观察别人的人。他宁愿选择闭目养神,趁着暇余保存体力,也绝不会去往身边无关的人瞥去一眼。

    虽然他口头上说着不认识还瞧着眼生的话,但凌珏确实不大会相信,这中年男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

    “小二,钱我放这儿了。”那樵夫完全将茶用作了解渴之物,坐下没有多久,就将面前一壶的茶水喝去了大半。

    此时的他起身就将两捆看上去颇有着些分量的柴轻松一挑,背到了肩膀上,“让一让,让一让啊!小心。”

    那身影刚刚起身,并未远去,无影就将凑在唇边的茶盅置于桌上,面色不起波澜,只淡淡道了句:“我们也该走了。”

    “哦,好。”通过无影的反常,凌早就便觉得那樵夫定然有问题。无影盯着他不放,一定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只是碍于人多眼杂,不便多透露就是了。

    知秋不解其意,还要再问些什么,可是却被凌拉了起来:“休息了这么久,也都解了乏。我们先赶路吧。”

    三人很快各自上了马车,依旧是由无影一力承担起车夫驱车的职责。

    只不过是前后脚出了门,这不大的茶摊坐落的山脚下又是一望无际的开阔视野。何以一时都看不到那个樵夫了呢?

    凌挑起帘子,左右环顾都无果,便也只能悻悻作罢。

    马车的车轮在无影的策马之下,很轻易地便转上了有些险峻的山路。

    一上了山道,便失了山脚下的人烟气。除了满眼的稀疏草木,便只有一个负重前行的樵夫。

    “阁下且慢。”无影想要扬声叫住面前的那人。

    可是那人却充耳不闻,即便听到身后缓缓而行的车辙碾压之声,也是毫无所动。

    “吁。”无影索性勒紧手中缰绳,双脚一个点地,站定之后,牵着马方才又往前走了几步:“阁下可是住在这山中的高人?”

    “高人?”樵夫依旧没有顿下步子,只是这一回却给了点儿言语上的反应:“我可不敢当。”

    他们这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却是让凌掀开了帘帐,仔细去瞧。观其背影,不就是山脚下茶摊里的那个做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吗?

    莫说是凌,便是知秋都认了出来:“姑娘,和无影少侠说话的那个,是不是就是我们方才见到的?”

    凌点点头,和知秋前后下了马车。

    “阁下于人多之地屏了气息,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又走了这数步的路程,便是马力都难以赶追。”无影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了凌的手上,自己则迈步走了上前:“如此功夫作态,莫不成不是高人?”

    樵夫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行家,立时也脱不了身,便终于转正了身子:“我自小上山砍柴,用以维持生计,却不想如今年过半百之龄,还能得到你这样的赞赏。”

    无影一把扣到了樵夫的肩上,肩上的那片衣料的确磨得粗糙不平:“你的衣服倒像是个樵夫,只是寻常樵夫哪里有这样的脚力?”

    无影弹起右脚,就朝着樵夫的膝盖骨踹去,他这带着劲风袭来的动作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不仅是凌和知秋大吃了一惊,便是樵夫自己都双眼一个紧缩,露出了些惶恐之色。

    只是,惶恐不过片刻,那樵夫身形一动,不仅躲过了无影踹来的右脚,便是肩膀都脱出了无影的控制。

    “怎么?还不承认你是高人吗?”无影只是出于试探的攻击,逼着对方被动展现了实力之后,自然也就收手回身。

    樵夫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刚想反驳什么,却无从说起之际,感觉肩上便是一凉。

    低头去看,肩膀暴露在山间凌冽的寒风之中,岂不会凉吗?

    “你这后生,真当无礼!”这一次,樵夫终是恼了。双掌握成了拳头,夹带着强劲的劲风便是直逼到了无影眼前。

    可是,樵夫的功夫在无影面前实是逊色很多,无影不过侧头一偏,就让他扑了个空。

    樵夫并不是什么争强斗狠之辈。只这一招,见得不了什么上风,便也放松了手中气力,只一双眼睛不怒自威:“半路拦我,可是有事?”

    无影这才后彻了一步,抱拳行礼:“晚辈见高人不凡,便想求问一事。”

    “高人?还什么高人!在你面前,照样是一招即败!”樵夫的柴火早已因为和无影交手而扔到了山路一旁,他此时摊摊手,看上去很是无奈的样子。

    但事实上,这高人高人的,在樵夫耳中听来却是十分地受用。

    无影的眼神往樵夫的肩膀处瞥过一眼,便又移开:“阁下的肩膀上受过严重刀伤,还有大火灼烧的痕迹。这些可不是单单一个樵夫会经历的。如此这般武艺,自是高人。”

    樵夫一路过来,又和无影过招,表情上除了有些愠怒之意,实则还算淡然。直到听到了无影的这番言辞,心中却是猛跳了一下。

    无影从扒下衣裳到看到狰狞伤口,不过才短短几眼,就被他一招挡了回去。这几眼里,若是换做旁人,可能连伤痕什么都都尚未能看得清楚。可这无影,却居然可以看出伤痕的样貌以及来历。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高人?

    可是,面子上的高人总是得说得过去,他可不能白白在人前丢了人。于是,樵夫清清嗓子:“莘陵这山荒凉偏僻,你们几个,来这里究竟是所为何事?”

    “主人。”无影微微侧目,让出了身边的位置来给凌。

第三百三十六 跟踪

    凌早先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下虽然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但她可没有无影和凌珏的那种浑然天成的镇定。顶 点 X 23 U S

    她应了一声,觉得脚下都有些发颤,所幸开口问出的声音倒是正常:“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可是住在这座山里?”

    无影这样的性子本身便容易造成很多本不应该的误会,偏生他方才又上来二话不说扒掉了人家的衣裳。这怎么看,怎么都是惹人厌烦的举动啊。

    果不其然,真逼得人家大打出手。不论结果为何,谁输谁赢,单论那个形式,就已经是她应付不来的场面了。

    樵夫打量了几眼面前站定的小姑娘。她人生得好,穿着也不错,谈吐更是有一种大家气质。

    当然,更让樵夫确定凌身份的却是无影。樵夫听得分明,这功夫高强的少年人竟然唤这个小姑娘为“主人”。

    这样的称号,并不多见,甚至是预示着小姑娘功力更加高深的一种征兆。

    “你们是?”这座山很是荒凉,既没有绿水环绕其间,也不似南边青山那满眼的苍翠欲滴,说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坡也不为过。

    怎么会有如此身份隐匿的人找上门来?难道是因为他吗?不过一个猜测,樵夫的面色却突然不好看了起来。

    “我们是京都来的。”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凌也便介绍起来:“特地来此就是为了……”

    “我们来这里,不过是有事相求。”无影忽然打断凌的说话,在他看来,樵夫是身份特殊,但还没有特殊到据实以告:“只问阁下一言,这山头所居,可还另有他人?”

    凌乖乖住了嘴,她本就不愿与生人做过多的交流言谈,只是有时为形式所迫,不得不为之而已。既然无影都替她一一安排好了,那她也就不用绞尽脑汁想什么两全之法了。

    还不知樵夫是什么人。她自然不会把老道士的事情说出去,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在说辞上费些功夫了。

    樵夫的双眼微眯,只盯着无影,倒也是一个不惧无影浑身杀气的人:“荒山虽荒凉,但也总有贫穷者,无可去处,自然还有旁人在此。”

    无影冷笑了一声,这人是摆明了知道更多,却不愿相告:“既然阁下不愿透露更多,那我们这便作别。”

    言罢,无影还象征性地微微行了一个半礼:“告辞。”

    凌也微微颔首,算作谢过。这樵夫不真诚是不真诚,可是他们这一方也没有实话实说。如此来看,不过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好去责怪谁。

    矮身钻回了马车上,凌挑起帘子,盯了前方那肩扛木柴的身影许久,方才压低了声音,对无影吩咐起来:“我们驱车跟上,和他差些距离,不要被发现了。”

    “是。”无影扬起马鞭,他也正有此意。如此不同寻常的樵夫,若非有着故事,又怎会安居于这荒山野岭之中。

    再看其人回答的半掩半藏,不难发现其中的问题。就算不是与道士有着直接关系,也可以借由此人,将这里的地形先摸一遍。省得白白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可还是一无所获。

    马车刚行驶了没有几步,却是顿了下来,无影回身,隔着帘子相问:“不知主人可愿下车同行,亦或是无影去去就来?”

    “是……”凌一点就通,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妥:“是这马车行驶起来的动静太大了吗?”

    无影点点头,如实告知:“马蹄声以及车轮转动碾压之声,实非我所能控。且不说那樵夫功夫也算高强,就算换做寻常人,也未必能做到不被发现。”

    凌很快做了决定,回身朝知秋说道:“知秋,我们就从此处开始步行上山吧。你可以吗?”

    凌轻轻捏了捏知秋的掌心,她不想强让知秋陪同她一路步行,可是就把知秋一人留在这半山道上,她也不放心。不放心和不强求之间,凌还是选择了后者。

    知秋没有犹豫,“婢子可以的,再说了,姑娘您都不嫌累,婢子哪里敢喊累啊!”

    荒山这么大,如果没有一个熟于地形的人可以引路,那么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是很难有什么结果的。

    这个樵夫,真的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弃了马车,凌三人便跟在樵夫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主人,你们二人步子一定要放轻些。”无影回头叮嘱了一遍,凌和知秋都不是习武之人,既不会走路的诀窍,也不会尽可能地收敛声息:“切记,哪怕跟丢了,也不能暴露了行踪。”

    倘使凌二人跟丢了,也还有着他在。三人之中,但凡有一人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相信道士的下落必不难寻。

    “好,我明白。”凌知道那樵夫不是一般人,打从刚才开始,她的动作一直都放得很轻。

    樵夫担起木柴,那两捆木柴似乎于他而言形同虚设。凌看得清楚,他双脚落地轻盈,每一步虽然似乎只有足尖点地,可是上身却是十分沉稳。

    这样的轻功,可并不多见啊。

    凌方又靠近了一些,依稀还可从其嘴中听到一些曲调之声。看来,住在荒山老林里的也不全是被生活所迫的人,隐居的世外高人还是大有人在。

    也不知那樵夫究竟有没有听出来他身后跟了几只尾巴,总之这一路上的步子迈得不大不小,可是速度却是惊人的快。

    未几,凌三人跟在其后,已寻到了一间茅草屋之后。而此时的天色也早已不复白日的明亮,山中又比其余地方黑得更快一些。

    凌已经开始有些看不清脚下的沟沟坎坎了,还好这樵夫的行路也就要结束了。

    黑暗里,樵夫撂下肩上的两捆柴,很快娴熟地又拉开了柴扉:“你们跟了这一路,不累吗?”

    凌听闻此言,心下大惊,感觉整片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正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身前的无影已经往前走去:“阁下功夫果真高深,我们小心至此,却还是被发现了。”

    那樵夫已经转进了屋里,未曾露脸,却还是邀了他们进屋:“不是我功夫高强,而是除你之外的那两个小姑娘,应该完全不会功夫吧?”

    他们的确很是小心谨慎,若不是那两个小姑娘不会屏气之法,其实他根本不知自己身后还跟上了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夜宿

    樵夫前脚刚进屋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便又急匆匆地出外忙活了起来:“三位自便,这山里天寒地冻,我先去烧点柴。m.www.uu234.net”

    “这里,只有您一人住吗?”凌跟进了屋里,试探着去问。

    樵夫在外安置着木柴,虽然一时无法顾及到他们,可是回话倒是快:“是,这里只有我一个。怎么?看不出来吗?”

    凌挑挑眉,适时地住了嘴,心知是这个话题该结束的时候了。她就是因为看着不像还有其他人的样子,才会这么问的。

    看来,这樵夫还是不愿如实相告的。

    “无影,你怎么看?”凌定了定神,这茅草屋的里里外外虽然都简陋至极,但胜在干净整洁,一应用具陈设都是极简。

    无影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趁樵夫在外拾掇木柴等一应活计的时候,独自在屋里溜达了起来。

    看着无影就要向床榻走去,凌赶忙几步小跑追了上去,并且伸手拦了下来:“无影,你要干什么?”

    “只是瞧瞧。”无影将目光移到了凌的脸上,此刻借着微明半暗的烛火,不难看到凌脸上有了那么一丝怒意:“那樵夫所言半真不假,这里难道真的只有一人吗?还是……”

    “还是?还是什么?”凌索性就由他去了,只自己一人又打量了屋中几眼。

    这里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完全就是山中草屋的寻常模样。可是能让无影说出这番话来,想必还是有什么细微的错漏处可见。

    无影的双手在床榻的被褥之上来回摸了几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只是并无所获,才摇了摇头。

    屋外的山风渐大,吹得离门边不远的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子,一滴蜡油就这样滴到了桌面上。

    就是这样一个最是正常不过的情景,却吸引了无影的目光。他缓缓靠近,一直没有任何弧度的唇边忽而上翘。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又暗自压回贴紧了掌心之中,这才朝着凌道:“主人,我想,距离我们知道道士消息的时日已经不远了。”

    凌当然是一阵欣喜,刚想要开口问个清楚。

    身后的樵夫已然走近了屋里:“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坐啊,都坐。”

    “谢,谢谢。”凌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凭着樵夫的耳力将刚才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虽然说是对话,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口去问。只是光凭着无影说的那些,也不好让眼下这个敌友难辨的樵夫给听了去。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樵夫朝合拢的双手掌心哈了口气。

    虽然问这话时全程都在低着头,可凌总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好像明明知道却还要故意为之一样。

    “咳,咳。”凌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忙捂着嘴咳了好久。

    “哎哟!你这个小姑娘,着什么急啊!”樵夫赶忙倒了一杯水来:“来,喝点压压惊。”

    “我,我不急。”凌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赶忙矢口否认:“我只是被呛着了,这屋里有点冷。”

    她勉力露出一个微笑来,宁愿在人前不给人家面子,也不能眼睁睁地被戳中事情真相。

    “无事无事。”樵夫摆摆手,烛火之下不难看到他的一双手掌之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茧:“我已经烧了柴火,一会儿你们还可以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他们是怀着目的来此的,可是樵夫却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能招待得如此周到,倒是让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还未曾问过,该如何称呼前辈您啊?”

    “还用得着称呼什么啊!我姓王,叫我王叔就成。”樵夫大大咧咧地笑着,观其面部表情,倒不像是一个有什么城府的人。

    可是,如若没有城府,又何必处处防人。无影并没有多言戳穿,只是起身看向凌:“主人,夜深了,我想先去歇息。”

    这是一个信号,凌侧目颔首:“走了这一路,你也累了,就先睡吧。”

    待无影离去之后,凌又拉着知秋和樵夫扯了一些旁的无关紧要的东西。直到觉得此时离去不会显得刻意的时候,凌才微微福身:“还要谢谢王叔今日的收留,不然我们三个就只能夜宿荒山了。”

    “那成,我这地方小,你们可不要嫌弃。”樵夫起身为二人引了路:“先将就一晚吧。明日待下了山,一切都好说。”

    凌迈步的双脚很快便是一顿,并没有回什么话,只大概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打扰王叔了。”

    闭紧房门,凌褪去外衣,将整个身子缓缓没入木桶之中,看着乌黑的发丝氤氲飘散在水里的样子,心情才跟着得到了一些舒缓。

    知秋扁扁嘴,悄悄凑在凌耳边,如此作态,只因身处别人地盘,生怕被樵夫听了去:“姑娘你说,那个王叔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嘛:“他在下逐客令,恨不得明日一早就让我们主动离开。”

    还不仅如此呢,那王叔也是一个心思颇重的人。他深知无影不仅难以对付,还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这才特意在她面前说了这些话,就是盼着他们可以知难而退,不要给各自找麻烦了。

    她岂会不知这些是麻烦。什么事情都可以退让,可是这一回,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让她怎么放弃。

    知秋听了凌的话,不由就撇嘴哼了一声,还将帕子都丢到了木桶里,溅起的水花洒了凌一脸:“这个樵夫,就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

    “知秋!”凌一手拎起沾水的帕子:“我发现你现在开始不长记性了。”

    知秋讪讪地接过帕子,很快拧拧干:“婢子,婢子那是气急了,一时便就忘了。”

    凌不与她计较,适应了一阵水温之后在木桶里完全展开了身子:“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人在屋檐下,你说话嘴上得有个把门的。”

    “唔。”得到提醒,知秋这才用双手把嘴捂上,“婢子给忘了。”

    “姑娘,您看。”

    木桶中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凌不敢泡太久,很快穿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只是,大部分行李都跟着马车被留在了山道上,她只能将原先的几件外衣和披风继续穿戴整齐。

    “怎么了?”凌用双手将披风拢紧,走到知秋身侧。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逐客令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知秋看凌凑来,便往旁边让了一让,“就是他家这也太脏了吧,多久没收拾过了。”

    不过是知秋的一句无关痛痒的抱怨,可在凌听来,事情却并不简单。

    她亦凑近了去瞧,面前这张桌子上不置一物,也因此有丝毫的灰尘便更显脏乱。

    凌探指轻轻拂过,“这灰的确积了够久。”以致于整张桌子甚至都有些看不出原色了。

    难道是说?

    凌记得,方才樵夫还未进屋的时候,无影也做了与她同样的动作。

    果然未几,窗棂外便响起了轻微的响动。这响动并非是刻意压制却还压制不住的那种,而是一种带有节奏的,很是规律的响声。

    “知秋,快帮忙把窗户推开。”凌合衣而眠,因此一旦身旁有什么异常,她也能很快做出反应。

    二人一齐用力,把窗户支了起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便飞快窜进了屋内。

    “无影,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对于无影深夜来此的目的,凌其实多多少少有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不知她那些隐隐的猜测,在事实面前作不作数。

    “方才王叔已经在赶我们了。”凌抢先把情况说与了无影去听,既然人家主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差要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了,他们总也不好赖着不走。

    这些在无影眼里看来都是无妨的小事,他只静静言道:“主人,这茅草屋里并不住人。”

    “并不……住人是什么意思?”知秋一直听着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懂让她夹在中间很是难受。

    凌出言纠正了几句:“你的意思应该是,不常住人吧?”

    “嗯,正是此意。”无影点点头,和聪明人对话的好处就在于此,从来不需要费力解释些什么,点到即可。

    “那也就是说,王叔并不常住在这草屋里。他一路上早发现了我们的行迹,所以根本不会回到他真正的住所去。”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为什么这茅草屋的许多地方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王叔却还对这里颇为熟悉了解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凌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得到这其中隐情,却无法知道接下来的做法。

    无影一时没有回话,这不得不让凌再次出言提醒:“王叔已经在委婉提到,明日是时候下山了。”

    “委婉?”无影表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对于那个行事处处遮遮掩掩的樵夫,他是半点儿客气都不会给留:“既然是委婉,那就无须在意。”

    “你!”凌直觉自己在无影面前有些语塞,无影处事太过决绝,有时是什么都不考虑的:“王叔既然已经提到,那我们最好就不要顶着硬来。”

    无影确实拥有杀手很多的优良品质。其人功夫高不可测,几乎可以算作无敌手。做事也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可也正是因为这些,让他在与人相处的时候,几乎处于了下风。

    凌自知她也不是什么善于交流的好手,只是至少不会像无影把场面搞得这么僵就是了。

    以前还是不太了解,只有一同上路的这些日子以来,凌才切实发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不同。有时也着实颇为窘迫。

    “一切听主人的就是。”无影对身边人的心情变化太不敏感,但是只要凌的心绪一有波动,他却总能及时发现。

    正如眼下,意识到了凌的反常,他只能顺着凌的意思接了下去:“明日一早,我们先下山再从长计议。”

    樵夫既然多了这样的心眼,那么便其实再次证明了他在这山中绝对还有其他需要隐瞒的地方。至于是不是和那老道有关系,只能静观其变了。

    无影很快跃窗离去,借着夜色的掩护,轻易摸到了自己房间的位置。

    樵夫这一夜未能安睡,他轻闭着双眼,可是双耳却一直在留心夜色当中的一切。今日这三人居心叵测,让他不得不防。

    所幸,一夜过去了。天都亮堂了起来,那三人也并无什么异常。

    “我这里招待不周,你们随便吃几口吧。下山也有些力气。”王叔很快端了几碗白粥上来,清汤寡水的白粥上只漂浮着几片绿叶,算是唯一点缀。

    凌不由自主地便又和知秋对视了一眼,这王叔可真是警醒得很呢。从昨晚开始到今晨,他们不过也就见了两面,可就在这两面里他都处处提到了下山二字。

    什么意图,其实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但就这样说出来,未免太过火了些。

    凌很快喝下一碗白粥,嘴里是淡淡的咸味,不过倒也适中:“王叔,那我们这就告辞。”

    樵夫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暗示,但其实对这三人的主动离去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更觉这是一场耗去己身精力的战争。

    此时忽听到凌这么说,自然是喜难自禁,甚至情急之下,还将这种喜悦都表现在了脸上。

    樵夫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直接将身下的椅子朝后摔倒,脸上还挂着的笑容终因为这一举动而僵在了脸上:“你们,你们慢慢吃。”

    无影垂眸瞥到桌上,凌和知秋已经前后用完有些时候。而对于他自己来说,不过是一碗白粥的量,他更是早早地便一仰脖子悉数灌进了肚子里面。

    这个樵夫,撒谎都不会撒全乎,还敢如此的喜形于色。

    “告辞。”无影只拱拱手。

    却不知他这行礼的动作已经碍了樵夫的眼,先前还算礼数周到,相称之时更是懂得道一句阁下。何以此时就变得如此冷漠?

    不过,能送走这三个不速之客,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好事了。樵夫面带笑容,亲自迎了三人出门。

    下山的山路更显陡峭,凌和知秋一路搀扶着,十分地小心翼翼。

    昨夜上得此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一切行路不过都是在凭借着感觉瞎走。此刻借着白日的亮光一看,凌都不禁惊奇,自己昨夜是怎么做到的?

    “前面就到了。”无论山道有多么难走,无影一直能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二人面前缓缓引路。尤是其人肩背挺得异常笔直,半点不见这陡峭山势对他的影响。

    “希望马车还在。”凌知道无影说的快到了指的是什么,虽然她觉得这里这么荒凉,半点也不像会有人来的样子,可是马车一夜未见,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口角之争引血案

    “回姑娘,东西都还在。顶 点 X 23 U S”知秋很快将马车内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来回禀。

    “少带一点备用的东西,我们先去山脚下的茶摊。”就在知秋检查东西的时间里,凌已经做好了打算:“无影,到时在那里会合。”

    “好,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一路走来,无影还从未让凌单独行动过,少不得心中要多些担忧。

    所幸这山道上来往之人寥寥,几乎等同于无。凌三人便将马车继续留在山道上靠山壁的一侧,这样一来,也好留出通道,不至于堵了路。

    “姑娘,您看,茶摊没开!”隔着老远,知秋就凭借着好眼力一眼望到了山脚那处的景象。

    “不开也正常,这个时辰太早,没有人会赶路的。”凌指了一指:“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坐着歇歇,走吧。”

    二人刚一落座,就见茶小二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客官,您几位,要喝些什么啊?”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凌打量了茶摊一眼,只有这个解释了。不然远远地在半山腰上去看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茶小二听得声音有些耳熟,便勉力振奋了精神,睁大了双眼去仔细瞧了瞧面前的二人:“怎,怎么是您二位?”

    茶小二有些喜出望外,常年做生意笑脸相迎的习惯让他能很快同生人热络起来,“那个小哥呢?他怎么没来?”

    这话表面问得很是亲切,但其实看不到无影,茶小二心中却是松了一口大气。

    “哦,他啊。半路和我们走散了,就在这里等他。”凌并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有人问起这些,便随口胡诌了一句。

    而且,凌偷偷地瞧过,这个小二哥看起来好像很怕无影的样子。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事实真的就是如此一般。

    茶小二却很难镇定了,面色都恢复不到刚才的样子,只僵硬地问了一句:“他,他还会来啊?”

    凌掩面低低地笑了起来,和她猜得果真一般无二,茶小二一听这话,连笑容都不自然了:“其实也不一定,我们就先在这里歇歇脚。过会儿说不定就会去寻他呢。反正这里也就一个方向。”

    “成,您二位,您二位要喝点什么?”茶小二很快摆好自己的位置。毕竟开门做生意,还是以挣钱为先。

    “就白水吧。”已然喝过了一碗白粥,虽然量少,但是对于一大清早的她来说,基本是够了。

    并不想再喝些涩涩的东西来刺激味蕾,凌便只要了白水:“茶钱照付,只要上白水就行了。”

    茶小二这才欣喜接过银钱,为凌和知秋各自添了热水来:“这山里又冷又湿,客官你们是应该多喝些热水驱驱寒。”

    大约过了半晌的样子,茶摊周围还是不见其余的人影。茶小二左右闲着也是无聊,便索性凑到了凌和知秋身边,聊了几句。

    “你每日都睡在这边吗?”人家如此热情,凌也不好什么都不问。便只能捡了这样一句她有些困惑的事情来问。

    “不是,我家就在附近。是昨日客官你们几位离去之后,这里出了点儿事。”茶小二揉了揉额头,这才显出一脸的倦色,大约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出事?”凌和知秋看了一眼对方,同样疑惑的双目之下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

    还是凌犹豫了片刻,才问道:“请问,是,出了什么事,能方便告知一下吗?其实,其实不是我们想问,只是有些熟人就住在这莘陵附近。”

    “昨夜我听得有其他客官在讨论,说是离此山不过几里的地方闹出了人命。”明明这放眼可望的方圆几里都只有他们三人,可是茶小二的声音还是越来越低,就像是怕谁听到似的。

    凌只能更凑近了一些,竖起耳朵去听:“人命的话,确实不是什么小事。”

    茶小二这才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话:“当时就有很多客官来到这边以后,一时又不敢离去,折腾到很久,直到天边见亮,他们方才结伴一同离开。”

    天边见亮以后,一整晚的时间,官府派出的人也应该早早地出动平定了。再者又有哪个杀人凶手敢选在白日动手呢!因此,人群才渐渐散了个干净。

    “那小二哥,你这里消息灵通,不知道方不方便向你打听一下,出事的是什么人呐?”凌怀着不少心事,若有所思了起来。

    汝东和莘陵虽然是两处,但这两处地方若放在京都,那就是一片比京都还要小的地域。

    听闻这茶小二所言,事发之地又是几里之外,应当属于汝东的境内,该不会是?

    “好像一开始是什么口角,然后吵着吵着就见了血。”茶小二尽力回想着他昨夜听来的东西,再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听说与人口角斗殴的还是汝东书院的学子呢!”

    “汝东书院?”汝东书院的学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凌吞咽了一口口水,尽量保持着面上的无异。

    只听茶小二打开了话匣子:“也是命里该遭此劫。哎?”

    “怎么了?”凌见茶小二突然的反复,便以为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哦,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过意不去。”茶小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干脆从身下的矮凳上站了起来:“感觉这么说不合适。毕竟,都闹出人命了。”

    凌露出一丝苦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该出言和小二说些什么,还是应该和自己说什么。

    即便事关生死,可是只要是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很多人最多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起。像茶小二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小二哥,你是说,那学子是因为与人不和,误打误撞之中,才受伤身死的吗?”

    茶小二一脸严肃,果断摇了摇头,可是双眼继而又焕发出一种迟疑的神色:“反正杀他的人,不是和他有言语相撞的人。他们都说……”

    “哎哎哎!”知秋推了一把茶小二,不满地挑了一个白眼:“你有事说事,别往我家姑娘身上凑。”

    “嘁。”和凌知秋聊了这几句,小二更不认生了:“不凑就不凑,还不是因为传出去不好。”

    回头要是官府知道了,保不齐会给他安一项什么造谣生讹的罪名呢!

第三百四十章 委婉求问

    “他们都说什么?”小二往后撤了半步,凌也稍微在矮凳上挪了挪身子。www.uu234.net

    对于小二那看似无礼的举动,若不是知秋眼尖,其实就是自己都未能反应过来。

    “他们都说,是那学子早就与人结仇,不然仇家怎么可能提着大刀一早侯在人群之中,一击必杀呢!”这是小二从好几人的口中听来的,初始事实是怎样的他并不知情。

    只是再次经茶小二口中说出的时候,他也不免下意识地夸张了一些:“有人说当时那个场面把许多大老爷们都唬住了,动都不敢动,血都溅了将近三尺高啊!”

    “三尺高?”凌眼皮跳了一跳,那下手可真是够狠的,什么仇什么怨能把汝东书院的学子伤成那个样子?

    “那后来呢?”凌迫切想知道,汝东书院知道了此事之后是如何处理的。

    正如寒心元所说,书院本就是为天下学子提供一心学习明礼的地方,根本不会妨碍到谁,又怎会结仇?

    难道说,是因为她吗?

    “后来?”茶小二露出了一脸局促的笑容,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再后来,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了。昨夜那个场景,谁敢不要命地下山去。”

    “不好意思。”凌朝着知秋使了个眼色,“我们先告辞了。”

    她要赶着下山,虽然不知这起凶案究竟是为何故,但出事的是汝东书院,有此前的一层缘故,她实在不能安坐在此。

    “二,二位?”茶小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说了与同伴走散,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要走人了?

    “你们,你们这就走了?”茶小二甚至追了几步出去:“热水都没喝几口呢!”

    凌的脚步不缀,一心想要下山,赶到那边。

    “姑娘,您倒是慢着点儿啊!”知秋一路小跑。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今日的体力如此旺盛,竟让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凌披风包裹下的罗裙裙底忽然一颤,“知秋。”

    凌咬牙呻吟了一声,人都有些摇摇晃晃了起来:“一定,一定是跑岔气了。”

    “姑娘,您,您要不先坐?”知秋攥了攥凌的手心,她都能感受到凌掌心渗出的冷汗。

    “我们还是慢慢走过去吧。”凌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知秋见她如此,自然也只能顺着其心意。

    在知秋的搀扶下,凌很快来到了莘陵的闹市区,一路缓缓步行,可肚子的疼痛未能减轻半分。

    “怎么,怎么不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凌顾及不了许多,便开始观察路过之人的神色以及身边周遭的一应变化。

    清晨冬日的暖阳已经洋洋洒洒铺满了人间,照在身上十分舒服肆意。这闹市街头,转角巷口,叫卖欢笑之声处处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神采奕奕的模样。

    实在不像是昨晚出过人命的样子。

    “请问。”凌只能就近拉住一个粗布衣裳的妇人:“您知道汝东书院的人在哪里吗?我,我表哥在那里求学呢,我奉家母之命前来看看。”

    凌并不敢在此情形之下,贸贸然打探昨夜的事情。一个平头百姓,却无端对凶案之事有太多不应该的好奇。那样子做本身便是惹人注目的行为。

    妇人本来一张面貌平和的五官之上立时显现出了几分异色,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异色皆是恐惧慌乱。

    “打,打扰了。”凌有些羞怯,又见妇人很是为难的样子。正打算放弃之时。妇人却主动将凌拉到了一旁:“看你是个小姑娘,你一定还不知道吧?”

    凌当然知道了,正是因为听说了汝东书院那名学子的一些风声,她才会撒了这种谎言。

    但是,情况略有不同,小小的计谋也是很有必要的。凌眨了眨两只黑亮的眼睛,很诚实地回道:“我不知道,汝东书院怎么了吗?”

    妇人叹了一口气,朝着凌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我只能告诉你一人,你可别出去乱说。”

    听闻此言,知秋便很有眼色地退守至了一旁。

    见与凌同行的知秋如此作态,妇人更是放心,干脆将她所知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凌:“昨日汝东书院的一名学生下山赴约,被乱刀砍死。现在他们书院的院长都被请到了衙门里去。”

    “寒心元寒老先生!”凌刚刚脱口而出,却正对上了妇人因为诧异而瞳孔猛然睁大的双眼。

    她立马低下头,借着整理鬓边的发丝掩饰自己的慌乱:“表哥在书院求学,我也十分仰羡,因而听过寒老先生的名字。”

    她这样一番解释,其实妇人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汝东书院里正乱的很,你此时去看你表哥,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女孩子更要注意安全,你还是先回家避避,过些日子再来吧。”

    不得不说,汝东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说话做事都深受学问的熏陶,单论这一点,比起京都来也不差什么。

    “谢谢姐姐的好意。”凌福身谢过,“我会注意的。”

    妇人掩面而笑,因为凌的这一句话顿时开怀了不少:“你这个小姑娘嘴可真甜。记得我的话,快回家去吧,最近千万不要再寻思着去汝东书院了。”

    没有哪个女人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年龄的吧,说几句礼貌话,就能换来别人的好心情。这些,可都是凌的经年之得。

    “知秋,我们走吧。”凌回身不忘和妇人再次微笑着颔首谢过。

    “姑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真就不去了吗?”

    原来自己的这番话不仅诓了那素不相识的妇人,便是将知秋都诓了进去,凌觉得好笑:“当然是去衙门那边,只是那位姐姐说的对,还是要注意着些,我们不轻举妄动就是了。”

    寒心元毕竟是汝东的名人,正如梁游和白怡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个样子,寒心元当真曾经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汝东很多。

    即使是在衙门,官员也照样会给他足够的敬意。这几乎成了几任大小官员约定俗成的一件事。

    正如眼下,寒心元穿着一袭印有斑斑青竹的月白衣裳,正襟危坐在一张堂前早已备好的太师椅上。他双目圆睁,便是胸膛都在急剧地上下起伏着。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切肤之痛

    “姑娘,您看,地上躺了个人。顶 点 X 23 U S”尽管被淹没在人群之后,但知秋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关键。

    “是,是白怡?”凌感觉头部轰地一声巨响,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炸裂开来。

    “这不可能的啊!怎么会是他?”凌失神之下,推开了几个面前挡着的人。

    “姑娘,您别急。”知秋跟在凌的身后,不断地逆行着朝前靠近。

    明镜高悬的四字匾额之下便是偌大的公堂,公堂里此刻静悄悄地,一片肃穆。坐在高处的应就是受理此次凶案的官员,他一张略有苦相的面皮上因为事情的棘手更不见一丝除了紧张愁苦之外的表情。

    正是这严肃的气息,才终于让凌回了神。

    凌并没有冲到最前面去,因为回过神来的她,已然发现自己的突然心急而致使身旁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凌能感到公堂里已经有衙役在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害怕看到寒心元。她惧怕寒心元向她看过来的眼神。

    她只能尽力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面,再去面对众人的埋怨和不解,凌倍感歉意,她忙向周围几人欠了欠身子:“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众人的注意并不在这小小的波澜之上,也便不会揪住这个不放。凌态度还算诚恳,遂很快这波澜便平息了下去。

    寒心元的双眼已经发直,可唯有不断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白怡的死确实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姑娘,您还好吗?”知秋不放心,陪在凌身侧,用双臂环住了凌微微发颤的瘦弱身躯。

    “无事。”凌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便只能答了这二字。

    她现在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白怡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这种心思应该比她更甚。那便是……

    凌借着面前几个男人的身躯掩护,缓缓将视线移到了寒心元的身上。

    白怡和梁游就如同是寒老先生的亲生儿子,他对这二人同样都寄予了莫大的厚望。

    白怡不同于汝东书院的其他学生,他是院长寒心元的学生。这关系远近亲疏,立时可见。

    “寒老先生,你放心,这事,本官一定会给你和汝东书院一个交代。”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凌却清楚地看到,那高位上的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抬起袖子胡乱擦开了脸。

    公堂内外,左右众人,皆是没有对此举动说些什么。因为死者是汝东书院的学子,这在汝东当真是一件会被所有百姓看成一件头等大事。

    如此棘手,难怪连大人都会寄出满脸的汗来。

    “传人证。”惊堂木一拍,公堂外聚集的人群很快向两边散开,井然有序地走出几个人来。

    凌很快望过一眼,约摸有十几人的样子,这其中男女老少亦都有之。

    看来茶小二和那位妇人所说的与实际并无什么差别,口角确是发生在了昨夜的闹市区。其实,即便不是闹市区,也会因为这动静而引来很多围观的百姓。

    就好比眼下,应该都是当时在场的人证。

    “本官问你们,昨日因何缘故白公子会与人发生口角?”

    十几名人证早已跪在了公堂之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偶有几人胆大的,敢抬头去远远地打量一眼高台之上审案的大人,复又收回眼的时候,才会在白怡的身上定格那么一两夕。

    不过,也仅仅只有这一两眼了。因为白怡的死相实在太过恐怖凄惨,除了寒心元,怕是都没有人会毫无顾忌地去一直盯着。

    便是衙役和审案的官员都只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凌也隔着很远去看了一眼。白怡穿着素白色的单衣,那单衣被污血脏染成了什么样子可以暂且不提,单说贯穿了身体碗大的破口和身上其余的大小伤痕就有些狰狞之相。

    “回陆大人。白公子当时正与后家女儿游园私会。”一个男人很快回道。

    却不想他这还没有怎么开端的话,立马就被人完全截断。此前一直闭口不言的寒心元忽然一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人更是暴喝一声:“你,你信口雌黄。白怡一向克己复礼,哪里,哪里来的私会一说?”

    那人当众被寒心元就是一通说教,当场便羞愧地低下了头,再也不言。

    这个人证算是废了。

    “你说。”寒心元坐立不安,随手一指,指定了一个看上去眉目还算清秀的妙龄女郎:“你倒说说看,当时白怡到底得罪了哪个混账!”

    凌也跟着人群的目光去看那位少女,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白怡十分善于此间之道,知进退,懂时务。与人发生口角这种事,就算是发生在同为寒心元学生的梁游身上,都是可信的。

    可,怎么会偏偏是这个分寸把握得当的白怡?

    那少女许是感知到了自己成为了众人目光汇聚的中心,便抖抖索索地将昨晚的见闻道了出来:“白怡与后姑娘相约游园,后姑娘兴之所至,便停在了一处河灯铺前。”

    在几人的叙述之下,寒心元和审理此案的陆大人终于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姑娘是汝东大户后家的唯一女儿,早前不知因何缘故和白怡结缘相识。二人未过多久,更是常常相约一起游玩。

    很多人都会眼熟这个汝东书院的学子,却并不大清楚其人的真实身份。当然,这也只因他常常穿着汝东书院学子的统一服饰。若不是这次的凶案致死,怕是白怡是寒心元那两个学生中的一个都未必会有人知晓。

    事发当晚,便又是白怡为了赴后姑娘的约。

    因为后姑娘想放河灯,白怡便主动出钱买下了其中一盏。故事讲到这里,任是任何人都绝对想不到,白怡其实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二人正在互诉衷肠之际,人流不息的街道上忽然跑来了一个疯子。

    那疯子在大冬天里只着了一袭青衫,发顶也只插了一支竹簪。实是穷困潦倒至极,汝东人人向学,难见如此不修边幅之人。

    因而,那疯子跑来之时,他们周身便已聚集了不少的人。

    天气寒凉刺骨,可疯子却是赤足在地,出于好心,白怡向前跨了一步:“这位兄台,你要不?”

    岂料,话还没有说完,胸口便是好一阵疼痛。

第三百四十二章 祸水

    “你干什么?”后姑娘心系情郎,一把将疯子推开。www.uu234.net

    可就是这一推,却把后姑娘的三魂七魄至少吓没了一魂三魄。

    “好啊你,居然跟他混在一起?”疯子上前便是发了疯一般地对着白怡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白怡纵使有着博览古今的旷世之才,可也不过是一个不通拳脚功夫的外行人。推搡之中,早已身疲力竭。

    而此时,三人所在的河灯铺前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白怡若想要带着后姑娘离开,也已是为时已晚。

    因此,他们三人便就纠缠在了一起。

    少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股脑讲了出来,末了,还微微喘着粗气。面对这汝东的名儒学士,尤是在死亡这一突来的横祸面前失了理智的寒心元,她甚至有些胆怯。

    寒心元愣了半晌,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少女的口中之言。而一直都显沉闷的空气也在他的身侧渐渐凝聚成了一团,死寂非常。

    众人也竟没有一个敢出声打破这样的怪异,还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之后,寒心元自己连连后退了数步,终是承受不住这些,栽倒在了太师椅上。

    “祸水,祸水啊!”寒心元只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让人一时根本摸不着头脑。

    “什么祸水?”知秋凑在凌的耳边发问。

    在她听来,那疯子古古怪怪的,罪魁祸首便是他才对。想必寒老先生亦是这样认为的。

    “他的意思应该是。”凌一阵苦笑,只望着地上那白衣染血的少年人发呆,“红颜祸水。”

    “红颜!那岂不是在说,后姑娘?”知秋很快反应过来,拉着凌的袖子摆手:“可是不对啊,姑娘,这和后姑娘有什么关系?”

    凌眨眨眼,表情看上去竟和公堂之上的寒心元一般无二,她慢慢地解释起来:“理应是没什么关系才对,只是这在他的眼里,又未必如此。”

    主仆二人的这番对话有落在了好事者的耳中,那人忍不住便是一阵嗤笑,开始了他的反驳:“小姑娘,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寒老先生是大儒,断不会做出此等论断。”

    凌目光无所触动,还是定在那一眼便可望遍的公堂之上。她本身便就不愿与人争执,尤是还是发生在了这样的背景之下。若何事都锱铢必较,争得一个“理”字都在自己这边,实际是一种漠然冰冷的做法。

    寒心元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是他的事情。管他是大儒也好,还是目不识丁的白丁,这都和眼下白怡的身死无甚联系。

    她只知道,这人生一苦,越是其亲者,越难理智公正。唯有将责任找一个人或事去承担,才可以将苦楚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似乎,比起一个神智不清不楚的疯子而言,那后姑娘的“罪责”辉更大一些吧。

    寒心元颤颤巍巍地用手去抚摸上了地上躺着的白怡的脸颊:“白怡,你糊涂,糊涂啊!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大好前程,现在,便是连命都丢了。”

    寒心元说出这样的话,是凌早先猜到的,她并不诧异。虽然为那只听过其名的后姑娘而抱屈,可是巨大的冲击震撼之下,似乎也就只有这些情绪了。

    寒心元的手颤动地越发厉害,而哭声也从早先压抑的泣诉因为找到了那么一丝宣泄口,如河堤垮塌一般,不仅冲力巨大,似乎还十分可怖。

    他老泪横流着,不再顾碍着围成人墙的场面,竟是将整个身子都几近伏低压在了白怡的身上。

    “快,来人,去把寒老先生拉开。”陆大人看到这一幕,如坐针毡,恨不得立时起身,亲自便把寒心元从地上扶起来。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因他终究还是一个官职不大不小的官员。威信什么的,总得在人前维持。

    “寒老先生,您先起来。”几名狱卒立即会意,相继上前:“地上凉,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又是如此这般的苦口婆心一顿劝诫,可寒心元却统统充耳不闻,就好像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完全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样的场面着实难以收场,陆大人干脆从高台上缓步走下,凑到了寒心元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正是这些旁人听不到的言语却在此时起了作用,寒心元终于在左右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只是看向公堂里几人的眼神,比原先的淡漠还要尤为复杂一些。

    这些并不是凌关心的,她继续将眼神移到了陆大人身上。身形瘦弱的陆大人走路似乎都有些摇摆,也不知是因为天生的不足,还是此时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当真是措手不及。

    待坐定了之后,咣当一声脆响,惊堂木终于将审问拉回了正轨。

    “姑娘,那本官现在再问你,令白公子致死的死因又为何?可是那疯子?”陆大人也不知这些该从何问起,只能先眉毛胡子一把抓。问清一些事情发展的经过,于审案也是有帮助的。

    那少女听闻此言,立马摇头,“那个疯子确实对白公子拳打脚踢,白公子也被伤得不轻。可是,杀他的人却是另外一个。”

    言罢,为了证明自己这话的可信度,该名少女又指了一指同她一同跪在堂上的其余人证:“当时他们也在场,都可以作证。”

    “这位姑娘,所言可属实?”陆大人问向堂上其余人证。

    这十几人全部亲眼目睹了当时情况的前因后果,此次成为人证,亦是自觉自愿的行为。只因为汝东书院在汝东,的确是备受尊崇的一处求学圣地。今遭,既有书院的学子遇了害,自然有不少人都想讨一份公道。

    未有人隐瞒,人证们都不同程度地在少女的证词里做了补充。

    原来,那疯子上前就与白怡厮打在了一处。疯子的拳脚无眼,又加之白怡也从来不是逞强斗狠之流,几乎一开始交手,便已然落入了下风。

    人群积聚起来,竟是成了当晚整个街头最为拥堵的一处。

    殊不知,险象环生才刚刚开始。人潮涌动着,有人高声劝解着,妄图他们能平息怒火。也有人上前拉架,可却是因为人太多,便是上手都无从着力。

    谁都不知道,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正在提着长刀靠近。

    长刀早已出鞘,那**的金属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其实十分刺耳。可是当时的人声嘈杂,竟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得到。

第三百四十三章 被逼

    等人群当中再起骚动之时,那长刀已然近在咫尺。www.uu234.net

    此时,已经不难注意,相反手握长刀的不速之客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白怡的面皮都吓没了人色,而他一心护在身后的后姑娘更是在一声声的惨叫之中逃之夭夭,独留下了白怡一人。

    疯子虽疯,但也不傻,还是懂得什么叫做趋利避害。那不知因何而起的执念一朝溃散,很快也怪吼鬼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可以看得出来,来人的目标本就不在那后姑娘和疯子身上,眼望着他们离去,却并没有去追赶。

    那个时候的白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名刀客的目标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是啊,谁能想到,几乎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汝东书院的他,会招致杀身之祸。

    长刀的刀刃抵着地面,扬起了一些冬日干燥的灰尘,白怡眼看着它逼近,双腿有些不自觉地打晃。

    还是旁人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还不快跑?”

    这话方是如梦初醒,白怡重重点了点头,正要撒腿就跑,可是长刀已追至他的后背:“还想往哪儿跑?”

    这话未歇,人群当中便爆发出一阵尖叫,白怡渐渐地意识便有些涣散。也是直到了此刻,他方才明白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何以如此。

    冰冷的长刀根本不需那刀客费力,已然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贯穿,说不上来是一种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寒凉,还是这连心的疼痛足够撕裂所有痛感。

    白怡只觉得四下而起的凛凛寒风,全部都汇聚来了自己这处,他仿佛置身事的不是闹市,是冰湖。还是那种深有千丈的冰湖,根本透不到一丝光亮。

    轰然倒地,白怡终于结束了他那苦思不止的想法。

    凌听完这些,忍不住沉思了起来,有些疑问反复涌上心头,却很快便被周围众人的讨论声给湮没于无形。

    “安静!诸位稍安勿躁。”陆大人被吵得头疼不已,终于拍起了手边的醒木:“待本官理理,定会还给诸位一个公正的交代。”

    公堂本就是不容喧哗之处,这醒木一拍,更是一种肃静的证明。堂上的人证,堂下来围观审案的众人,皆乖乖住了嘴。

    可偏偏就是汝东的名儒寒心元,却和这位欲秉公办案的父母官陆大人唱起了反调。

    “陆大人,非是寒某人看不惯你,可这案子已是水落石出。莫说是我,便是堂上堂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寒心元的脾气原是个一点就着的,竟是将矛头对准了陆大人:“这个时候,你不去派人将凶手缉拿归案,却在这里一味推脱。究竟是,连常人的智慧都不及,还是,原本就与那凶犯是一丘之貉?”

    陆大人为官多年,这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去骂。而骂他的人,还偏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存在。

    既不是高官乡绅,亦不是其他的权势加身之人。是一介名儒,其实只是名儒而已,陆大人原本根本不用处处小心仔细。

    怪只怪,他是汝东的官员。在汝东,名儒寒心元的地位万不可撼动。

    他是不敢犯众怒的,也是此刻,陆大人方才意识到,名儒最怕的便是他们那张利嘴。

    若是明理,通晓是非还则罢了。可是像寒心元现在这样,用三言两句的言语,便把他逼到了完全被动的局面。

    前者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连常人的智慧都不及,这是明摆着的一种羞辱。可若是后者,那罪名就更大了,不仅包庇杀人凶犯,竟然还与他们是同谋吗?

    这样一来,不仅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就连性命也都不一定能保了。

    陆大人咬咬牙,感觉自己就是杂技演员手中的傀儡木偶一般,半点儿不得自由:“来人,按照人证的描述去画像,全城通缉。”

    十几个人便有十几张嘴,而十几张嘴也是众说纷纭,各一的侧重点并不相同。好在他们描述的都是同一个人,最后画出的画像倒也算是逼真形象。

    “拿画像比对着,挨家挨户地给我搜!”陆大人捏了捏额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里早已是一片汗津津的,黏腻非常:“还有,下令悬赏,张榜贴在各个巷口以及城门处,若有藏匿凶犯者,一经发现,同罪论处。”

    说完这些还不够,陆大人又偷瞄瞄地抬眼去打量起了寒心元的神色,愈发地一筹莫展。

    这个老先生到底要他如何做才能满意?怎么都当即下令了,也不见其面色有半分的缓和?

    “且慢!”陆大人忽而站起身子,去吩咐那几个拿了画像就要走人的捕快衙役,复又补充道:“抓到凶犯,官府重重有赏。有其行踪者,经查实,准确无误,官府,亦有赏。”

    公堂内外,其中不乏耳聪目明者,发现了陆大人却是对何赏并未言明。

    衙役们互看了一眼,方才齐声喊道“是”字,继而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为什么总觉得大人后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在咬着牙呢?

    谁人不知,汝东和莘陵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地,便是在位的官员也根本捞不到什么油水。

    不像富庶繁华的京都,抑或是秀美的江南水乡也算,他们这里的官员本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位置。

    出了这样的事情,调度人员等种种一应庞杂事务,便可以将库里的钱财耗得七七八八。

    动用不了公款,那只有先挪动自己的私库了。

    此件凶案还和天灾降下不同,后者可以名正言顺地上禀朝廷,静等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和救济粮。

    可是,这只是一件不知什么缘由的暴乱造成的一人身亡,上面必不会予以重视。说是先用个人的私库垫上,最后多半也只能认下这亏来。

    那么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来了。那就是,陆大人拿什么代表官府去赏赐那些有功的百姓呢?

    还不就是每个月那惨兮兮的俸禄,想到此,衙役们都为陆大人心疼。

    心疼归心疼,差还是要办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只要这血不是从自己身上出的,那么天就还没有塌。

    几名衙役张罗着公堂外挤着的人群散开。不少人暗暗佩服陆大人的雷厉风行,一想到此事都有官府出动,自然也就快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也确实没有再留在公堂这边碍手碍脚的原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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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