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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清如秋水

    “既然伤了,好好躺着便是。顶 点 X 23 U S”平阳侯摆摆手,示意凌瑶不必拘礼。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笑得各怀心事。且不论二人的心事如何,单看平阳侯的反应,就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落座之后,平阳侯才开口:“今日早朝之上,陛下旨意......”现下想来,约莫是太后逼急了吧。

    “陛下,说什么了?”凌瑶面上倒还是淡淡的,但两双手死死揪着被面,被子一时之间全是皱巴巴的纹路。

    “为防重蹈前朝覆辙,避免外戚干政,女宠之祸,皇家不与权贵之女联姻,一概从民间选取良家女子。”一通话说完,平阳侯轻松多了。

    陛下所思所虑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但自其登基伊始,便大刀阔斧地实施了很多新政。每一次,都伤及了那些权贵官宦世家的利益,这一次也不例外。

    早朝上,平阳侯亲眼目睹着,有几位同僚当即变了脸色。

    “什么?”赵姨娘和凌瑶同时惊呼出声,什么叫心血一夜之间皆付诸东流,此刻全都深有体会。

    平阳侯宽慰着:“既然如此,瑶儿的年龄也不小了,你就好好物色物色女婿人选,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一句,是对赵姨娘说的。

    即便二人还有什么心思不肯泯灭,但陛下金口一开,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也都该尘埃落定了吧。

    平阳侯起身走至门边,思索片刻:“我瞧着,吴真那小子就是一个可托付终身的。”

    赵姨娘面色惨白,却紧紧咬着嘴唇,迫于侯爷的威严下,硬是没有从唇间吐出一个“是”字来。

    来仪居里一片一片的春花不再烂漫,这预示着这个春天即将过去。蠢蠢欲动的心也终于得到了回复,纵使是一个糟糕透了的回复。

    “娘啊,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凌瑶双眼水雾朦胧的,所有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赵姨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惊慌失措,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她轻轻拍了拍凌瑶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一定有,一定有什么法子的。”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件噩耗了。

    “对,一定有法子的。”凌瑶猛然从赵姨娘的怀抱里抬起头来,“还有太后,太后一定不同意的。”

    如若太后在这件事情上是抱着和陛下一样的想法,又何苦在前些天办什么宫宴。那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都说这,伴君如伴虎。他们那些皇家的人,心思最是难测。你怎么就知道太后这次和陛下不是一边的?”赵姨娘叹口气,在她看来,侯爷说得对。得趁瑶儿还年轻,没有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该尽快找个人家了。

    太后举办宫宴的目的为何,究竟是为陛下选妃,还是为了巩固其家族势力。

    细细算来,陛下尚未加冠,就算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也不应急在这几年。或许是感到陛下近年有愈加大权独揽之势,她这个太后才急不可耐地安插自己的娘家力量。

    据她所见,当日太后不仅没有给沈黎华好脸色,就连对表现异常突出的她也是态度平平。

    可以这么说,除了和陛下有点亲缘关系的凌,在场勋贵之女皆是一派灰头土脸。

    独独只有那么一人例外,就是太后进宫前的娘家曾有位侄媳。此侄媳如今年龄一大把,但其家中小妹出落得标致温婉,着实在京都都是排得上名的美人。

    开春之际,正是此女及笄之礼方成。

    “宴上有一女,秦秋水,是太后娘家一脉,我当时在一旁瞧着,太后虽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做些什么,但那眼神却俨然与对待别人不同。”如今看来,未必没有培植己身势力之意:“秦秋水锋芒不露,太后却又借一个眼神之力让其木秀于林,太后的心思不可谓不独到。”

    “那你的意思是?”赵姨娘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只因她们二人谈论的是皇族,切不敢让下人听了去。

    “太后既然有那样的心思,陛下羽翼未满,这政策未必实行得开。”凌瑶暗暗攥紧了双拳,如今看来,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太后了。

    可是,既有娘家现成的人脉在前,自己又有什么独到之处能吸引太后放弃秦秋水这枚棋子,转而选择自己呢?

    凌瑶有些头疼,指甲掐进鼓起的手心里。既然上天不肯帮她,那她就自己来。什么凌,什么秦秋水都绝不是她的绊脚石,她一定会把她们一个一个变为垫脚石。

    “秦姑娘,都按您的吩咐都办好了。”妙春堂的小学徒老远就看到了一个身姿窈窕,头戴幂篱的姑娘缓缓行来。

    妙春堂是秦家的祖业,秦秋水的父母一直都有意让家中小辈继承家业,奈何一连两胎都是女儿。

    天盛的姑娘在得到了长辈允许的前提下虽然可以上街,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处处没有男女大防的存在。

    尤其是妙春堂这样的医馆,人来人往,对姑娘的清誉还是很有影响。

    “烦你带我去看看。”秦秋水往下拉了拉幂篱的帽檐,明显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

    学徒姓赵,单名一个涵字,得益于秦秋水相助,这才在京都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因此,对秦秋水的吩咐向来都是有问必答。

    妙春堂内室,一处雕刻着寒蝉秋月的屏风后面,一男子禁闭双目躺在床上,昏睡状态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

    “他的伤势怎么样了?”秦秋水想起那日在街上突然看到此人从天而降的样子依旧心有余悸。

    “姑娘,夜深了,我们回去吧。”随行提灯的丫鬟阿若不时在耳边催促着,声音微微发颤。

    秦秋水得知赵涵有了他远方亲戚的消息,哪里肯打道回府,故而坚持道:“无妨,你我小心一点便是。”

    寂寥无人的街道显得异常宽阔,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得以被放大无数倍。

    “姑,姑娘,您听!”阿若缩成了一团,眼睛闭得紧紧的,只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接近她们,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第三十一章 夜幕血色染

    身侧房屋上的瓦片刺啦作响,在暗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刺耳。www.uu234.net阿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子一抖一抖地颤栗着。

    秦秋水转身轻轻拍拍小丫鬟的手臂,以示安慰。她自己反而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一袭黑衣的人从屋顶滚落,除了砸到地面的巨响声,还有那人实在抵挡不住如此大的冲击力而发出的闷哼声。

    “姑娘,您别过去。”阿若拉着自家姑娘的手臂,戒心一向很大的她,几乎不用思量,脱口而出:“这大半夜还从屋顶滚下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还是官府缉拿的要犯呢!”

    秦秋水淡淡笑着,声音也似乎很淡,却很坚定:“若是为了不一定的说不定,而耽误了一个人,那么我会心里难安的。”

    她走近黑衣蒙面的人面前,那人似乎也感到有人在靠近,艰难地支了支身子,奈何伤势太重,一切都是徒劳:“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唔......”紧接着便是倒抽冷气的声音,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不动可以,但是你的伤应该及时处理才对。”秦秋水借着夜色中那星星点点的薄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如此的提防别人,出口就把杀人挂在嘴边,当下就对他的身份有所了解。

    纵然他一身黑衣,血色不至于显眼,可是那些未干涸的液体汩汩流动可不是颜色能遮挡得住的,还有那些刺鼻的血腥味,同样,也不是一身黑就可以伪装的。

    秦秋水沉声道:“你作为一个杀手,难道还怕一个弱女子不成?先把伤口处理了,到时候你若还担心我泄露了什么,大可以杀了我。”

    秦秋水叫来不情不愿的阿若,二人一起把他抬进了妙春堂。

    “姑娘,您就不怕他伤好了之后,真的恩将仇报?”阿若看着赵涵着急忙慌地拿出药箱,却稀里糊涂撒了一地纱布药罐的样子,既有些无奈却还担忧地问。

    秦秋水的眼睛看着赵涵略显笨拙的动作,嘴里却不忘回答:“当时的他说话都如此费力,杀人,不过是强弩之末。”至于事后嘛,他再没有道理对医馆的人出手吧?

    “原来如此。”

    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来路不明的杀手一睡就整整昏睡了三日,直到今日秦秋水来到妙春堂里,已经是第四日起了。

    “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用上便是。至于他的情况,不要和任何一个人提起。”秦秋水转身,再三确定了斗笠戴得正好,才出了妙春堂。

    迎着暖阳,她的内心有些踌躇。此人是正是邪,自己救了他,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秦秋水忽然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只盼着一切都等他伤好了再说。

    而此时的平阳侯府内外,一片嘈杂喧嚣。这一切皆是由于他们的新邻居苏云起要搬来了。

    凌瑶的身子仍不太爽利,但碍于少将军的面子还是跟着凌府众人一字排开等了起来。

    凌跟在哥哥凌珏的身侧,不住地揪扯着自己的长发,心里反而因为苏云起的到来惶恐不安。

    算起来,好长一段时日没见过无影了,本来还盘算着,再怎么样,都能在苏云起搬来之前见上一面,也好商量个对策出来。

    “哎,来了,来了。”知秋站在凌身后,使劲摇着凌的胳膊。

    凌有些心不在焉,含糊问了一句:“谁来了呀?”

    夏桑忍不住嗤笑,眼神却早被那翩翩少年勾了去:“是苏少将军,他来了。”

    黑压压的人群果真朝着他们移来,苏云起招手吩咐众人:“你们先去收拾收拾。”

    几路人马各自扛着东西散开,而苏云起则循规蹈矩地向平阳侯行礼:“云起见过凌世伯。”

    苏云起这孩子为人谦逊,平阳侯对他是欢喜得不得了:“不必多礼,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来说。”

    “那,云起就先谢过世伯的好意了。”苏云起再抬眼的时候,不自觉地在人群中一晃而过,不费吹灰之力,一眼就看到了正低着头的凌。

    和一群翘首以盼的人不一样,他们要不然是艳羡,要不然是有些妒色,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他习惯了的情景。

    她,还是那么的别具一格,只是,怎么有些黯然神伤?

    苏云起心口闷闷的。恶语伤人六月寒,他对凌说的那些话,想必是真的伤了她吧。以至于到了如今,还不能敞开心扉接纳他。

    “姑娘!”知秋利落地铺好床铺,歪头看了一眼斜趴在窗边的凌:“您怎么心情不好?该不会还是因为少将军吧?”

    “苏云起?”一时恍惚,凌摇摇头:“看起来,我像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知秋故意歪头思量许久,“那得让婢子好好看看。”说着,便要凑上前来。

    凌揉揉她的脸蛋:“你还真是想对了,我就是斤斤计较的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呐?”

    看着凌还有心思开玩笑,料想也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知秋打了个哈欠:“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婢子就先退下了!”

    其实凌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只是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免得惹人生疑。

    “我还不睡,但你回头告诉她们,今夜不必在廊下守着了。”凌可不想再分心神去应对什么了。

    知秋有些犹豫,想劝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张了张嘴:“是。”

    瑾瑜园里梨花海棠再难盛放,算来凌也真的有许久不曾见过无影了。

    说实话,不担心是假的。

    “无影?”两只手放在嘴边,凌试探地性地喊了一句,依旧还是无人回应吗?

    她有些失望地正欲转身离去,发丝却被风扬起,钻进了后脖里,一时扎得痒痒的。

    “主人。”无影出现在凌身后,依旧保持着昔日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

    “你可算来了。”凌忍不住伸手去扶。

    习惯的保持也是很难的,当初无影的大礼,凌可是花了好多时间才习惯的。

    可就这段时日不见,一切都被打回原形了。

    手指似是无意间触碰到了哪里,无影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你受伤了?”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幅光景。

第三十二章 翻墙引矛盾

    “没有。www.uu234.net”无影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简短的回答间,凌似乎都能看得到往日他刀起刀落砍人的样子,莫名心底一冽。

    或许,他杀的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呢?

    凌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凑得近了些:“我眼睛没瞎,你别再瞒哄我了。”

    无影身着黑色单衣立在园中,凌向前靠近一步,他就只能往后退一步。

    二人一直僵持不下,直到无影的后背贴在了海棠树枝上,凌这才肯作罢,为了给他足够的空间,又侧开身子,让出几步的距离来。

    “皇宫内院,我遇到了一位......”无影犹豫了片刻,似是措辞得艰难:“一位,故人。”

    故人?故人的范围可是宽广得很呐。亲人,朋友,甚至是仇敌,关系或远或近,都可以算作故人。

    但看无影一脸为难的模样,这个故人还是少问为好。

    凌舔舔嘴唇,自我安慰着,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嘛。

    “他,伤得貌似很重,当时跃上屋顶,就没了踪影。”无影轻咳了几声,悲恸引得旧伤复发。

    “那,那用我帮你打听一下这位故人的消息吗?”凌拍拍他的后背,想给他顺顺气。

    “这是一桩旧事了,他走了也是命途使然。”无影眼眸中的神色依旧淡淡的。

    对这一桩往事,似是耿耿于怀,又似是释然于心。

    “还有,前些日子,疗伤多有不便,害主人担心了。”无影环顾了园子一圈,好像是在确定周遭确实只有凌一个人。

    他凑上前,附耳低语:“醉梦楼与皇宫中人勾结无疑,只是她们每次接头的时候都极其隐蔽。”

    “很隐蔽啊!”凌摩挲着下巴:“这也难怪,毕竟人家是宫里的人嘛。”

    无影打断正在自言自语的凌:“只是,种种行迹皆都指向寰熙宫。”

    寰熙宫?凌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那可是太后的寝宫!”

    “若非太后,换做旁人怕也没有这个胆子。”无影并不清楚那寰熙宫是何人所居,但听到这样足以震惊的回答,面上却丝毫不见异色。

    “有人!”无影的眸色突然一冽,急忙一个纵身,借着夜色不知钻到了哪里去。

    凌反应不及无影,但也能依稀辨得那的声音来自于一墙之隔新建起的院落。

    一个人影翻墙而落,几步就走到了凌进前:“我喜迁新居,作为朋友,怎么不见你来贺喜?”

    凌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无影躲好了没有:“迁,迁居之事常有,哪,哪会有人常常贺喜?”

    干巴巴的解释,毫无说服力。凌也自知这一理由并不成立。

    苏云起背着手踱步在庭院里,似无意识地走近了海棠树前,一双手搭在了因为花期已过而略显凄凉的干秃秃的树枝上。

    凌几乎敢肯定,这么短的时间,无影根本走不远。也就是说,最好的藏身处说不定就是这些重重掩映的海棠。

    “就算我们从此是邻居,但你也不能未经主人允许就随意乱闯吧。”凌快步上前,遮挡住了苏云起的视野,一双眼睛却在附近飞快地掠过。

    苏云起听闻这话,才转过身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么,就告辞了。”

    只见他一个纵身,居然又是翻墙而过,消失在了那堵墙之后。

    等到庭院里重归宁静的时候,无影才从一个小角门那边走出来:“此人是谁?”

    无影的神情严肃得有些骇人,凌不敢迟疑:“北疆来的苏少将军,今日才刚搬来。”

    “哦,对了。”凌以拳砸在了手掌上:“这也是我要同你说的,你也看到了,他可是个不安分的人,你往后出出进进当心被发现。”

    无影点头:“这是自然。但,主人,有一件事,无影必须提醒你。”

    凌嘴角含着的最后一丝笑容终于消失殆尽:“你,你说。”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刚才苏云起离开后,无影的神情愈发的可怕了。

    “你难道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来让你道喜不成?”

    凌立在树下,两只抓着裙角的手心渐渐被汗水润湿:“不......”

    “不然呢?”凌也突然不确定起来。再抬起头的时候,无影终于于茫茫夜色中离去了。

    夜半,妙春堂的屏风后面一阵骚动。咣当一声,赵涵整个身子摔到了地上。

    “咳,咳!”赵涵看着破碎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怪心疼的,要知道,这些药材可都钱啊。

    越想越气不过的他,半撑着身子站起来:“你有病啊!”话都说出去了,赵涵才反应过来,这样骂人并不解气,来这里的人可不是有病嘛!

    昏睡多日的男人终于清醒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谢,而是恩将仇报。

    男人沉着嗓音,情绪没有半点起伏:“是谁派你来的?”

    “呸,派我来?”赵涵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就你这个熊样,死在大街上,怕也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你说什么?”男人突然近步上前,一把便把赵涵拽到半空:“有本事,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赵涵的双脚拼命蹬地,却徒劳无功,不争馒头争口气:“你,你死在大街上,也别想有人管你。”

    男人呲牙,看来是气急了。他将手中拎着的赵涵往出使劲一甩:“混账!”

    不大的内室里,药柜却是摆得满满当当,赵涵以背着地,滑落到了柜脚处,高处的各类药材洋洋洒洒地撒了他一身。

    “真是造孽,才会遇到你这样的煞星。”赵涵觉得喉咙有些发甜,抹了抹嘴角,竟然见了血。

    “煞星”二字落入男人的耳中,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不容易处理好的绷带也全部绷开,血成注地往下淌。好像整个人刚从血水里面捞出来一样。

    男人举起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那么远的地方移至了近前,压在了赵涵的身上,直接冲着他的面门砸来。

    砰的一声巨响,赵涵只觉得脑壳炸响,有那么瞬间,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可奇怪的是,死寂死寂的身体周遭,居然连一丝痛楚都没有延及。

    又是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在了地上,只是并不是身体撞击之间的那种沉闷感。

第三十三章 因祸得福

    “你没事吧?”有人搀起已经呆若木鸡的赵涵来。顶 点 X 23 U S

    赵涵整个人好像行走在一片虚无之中,早被血色充盈的世界中,一根木棍反而分外地显眼。

    “你怎么来了?”赵涵浑身酸痛,看着被打昏过去的男人,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时间,你们不都睡着了吗?”

    来人也是妙春堂新招的学徒,他心有余悸地用脚戳了戳躺在地上的男人,这才道:“你动静这么大,跟拆房似的,我能不来嘛!”

    “行,别废话了。”赵涵咬咬牙,“帮我把他抬上去。”

    这个男人呐,就是贱。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伺候上,人家不乐意不说,还要反过来咬上一口。

    赵涵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根粗麻绳,猛然觉得自己灵台异常清明:“你去把那头拴上,一定得拴牢了啊!”

    “这什么情况啊?”男人被绑得跟个蚕茧似的,赵涵二人更是累得满头大汗,瘫软在地。赶来帮忙的学徒掀起自己的衣襟扇风。

    赵涵尽力往旁边凑了凑,感受到些许凉风滑过面颊:“这不是夜里凉嘛,我就寻思着给他掖掖被角。哪成想,那家伙不知跟着了什么魔似的,一把拽住我,就要把我往地上摔。”

    现在想想,越发觉得那人不可理喻,赵涵打量了几眼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秦姑娘也是,发善心哪能不看看对象。”

    “你在这儿守的,我要回去接着睡了。”伴随着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名学徒就要转身离开。

    赵涵扯了扯绑得结实的麻绳,几乎认定了男人插翅难逃,也跟着往屋里走:“一起回去歇歇。”

    内室里一片狼藉,满地的残渣碎屑,药材和木屑相互搅混在一起。味道说不出的怪异。

    “咳,咳。”被绑住的男子突然瞪大了双眼,手握成拳。

    妙春堂所在的街道灯火阑珊,连打更的都已不复人影。

    男子手握着匕首,将束缚他的麻绳全部斩断,此刻晃荡在幽黑寂寥的长街之上。

    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街角,几处巷道,几盏灯火簇拥着夜色中不动如山的院落。

    屋檐下的石阶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泥土,混合着淡淡的花草香,被人踏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足迹。

    只着单衣的苏云起静默站立,听到有动静,这才开口:“你是如何能找到这里的?”

    男人咳嗽了一声,胸口依然凝滞得厉害:“诚如你所说,挖不出敌人的所在,就不配成为暗卫。”

    苏云起露出笑容,不由地多打量了眼前这人几眼:“怎么连是敌是友,无忧兄都判断不出来了呢。”

    “那日的黑衣人是我师弟无影,将军若肯多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

    苏云起摆摆手:“我对你们师兄弟二人的恩怨情仇并不感兴趣,你只要记得你从今以后是陛下的暗卫就好。”

    无忧半晌无话,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来。

    目送着无忧离去的背影,苏云起不由地想起刚才在瑾瑜园时的情景,凌自是不知,但那仓皇躲藏的背影身形可是尽落他的眼底。

    无影,能让无忧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想必也是什么狠角色。就是不知道这样危险的人物潜伏在凌身边又有何目的。

    偏生看起来儿还是十分护着那个无影的,他也不好在她面前多嘴说些什么。

    次日天光破晓,赵涵手捧着断口齐齐被斩断的粗麻绳,慌了手脚。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么多药材啊,那都是白来的吗?”掌柜看着满地糟践了的药材,心疼得要死。

    赵涵手脚发凉,说话也不免结巴起来:“师,师父……”

    “从你工钱里扣。”掌柜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这是秦家的产业,可在他管理下出了这样的纰漏,指不定叫东家知道了还能不能干下去。

    赵涵哭丧着脸,彻底心灰意冷了。莫说他日后有没有本事出人头地,就拿现在来说,医馆的学徒至多不过三钱银子,他这是要半辈子都搭在医馆里了啊。

    “赵涵。”昨夜里帮忙的另外一个学徒偷偷凑过来:“依我看啊,这事,秦姑娘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人是她领来的,闯了祸,也应该由她负责才是。”

    赵涵其实不经意间早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不是成了倒打一耙了嘛,不成,不成。”

    “嘿!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那人大踏步离去,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难怪一辈子只能给医馆卖身。”

    一抹苦笑挂在赵涵嘴角边上,“卖身,哼,可不是嘛!”这年头,别以为只有女人会卖身到青楼,各种变相的欠债也就和卖身无异了。

    “是谁要卖身?”清凌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来。

    赵涵慌忙将手中的残渣倒掉,匆匆往裤子上抹了个干净:“秦姑娘,您怎么来了?”

    秦秋水照例还是戴了幂篱,可即便如此,还是遮不住白纱下的风姿绰约。

    “我就是来看看,他的伤好了吗?”秦秋水说着就往内室走去。

    随处可见的药渣木屑,还有满地的血迹,场面当真是混乱不堪。

    “这人去哪儿了?”秦秋水自打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可还是一门心思要亲眼看看。

    赵涵一边低头继续收拾着满地狼藉,一边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可是,您说,这也不能全赖我啊!”赵涵脱口而出自己的不满。他倒不是想要辩白,主要原因是憋屈得慌。

    毕竟,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动手打人的是那个男人啊。

    赵涵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在恩人面前说了什么:“秦姑娘,是我的错,辜负了您的好心。”

    地上歪七扭八正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的药渣好像在用这种极致嘲笑面前的小学徒。

    赵涵继续低垂着眉眼,却看到白色的裙摆渐渐拖地,秦秋水居然缓缓蹲下,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拈起药渣:“还能逃跑,看来是无碍了。”

    至于此人,不过萍水相逢,什么身份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

    “回头我跟掌柜说一声,你不用做学徒了。”秦秋水拍拍手掌,继续摆正了幂篱的位置,站起身就要走。

    赵涵心里咯噔一声,“秦姑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秦秋水失笑,指了指自己:“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是你从今日开始可以正式留在妙春堂了。”

第三十四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姑娘,姑娘!”夏桑夺门而入,双手扒着门框,气喘吁吁。www.uu234.net

    “你这是又怎么了?”柳嬷嬷最见不惯夏桑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时常在凌耳边唠叨,说是要换个像知秋一样沉稳一点儿的丫鬟。

    “您,您快去看看吧。有个小姑娘和她爷爷被府上的守卫拦在了门口。”夏桑换了口气,接着道:“他们说是来找姑娘您的。”

    “找我?”凌自嘲地笑笑:“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呢!”

    “您就跟婢子出去看看吧。”夏桑简直欲哭无泪,“他们当真是来找您的。”

    “好好好,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吧。”虽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但凌还是起身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守卫大哥,您就让我们爷俩进去吧。”平阳侯府外一老一小说什么都不肯走。

    “没有主子的命令,你们就是磨破嘴皮子也进不去。”守卫为难,但就是坚持不放人进去。

    另一名守卫也走了过来:“刚才不是姑娘的贴身侍女都给你们进去通报了嘛,就多等一会儿。”

    “是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大爷您又何苦来为难我们。”

    正说着,这边凌和夏桑已经来到了府门前。

    凌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二人:“你,你们不就是……”

    数月之前,正逢苏老将军回京之际。她被人设计差点诓进了醉梦楼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还有她那老来得子的父亲,不就是眼前的二人嘛!

    凌拎起裙角,快步赶来:“难道是醉梦楼的人又来逼你们了?”

    无影说过,醉梦楼还和太后宫中有所牵扯。左想右想,这好像都不是她能力范围所及的事吧。

    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代表凌就要袖手旁观,只是她还没有胆大到直接和太后作对的地步。

    女孩的父亲摇头:“这倒不是。”

    看他一脸局促,有口难言的样子。凌猜到了什么,八成还是为了生计发愁。

    但她不打算先开这个口。

    “您也知道,我和她娘拉扯她不容易。”他的脸上褶皱密布,黝黑的肤色倒无一例外全部是他这话的证据。

    “如果,如果您愿意的话。”铺垫也够了,终于导向了正题:“她可以进府来伺候姑娘。”

    “什,什么?”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早做出了接济的打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父亲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来。

    “你这是卖女儿啊!”这孩子至多不过五六岁,哪里可以伺候人。比起怜惜孩子,凌倒是气得有些牙痒痒。

    “双儿,快跪下。”年过五旬的人自己下跪不说,还要拉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下跪。

    望进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里面盛满的全是不谙世事的无知。

    无知,多么的轻松,却又多么的悲哀。无知到对外事外物没有感知,所以能最大程度地不受伤害,却也因为无知,而没有情绪,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个本应被父母悉心呵护的孩子还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被亲生的父母卖做大户人家的下人了。

    双儿正呵呵地笑着,已经认出了凌是那个救她的人:“姐姐真漂亮。”

    凌弯下腰身,以使自己的视线能和她平齐:“双儿真乖。”

    “姑娘,您可不能眼睁睁地让我们一家老小去死啊!”年过五旬的男人,也算是老翁了。

    如此高龄,大庭广众之下,却是立马就要开腔放声大哭。

    他这么一闹,反而引来不少的人群驻足围观。

    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但大多数人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是管中窥豹也乐此不疲。

    一切只因为,眼见为实才被众人奉为真理。

    立马乌泱泱的人群就开始讨论了。

    “看不出来啊,长得这么如花似玉,居然是一个欺凌弱小的人。”

    “最见不惯他们这些有钱人了,每天仗的有俩臭钱,就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看。”

    更有自以为聪明的:“人家这可不仅仅是有钱,更是朝中大官的子女啊!”

    一时之间,流言满天飞,细细听来,风向全往一边倒。

    凌瞥了一眼这老翁,眼底里再也没有昔日的同情与不忍。

    他这是在逼她啊!

    人言可畏的力量今日也见识了个够本,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夏桑,过来。”凌一改往日的柔善:“把银子给这位大爷,卖儿卖女的黑心钱可不能少给,不然他不怕,我都怕天打五雷轰。”

    原来,柔善、腼腆都是要分对象的。不是你一视同仁,别人就同样予以相同的回报的。

    “跟姐姐走。”凌牵起双儿的小手,再也不顾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风向又朝着哪边倒。

    “爹,爹!哇……”双儿此前一张笑脸立马哭得泪眼模糊:“你放开我,放开我。”

    双儿不停地挣扎着,好像牵住她这双手的人才是要活生生拆散她与家人的罪魁祸首。

    “嘶!”凌捂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

    这一口力量可够大,凌的手居然都在微微发颤。心里却更是说不出的苦涩。

    双儿终于脱了掌控,朝着那个年老体迈的父亲奔了过去:“爹!”

    卖女儿的男人怔了怔,张开了臂膀,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双儿啊,你以后得好好伺候主子。不然,主人家就该看你不顺眼,打你骂你了。”

    夏桑把手里一荷包的银锭丢在地上,嗤之以鼻:“呸,不要脸!你卖女儿赚黑心钱已经够恶毒了,可你临了临了还要教唆双儿是几个意思?”

    此人,钱财和名声还都想捞个齐全。

    凌见状勾了勾嘴角。

    可惜天底下何时有过这等好事。鱼与熊掌向来都是不可兼得的。

    凌迈下台阶,弯腰捡起一荷包的银锭,在手上掂了掂分量:“看着你们父女分别的场景,倒让我难做。我也不愿担上这恶名,不如……”

    凌从荷包里取出一只银锭,举至双儿她爹面前:“你带走你女儿,刚才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这银子就当我送给你的,如何?”

    这招以退为进,从头到尾不过只是一个赌局而已。

    胜败如何并不重要,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多多少少还能顾些亲情,免得双儿将来成了一个名不符实的孤儿。

第三十五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众目睽睽之下,倒要看看他作何决定。顶 点 X 23 U S

    看热闹的自然不嫌事大。他们也大多并不在乎事情的结局怎样,只是凭着一时的兴起掺和掺和倒也罢了。

    双儿年纪小,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彼时,只知道紧紧抱着她的父亲,生怕这一撒手,就成永别了。

    而她的父亲呢?

    相比较于失而复得的短暂开心,那双不大,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闪烁着的分明就是慌乱与不知所措。

    他尴尬地挤出笑容,推了推凌递过来的小小银锭:“双儿她跟着我们也是受苦,姑娘倒不如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夏桑鄙夷地翻起了白眼:“我家姑娘不缺下人。”论真正得力知心的下人,只有她和知秋两个人。

    很期待他说出另一番言辞来,但如今的这些话已然成为不争的事实。

    凌重新将手中的银锭塞回荷包里,并从发髻间取下所有的珠花簪环,齐齐扔到了对方的粗布麻衣上:“既然是你主动放弃,那我希望你自此以后断个干净。”

    “诸位,都瞧见了吧。”苏云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凌身后:“孰是孰非,可不是靠着上下两排牙齿一碰就可以有定论的。”

    凌回过身来,看到苏云起脸上虽然笑容依旧,但明显带着不快。还有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那种威严,生生截断了那些絮絮不止的闲言碎语。

    心中紧跟着就是一暖:“你怎么来了也不帮忙?”

    苏云起这才收起面对众人疏离的模样,看向凌:“如果我先出手的话,怎么会知道儿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凌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男人:“你怎么还不走?”

    男人用那双满是老茧的脸摸了摸双儿泪痕未干的脸蛋,话语里依依不舍:“爹走了!”

    “切,假惺惺。”夏桑一把拉过双儿,藏在自己的身后。

    凌也是不耐烦得很:“你要是还不走,我就赶人了。”机会不是没给过他,是他自己不珍惜。

    那么,现在做出这样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合着恶人全是她?

    “爹,爹!”双儿哭得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

    可是,那人的背影说远就远,渐渐在一片泪眼模糊中变成了一颗毫不起眼的黑点。

    “我恨你,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双儿的小拳头砸在凌身上不痛不痒,更何况,一直有夏桑拉着,倒也没什么。

    凌知道双儿还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并不能明辨是非。

    她理应是没有道理和一个幼童计较的,可是明明错不在她啊!为什么这些伤人的话语要让她来承受。

    “看什么看,还不快都散了。”知秋一路小跑,直接护在了凌身前。

    围堵得平阳侯府和将军府水泄不通的众人自觉热闹看了个够又没什么意思,这才纷纷散去。

    “今天的事,我得谢谢你。”凌情绪十分低落,但面对苏云起的仗义直言心里还是很暖和的。

    “双儿的事,你怎么打算?”苏云起看了一眼哭得早已精疲力尽的双儿,也为凌感到头疼。

    凌定定地看向苏云起,仿佛她看得越认真,越能证明自己远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刚才的烫手山芋都接了,没有道理往后就退却了。”

    至于办法嘛。慢慢来,总会想到的。

    五六岁能有什么记忆,熬过这一段时日,双儿自然而然就淡忘了她的那一双寡情薄意的父母。

    “不如交给我。”苏云起看着她竭力摆出坚强的样子,却又不忍心戳穿,倒不如替她担过来。

    奇怪的一腔心思一起就难以停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能判断出她的音容笑貌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辛苦的伪装。

    “你?”凌不相信:“不说你们家是初到京都,你一个男人,心思能有那么细?”

    照顾孩子可不能找一个动辄就“小爷”、“小爷”不停地挂在嘴边的人。

    苏云起将双儿用右手捞起,固定在怀里,避免她继续闹腾:“我可没说过是我照顾她,我认识的人再怎么样都比你这个闺阁女子认识的多吧。”

    从这字里行间似乎看到了曙光,凌乘机追问:“难不成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祖父麾下有不少将士都是少时便追随他的,如今上了年纪,建功立业者不少,但成家有后者却是寥寥无几。”苏云起故意顿了一顿。

    揉揉双儿的发髻,才笑道:“双儿这么聪明伶俐的,就军队里的那些人喜欢还来不及。所以,这事你啊完全是多虑了。”

    凌点头:“这回还是你想的周到。”

    双儿需要的不是一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靠山,而是一个能呵护她的亲人,甚至是一个温暖的家庭。

    “那,就拜托你了。”凌微微颔首,就要离去。

    苏云起见状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凌的去路:“怎么说也是你救了她,还不和她道别一下?”

    凌似乎有点犹豫,摇摇头:“不了吧。”

    一句话说完,始终连个眼神都不曾看过来,就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匆匆离去了。

    好像是惧怕什么,迟疑什么,所以才在躲避什么。

    没了千万花朵竞相争艳,瑾瑜园里的草木再也不能绿得悠然,只有抬头入目而来的一缕阳光明媚异常,晃眼得很。

    凌拉开亮格柜下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面镜面斑驳的铜镜来。

    “哎哟,姑娘,你怎么突然把这玩意儿给找出来了?”柳嬷嬷忍不住笑起来:“这都多久的老物件了?”

    凌摸了摸铜镜背后横亘着的裂纹,有些晃神:“好像是很久没拿出来过了。”

    柳嬷嬷说的是铜镜本身很有些年头,而凌说的却是她自己许久没有拿出来过了。

    二人阴差阳错,却也搭得上话。

    “来,嬷嬷给姑娘擦擦。”柳嬷嬷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抹布。

    凌拎起抹布的一角,在柳嬷嬷眼前晃了晃,“这抹布您还留着呢?”

    柳嬷嬷接回半空的抹布,顺势擦了擦铜镜,就道:“那可不,这上面的胖头鱼就是姑娘第一次学会刺绣的时候绣的。”

    满屋子的丫鬟笑得前仰后合,凌顿觉下不来台,通通哄走:“去去,瑾瑜园的活儿还是太少了,对不对?”

    知秋带头将所有的丫鬟赶走,自己却凑了过来:“要不是嬷嬷特意提过,婢子还真不出来这是条鲤鱼呢!”

    “就知道寒碜我!”凌看了看上面的胖头鱼,确实不像别的女儿家手下生龙活虎的金鲤鱼。

第三十六章 天外宝鉴可照妖

    “嬷嬷,这铜镜您也别擦了。”凌拿过斑驳的铜镜,爱惜地抚摸着上面并不算十分清晰的纹路。

    柳嬷嬷和知秋有些慌了:“姑娘,你这不会是生气了吧?”

    凌抬眼:“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就是这面铜镜一时间勾起了我不少回忆。”

    她迎面捧着铜镜对着阳光,时明时暗的光斑在脸上游走:“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柳嬷嬷和知秋应声退了出去。

    这面铜镜是哥哥第一次出远门带回来的,不贵重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一个旧物。

    凌为此当时不高兴了很久。可据凌珏所说,这面铜镜可是古董,辗转流落,换了好几位主人。

    “古董也好,多少位主人也罢,总之,是很有些年头了。”凌双手捧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铜镜。

    也就是这样有年头的物件,凌在面对它们的时候,似乎心底里那些不为人知,无法宣泄的东西才能一吐为快。

    “这世上有照妖镜吗?”凌憋着嘴问镜子里的自己。

    并没有人回答,凌浅笑了一声,坐在案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沉沉睡过去了。

    前些日子,凌在凌珏拿来的书里又看到了一个故事。

    这次的故事倒没有上回那么复杂,无非讲的就是一些鲜见的奇志怪谈。

    天涯的尽头,有一片古木参天的林子。

    在那里生活着落魄的族群。

    他们向外界传言,他们一族是王的后裔,来此不过是隐居绝俗。

    其实,他们一族只是权利更迭的牺牲而已,来此也仅仅是为了避祸。

    后来的后来,族中再也没有人知道躲避来此的真正原因了。

    他们自吹自捧,傲然于世,单方面地认为任何一族都难以企及逾越。

    林中的一方宝鉴终于通灵,在漫天光霞照得山脉流光皎洁的时候,族人才看清了高傲面具下的虚荣谎言。

    可惜,时不我待。林子被大举入侵。族人终究没有躲开战乱。

    在凌的梦里,这段没头没尾的故事终于有了完整的结局。

    宝鉴的光芒通天彻地,似有连通化外仙境的感觉。

    人死自然不能复生,但是宝鉴的无穷灵力给了他们别样的生机。

    广袤的大地一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有那么一支族群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繁衍着后代。

    “我这是瞎梦什么呢!”凌揉了揉自己因为长时间趴着而发僵的脖子自言自语。

    任何一个故事都可以拥有完美的结局,只是这样的结局通常都是狗尾续貂。

    看来,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一定是羡慕人家有那么一面宝镜吧。

    世上诸事千难万难,却也比不过正视内心要艰难。

    凌双手捧着铜镜,一个骨碌滚到了床上,打算继续睡一个囫囵觉去。

    “杨大哥,这回你可捡了个大漏!”苏云起兴致勃勃地捶在了来人胸前的盔甲上。

    继而嫌弃地咦了一声:“你这都不打仗了,怎么成天把自己武装得跟个穿山甲似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下官当然不敢懈怠。”杨大哥是苏老将军麾下得力的副将,难怪能有如此觉悟。

    苏云起故意卖关子:“你不是常常跟我说,什么已近不惑之年,却活得愈加迷茫了吗?”

    他清清嗓子:“要是小弟说,小弟这里有一招,能够让杨大哥你否极泰来,你是听还是不听?”

    杨副将一颗心早就被苏云起拽上拽下地难受得紧,此时终于苦笑着方才开口:“云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说了让我否极泰来,那我肯定要听啊!”

    本来瞧着苏云起年轻有为,过往在军中也可独当一面,杨副将向来在其面前都是自称下官的。

    可现下,苏云起这个关子果真卖得好啊。一个心急,杨副将也顾不得那些虚礼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苏云起心满意足地拍动双手:“把她带上来。”

    双儿由丫鬟牵着带进屋里,一双水灵的眼睛因为哭肿而失了不少神采。

    杨副将万万没有料到可以令他否极泰来的是个人,还是个小孩子。

    他用力搓了搓双眼,才看向苏云起:“就是她?”

    “真是个木头脑袋啊!”苏云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且问你,你缘何一直不得圆满呢?”

    不得圆满?

    云里雾里的杨副将彻底被绕晕了:“我在外浴血杀敌,至今一身皮囊都完好无损。”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家卫国之余还能照顾好自己,怎么会有不圆满一说?

    如果硬说有什么事是美中不足,“难道是我一直未成家有后?”

    苏云起并没有回答,而是扬手,对着一旁立着的丫鬟道:“你先退下吧。”

    丫鬟应声退下,二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双儿的脸上。

    杨副将看着双儿的乖巧模样,不禁心生爱怜:“你是要把她?”

    “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苏云起垂下眼帘,才把双儿的遭遇道出。

    那样的父母确是天下少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却不想还是发生了。

    “杨大哥,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北疆过得辛苦。”苏云起将手搭在杨副将的肩膀上:“这把年纪了,既没有个嫂子嘘寒问暖,又没有儿女可承欢膝下。”

    杨副将被说中了心事,倒没有避开话题,抱拳直言:“双儿也着实可怜,少将军如果放心,大可以把她托付给我。”

    杨副将走至屋子的一端,缓缓蹲在双儿面前,似是端详了很久,才捏了捏她有些瘦削的脸颊:“我们父女俩日后也可相互依靠。”

    “杨大哥若是日后得了嫂子,双儿也有了兄长姐妹什么的,可得不忘今日之约啊!”苏云起当然相信杨副将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这样的场面让他鼻尖酸酸的,男儿大丈夫,若当着哭出来,可就丢大人了。

    杨副将哈哈一笑,倒也爽朗,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当即口水就飞溅出来几滴:“那是自然,我杨潘可是说到做到,云起你多虑了。”

    “呜哇……”双儿明明安分了不少,此刻却不知什么原因号啕大哭起来。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苏云起慌得手足无措,只能问离双儿最近的杨副将。

    杨副将大惊失色,看着苏云起一副吓得慌慌张张的模样,心里更是欲哭无泪:“我,我冤枉啊!”

    你慌什么慌,刚做人家的爹不到一句话的功夫,人家就不乐意了,明明是我更慌好吗?

第三十七章 哀哀父兮,育我劳瘁

    满脸胡子的杨潘大叔被逼无奈做了平生最讨厌的事情。m.www.uu234.net

    他鼓起腮帮子,以使自己两颊的肉看起来比较丰满:“双儿,你看,你看,爹这样子,是不是比较可爱?”

    “噗嗤!”有人笑了。

    杨潘下意识地一喜,直到双儿肉肉的小手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脸颊上,哭声不减反而更大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个笑声的主人是谁。

    “云起!我就这么好笑吗?”怒也不是,哭也不是的表情这么一看着实委屈得很。

    可苏云起不仅没有收了笑意,反而捂着肚子笑得更加夸张了。

    甚至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杨,杨大哥,我早说了,你这张脸,威吓威吓士兵那是绰绰有余。”

    苏云起一条腿踏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倚坐在了靠墙的月牙桌上:“可逗孩子,那是惊悚啊!”

    “你不说我两句,是浑身皮痒还是怎么着啊?”杨副将好像懂了苏云起执意与苏老将军分开来住的目的。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那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才好称霸王啊!

    “行了,看我的吧。”一句话的功夫,苏云起已经从月牙桌上起身来到了近前。

    杨潘看在眼中,不枉他们一行人追随苏氏一门,即便进了京都,云起的功夫丝毫没有懈怠啊。

    刚才云起还曾摆出一脸嫌弃的模样,说他怎么在京都还披戴战甲。

    杨潘有一时的错觉,还当着以为这小子已经把看家功夫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小子,苏家有你,不错。”

    杨潘还来不及真心夸赞几句,整个人就被往外推了一把:“别占地方。”

    “双儿,别看你爹,看云起哥哥。”苏云起的模样生得不赖,逗孩子的时候又难得笑得灿烂:“云起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别说,你这小模样,还真是不赖。”杨潘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让他话走偏锋的罪魁祸首就是苏云起。

    昔日的北疆地处偏远,又是个战乱之地。军中虽忌女色,但终归是百无聊赖。况且,士气不能一直低靡不振。

    因此,无论是私下里,还是明面上,歌舞伎进进出出的也不是个稀罕事。

    苏老将军自然不推崇这些,但也有感做人不易,士兵更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

    只要不算过分就行。

    可是他杨副将是什么人呐!副将,副将,那是与苏老将军和苏云起走得最近的人。

    苏云起天生的俏模样,也就注定是个吸引狂蜂浪蝶的命。

    可是,每当姑娘们凑上去的时候,在苏云起身上,就别想见到笑模样。脸不黑如锅底就偷着乐吧。

    今日能见到云起的笑,还不得亏了双儿嘛!

    杨潘的话题越来越偏:“早知道你喜欢小孩儿,就该让那些姑娘身边都带一个。”

    苏云起不予理睬,两只手从背着的身后掏出来:“猜猜在哪只手上?”

    杨潘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指导双儿:“爹告你啊,左手,就是左手。爹刚刚都看见了。”

    “你,你不是我爹。”双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一次崩溃:“我爹,我爹从来都不吐我口水。”

    吐口水……

    杨副将颜面扫地,一个白眼瞥了过去,顺带着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苏云起摊开右手掌,把兴起摘下的小花插到双儿的发髻上,才站起身来:“你又没问。”

    杨潘还欲争辩什么,那边双儿的哭声却止不住了:“我要我爹,我要我爹!”

    “你看,任重道远!”苏云起有感于杨副将今后当爹之路很不好走,意味深长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杨潘被双儿摇晃得头晕眼花,半蹲着身子:“我,杨潘,自今日起就是你的爹!你可得记住了。”

    继而,一改严肃神色:“双儿找到爹了,好厉害!”

    说着,杨潘就把双儿举高,在空中连着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嘶。”杨潘抽口冷气,边疆打仗的哪个人身上不带点伤。

    杨潘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么一举,当即就牵出了胳膊上的旧伤。

    苏云起扶着杨潘:“你这是何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孩子哪能一时就接纳了你!”

    确实,苏云起自己都觉得,他宽慰人的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

    杨潘摇头:“不是我心急得要当爹,是双儿不能没爹。”

    五六岁幼童的智力不过刚刚起步,根本不具备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

    但双儿听到杨潘这番言辞,倒是放下了成见,不再唠叨着什么找爹了。

    苏云起心里一暖,不由想到了凌,却又颇为她感到委屈。

    他当时就觉得,双儿即便还小,但也不会如此无知无觉。

    哪些人真心对她,双儿不会一点都没有感知的。可怜了儿,当时的心情一定糟透了吧。

    杨潘抱起双儿:“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兄弟多年,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苏云起拍拍杨副将的肩膀:“行了,好好照顾她。”

    总有些人生来命苦,但所幸经年中,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可以点亮他们生命的人。

    显而易见的是,双儿足够幸运了。年纪虽小,但却能早日脱离那苦海,也能早日遇见真心对她好的好人。

    “林伯。”送走了杨潘和双儿二人,苏云起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不少。

    林伯是苏老将军府的下人,苏老将军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找个身边得力的老人来帮忙照顾。

    而苏云起本人对他也是十分信任。

    “公子。”林伯应声进了屋内。

    苏云起叹了口气:“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公子,叫我将军。”

    苏云起总觉得,“公子”那是京都那些不求上进的世家子弟们才用的称呼。

    他这种自食其力的少将军怎么能和那些人混为一谈呢!因此,才很排斥“公子”一词。

    “是,将军。”林伯立马改口。

    不过,终归是上了年纪,“公子”一称习惯了,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完全改过来。

    苏云起倒也不强求:“你回头吩咐下去,我去平阳侯府拜见凌世伯,不用张罗午膳了。”

    林伯略一思虑,颔首微笑起来:“将军好歹和平阳侯是邻居,往后更得多多走动亲近才是。”

    苏云起随意糊弄了一句:“是啊,是得多走动走动。”

    他怎么总觉得,这林伯是祖父派来监视他的。这哪里是给他派了一个管家,分明是派来一个长辈啊!

第三十八章 重翻旧账

    “放着墙不翻,偏偏要走大门?”凌毫不掩饰自己对苏云起那天翻墙行为的诸多不满。www.uu234.net

    平阳侯凌文哲另有公事,暂且也无法招待苏云起这位少将军。一来二去,倒也遂了苏云起的心意。

    只是,偏偏还有一个更难招架的凌珏在。

    听闻此话,凌珏哪里肯善罢甘休。

    他一把揪住了苏云起的衣领,“你小子,半夜偷偷翻墙,说,是不是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凌在一旁也不劝架,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二人闹作一团。势要听到苏云起做个交代。

    苏云起将门出身,自是不会怕了拿武力说话的凌珏。他不仅不躲,反而还反握住了凌珏的拳头。

    二人对峙不下,谁也不能占了上风,苏云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珏大哥的功夫隐藏得真是好啊。”

    凌珏冷哼一声,松开了握住对方衣领的手,整了整衣袖:“我从不曾隐藏过什么,如若你这样认为,只能证明你实力不济。”

    “儿,你看你哥,说话做事,处处咄咄逼人。”苏云起直接绕开凌珏,向一旁坐在园中的凌走来。

    “你不解释清楚的话,那他的杀手锏还没有用出来呢。”半夜翻墙这事还不算完。

    眼看兄妹二人一个个都不给好脸色,就算是心如磐石般坚定,也该动摇了。

    苏云起无奈开口,打算先服个软:“珏大哥,你我都为陛下效力,原本就不应该内斗,你说,是也不是?”

    凌珏皱眉,不明白他这个套近乎套的由来:“你什么意思?”

    真相归真相,但是留一半的真相不说出口也无伤大雅:“我说的自然是暗卫。”

    “咳,咳。”显然是没想到苏云起拿这茬说事儿,凌珏以手抵唇。

    思索了片刻,反看向凌:“儿,哥哥瞧着云起呢,一表人才,绝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宵小之辈。”

    “哎,他,他,他给你灌了什么**汤?”凌再也坐不住了,一个起身窜到了凌珏面前。

    暗卫的事情是陛下私下里交托给凌珏的,他自然不想让过多的人知晓内情。

    不过,相比较于那些,他更不想让凌掺和到其中。

    陛下既然还把这样秘密的事情交托给苏云起,可见,苏云起在陛下面前颇受信任。

    能让明烨在短短数次见面之中就委以重任的人,一定有什么可取之处。

    虽然……

    凌珏围着苏云起绕了几圈,摩挲着下巴,始终不得而知。这小子的过人之处在哪里?

    “你们,这分明是一丘之貉!”凌气得一脚踢在了瑾瑜园中的假山石块上,没有解气不说,反而痛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这不至于吧?”苏云起憋着笑,却比凌珏更快地将她扶了起来。

    “不至于。如果你不帮他说话的话,当然不至于!”凌愤愤不平地瞪着凌珏。

    妹妹这样强有力的怨念眼神,凌珏就是再自诩拥有不同凡人的风骨,也不得不将头别开,暂避风头了。

    “你呢?你怎么来了?”被无视的凌,只能把矛头掉转到苏云起身上:“该不会是贵府上连做饭的都没了吧?”

    言归正传,明明只是为了递个话,这么一波三折的,总算是能说到正题上去了。

    苏云起观察了一下凌的脸色,愠色犹存。

    相信这个消息告诉她的话,什么误会,什么不平就都能解开了:“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双儿的事解决了。”

    “解决了?”凌扯着他的两只袖子,一时之间确实忘了计较翻墙这种不齿行径:“怎么解决的?”

    凌珏被晾在一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只是看着二人突如其来的亲近,心里反倒不是滋味。

    “儿,这双儿是什么人呐?”耳聪目明的哥哥走近,完全忘记片刻之前自己惹得凌不高兴的事情。

    “一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被父母抛弃。”说到这里,凌十分庆幸自己的境遇。

    倒不是说舍不得这高贵的出身以及众星捧月一般的优待。世上的人千千万,可生来就可高人一等的不足万分之一。

    留恋不留恋完全随天意而定,只是血缘亲情尤为重要。

    贫贱富贵,士农工商,换做任何一个寻常百姓,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由此一看,双儿确实可怜。

    “你没事吧?”看着凌不由地一抹悲伤浮上脸颊,苏云起心里暗道大事不好。

    她还不如生自己的气呢,于是再也不敢卖关子:“祖父麾下有一位骁勇善战的杨副将,他膝下无子,想来倒是一个绝佳的人选!”

    凌背着手,不禁感慨起来:“他成婚多年,却还膝下无子,想来也是个可怜人呐。”

    看着话题越来越偏,甚至还有研究之意。凌珏赶紧捶了苏云起一拳:“警告你啊,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教坏我妹妹,这回必定打死你。”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苏云起急忙补救:“不是啊,杨大哥,还没讨上媳妇呢!”

    “啊?那可真够可怜的。”凌对这位杨副将顿生敬佩之情。

    好一个为国为民,到头来,却宁愿独守空房的将领啊:“哪天你要再见着杨副将了,代我向他问好。”

    看在这件事情圆满解决的份上,凌既往不咎:“你翻墙的事情就翻篇吧。”

    凌拍了拍裙角的尘土,又是在石块上蹭来蹭去的,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像还没有哪家姑娘搞得这么狼狈过。

    “哥哥,苏云起是我朋友,你就代我好好招呼他吧。”放下成见,凌一直记得那日自己曾经答应过苏云起的。

    说好了是朋友的,哪有待人接客还不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的!

    待纤细的身影转过一从山石林木,再也寻不着踪迹之后。

    凌珏嘴边挂着的笑意也再无迹可寻:“朋友?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苏云起打量着面前的怪人,一脸苦笑:“你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凌珏并没有拌嘴的打算,一双沉寂的眼眸只是不停地盯着苏云起,大有苏云起不说话就不放他走的意思。

    “儿虽说是你亲妹妹,但你这做哥的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苏云起撞开凌珏的肩膀,大咧咧地坐在了园中的石凳上。

第三十九章 纵火者无可恕

    “你这是想让我向你道歉?”凌珏同样憋了一肚子火气,看着对方胡搅蛮缠的无赖样,只恨不得亲自揍一顿这个所谓的少将军。m.www.uu234.net

    但好歹读书知礼多年,一向待人温和的凌珏,即便是生气也看不出来什么迹象。

    苏云起翘着二郎腿,现下凌不在,他再也用不着对她这个霸道无理的哥哥装什么温良恭俭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妹妹要找什么人做朋友,要过什么生活,即便是你,也不应该过问!”

    “少将军说得是,不愧是自小在边疆长大的武将,瞧这做派,当真是叫人闻风丧胆呐。”此人不是个善茬,既要赶他走,还必须得叫他吃个闷头亏才行。

    凌珏深感,自此以后,他怕是要和苏氏一门都结下梁子了。

    苏云起向后一仰,两只胳膊肘撑在身后的石桌上:“珏大哥原来爱好这口,既然如此,那不如让云起也来好好吹捧吹捧你。”

    凌珏没好气地一声冷哼:“用不着。”还以为这小子听不出来话中之意,原来倒是自己轻视他了。

    苏云起权当听不到,翘起来的腿抖得不断,言辞锋芒更甚:“珏大哥嘴上功夫厉害,一介文官,远在朝堂,于一般人而言,边疆战事已是鞭长莫及。可凌珏大哥呢,一张嘴却也斗得敌人丢盔卸甲。”

    说到兴起,苏云起还不禁扶额感慨:“真不知道,朝廷养我们这些莽夫还有何用?”

    “你休要胡说。”凌珏喝止了苏云起的滔滔不休:“文武并立,才是治国之道。此等不堪的话语若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当真是诛九族的大罪!”

    深知苏云起不以为然,也必将会料定看在先皇的面子上,陛下自然不会迁怒苏氏一门。

    只是,丑话还是要说到前头的,引火烧身的言论他凌珏可不做。

    苏云起依旧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殊不知,就是他这副模样让凌珏看了百般不顺眼。

    “哦?不堪?”苏云起反复打量着眼前一向如修竹般清雅的凌珏,心底一丝窃喜浮上:“那难道是云起会错意了不成?我听着,夸大武将之言分明就是你的意思啊!”

    见凌珏没有反应,苏云起更是沾沾自喜:“火势一猛,便可成摧枯拉朽之局。火上浇油之人固然可恨,但是纵火之犯才是罪无可恕吧?”

    对于苏云起而言,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无外乎只有那么两点。

    黄沙漫天的战场上横刀立马,是为其一。

    其二嘛,一向自诩清高的文人他就是瞧不上眼。能看到如此沉稳的凌珏现在也难得露怯,比那战场上的大开大合似乎更得人心。

    凌珏沉着一张脸:“纵火烦的确罪孽深重,但后来之人,眼见火势倾盖,未能浇灭火势还则罢了,趁机煽风点火又是何居心?”

    凌珏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来:“未免火势伤人,你我二人还是不见面得好。凌珏,恕不远送。”

    对方逐客令都下了,苏云起再赖着终究也是说不过去。

    虽然对凌珏的插手到底心气难平,但毕竟说破大天,凌珏都是儿的兄长。

    关系闹得太僵,那是百害而无一利。

    苏云起起身,拱手道歉:“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但请珏大哥不要因此挂怀,更不要因为方才的不愉快而对云起有什么误会。”

    “只要少将军心里有数,凌珏自当退避三舍。”说着,凌珏也不等苏云起的反应,便兀自转身离去了。

    空荡荡的瑾瑜园里已过了花期,即便阳光大好,却还是横生出一种寂寥苦相。

    “凌珏?”苏云起微启双唇:“曾经的太子侍读,倒比平阳侯世子的名头来得更有意思。”

    他踩着一地的柔软芳菲而归,心情却也如脚下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草木凋叶一般庞杂无章。

    说不上是方才一战的兴致未熄更盛一些,还是偷偷潜伏在心底某处的空荡堵塞更盛一些。

    总之,也担得起“五味杂陈”一词了。

    “砰,砰。”凌珏轻轻叩响了凌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与那苏少将军的唇枪舌战,让凌珏内心颇有感慨,犯怵自是不至于,但对妹妹的劝诫还是必须的。

    凌兴致恹恹,闻言懒懒开口:“进来吧。”

    知秋和夏桑忙走至门边,迎进凌珏,二人双双行礼:“见过珏公子。”

    知秋往凌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心提醒:“我家姑娘好像生气了,珏公子您说话的时候可不敢硬着来。”

    凌珏点头:“你们下去吧。”

    夏桑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是不愿离开。

    最后还是被知秋强拉硬拽着才算踏了出去:“人家兄妹两个说说话,你在旁边凑着算什么?快走吧!”

    门咯吱一声,终于被关上。

    未等凌珏有什么反应,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方才伙同着外人来驳我的面子,是几个意思?”

    这也是凌珏头疼的地方,苏云起的话里话外,分明是证明他同自己一样,受陛下之命,可偏偏组建暗卫又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个话茬跟儿提起已经算作不该,凌珏更不可能再提起有关暗卫的只言片语来。

    至于苏云起翻墙一事,绝对另有隐情。他既不说,他也不好过问。

    今日瞧见这位少将军,心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的确确不像是一个胡闹的人。

    想到此,凌珏还是打算先隐瞒为好:“少将军的行为着实令人恼火,可儿不是常常自夸,自己不同于闺阁小女子嘛!怎么今日反而抓着不放了?”

    只字未提暗卫一事,是因为凌珏认为,等此事告一段落,若有机会,再说也不迟。

    凌气得自然不是苏云起翻墙的行径,只是恼怒哥哥理应和她是一伙的才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才会让这个从小向着他的哥哥,帮起外人来?

    恼怒归恼怒,凌也不傻。瑾瑜园里最大的秘密,无外乎就是无影。

    别看哥哥一副对什么事情都很淡然的样子,但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很是古板的心。

    古板的心,导致凌珏固执己见地认为是非曲直,独断专行地信奉因果循环的准则。

    无影,最不能告诉的人就是凌珏。

    其实,这样也好。

    没有开端,就不会有后续。多少麻烦,都是因为无意义的好奇造成,被不必要的执拗左右。

    凌偷偷松了口气:“那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第四十章 坦荡君臣

    京都西郊一间荒废多年的寺庙外,及膝的杂草丛生。www.uu234.net只有一条光秃秃的窄道通向寺庙里间,格外突兀不搭。

    几处檐宇下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在空旷的夜晚,空灵得像是自遥不可及的远方传来,却切实地又恍若响在耳侧。

    剑柄在手中一转,反射出来的光芒照得四下里阴森森的。

    “如果不是我多留意,师父他老人家哪能想象得到,曾经天赋异禀的师弟竟然会沦落至此?”紧攥着佩剑的无忧一眼瞥到了角落里立在墙角的人。

    “师兄来了!”无影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无忧的到来,他从腰间取出两块打火石,娴熟地摩擦出火花。

    指尖雀跃的火花映衬着他如壁立千仞一般冷峻的面庞难得柔和些许:“这是寺庙,白日里人来此求神佛保佑,夜晚里鬼怪来此求渡。”

    轰的一声,火苗从地上窜起,不仅没有暖意传出,倒是烘托得气氛更紧张了。

    无忧厉声问道:“你在吓我?”

    无影挨着火堆席地而坐,侧目一瞥,却并没有直勾勾地盯着无忧:“我没有吓你,说得只不过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鬼怪聚集,阴气自然鼎盛,烤烤火吧。”

    “倒是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还是改不了闻鬼丧胆的老毛病。”无影拍拍身侧的一片空地:“杀手,就应该无懈可击才是。”

    无忧抽出手中的利剑,冰冷的金属抵在无影的脖子上:“如果你死了,我自然无懈可击。”

    无影用一根手指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剑:“可师兄你的瑕疵可不单单是这一点。”

    利剑回鞘,无忧终于坐在一侧:“何意?”

    “一个杀手,握剑的手心应该时常保持干燥才是。”无影看向他的这位同门师兄:“师父看不上你,是你的事情。自始至终,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无忧低头沉默半晌:“你说得可能在理。但是,你我二人是天生的敌人,不是吗?”

    天生的敌人吗?在无影看来,不会有人是天生的敌人,也不会有人生来就有多么亲近。更多的,难道不是陌路?

    “你既然要为朝廷做事,想必也用不着在意我的死活。走吧。”无影话锋一转。

    再站起身来的时候,袖口中一个弹指,火苗尽数熄灭,只有细微的火星还零星地飘在半空。

    “师弟,你知道的。”无忧恨不得将心中所藏一吐为快:“我想的,不是要你死。”

    无影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像以往一样,窝在佛像后面的一处用杂草堆成的空地上合衣睡去。

    无忧将被汗水润湿的手掌在衣角处擦干。正如无影所说,他的破绽太多。

    诚然,配不上做无影的对手。

    “有一天,希望你我可以比一场。”无忧深吸一口气:“也好叫师父泉下有知。”

    再过几日,便是暗卫真正成立的日子。今日前来,本想和过往做个了断。奈何,天不遂人愿。

    天虽然难达人愿,可一朝天子的举手投足却是与天下息息相关。

    “朕能有你们二位左膀右臂,必可保江山无恙。”明烨拍拍左右二人的肩膀,以示信任。

    苏云起回京多时,却一直保留着武将的习惯。

    他抱拳笑道:“微臣不敢邀功,暗卫还得多亏珏大哥的帮助。”

    凌珏挑眉,全然无视这是在陛下面前:“少将军此话是要折煞凌珏,既然你上可入阵杀敌,下可翻墙入室,凌珏可不敢抢功。”

    “行了,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明烨可不想让新晋的左膀右臂因为什么无谓的误会而争斗不休:“朕命令你们自即日起,合力训练暗卫。一月之后,朕要亲自验收成果。”

    “是。”凌珏和苏云起之间的矛盾终于被强制性地压下去了。

    凌珏看着明烨离去的背影,总感觉错过了什么,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陛下!”凌珏快步走上前,挡住了明烨的去路:“凌珏有事要禀。”

    “何事?但说无妨。”说起来,与凌珏兄妹二人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明烨因此对凌珏有异常的包容和耐心。

    凌珏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就是因为忘记了是什么事,才不好说出口啊。

    一脸的局促,落到了明烨的眼底,迫使当今陛下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命令下得有不妥之处。

    “玉珏,当真是朕糊涂了。”玉珏是明烨给凌珏起的外号,自他登基称帝,甚少如此称呼凌珏。

    凌珏自知心虚,又加之陛下如此称呼自己,左思右想,沉默是金才是当下最好的应对方案。

    明烨捏捏他的肩头:“不足半月,便是你们凌家回祖宅祭祖的日子,朕这命令下得的确是不近人情。”

    凌珏羞愧难当,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他这个混蛋,光想着怎么让欺辱妹妹的家伙在陛下面前下不来台,怎么把祭祖这样的宗族大事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苏云起还未离开,此时虽然隔得远,但很明显明烨的目光还是向自己看来。

    想不到,凌珏还真能出幺蛾子啊。也不晓得他和陛下说了什么。

    他快步走近,面色倒是如常:“陛下。”心中却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少将军,凌家要回祖宅祭祖,暗卫的重担可全靠你一人了。”明烨意味深长地一笑。

    此事,倒是个不错的契机。正好叫他瞧瞧苏家这位少将军的实力如何。

    不是说自小在北疆习武长大的吗?不是说年纪不大却颇有威望的吗?

    如果实力不济,那他怎可放心将这河山的守卫交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心事重重的苏云起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凌珏故意将他闯入凌园子一事添油加醋地给捅了出来。

    不成想,竟是这事:“陛下放心,云起一定不负厚望。”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明烨极其欣赏苏云起的大胆。

    这种大胆,不同于以前他做皇子的时候,那些欺软怕硬的人对他**裸的不屑。

    更加不同于,在他登基之后,众人小心谨慎地回话做事。仿佛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一样。

    可是,私下里,下了朝,回家关起门来,指不定旁人又是如何想他的。

    君臣之间,还是坦荡荡的方式更令人舒服。而,苏云起,就是这样一个臣子。

第四十一章 雾里看花似暗非明

    车马喧嚣开路,停停又走走。www.uu234.net

    凌氏祖籍天盛之南,自先帝起事,左右追随者众,然凌氏家道中落,当是时,不过泛泛之辈。

    而后,君者昏庸,终致天下暴动,凌氏文哲骁勇无畏,功勋卓著。

    先帝麾下原有世族将领,先行入得京都,未能开城门,救万民,反烧杀抢掠,皆巧冠以先帝名目。

    先帝震怒,凌氏文哲快马入京,欲以阻拦。宫中恰遭巨变,于大火倾盖之际,凌氏文哲……

    “爹怎么了?”凌挑起帘子,人坐在马车里,可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这个举动凌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可吓坏了知秋和夏桑二人。

    她们一左一右紧紧拽着自家姑娘的下半身,生怕路遇不平,一个颠簸,再把姑娘头朝下给摔出个好歹来。

    女眷们这一路行来都坐马车,作为世子,这样的待遇可是凌珏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

    本应走在队伍最前列开路的凌珏,因为妹妹缠着,不得已骑马走在凌的马车前侧。

    一来二去,也就干脆呆在了队伍中央。

    他此刻手握着缰绳,骑在马上的身姿更显卓然:“这就不得而知了。”

    凌珏眼睛微眯,似是在思考:“我在史官那里看来的,就只有以上我和你说的这些。”

    凌揉揉脑袋,声音里也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

    夏桑突然多嘴:“怎么没有,姑娘您就是这样的的啊!”

    “我?”凌飞快地瞄了一眼队伍,自觉下不来台,灰溜溜地钻回了马车里,安安稳稳地坐好。

    要知道,方才挑帘子的时候,外面可不仅只有哥哥一个人。夏桑的一句话,她这个面子可往哪儿搁。

    “早知道,就带柳嬷嬷来了。”凌扁扁嘴,虽说是不打紧的玩笑话,可心里却着实如此想象了一番。

    知秋心思细腻,从一些方面来看,她倒是能考虑到自己这种死要面子的心态。

    柳嬷嬷又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就更不用说了。

    身边亲近一些的人,独独只有夏桑。嘴里说话没个把门也就算了,有时候还当真把她往火上烤呐。

    知秋抬手不断抚着凌的后背,悄悄地给夏桑递了个眼神:“姑娘,您别理她。更何况,刚刚只有珏公子和您临得近。”

    要是夏桑不知轻重地又添什么乱子,她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拯救不了姑娘几欲破碎的心了。

    凌弯弯的睫毛眨了眨,似是有所触动。

    知秋见势,赶忙趁热打铁:“婢子发誓,您说话只说一半的怪癖还是只有咱们几个知道。”

    “这,这哪里是怪癖?”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那是我在思考,思考,好吗?”

    骑在马上的凌珏喃喃自语:“是啊,怎么会有人说话说一半呢?”

    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自然和情感丰富的妹妹不同。

    史官的职责就是用笔记录历史,允许避之不谈,也允许巧言令色地改变真相。却唯独不能戛然而止。

    平阳侯,堂堂一个侯爷的事迹却写得藏头露尾,颠三倒四。

    要说是无心无意之举,实难叫人相信。

    那么,这其中的隐情又是什么?

    “公子,侯爷叫您。”易风挤过重重车马,喘了好半天的气,才把一句话说得完整。

    在罗庭的温泉庄子上发生的事情,让凌珏在心底敲醒了一个警钟。

    易风流云作为书童,应该比普通的下人懂得更多才是。结果就因为自己的看重,反而平白耽误了不少时日。

    凌珏深感,就算不以自身为出发点,也该为易风流云铺铺路。

    好男儿应志在四方才是,他可不愿做那无道的主子,终日囚着雀鸟。

    眼下,就是一个大好时机:“易风,我骑马累了,下去走走。待会儿,我与侯爷谈完话后,这马由你给我牵过去。”

    “公,公子?”易风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都不止的大马,咽了咽口水:“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不会。”凌珏说这话时已经翻身下马,抚摸着乖顺的马头:“不过,这马呢,脾性有点怪。”

    易风挤出一脸笑容:“怪?公子,您,您可吓我!”

    易风本来就比同龄人显老,这么一笑,眼角满是褶子。

    凌珏把缰绳塞到易风手中,故意摆出一副很是担忧的样子:“这匹马呢,倔强得很,如果你不能把它驯服,牵着它走,它都不会乐意。”

    凌珏象征性地拍拍易风的肩膀:“祝你好运。”

    然后,也不管易风是什么心情,便自顾自地小跑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所幸考虑到一众女眷,即便是骑着马,队伍也始终保持着慢速。

    “父亲。”凌珏接过平阳侯胯下宝马的缰绳,主动牵起马来:“易风说,您找我?”

    平阳侯点点头,话题却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珏儿,你的马呢?”

    自己这奇奇怪怪的样子一路行来受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就连父亲都要好奇问上一句。

    毕竟,堂堂袭爵的世子放着代步的马不骑,在队伍中到处流窜也是一件稀罕事了。

    凌珏抬眼望向绵延不尽的队伍后方,迟迟没有看到易风的身影:“哦,我的马啊,在易风那儿呢。想来他也无所事事,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不对啊……凌珏又往后环顾了好几圈,心内奇怪。

    离京出发的时候,儿特意来找他,说是想要骑一骑马,威风一回。

    因此,临行的前一晚,凌珏在马厩中犹豫纠结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就是为了找一匹脚程快的,走路稳当,同时,性子还一定得是最温顺的。

    那匹马,温顺得很啊。

    “爹,找珏儿过来,是有何事?”凌珏决定,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再折返过去看看吧。

    倘若,易风真的笨到连匹马都驯服不了。更糟糕的是,要是到时候马再受惊发狂,可是要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

    按照距离来推算,首当其冲遭殃的不就是,儿!

    “爹,易风可能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对付一匹马,珏儿先行回去看看。”凌珏迫不得已做出了决定。

    父亲生气和妹妹受惊只能顾得了一头的话,那还是后者更令人心悸一些。

第四十二章 偏僻野路遇不测

    身穿月白色衣裳的身影如旋风般地转身离去,包括平阳侯在内的众人只感觉眼前的发丝不受控制腾地飘起又落下。m.www.uu234.net

    “这孩子,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平阳侯不由地就是发出一声感慨,继而无奈地享受着路边两旁风景。

    凌氏祖宅地处偏远之地,一路行来,凌府众人走得都是官道。可越靠近目的地,官道就越是不中用了。

    除去绕远这个官道通病,如果一味在官道上耗时间,那完全就是南辕北辙了。

    泥泞的小路没有官府资金的支持,好多人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摇摇晃晃。

    可是,人比人,气死人的事件往往比比皆是,还无时无刻甚至毫无防备地就发生在身边。

    珏公子清瘦挺拔的身影在眼前迅疾掠过,一整套的动作简直无可挑剔。

    除了那不可避免的泥点子死死地扒在了纤尘不染的衣裳上,看得扎眼得很。

    “这是,出什么事了?”人群中有些慌乱的气氛蔓延开来。

    凌珏是个什么人?那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形象啊,不少凌府下人都没有见过世子慌乱的一面。

    能看到他这副神情,证明八成是出了什么难以应对的事情。

    当即有一些负责保卫女眷安全的护卫拔刀:“保护主子!”

    流言的威力一向很大,一时之间,这话被广而流传,渐渐地版本就变为了:“山贼杀人,誓死保护主子。”

    凌珏喘着粗气,一把掀开凌马车前的帘子,看向里面一脸惊恐的三人:“没事吧?”

    凌拍拍胸口:“就是没事,也要被你这一嗓子给吓出事来了。”

    等注意到凌珏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凌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凌珏放下心来,半个身子抵着马车的门框,揉了揉凌的发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平静下来的凌珏打量着周遭。

    “奇怪,易风人呢?”凌珏拉长了脖子都不见那一人一马的影子:“你们有谁见过易风?”

    众人都纷纷摇头,易风消失好像很久了,根本没人会刻意关注他的行踪。

    “知秋,夏桑,照顾好你家姑娘。”凌珏扒着门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方才一路走来都没有见过易风,那应该是掉在了队伍后端吧。

    一路人马虽然浩浩荡荡,但终归没有倾巢出动,凌珏很快就找到了队尾。

    “你见过易风吗?”凌珏拉住队尾的一个人问道。

    “易风?”那人似乎是回忆了一下子:“他就在后头呢。”

    “后头!”凌珏颔首,面上的笑容极不自然:“你快跟上吧,别掉队了。”

    听这意思,易风怕是牵着马还留在原地吧。

    队伍最前方的平阳侯左等右等,凌珏就是迟迟不来。

    “去通知家庙那边的人。”平阳侯对左右下令:“大部队马上就到。”

    以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了。等到珏儿回来,大部队都要歇脚了,哪还有家庙那边的人提前准备的事。

    平常做事谨慎稳重的一个孩子,今日怎么屡出纰漏。平阳侯叹了口气,生怕平阳侯府在凌珏的手上不能延续辉煌。

    “赵齐氏拜见侯爷。”守着家庙的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妪。

    她佝偻着身子,带着一家老小齐齐跪倒在平阳侯府众人面前。

    对于凌氏来说,眼前的这一家老小均是有功之臣。

    平阳侯哪里忍心让他们行此大礼,当即搀扶起来:“婆婆多礼了。”

    凌家于后世战乱中显贵,其实其追本溯源,不过是早早没入时代洪流中中落的一门。

    尽管凌文哲一路封侯进爵,陆续拿出了不少私有资产来修缮其祖宅家庙。

    可毕竟固有规模在那里摆着,无论如何修葺也未能焕然一新。不过是在此前旧有的基础上改善一二罢了。

    “来,儿,瑶儿,先上三炷香再说。”凌珏不在,平阳侯颇为头疼。

    所幸真正祭祖的日子在明日之后,凌珏处事这一回纵然有失稳妥,好在无伤大雅。

    凌府的下人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祠堂的,一众人车马劳顿,现下好不容易可以歇歇脚,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在赵齐氏的安排下,各人逐渐散去,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儿,瑶儿,还是那句话。”凌文哲来回叮嘱,已是老生常谈:“后院角落里的那间屋子,是我们凌家的禁地,谁都不许去。”

    “是!”姐妹二人难得对视一眼,是因为平阳侯口中后院角落处的屋子其实并不只是一间,甚至其规模有远超他们祖宅的势头。

    也不知在多少年之前,那里曾住着显赫一时的世族大家,就算不是世族大家,退一万步来说,也必然是商贾贵胄。

    只是可惜,经年的风雨之后,那些院落早就破败不堪,断垣残壁暴露在空气中,的确不堪入目。

    凌珏此时正是进退两难的困局,往前吧,早掉队掉得追赶不上,往后继续寻找,可易风依旧不见人影。

    “这小子,真够笨得可以的。”凌珏跺了跺脚,嘴上虽然埋怨,可心底里到底是不落忍。

    这里不比官道,偏僻的乡村野路不太平的事常有发生。

    易风从没习过武,更何况,他那个身体素质恐怕比之一般府中下人还不及。

    若遇到什么不测,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脚步不敢停,凌珏沿着原路返回:“易风?易风,你快给我出来!”

    “公,公子。”前方不远处的草丛掩映中好像有人在叫他。

    “易风,是你吗?”细如蚊蝇的声音消逝不见,以至于无迹可寻。

    只是声音虽然可以被强行阻断,四处摇摆晃动的草木却是暴露了易风的所处之地。

    “给我悄点!”一个粗鲁大汉毫不客气地一拳揍在了易风的肚子上。

    易风眼中含着泪,并不是惧怕,而是疼痛带来的应激性反应:“我家公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放过我们?”那大汉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究竟是谁不放过谁?”

    话罢,又是力道十足的一拳。

    “住手!”一群人中有个身材矮小的人一掌拨开阻碍视野的几人:“你没听他说吗,公子,那一定可以好好捞一笔了。”

    “是,是。”那大汉这才松开紧握着的拳头,笑得谄媚,给矮子揉起肩来:“大哥说得是。”

    “想要狠捞一笔,是吗?”

第四十三章 以寡敌众不落下风

    凌珏低头看着蹲着的几人缓缓勾起嘴角,落入那大汉眼中,明明这么柔和的动作居然觉得毛骨悚然。顶 点 X 23 U S

    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声音颤抖着问:“你,你,你谁啊?”

    凌珏一把揪住大汉的衣襟,还颇有些好意地为他掸了掸尘土:“怎么?连财主都不认识了?”

    凌珏抿紧嘴唇,加大手腕上的力度,却不是攥得更紧,而是将大汉直接扔了出去:“你这小弟做得可真不称职。”

    矮子是这一群人中的大哥,虽然三寸钉的形象委实可笑,但是那与山贼极其吻合的气质倒是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山贼的大哥暴喝一声:“我呸,何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

    凌珏笑得不置可否,这种笑容是家教良好的贵公子们身上特有的,可不是一群靠着威吓起家的山贼所能模仿来的。

    矮子就有些自卑起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向是矮子在江湖行走奉行的准则。

    正如眼下,此人一副根本不怕他们的样子。而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打劫,最后达成实际的目的,捞钱。

    与其待会露怯,不如趁着破绽未现,大捞一笔,再逃之夭夭来得好。

    凌珏早知他们的目的,自然不愿多费唇舌。

    当即从玉带钩上扯下一件随身的玉佩来,悬在半空:“成交。”

    矮子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弟:“还不拿回来!”

    “是,是。”

    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矮子的外貌虽然寒碜,可在一伙人中的威望却是极高。

    “不过,一码归一码。”凌珏不仅收回了玉佩,还顺带着拉起了倒在地上的易风:“你们打了他几拳,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

    矮子呲着牙,似是在下很大的决心一般:“大不了兄弟几个让你一人一拳打回来。”

    这条土道偏僻荒凉,平常也没有几个过路来此的人。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公子瞧着可是个顶富贵的,大好的财路可不能让它白白溜了。

    凌珏来回活动着手腕:“富贵险中求,有魄力。”

    话毕,人已经朝着之前打易风的那人冲去。

    习武多年,有专业的师父和路数,自然是这些只靠蛮力吃饭的山贼们无所企及的。

    “噗。”人高马大的大汉后栽在地上,竟然一时腹腔难忍,吐出半口血来。

    凌珏有些哑然,他确实是想教训一下这群为非作歹的山贼来着,可那几拳的力度不足以打得人到如此地步啊。

    “原来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凌珏把玉佩扔到了矮子的怀里:“不过,山贼终归不是正当的营生,改日若遇到一个更为厉害的,你们全都得栽进去。”

    “我们走。”矮子表现得不卑不亢,即便心里是有所触动,也还是带着他那一队人马匆匆离去。

    易风这回伤得可不轻,除了被捶得喘不过气来,脸上身上均是淤血,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

    “马呢?”凌珏扶着易风,他伤势颇重,因此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凌珏一人的肩上。

    要是可以用来代步的马还在,就会方便省力得多。

    “马?”易风的声音微微发颤:“被,被那伙贼人抢了。”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凌珏用脚踏开挡路的草木,往土道上走去:“若真是那伙山贼干的,那我方才怎么没有见到马?”

    易风有些着急,怕凌珏不相信他,咳嗽得更严重了:“是真的,抢了马之后,他们还来不及拴缰绳,马就自己跑了。”

    眼下,这里荒无人烟,凌珏只能自认倒霉,凭借着人力一步一步扛回易风了。

    有些时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拿山贼来说,长期盘踞在此,对于地势路径倒是深谙于心。

    不消多久的功夫,一伙山贼便轻车熟路回到了破旧的院落里。

    据说这一片断垣残壁的前面几间屋子是当朝侯爷的家庙祖宅。

    这一伙山贼往往一到这个时候,都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可是,喜悦是会冲昏人的头脑的。

    此时,凌上过香之后,正要在知秋夏桑的陪同下离去。却见凌珏的书童流云慌慌张张地来找她。

    平时也算沉稳的一个人,甚至一个趔趄,还磕在了门框上。这样冒冒失失的举动惹得夏桑和知秋捂着嘴笑起来。

    凌珏和凌是亲兄妹,二人贴身伺候的下人自然也比寻常下人之间走得要亲近一些。

    若这一幕换做平时,流云定然是要恼羞成怒的。不说反将一军,至少也要和知秋夏桑二人在言语上争个平起平坐。

    “你们都先别笑了。”能让流云急成这个样子,证明事态的发展应该有些不可控了:“你赶紧说,出什么事了?”

    流云这才得了机会开口:“我家,我家公子失踪不见了。”

    算来当时一别,已经有半日之久了。听流云所言,难道真是出了什么意外?

    “姑娘,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知秋忙着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凌。

    凌家祖宅距离城镇偏远,现下也不到人声鼎沸之时。因此,稍有动静,不必特意留心观察便可发现端倪。

    流云早就急火攻心,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当然有人在说话了,难不成我是鬼吗?”

    凌拉住知秋:“他也是太心急了。”

    人声的确突然在墙头的另一端嘈杂起来,而且还是几个中气十足的成年男子的声音。

    “那,不是被视为禁地的旧院落吗?”凌皱着眉头,怎样也想不通为什么凌家还会有人胆大到明知故犯。

    “是啊,这群不开眼的东西,侯爷的命令也敢公然违抗。”夏桑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夏桑!”知秋使劲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姑娘还在这里呢,你说话注意点儿。”

    夏桑这才注意到方才她的话语里确实有粗鄙的字眼:“是婢子多言了。”

    认错倒是快,不过凌没有心情计较更多,她转过身:“流云你去看看后面院落,把他们全部叫回来。”

    “至于哥哥的事,我带人再去找找。”真是一件焦头烂额的事情。

    且不说哥哥失踪的始末究竟是他自己有意为之或是如何。

    单只擅闯禁地一事,被爹知道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不论拿出怎样的理由,都绝对逃脱不了。

第四十四章 风云惊变

    流云等得就是这样一句话,借助主子的力量,才好调动府内的人手。www.uu234.net

    不然,以他一个小书童,舌头就是说出泡来,都不会有人理睬他的。

    至于去看看旧院落那边是谁在作怪,也是他身为凌府下人该做的。

    “喂,你们什么人呐?”流云横冲直撞地就飞奔进了旧院落里,抬眼却发现了一群眼生到不能再生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眼见着他们不是府里下人们的着装式样,并且因为自己的这一嗓子而目露凶光,流云有些不安地试图麻痹自己:“这里,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凌珏所碰到的一伙山贼刚巧不巧地就都凑在这里。

    矮子正心气不顺,虽然得了一个宝贝,但是大哥的颜面也扫了地。

    现在这个人出现得正合时机。

    “你小子问谁呢?”他一脚踹到了毫无防备的流云身上。

    几个山贼一时受到了他们大哥此举的鼓舞,纷纷一齐上前,对着倒地不起的流云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凌还来不及离开,就听到易风离去的方向起了争执。

    “姑娘,这……”知秋拽了拽凌的袖子:“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叫人过来吧?”

    叫人过来?那流云绝对逃不过府里的惩罚,更何况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到那会儿。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凌提起裙角,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们……”凌万万没想到随着厮打的人群一起撞入眼帘的居然是哥哥的玉佩。

    “你的玉佩是从哪儿来的?”事情紧急,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或许是所有的担心与疑虑,在这一刻,全部都尘埃落定了吧。

    众人这才住手,纷纷朝着凌三人所站的方向看来。

    矮子摆了摆手,堵成墙的人群稀稀拉拉分成两侧:“这位是?”

    知秋横跨了一步,挡在凌身前:“我家姑娘可是……”

    可是后面的话全被凌挡住:“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告诉我,你手上的玉佩从哪里来的?”

    平阳侯的女儿吗?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看起来,你很紧张这玉佩的主人啊!”矮子作势将玉佩捏得更紧。

    看这女孩的模样和教养倒也是有钱人家的,倘若和之前的那小子有些关系,他们再在这上面敲诈一笔,岂不是皆大欢喜?

    矮子舔了舔嘴唇:“怎么?不想说啊,那我就把它摔到这地上,不知道和它的主人会不会是一样的下场,粉身碎骨?”

    “姑娘,他们说珏公子……”夏桑脸色都吓白了。

    凌的忧虑自然更甚,但同时她也懂得不能听信片面之词的道理。

    她不能服软,不能露怯,更不能输:“你要摔就摔,何必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惺惺作态。依我看,分明就是舍不得吧。你这样欲盖弥彰,该不会是被这玉佩的主人给吓怂了吧。”

    扪心自问,因为大长公主的原因,凌平日说话从来用不到这些字眼,但并不代表她不会。

    矮子被这一激,把老底都爆了出来:“不就一个玉佩,还当老子没见过是怎么的?”

    后院就有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可惜的是被发现的时候,上面除了布满灰尘,还被血迹斑斑浸染得变了色。

    古玉,尤其是沾了血的古玉,保不住是不干净的物件。他们当山贼的,抢掠是看家功夫,固然丧尽天良,可晦气的事却是一件不干。

    那玉佩的玉质与成色绝对算得上等,可他们却迟迟不敢据为己有。

    “想要这玉佩,也不是不行。”矮子收回腰间:“这得取决于你给什么价位。”

    一伙人就像没有看见凌似的,纷纷各自收拾了兵器,就往更深的院落里走去。

    “姑娘,这回可怎么办?他们不给玉佩呢?”夏桑真的慌了神,连主次都不分了。

    凌抿紧了嘴唇:“知秋,你去找人来吧,就说,禁地里来了一伙山贼。”

    哥哥的情况究竟如何,看来是必定要找这伙人问个清楚。

    看着凌的背影,夏桑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姑娘,他们可不好惹。”

    小丫鬟嘛,胆小怕事也是常理,她也怕得很。

    但是,出意外的人是她的哥哥,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感同身受呢。

    没有身受,就更谈不上感同。

    凌头也不回,只有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来,不大却十分清晰:“你带流云先走吧。”

    夏桑还欲再说什么,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扶起了流云:“那,婢子去帮知秋找人来。”

    跟着前面那堆背影,凌走近了一间唯一还算完好的屋子里。

    不大的屋子里却挤挤攘攘住着所有山贼,条件也是十分苛刻。

    凌开口:“只要你们告诉我,玉佩主人的下落,玉佩我不仅不拿,还倒贴如何?”

    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凌还特意把从小带着的玉佩取了下来,握在手心里:“这生意,你们稳赚不赔。不过,我奉劝你们,我的身上只有这么一件,你们现在不和我谈这场交易,如若一会儿我家人寻来,你们可就鸡飞蛋打了。”

    若不是事出紧急,她是万不会拿出玉佩的。这玉佩是娘特意去找云游四方的高僧开过光的。

    开光是一,从小跟着她的情谊才最重。

    矮子眉开眼笑,“早说嘛,那小子功夫高得很,现在他家下人伤了,他们二人应该还在土道上晃着吧。”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松了一口气的凌欲转身离开,却瞥到了屋子角落里聚起来的一个小土坡,上面被尘土半掩着的玉佩在日光下散发出阵阵柔和的光芒:“那是……”

    “哦。”矮子面露嫌弃:“那玩意不干净。”

    凌缓步走过去。

    这玉佩原本还有一半才是,两个合二为一,应该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吧。

    看到这里,凌不自觉地弯下腰身,纤细的手指搭上了那遍体生凉的玉佩。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凌感到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后背还有无数阴风顺着衣裳蔓延至胸腔内。

    这种感觉着实怪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强行入体,即便不适,却还是挡不住那股阴风的游走。

    “我……”凌身体一歪,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依稀的意识中,好像耳边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山贼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还有那许多嘈杂且渐行渐远的脚步。

    终于,最后一丝丝清明的意识彻底沦陷。

    凌的手腕上亮起一道红光,那枚古玉像手镯一般地留在了凌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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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