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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四章 执枪破阵

    明烨抿了一口手中清冽刺喉的酒:“不若先看看教坊司新排的舞吧。m.www.uu234.net”

    言罢,陆公公很快高声传唤进了早早侯在殿外的舞姬们。真正算得上惊喜的,其实只有苏云起一个。应苏云起的请求,明烨临时传旨下去,让宫人们多加演了几场助兴的表演。

    因为前有瑶嫔的不规矩,后有景安王忽然入京的请求。明烨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多好,甚至是陷入了一种很差的僵局。

    无心在此,整场宴会也便操办得不能算有多别具一格。

    只不过算是不惊不喜的不起波澜吧。所幸的是,由苏老将军带头的苏家军们倒都是十分愿意给皇室这个面子。

    鼓点阵阵,先是由殿外响起,因为还隔了些距离,听来总有些朦胧不真切的感觉。一方的鼓点未歇,再然后就是大殿之内,众人身侧几处悬挂着的皆是清一色的大红帐子。

    轻薄柔软的红帐披地,无风自动,像是被鼓点扬起,又像是被气势所撼。

    总有一种和弦而动的气势在翻涌,就连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都逐渐和鼓点合而为一。

    这对于苏家军的众位将领来说,才许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地方。鼓点就是号令,浩瀚尘土飞扬的情景似乎都得以再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生与死的较量,亦不再有亲者阴阳相隔的悲恸,留下的似乎便只有满腔的赤血在滚滚翻涌着。

    一直情绪很是低落的苏老将军也终于因为鼓点如雨点密集,如雷声轰鸣而抬头注目在了大红色的帘帐之后:“请问陛下,这是?”

    “有人同朕说,这个惊喜是苏家军披肝沥胆的朝暮缩影,可惜未有同道之人可伴其左右,只能先为它取名‘破阵曲’。”

    即便殿内各处都燃起了数支的蜡烛,可重光楼实在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最是占地广袤。星星点点的光亮再是费力凝聚,也很难做到照亮每一寸人的视野想要到达的地方。

    红如火焰的帘帐像是水一样漫开,只隐约映出了其后那些影影绰绰的光影。

    银寒色的锋芒一挑,在整个暗沉的环境下很是夺目刺眼,直直冲着人的眉心立时劈来。只见一个略显单薄,却很是高挑有力的身形旋着身子搅起了身畔止着不动的风浪。

    他覆着黑巾,只留了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出来。其人的眸中虽无杀意,但却是另外一种有别于常人的凌厉利落。

    殿内静得让人生寒,,只余了呼呼的风声嘶吼,那身影很是迅疾,银色枪头的红缨枪忽然就是一个脱手,直冲着尊位的苏闲飞射而去。

    不得不说,此人突然的一个动作太过始料未及,引得座中皆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刺客,有刺客。”先是喃喃了几声,看傻了眼的陆公公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这才立即扯着长腔怪吼乱叫了起来:“来人啊!护驾,护驾!”

    “陆公公。”明烨端坐一隅,对这样的惊变并无任何的反应,只是斜睨了陆公公一眼,似是在嫌他很是聒噪:“稍安勿躁。”

    跟着苏闲来重光楼赴宴的皆是苏家军里有军衔的大小将领,一个个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历经了多少次与死亡的失之交臂。

    他们本都以为自己再不会像常人一样去惊惧失措。可此情此景,面对突然而至的危机,许多人照样还是吓破了胆,只有呆愣在那里完全被动的份儿。

    苏闲脚下一个后撤,完全避开了那脱手的一杆长枪,几乎是下意识地肢体反应,即便迎面而来的是被打磨地锐利异常的枪头,他也不过是伸出了自己一只孔武有力却布满老茧的双手,稳稳地攥在了离枪头只有一个指头处的枪杆之上。

    等了许久,却并没有传来长枪因为失衡而轰然落地的声响,众人不由地循着另一端攥着它的手的方向去看。

    长枪脱手的刹那,覆有黑巾的身影便尾随而至。他的动作迅速到,好像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提前设计好的一个环节,并不是什么意外。也更不像是陆公公猜测的那般,是什么刺客趁着众人不查而混了进来。

    杨潘眨眨眼,似是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他确认自己是不会认错的:“少,少将军?”

    如果真的是苏云起,他是万不会对自己问出口的话而无动于衷的。杨潘一动不敢动地盯着面前的人,捏了捏手心,再次确认道:“你可是苏少将军?”

    那人还是置之不理,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眸十分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某个位置,细看之下,似是含了笑意。

    苏老将军也不肯示弱,二人就这么彼此着僵持不下,别说旁人不知道他们静止在一起是在争着什么,便是连身为副将的杨潘看了都是懵懂无措。

    直到咔嚓的清脆一声,那杆崭新的带有红色丝穗的长枪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声而断。

    握枪僵持不下的二人也纷纷连退了数步,这才堪堪止住。

    杨潘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长枪断裂的地方,竟是被一人抢去了一半。能与苏老将军做到旗鼓相当,这样的能力,试问除了从前的苏少将军,京都上下还能有谁?

    更何况,皇宫是陛下的地盘,连陛下都一言不发地瞧着好戏。并且喝退了想要找侍卫过来护驾的陆公公,那就至少证明此人至少是不会危害于旁的。

    “苏少将军,可是你吗?”可是苏云起为何迟迟不肯摘下他覆面的面巾?

    面前的那人终于抬手将覆面的黑色面巾缓缓摘下,从一双清隽的眼眸开始,五官渐渐清晰。

    最后展露在众人眼前的便是那一张少年儿郎特有的俊俏容颜,不过分迤逦也更不张扬:“云起恭贺祖父大胜而归。”

    苏老将军原来一早便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苏云起,只是隐忍着不发的情绪到了此刻才濒临瓦解。

    似是有着泪花在闪动,不过也才片刻,就彻底消失在了苏闲已然垂垂老矣的混沌的双眸之中:“能恢复如常就好,能恢复就好。”

    半截长枪咣当砸到了地面上,体力难以为继,苏云起直接半跪在了地上。只是他不忘挪动着身子,尽管有些费力,但却还是使自己面向了明烨的所在:“微臣,谢过陛下隆恩。”

第四百三十五章 十成十

    “破阵一曲气势恢宏,长枪使得有如蛟龙出水。顶 点 X 23 U S”明烨望向了四下里的红色帘帐:“你们几个还不出来?”

    方才那**迭起的急骤鼓声便是出自此时殿上这一字排开的十五人。只是令人惊叹的却是,这十五人无一例外竟然全部是女子。

    杨潘这个七尺男儿,见惯了各种厮杀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那气势如虹的鼓声竟然是出自她们之手?陛下您的皇宫里可还真是藏龙卧虎。”

    “你们若是眼尖,应当不难发现她们便是教坊司的人。”教坊司先前在开席之时便已经献过一支舞,只是女子之舞太过柔和绮丽,反而没能在这样一群不解风情的将军眼中留下什么印象:“云起,你不若来评价评价教坊司的鼓点如何?”

    苏云起颔首:“鼓点急骤,却又不失铿锵,击鼓之时全都应踩在了节点上。教坊司当真不负流传在外的名声。”

    他撑着半截枪杆才勉力站了起来,其人虽然依旧喘着气息不稳的粗气,但比起刚刚舞枪时难以为继的样子却是要强上了许多。

    明烨的眉头不经意地皱起。很显然,苏云起这样客套有礼的回答他并不满意:“朕问的不是这个。苏少将军是你来求朕,要朕给你一个机会的。”

    不知为何,陛下明明没有震怒,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像是含了锐气的锋刃,逼得在场的数人都垂了眼帘,敛了气息。

    杨潘更是悄无声息地凑近,张了张嘴巴,几乎是不出声地问道:“少将军,你究竟是和陛下怎么说的?”

    诚然,陛下这么大的反应,苏云起也有些意料之外。不过思虑片刻,确是他的言语有失偏颇:“微臣没有事先禀告,舞枪之时也全靠教坊司的诸位应和着节点,才不至于污了历来破阵之曲扬名在外的名声。日后,不敢。”

    破阵曲的曲目众多,却总是不尽相同。之所以唤其破阵曲,只因它们大多是以鼓点舞蹈等诸多的形式,将战场上的风起云涌浓缩在了一曲的精华当中。相较起来,比现实少了些血腥与无力,但严阵以待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不是不敢。”苏云起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他的言外之意苏云起很快便能听懂,并且还做出了及时地纠正:“只是,教坊司也好,北上的苏家军也罢,朕要的,是十成十的把握。”

    “是。”苏云起自然知道自己这样毫无章法的一根筋在旁人的眼里完全就是胡闹,可谁叫当时的他也是太过心切了呢:“微臣日后定不会肆意行事。”

    “苏老将军也不要站着了。快快入座才是。”苏云起的请求他是予以了满足,可是必要的敲打还是要做的。明烨可不希望自己的臣子,皆是一些凭着一时的意气行事的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在江湖上行走便已经足够了,朝堂庙小,还容不下这许多的个性之人:“少将军小心脱力,也快快入座吧。朕特意为你们二人留了下首的尊位。”

    “是。”虽然他的脸色现在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可这并不影响苏云起抱拳行礼等一套礼数的周全:“微臣谢过陛下。”

    这一个庆功宴上竟是横生波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虽然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但杨潘却没有一个收放自如的好心态,后背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与盔甲隔开的一层里衣更是紧紧地贴在背上,难受得紧。

    “杨副将?”苏云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用着一种异样的神态打量着杨潘。

    杨潘脸上的不对劲实在过于明显,而且他人又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丁点儿要入座的意思。在殿前摆着这样的一张苦脸,总归是不大好的事情。

    苏云起笑着走近,也算为了让杨潘暂时忘记困扰他的烦恼,便开起了玩笑:“你这是,长了痱子?”

    杨潘的脸上立时便起了一层红晕,他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云起!”杨潘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发火的却是片刻之前还看上去十分欣喜愉悦的苏老将军:“你在胡乱说些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下!”

    苏云起已经极尽所能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为的就是尽可能地保全一些杨潘的面子。却不知为何还是被苏老将军给听了去,并且更糟糕的是,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甚至引起了苏闲的勃然大怒。

    印象中,自从父母辞世的那日起,除了练习祖传的枪法之外,祖父什么时候待他都是慈眉善目的。

    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哀伤悲恸,也许是他是苏家唯一的独苗吧。对苏云起,苏闲连一句狠话都不曾说过,不仅如此,苏闲甚至连高声说话都是于心不忍。

    争气的是,父母的早逝,让苏云起对自己的要求远远比同龄人要严苛得多。方方面面,也基本从来没有让苏闲操过太多的心。

    恃宠而骄这个词,是向来与苏云起挨不着边的。

    可今日却像是戳中了苏老将军的什么痛处。那声响响起的时候,苏云起方才注意到,祖父的面色都是一片异常的通红。异常的又何止是一个面色,就连霜白的鬓角之下,似乎都是数根交错在一起的暴起的青筋。

    苏云起讪讪地坐下,喉咙一阵阵地发干:“是。”

    他还以为他是天生的胆大,就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此生应该再不会对任何事物发怵的。可也只有此刻,为的这莫名的亲者痛,他才是感受到了真正的胆寒。

    心内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尽管是不确定。但北上的此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尽如人意的事情。

    苏云起和那杨副将二人之间嘀咕了什么,明烨不知道。

    可苏老将军一声气急的暴喝,明烨却听了个清楚:“苏老将军因何动怒?天盛如今也算四海升平,比起先帝在位之时不知强了多少倍有余。既如此,你我君臣今晚倒不如喝个尽兴。”

    “陛下说的在理。”苏闲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与高位之上的明烨遥敬了一杯,便一口作气地干了下去。

    苏老将军这些年一直都在为战事奔波,其实先帝与陛下不和的传闻由来已久,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耳闻。可那又如何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推杯换盏

    往日不可追,逝者不可生的道理谁都懂。www.uu234.net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没有长生的帝王,没有常青的社稷,哪怕是山河湖海也没有亘古不变的。

    他苏闲能做的也只有力保脚下的这一片河山,至少能让它做到不被狼烟侵染便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成功。至于权术之争,哪里是他能多管得起的闲事。

    退一步来说,先帝的几子之中,样样皆以陛下出众,当时除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作为臣子,不让皇权落入旁姓便是足够:“老臣有愧,未能及早凯旋回朝,白让陛下担心了这许久的时日。”

    知道苏老将军这是想要挑开话题,不欲评价先帝与自己,明烨也不再强求别人做出什么选择:“北疆能定,苏氏一门便是功臣。来,这杯酒,朕敬诸位。”

    他一向喜欢直来直去,拐弯抹角根本就是他明烨看不上的虚假作态。不是每一对父子和每一对兄弟都是情深笃重的,最起码在他的身上就不是如此。

    对父皇的不满,他从来就没有在人前遮遮掩掩过。不仅不做遮掩,但凡有机会,他就一定要在政绩上压过先帝一头。

    不为别的,只因他并不像某些人的口中所传那般。这皇位来路再是正当不过,既如此,在这个高位上根本就不需要畏手畏脚的高处不胜寒。

    这夜最是璀璨不过,北来的风霜再熄,四海之内无不臣服于明家的天下。

    鼓点再起,和着被撩动得抖动不止的大红帐子,也记不清是经历了多少个的推杯换盏,明烨只觉得胸中好久都没有如此地畅快。

    欢声笑语不断从重光楼中往外逸散,君臣之间是难得的一片和乐。

    可苏云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却是如坐针毡,他偷偷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神色,只觉得处处与别人不同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可是,这气氛明明是哪里有问题的。陛下如何他不敢以臣子的身份妄自加以揣测。

    可是一个祖父,一个杨潘,还有许多军中的其他将领,他们都是战场上彼此最为亲密无间的。这一个个的,那分明是心中有事,可是为何却从面容上看不出一点的端倪?

    他慢慢的蹭向了杨潘的身侧:“杨副将,你同我说说,你们这一路到底怎么了?”

    杨潘也有些喝醉了,端着酒杯如坠云间地摇头晃脑着。但在听到苏云起这一声只用了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出口的话后,手却是微微一抖。

    自不用说,这一幕被苏云起捕捉到了,他紧紧抓着杨潘的手臂。手下力气之大,即便是隔了一层护甲,杨潘都能感到微微的吃痛之感:“你别给我装傻,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潘的心中还在犹豫,可嘴里却是下意识地辩驳了起来:“少将军,是你多心了。你瞧我们一个个的生龙活虎,哪来的什么事情?”

    这话说得属实,却绝难骗过苏云起,他依旧攥着杨潘的手臂不肯松手:“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们到底怎么了?”

    苏云起是什么脾气秉性,杨潘最是清楚不过。

    既然被苏少将军看出了端倪,那么他今日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日后可有他的好受。

    如此一思量,杨潘便有些坚持不住了,嘴巴一开一合地动摇了起来:“其实,其实就是……”

    “杨副将,你话过多了。”不期然冷冷的声音忽然响在二人身后,杨潘瞬间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结结巴巴半天只吐出来一个字,许是太过心虚,他干脆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这个动作垂下了脸去:“是……”

    “祖父。”苏云起一门心思地想要了解到事实的真相。可奈何杨潘这边好不容易撬开了嘴,但却还是什么想要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苏闲端坐着笔直,和现下略显嘈杂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之所以喝止住了杨潘,不是因为想要将事实埋藏起来,他其实比谁都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更何况,以苏云起的性格,心里根本容不下这些事:“流箭射来的时候,正瞄中了心口的位置,我心中不备,险些丧命。”

    苏云起薄唇紧抿,半跪在地上抬起下颚去看的时候,刚好就有一截纤细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他的喉结不住地翻滚着:“是我连累了祖父,也连累了苏家军。”

    尽管他的中毒始末细细算来应该算是意外。可这世上太多太多的现实告诉他,结果便是结果,就算是捉摸不到的意外,也没有人会去探究事实发生的过程如何。

    结果便是,他中了毒,导致军情有所耽误。而他最敬重的祖父苏闲,也因为他的伤情而心不在焉,最后险些死在了战场之上。

    这,明明不是他的本意啊!

    “多亏了杨副将。”苏闲喝了几杯热酒下肚,却好像浇起了他的寒症,身子有些忍不住地发起抖来:“杨副将为我挡下那支流箭,却自己受了伤。这事,终归是我欠他的。”

    “杨潘。”苏云起再回首望向杨潘的时候,一双清亮的眸子却不知何时起蓄起了泪花:“请你受我苏云起一拜。”

    杨潘的面色霎时更不好看了。他不想说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苏老将军和苏少将军二人担心,以及生起心里的愧疚之感:“苏少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苏云起一把甩开欲来搀扶自己的杨潘的双手,“这头是苏云起磕的,不是苏少将军。”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杨潘也完全相信,如果他继续阻止苏云起的话,苏云起完全可能会做出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不剩了。

    “苏家军副将杨潘上前听封。”安静的大殿之内,这三人纠缠在一起的景象尽收入了明烨的眼中,他又想起了之前苏云起同他畅谈时说起过的话。

    “这……”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过多,杨潘一时之间反应不及,以致于陛下叫到他名字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陛下叫你呢!快去啊!”苏云起不难猜想到,陛下这个时候让杨潘上前是为了什么。

    如果再没有其他原因,那么多半便就是他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建议。只是不曾想,陛下居然会真的将其放在心上。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升任

    杨潘懵然地上前,心中无措,却还依然知道跪伏在地,又行过了礼:“臣在。www.uu234.net”

    “现调任苏家军副将杨潘为宫中禁卫军统领,领军一千。”其实给宫中换人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禁卫军一事,迟迟搁浅不前,也正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

    苏云起倒是同他提过一嘴,只是那时莫说是对杨潘其人不了解。就算是苏云起,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空有着少将军名号的少年而已。

    如今看来上可舍身为人,下有纯熟的拳脚功夫,智谋如何虽是尚不好说,但做一个禁卫军的统领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道旨意来得虽是突然,但关键性的字眼在杨潘的耳中听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他立马双手抱拳道:“臣杨潘谢过陛下恩典。”

    此次北上遭遇的一个又一个的波折,可以说是杨潘打破脑袋都想象不到的。

    当时答应留在京都,不随大军出征。一来是为了应和苏云起的请求,留下来可以多少照顾帮衬到苏老将军一二。

    可二来,杨潘自然也是有着他不可言说的小小私心。出征北上,势必是在拿性命做搏。既然是搏,那便是有输有赢,完全说不好的事情。

    搏赢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可若是输了,以前的他孤单飘零一个,是真真正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相形之下,生生死死倒也没差了。甚至于,死后还可以落一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还不算是什么坏事。

    可双儿他是越看越欢喜的,既然有缘能成了他的女儿,那他就不能让双儿再一次面临与亲人分离的痛苦。

    可不曾想,老天就是喜欢和人过不去,开尽了每一个所可能与所不可能的玩笑。

    苏云起的意外,苏老将军漫不经心之下的险些丧命,无论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一杆子打不到的间接角度,都是与他杨潘无甚关联的。可是,一些事情来得太快,还是让他有一种做了逃兵的自惭形愧的感觉。

    所以,为苏老将军挡下的那一箭,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亦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心里多少好受一些。本就不存在苏云起口中那般模样的恩情。

    “苏少将军曾与朕说起过,你武学精湛,亦有一颗忠君之心。只是奈何现下有了女儿,不再适合跟着苏家军征讨在外。”

    想来杨潘之前久不在京都,应是对皇城之内的兵力部署不甚了解。

    既然禁卫军都交由杨潘统领了,那么明烨自然也并不在意多费一些唇舌,为杨潘阐述一些其中的门道:“故而,朕思虑了多日,这才特意擢升了你为禁卫军统领。”

    明烨忽而顿了下来,定定地望着殿下跪着的男子,“值得一提的是,禁卫军统御的兵马虽少,但实际上的官位却要远远高于你原来在军中副将的位置。”

    “微臣必当竭力守卫皇宫内外,誓保陛下的安全无虞。”

    杨潘觉得自己这番表忠心的话算是发自肺腑,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但这样的恳切应该也不难听出他是真心真意的吧?

    可为什么陛下却一个冷不丁地笑了起来呢?

    心情有些不痛快,偏生杨潘还不像那拿笔杆子当武器的文官,一点儿也不知迂回婉转,一个开口便直接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微臣斗胆请问陛下,为何发笑?可是信不过微臣?”

    “杨统领多心了。”明烨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扬了扬手,示意杨潘等人可以各回各位了。

    这便是君臣之间最大的差别,有如一条永远跨不过的鸿沟横亘期间。陛下想要给他们一个通透的解释,那便是事情恰好发展到了水到渠成的阶段。

    可但凡有什么其他的因素在身,那臣子们便只能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去想东想西。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重光楼的宴席结束得匆忙,本以为是要赶着时辰离宫的,可最后距离宫门落锁还约有半个时辰之久。

    苏闲的归来,恰好代表了一个难捱节点的结束。又加之苏云起殿前舞枪的证明,即日起,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府上。

    成元殿那边即便再有宫婢们的费心照料,可然而皇宫于苏云起而言,总是怪无趣的。有了陛下的亲口允诺,他自然是连夜便要离去。

    只是可惜了华大夫和他那个叫做赵涵的学徒,进宫本来就是为了他,现在他人恢复了自由身,却把他们两个给搭了进来。

    华大夫二人这一留可不知要留到何时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苏云起提出了想要独自步行走走的想法。苏闲和杨潘没有理由不答应,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三人便干脆在月下缓缓踱起步来。

    “杨副将。”开口叫住了自己身侧的杨潘,可这么一开口,苏云起才反应过来有哪里已然发生了改变。

    他匆忙改口,干笑了几声用来化解尴尬:“瞧我这记性,应该是杨统领。”

    杨潘却之不恭:“苏少将军有什么就说什么呗,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

    明显走在他们二人前面的苏闲面色却是一紧,不由地顿了下来:“杨统领现在是禁卫军的统领,以后说话做事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恍若无人。”

    “是。”杨潘就是这一点强上别人许多,并没有因为不在苏闲的手下就忘了一些过往的情分,依旧保持着谦逊恭敬的态度:“刚才是我一时恍惚了。不过,苏少将军,你要说什么?”

    苏云起还是意气重一些的少年,和苏闲比起来少了很多稳重,自然也因此多了那么几分跳脱:“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谢谢你的仗义出手。”

    仗义?杨潘笑了笑,却是不再说话了。他觉得,再因为这件事情彼此拉扯不断,那才是看淡了他们的交情。

    “你想哪儿去了!”苏云起状似不经意地一掌搭在了杨潘的肩头。

    苏云起和军中的许多人都不同,那些人是为了糊口谋生,抑或是为了证明自己才入了军。读书识字对他们本是无用。

    可他身为重臣之后,文武之道是一个都不能落下的。识文断字的苏云起其实心思更要细腻一些:“我说的是,你明明可以在京都陪着双儿的,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和苏家军共同北上。是兄弟!”

第四百三十八章 解酒

    杨潘说,只要一日是苏家军的人,那便一直都是。www.uu234.net

    这么朴实的语言总让人感觉少了些庄重之感,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比什么都要真切。

    苏云起回了他一个微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临别之际挥手送了别。

    “祖父,你……”清晖的月光之下,因为距离挨得近,苏云起二人的身影都隐隐约约地交汇到了一处。

    有些言语,是必须要说出来,才能看得见彼此的心的。可有的话,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云起和苏闲都有各自的府邸,可数日未见,都不用说,便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爷孙二人一前一后回了显得异常空荡的苏府,因着唯一的主子苏云起多日未归,一路而来的多处都是漆黑一片。

    苏云起不由地放慢了脚下的步伐:“祖父,你慢着些。”

    京都的冬日几乎是寸草不生。可即便如此,涉过地面的时候,衣角之间的摩擦还是被放大了数倍,的声响在夜色下很是突兀。

    因为双眼有夜色的妨碍,不能很好地视物,苏云起和苏闲二人一前一后移动得极其缓慢。在夜色之中,他们完全不容于物,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彼时廊下正巧走过一队婢女,她们一个个手里皆提着一盏闪烁着橘红色微光的灯笼,许是太过专注,并没有人分心在不远处的二人。

    “动作快些。”林伯扣上了一间房的木门,在婢女身后催促起来:“不要交头接耳。”

    他又忙活地吩咐了几句,才准备离去。可也正是因为之前太过投入,心内一个放松,看到远处徐徐而来的两团黑色身影,却是吓了个半死:“来人啊!来人,府上进贼了。”

    林伯只道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事总是难以成双。少将军前脚刚刚出了这么难以跨过的沟坎,结果现在就连府宅里都被贼人给盯上了。

    苏云起却是有些懵,甚至还问向了自己身侧的苏老将军:“林伯这是说谁呢?”

    “自然是我们这二位不速之客。”苏老将军对林伯的表现一点儿都不意外,倒像是早有所料一样。

    府里的许多小厮男丁皆纷纷涌了上来,因为苏云起不在,林伯就相当于这座府宅的半个主人,对于林伯的号令,还没有人敢不放在心上。因而众人的手中还多多少少操着一些工具。

    待到人越聚越多的时候,灯火也照亮了园中这不小的一方天地。

    看清了面前这两道于他最是熟悉不过的身形,林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少将军,将军,怎么是你们二位?”

    苏云起看着这府中偌大的阵仗,十分哭笑不得:“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又恰逢祖父大胜,因而便回来了。”

    “那就好。”林伯很是松了一口气,赶忙招呼着四下里不相干的众人退下:“你们还杵在这边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将军,少将军。”林伯迎了二人进入了里屋,干站在一旁十分不适应,便又着急忙慌地张罗起来:“你们刚刚回来,这是喜事一桩。不然让他们下人开些好酒过来庆贺庆贺?”

    “暂且还用不着。”林伯算是苏老将军多年的旧识。

    也正是由于苏闲的授意,林伯才会来到苏云起的府上当起管家来:“我们在宫里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这个时辰已晚,也总不好让你忙活,先下去歇着吧。”

    下去歇着?那怎么行?他还有事情没有问个清楚呢!苏云起下意识地叫住了林伯:“林伯你先别走。”

    “少将军还要吩咐?”林伯有些诧异,自他跟着苏云起服侍以来,少将军都不会是一个麻烦别人的主子。哪怕这个别人仅仅只是下人。

    “吩,吩咐?”苏云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便点点头答道:“是这样,下肚的酒性烈,你去烹点热茶来解解酒。”

    苏云起是这座府宅的主人可是不知为何,有苏老将军在场,林伯还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苏闲:“这……”

    要说那酒性有多烈,其实倒也不然。以往在北疆就是靠着烈酒给身子御寒取暖的。不过兴许是苏云起元气大伤了一回,就连酒量都大不如前了吧。

    苏闲颔首同意:“就去倒点热茶来吧。”

    “是。”林伯很快退下,他的动作很是麻利,不消多时便又回了屋里。一边为二人倒茶,一边去打量起来苏云起的面色:“少将军看上去情况似是大好啊。”

    苏云起此次一回京便被人火速送进了宫中去,之后又更是一连在宫中的成元殿中住了多时。林伯没有陛下的谕旨,自然是不能入得宫门。

    至于苏云起的伤势究竟如何,他虽然一直未能亲眼得见,也未能亲口问上一问。不过那日进京的时候,多少百姓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坊间立时风声四起,不少人都说,苏家的少将军成了那个样子,这个少年英才怕是回转无力,就此陨落了。

    林伯一开始也是担心到滴水未进,直到宫里渐渐传来好消息,这苏府上下才算是一扫灰败之气。

    “啊?好!哦,就还好吧。”苏云起端起茶杯凑到唇间,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苏闲不解,只兀自将自己手中的一杯热茶抿了几口,方才用下巴向苏云起手中的茶杯努了一努:“让林伯烹茶的是你,要喝茶的也是你。怎么现在又一点儿都不动了?”

    苏云起独自出神已久,也不知他不大的脑袋瓜子里在盘算着什么。眼神也是出奇地有些呆滞,直到苏闲这样一句问话,他才算是有了些反应:“就是,刚刚觉得这茶有些烫口罢了。”

    “烫口?”林伯的表情很是认真,苏云起的一句信口胡诌,他还当真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凑到了嘴边:“不烫啊!这都是……”

    “烫什么烫?你还没看出来这是这孩子在敷衍你我呢吗?”苏闲摇了摇头,不过他对此的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云起讪讪地陪着笑,他走神也只是为了为自己接下来要问出口的话找个好由头而已:“林伯啊!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然太过突兀,也说不过去不是嘛。

    林伯瞥过头去看了一眼苏闲,对此很是惊异,但嘴上还是应承了下来:“少将军尽管问便是。”

第四百三十九章 销声

    虽然愣神许久,就是为了找一个好由头方便自己去问出口,不至于让这一切显得太过突兀。www.uu234.net

    可是想法是一回事,事与愿违便又是另一回事了。苏云起承认,他的计划还是败了:“我那日回京的时候,还见过平阳侯府的珏世子。怎么最近这段时日,他们侯府便又销声匿迹了?”

    苏府和平阳侯府比邻而居,甚至只有着一墙之隔。苏云起不相信林伯这日日呆在府上的人,却连那边的动静一点儿都不清楚。

    苏云起的直截了当并没有引起林伯的疑惑。反而是苏闲端坐在另一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苏云起,好像硬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苏云起清咳了一声,很是不适地扭了扭身子。

    他是失败了,不知该如何去问才显得不那么别扭。可刚才要问的关于凌珏的事情,至多也就是一个铺垫,有谁会关心那个世子如何。

    他才不过刚问了一个开头,都没有绕到正题上,祖父就是这样的眼神。可如果一会儿问到了……

    苏闲的目光,以及苏云起身上难得一见的忸怩,这些林伯统统都没有看到。只自顾自地回答起了刚才苏云起问出口的问题:“珏世子在和大长公主闹别扭,连带着平阳侯都夹在中间难受得紧。”

    “哎!”长吐了一口气,林伯状似抖了抖肩:“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操那个闲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是你,少将军,伤势真的无碍吗?”

    “无碍,但凡还有点问题,陛下能放人出来吗?”成元殿要什么没有,只是他住不惯就是了。

    更遑论,他又不是什么市井小民,离了宫中还不能自我休养了不成?“林伯,你方才说,说那个凌珏和大长公主闹翻。我问你,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闹翻的?”

    林伯再是心思不在这个上头,可一个蹙眉间,也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劲。

    苏少将军他,未免对别人的家事太过关注了吧。林伯撇撇嘴,解释纠正道:“不是闹翻,顶多只是不大愉快。”

    “是我言辞不当。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苏云起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即便只是话赶话也该问到了:“是侯府里出了事情?是那个瑶嫔,还是姑娘?”

    林伯很是诧异,抬头打量着今晚不知为何显得很是异常的苏少将军:“少将军的消息可还真是灵通。瑶嫔被陛下禁足宫中,但那瑶嫔一向与珏世子不和,又不是大长公主所出。因为这个,还闹不起来。”

    不是因为这个闹起来的,那想必就是凌了。难怪他这日日在宫里想要打探一些什么消息,却很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那就是姑娘了?”

    提到凌,即便苏云起再想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却还是屡屡破功:“她出了什么事情?”

    “少,少将军。”林伯有些骇然地想要抽回自己被苏云起忽然攥紧了的手臂,却一时怎样都动弹不得:“你,稍安勿躁。”

    也许是感受到了林伯的抗拒,苏云起终于松了手下的力道:“凌珏很是疼惜他这个妹妹,能让他和大长公主闹得不愉快,应该是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吧?”

    林伯局促地搓了搓手:“这个老奴就不得而知了。但确实是因为姑娘的事情,珏世子好像一连几日都不在府上。”

    看出了猫腻的苏闲终于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饮尽:“你着急忙慌地从宫里跑出来,就是为了她?”

    苏云起没有回答,他只是隐隐地觉得,在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好像身边发生了很多令自己措手不及的事情。

    苏闲抬眼瞄了一眼苏云起根本不喝的茶水:“这茶彻底凉了,别喝。”

    祖父的一席话里似乎渗透进了很多凉意,苏云起不得不把散落游离在外的神思抽了回来:“凉了也是茶,一样可以解酒的。”

    言罢,他便要仰头一口灌进嘴里。只是手臂上传来一道很是强劲的力道,硬生生把他的动作截断在了半空:“凉了的茶不仅醒不了酒,反而只会刺激胃。你这样做,是在自找不痛快。”

    苏云起这才垂眸将冷去的一杯茶水撤回了面前的案上:“是我考虑不当。”

    苏闲的这话,似是话中有话。苏云起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直地从脚底升起,冲到了额头之上,通身都是一片沁凉冷意。

    果不其然,下一句他便从苏闲口中听到了与他想法完全不同的见解:“谁都可以,唯独这个姑娘,不可。”

    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坦言过心迹,可这并不妨碍苏老将军拥有将他的内心解读得一般无二的能力。

    对此,他不会不承认。

    苏云起不由地便是胸中一恼,但难得的是他还能保持较为镇定的语气:“为什么?”

    无故,便连解释都没有一个的吗?

    “很多事情,不该是你知道的。”那平阳侯的女儿心性如何,人品如何,他自然是不得而知。可谁叫她偏偏是蓼阳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就只冲这一点,就不能让云起和她走得过近。

    “云起的父母走得早,这许多年中承蒙祖父的教诲,云起一直谨记心间,没有一日敢以忘怀,也没有一刻胆敢松懈。”所以,祖父让他干什么,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干什么。

    哪怕是夏天顶着烈阳练武数个时辰不曾喝过一口水,哪怕是往那结了一层冰碴的冬湖里二话不说地一口气扎进去。

    因他义无反顾,他无怨无悔,不过是因为知道,祖父如此严苛,都是在为他着想。如果不肯放弃松懈,那是否来日到了战场上,就可再多一些生机?

    “云起不敢忤逆祖父,但那前提条件得是,祖父说的话可以让我信服。您不是说了吗,为将者,无信,不足立军。”

    他可是一直都在践行着这句话,在军中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与该承担的责任。时日一久,比起初时进入苏家军的他,军中之人果然多对他改变了看法。

    这都有赖于祖父啊,可现在这话从祖父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有多么的荒谬可笑:“祖父想必还没有见过姑娘吧!她是一个……”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老将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你就此打住。”苏闲对苏云起的喋喋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不需要知道她的为人,我只要你和她保持距离。原因为何,你不用在意。”

第四百四十章 气盛因年少

    “祖父!”苏云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为什么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怀抱有如此大的偏见?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要想知道一个人,必须得用心去相交。www.uu234.net”

    林伯端着呈上来茶杯的盘子瑟缩在一旁,他也不知怎地,怎么刚刚还算一派祥和的气氛,却霎时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样子,这可远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苏闲哪里能想到,曾经自己用来教育苏云起的话,有朝一日会被应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都说覆水难收,反驳自己曾经出口,已然成为事实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苏闲自知此事是他理亏,错不在苏云起,也更不在那素未谋面的凌身上。

    可本来事物就是没法单一看做个体的,要怪就只能怪苏云起太年轻,而他太老成了:“今日这么一闹,想必你我都累了。各自回房早些歇息吧。”

    “少将军。”得到了苏老将军的眼神示意,林伯又唤了几声苏云起。可想而知,局面如此地僵化,等待他的自然也只会是默不作声:“将军都走了,不若你也回房吧。这里放着老奴来收拾即可。”

    那年迈却愈显坚毅的身影果真如林伯所说,逐渐远去,没有片刻的迟疑停留,直到彻底被浓密一团的夜色所吞噬。苏云起这才张了张抿紧的两瓣唇:“林伯,你先等一下。”

    其实在传达了苏老将军抛给他的眼神示意之后,林伯便一直想就此趁机溜走。可奈何人还没跨出去完整的几步,便被苏云起给叫在了原地。

    他慢吞吞地转身,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少将军还有何吩咐?”

    既然也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那迟早都是要问清楚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姑娘是否无碍?她是大长公主和平阳侯的所出,又一向被凌珏疼惜,能让本是一家人的母子二人起了冲突,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尽管林伯之前一口咬定他并不知晓内情如何,可那时他既问得含糊,祖父也在场因而多有不便。现在选择再问,林伯的答案变上一变,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苏云起是多少猜中了一些,对于平阳侯府上发生的事情,林伯并不是当真一无所知:“就在苏少将军你出发去了北疆没有多久,姑娘和珏世子便前后也离开了京都。”

    毕竟平阳侯的女儿从一开始的连日未归,甚至发展到了最近的音信全无。这样的事情,本身即便花再多的功夫藏着掖着都是绝对藏不住的,更不要说,是传到了就坐落在侯府旁边的苏府当中。

    “可是,凌珏回来了,凌却没有。”后面的事情不用林伯多说,苏云起都能知道。而他知道,也并非是在捕捉什么抑或是做了什么猜测,实在是他的亲眼所见。

    “好像最近珏世子便在因为这事和侯府的大长公主闹得很是不愉快。”也不是对方府上的人,这些东西其实都只是道听途说。之前林伯不愿,也只是不想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闲人罢了。

    不过苏少将军既然都这么问了,他只管实话实说就行:“这一回闹得动静实在不小,侯府的下人们都慌做了一团。”

    “闹?”苏云起心中对凌珏这样的行为很是惊异,也更对凌珏本人产生了不少的异议:“凌现在下落不明本已是足够让人心烦意乱的了,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的母亲闹?”

    “这……便是不得而知。”林伯终于明白为何苏老将军那时总是说苏云起太过年轻气盛了。其实气盛只不过是由于年岁实在有限,未得经历更多,才总是因为个人心中的情绪起伏而看待一切事物而已。

    正如眼下,他们不是局中人,自然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如何,许是各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听下人们都说,这回姑娘的离京,其实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蓼阳大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姑母,同时还是皇室中人。提到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想到哪里就轻易说出口的。

    幸好的是,苏云起在这些上面向来都是一点就通。想通了什么的苏云起不免神情紧张了起来,实在按捺不住,他立马接过了话茬:“所以,是蓼阳大长公主支开儿的?”

    林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怪方才苏老将军的神情一下子僵硬到了那种程度。原来最了解自己孙子的人是先他一步看出了端倪啊!

    林伯支支吾吾地才从齿间挤出一个是字来,“少将军,您可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而且,而且老奴刚刚和您说的,您权当没有听到,成吗?”

    并非是这事会掀起什么风浪,只是若是被苏老将军知道了他这个做下人的,关键时刻,不仅未能帮苏云起斩断那些不好的联系。甚至还助纣为虐起来,那他可就是有一百张嘴都不能为自己说清了。

    苏云起看得出林伯脸上的为难之色:“林伯你大可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我心里都有数。”

    他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的情急只待过了,他总不会放任不管的。不然,酿出什么祸端来,于己无用,于事亦是无补。

    “哎。”林伯慌忙点头应下,心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算是吐了出来:“苏少将军,其实苏老将军他,他铁定也是为你好的。”

    他同苏闲认识了多年,亦知道做人能做到苏老将军那个份上,其实已是十分通透的存在。苏闲的那个神情,分明是有什么旧事挂怀,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便罢了。

    “祖父的事情。”苏云起的双手搭在门边,不觉已是使上了力气,十指被按压在木质的门板上,流露出的尽是失了血色的苍白:“我自己会静心思虑的,林伯你就不用管了。”

    他不曾忤逆过苏老将军,在这些过程中,因为知道所要做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据,苏云起也便没有生出过怨气。

    因而,即便今日再是生气,他苏云起也不会从口中顺水推舟地说出一句诸如已然受够的大逆不道之言。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每一次的选择当中,他都要做祖父眼中的那个苏云起。他有意识,亦有自己的判断。

第四百四十一章 嫌隙

    所谓静心思虑,其实不过只是要思虑思虑让苏老将军如此反应的症结所在。

    有些决定,是要靠着计策的实施加以辅佐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决定。

    说出来,就是失了先机,反而不灵验了。因而,苏云起并没有当着林伯的面多解释什么,其实说与他听了,回头自己的原话又指不定会源源不断地流向祖父那里。

    费时费力,还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他向来不做。

    凌珏从婢女明月的手上夺过自己的织锦大氅,毛绒绒的皮毛被抓紧在手间,明明暖的只有手臂这一部分,可身子却从里到外都烧起了一层怎样也扑不掉的火。

    门窗大开着,夹带着天地间不知如何形成的冰霜,凛凛的寒风扑了满面,直吹得屋内站立着的一时僵持不下的几人瑟然发抖。

    经过了刚才激烈的一番你抢我夺,织锦大氅早已不在她的手上,可是明月的指尖还依旧不肯放弃地扯着大氅因为搭在凌珏的手臂上因而自然垂下的一个小角,“珏公子,您就别犟了。再这样下去,大长公主该生气了。”

    明月并不是说说而已,她朝着凌珏狂眨着眼睛,就是希望对方能看懂她的眼神示意。哪怕凌珏的心中此时是存了诸多的不满,也万不该选在这个时候纠缠不止,至少不要在大长公主的面前再顶风而上了。

    可惜明月的心思终归还是白费。凌珏的眸色一如方才的冷冽,说出口的语气也是冰冷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过了半晌之久,才从唇间吐出了两个字:“放手。”

    “大……大长公主。”明月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还当真因为这么一句冷喝就给松了手下的力气。

    她不松手会被近在咫尺的冷如寒冰的一张容颜给恐吓到半死。可下意识地一个反应,松了手之后,明月才知道,自己身后气息不平的大长公主亦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明月僵立在原地,觉得屋外宛如刀剐剑刺一般的凛冽寒风阵阵袭来的时候,绕过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哪怕是裸露的头部和面部都不是被侵扰的对象,它们独独只驻足在了她的双脚之上。

    “你退下。”这一声对于一向尊贵矜持的大长公主来说,实在显得声如洪钟,甚至都达到了振聋发聩的程度。明月慌忙扭头去看的时候,这才发现大长公主的面色一片潮红,其人胸前也不断起伏着,被珏公子激起的情绪似乎总也得不到平复。

    这声吩咐来得太过及时了,及时到让明月感觉自己终于如蒙大赦,继而很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回道:“是。”

    明月很快收敛好了神色退守一旁,只留眼眶里的两只黑色眼珠偶尔滴溜滴溜地转了几转,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没了明月这个身影作为母子二人之间的屏障,凌珏和蓼阳之间的冲突更甚。

    一个终日看上去无甚情绪起伏的人,现在的面部表情只满布着愤怒二字。

    而另外一个,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尽管一直都是谦逊有礼,可眼下冷漠起来,却比冬日彻底裸露在寒风当中的肌肤皲裂之痛还要更甚几分。

    “你想干什么?”蓼阳大长公主毕竟是从皇族出身,言谈举止到了此时此景之下依旧是很有教养。

    即便是眼下的气急,即便因为震怒而迅速升起的潮红占据了整张面皮,直至都快蔓延到了脖颈处,她看上去也还是有一种旁人拥有不了的自然外露的气质存在:“你又能干什么?”

    “儿子至少做不到你这样。”凌珏腕间一抖,直接将护在怀里的一团大氅就此抖开。

    看着他不慌不忙却略显笨拙的动作,蓼阳便知道,凌珏还是心急了:“我这样?你倒是把话说说清楚,本宫哪样了?”

    不过一个转眼,凌珏已将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肩上,抬眼望了望屋外廊下的灿阳:“我做不到像你这样铁石心肠,即便是阳光直射下来,也照不暖你这一身的铜筋铁骨。”

    那阳光极其灿烂,在一片失色的憔悴冬日里,应该是唯一有颜色且唯一能发光发亮的东西了吧。

    可是,他不明白,便是连四时变化这样无力改变的事情,都尚且还有它们的可取之处在。为何作为母亲的她,就能对亲生骨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等会儿,你站住。”蓼阳追了几步,又气又急,一个挥手间,便是一只粉彩鎏金细瓶应声而碎,七零八落狼藉地铺满了一地。

    鲜血如注,滴答滴答地像不断的雨幕一般,纷纷然全部滴落在了碎掉的碎瓷片之上。

    大长公主却是面色无异,手掌掌心被割裂了一大条口子,她只是一声不吭地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生怕她一个不留心,凌珏便走掉了:“这事有隐情,你听……”

    “对。”凌珏点了点头,背影矗立在那里,金色的光芒投射下来,只在他的四围洒上了一团稀薄的金粉,正好勾勒出来一个身姿匀称挺拔的黑色剪影:“所以我没有再过问母亲这么做的原因。”

    蓼阳悄悄松了口气,还以为这是凌珏态度有所缓和的意思,却不想凌珏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

    “我不过问,你就不打算说?”语气的突变实在太过锐利,蓼阳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接,其实凌珏却根本没有要她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地下去:“其实这也算是两相无碍。但我现在要去寻儿了,你为何还要拦我?”

    这言语好比一根锋利尖锐的银针,一扎还偏生就不偏不倚正中了心口的位置。蓼阳的心中不由地跟着一痛:“事发突然,你也知道,景安王他……”

    “哼。”鼻腔间忍不住涌出一声冷哼,凌珏重复起了那三个字:“景安王?景安王他一个藩王,陛下的亲皇叔,就算是要入京,亦算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的事情,他进不进京,与我们何干?”

    “也是,是儿子忘了。”凌珏后知后觉,原先已显冷漠的脸上又多添了抹伤感的神色:“你们一个是陛下的皇叔,一个是陛下的姑母,兄妹之间,应是多年未见了吧?”

    “景安王进京,与本宫无关。”这话蓼阳是发自真心,可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藩王

    尤是在刚刚的一番对话之下,蓼阳此言实在是自相矛盾得厉害。

    “明月。”凌珏跳过这个永远不会有终点的话题,将谈话对象转移到了明月的身上:“找些纱布处理一下,再有,待我走后,把门窗也关严实。”

    明月人是走近了,可是在听到凌珏好一番的嘱咐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凌珏只是微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便扬长而去。在他看来,明月有没有回应都无所谓。

    明月本是从宫里跟来服侍大长公主的宫婢,这些该注意到的细节,不消他多说,依照明月多年服侍在侧的性子以及习惯都应该是自然而然的。

    “大长公主。”明月悄咪咪地打量着脸色依旧潮红一片的蓼阳,一时慌了神,这个时候,她到底是该追上去还是不该追啊?

    蓼阳知道明月是想问什么,不自觉地一开口便把怒气掺杂了进来:“让他走!”

    诚然,她对凌珏一直有愧,此次儿的事情,亦是她疑神疑鬼导致的。

    可说到底,凌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下,就对她如此这般的态度。再是心如止水的母亲,都未必能有几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到表面的风平浪静。

    “大,大长公主。”明月当真对眼下的场景有些发怵,不自觉地便开始结巴起来。

    “你也下去吧。”大长公主用食指的指尖揉了揉因为高绾起来的发髻而紧绷的鬓角,“让本宫一个人独自呆一会儿。”

    宫里传来旨意,说是景安王已经得了圣意,入得京都不说,此刻的脚程已经快到入了宫中的太宸殿。

    陛下惦记着他们兄妹多年未见,亲自传了公公来请。蓼阳大长公主自然是不想去见的,可是陆公公人就等在府上,又则这是圣意,她本驳绝不得。

    明月细心地关好每一扇窗户。像大长公主这样的,动气到大动肝火,此时邪风入体,是最容易得病伤身的时候。并且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后面的病能好得七七八八,多半也会落下除也除不干净的病根。

    伸出袖口探到窗格的刹那,明月却顿了手上的动作,之前珏公子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的时候,大长公主的反应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所有窗户的大开可是大长公主自己要求的,可现在她的自作主张会不会?想到此,明月不禁转身望向了跌坐在镜台前独自神伤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的妆容精细,毕竟是奉旨入宫,代表的亦是皇家颜面。尽管方才同珏公子好一番的吵闹,可此刻静下来,明月才发现,大长公主依旧是大长公主,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到什么时候都是气质自成的雍容华贵到了极致的女人。

    “你退下的时候不要闭门即可。”大长公主薄唇轻启,这话好似一缕轻烟似的,淡淡地从她的口中飘出,又在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轻到明月觉得即便用尽她的所有力气都不能确定,刚才的那句话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她的幻听幻觉。

    冷风从她的后脖钻入,仿佛长了腿似的,即便用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可瑟缩的冬风一吹,明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冷颤过后就是咽喉处忍不住地轻痒,“阿嚏”一声,明月索性大着胆子,将临近身侧的几扇窗户齐齐紧闭得严丝合缝。

    在这个过程中,大长公主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是此时,明月才懂得这看似的默许,其实一定是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婢子告退。”

    远道而来的景安王穿着富贵,厚厚的衣领遮蔽之下,本已密不透风的脖颈处看上去就是呼吸滞缓,但景安王半点不受其制,甚至还在脖子上挂了一串东珠。

    那东珠皆是上品,颗颗色泽饱满,圆润细腻不说,更加难得的是串成一串的它们大小均一。

    如此彰显高调的作态,少不了群臣的一些窃窃私语,引来诸多猜忌自然也是常理之中。

    但对于这些,景安王却依旧是笑容满面,充耳不闻,好像全然不受四周言语的影响:“通州景安王叩见陛下。”

    景安王是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扔在人群当中立时便会被埋没的面容,平淡无奇,毫不突出。其实这也本无什么,男人又不需要靠着面皮而活。可景安王给人的第一感官却并不太好。

    明烨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的问题,许是他这个皇叔高调的做事风格,又许是他有些佝偻到略微变形的外貌身材?

    不过,景安王是他的皇叔,他们同姓明这一姓氏,这才是事实。明烨勾唇一笑,道:“皇叔快快请起。”

    景安王自从得了封地远去,算来已有多年不曾踏入过京都界内。明烨翻尽脑海,也很难找到有关于他这位皇叔的一些详尽印象,足见他们二人之间空有叔侄的名义,但名分实则寡淡如白水般无味无色。

    至于这个标准的祥和笑容,究竟是君臣之间特有的笑容,还是亦可通用于皇族复杂多变的亲戚关系之中,其实明烨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笑多了,习惯成自然而已。

    明烨端坐在高位之上,语气引人深思,说是极尽客套,可似乎还有着有别于往日的那种一贯的温和客气。

    大臣们惯会看眼色,看眼色本身并不等同于见风使舵。只是在朝堂之日日久,若连这点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莫说是往上高升,哪怕是保住现有的位置,甚至是己身这条小命都是难事一件。

    大臣们不由地相互看了起来,交换一个眼色,若有机会的,还会交头接耳几句。

    一个藩王,除了在其自家封地那里还有一些权利,来了京都,一无官职,二无兵力钱粮,其实比他们还要不如。但就是这样一个封号,却可以享受诸多的优待,实质上是引得了朝堂之上不少人的暗自艳羡。

    一个没有什么交集的皇叔,自己对他又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明烨从来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帝王之心是并不能被别人随意揣测的。若当真有那么一日,那想必这个位子也是时候该到了易主的位置。

    “皇叔千里迢迢来到京都,所为何事?”明烨并不相信那种担心他身子的鬼话,这种敷衍之词,想必也不过是景安王拿来呈上奏折的场面话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祸从口出

    “通州也算西北苦寒之地,虽不耽于边陲之险,可毕竟没有京师之便。m.www.uu234.net此次的天降大雪,通州屋舍田地皆毁,一应钱粮俱损。微臣实在无法以一己之力,这才上表奏请陛下,还望朝廷能施以援手。”景安王说这话时,言辞恳切,眉目多有颓然之色。

    看上去,倒是确有其事的模样。可殿前的这话入耳听来却十分难以让人信服。

    通州虽是景安王的封地,可说到底也一样是天盛的疆土。如若真的受了冰雪之灾,即便是千里之外的京都,安能一点儿风声都入不了耳?

    “今年入冬,严霜酷寒千里,风雪犹大。据各地来报,已有多处受了冰雪天灾,而今不止通州一处,按事态紧急前后一一治理的话,皇叔怕还是要多等些时日才好。”非是明烨要开口留下景安王,只是眼下的事态不明,贸然做了什么决定恐怕日后也会是悔不当初。

    藩王与君主同姓一个姓氏,若不划以封地派出京师,日后自然难以避及兵戎相见之兆。

    真有那样一日,时局动荡不说,便是仅存的和气颜面都会被撕碎于人前,闹出的事情也足够成为坊间相传极盛的笑话。

    因而,若是还有其他稳妥的法子,明烨自是不愿让景安王留于京都。实是眼下的情况特殊,他若不把景安王留在自己的眼皮之下,那对方的一举一动便更不好掌控于己身的掌心之内。

    景安王像是早料到了明烨的态度会是如此,听了这话,倒也不急不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是自然,臣谨尊圣意。”

    “朕已经吩咐下去,周逢川已将皇叔的下榻之所整理出来,四方馆里一应陈设应有尽有。若是有不合心意或是住不惯的地方,皇叔尽管告诉周大人就是。”本着来者是客的想法,明烨早在景安王入京之初便已将一切处置妥当:“若还是不合心意,朕亲自给你操办。”

    合不合景安王的心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尽其人面子,才算是圆了他的脸面。

    景安王的面色似有凝滞,不过也只是恍然一霎的时间,他便作揖谢过:“还要劳烦陛下操心,通州一事实乃臣的过失,如今却要留下烂摊子给陛下收拾,臣的心内实是惶恐。”

    “皇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何况,你是客,来京之事由朕来张罗自然是情理之中,还有什么好惶恐的?”

    “陛下说的在理。”景安王笑笑,似是对明烨的安排很是满意,甚至还能在如此庄重的场合笑谈一句:“是微臣格局过小,让陛下看笑话了。”

    景安王挺了挺腰杆,又说起自己初来乍到实在还有好多琐事缠身,不便多留又恐叨扰麻烦陛下,这才请退。

    虽未到散朝的时辰,可景安王难得可以认清并摆正其人在朝堂之上的位置,明烨自然是欣然应允。

    望着那似乎被劲风一吹就要撂倒的身影,明烨忽然就开始质疑自己之前早已产生,甚至一度认定的想法。

    既然能在先帝手下还搏到一席之地,拥有王爷的爵位以及封地,想来他这个皇叔应该真的不是一个觊觎皇位的小人。

    许是,他真的多心了吧。

    “王爷,您这边请。”周大人走在前面为景安王引路,难得这空荡荡的四方馆又起到了一些应有的作用。

    四方馆继黎一行人来过之后,又归入了沉寂多时。回想起曾经的建立之始,无论是花在上面的心思,还是巨大的物力财力,如今算来应该都是打了水漂的。

    黎的族人歹心不死,闹了那么一出之后自是灰溜溜地离去。

    周逢川不敢妄加揣测圣意,但他知道,其实陛下对于四方馆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介怀的。毕竟它的存在就是一个十分扎眼的线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陛下,以诚心相交却换来算计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就拿他自己来说,黎风波之后不久,周逢川就得了调任,除了平常兼任一些四方馆的清闲事宜,更多的精力却是投入到了别处。

    若不是此次景安王入京,他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还负责着这四方馆。

    无论怎样,能让四方馆不再显得空荡冷清,应该都是好事一桩。因而,在前面引路的周逢川嘴角一直保持着上翘的弧度。

    但他的笑意却给了景安王一些不应当存在的错觉。这周逢川周大人不过是刚见自己第一面而已,却是如此的谄媚之相,那想来是存了相交之意。

    “周大人就不想问问本王是对四方馆如何看的吗?”既然是周逢川显露了攀谈之意,那景安王自然只有照单全收了。

    周逢川从未想到景安王会同自己搭话,而且他也确实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话感到摸不清任何的思绪。

    可人家是王爷,不回话诚然说不过去,于是硬着头皮接起茬来:“下官不知,王爷您是如何看的?”

    “没来京都之前,本王便对四方馆有所耳闻。”说这话时,景安王刻意放慢了脚下的步子。自认为,如果他展现了己方的主动,周逢川必然是会配合于他的。

    感觉如此,可现实却难以相合。周逢川的步速不减,依旧自顾自地走在前方为其引路,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景安王的变化。

    “四方馆,有客来于四方,应是这个含义吧?”景安王不信是他会错了意,又追了几步上前提高了音量。

    这是一句语气强烈的问话,再不回话就该留下被人诟病的点了。

    周逢川当然不会做这等糊涂事,便点了点头:“王爷说得没错,亦是由此可见,我们天盛与邻国相交的诚心所在啊!”

    眉心一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周逢川赶忙移开了视线,退了半步:“还请王爷莫要多心,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官位不高不低,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为周家的祖宗争了光。不过扔在金銮殿上,是那种很快便会被淹没于发顶的人。

    因而,他没有一些芝麻小官的奉承,亦没有朝中大员那样很是刚毅不屈的气节。

    之前景安王的主动交谈,他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不想有什么牵扯,才刻意能避则避的。却不想,还是坏在了这张嘴上。

第四百四十四章 心生忧怖

    这样一被逼问,心中难免急躁起来,周逢川甚至未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从他的口中说出了什么话。www.uu234.net

    景安王有些困惑,不解浮上心头,终于是让嘴角翘起的弧度在一僵之后彻底沉了下去:“周大人,你误会了本王。想来也兴许是怪本王,还是烦你带路吧。”

    从其人之前的表现来看,周逢川难道不是想要与他交好的吗?就算是他景安王急功近利,迫切想要抓到什么,这才沉浸在了自身的幻觉之中。可一个京都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没有道理不向他这个王爷示好啊?

    一路而去,景安王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言说过什么。一则是被周逢川的无心之过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二则也未尝不是在做此番最后的试探。

    在那朝堂之上,从陛下的口中听到四方馆三字的时候,他的心内就是紧跟着一颤。

    四方馆那是什么地方?纵使他多年不曾踏入过京都,也该知道,陛下下令建造之始,就是为了借此彰显天盛的国力强盛,用以加强同邻国乃至其他更远国家部族之间的往来。

    四方馆里下榻的,应该都是外邦之族。陛下,这是把他视作了纯纯粹粹的一个外人啊!他景安王占尽了陛下的皇叔之名,事实上,却连那些个外姓之臣都比不上。

    先帝在世之时,他便被早早地派出了京都,前往通州。只是为了配合着保藏先帝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只是为了能让身为君主的自家兄弟安心。

    如今一个晃眼,那些早已是经年的旧事。若不是有了变动,他安能自请入京,冒着被自己的亲侄子怀疑的风险,也要来探上一探?

    哪怕是现在,明烨居然将他安排到了四方馆这样接待外族的地方,他都绝无二心。只希望他这个亲皇侄,莫要染上历代帝王都有的疑心病。

    景安王用自己的沉默不语来做试探,只是试探的结果还是太不尽如人意了。

    “王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下官就先告辞了。”周逢川看了一眼被他一早张罗收拾好的寝殿内室,不相信景安王还能生出什么其他的要求来。

    不管景安王进京为何,周逢川从他方才和自己谈论的话里话外当中只感受到了一股子别有用心。是个明智的人,就该懂得,和这位远道而来的王爷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决定。

    “有劳周大人了。”景安王颔首谢过。时至现在,他也算发现了,周逢川其人内心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才是。

    “安鹿,你去给朕查查。看通州地区是否当真如景安王所说,屋舍尽毁,钱粮尽断?”这事情也算可大可小,只是大还是小,还是要看看待问题的角度为何。

    若真有他那皇叔说的那样严重,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早不呈报?冰雪之灾虽大,可堂堂一个王爷,却要宁愿担着窘迫到跌面的程度,也要入京求援?

    他不信多年过去,在封地通州,早已站稳脚跟有着自己一方势力的景安王却还连几个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门客都没有。

    求援求到了京都?这里面一定是有着什么不妥的。

    不过,妥不妥当都无甚所谓了,针对这么浅显的事情,只要派人一探便知。真要是天灾所致,那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安鹿为官不足一年,在这一年之内大大小小的数次升任,都是被明烨一手扶植的。

    这一路上,明烨虽不至于是力排众议,但也的确受了不少来自于各方的阻力。只因安鹿是平民出身,既没有世家大族可做依靠,更没有一个两个的亲朋帮衬。

    朝堂之上的事情便是如此,无论是臣还是君,都很难做到事事顺意。即便是一代君王,享有一世的极致尊崇,只因孤掌难鸣,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受制于外的。

    只要有意扶植一方的时候,其他势力的逆风而向都是颇大的阻力。

    每每遇此,明烨都会在心内大叹一声,先帝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名声与利益尽收于手,只是抓住了机要的时刻,安稳的天下局势便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难怪先人早有定论: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寒门与门阀世族的冲突,二者之间究竟要如何平衡,这才是日夜烦扰明烨的最大忧患。

    与此相比,什么边境之争,什么皇叔的心思叵测与否。这些东西,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当真发生了。那么,到了那时的眼下,他也相信会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情。

    唯有此,势力的分割,任何一方的独大,都是对他皇权的一种威胁与挑战。更何况,比起势力深厚的世袭者们来说,还是感念着帝王恩情的平民与寒门最好控制。

    安鹿,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还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寒门。家里是世代书香,只不过在其父辈一代彻底中落,家中不过勉强为继着生活而已。

    还只是如此程度的安鹿,每升任一级,都是逆风而行。那么可想而知,当真要培植寒门子弟,该会是多么头疼的一件事情。

    安鹿上前跪拜在地:“是。只是有一句话,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烨斜睨了过来,摆摆手:“说。”

    朝中,他最信任的一般只有三类人。

    一是像平阳侯和苏老将军这样的托孤大臣。托孤之臣还有别于开国的元勋之臣,后者极有可能仗着功高盖主而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转而来反客为主亦是常有的事情。

    二便是诸如凌珏这般有着幼时为伴深厚情谊的人。可是皇室中人,很难结交到这样的真心友人,凌珏算是唯一。拿他自己来说,这第二类人,便仅仅只限凌珏一人。

    若是前二多有投机和随缘的因素使然,那么这第三类人则是完全应了自助者天助这句老话。

    自己亲自挑选,自己一手扶植。倘若这个环节都出了什么岔子的话,那也怨怪不到旁人身上,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

    明烨看重这个皇位,自然因爱生忧生怖,疑心重算是这辈子都改不掉的毛病了。可针对第三类人,明烨还是能完全地遵循疑人不用与用人不疑的。

    安鹿直起了上半身回话:“微臣方才多有打量景安王,觉得,景安王所言应是真假参半。”

第四百四十五章 握笔者

    “哦?”安鹿的回答并不让他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对于此时以一个外姓之臣的身份来讲,是最为明智稳妥的说法:“你说说,怎么个真假参半?”

    安鹿的说法不难想到的原因是,若说景安王的话全部属实那其实是逆了为君者的心理。www.uu234.net可若是说景安王开口便都是胡言乱语之言,在未拿到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背后言说他人,其实无疑是一种小人行径。

    安鹿的表现并不惊喜,但却也不惹人失望。也正因此,明烨倒是想听听他的看法。究竟是其人为了契合什么,还是真有正当的理由?

    安鹿算是一名言官,手上并无什么实权,但在他名下被弹劾的朝中官员却是一抓一大把。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每每升任的时候会受到那么多阻力的原因。

    没有人会甘愿有这样一个存在横在君臣之间,就算没有什么,时日一久,假的也难保不会成真。更何况,安鹿所弹劾的对象以及奏章中所报,并不是空穴来风。

    试问,这样的一个言官,有谁不会将其视作眼中钉与肉中刺?

    安鹿便是如此,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也许是他人运气实在好到令人嫉妒的地步,竟然在河边走了这许久却还没有湿鞋的情况发生。

    仅仅在他做了言官的这一年之内,安鹿弹劾的官员上到朝廷大员,下到地方一些不作为的小官。可以说是没有几个人在他的UU小说是完全清白的,总是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一星半点的污点。

    朝中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被指名道姓地出现在了安鹿的奏章之上。哪怕是清者自清的人,提起安鹿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遑论是那些心中果真藏有一二猫腻的人。

    有人说,安鹿这个言官做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可独独只有陛下,对其人的态度实在难测,会否信了安鹿之言尚为一说,可从不曾责罚以示惩戒才是真的。

    那是因为,安鹿确实不会说不实的言语:“通州地势偏僻,那里向来便是冰雪风暴的重灾区。更何况,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在这个上面撒谎等于自寻死路。”

    “嗯?”明烨的眉心一跳,心中不喜,只冷冷提醒了一句:“你说话仔细着些,不要再让朕听到这个字眼。”

    安鹿分析起问题来还是思路清晰,头头是道的。可惜的是,他太过深入,以至于不当的措辞都那样毫无章法地坦然宣之于口。

    被这么一提醒,安鹿终于意识过来了什么,忙连连磕头在地:“还请陛下赎罪,是微臣的过失,实在不该在殿前口无遮拦。”

    “你继续。”明烨只关心这对于景安王来说是必然的真,那么另一半掺杂在其间的假又是什么?

    “是。”陛下的气怒来得快,散得也快。确定无碍之后,安鹿终于算是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身:“天灾降世,屋田钱粮损毁正常不过。王爷既有一串品质上佳的东珠,何不散去人财,也好解当下危局?”

    一般的情况中为了避免无妄之灾,自然是要财不外露的。不过这也不排除有人是在某些场合为了满足自己的炫耀显摆之心。

    这一点明烨倒是理解:“东珠难寻,总不好让他割舍其爱吧。”

    安鹿却是皱了皱眉头,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甚至不知打哪儿升起的执着之心让他彻底钻进了牛角尖里:“微臣认为,以小见大,王爷既然可以将东珠挂在身上,难保不会说,在通州是否另有私库?”

    金银之物,是看得见的钱财,值多少便是多少。可是东珠这样的罕见之宝,却是有市无价的东西。若是上乘的东珠,那其意义甚至不是拿世俗之见的钱财就可以衡量与比拟的。

    明烨微抿在一起的双唇听闻此话还未张开,却见安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地又磕起了头来,他口中还一直在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什么:“是微臣多嘴了。”

    “言官就要大胆地说,朕可以恕你无罪。”明烨知道安鹿口中的私库是什么意思:“不过,若没有依凭,还是望你能管住自己的嘴。”

    这些风中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东西实在太过虚假,甚至于随随便便的一个风向改变,就会让所有的一切产生变化。

    即便几乎是无所交集,他也不希望把自己的皇叔想到如此的卑劣境地:“朕安排给你的事情尽快查清楚。”

    “是。”安鹿的一杆笔让多少人栽了跟头,即便那之后有人给他使了绊子,他也是无所惧。不过今日却数度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皆因是陛下的一个眼神投来,致使他最擅长的措辞也失了灵。

    安鹿一直认为,言官就是一杆杀伤力极大的笔,只是哪个是敌,哪个是友,却是要看握笔的人是谁。

    以前的他,人前人后可以做到目不斜视与抬头挺胸,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地有气节与清高。不过是因为他知道,陛下是握笔的人,只要陛下还用得着他,那么就算谈不上青云直上,在朝中也是足够自保的了。

    长期这样的认定,才致使安鹿说起话来,顾得了头却顾不了尾,貌似今日还是惹出了陛下的不愉快。

    一阵冷风直直吹进了衣领当中,安鹿不自觉地打起了激灵,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事到如今,还是多做实事,把陛下交待的事情办好才是要紧事。

    在通州,景安王或许还可以算是一方的霸主,有地有权。可来了京都,却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异客了。是异客,也是闲人。

    不得不说,凌珏近日的离京恰逢其时。景安王那时的弹劾奏章,一直被明烨压了下来,说是缓做处理,但其实人人都知道,若是没有进一步的推进,这事是必然要不了了之的。

    景安王一开始也屡屡入宫,想着要借机向陛下提出此事,催促一二。还好无巧不成书,没有任何通气的情况下,侯府那边却传来了珏世子负气出走的消息。

    至于凌珏因何动了这么大的火气,甚至都来不及传于他知情,明烨自是不得而知了。眼下的他只庆幸,凌珏的离京终于让他在景安王的步步紧逼之下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发现?”明烨盯着面前的人,希望得到的回答是与前日一样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困局已解

    “回陛下,景安王整日流连烟花巷中,昨夜甚至整夜未归。www.uu234.net”无忧面无表情,除了眼角下的黑色眼圈更重之外,和往常无异。

    “下去吧,明日这个时辰接着来禀就是。”明烨听了心中亦不知该作何感想。摊上这样一个不作为甚至是自暴自弃的皇叔,他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可作为皇室的一员,景安王此举难道不是在败坏皇家的名声?

    耳畔传来了似近似远地的声音,是无忧准备起身告辞了。

    明烨循着声音望去,终于从一团乱麻的情绪当中理出了什么:“慢着。回去再找人去看看平阳侯府发生了什么?珏世子又为何要离家出京?”

    “是。”无忧点点头应了下来。别看他现如今是陛下的暗卫,更是以杀手出身,可是事不关己的事情,他的消息来得甚至比寻常人都要更闭塞一些。

    若换了旁人来,许是早能在陛下问话的时候就给出了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

    “陛下,安大人来了。”无忧消失于夜色之中不久,陆公公就迈着齐整的小碎步跟了进来。

    “让他进来。”明烨稍作迟疑,还是宣了安鹿觐见。以无忧的功夫,是不用担心他会和安鹿撞个正着儿的。

    安鹿一路疾步而来,跪倒在明烨身前的时候,额头都见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可这却并不影响他的回话,尽管其人连呼吸都喘不均匀,可是一张一合之间已经不吐不快了起来:“微臣,微臣查见……”

    明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安鹿,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把气喘匀了再说吗?”

    冬天干燥起皮的脸颊上此刻因为气喘吁吁而红扑扑的,使得本已失仪的安鹿立显滑稽之态。安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将头低得更低:“是,臣太过心急,望陛下恕罪。”

    “你们这些人啊!”明烨顿感乏味得厉害:“连个玩笑都开不起,整日就将恕罪什么的挂在嘴边。也罢,这些时候过去了,想必你气也喘够了,就说说你查出了什么?”

    “是。”一提到自己所查到的事情,安鹿便异常兴奋了起来,就连声音都恍然拔高了好几个度:“通州如今积雪成灾,景安王也的确拨了不少的钱粮用以赈灾。”

    明烨听得这话心内宽慰许多,自己还当是皇叔存了另有的心思,蒙骗了他这个当陛下的:“既如此,朕也不能让通州的百姓再受苦难,回头从国库当中调些银钱下去就是。”

    “不,不是啊!”陛下一向沉得住气,可方才居然半路截断他未完的话语,才搞出了这样啼笑皆非的结论:“微臣还没有把话说完呢!”

    “那你怎么不继续回话?”感受到了话锋当中潜藏的那陡然一转,明烨的脸色立时僵在了那里,似是有些愠怒之象浮上了脸庞。

    是陛下您截断了臣的未完之言啊!这话安鹿也只敢在心内反复腹诽个几句,根本不敢表露半分:“微臣,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真的,不论别的,就为他这个蹩脚极了的自我揽过的蠢话,安鹿恨不得一记耳光就劈脸打下。

    还当说不当说,这可真不像是一个弹劾遍了满朝文武的言官会说出口的话:“通州如今虽是冰雪的痕迹犹存,可是,灾患已然得到了有效的治理。难得的是,此次的天灾当中并无一人丧生。”

    一口气说到这里,安鹿却是不得不主动停下来看看陛下的脸色了:“据臣所查,这皆是景安王动用了他多年的俸禄以及私底下的积攒。”

    别的尚且不知,但如此一看,可见景安王的家底也算深厚有余。拿了自己的钱来帮助灾民渡过难关不说,进个京还可以带串常人连见都没有机会见到的东珠来炫耀。足见其人在通州应是敛了不少的钱财。

    不过,和之前一样,之后这些属于自己猜测的东西,安鹿却不敢轻易说出口了。他只需要做到据实已告,剩下的就要看陛下自己的理解如何了。

    明烨当然听出了安鹿话外的意思,只是那是安鹿一人的无端所思,和他这个陛下还毫无关联:“既然局势已稳,那皇叔又为何上表自请入京?”

    莫不成是因为前几日的他将奏章一压再压,这才错过了景安王上禀通州冰雪之灾的时辰?这个念头不过刚刚浮起,却很快就被明烨否决了。

    若当真为此,那景安王在殿前又为何依旧去拿通州的事情说事?可见,灾祸确有其事,借着通州百姓的名义亦是不假,但究竟是想要成全背后什么样的目的?

    明烨苦思不解,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只觉得面前杵着的这人着实遮去了不少光影,遂摆了摆手:“有劳安爱卿,你先退下吧。”

    “是。”安鹿自是知道先前陛下的那句话其实是自言自语,无须他做什么回应,便整好衣襟之后躬身退出了殿内。

    两匹骏马乘风而奔,单调无味的景色不住地在身边倒退。从白日高悬的烈阳开始,直到骑马夜奔于不见人影的郊外,数个时辰未曾停下缓了口气。

    胸中涌起的腥甜之感愈来愈重,苏云起一手拽紧了缰绳,一手不断地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咳,咳。”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无力,望着就在自己前方同样纵马而奔的背影,却依旧保持着一声不吭。若不是他大病初愈,马背上的功夫,又岂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可以比得上的?

    “你回去吧。”他们二者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距离,却是苏云起追了许久都追赶不上的距离。

    凌珏将身后苏云起那要死要活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的心意已决,那便是始终不为所动:“找儿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其实也是因为这幅身子拖累了自己。苏云起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他只感觉自己的眼前愈发地模糊。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去将眼睛的目光紧盯于一处,可用不了多久那些视野当中的东西便又会开始涣散。

    如此往复多次,情况没有半分的好转。心中懊恼不已,苏云起只感觉脑袋一沉,胯下的骏马仰头一声长嘶,他竟是整个人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第四百四十七章 坠马

    即便耳边的风声因骏马的疾驰而呼啸逝过,可这却并不影响凌珏留心观察周遭的一切。www.uu234.net

    苏云起坠马的动静如此之大,连坠带滚的剧烈声响以及马蹄无序的踢踏杂音,均和着风声全部入耳。这令凌珏不由地心中一冽,毕竟这位少将军进京时的可怖架势一时之间成为了京都中的疯传,要是再出个好歹……

    想到此,他立马攥紧了缰绳,迫使胯下的骏马停下飞扬不止的四蹄:“吁!”

    他一边回头去看,一边不忘在腕间加了一把外力,使得马头掉转过去:“苏少将军!”

    玄色的外袍上沾染了数点被马蹄一路溅起的雪泥,以及那些早已不知何时何地干死在密林深处的枯草败叶。

    它们混杂着污泥附着在苏云起的里外衣衫之上,显得这个捶胸咳嗽的少年狼狈不已。

    凌珏拖着一夜未有合眼的疲乏身姿走近,肚子里早憋存了一箩筐的火气终于于此刻尽数爆发了出来:“让你回去,你偏要跟来。”

    尽管身子是恢复了个**不离十,可毕竟与常人不同。连夜的奔波,已让苏云起负荷不起这样高强度的体力活儿。

    实在难受得紧,挣扎许久都起不来身,苏云起干脆仰面平倒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之上:“你去你的,我跟我的,没必要把什么火都撒我身上。”

    许是身子和地面太过贴合,那冷意陡然而起,竟是直直地窜入了五脏六腑的最深处。

    这一次的毒素入体之后,苏云起对阴寒之气好像变得特别敏感。

    此刻更是耐不住寒,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的双腿。说话的时候,连睫毛都在打着冷颤:“你,你不是要去找她,快去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凌珏就气不打一出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强自跟来,现在坠下了马,我哪用在这里耽搁时间?”

    看着苏云起在地上发抖的模样,凌珏还是松了口,主动伸了一只手上前:“你这就回苏府去。”

    这就是条件了?苏云起打掉了凌珏伸来的手掌,紧紧地咬着自己惨白的下唇:“我去哪里,不干你的事。”

    为了证明他并不需要凌珏有条件的帮助,苏云起还是调动起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并不存在的力气。只是强弩之末罢了,再做强撑也是枉费心思。

    攥紧了的掌心里嵌入了许多的枯叶和泥土,刮手的感觉似乎并未引起苏云起的不适,他只一门心思地想要让这异常沉重的身躯能够直起身来。

    凌珏讪讪地收回手来,并且别开眼去。他的好脾气并不是天生的,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一种虚假的伪装。苏云起的此举,其实是相当于打破了他心底最后隐忍着的底线,火气已然烧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面前矮下去的身形终于趋渐高大了起来,只是在即将要与凌珏达到平齐的时候,却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了下去。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凌珏的预料之内。只是这一次的苏云起倒下去之后,却再也没有任何要爬起来的能耐。不仅如此,甚至连一声吃痛的狰狞都发不出来。

    这可委实奇怪,凌珏不由垂头去看:“苏云起?苏少将军!”

    连着呼喊了几声,地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不是受伤的本人,凌珏对于苏云起的身体状况几乎是一无所知。不过眼下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苏云起确实是晕死了过去。

    “真是……”这事荒诞离奇到早已远远超出了凌珏可以想象到的范围,甚至于这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气都无从发泄。

    生气归生气,可这样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将他扔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就不管其人的死活。凌珏只能牵过自己的马匹,将苏云起扛到了马背之上。

    因着不想与其人共乘一匹,而且凌珏也不确定以苏云起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否还撑得住此去一路的颠簸。

    凌珏只能弃了苏云起的马,改用了自己的坐骑,好尽量让苏云起保持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自己则是负责徒步走在前面牵马。

    长街的尽头,晨露未,那抹似亮却未完全亮起的晨光铺在地面上,似乎还映衬着发出闪闪的细碎光辉。

    人影来来去去地晃动着,看穿着打扮,那应该全是苏府的下人。他们偶尔汇聚于一处便会产生异常嘈杂的交谈之声。

    这些声音以及人影的两重交互,就好像是在给凌珏夜奔一事的失败着重着墨晕染描写了一番。

    凌珏只感愈加地不耐烦,怒火无所出,唯用脚下的靴子狠狠踹在了结了一层冻霜的地面。

    “我……”就是这样的动静,倒终于唤醒了昏睡多时的苏云起,他勉力抬起了头,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呢喃起来:“我们怎么回来了?”

    他记得日落时分,自己本来想去平阳侯府上借机探寻一二。可没成想,还未探寻得到什么,就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珏世子像发了疯一般地夺门而出。

    这倒是和林伯所说的相差无几,可见,凌珏真的和侯府的关系闹得很僵。

    那时的凌珏气急,就连双眼都像是充血了一样。而后更是不顾他这个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就二话不说地夺过了侯府里马夫牵来的骏马,一个翻身而胯便飞驰了出去。

    苏云起知道,与其他费尽了心思去打探别人的家事,倒不如跟上这侯府的世子要来得稳妥值当一些。

    几乎是不假思索,苏云起也很快差人牵过了自己的骏马,同样地飞身上马,追了出去。

    只是,他未想到,一个看上去只懂舞文弄墨,或最多会些拳脚功夫用以自保的世子,却如此地擅于骑术。

    竟是不比他这个在战场上日夜靠着拼杀磨炼出来的将军差,更遑论是那时尚未完全恢复的自己。

    其实几乎从一开始,苏云起就知道,哪怕是使出了全力,他也未必追得上因为心急如焚而带来尽数动力的凌珏。

    “不回来?”凌珏觉得可笑,不是都说堂堂的少将军是苏家战神的下一任嘛?可是为何从他口中问出的话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不回来放你在那边等死吗?”

    随着脚下步子的走近,凌珏这才注意到,苏府的一边,侯府里的守卫也似是向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再一

    凌珏默不作声地绕到了正一脸疑惑的苏云起身后,抬手扬起手掌轻轻地拍打在了马背上的位置:“去吧!”

    “喂!你干什么?”苏云起并没有想到二人共同走到了这里,凌珏却会在下一秒做出如此难以想象的举动。www.uu234.net

    难道真如林伯以及府上其他下人传的那个样子?凌珏因为儿的事情,和侯府的人彻底闹翻了不成?

    他顺着凌珏的目光去望,果见侯府那里渐渐往外汇聚出了很多人,隔着老远便冲他们二人的方向指指点点着什么。

    “凌珏,你站住。”可惜凌珏忘了他本不是一个甘愿受制于人的木偶,忘了他的身子虽然大不如前,可骑射之术的功夫还是照样摆在了那里。

    苏云起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凌珏此时必然是准备当起了逃兵。

    他奋力一拉,总算是止住了胯下某人坐骑的狂奔,并且使其掉转了方向过来:“儿的事情,我知道你比谁都气愤,都心急。可是,他们是你的家人。你说说,你有这个必要吗?”

    知晓苏云起的本事,凌珏压根没有想过指望着这个办法可以让苏云起闭嘴。

    既然管不了别人,那管好自己就是。本来打算不予理睬的凌珏却还是不得已打破了自己的计划,正在后撤的脚步终于顿了下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苏云起一开口,便说出了最惹他厌烦的话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通情理,还这样不识眼色的人:“不是你的事情,你少站在那边说风凉话。”

    凌珏的怒意哪怕不用眼睛去看,都能感受到其人此时心中溢于言表的不满。对此,苏云起自觉委屈得很。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连和爹娘争吵的机会都没有。他曾经也有过抱怨,不过后来才知道,上天就是不公平的。

    至于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也许是上天觉得,人和人是一定要分出个优劣强弱的吧,也唯有如此,似乎才能凸显出每个人的特别。至于这样的特别是好是坏,除了己身,从来不会有人在意。

    苏云起本以为在这样的事情上面,他看得是足够通透的。直到遇到了凌珏,凌珏就像是那个他天生的对手。遇到了他,每每词穷,每每先行一步制定而成的计划却一再受阻。

    总是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眼中不屑的东西,却那么恰巧,是他即便做梦都想感受一次的。

    苏云起别开了头去,想要借此来遮去眼中的情绪,有些不定的目光正对上了朝他们而来,四下里渐渐汇聚起的人群。

    “少将军,您这是去哪儿了?”林伯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半蹲在地上的他脸色暴红得厉害。好似是有一口别扭的气正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让老奴好找啊!”

    苏云起咬了咬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也只能闭起嘴来干脆不说话。他的身边就摆了一个最好的例子,凌珏的存在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有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不断,听这动静,应该是有很多人正源源不断地朝着这个方向跑来。

    只是待那些脚步走近之后,却并没有选择在他的身边停下。而是继续向前,直到一个个停在了一脸愠色的凌珏身前:“世子,您可回来了!”

    目光穿过众人汇聚而成的人海,苏云起看到,凌珏正在同样盯着他看。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杀死。

    苏云起退了半步,他并不是在发怵,只是不愿去看这样不识好歹的眼神就是了:“找人的事情,待你处理好之后,加我一个。”

    林伯被蒙在鼓里,不禁多嘴了一句:“少将军您还要出门去啊?将军知道了怕是不……”

    林伯虽是多嘴,但他的多嘴还不至于惹了主子的不快。苏云起本以为林伯会问起找的这个人是谁,可是林伯还算聪明,知道这样的问题即便问出来之后也只有让彼此为难尴尬的份儿。

    他收起了一些不悦的情绪,回身拍了拍林伯的肩膀,对这个问题只是避而不谈:“回去了。”

    侯府的人围在了凌珏四周,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唯一显得嘈杂无序的就只有挤来挤去的脚步挪动之声。

    这段时间里侯府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因为姑娘的事情,下人们都直觉珏公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曾经那温言柔语的模样早已是一去不复返的事情,现在即便是那些为其倾心的婢女都不敢轻易上前搭话了。

    “让一下,让一下。”有人的声音从老远传来,穿过了人群:“大长公主来了。”

    人群很快分列两侧,屏气凝神地都盯着各自的脚尖,只能看到绛紫色的裙裾无风自动,最后站定于凌珏的面前。

    “你最后还是回来了。”凌珏出府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阻拦。

    这并不是因为下人们全部被气急而走的凌珏震慑住了,只是大长公主先前发了话,谁都不许去拦。

    大长公主的面色很是憔悴,看上去八成是自凌珏走了以后都没有再合过眼:“不是吗?”

    凌珏站立在原地,并没有回话,而是推开就近围着的几人,朝侯府的方向而去。

    针对这样无意义的废话,他不想再解释什么。既然回也回来了,倒不如养足了精神,查明儿到底去的是哪里。尽可能地缩小范围,远比心急如焚状态之下的瞎找一气要有用得多。

    再者,凌珏的脚步一顿,看到苏云起在林伯的搀扶下慢移回了苏府。

    尽管他并不想与此人有任何的一点交集,但无可置疑的却是,苏云起对儿的关心是真,比起京都一些养尊处优的草包也靠谱得多。

    独木难支的道理他再清楚不过。或许,苏云起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是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考虑了。

    “大,大长公主?”下人们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

    “跟上世子,回府。”大长公主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得以缓和。她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性,儿一日未归,她就休想让凌珏能和自己的关系和好一丝半点。

    而凌珏这回能够突然回来想必也是多亏了那苏闲的孙子。有再一,必然就有再二。不过,那些都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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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