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遮盖
“快,快把门带上。”走在前面的易风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禁赶忙回头朝身后的流云使了一个眼色。
这瑶姑娘过去在侯府便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正儿八经的姑娘才是嫡女。可按照这位的想法,府里上下却好像是要以她为尊才可以。
那时常常因为这等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情还少吗?也就是后来,她好像认清了什么,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如今凌瑶更是一朝得势,成了宫里的瑶嫔娘娘不说,数日未见,人家还怀上了龙嗣,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开罪得起的?
流云也不敢怠慢,怀中的火盆咣当一声便被他搁置在了地上,里面似乎还漾出了些细碎的微亮火星。只是火星还未有机会完全落地,便尽数被呼啸的寒风湮灭在了半空当中。
流云合上房门的刹那,才狠狠送了一口气,回身讪讪地陪笑了几声:“回瑶嫔娘娘,小的们将火盆拿来了。”
他直觉得那瑶嫔许是将她打喷嚏这回事都归罪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头上。这笔账一旦记下,怕是够他们受的了。
不光流云这么认为,易风也不例外。二人并肩站着,一时都忘了他们当下最应该做的,其实是要将火盆送到被屏风隔断的里屋去。
凌瑶的脸色泛红,被这二人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终于是酿出了除方才的紧张情绪之外的别样火意。
情急之下,不禁是大声喝问了一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想活活把你家公子冻死是吗?”
“是,是。”二人对视了一眼,匆忙弯下腰身去端地上烧得正旺的火盆。
凌瑶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再清楚不过,分明是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人人都知,这样的巧合完全就是鸡毛蒜皮,谁会把住不松口呢?但凌瑶便是个特例,如今这特例也终于是宽容了一回。
易风流云自然是巴不得地逃之夭夭,此刻二人端着火盆已经是绕到了屏风之后。
李太医看到二人,竟是有些慌乱地起了身,并且还露出了一个十分局促的笑容:“施针之时,由于寒气外泄,正是世子最受不住寒的时候。娘娘她,她说得也是话糙理不糙。”
他并不知道为何自己出言便是在帮着瑶嫔说话,自己不过只是想掩盖住内心的心虚不已而已,大可以闭口不言这些。更何况,不过就是两个书童,完全没有做解释的必要。
这样,似乎反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事后想到这一层面的李太医却是后悔不已,得亏易风和流云既不是那天性机警的人,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他的行事多是破绽,若是被多心的人抓到了不妥,顺藤摸瓜着一探寻,岂不是反受了这话的害?
易风瞧了几眼凌珏,有些不大确信地问了一句:“李太医,不是小的多嘴,公子这怎么,怎么倒像是给昏了过去?”
这个问题,他一早便想到了对应之策。更何况,是面对着完全不通医术的人来撒谎,本不算什么难事。
因而,这一回的李太医面色无异,甚至是满脸堆起了笑来:“这病缠了珏世子许久,将身子也拖垮了大半。如今我这几针一来是为他驱了寒毒,二来也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一觉起来,这病也便可以好个七八成了。”
正如瑶嫔所说,他这个太医做得好生窝囊,既是有着真才实学,那便不必如宫人一样的谨小慎微。但他却还是只有贼心,没有贼胆。这种情况才是最为可悲可叹。
但混迹在宫中,要是连些自保的手段都未曾掌握,那得罪的人怕是都有数不清的了。
对付易风流云,最起码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然,易风和流云便就点起了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对于医术,在他们的眼中向来都是博大精深,且总也看不出其万分之一的门道的。
易风流云只亲眼看着李太医取下了凌珏身上的银针,并又一一放回了其人随身携带着的药箱内。
李太医向二人略微颔首示意:“等世子醒来还要一些时候,在这期间,切莫让他吹风着凉。”
正说着这话,流云便很快上前为凌珏合上了敞开的衣襟,并且为他盖好了锦被。
等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之后,李太医便也收拾了齐整,背上他的药箱缓步走向了凌瑶坐着的外间:“瑶嫔娘娘,微臣已经为珏世子诊治过了。”
他们二人早是一丘之貉,混迹在一处虽是各有各的心思,但也是各获好处。但是在外人面前,戏码却还是要做得足一些的:“珏弟的病症如何了?”
李太医恭恭敬敬地行礼,回话的时候愈显谦卑:“待世子醒转,再注意一些不要吹风受凉,相信假日时日,必然会有所好转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不知道是易风和流云之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他们可不相信,瑶嫔其人之前的那种盛气凌人,会是入宫了几日,便磋磨了于无形的。
这反常的行为言语之间,应该是有着别样的图谋,只是凭借着他们两人的智慧,好像总也无法看透就是了。
二人又互相对望了一眼,即便不用言语交谈,便都各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待凌珏醒转之后,定要把今日的所见悉数告知。
凌瑶又和李太医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了几句。易风和流云总觉得,这些对话听来很是生搬硬套,就好像,好像是在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一般。
“瑶嫔娘娘慢走。”等了许久,终于是见瑶嫔起身又要走的意思了。易风流云嘴上说着好话,但心底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出来。
“你们还是回去看看珏弟吧。”凌瑶阻止了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前行不止的易风和流云:“他现下不能吹风,也不能受凉,正是需要身边人照料的时候。”
“这……”易风却是有些犹豫。因为之前侯爷说得很是清楚,瑶嫔娘娘身份尊贵,身边万不能没有人陪,这才特意嘱咐了他们二人要紧跟在瑶嫔的身边。
紧跟虽然没有说过是什么程度的紧跟,但想来,侯府之内都应如此。
“本宫打小长在侯府,此刻更是有李太医在侧,何需你们两个。”瑶嫔又摆了摆手,看来的确是不想让人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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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来往书信
不过这也正好,本来陪着凌瑶在侯府里走到就是瞎耽误功夫。顶 点 X 23 U S既然是瑶嫔主动提出的要求,那回头侯爷自然也是怪罪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毕竟,那可是娘娘的意思,他们做下人的又怎好违背?
易风流云应了一声是,便目送着瑶嫔和李太医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远了。
他们只知道分外紧张的时刻已然离他们远去,并且一去不复返了。却并未获悉平阳侯让他们跟着瑶嫔此举的真正用意究竟为何。
“瑶嫔娘娘。”也不知在他身前疾步而行的凌瑶是否生了满腔的怒意,唯两双腿倒腾得倒是飞快,并没有半点等人的意思。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李太医紧追了几步上前,才勉强跟上了凌瑶的步速。
别看就这几步路的距离,在大冬天的消耗还真是不少,李太医不禁接连大喘了几口粗气:“娘娘,不是微臣一再多嘴。而是……”
李太医忽然止住了步子,有些顾忌地四下张望了起来,那模样鬼鬼祟祟,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好端端地走个路却是如此作态,凌瑶最是看不惯这样的畏缩心态,当即柳眉倒竖了起来:“而是什么?”
李太医拱了拱手,见瑶嫔有听他继续下去的意思,这才压低了嗓音:“而是您如今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可是陛下的龙嗣啊!”
“为何你们总是在提醒我。”眉心不经意地便是皱起,凌瑶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脸愁容。
“娘娘您,刚刚在说什么?”即便只隔了这样相近的距离,但李太医也好像并没有听清瑶嫔的自言自语。只瞧着对方的神情似是不大对劲,不及做更多的思虑,便又细问了一遍。
“无事。”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也并没有人逼迫于她。从始至终,不过是她孤注一掷的决定。
因而,她也永远只有否认的份儿:“走吧。回宫的时辰眼看着就近了,本宫还得去一个地方。”
“是。”李太医入耳的时候,有片刻的犹豫不决。他不明白,这些事情不应该由瑶嫔的贴身宫女陪同着嘛,把他一个太医当做宫人来使唤,这像回事吗?
“怎么样?”瑶嫔终归是将李太医的话记在了心里,步子不敢迈得太开:“有找到吗?”
寒霜和夏桑候在书房之外,看样子,应该等了有些时辰了:“似乎,只有这些。”
在侯府当中,如今唯一还需要她提防的,也就只有平阳侯和凌珏二人了。
蓼阳大长公主虽然占尽了身份的优势,可奈何她好像并不屑插手于这些凡尘俗事,许是一早把她自己当成了得道的仙人也不为奇。
至于平阳侯,只要是见面的时候不起疑心,自然不会对之后她的来去做过多地限制。唯一派来盯她的易风和流云,也一早被她的借口给甩开了。
唯一还有可能存有她要的东西的地方,除了凌珏的房间,也便只有这里的书房了。甚至于,在书房的可能性要比他自己的房间还要大一些。
凌瑶接过了寒霜递来的一沓信笺字据,大致略了几眼。尽管它们似乎还依旧是些构不上证据的东西,但这里可以找到的东西显然是要更多一些。
因为她现在手握的这些东西,至少有一半全是凌珏与人来往的书信。都是皇亲国戚出生,结交之人总不是平平之辈就可以高攀得起的。
难怪景安王谁都不找,偏偏就找上了她。与凌珏同出一府,熟门熟路不算,还有些冤仇加身的。这等满足了天时地利的得天独厚,宫里除了她,应该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了。
“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此刻才有些顿悟的凌瑶不禁冷笑一声。她之前自是知道天底下不会有白捡来的好事,也知没有天生登对的同盟。
所谓友方,也不过是在彼时的一段时间里双方不起冲突,且短暂的联合最起码可以得到更多的收益就是了。
只是,景安王的心计和谋划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高超许多。
“娘娘,什么山比山高的?”寒霜看到瑶嫔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珏公子写有字迹的信笺之后,却不显笑意,就觉得不太妙。
难道娘娘是在说珏公子?想来也是吧,想要抓到珏公子的小辫子,那不是明摆着的难事一件吗?难道就指望着这轻飘飘的几张纸?
寒霜虽然一直都是凌瑶身边的丫鬟,但珏公子那出了名的清雅矜贵,她就是想不注目到都难。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即便当真展露在人前的都是虚假做作出来的伪装,那想要戳破,也必定是层层的阻碍。
“无事。”凌瑶将寒霜和夏桑在书房当中搜出来的信笺并之前自己在凌珏房里得到的东西都收好在了一处。
这才又抖了抖因为塞了东西而显得有些鼓鼓囊囊的袖口:“时辰差不多了,该向父亲辞行了。”
凌瑶方才的短暂一别便是花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本以为还可再有一二相谈的机会,可等到平阳侯再次见到凌瑶的时候,得到对方的第一句话却是时辰不早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是再清楚不过:“既如此,老臣就不送了。”
赵姨娘不知道凌瑶回府的真实目的,当真以为她这是思念自己,自觉连几句体己话都没有说够。便干脆吸了一吸鼻子,收敛起了心中的失落:“民妇代侯爷送送瑶嫔娘娘。”
“你站住。”平阳侯厉声喝止住了已经欲走不停的赵姨娘,碍于过多的外人在场,因而听上去也只是语气稍稍加重了一些:“瑶嫔娘娘回宫是有时辰的,你现在跟着出去瞎掺和什么?还嫌不够乱是吗?”
说实话,赵姨娘不太懂为什么平阳侯要用一个“还”字。今日是瑶儿回来的大喜日子,府里上下虽不是一片欢欣,但也不至于就是一团乱麻了吧?
思来想去,还是侯爷偏心偏得紧。眼前站着一个女儿却不看,总是想着蓼阳大长公主给他生的那一双儿女。
越想心气儿越是不畅,赵姨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是第一次对平阳侯的意思做出了反驳:“那民妇就自己去送。”
“你……”一时语塞,平阳侯竟是有些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归去
“娘,您就留步吧。顶 点 X 23 U S”今日此行?其实未能如她所想那样顺遂,但总归也是一种意料之内的事情。
毕竟,他们父女的隔阂早已筑起,无缘无故,又怎么可能是说消就能消得下去的那种?
“可……”赵姨娘自然不甘心就这样错过这次机会,她并不是命妇,就算嫁给了平阳侯为妾室,可实质上也等同于普通人一个,无召便不得入宫。
若说还有哪一点是比普通女人强上些许的,或许也只有她那吃穿不愁的生活了。
“没有什么可是。”瑶嫔丝毫不留恋的样子,话语中的强硬甚至能达到了一种斩钉截铁的感觉:“回宫的时辰已近,父亲说得没错,本宫确实不便久留。诸位留步吧。”
这桩别离的背后,一个是要走,一个却是不留。如此这般,倒是省却了别离愁绪的既定麻烦,一点儿都不带伤感之情了。似乎初始的那份本就寥寥的欢欣到了现在,便又演变做了一场无疾而终的闹剧。
赵姨娘终归也是很好面子的人,今日跟在瑶嫔身后的皆是皇宫里的内侍与宫女。便是她肯放下一些虚头巴脑的面子问题,终归也是身不由己。
夏桑挑起轿帘,凌瑶已经是半截身子都钻了进去,只是能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的微弱声音,那好像是谁在极力压制着激烈情绪的低低啜泣之声。
终归还是顿了下来。
她一个回望,果然见到送行的队伍当中有赵姨娘的身影。
许是活在惶恐之中太久了,她怎么倒是忘了呢?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注视着自己呢。
她轻轻勾了下唇角:“还望娘多多顾好身子,瑶儿就不能侍奉在您的身前了。”
别人不知,她为了无尚的尊崇而做了些什么。那兵行险招的一步,走得好,便是往后享不尽的荣华与富贵;可若是走得不好,便是粉身碎骨也恐难再有出头之日。
今日在场的众人,包括在赵姨娘的耳中听来,他们也许只会想到这是入了宫门必要做出的牺牲与代价。
但其实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感慨呐。可惜的是,一语双关的含义却没人能懂,更不会有人与她来分担这压力加注在身所带来的莫大恐惧与错乱。
但愿,今日的这句一语双关不会变成来日的一语成谶吧。
有些水雾气逐渐弥漫开来的眼瞳视界里,赵姨娘重重地点了点头,竟是不管不顾地扬起声来。
赵姨娘的嗓门天生高亢,可惜并不好听。此时明明是类似于让凌瑶放心的表决心之言,入耳竟是很显聒噪。
真是够不伦不类的。凌瑶只觉得很是丢人,不自觉地,她的笑容便僵硬在了嘴角:“回宫吧。”
赵姨娘的高声换来的是瑶嫔的低语,两厢差别太大。那声低语是瑶嫔说给她身边的宫人听的,因而赵姨娘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只看到静默已久的车马终是扬起了道路两旁滚滚而起的风尘。
自宫里出来的这一队阵仗很是盛大的人马还是渐渐远离了赵姨娘的视线范围之内,直至变成了一个黑点般的大小。
“瑶……”儿字被她无声吞回到了肚子里去,她其实最是明白,瑶儿是在嫌弃什么。
莫说是凌瑶,便是她自己,入府多年,数十年如一日天天做的一件事,不就是为了争一争心底的这口气吗?
侯府里虽然至今都无她的一席之地,但也允许她自在蹦了多年,赵姨娘不是傻子,个中道理不是看不破,只是不甘承认,也不愿居于人下就是了。
这侯府里真正的侯爷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是蓼阳大长公主。一个是皇家的公主,一个却是商贾之后,怎么比,都是实力悬殊。
她如今一应用度都不用愁,那说难听一些,不过是蓼阳大长公主对她的施舍,不屑与她争斗个没完就是了。
但是,凌瑶不同,皇宫之内的逞凶斗狠只会比这个还要残酷上百倍。
“哎!”心内的一腔愁肠也只能化作了一声轻叹。可叹她这个做母亲的,既不能让孩子跟着享福,更不能在关键时刻为其做一两地未雨绸缪。
“她走了?”蓼阳大长公主等了多时,终于看到了平阳侯推门而入。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心情似是很不佳。
只是,纵然个人的心情再是不好,事情也是要问出个缘由的。若是不做理清,就要永受限制。蓼阳大长公主并没有多做犹豫,几乎是在平阳侯反身关门的一刹,便问出了口。
“嗯。”这声应和很是有气无力,平阳侯就近坐在了蓼阳的身边:“瑶儿回府,应该是另有打算,并非是省亲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一点,蓼阳并不惊讶。甚至相当于不惊讶来讲,倒不如说尽数都一早被她猜到了。
“那你可有派人去看着她些?”蓼阳并不想站在侯爷夫人的高度上,去插手府中的事务。那样,未免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
她早已看开了这些,过得能够顺心遂意一些,已是很好。又何苦再把自己囚禁于自己一手编造的牢笼当中?
偶尔的一句话,多少能提醒到平阳侯,为侯府解些困境,便算是起了难得的效果。
“派人倒是有派。”提起这个,平阳侯就有些头疼不已。此次就算是他早先有所预料,并有防备,可奈何却败在了选人之上:“就是珏儿的那两个书童,易风和流云。”
“那两个孩子。”因为是凌珏最为亲近的下人,蓼阳大长公主对他们也有所了解:“倒是实诚,可是论机灵,却总差了点儿劲。”
平阳侯点点头,他要是早先这等觉悟,就不必现在对凌瑶的打算而一无所知了。
凌瑶毕竟姓凌,再是做事没有分寸,可行为说话总也关乎了凌家这一大家子的荣辱。退一步来讲,他们永远是休戚与共的一个整体。
凌瑶一声不响就做了这么多的决定,几时有把他这个父亲看在了眼里?
因而,方才凌瑶回宫辞行的时候,他这个侯爷提都没有提出要主动送行的这一想法。不仅没有提过,甚至是当众没有给足了凌瑶的面子。
想必,凌瑶那时心中很不好受吧?可不好受也没有办法,平阳侯就是想借此来敲打敲打凌瑶,见好就收才不至于越陷越深。
第四百九十七章 浅象
凌瑶在宫中的那些事迹,如今早已是人尽皆知。www.uu234.net丢了她自己的人权且不说,关键是连带着整个侯府都难以光彩。
后宫虽是无权干政,但后宫前朝这二者却是息息相关。凌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即便有陛下的一再强压,也难免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便是开国元勋也逃不过被谈资的圈定,平阳侯在朝堂之上却是受了不少背地里的私论。
尽管是引来了不少的私论,但却总也没有被提到台面上来提。这一切已经是旁人看在了他的身份之上,而多少留有了一些面子的结果。
而凌瑶呢,做了这样的事情出来,却似乎远远并没有收手的打算。
打从她今日摆了如此大的阵仗回府省亲的时候,平阳侯便已经内心明了了几分。故而,这才可以摆出了漠然而待的态度,实则也是为了警醒凌瑶要记得适可而止。
只是,若是说教有用的话,那就不需要眼看着事态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束手无策了。
凌瑶明明知晓他派人过去盯着的用意所在,却还是一早将易风和流云给随意打发走了。其心思如何,已经不用去猜度了。
“如果所猜没错,她回来,是要找什么东西?”蓼阳略一沉思,便找到了事件背后可能的线头。
“找东西?”足有一段时间的烦扰不堪,平阳侯已经是焦头烂额到不堪负重了:“她找什么?”
闻言,蓼阳大长公主的情绪上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她只是略做沉吟之后,摇了摇头:“本宫不是瑶嫔,如何知道她的心思。总归是于她有益的,但……”
“但什么?”对这个女儿,他现在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平阳侯不禁追问了起来:“蓼阳,就算我请求你,你要是想到了什么就说出来。这样,我也好从长计议。”
“无事,应该是本宫多心了。你也知道,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过多,不免让人有些杞人忧天。”蓼阳揉了揉作痛的额角,并且借此机会好把眼眸中的异色以做遮掩:“倒是还有一点,她今日除了见过你与赵姨娘,可曾还见过谁?”
于凌瑶自己自然是有益的,要不然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凌瑶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做?只是怕对于整个侯府而言,都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提倒果真忘了。”平阳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事情确实是值得一提的:“瑶儿今日回来竟是主动问起了珏儿。”
“珏儿?”蓼阳心内一沉,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是疏远,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跌倒了谷底,竟像是再也爬不出来了一样:“她不会还去看过珏儿了吧?”
平阳侯并没有回答,只是眉头蹙起,这个表情分明是对蓼阳的猜测做出了肯定的回复。
“这事,你怎么看?”很多事情,蓼阳在当中的存在是要比他这个侯爷都要重要的。因而,她不应被排除在外,她的意见更是如此:“会不会是和朝事有所关联?”
“不好说,且看看吧。”不好说,却也应该差不离了:“若她有什么动作,我们总不会完全无所防备。”
人人都知道蓼阳大长公主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其人不仅鲜少出府。作为皇室的人,只要无召,竟是连宫中都从不踏足。
只是,人人都道的东西,便只是止于表层的浅象。止于表面,便意味着事实可能确实如此,但也有可能是与真实的样子完全颠倒了过来。
从来看到的,只是对方想表现出来的东西。
蓼阳也是如此。她常年居于侯府的佛堂,对于侯府当中的事情向来都是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例外。但其实,她并不如表面表现出的那样无欲与淡然。
朝事,一度是她同平阳侯唯一谈话的交集。
“易风!流云?”清醒过来的凌珏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明明冰天雪地,却竟像是置身了火海当中:“人呢?”
“公子。”易风流云齐声应道,赶忙绕过了屏风:“您终于醒了?”
终于?看来的确是昏睡了许久。这并不是他的错觉,也更加不是梦境。
一些模糊的回忆在脑海当中完全清晰了起来。
越想心中越是愤懑不平,凌珏攥起拳来便二话不说地砸到了床榻之上。那一拳的力度实在是大,硬是将鼓起来的锦被都捶陷了进去:“李莞逸,他人呢?”
“李,李莞逸是谁啊?”流云被凌珏忽然暴起的怒火吓得连连眨了几下眼睛。
易风也吓得不轻,轻轻开了开嘴角,凑近在了流云的身边:“是不是刚才那个李太医?”
“就是他,他和凌瑶人呢?”凌珏一边问着这话,却是一边不停手下的动作。不欲废话,便一把掀开了遮盖得严实的锦被。
易风咽了口唾沫,有些颤颤巍巍地开了嗓:“李太医给您诊治完之后,便,便走了呀。还是和瑶嫔娘娘一起回的宫。”
他不明白,刚才那声明明是他用了只有自己和流云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的,怎么公子就听得那么清楚?
“公,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易风反应不及,便只听到了流云在一旁很是焦急地冲了上前。
凌珏此时已是穿上了冬日外出要穿的一袭常服,就在易风流云凑上前去的时候,又是手脚利索地自顾自地系上了披风的带子:“去找人。”
易风和流云不禁嘴巴微微张了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自家公子有这么风风火火的时候呢?
这行事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毛毛躁躁的,倒是像隔壁的那位少将军看齐了。
易风上前拦了一拦,岂料他这一拦,却是险些将地上的火盆扣翻了一地:“瑶嫔娘娘回宫已有多时了,您就是现在去追,也是追不上去的啊!”
凌珏前倾的身子这才止住了去势,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便循着火盆发出的动静而看去:“屋里怎么有这么多火盆?”
他记得,先前李莞逸给他施针的时候,屋里明明只有一个火盆的。
“是李太医和瑶嫔娘娘,他们说,现在是关键时候,您绝对不能受凉。”看到凌珏的心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流云松了口气。
只是,生怕再因为一句话而触发了凌珏的哪里,流云说话很是小心翼翼:“我们便又找了些火盆过来。公子,现在不冷了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会面不过告辞
“冷?”凌珏觉得好笑,被地龙烘得温暖如春的室内怎会觉得冷?怕是这两人被李莞逸几句话就给迷了心窍去,其实也怪不到他们的身上。便是谨慎如自己,不也被李莞逸耍得团团转?
但经过了这么一出,现下总归也算平心静气了下来,凌珏干脆就歇了追赶出去这样不切实的想法:“我不冷。倒是你们,先跟我说说,这李莞逸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李太医说,施针的时候,正是逼出寒气的时候。”流云一边回着话,一边抬头偷悄悄地打量着凌珏的神色。
见是无异,这才又接了下去:“说是什么寒气最易堵塞淤积,想要药到病除,一定要确保温度够高。这才叫我们两个去找火盆来的。”
凌珏点点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想必已经摸了个大概。事实的真相就是,李莞逸的行事并非出于己心,而是受人指点,的确是与凌瑶勾结在了一处。
这样子做,李莞逸自己会得到什么好处,凌珏是不得而知了。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为了达到凌瑶的目的,李莞逸诓骗起人来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先看看房里有没有少东西。”凌珏扬了扬下巴,示意易风流云各自先散开。
他可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入宫为妃的女人把心思对准在了他的身上。就算是处心积虑的盘算,也不该把力气放在一个宫外的男性身上吧?
扳倒了他,和坐正凌瑶自己的皇妃之位,这二者之间,似乎并无丝毫的联系。
既然不是为了凌瑶自己,那便是除她之外的,其余人?背后的主谋是另有其人。
凌珏不由地眉心一冽,莫不成如今的后宫也如朝堂一般,做着结党营私的肮脏龌龊事?
“易风,你来看。”流云按照凌珏的吩咐在书案前仔细查找过了一遍。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好像还果真查出了什么问题:“原来这里,是不是有本被公子批满标注的话本?”
流云的声音已经极力压低了,再不大能确定之前,他还不想招来凌珏的关注。
易风应声走了上前,便只垂首看了一眼,就急忙抬起头来,人皱着一张脸,久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流云却是慌了,声音不自觉地放了出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易风虽然是在摇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可却又像是另外一番意思。
如此这般,凌珏就是想不听见都难:“丢了什么东西?”
易风和流云往两边退了一退,让出身前的空位出来。易风回道:“公子您先前批注有笔记的那本话本好像不见了。”
流云急了眼,咬咬牙:“你不是摇头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流云记得分明,当他问起话本的时候,易风确实是在摇头的啊!既然摇头,应该便是否决了他的猜测。结果搞得他还真当以为是自己给记错了。
易风摊摊手,委实觉得自己也很冤枉:“我,我摇头那是因为它确实不在了,是大事不好了啊!”
凌珏被他们这一顿争吵引出了头疼:“都别吵了,快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不在了。宫里的李太医受人所指,潜入府上,应该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流云还有些不开窍的样子,呆呆地立在原地,还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不会吧?李太医他人瞧着还挺好的。”
彼时凌珏脸上的神色已经很是难看了,他并不是因为易风或流云的反应迟钝而动了气,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凌瑶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易风余光一瞥,自然是不难发现凌珏脸上的这些表情,他忙一把拉过早已陷入了独自深思的流云:“公子莫急,我们两个这就去。”
回了宫的瑶嫔被一道很是特殊的背影吸引去了目光,她并不意外此时景安王的出现。
甚至说,如果景安王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现身,她反倒是要为自己捏一把汗了。
“皇叔,您怎么过来了?”凌瑶这一回没有支开自己身后的寒霜和夏桑,而是选择了任由她们跟着。
宫里分属的势力是在太错综复杂,她不能保证每一回都没有被人看去并加以渲染利用。因而,让寒霜和夏桑跟着,实际上反而是一种比较聪明和最是稳妥的做法。
毕竟,这两个人知根知底,都是同出侯府。
景安王不过几日未见,身上的穿着似是又厚实了许多。京都是要比别处都更冷一些,但凌瑶真不明白,能让景安王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个球这样毫不顾忌形象与身份的温度,到底是有多冷?
“太后娘娘的懿旨,要本王入宫,说是有事相谈。算来时辰已经不早,本王这就先行告辞了。”说这话时,景安王嘴角的笑容弯了上去就再也没有下来过:“告辞。”
“王爷?”凌瑶实在一时反应不及,刚下张口问个什么,结果下一秒果真就看到了景安王竟是二话不说就当真拔步朝着熙寰宫的方向行了过去。
“娘娘,景安王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瑶嫔是与景安王有着交易的,这一点,寒霜心里清楚。
因而,遇到这么不明不白的状况,她整个人云里雾里的。
“景安王……”别说是寒霜,就是凌瑶自己也一时反应不过来:“说是太后娘娘与他有事相商,莫非是……”太后娘娘?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刚刚浮出脑海,就被凌瑶强自按压了下去。
那日因为萧清的事情,太后娘娘心中早就记下了她这笔账。本来后位最有力的争夺人选在太后那边就一直不是她,而是那个未出阁前就名声甚好的秦秋水。不巧的是,她偏生还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毛了太后娘娘。
凌瑶其实有了景安王这个新的救命稻草,便一度都打算了放弃了太后的这条线。
景安王与陛下不过只有着叔侄的名义,她想要达成目的,终归都是要凭着太后做中间人的。这一点,凌瑶心里早有准备了。
她只是想不到,太后这是要放低姿态而率先找她谈话的意思吗?
“娘娘,您,您没事吧?”夏桑也觉得这个事情的前后很是奇怪。但她怎么从瑶嫔的脸上好像看到了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
第四百九十九章 屏退宫人
“本宫没事。”凌瑶只是摆了摆手,继而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言道:“走吧!本宫今日能回府省亲,也得先行谢过太后娘娘。”
她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寒霜和夏桑不敢存有什么异议,立马几步跟上了前。
别看太后娘娘因为萧清一事而对瑶嫔似乎颇有微议,可是该当如何的时候,却从不曾亏待于她。
不仅如此,在这宫里上下,太后娘娘也很少有做出明显偏袒于哪一方的事情出来。也便是如此,才叫人不好摸清她的喜好。
都说对症下药,可找不到别人的喜好,又怎么可以成功地逢迎于人前呢?在这一点上,太后许是根本没有打算留给别人余地。
可是瑶嫔的急功近利,让她看不透这些,她只是不断地在这上面花费了一些心思。然而事实就是,瑶嫔为了自己前程尽力一搏而做出的努力确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样?她会来吗?”太后指了一指自己身侧的位子,示意景安王落座。
仅仅不过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可这熙寰宫的屋里屋外却是两种相去甚远的温度。
景安王在宫婢的侍候下褪下了狐裘披风,感觉身子舒快了许多,原本佝偻的身姿竟也难得舒展开来了一些:“如果连这样的暗示都无法看懂,那想必也不是一个值得下苦功筹谋的棋子。”
若不是因为凌珏的缘故在,太后还真不想和瑶嫔扯上什么关系。此间的相形见绌之下,瑶嫔的事情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思及此,太后也只能淡淡地回了一句:“但愿吧。”
“太后娘娘。”一直守在外间的弦子挑起帘来,进屋之后双眼只在景安王身上逗留了片刻,似是点了点头算作行礼,便赶忙凑在了太后耳边。
“让她进来吧。”原本神情淡淡的太后闻言也不过是摆了摆手,看上去是更不太愉悦了一些。
“真被你猜中了。”太后揉了揉鬓角,长出一口气:“瑶嫔来了。”
“太后何必动气,我们与她不过是互惠互利。”景安王敲出了横亘在太后心间总也咽不下去的不快,这才出言宽慰了几句。
她们后宫的女人再如何缠斗,终究也是不关他这个外来王爷的事情。只是,既然现如今还要指着盟友的助力,那便不能不齐心。
“哀家何时动过气?”太后的心内许是真如景安王所说的那样,多有不爽。但最起码都维持在了隐而不发的一个临界点当中。
直到景安王这自以为调和劝慰的话语一经出口,才是真真切切地给将它们全部诱发了出来。
正说着话,瑶嫔已是在弦子前行的引路下走至了近前:“瑶嫔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景安王。”
那景安王果不欺她,说是人在太后的熙寰宫中,便一早等在了这里。而之前屡次将她拒之门外的太后,这一次,也是破天荒地应允了她的求见。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证实凌瑶自己的猜测。借着景安王,太后果然放下了她们二人之间此前的不和。
“今日不是回侯府省亲的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凌瑶想得未免太过容易,她根本不知道萧清和太后的故旧渊源是如何地一般深浅。她的那横插一脚,完全是将自己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便是眼下互相借势,不过一个各取所需,都未能让太后对她有所缓和,哪怕这缓和不过只需要停留在表面的几句言语之中。
太后娘娘当即便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凌瑶是接住了,但接得却并不精彩:“瑶嫔自知胆大妄为,此次能顺利回府见过二老,实在是太后娘娘您的网开一面。故而一回宫,瑶嫔便觉得,来熙寰宫里谢过太后娘娘是头等大事。”
“哼。”太后冷哼一声,径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别开了头去。她是太后,是长辈,自然是想给谁看脸色就给谁看。
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女人,果然都是坏事的那起由头:“皇嫂,既然人都来了,是不是可以?”
“杏儿。”太后还是听进去了话。毕竟什么是正事,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还是拎得清的:“带人退下,没有哀家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是。”杏儿带上了门,并且张罗着一干人等齐齐退出了殿内。
确定身旁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弦子才轻问了一句:“那里面什么情况?怎么瑶嫔也来了?”
她们最是和太后亲近,可这也并不代表着,太后的每一个举措,她们都能知情。
弦子只看到了瑶嫔与人为难,还得罪了太后娘娘。无论宫中的哪一方势力,这眼见着,似乎都要与其为敌了。
太后娘娘这个时候应允了瑶嫔的求见,却是有些主动调和的意思。宫中的那些个人精,最擅长的不就是向风而行嘛。这风向一变,人心都要因此而生变了。
人心一变,说得不好听一些,势必就会起了动荡。弦子可是发自内心地看瑶嫔不顺眼,要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影响了宫内的人心,那可真够她嗤笑一阵子的。
嗤笑是嗤笑,可是这样的荒唐事她并不乐意见到。
今日轮到了杏儿在殿内当差,因为距离太后几人更为近一些,看到的这也才比常人多了一些:“太后娘娘没有道破,不过我瞧着,倒像是景安王提前安排好的。”
“原来是王爷。”弦子知道再问下去杏儿也说不出来更多,解了心头的这一层困惑,她也就乖乖闭嘴了。
她们不过是身份卑贱低下的宫人,主子们如何原也不该关她们的事情。只是跟在太后身边的日久,弦子难免操心得更多了一些。
自打景安王来到熙寰宫的那日起,弦子就有些隐隐地不安。景安王一个外人,太后就这样轻信与他,是否有失妥当?
当然,这个顾虑和不安,弦子没有机会去言说,她也更不具备这个资格。
“东西呢?”瑶嫔都被她留了下来,太后便也放弃掉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假笑与客套,直奔起了主题。
十指微微并拢,凌瑶有些紧张:“在,在这里。”
她并不能确定,这些东西是否会是太后娘娘与景安王需要的。但这些,已经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具证据性的可能了。
第五百章 非是纨绔
景安王将凌瑶递上前的东西都尽数接了过来,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坐啊。www.uu234.net”
凌瑶笑了一笑,却还是站着不动。
她哪敢落座,自打她进入到这殿内,太后可一直都是板着张脸的。明明有地龙带来的温暖,比外面不知暖和了多少倍,可她在这里却只有浑身冷得发抖的感觉。
“皇嫂,你先看看。”景安王也感觉到了气氛之间的微妙尴尬,干脆把从凌瑶手中接过的东西先呈给了太后。
“这不过就是几封信笺,还有,一本话本?”太后胡乱翻了一气,发现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确凿有利的可靠证据。
事实证明,凌瑶并没有就此落座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她的耳边只听到了啪嗒一声。
抬眼一看,却是太后把这堆纸张掷于桌角的声音:“瑶嫔莫非是觉得,就凭着这些,哀家和王爷就可以找到凌珏的罪证?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做,是在故意耍弄哀家?”
瑶嫔当即皱起眉心,二话不说就是先跪在了太后面前急着为自己请罪:“瑶嫔不敢,委实冤枉。实是,实是凌珏他做事谨慎,并无什么错处留下。”
“哀家可受不起你的这一跪。”太后并没有用正眼去看凌瑶,而是余光一瞥。
她自然不心疼凌瑶,可是她肚里的龙嗣却是另外的一回事。太后继而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你先起身吧。你不注重自己的身子,哀家却是要注重你肚子里的皇孙的。”
那毕竟是烨儿的第一位皇子,烨儿因为对凌瑶不喜,也便不喜这个尚未出世的皇子。可是她却不同,这个皇子可是她盼了许久的。而且,在她这里,皇子与皇子的母妃并不什么强行的联系。
凌瑶脸色不大好看,闻言也只讪讪地笑了一笑,便站起了身子来:“回太后娘娘,那信笺里应该有凌珏同别人的来往。”
也便只有凌瑶自己才知道,太后是看在了肚里龙嗣的面子上,这才肯饶过了她。人人都是这么看待于她的,可事实的真相却又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让凌瑶如何能笑得出来?不因此而愈显憔悴,已经是她心内异常坚强了。
因为情势严峻,故而凌瑶明白,她只有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出来,才能证明她不是废人一个,才能讨好到景安王和太后娘娘。
只有抓住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或许才不至于让日后的她永无翻身之地。
“既是世子同别人的来往,那必然是少不了勋贵士族的参与。”景安王出此言论,并非是在替凌瑶说话。
事实上,凌瑶想到的这些层面,并非是歪打正着或是敷衍之下拿来的交差之物,而是源于他的授意。
如果一个人当真心思缜密,那么想要直接找到白纸黑字的证据便是难比登天。
既然真凭实据找来不易,那捏造一个伪证还不容易吗?反正追寻真相是一件极耗心神的事情,人也只会相信眼前自己看到的东西,毋管真假。
就算亲如兄弟又能如何?便是一母同胞的真兄弟,也经不得利益之下的撩拨。
尤是这双方的其中之一是天子,天子的位置一旦坐久了,换谁来能不起疑心?
景安王可就是亲眼见证过的,先帝在位的时候,不也是逃不过这样的定律吗?
于是如此,只要拿到了凌珏的字迹,找个专业的人来临摹一二,陛下最恨的结党营私之事不就发生在了他曾经最为信任过的幼时好友身上了吗?
太后对于景安王的这话似乎是置若罔闻,但实际上同样都是经历过数载浮沉的人,景安王能想到的,她又如何看不出来?
摆出那样的勃然大怒,不过是因为想让凌瑶提前掂量清自己的地位罢了。没有想到的却是,这瑶嫔居然敢拿她腹中的龙嗣反过来威胁于自己这个太后。
偏生她还真的得受这个威胁,若瑶嫔能顺利产下烨儿的第一位皇儿,到时再去计较其人的所做作为也是为时不晚。
“凌珏可当真有意思。”这话能从太后的口中说出,也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
便是第一遭指名道姓地提起了凌珏又能如何呢?凌瑶也听得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夸赞褒奖之言。
只要凌珏总也盖不过她的风头,便是太后提上一嘴也是无关痛痒。
“什么有意思?”景安王从太后手中接过了那一纸写有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笺。
原来与凌珏通信的那一方,非是什么朝中大员,甚至连贵胄之子这样次一些的,已然偏离出了朝堂权力交界点的都算不上。
那方的人仅仅只是民间的三教九流之类的,说穿了,不过也就是一个书贩而已。
“左右一个书贩,还留着与其来往的信件。”景安王撇了撇嘴角,干脆把这些信纸下衬的话本给抽了出来,在手中随意翻了一翻:“话本上的标注都写得如此认真,其实莫非也是一个与众相同的纨绔?”
景安王的身材应该是属于瘦骨嶙峋的一类,很是瘦削的脸庞上一旦露出了这等不屑一顾样式的笑容,就会映衬得人很是奸诈刁滑。
景安王许是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这个表情会显得他是多么地可怖,那简直活生生就是一张惹人生厌的脸啊!
凌瑶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去。
她其实知道,惹人生厌非是她对凌珏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同情。
而是,这样的表情她见识过了太多回,那些不正是她自己时常会露出来的一种表情吗?
“皇弟可不要想当然。”那本孤零零地躺在桌角一侧的话本,终于是被太后捞了起来:“京都里,可还从来没有人如此说过凌珏。说他是纨绔的,你还是第一个。”
“本王是不在乎当这个第一的。”嘴上虽然满是讥诮之言,但实则景安王还是留了一些心眼:“如果不实,我们就在这上面下点功夫,让假的也变成真的。”
试想,纨绔子弟却又屡屡干政,妄图要驾临在皇权之上。传将出去,想要安多么大的罪名便可安得下多么大的罪名。
“你先回去吧。”太后已是将案头的信件字据一一翻找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些数。
若说瑶嫔找来的这些毫无可用,便是着实夸张了。可若说此事她做得还算可以,太后又不想让瑶嫔顺这这根杆往上爬。
第五百零一章 牵一发
“现下,这里只有我们二人。m.www.uu234.net”打发走了瑶嫔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比常人更要方便些的是,太后根本不需要去找些无中生有的理由出来:“皇弟不妨说说,你接下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本王从通州入京的时候,便带了几位门客,他们之中不乏能人异士者。”对于这些,景安王倒是很坦率,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模仿他人字迹,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哦?”景安王如此有把握的样子,倒是让太后都不禁有些感起了兴趣:“皇弟的意思是说,你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景安王重重地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本王还在通州时,便多有听说那珏世子的事情,早做打算,也是为了不至于届时措手不及。”
景安王说的这话着实在理,凌珏不光是现下景安王心头的一大忌。早从一开始起,便是太后如鲠在喉的一患,她不动不过是左右要牵扯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过,总有一日是要拔除的。
“不过,有一点,哀家倒是想要问问王爷。”除了这些,太后心中并不是没有丝毫疑惑的。相反,景安王在对付凌珏一事上,表现得着实有些殷勤急切了:“王爷动作如此迅速,甚至在通州便埋下了人手,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倒好像,他才是天盛的天子,真正被威胁到地位的人是他景安王一般。
尽管景安王有足够的理由证明他自己并未起过异心,但这事事关重大,太后不得不处处设防。
“怕,却也不怕。”这话是景安王沉吟多时而给出的答案,足见他的思虑慎重了。
在京都这么大的一座都城之中,上到王公贵臣,下到讨生活的三教九流,几乎人人都可在这里落脚。即便不是拥有一席之地,那总也不至于被赶出城外,成为旁人眼中容不下的那粒沙子。
而他,一个王爷,却是有别于这众人之外的那粒沙子。说多错多,他焉能不怕?
景安王站起了身来,却是独自拿起了自己早先的狐裘披风:“先帝守着这片河山有多么不易,本王不是不知道。即便他之后又做了那许多事情,但既然他留了我一命。这河山,本王就有理由帮他守到底。”
他在通州听到风声的时候,便早早地一手做起了准备。就是怕被好事者上参一本,他这才只带了一些门客跟随自己入京,而什么王府亲兵这样让人生疑的存在却是一概没跟来。
不过,他也不是初通世事的黄口小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他在通州多年,这一朝不声不响地忽然入京,在很多人的眼里,便已经是生出了二心。
“陛下他会理解的。”太后似是点了点下巴,“皇弟慢走。”
景安王已经重又将狐裘披风披在了身上,等到浑身上下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时候,他才欠了欠身子:“还请太后娘娘静候佳音。”
她与景安王实在无甚交情,其实无甚交情的,又何止只有景安王一个人。少时入宫的她,一早便被禁锢在了宫门深处,又谈何与别人的交情呢?
但即便无甚交情,旧事发生的始末,她都是在场的那一个。景安王其人品性能力如何,她一概不知。但为臣,他是先帝的好臣子。为弟,他亦是兄长的好弟弟。
当年知道内情的一干人中,若说还有谁是太后值得信赖的,或许也只有一个景安王了。
“启奏陛下。”朝堂之上,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封珏世子写给当朝大员的亲笔书信:“臣日前在府上得到了这封密信,其内关乎甚广。臣不敢有误,现特意呈上。”
凌珏因为景安王的入京而一度被众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几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的一瞬间,凌珏俨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就是他这个陛下想护,也不能护得太过明显。天子是至高无上,可朝臣们的悠悠众口却也不是他不忌惮的。
众臣都等着看他的回应呢,总不能什么态都不表。明烨一个眼神示意,还是让陆公公接了过来:“尹爱卿你说这是珏世子的亲笔信?”
尹林正是从一品的御史大夫,这些年在朝堂之上虽未立下过什么卓越功劳,可也从无错漏之处会让人诟病。
因而,他的话还算有些重量,明烨也不能等闲视之。
陆公公很快从尹林正的手上将信纸接了过来,并且双手呈到了明烨的面前:“陛下。”
明烨自是不信那所谓的凌珏的亲笔书信,会有什么值得拿来被人言道的。
凌珏是什么人,明烨应是最清楚不过的。若不是生成了侯府世子,凌珏都未必会选择步入仕途。
只是,生来自带的身份,让凌珏不得不义无反顾地纵身跃进了这官海浮沉。许多年的时间过去,凌珏都未能有个一官半职,也是因为他一再拖着正式迈入官场的缘故。
这些,终究不过是凌珏身上幸存不多的任性与执拗罢了,却到头来变成了他人口中的话柄,再三抓着不放。
心中很是愤慨不平,可明烨的脸上却并不能表现分毫,直到拆开信纸的一刻前,朝臣们看到的也只是一派风平浪静的帝王龙颜。
白纸的纸张上那些端庄雄秀的字体,好像是一根根被磨得异常尖锐的银针,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尽数飞入了明烨的体内。
“这?”凌珏的字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就算有人能模仿得了一二,也绝无可能含有那种神韵。可眼前的这些,分明就是出自凌珏之手。
尹林正不待明烨思及更多,便跪在了殿前:“启禀陛下,与珏世子互通书信的是前漕运都御史曹远修。”
曹远修,因为他私自克扣其下大小官员的俸禄,一经查处,便立即被明烨革职抄了家。
尽管明烨坐上皇位的日子不久,但那时更是明烨新皇登基的前几日,急需一些契机来彰显他的君威。
因而,处理曹远修一事干脆利落,朝中人人都以此为戒。
这个名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陌生。
不用尹林正回禀,明烨自己都在手中的书信上看到了曹远修的名字。他的眉心不自觉地便皱在了一处。
这怎么可能呢?
第五百零二章 着道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曹远修一案,当时之所以牵连甚广,一度掀起了朝堂上下莫大的风浪,正是因为其人掩藏得极深,实在不易被人找寻到马脚。www.uu234.net
而之所以得以顺利地告破,当中起了莫大作用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凌珏。是凌珏查出了曹远修克扣他人俸禄的罪证。
可眼下这白纸黑字,上面字里行间所传达出来的意思,明明是他们二人又有着不错的私交。让人眼前发蒙的是,他们不仅是私交不错,看这书信上的所写,当初那事似乎也和凌珏逃不了干系。
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奈何明烨这一次即便是想要为凌珏开脱,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并不是微臣非要挑拨是非,只是如今的铁证如山,珏世子他理应受到惩罚。”尹林正终于抓到了凌珏的把柄,自然是不狠狠咬下一块连皮带血的肉来誓不肯松口:“微臣斗胆,还请陛下决断。”
“尹爱卿……”尹爱卿平身这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来。
就听朝臣们竟是齐声跟在了尹林正的声后,众口一词地道:“还请陛下决断。”
放眼殿下左右两侧的朝臣之中,除了被无故牵扯进来亦不知作何感想的平阳侯外,几乎也只有寥寥几人没有趁风扬帆地参与进来。
一个朝臣的重复就已经是在他忍耐的边缘上来回地做着试探,更别提是异口同声之下的场景。
明烨压了压心内升腾而起的怒火:“你们今日这是要逼宫吗?”他的脾气可不是生来就属柔和的那类。相反,遇事的表现虽然是沉得住气,但是这却并不等同于他可以沉静到了没脾气的地步。
毕竟,一国之君,谁都不希望是个遇事就慌得六神无主的暴君。
说来可真是可笑,这俨然过去了多少时日的旧事也值当地被人拿出来老账新翻。
几乎不用去细想都能知道,除了个别几个见风使舵的随风摆们。能够造成这样浩浩场面的,难道真的是纯粹的巧合吗?还是说,一个前漕运御史已经是做到了人人喊打的罪恶不堪的境地?
还当他这个陛下做得不食人间烟火吗?官场内里人尽皆知的东西,明烨其实也是了然于胸的。
一路层层克扣下去的俸禄银两,说句难听的话出来,本身其实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正如水至清则无鱼是一个道理,若是连这点油水都捞不着,想必也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地向明家的天下俯首称臣。
因而,只要不是太过分,明烨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他们。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君臣之间彼此都是各自为界。他们不敢轻易越矩,为君者自然也不会严苛以待。
眼下的众人越是齐心所向,便越证明了事件背后有鬼,是在有人操控。
“朕自会决断。”明烨一声清咳,面露的愠色正浓,不过倒是终于让一度喧闹的场面稳定了下来。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反正他这个陛下是不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的:“此时容后再议。”
尹林正不是一个不会看眼色的人,陛下的怒气显然是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极限。要是再在这事情上纠缠不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终要担上噩运的人也只会是他。
“散朝吧。”心内窝了一团的火气,明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陆公公传了一声有事回禀,无事退朝。
明烨只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就径直起身离去了。
陆公公愣在原处,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双目的瞳孔映照出来了殿下有些哄闹的人群,他才勉强恢复了些脸色:“退朝。”
自从陛下登基为皇的第一天开始,陆公公就一直在一旁侍候。可像是今日这样,陛下连句客套话都没能在人前留下,足可看出陛下是生了多大的气了。
云月相笼的时候,太宸殿外静悄悄地一片,有些风声传了许久,才堪堪入了耳。
“陆公公,你让他们都退下。”今夜的奏折又堆成了小山般的高度。可是竟然因为心里怀着愤慨不平的怒意,明烨倒是很快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了干净。
“陛下?”陆公公犹豫着开口,不知是该问还是不该问。今日下朝之后,时至此刻,陛下竟然连一句话都未说过,一口水也更没有喝过。
这让他这个做御前侍奉的不禁有些焦急不安。
“朕说了。”陆公公的猜测的确是没错,明烨的心情过了这许久,根本连一点缓和都没有。
不仅没有得到缓和,似乎比起朝上的样子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明烨重重地将手中的毛笔一摔:“朕要独自一个人呆会儿。你还不退下?”
一个眉毛的上挑之下,却是眉心皱起,看到这一幕的陆公公不禁打了个冷战:“奴才告退。”
太宸殿中侍奉的宫人不少,可在陆公公急切的张罗之下,人退出殿内的速度倒是堪比潮水的涨退。
“有一件事,朕要你帮忙去查清楚。”自从建起了暗卫这样一支独特的队伍存在,明烨自然而然便多出了别样的一个渠道。
此只渠道,只为他而开,比起朝中那些的朝臣,要更为可信,且愈加地高效一些。
无忧的眼眸为之一亮,自从今家父子的事情过后,他已经闲散已久了。
没有任务,就没有上升的空间。只要是没有上升的空间,他就永远没有资格去和无影比试一场。
时至今日,得到什么样的位置才算个够呢?无外乎就是可以在无影面前得到其人的承认,扳回一局罢了。
“属下遵命。”无影将那些信纸揣进了怀中,只一个欠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看着无忧退身离去的场景,明烨不禁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想当初,这暗卫的组建可不是他一个人从头到尾做出来的。
凌珏在这之中出到的力,是首屈一指的。如果说,凌珏和前漕运御史曹远修当真有什么不实的牵扯,那这些暗卫是否又当真可信?
随着思虑的飘远,明烨不禁背脊一凉。不管这事情的走向如何,他这个反应都应该遂了背后那人的心愿。
为君者,对自己最为信任的臣子起了疑心,并不是一件于国有益的事情。他怎么就险些着了这道呢?
第五百零三章 生变
不过退一步来讲,人心总是在无意之中便是设了防的。顶 点 X 23 U S从君臣关系的这一层面来讲,他最信任不过的人自然非凌珏莫属。可信任是信任,却总归也并非是完全地赤忱相待。
暗卫众人中,明烨唯愿委以重任人的似乎只有一个无忧。除了其人出类拔萃的能力以及早就展露在人前的不小的野心之外,更重要的不还是因为,此人算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嘛。
疑人不用这样的事情,必须是得有着先决条件才可成事的,因而也只有在此类事情上不遗余力地亲力亲为。
“你们都下去吧。”散朝之后久久将自己关在房门当中的平阳侯终于是起身动了一动。
“侯爷,用不用吩咐小厨房去做点什么吃食来?”下人得了蓼阳大长公主的令,并不敢轻易挪步。
说来也怪,自打姑娘下落不明之后,倒是反向地促进了侯爷和大长公主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向只喜在佛堂诵经上香的蓼阳大长公主,竟是渐渐地插手起了府上的一些事务。
“不用麻烦了,你先下去吧。”平阳侯一向有着过午不食的习惯,便是心情烦闷沉重,也不会借此而聊以藉慰。
“是。”下人知道多说无益,又不敢再在平阳侯面前呆着碍眼。正准备退下去并且带上门的时候,却被突然发声的平阳侯给叫住了。
“等等,你让小厨房送点东西给珏儿送过去。”他是用不着进食,可这并不代表身染病痛的凌珏也是如此。
这段时日以来,不管朝堂之上的风向如何变动,平阳侯的态度一直都是静观其变。因为他知道,毕竟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来影响到凌珏的身体恢复,只能是愈发地得不偿失。
不过今日的情形实在特殊,想了又想,这事还是有必要去向凌珏问个清楚。无论是确有其事,还是被有心人的黑心诬陷。不采取行动,便无外乎坐以待毙,他们侯府都总得更加谨慎着些才是。
据下人所说,凌珏这几日来身子不过刚好了一些,便又窝在了书房当中,整日里也不曾出来透口气。
去往书房的这一段路上,气氛更是压抑得厉害。因为凌珏不让人候在近前,又加之他的心性变化得着实有些大,府中上下现在并没有人敢逆着他的意思行事,这才导致以至于连一些个下人的人影都见不到。
“珏儿?”等到了书房门外,天色已是被墨色晕染成了浑然的一片,刮过身边的寒风似乎都带上了那沉沉的,无法化开的浓郁墨色。
敲了许久的门,里面才传来了凌珏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声音:“进来。”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的,即便是对于一个几乎连门都不出的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父亲?”凌珏抬眼注意到来人的时候,似是略微吃了一惊:“怎么是您?”
平阳侯指了一指凌珏身后的位子:“先坐吧。为父有些话想要同你聊一聊。”
也不知怎的,最近府上真是乱得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情总是此起彼伏。
“打你夜奔离京的那日起,朝上便就出了些事情。”平阳侯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尽数告知于凌珏为好。
“是……景安王入京弹劾于我的事情吧?”事件的一方重心本就在他,即便他躲到了深山老林里,想要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都是一件难事。更遑论,他也没有打算要逃过。
平阳侯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凌珏未必一点儿都不知情:“今日上朝的时候,有人拿出了你与前漕运御史曹远修互通的书信。”
凌珏沉默了起来,这个事情刚刚发生,他倒确实是没有什么耳闻。若不是平阳侯现在告诉了他,想必他都要被蒙在鼓里好久一段时间了。
看到凌珏沉默,平阳侯也来不及思索他沉默是为何故,便接了下去:“不管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既然有人拿出来了这份书信,便证明,他们已经完全盯上了你。”
平阳侯说的这些凌珏都懂,只是望着自己父亲一双异常认真的眼眸,他竟是从背脊处开始倏忽发起凉来:“儿子,儿子不明白,我究竟是哪里挡了他们的路?值得他们这么费心思地对付?”
平阳侯的存疑,凌珏并不是看不出来,也曾经想要解释一二。不过转念一想,他为何非要在曹远修的事情上纠缠不止?清者自清,要是解释反而是心虚了。
“也许不是你的原因。”平阳侯欲言又止,一张面容都因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有些涨红。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平阳侯说得为难,那就只能证明了是时机未到,凌珏自然不想逼迫于他:“儿子相信陛下是不会信了这些污言秽语的。”
“你……但愿吧。”平阳侯不想泼一盆冷水浇灭了凌珏心中那难能可贵的火苗。
只是凌珏还不明白,一个看上去十分有把握的所谓的真凭实据,是要抵得过多少的旧时情谊的:“近日有矛头对准了你,乃至是我们整个侯府。为了不再生事端,你最好就先呆在侯府,短期之内哪儿都不要去了。”
想来的确是这个理,可这身子将养了多日,眼见着终于要大好了起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尔虞我诈所滋生出来的琐事而牵绊在了京都。
凌珏心内终究是意气难平,“珏儿,明白。”
找寻儿刻不容缓,可他却并不能将侯府不明不白地拖下水去。这事情摆明了是有人要对付于他。
这个时候倘若真的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只能是害人害己,最终演变成了亲者痛仇者快的荒唐蠢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儿的下落依旧要找。”凌珏也依然有些不可退让的坚守在。
尽管不想麻烦到那个人,但眼下看来,唯一还可以值得托付并且有那个能力将凌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况且,当初的承诺可也是其人亲自许下的,半分没有强求的意思存在。
“这是自然,可是为父派出去的人依旧带不回什么可靠的消息来。”平阳侯为此苦恼不堪,但却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按说也当真奇怪,那时说好了的汝东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可为何一个转眼却连半点踪迹都探查不到了呢?
第五百零四章 嫌隙不碍
“儿子另有办法,应该会比府上的人要来得更为稳妥。m.www.uu234.net”既然不能做到亲力亲为,那要找自然便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这样的重任,哪能是靠着府上的下人就能成事的?
如此一来,倒是牵出了平阳侯心内的好奇。他奇怪的是,既然一早有人选,何故还拖了这么久:“能比自家府上的人还要稳妥的是谁?”
“能担此重任的,自然只有苏少将军。”说出苏云起的时候,凌珏的眉头不经意便皱作了一团。
他此前不愿让苏云起插手,不过是因为那小子实在和儿走得过近。若是任由其人纠缠下去,而最终酿成一段暧昧不清的关系,对于他苏少将军倒是无甚影响的。可是儿就要另当别论了。
因为心中总挂念着这样一段还未发生却时时有着危机成真的烦恼,凌珏这才久久无法说服自己去接纳苏云起的同行。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眼下看来这也是实在不得已了。
“苏少将军,他不是从北疆回来的时候中毒过深?据说那条命都是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才好不容易给保住的吗?”
提到这位少将军,平阳侯都不得不为这个后起之辈而竖起他的大拇指。这样都能保得一条命在,并且听人所传,如今他的武功也恢复了有七八成的样子。
宫里的那些御医们都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甚至有些离谱的传言都应运而生了出来,说苏云起会是天盛不死的战神。
“他是中毒过深,虽然武功现下也未能完全恢复,可谁叫他就是有这份心呢!”不能怪他将儿的事情全权交托在了苏云起的身上:“那日珏儿忽然折返回来,就是因为半路撞到了苏少将军,可惜他后来体力不济晕倒了便是。”
凌珏实在不想假手于人,只是兹事体大,他若一走,便是有心人眼中的畏罪潜逃。那个时候,便是陛下再想出来护他,也绝非易事。
平阳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连日来阴雨密布的脸上居然罕见地漾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孩子,倒是难得的用情至深。”
凌珏一时气结,不禁站起身来:“父亲!你怎么能把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拿出来乱说一气?”
平阳侯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苏云起自己的身子没有将养好,却跑出来瞎逞强了一番,最后什么都没有干好不说,反倒还拖累于他吗?
闻言,平阳侯抽了抽嘴角。
他不明白,珏儿这对苏云起的满腔敌意究竟是为何而来。他瞧着苏少将军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少年人,若是他还恰巧真有这个心的话,与儿倒不失是一对璧人。
不过这些话仅仅只是存于心间,平阳侯并没有再说就是了:“珏儿提醒得在理,是为父思虑不周了。”
只是这当中却还有一桩比较棘手的事情,便是以凌珏之名是再也请不出来苏云起了。
虽有蓼阳多番的告诫在前,但平阳侯显然已经是顾不上这许多了。毕竟,那些旧事真正关乎的人是苏闲,又不是苏云起。
平阳侯当晚便以自己的侯爷之名去请了苏云起过府。
那日凌珏与苏云起同去同归的事情被苏老将军得知之后,苏云起的行动便受了禁制。若不是平阳侯这样的身份去邀,苏云起怕还当真挪不出了自己的府邸。
“晚辈苏云起见过世伯。”尽管下人通传的时候并未言明这遭是为何故,但苏云起心里多多少少都是猜到了一些的。
“苏少将军身子抱恙,却还肯赏脸,本侯若是还遮遮掩掩的话,也就太说不过去了。”平阳侯心内有愧,因而面容上难见有什么常色。
这是他们侯府的家事,却要麻烦给旁人。只是如今侯府的处境当真难堪,要不然也绝不敢迈出这样一步。
“世伯但说无妨。”且不说他们也算有些交情。就算没有交情,别人如此为难,他也不是一棒子打死的人:“是不是寻找姑娘下落一事?”
平阳侯点了点头:“珏儿被人捏造了伪证,最近这段时日,侯府应该都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离京,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而且,让陛下也难做。”
朝堂之上,陛下能道一句散朝,便已经是愿意给予平阳侯府上下最大信任的表现了。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谁也拿不准,随着事件的发酵,这份信任会不会淡去,甚至转变为了或将不可避免的重重疑心。
到了那时,事情相继被人揪出,府里上下谁都逃不过噩运的缠身,这是平阳侯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越到了这个时候,他便越要力阻事件进一步的恶化。首要能做的,便是确保不要顶风而上。
“世伯说的,云起都有耳闻。”正如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一个道理,就算苏云起被禁了足,终归也是身在朝廷范围之内的人,焉能不知?
这事情原也不用思虑,就算没有平阳侯的请求,苏云起也打算是毛遂自荐一番的:“世伯放心,云起这些日子已经将身子养好了,姑娘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
过去之所以闭口不提,只是一来少些离京的契机。二来便是拖着一个半残的身体上路,总是连事倍功半的效用都达不上的。
“苏少将军请留步。”望着这个风风火火就要离去的少年,此时才赶到的蓼阳心中升起了一丝欣慰:“我们与苏老将军过往有些嫌隙未解,此事必然是要拖累二位的。不知道少将军是否有考虑清楚了?”
丑话终究是要说在前头的,若是日后因此而落了个互相埋怨的地步,那还当真是不如从未有过这遭交集的好。
平阳侯夫妇和自己的祖父有些陈年旧事不解,这是苏云起一早便知道的。无论是哪一方,对这些事情似乎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避之不谈。
他们这些长辈有他们的道理,苏云起可以选择不闻也不问,这是一种尊重。可他也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的。
毕竟他便是他,从来不是代谁而活的,就像眼下:“云起自当留书一封,祖父那边,一切都会解决的。”
会解决的吗?其实苏云起也不知道。
苏闲的战神之称是怎么来的?难道当真只有精湛的武艺和绝无判断失误的战术之策吗?武艺有高有低,总不会是天下的奇绝巅峰;战术一事,兵不厌诈,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总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唯有那固执到了倔强的心性,便是一次次地临于死亡绝境,也可让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
第五百零五章 一夜
祖父很固执,想要说服于他,苏云起并没有什么把握。为今之计,似乎就只有先斩后奏这一条法子了。
“苏少将军且慢。”在外间倚门听了许久的凌珏忽然转出了身子来。
也不知这侯府里的几位是怎么想的,既然有话却不站在一起说了,偏要一个个出来拦他。
苏云起定了定神:“世子如果是担心我违誓,想要用言语相激的话,那大可不必。”
“我们并没有任何要逼你的意思。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只是千万不要等到了日后,再反过头来后悔。”
苏云起有片刻的失笑,凌珏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清楚不过的。
凌珏怕的哪里是他苏云起日后的后悔,旁人后不后悔,与凌珏又有何相干。
凌珏怕的,不过是担心自己今日做出的这个选择,反而会有朝一日来朝着他们侯府倒打一耙。
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是诸如倒打一耙这样的荒唐行径他却从来不干:“我自己做的决定向来自己担着,万不会累及他人。诸位,云起这就先告辞了。”
听了他这话,凌珏只是眸色微转,让出了路来:“既然先前允诺的是你,那我就提前祝你马到成功了。”
马到成功,明明对方是最忧心如焚的那个,却把这种迫切的心愿加在了别人的身上。倘把此事搁在从前,苏云起少不得心中会失衡一阵子。
但是找到了凌,他心中的欢喜甚至是不比凌珏这个亲生哥哥差有分毫的。
少年心性曾经最为强盛的他,一旦遇到什么不平事或许都会开口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问多了,倒也觉得最是乏味无趣了。因为自来便是有不平,能向谁说理去呢?
而且没有什么凭什么,就凭自己也置身于其中,就凭他无法做到视之不见。
“人,我是一定会带回来的。”苏云起一字一顿地道。
了解他的人都应当知道,他从不会轻易允诺。因为一旦允诺,那便是势在必行。
凌珏挑挑眉,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软了一些:“劳烦少将军。”
苏云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四下肆虐的夜风当中。轻而易举地,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便掩盖过了他清浅的呼吸声。
“林伯,这封信你收好。”苏云起捏了捏手中一早备好的书信。因为这封信是他几天前就写好的,没有机会见光,因而总是藏于里衫之中,今日拿出来竟是都有些褶皱不平了。
原谅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直接向苏老将军辞行。因为他怕那样等待他的便只有无可转圜的拒绝。与其那样,倒不如自己任性妄为地做主一回。不管之后回来迎接他的是什么惩罚,他也认了。
苏云起不经犹豫便塞到了林伯的手中,并且又多言嘱咐了一句:“现在别拆。等我走了之后,再交给祖父。”
“可是……”寒风扑面的时候,握着信纸的林伯原本应该受不了骇然冷意而簌簌发抖。可苏云起带来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信纸在某一刻都化成了烫手山芋,滚烫炙热得紧:“可是,少将军,你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有关于林伯的说辞,甚至都是苏云起一早想好了的:“这信也是你在我房里找到的。”
林伯跟在祖父身边已经不是几个年头那么简单,打他有记忆的那天起,苏家便已经有了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尤其是这一次的回京,陛下专门御赐给了他这个少将军的府邸,祖父都能让林伯过来担起了管家一职,足可见谁和谁才是一头的。
“林伯,你是知道我性子的。”既然不是一头的,那也没有必要强求别人顺着他的意思来。
苏云起并没有在威胁谁,不过是在说自以为的真话而已:“如果你不答应,那这封信大可以当根本不存在。只是那个时候,祖父会不会更为担忧?你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也不想。”
苏云起说得全部在理,林伯就是想反驳也根本是无从反口。以苏云起的功夫,区区的苏府高墙怎么拦?既然他人总归是要离去的,还不如留个物件,多少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想通了这些,林伯当然不会反对,遂重重地点了点头:“少将军你快去快回。”
府里的下人已经从马厩里牵了苏云起的坐骑出来,彼时就侯在了灯火阑珊的路口之下。
“林伯保重。”苏云起隔着浓厚的夜色只匆匆略了一眼,便立即飞身上了马:“至于此事,云起回来便亲自向祖父谢罪。”
苏云起扬起马鞭,声音似是有些闷闷地,总也放不出来。
茫茫的暗夜之中,只见一人一马的身形愈发地模糊,那踢踏的马蹄之响也是越发地沉闷喑哑,直至彻底消失在了耳边。
夜色依旧是那样的混沌不堪,好似浑然一体,天地都难以再分开了一般。薄薄一张信纸上的热度终于完全退却了下去,林伯这才恍然回神,自己的双手已经是被冻地红肿发起了僵来。
胯下坐骑是一日可行千里的优良马种,苏云起骑着它不多时便已经出了京都。
算算时日,距离凌珏他们口中所说的汝东,按照现下这个速度,应该只有几天的路程。
可惜,守城门的守卫却跑了出来煞起了风景:“站住。”
苏云起现在的心情便只有“归心似箭”这四个字。等了许久的这个时候,却在心被撩起了万道光源的时候,被蓦然浇冷。
他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这才使身下撒开四蹄飞奔不止的马儿顿了下来:“是我,苏云起。”
他可没有什么腰牌和信物得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苏家军每次出入京都的时候,百姓总是夹道欢迎的。
为着这个,料想守城门的守卫也是认识他的。
“苏少将军?”关城门的时辰已经近在眼前了,守卫们皆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城。且这个人还会是苏少将军。
借着依稀朦胧可辨的灯火光芒,守卫们凑近了些:“还真的是少将军。”
当即回身:“开城门,给苏少将军放行。”
苏云起驾马走了几步,却是忽地调转了马头:“若是有人来问我的去向,一律不许外传。”
第五百零六章 千里之行
“你可有查出了什么?”是夜,无忧来见明烨,脸上的神色无所起伏,这让本已是心性难定的明烨不免浮起了几分焦躁。www.uu234.net
“回陛下。”无忧双手捧上了一支飞刀:“尹林正大人在殿前并没有撒谎,当日他的府上确实是以此种方式收到了陌生来信。”
自不用说,那陌生来信便是尹林正口中所谓的凌珏亲笔信。只是,究竟这处心积虑的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无忧既然没说,那便是他也没有查到源头。明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而便从无忧的手中接过了飞刀。
飞刀的刀刃在烛光之下闪着森然的寒光,打造它的人应该是一名技艺还算不错的工匠。
这样尖锐锋利的锋刃,用来做杀人的暗器,倒的确是一把好刀。可惜大材小用了些,竟被人拿来了传信。
“找到送信的人,还需几日?”明烨虽看似百无聊赖地把玩起了手中的飞刀,但实际思绪已然跑远了。
无忧的能力已经算是百里挑一,如果不是此次情况特殊,那想必他也不会空手而归。
难只难在这飞刀之上,明烨的余光又再次瞥了一眼。飞刀之上既无图案,又无符文,除了比寻常的兵刃可能锋利了些许,完全就是平淡无奇。
难是难,可是若是简单易解,他又何必找来无忧。
无忧的脸上却不见有什么为难之色,只略做停顿,便回道:“还请陛下给属下三日的时间。”
“只三日?”有些讶然,明烨的双唇不禁微微张了张:“三日过后,你要是无法找到他,那你的……”
无忧拱手行礼过后,竟是将他的目光径直对了上前:“属下的脑袋任陛下摘去。”
没有人敢拿性命开这样大的玩笑,除非是当真有把握:“那朕就给你三日,三日后自见分晓。”
天光初曦的时候,苏云起已经一晚未有合眼。身下的坐骑虽然可日行千里,可在寒冷的东风之中夜行了这多时,已经是喘起了略粗的粗气。
“哟,客官!这大清早的,您是要?”一家客栈不过刚刚开门,店小二的一脸倦色还未全消。
一见有人来了,小二便立马满脸堆笑地火速来迎。
苏云起指了指自己的马:“我既不打尖,也不住店。你找个马厩并一些干草来就行。”
“这样啊!”小二的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伸手便指向了后院的位置:“就在那边,只有马厩,没有干草。”
苏云起一夜未眠,又颠簸了一路,此时的精神已是不能和往常相比了。
精神不佳,自是更不想把火气发到这些无谓的事情上:“现在,还有没有干草?”
芸芸众生虽多,但普天之下,有些事情倒是具有共性的。那就是,只要有钱,基本就可以做到畅通无阻。
望着掷桌有声的一大锭银元宝,店小二哪里还有什么困意,当即精神抖擞地接了过来:“有,有,小的这就给客官您去牵马。”
前后态度这么明显的转变,小二却是没有半分尴尬的神情显现,表情一度自然到方才发生的好像只是苏云起自己的错觉。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吗?”这家客栈的规模不算小,即便是大清早,这里也不止着一个伙计。
只是,这个前来问询于他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姑娘?
“不用。”苏云起干脆合起双目来微做休息。
一夜的奔波与他而言也算是驾轻就熟,只是终究大病初愈,有些体力难以为继就是了。
姑娘没有看出苏云起不愿言谈,竟是自作主张地上前搭起话来:“客官,我瞧着您衣饰不凡,这浑身上下似是还散发着外头一夜未散的凉意。您是打哪儿来的啊?”
苏云起的一张薄唇抿了一抿,只觉得这姑娘着实聒噪得紧,便兀自别开了头去。
姑娘却还不知见好就收,径自坐在了紧临着苏云起的长凳一侧:“公子待人不要这么冷漠嘛。你如果不愿意说,也可以问问我啊?”
即便是闭着眼睛,苏云起也能明显感觉到身侧这个姑娘的靠近,陌生异性无端的亲近总是让他十分地厌烦。
苏云起干脆起身,双眼打量起了这间客栈:“你们是家黑店吗?”
“黑,黑店?”姑娘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主动搭话,不过是瞧着这人的面皮比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好看了许多,可此人说的话可也当真是难听至极,当即也有些冒了火气:“你是来砸招牌的,是吗?”
“不过是马吃的干草,你们却要到高价。客人不愿搭话,可你却再三主动上前。如此这般,不是黑店,又是什么?”苏云起将自己的一番言语说得头头是道。
“你!”姑娘终于是被气到了气结,只是苦于无法一时回过去,而气鼓鼓地愣在了当场。
“云妹,你这是怎么了?”方才的店小二已经做完了喂马的活儿,这才刚一折返,就见到了二人气焰汹汹的样子。
“小二,此去汝东还有多远的路程?”要说问题,苏云起倒还真有,只是不想同这等孟浪的女子相问就是了。
“汝东啊。”小二掐着手指开始一本正经地盘算起来,“客官您有马代步,应该再行个五日左右的路程即可了吧。”
“五日……”店小二自然不知道苏云起那个代步的马是稀有马种,所谓五日的路程,不过只是寻常来讲,最为普通的速度:“那就是两三日的事情了。”
“什么两三日?”被小二称呼为云妹的人一找到话题便又寻思着见缝插针地插话。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苏云起依旧是不搭话,径自绕过了他去问店小二:“马厩在哪?烦请带路。”
“哦,这,这边请。”店小二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了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赶忙带起路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很快去往了马厩的方向,云妹直到苏云起的背影完全被外物遮去了大半,这才堪堪收回了视线。
“姑娘,您仔细着脚下。”不过大清早,可客栈今日却着实热闹。这边刚有人要歇脚,那边就有人要离去了。
云妹快走了几步:“三位,这就走了?不再住几日了啊?”
这三人当中长得最是清秀的小姑娘可着实不是一个凡人,谈吐大方之间,出手也很阔绰。
第五百零七章 擦身而过
如此难得的大财主,就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啊!
“这几日麻烦了。顶 点 X 23 U S”几天前他们便从汝东启程回京。谁知这一路的北上,半好半拖沓的身子还是扛不住,终于是又在此地耽误了下来。
跟在凌和知秋身后的无影却是步伐一顿,在下了楼之后久久没有跟了上来。
“怎么了?”凌蹙起一双秀眉,循着无影的目光望了过去。她眉下的瞳孔倒是清亮异常,嵌在久治不愈的一张憔悴到有些发白的脸庞上,终于是添了几抹亮色。
可想而知,四下可见只有他们这几人。
“今日客栈里已经来人了?”无影回身,正对向了客栈大门的位置。
凌深知,无影不会是无缘无故就操起闲心的那一类人,此时如此相问,应该是发觉到了什么。
几乎没有深思,凌就将自己的眼神一同投向了客栈那半掩半露的门边。
清晨雾起,即便是隔着如此狭小的一道门缝,外面长街上那化不开的浓浓薄雾也毫不费力地扑入眼帘,如此景象,显然不过是经历了一夜酝酿的墨色刚刚褪去。
这样的雾气中,真的会有人是披星戴月了一夜无眠而来的吗?
凌不禁有些疑惑,看向了一边站着的云妹。
果见那云妹笑得开怀,却只手掩唇,竟不知究竟是放浪,还是矜持:“无影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刚刚才却有一人来过。”
无影从来没有向旁人提起过他的过往一切,甚至包括仅仅是一个什么都说明不了的名字。
此刻云妹能够一口准确无误地念出其人的名字,也不过是留心了多时,入耳听惯了罢了。
“主人,小心脚下。”无影只一手推开了半掩而闭的两扇门板,却对方才云妹的回答置之不理。
无影心性本就是冷淡,这是凌一早便就习惯了的,但也远不至于眼下的匆匆而行。
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躲着谁似的:“无影,来的人,你认识?”
有关白怡的事情,她其实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经过了无影的辛勤奔走,却是为她洗清了莫须有的罪名。但是,那内里更多的情况,她却一概不知了。
无影这才又回身望了一望,不知在找寻着什么:“空气里有干草的味道,来人应该是骑马来的。一夜兼程,如此情急,不知何人,我们还是回避着些为好。”
“这个我明白。”凌提了提裙角,侧目朝身旁扶着自己的知秋问道:“马车备好了吗?”
他们已经一路停停顿顿,不知耽搁过去了多少时日。就算没有无影的这番提醒,她也不会生出这个闲心去理会原不相干的。
知秋点了点头:“昨夜婢子已经让小二哥给马匹喂过草料了。”
经过一夜的好好休整,便是姑娘要即刻出发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一到关键时刻,店小二这人却怎么不见了?
“请问这位云妹姐姐,我们投宿时的马车呢?”寻找无果,知秋这才把探寻的目光投到了云妹的身上。
找不到小二,找云妹也是一样的。总不见收了他们这么多的钱财,却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吧?
“马车的话……”云妹倒是听小二提起过了那么一嘴,“我给你们牵马去。等着啊!”
见云妹火急火燎离去的身影,凌这才压了压声音相问:“无影,你同我讲实话,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毕竟方才还有外人在场,凌并不能确定无影是否有所保留:“只是不方便说。”
和凌猜测的基本无甚差别,无影点了点头:“方才还在二楼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那人便是携了满身的风霜,但他的气息也是沉稳有序。不同于刻意敛息,他必然是一流的高手。”人人见了无影都只会道其人是冷若冰霜的木头疙瘩,或是比木头还要难以开窍,如铁一样的坚硬无情。
可是这一回,除了凌,无影脸上忽变的神情,就是知秋也瞧得出来。
他做了多年的杀手,时刻保持对外界变化的警惕已经成为了无形之中的习惯,就像是生来自带的一种能力。
尤其是高手对阵,无影的注意就是不被那人吸引都难。
“那他有注意到你吗?”凌竟是也有着隐隐的担忧,纵然她不知道自己缘何要担忧就是了。
“没有。”对于这一点,无影很是确定:“那人心不在此,眼下却不知何处了。”
“看来现在也只能希望云妹快点儿把我们的马车找来了。”听无影说了这许多,凌一扫清晨犹存的倦怠之气,精神抖擞了很多。
知秋也发现了,很是惊喜地道:“姑娘,婢子瞧着,您的气色好多了。就说了嘛,能多修养个几日总是好的,这身体状况眼瞧着就大不一样了。”
凌闻言也只是含糊嗯了几声,这个时候,她总不能很诚实地承认,她这是被吓得吧。
白怡的事情,还有道士师父说的那些话,都前后在不同程度上给她提了醒。
京都是有着变动的,且这变动极有可能来势凶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说身在贵胄之家本就难以脱身于其中。
凌不知为何,这颗心总是惴惴不安,她觉得,道士师父说的那些事情多半都会是冲着侯府来的。
尽管,她从没有主动去问,道士师父也是一再避开个中的敏感。
“无影公子,二位姑娘,这边请。”正在惶惶不知如何的时候,云妹已经将马套好在了马车上,此刻就停在客栈的正门外。
凌由知秋搀扶着率先矮身钻进了马车里:“有劳云姑娘了。”
凌可不知云妹究竟姓甚名谁,只是跟着客栈的伙计们一同唤着这个名字就是了。
确定凌二人在马车当中坐稳了,无影才在车夫的位置上扬起鞭来。
他策马的速度极快,云妹想说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措辞,便已是远去难见了踪影。
客栈当中,苏云起刚刚从马厩当中回来,此刻自顾自地坐下喝起水来:“人怎么出去了?”
云妹耷拉着的一张脸上听闻这话立马扬起笑脸来,她怎么忘了,走了一个,这还坐着一个更俊俏百倍的公子呢!
“方才有三位客官要备马车。”有了头先的经验教训,云妹这回自然也是收敛了很多。
第五百零八章 无形巨网形无限
苏云起只将唇瓣凑近在了杯沿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将一杯水下了肚之后,这才站起了身。顶 点 X 23 U S
见他竟是有要走的意思,云妹不禁慌了神,赶忙上前伸出胳膊拦了一拦:“客官您刚刚喝的都是隔夜的凉水,不若您再多歇歇,我们这儿立马给您热一壶。”
面对面前姑娘过分地殷勤,苏云起依旧不假辞色:“还要赶路,在下多谢了。”
他先前做事的慢条斯理,其实为自己养精蓄锐倒还在其次,实则是在心疼那匹陪它征战多时的坐骑罢了。
只是,坐骑他是心疼的,可此行的正事萦绕在心间,苏云起更是不敢有片刻的忘怀。
“再忍一忍,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我们就到了。”苏云起从小二的手里接过了拴马的缰绳,待将马背上的毛发都捋顺了之后,这才转向了店小二:“多谢了。”
店小二经过苏云起这么一说,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客栈还未给人提供投宿的方便,人家却已经是把大把大把的银钱砸在了这里:“客官您慢走。”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接二连三地遇到一些财神爷。本以为前脚住进来的那三人出手已经是足够大方的了,可直到和眼前的这位相比,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苏云起从未想过世间果真有如此奇妙的缘分,就在他短暂以作休缓的客栈当中,就能碰到他苦心要找的人。
可终究因为从未想到过,而让苏云起错过了他们双方见面的机会,直至相向而行。
马蹄飞扬,不绝于耳的踢踏之声再次响在了久久无法间断的漫漫长路之上。
三日的期限不过一个眨眼,无忧还当真继着飞刀那一条平平无奇的线索查到了什么。
“先给这位松松绑。”明烨扬扬自己的下巴,示意无忧先将殿前跪着的男人给松开。
“可是……”无忧略有迟疑。这个人的手脚功夫纵然是比不过他的,但也着实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若是伤了陛下。”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明烨执意如此。只是因为此人不仅是上半身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甚至是双眼都被蒙上了黑色的布条。
在他面前,就算是有人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也不能不以正脸来见,否则便是一种亵渎。无忧并不能明悉君者心中的所想,但还是乖乖照做了:“还不叩见陛下。”
那人虽只是奉命行事,但亦知晓面前的人是天下的共主,自然万不敢不招:“草民拜见陛下。”
皇城脚下,便有人敢动这等歪心眼,明烨岂能不气,当即喝问出声:“说!是谁派你送信的?”
身负秘密的人一般都是死士,这样也是为了确保计划得以顺利地实施。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为可靠的。正如面前的这个男人,自然也逃脱不了这个定律。
只是他此刻还能活生生地跪在殿前,这背后自然是要多亏无忧这个暗卫的。
男人眼神中似有闪烁的异色,不知其人是作何打算,但无忧已然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去挟制于他:“之前你们的准备应该都扑了个空,那么现在只会也是。”
不得不说,无忧的这个威胁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男人的眼眸虽是黯淡无光,但最起码是呆呆地定于了一处:“有人给了草民一大笔钱财,只让草民把带有珏世子的书信通过飞刀留在尹林正的家里。说是事后如何,那是尹大人的事情。”
男人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一顿,确定头顶上方来自于陛下的呼吸还算平和,这才又接着道:“就这样,草民就拿到了先前说好的那笔钱财。本来想就此离开京都,躲躲风头,不料却先一步被朝廷的人找到了。”
“你的钱财拿得倒是轻松。”都说人为财死,为了钱财去铤而走险的事情已经是不胜枚举,故而明烨对此也有认同。
此刻他的情绪竟然还算稳定:“朕问你,你说的有人是谁?可是朝中大员?”
其实是谁最看不惯凌珏的存在,是谁从一开始就在处处针对于凌珏的,明烨不是不清楚。这次的风波,十有九成就是托他那位皇叔的福搞出来的。
可是,说话要有确凿的证据,罪名要扣也不能去扣无名之罪。
“不是。”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此刻他已经是放下了所有不该有的顾虑。既然左右都是这一步,还不如从实招来得好:“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与草民交涉的时候,穿着打扮也很普通。”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就这一点,便是再如何地缩小范围,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了吗?你再好好想想。”
男人挠了挠头,好像回忆于他而言是格外地费力。半晌,他才猛然拍响了自己的手掌:“有,还有,那个人好像是南人口音,但又好像不是。总之,不是京都的人。”
这一点,基本就可以排除了很多身具嫌疑的人。最起码,在明烨的金銮殿中并无这样的一个臣子。
哪怕并不是京都世袭的官员,祖籍散落天盛各地,可入京多年,也早已磨掉了口音这样的问题。
“无忧,你接着去查。”明烨派人将男人收入了天牢。
此事一日不得真正的水落石出,他便一日不得松掉心中紧绷的那根心弦:“朕一定要搞清楚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是。”无忧自己心内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的。
从一支飞刀找到飞刀的主人才是真正地棘手,若不是有师门的关系在,他怕是此刻一早就要身首异处了。
因而,现在有了根据男人口中的描述而绘制出来的画像。这样的轻松差事,是随便找一个普通官差都可以做得来的。
有人说,京都就是一只巨大的,可以随心所欲进行收缩扩张的网。网的神奇并不是在它的收张自由,而是在于错综复杂的编制,以及由一个个节点而做出的无限地绵延与伸展。
只要是入了京都,不管你是街头冻死骨,还是动辄就可以一句话而名动天下的奇人异士,皆会被人将身世背景挖个干干净净。
画像在暗卫之中是人手一张,几乎不到一日的时间,无忧便将那所谓的带有南人口音的读书人给查探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