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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九章 生离

    “有劳。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凌珏无力地拱了拱手。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空有其表的空壳罢了,能做到这些,不过也全是仰仗着过往那些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习惯成自然的东西。

    “哥哥,你先别急。身世,身世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说。”凌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但让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凌珏难受,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一个让人温心呆了十几年的家,纵然在这之中也少不了磕绊与些许误会,但忽然有朝一日却被人指着鼻子道:你其实不过是一个游离于大家之外的外人,甚至是一个会为这个家带来灾难的外人。

    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什么事分轻重缓急,什么事急从权,大道理永远都是说得好听,放眼天下,能做来的,却始终都是寥寥。

    就拿眼下来举例,儿越是表现出如往常那般的亲密无间,越是会让他心底生起莫大的恐惧与对自己的鄙薄之情。

    若不是他这引火烧身的身份,大好的侯府日子,又怎么会走到了如今的一步:“听你的。”只是,他终归也不想再辜负谁了。

    他不知道,如今这样的他,还有没有机会同自己在意的人多些共处的时光。

    “侯爷,大长公主。”无影对随后跟来的二人颔首示意,并没有注意到当他再用起了从前那样的称谓之时,蓼阳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忿忿神色:“已经安排好了。”

    或许是机缘使然,他的本意并非是什么通风报信,从而来借机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不过是不能看着凌再一次陷入危难而旁观不语罢了。

    谁却知道,误打误撞地,无影竟成为了眼下侯府紧紧攥在手心,再不敢轻易放手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不去跟爹娘打声招呼吗?”看着凌掀起了马车的帘账就要矮身钻了进去。凌珏不禁出声道。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这个节骨眼上都要自顾不暇了,但他却并不想因为他的身世而让此刻他唯一还在乎的几个亲人彼此之间生出了什么嫌隙与隔阂。

    “我……”凌将双手缩在了袖口当中,在袖角的完美遮掩下,并没有人看到她已是攥紧了拳头。

    心内很是纠结难忍,可表面上却还要极力装作并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其实很是痛苦:“还是不了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其实凌心内了然得很,这不过是一个托词借口而已。

    她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更不知该怎样去从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尽管那个被人戳破了身世之谜的人并不是她,但这种情形却是为数不多的虽不身受却一样的感同。

    蓼阳是前朝的公主,当朝的先帝为了红颜而罔顾坑害了那么多的性命。而他们,甚至又做出了那等无媒苟合的丑事。这桩桩件件,凌为人子女,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的。但要说心内真的一点感想都没有,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想,或许自己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吧。只是可惜了平阳侯,经年的岁月里,心中藏着这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必然不轻松吧。

    “上车吧。”凌珏从里面递出了手来拉凌,他给不出什么建议,因为彼时的自己,亦不知该如何自处。甚至他都不知道,因为血脉相承的现实,带来的会不会是朝不保夕的逃亡流浪生活。

    “不好。”无影眉头忽地拧紧,他习武多年,就连听力都是远超于常人的。

    蓼阳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因而对身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当即探出了头来问:“什么不好了?”

    “应该是宫里来人了。”

    果然这话音刚歇未几,只见侯府本已散乱做了一团的下人们更是四散逃窜开来。只是因有人不断地驱赶,竟渐渐地靠近到了这侯府的后院当中来。

    “这可如何是好?”蓼阳此刻是真正的慌了神。她知晓,这是陛下的意思,这些人毫不留情地就敢闯进侯府里来,便很能说明问题了,正是冲着她和凌珏来的。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问话亦在平阳侯的心里徘徊了数遍,只是一时很难拿得准主意罢了。

    他拍了拍蓼阳的双手,以示安抚:“无影少侠,我同蓼阳的这一双儿女,还望你尽力护他们周全。”

    “自然。”这话外之意已是十分明了,无影自然不会做出耽误时间的事情。现在能多抓紧一分一秒,便是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无影一个迅疾转身,当即策起了马来:“主人,侯爷的意思,带你们先走。”

    凌心中就算有再多的别扭,也抵不过此刻的生离。况且,犯了帝王的忌讳,就不要再提是多么的耀世官勋,多么深厚的情谊。这些在皇位面前,有时候渺小地就像一粒微尘,半点地位都没有。

    这是一场前路渺茫的未知,谁都不知道,在今日看来的生离,会不会演变成了日后最最可怖的死别。

    凌不敢再犹豫,一把掀起了帘账来就要冲下马车:“爹,娘!”

    凌珏难得保持维系着的几分理智全部系在了凌一人的身上,当即死死地拽住了凌的手腕:“你现下要是下了马车,我们谁都别想离开。那个时候,他们的苦心岂不都是白费了?”

    这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凌顿住了身子,可却迟迟没有要回身的意思,凌珏不得已加了一把火:“你不想的吧?”

    凌的一双清亮眼眸中顿时闪出了几滴泪光,模模糊糊的视线当中,她费力地点了点头。

    “无影,驾马吧。”凌珏的浑身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只这一句话之后,他的眼神便又回复到了有些懵然呆滞的模样。

    “陛下不会要……”凌不知她这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奢求着身旁人的回答。

    “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一觉吧。”凌珏愣愣地看着凌,忽然意识到,今日之后,他或许便当真只有这一个需要他悉心呵护,费力保护的亲人了。

    这并不是询问或是建议的语气,凌珏用了三分力度劈下去的掌刀,让凌还未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身上一重,继而整个人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六百章 掷地

    马车的车轮开始转动,无影手中的缰绳未敢松懈,他只一侧耳,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危险的临近。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任凭他的功夫再是如何的高强,也休想以双拳之力就保下如今四面楚歌之下的凌。

    主人的安危他是一定要护的,只是凌将世子看得那么重要,现下能陪在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也便只有珏世子了。这个情形之下,他确实没有把握,更不敢上前硬拼。

    看着那马车消失在后院的院门处,蓼阳不禁斜倚着身子靠在了平阳侯的身上:“本宫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珏儿和儿能够无恙,便是即刻死了,也都甘愿。”

    死不死的,挂在嘴上,一直是平阳侯的禁忌。可今日的他却没有再行劝阻,只用力揽了一揽怀中的人:“陛下重情义,只要没有小人挑唆,还不至于到了那一步。”

    “下来!”平阳侯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只觉得身后响起一声厉喝,与其伴随而来的更是嘈杂不断的脚步声。

    有时,生死当真就在这毫厘之间,连思考唏嘘的时间都不存在。此刻的平阳侯无比庆幸方才他们下意识的决定,若是再拖拖拉拉个片刻,甚至是再抱着共同远走的不切实祈愿。那么最后,便是谁也无法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们现如今的情形已是案板上的鱼肉,再也没有挣扎扑腾的份儿,平阳侯扶着蓼阳在源源不断聚往在这边的队伍前站定。

    如今的情势完全是一边倒,可蓼阳浑身散发出的那种自小养在皇室的气质却还是唬住了不少人。

    “朕应当是叫你们为,姑父姑母,还是侯爷和侯爷夫人?”待所有的人马全部汇聚在了这侯府的后院当中,从人群当中排众而出的正是明烨。

    明烨亲自来此,看来真的是被无影说中了,半点侥幸心理都抱不得。

    平阳侯行礼见过:“微臣见过陛下。”

    在陛下面前,蓼阳自当也是要行礼的。别说从前的她是明烨名义上的姑母,这一步都尚且省不得。只是,这礼是行了,该持以如何的称谓和态度,却是着实棘手:“蓼阳,见过陛下。”

    “你们不得无礼,都给朕退下。”明烨喝退了凑在近前的几人,方才将目光流转到了平阳侯二人身上:“侯爷的消息可果真灵通。”

    平阳侯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禁就是颤了一颤。看来,陛下都知道了。这和他此前所料的无差,无影走漏来的消息一定程度上其实是一种打草惊蛇。

    可即便是打草惊蛇,他也不能在明明知情的前提下,去坐以待毙。

    “怎么,为何不说话了?”明烨背着手走近,打量起了显得一片狼藉的后院:“朕的调令都还没有下,你们这急急忙忙的收拾包袱行李,是要上哪儿去?”

    “陛下。”平阳侯无奈,陛下这是铁了心地要让他主动承认。可有的时候,便是刀架在了脖子上,这个头也是绝对不能低的:“微臣只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

    他并无法直接承认,因而只应了自己的过错,至于会换来什么样的惩罚,那都是后话了。

    “好一个无计可施,好一个出此下策。朕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你们就急急忙忙这幅作态。”明烨的双目打量着院中早已停摆的几辆马车。

    看来即便是铜墙铁壁一般的皇宫,里面也无可避免地渗透进了一些闲杂人等。

    “陛下息怒。”蓼阳站了出来,她不比平阳侯见惯了朝堂之上的血雨腥风,旧事的滋味也在这后半生的风平浪静中渐渐被消弭了不少。

    明烨这一发火,蓼阳当即便有些绷不住了:“千错万错,都是蓼阳的错。此事不干侯爷,更不干……不干旁人的事。”

    这个旁人,并不是什么泛指,侯府虽大,下人更是无数,但再是株连,也不至于让这些人连条活路都没有。

    相形之下,还是凌与凌珏的未来堪忧一些。他们二人之中,尤以凌珏要更甚一些。沾有先帝明莘血脉的那位可对陛下造成了实在的威胁,若说陛下不会有所动作,实在不像是其人的风格与派头。

    这并不是蓼阳要在心中暗自腹诽着明烨的不好,只是到了那个位置上,就算是不想做,也会有千万种原因逼迫着人去甘之如饴,直到越陷越深。

    “当然是你的错。”明烨也不管是否会拂了蓼阳的面子,他只觉得蓼阳的这话在今天他的耳中听来分外地刺耳,胸口当中隐忍着尽量不发的怒火终于被彻底激起了:“不过,孤掌难鸣,平阳侯你觉得,朕该当如何处置呢?”

    特意加一句孤掌难鸣,又把难题抛给了他,这是认定了他们几个谁都别想有半分脱逃的可能:“微臣无话可说,任凭陛下处置。”

    “认罪就好。”明烨挥了挥竖起的手指,示意侍卫上前:“也免得朕为难。”

    这后一句话当中饱含了些许酸涩难为,今日他抓人抓得决绝,但心中的痛苦却不能自抑。决绝那是因为身处这个高位而不得不为,苦难自抑又是因为除了九五之尊这个身份之外,他同样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着自己情感的人。

    姑母姑父,他是真心实意在唤的,就算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也并不影响这经年的情感。

    只是如今的局面,却是因为皇权之上,万难容得。

    明烨这一句话话音未歇,蓼阳和平阳侯身后已经站了好几名宫中的侍卫,只是终究还顾及着他们的身份,没有上手动粗罢了。

    “陛下!”一个带刀的侍卫带着一对人马很快绕近,凑在了明烨身边耳语。

    “不见是什么意思?不再府上!”明烨眉心蹙着,再次瞥向蓼阳和平阳侯的时候,眼神当中竟然是镀上了一层森然的寒意:“既是不在府上,就给我去追。天黑之前,朕要见到人,不然尔等就提头来见吧。”

    明烨这话掷地有声,也不知是当真恼火,还是只是为了让底下的人不敢轻易松懈。

    君心难测,且不论明烨此刻心中是如何的想法,这话一出,是要将平阳侯府彻底地推上了绝路。

第六百零一章 查抄

    “且慢。”也不知是不是回心转意,明烨忽然喝住了后院当中排得挤挤攘攘的侍卫们:“朕要的是活口,若谁胆敢阳奉阴违,明里一套,背地里使得又是一套,朕有一万种法子让他比死更难看。”

    这话一出,人群当中自然是不乏倒吸凉气的声音。威慑力起到了该有的作用,自然也少不了嘉奖的情况:“当然,如若你们将人带到了朕的面前,论功行赏,赏赐黄金百两。功勋卓著的,还可另行加封。”

    今日平阳侯府的动向,已经能说明了一些问题。原本以为是铁板一块的皇宫高墙,其实早就渗透进入了各方势力。

    他不恩威并施一番,这些人眼中哪里能有他这个陛下。不在人前杀鸡儆猴给别有图谋的人看看,他这个陛下即便解决了前朝余孽一事,做得也是个软柿子。

    “是。”先是将不容置喙的一面展露了出来,而后又是大把的赏赐,就算偶有个别心不齐的人,也并不影响现在的人群之中早已是一片躁动。

    “将平阳侯夫妇带走。”明烨只是想将侯府的人先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未来这命运的转盘如何转动尚且不知,但最起码此刻他还从未起过杀心:“就以受贿扰乱朝纲之名查封侯府。”

    “陛下,那他们该如何处置?”侍卫靠近,指向了侯府当中早已惊慌地恨不得挤作一团的下人。

    这个问题问到了症结之上。起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明烨几乎就被震惊以及恼怒而彻底冲昏了头脑。心中只想着要如何尽可能地压低这一切造成的危机,而未能思虑到更多。

    毕竟是开国元勋的府邸,府上按制规模并不小,所容纳的下人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这些人的去向,确实不能潦草处置:“将平阳侯府上的东西悉数清点出来,大额的归了国库,其余的,派发给这些下人,打发他们离了京都就是。”

    所谓的不能潦草处置,只是不能轻易牵连了这些本也无辜的下人。他们虽然只是官宦人家的下人,但说到底也是他这明家天下的子民。

    让子民寒了心,便是没有前朝的卷土重来,这江山也照样坐不稳。

    明烨的处置,其实还有一层没有说破的弯绕心思。他想借着这此机会看看,能不能从侯府挖出来什么私库。

    挖到私库的目的倒不是为了给其定罪,只是顺着这条线索,或许也能将根深蒂固地固结在朝堂中的那些蛀虫一一挖出,来一个痛快的一网打尽。

    “回头将他们的名字来路登记造册,遣送离京,终其一生,都不准踏入京都半步。”让他滥杀无辜自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就这样放任着旧奴们一条生路,不加以任何的拘束限制,又未尝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防患于未然一直都是必要的。

    “是。”

    明烨这令刚下,侍卫们便已经着手忙活了起来,除了那些追踪着逃离出府的侍卫,剩下来的人自然是眼热非常。可奈何分工有别,总想着在陛下面前争这一份头功。

    等了许久,再也没有比这项任务更能拔尖出彩的了。

    “至于你们二人的处置,还是等朕先将人凑齐再行决断。”说是这样说的,但其实该如何处理这团关系错杂的乱麻,他心里一直没有一个肯定的声音。

    只是尽己所能地拖延罢了。

    让人去查侯府,一来是为了试图将朝廷这些年积攒的污垢淘尽,就算不能保证一网打尽,但最少也要有所成效才可。

    至于二来嘛,便更是不能为外人所知,是实打实的私心。若是查出了侯府的私库当中当真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那么他这个当陛下的去夺了平阳侯的爵位,甚至是日后的种种自然也可师出有名。心中更是不必因前不前朝的东西而抱有愧疚难平了。

    白色的封条交叉一贴,侯府的府门被关得严丝合缝。在这东风一丝不挂的侵略之下,这昔日最是昌盛不过的重臣之府,竟比那门可罗雀四字的描写还显凄测些许。

    宫中的人不过刚刚行去,平阳侯府被查封的消息在坊间传得就几近是人尽皆知。

    皇家丑事的内情向来不是寻常百姓可以知晓的,单看着这偌大的侯府说倒就倒,民间早已是流言四起。

    京都出现刺客的风波还未平息,陛下立马着人就抄了平阳侯的家,向来也是平阳侯私自在京都之内调用了府兵的缘故。

    一个开国元勋,难免仗着功高盖主而分不清君臣之别,拥兵自重的情况更是古来有之,且对于那些逆臣贼子而言,可一直都是屡试不爽。

    因而,几乎不消什么外力推动,平阳侯起兵谋反的谣言霎时便传遍了京都。

    脖子上受了一击的凌睡得正沉,尽管凌珏只用了三分力度,也足以让她短时间内昏迷不醒了。

    “无影少侠。”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凌珏和平阳侯一样,对无影的称呼统统加上了少侠二字。

    因为是有求于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一些。说实话,或许从前嘴上不说,但内心或多或少总是自诩为天之骄子的凌珏,这一次,是着实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他并不是那种怀有门第之见或是些许偏见的人,只是无影这样一个杀手,如今却被他敬为了少侠。感激之情纵然是有,但心内的失衡也是切实存在的。

    “这一次,我们兄妹能脱线,还要多亏了你。我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放下心中的失衡落魄,道歉之词是真心实意的。

    “世子言重了。”无影对他人的态度并不在意,双目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好像生怕会半路杀出一只拦路虎来似的。

    “只是,凌珏还有一个请求。”他知道自己眼下已然是叨扰麻烦人了,只是为人子女,他实在担心得紧:“无影少侠在京都人脉广些,方便的时候,能否打听一下?”

    有的东西,只需要点到为止。说透了,反而有种强迫于人的意味存在了。

    “这是自然,世子且放宽心。”无影策马的速度不减:“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在天完全黑下来前先找到一个可以躲开官兵的藏身之所。”

第六百零二章 夜半投宿

    凌珏并不知道无影的人脉到底是个什么来历。www.uu234.netwww.uu234.net只是其人既然连这样的消息都可以打探得来,想来托人寻回京都再探听出侯府如今的情形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若能逃过此劫,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这世上最难还的向来都是人情债。凌珏很少与人走得特别近,总保持着恰好好处的距离,为的就是避免一来一去,牵扯得没有穷尽。

    只是纵然是潜龙,也会偶有困于渊底的尴尬难处,况且,他还不是一条潜龙。这份恩情他定是要还的。

    “世子多思了。”无影不是感受不到凌珏话里话外的真心,只是他并不需要就是了:“无影本就孑然一身,是主人提供了栖身之所,而今你们落难,自然也要竭力相帮。”

    这话真假参半,栖身之所对于无影来说,因为要隐瞒身份,向来不是侯府。初始是为了报答救命的恩情,到了如今,不过是护着名义上的主人周全罢了。

    既是同凌有关的,那他自然也要竭尽全力以帮。

    “天快黑了。”凌珏不止一次地提出过想要报答无影的这一份助他们脱困的恩情,可都被无影拒绝了。在二人的对话沉寂搁浅了多时之后,还是无影率先打破了这样的僵局:“我们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的情形今非昔比,落脚的地方还是越隐蔽越好:“无影少侠觉得,不是官道上的客栈可以投宿吗?”

    偏僻野路之上,如若将就一晚也未尝不可,只是这马车当中除了有儿,还有一个年岁渐大的柳嬷嬷,她们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你们放心安睡即可,有我守夜。”无影勒了勒缰绳,马车已经停在了一间客栈前:“这里足够偏僻,应该还算安全。”

    “姑娘,姑娘。”知秋轻轻摇了摇依旧睡得昏昏沉沉的凌,“到地方了,我们该下马车了。”

    这一路走得颠簸,便是昏迷,梦里的景象也难以安宁,只一幕接着一幕地飞掠闪过。

    此时听得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地呼唤,才像是满目荒夷之中漏进的一缕光线,即便微弱,但却也足够给人以指引。

    “哥……”凌喃喃自语着,只觉得浑身都发起烫来:“哥哥人呢?”

    知秋一见凌醒了,方才挑起了帘子来:“公子在下面等着您呢。来,姑娘,婢子扶您。”

    双脚落定在地上的凌,不禁抬头望了一望显得苍茫无色的夜空,此夜星辰黯淡无光,什么提示都不能从中得到。可若说失望吗?却也不尽然,此情此景之下,没有消息,不正是最好的消息吗?

    “无影,他们有跟来吗?”即便睡了这好长的一觉,凌却还是不能做到轻易的释怀,只用了他们二字去代替。

    “侯爷和侯爷夫人让我们先走。”当时便已是最后的时机,事后再也没有机会逃出侯府后院当中的包围圈,想来也是危险重重:“主人放心,待这边时局稍定之后,无影就找人去查探消息。”

    “好。”凌点了点头,不知什么缘故,她只感觉自己浑身提不上力气,却还是不由得望向了身侧的凌珏:“我们先进去吧。”

    她虽是刚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并不影响她对眼下形势的判定。凌珏出手打晕了她,也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在这样无聊的问题上每耽误一秒钟,都是一种损伤。

    “客官,你们几位?”这个点已经上灯多时,忽然挤来了这么一帮人,人群之中更是男女老少皆有,像极了一大家子逃难的样子。在小二的眼中看来其实多少有些怪。

    只是,怪归怪,此帮人出手阔绰,又有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楼上请。”

    凌揪了一揪自己的斗篷,尽量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这才跟上了带路的小二身后。

    “几位客官怎么这么晚才来投宿,这里虽离着京都不远,却也不在正儿八经的官道之上。路上若是出了岔子,遇上了什么悍匪贼寇的,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嘛!”小二对凌一行人的来历一窍不通,只是自以为最是合适不过地进行着劝诫。

    凌珏上前跨了一大步,不动声色地横在凌身前,他自然也怕自己的面容被人看去。只是男子出行在外,越是遮遮掩掩,便越是欲盖弥彰。

    倒还不如小心着行事要来得更好一些:“小二哥,天色已晚,我们困了,还是麻烦你快些带路吧。”

    “啊,好,好。”小二满嘴应承着,但心里却是免不了腹诽一番。哪里有这样的人,又不是倒头即睡的主儿,何以就连句寒暄的话都说不得了呢?

    怕是,心里有鬼才不肯同人多说的吧?这个时候的小二万万不会想到,他只是心中随口这么一说,却是一一都中了。

    “几位客官来晚了,这里只有这么几间房可以将就,该如何住,你们自己个儿分一分吧。”小二的指头指了一指,就要转身离去。

    “站住。”无影一把拉住了正欲离去的小二的手臂,这小二张嘴就是满口的谎话,他不禁就高声喝了一句:“你自己也说了,这里并非官道,哪里来的客人?”

    看来这是个狠角色,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小二立马换上了一副笑颜:“瞧我这记性,要不是客官您提醒,还当真忘了。东侧的那几间,还空着呢。几位不介意,小的这就去安排。”

    无影听罢,这才松去了手中力道。

    “我们几个并无武功傍身,少侠若是不介意,还是与我们三个同住得比较好。”这小二看人下菜碟的事情,其内又分明夹带了一些方才对自己所言的私欲不满。

    连无影都瞒不过,又哪里能瞒得过他这个自小生长在富贵乡里,见惯了利欲横流的世子呢!

    只是,凌珏并不认为如今人员分散了是一件什么好事。反正他们几个都住到了同一家客栈里,若是被抓,那便是很轻易地一网打尽。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分散开来还不如尽可能地凑在一起,也好以不变应万变。

    凌珏虽没有说破,但无影却不难知晓他的打算:“公子都不介意的话,那便还是原先的这两间房吧。”

第六百零三章 追至

    “这锭银子,算是房钱。顶 点 X 23 U S我们明日一早离开,一路舟车劳顿,小二哥不要让人来打搅。”凌珏摸出一锭银子来。

    他自是知这锭银子用来付一晚的房钱是绰绰有余,只是算作是给聪明人的封口费罢了。那小二若是个机灵的,自然就知道拿人的手短,毋要再横生出突兀的枝节就是了。

    若是差强人意了些,小二不幸是一个愚钝的,那拿着这笔钱老老实实地按着叮嘱去做,这一晚也可平稳度过。

    小二笑嘻嘻地将银锭子接在了怀中,态度大有转变:“公子您几个安心歇着便是,小的这就让他们动作都放轻些。”

    凌珏勉力挤出了一个还算客套的笑容来:“麻烦了。”看来是他高估了这个小二,其人确实看不破他内里的意思。

    不过,既然这小二都如此保证了,今晚若再无意外发生,应当就可平稳度过。待明日过了前路最大的岔口,天高路远,哪怕是普天之下的王土,想要在人海茫茫当中抓到人,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儿,你就先和知秋还有婆婆共住一晚。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凌珏已经极致小心,出门在外,就连柳嬷嬷三个字都不敢随口提起。

    凌原本就是这样的打算,知秋是她的贴身丫鬟,出了这样的事,她必定是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至于柳嬷嬷,她年事已高,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身边自然是不能没个人的。

    这一遭又是心有灵犀,凌自然点头应下:“哥哥放心。只是你,休息好了,才有体力面对未来。”

    她不能释怀发生在蓼阳身上的种种,不能做到不担心爹娘如今的情形,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凌珏为此而一度地殚精竭虑。

    未来是好是坏,谁都不知。哪怕是那天边的万千星辰,也没有那样超凡的能力去预示到人间这土地上发生的每一遭人和事。

    既然左右都是未知,与其活在自我编织的无穷无尽的苦痛里,倒不如,在船到桥头自然直前,尽可能地放宽心些。这也是让自己好受一些的法子,毕竟,自己又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经过了这么多事,凌倒发觉现在的自己和从前已是大不相同。若她还是以前的凌,现下别说强装着镇定去想法子安抚凌珏了,就是她自己,怕也是早要闹翻天了吧。

    大哭大闹地,追兵还未至,或许他们就已经在她的蠢话之下被暴露了个彻底。如此一看……

    你是要感谢我吗?抚宁的声音果然再次在脑海当中不期而遇。这个家伙,不仅是阴魂不散,还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凌哪里有心情同他回话,不过是眉宇之间更染了几分哀愁,“哥哥,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先熬过了眼下。”

    她可不是道士师父,怎么知道事情的走向是会绝处逢生呢,还是越过越糟,直至彻底走上了绝路?

    况且,人间三千事,众生三万万不止,就是天象,也是指示不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这陷于泥沼之中的人人都会说的一句话,不过是带有了一些希冀的期盼罢了。

    “你操心了。”凌珏的大手压了压凌的肩头,兀自带着身后的易风流云去了隔壁的房中。

    无影在门前站定,逡巡打量了一番,确定暂时无碍,方才向凌颔首示意:“主人早些歇息。”

    知秋和柳嬷嬷互相帮手收拾着行李,二人都对今日侯府当中突发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困惑不止。但是看着凌和凌珏,一个比一个更难受的样子,她们二人话到嘴边,又都很默契地一一咽了回去。

    凌躺在床榻之上,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她是那样安慰凌珏的,但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一句半句的:“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知秋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立马转头对了过去。

    正要继续问着什么,可知秋身边的柳嬷嬷却扯了一扯她的衣角,咳嗽不止。

    知秋面有难色,姑娘那样的表情,分明是心中难受得紧,她也是,姑娘给她一个坡,那她也不能顺坡下驴啊:“有,有怎么可能啊!姑娘您想多了。”

    这样的改口,总是太过生硬,想让她相信都没有办法,凌悠悠然开了口:“家里如今今非昔比,可能接下来的路,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隔墙有耳,凌都不敢提起有关侯府的任何一个字眼。

    “姑娘!您瞎说什么呢!”知秋这一路跟着糊里糊涂地走来,就感知到了侯府应该是触犯了圣颜。但直到此刻从凌的嘴里得到了证实,她才是真正地慌了起来:“家里老爷夫人一向为人正派,又与人为善,能有什么事呢?”

    “你不懂。”凌翻过了身子,独自面向了墙壁:“有的时候,与人为善只是想要弥补什么。”可天大的祸口,怎么去弥补啊?

    弥补来弥补去,血的罪孽,还是要用血来偿还。

    只是,她还不甘愿,不甘愿为了这条性命而苦苦挣扎了这么久的时日,却要败在了这样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况且,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真的太过苦痛,她还不敢想象。

    这样的一夜,应该算是凌有史以来最难入眠的一夜。可就是这样,也在她的惶恐不安当中给昏昏入睡了。

    “开门!”夜半,万籁俱寂,有人在疯狂地砸着客栈紧闭的大门,好像是有仇一般地,誓要把门板都掀开一样。

    “谁啊?来了,来了。”小二匆匆忙忙地披起一件外衣就往门边赶来,嘴中骂骂咧咧不断。

    打烊前夕,忽然来了一帮人就让人险些招架不住,这个时候,人正睡得昏沉呢,却又来了一帮人。

    这客栈就差开在荒山野岭之中,平时都不见有什么人来,可今晚这是怎么了?一拨接着一拨来的。

    “进去搜。”一队官兵不容分说就拥了进去。

    “官,官爷,我们这都是小本生意。”本来还因为半夜扰人而怀着满腔怒意,可直到门边的这些官兵行色匆匆地一鼓作气挤了进来,小二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好。

第六百零四章 夜奔

    “不知,不知怎的就惹着了您几个。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小二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说好话,免得这群官兵动辄摔摔打打。这损失来得可真是无中生有,可不是他能赔上的:“各位官爷,可是,可是小店哪里做的不对?”

    小二始终弯着腰身,脸上挂着的笑容是嘴角翘上去就再也没有弯下来的弧度。可饶是如此,似乎也未能让这群不速之客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

    “官,官爷。”小二狠了狠心,凑到了领头的人身边:“有什么问题,小的都可以帮得上忙的。”

    这话似是起了些作用,为首的官差站定,回看了过来:“我问你,今日夜半时分,你这里可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来过?”

    小二讪讪地笑了出声,心内却是暗道,行迹可疑的不正是你们几个吗?想是这么想的,说出口的话自然就是另一番样子了:“夜半时分小店里倒是确实来过几个人,只是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行迹鬼祟可疑。”

    男女老少皆有,分明是一大家子,又哪里来的可疑一说呢?至多,就是说话有些怪,不知这算不算?

    想到了什么的小二正要开口将自己的发现说予为首的官兵听,却只见那为首的官兵已经挥了挥手,像是认定了什么:“给我上楼搜。”

    官兵们有了准确的目标,不再盲目翻找,很快整齐划一地前后堵上了二楼。

    一间间房门被大力推开,夜风在不大的客栈里肆无忌惮地穿梭横流,偶有几声尖叫随之乍起。

    “头儿,没人。”二楼的每一间房都被他们的人一间间搜了过去,却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惊扰了别人。此刻夜色浓郁,他们已然在这条路上搜寻了多时却都无果,为首的官兵心情委实不大好:“我等奉上面的命前来搜人,带来的不便,你们也多担待担待。”

    小二有些发愣,这一拨官兵行事还算是有些数的,虽然将客栈翻乱了些许,但好歹也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实际性的损失:“官爷们慢走。”

    小二偷偷松了口气,看着官兵们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了起来:“奇怪,人都哪儿去了?不是说不要让人进屋打搅的吗?”

    为首的人离去之时本就是本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按照时间来推算,侯府的那几个逃得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到这里不应该再一丁点儿消息都查不到的呀?

    因而人虽然是走了,但心思却多少还留了一点儿在这客栈当中,此刻听得小二的自言自语,立马折返了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夜半时分有人来投宿,还不让我们去打搅。”小二被这一个回马枪吓得有些唬住了,只下意识地将之前发生在客栈里的东西描述了出来。

    方才下头的人来禀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二的反应哪里不太对劲,胸中憋着的一口火气立马扑了上来。

    为首的那名官兵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襟,力气大到甚至将其拎了起来:“为什么方才不说?”

    这变脸的速度快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小二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小的,小的听了一耳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各位官爷不就要撤了吗?”

    细细想来,找寻了许久时辰的队伍当中,人心早已是浮躁不安。他当头儿的,更是一度得躁动不已,一听到下面的人来禀说是寻人无果,自然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奔赴到下一个地方去找。

    如此说来,这错确实系在他身了,该名官兵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看向了小二:“你去带路,之前的几人在哪间房?”

    “官爷们这边请。”小二战战兢兢地上到了二楼,只在凌等人的房门外看了一眼,便双目圆睁了起来:“这,这人怎么还真没了?又没有插了翅膀,也没有见到人从大门处离开,活见了鬼了。”

    “见鬼,见什么鬼?”为首的官兵眼尖,立时就发现了屋内并不容易发现的端倪所在:“来人,给我追!”

    不得不承认,他们追寻了这许久都没有什么成果,原因并不是完全偶然的。

    这伙人当中必然有一个做事心细到滴水不漏和武功高强的人,能在他们来的前一刻,就匆匆逃去。

    不仅如此,他们为了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仓皇离去的时候,还不忘将熄了烛灯,将所有的行李一应带走。若说还有哪里不完美的,或许就只有从窗户逃走的时候,夜风在不断地灌进。

    这么厉害的对手,想要抓取确实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官,官爷慢走。”看着官兵们离去的身影,小二这回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循着先前他们的目光去打量了起来。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外头的光亮可以借着一观,谁能发现这里在短短的片刻之前竟然是住过人的。

    寂寥月光下的一片草丛之间,凌和知秋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柳嬷嬷。三人的呼吸急促,视野之内不大的方寸之间似乎都被盈满了,一呼一吸早已连成了一片。可饶是如此,她们的脚下也根本不敢停。

    凌并不知道,若因一时的侥幸偷懒而被逮了回去,等待着自己的惩罚会是什么。

    步履匆匆,凌都能清楚地听到属于自己的心脏那猛烈的跳动声,砰砰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了这血肉之躯一般。

    “哎哟。”柳嬷嬷毕竟年事已高,跑了这么远的路程,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是极限了。脚下不期然的一崴,整个人的重心都砸向了知秋那边。

    “柳嬷嬷,你还能坚持吗?”凌频频回头,心内一片惶恐。

    她们能有这次机会,都要仰赖一向惯于昼伏夜出的无影。若不是他半夜一直未曾歇息地在盯梢,这个时候,官兵早就将他们齐齐抓捕了。

    遥遥跟在凌三人身后的凌珏推了一推自己身边的易风和流云二人:“你们两个跟着姑娘,我去负责把人引开。”

    走在最前列的无影却是脚步一顿,反向走上了凌珏近前:“世子你跟着主人离开,剩下的由无影来办。”

    “不可。”凌珏这一次非常的坚决,他所思所做向来都不会轻易受情感左右,此次也是有着别样的顾虑与打算。

第六百零五章 选择当前

    “如若是你,引得了一时,却是治标不治本。www.uu234.netm.www.uu234.net我去,只有我去。我的身份特殊,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凌珏几乎敢以确定,这些人奉皇命前来捉拿。名义上捉的虽然是凌珏兄妹,但只要抓到了他,不久自可退兵,凌那时便是平安的。

    凭着陛下对他们的情谊,还不会做到如此决绝,再者言之,他看着陛下对凌的情谊好像还不仅仅止于此。

    也就是说,问题的症结是出在他这个世子身上。只要他及时地退出,凌也好,还是跟着他们一起逃亡的这些忠心护主的人也好,情形立时都会有所好转。

    “现在,现在人都没有追上来。只要我们一起,未必不会没有生机啊!”他们是亲兄妹,凌珏的想法她明白,凌珏是在舍己为人,为的自然也是她。

    可是凌不解,比起一方自作主张地努力成全,为什么要在明明还可以有前路的时候却打起了退堂鼓?

    难道说,就因为有未知的风险,就要去站出来一个人去一力承担吗?

    “躲得了一时,未必日后每次都可以有惊无险。这是唯一的方法。”凌珏别开了头去,哪怕只有朦胧的月色和星点的星光可照,但他也怕极了凌眸中的神色。

    他只看向了无影:“无影少侠,这一路儿的安全,就靠你了。”

    凌见他心意已决,自知是说什么也挽不回来的了。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凌珏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给她留,就转身奔向了与他们来路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里似是连朦朦胧胧的月光都无法企及到的黑暗。又好似是静默当中坐卧了一只巨大的野兽,一早张开了血盆大口,只待着猎物接近,便慢慢将其吞噬于无形。

    耳边与此同时响起了一片片喧嚣人声,凌只觉得自己被人半推半拉着,和那远去的身影朝着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已是越走越远。

    视野是一片黑暗,月色苍茫下,正在艰难前行的一队官兵忽然得到了指令:“人在那边,追!”

    一个迅疾的身影轻松绕过林间的重重遮蔽,像是在故意在他们面前挑衅,可又确实是在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鬼祟,是不是委实蹊跷?有人凑到了领头的身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头儿,我们该怎么办?”

    就算是调虎离山之计,最起码比起之前的不见人影,现在还是有个人站了出来来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追!把那个人带回去,皇上要的是世子,其他人先不必强求。”官兵的领头也不知为何自己就偏偏认定了这个负责调虎离山的身影是一定对他们用的。又或许,即便不是凌珏,也定然是那拨人当中的一个。

    有人在手,总好交差啊!

    可恨的却是,那个人影不过是区区的一个人,并无帮手,却在几个纵身之后,让官兵们再次陷入了困境之内。

    这一回,任务不仅依旧扑了个空,还连带着他们众人似乎在荒芜一片的枯从林间丢失了方向。

    连夜奔出了很远,直道天光放亮了些许,凌才敢稍稍放慢了步子。这段时日以来她着实遭遇了很多,病体未得大好,却又负了重伤,险些丢了半条命。

    此刻还未休养,一路便一直处于奔逃的状态,凌靠着一棵大树缓缓蹲了下来:“知秋,柳嬷嬷,还有易风流云,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不用凌珏多说,凌也知道,陛下真正的目标会是谁。侯府当中,跑了多少个人其实并不重要,抓回去了几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跑的是谁,能被抓回去囚于他明烨眼皮子底下的又是谁。

    若目标不单单是凌珏一个人呢?那大家伙儿跟着自己这么疲于奔命,那她岂不是自私至极,问都不问旁人的想法,便自作主张地罔顾了他人的性命。

    “姑娘,您别急。”知秋也蹲在了凌身侧,替她轻抚着后背帮忙顺气:“我们现在应该是脱险了,有什么话,先缓口气再说。”

    缓口气?她哪里还敢缓口气,事情的步步紧逼,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你们也看到了,如今的侯府风光不再,甚至还沦为了阶下囚。是个聪明的,或许就不该一条路走到黑。”

    她不是非要扮演着绝情的角色。只是,有些话,趁早说开来,免得日后只能落个互相埋怨的地步:“所以,现在难得有松口气的机会,我就统统实话告诉你们。”

    “姑娘。”知秋轻轻揪了揪凌的袖子,她总觉得这样异常认真的姑娘,还带了极其严肃口吻的她,特别地怕人。就好像,天都要在她短短的几句话里塌下来了一般:“您,您别吓我。”

    “陛下要抓的是我们兄妹二人,他觉得,是我们碍了他的路。”有关更多的内情,她却是不能提到。

    因为那个样子,等于不给凌家和明家留任何一丝颜面,又反而会给知情的几个人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你们知道,什么是保命的做法吧?”

    得罪了陛下,那就是在和全天下人作对,凌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自然不会有人懂不了其中深意:“可是,陛下不是同公子自小情谊深厚的吗?”

    柳嬷嬷自认为她是侯府当中的老人,时日呆得最久,自然什么也看得更为透彻一些。

    “情谊深厚,那是旧时的事情了。”就算是情谊,也不是恒常不变的。尤其是在更大的利益冲击之下,这些,就会显得格外得渺小无力:“我只知道现在,我们是陛下的目标。你们还想过自己的日子的话,现在及时退步抽身,一切还来得及。”

    “姑娘,您这话说得……”知秋苦笑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姑娘在赶人了:“知秋自小跟在您的身边,就算是有事,您也不能撇下知秋独自一人啊。”

    凌朝知秋笑了一笑,将目光投向了易风和流云:“你们是哥哥的书童,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做主。我知晓你们的一片忠心,就算不愿就此离开,你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抑或是,哪怕养精蓄锐,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不是吗?”

第六百零六章 分道

    这是一个对他们双方都好的选择,一来可以让这些本可置身事外的侯府下人获得一个清静的生活,跟着她只能有颠沛流离的生活。顶 点 X 23 U S

    二来的话,其实就是凌不便说出口的私心使然了。一个人是逃,三四个人也是逃,但这两种逃之间的差别却是明显不过。

    她是目标,因而会无辜牵连旁人,翻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旁人若同样陷于危难之际,自会也让她无暇顾及。

    “易风流云,你们怎么想?”凌悠悠地吐了口气,整个身子背靠着树干才舒缓了些许,“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人说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懂变通就是真正的英雄了。”

    凌又在二人做出决定前添了一把柴,道理已经掰扯清了,是去是留,便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易风和流云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一路奔逃至此,不难看出如今侯府的情形如何。

    公子也下落不明,日后能否再见着都是一个问题,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把命也赔进去,的确并不值当:“公子让我们跟着姑娘,务必要保护姑娘的安全。”

    哥哥的眼光是笃定的,易风流云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都到了眼下的情形,真正的主子并不在身侧,他们完全大可以就此离去。

    却还为了当时凌珏匆匆撂下的一句未能完全说明的嘱咐而坚守至今。可他们越是如此,凌心里的负罪感便又更深入了一分。

    “有无影在,其实不成问题的。”此刻日光从稀稀疏疏的树影之间投下了斑驳的光影,疲累了一晚,凌只感觉身心俱疲:“你们若是有心的,必然也知晓,无论是公子也好,还是我也好,都不想让别人涉险。”

    除非是完全的自愿,否则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做到倾尽全力地对另一个人好。就算是有着割不断的血脉亲缘,亦是如此的道理。

    “走吧,保护好你们自己。这样我和哥哥也就安心了。”

    易风和流云有别于侯府当中的粗使下人,因为是书童的关系,还是识几个字,读过一些文章的。

    再加之凌珏平日里就不是一个死读书的,其人思维甚至还常常有些跳脱,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易风和流云并不是死板的愚忠。

    这个时候,他们一味地紧跟着凌,不仅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于主家而言,也只是拖累。

    只是,这一点,说破了就不好看了。二人几乎是同时地点了点头:“一切听姑娘的意思,若是有了公子的消息……”

    终于算是劝服了两个人,凌的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不再像是被一块大石般压得难以呼吸了:“若有公子的消息,自当想法子告诉你们。上面不会赶尽杀绝的,你们先回宥州老家吧。”

    这一路上逃命的时候,凌并没有闲下来。她知道,奔逃什么的,都不过是些权宜之计。

    她自是没有法子改变现状,可旁人不同,离了侯府,总不该是如今的样子。

    因而,从自己身边开始,知秋和柳嬷嬷也好,还是从哥哥那边跟来的易风流云,她都有在其做着打算。

    富贵无法担保,但最起码要让他们几个可以糊口谋生,便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营生,也不至于太过穷酸潦倒了。

    就当是侯府欠他们的罢了。

    “姑娘,您知道我们是宥州人?”流云对此表示很是惊奇,当初他二人进府的时候,似乎只有侯爷知晓他们家中是个什么情况。

    她何止知道易风流云是宥州人呢。宥州当年闹饥荒,易风流云年龄还小,无法守着寸草不生的荒地生活,这才跟着乡民一路走到了京都。

    天下的世事或许总在不经意间便印证了那句无巧不成书吧。当时恰逢平阳侯负责宥州的赈灾一事,因而对宥州的灾民格外用心,又瞧着他们二人无法自食其力,这才带进了府上给凌珏做了两个书童。

    “嬷嬷,您年岁大了,跟着我疲于奔命也不是长久之计。”凌放心不下的自然还有自己看着她长大的柳嬷嬷,只是其人固执,少不得要费好些唇齿之力:“易风流云家里有些田产,不如您也跟着他们先去宥州,避避风头再说?”

    柳嬷嬷的年岁比蓼阳和平阳侯还要大上许多,她的来历和过去,就不是凌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就可以想起来的。

    “知秋,打开我包袱,把里面的那只银匣子取出来。”易风流云同柳嬷嬷终归无亲无故,她也不好仗着昔日主家的身份去要求些旁人什么。事到如今,因为他们二人知根知底,信得过去,只能是托付了。

    凌从知秋手中接过了这一只匣子,“这里面是此次出逃的时候,我匆匆整理出来的一些钗环珠簪。待回了宥州老家以后,屋舍翻新,添置物件,土地耕种,都少不了需要用到银两的地方。”

    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除了这一层明说的意思在,就是希望他们得了这部分银两以后,可以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多少帮衬着照顾柳嬷嬷一些。

    这就有点看低他们了吧?饶是凌不提,柳嬷嬷真要跟着他们回宥州老家,他们肯定也会尽力安排得周周到到的。

    只是,姑娘着实不易,小小年纪,如今就要承担这些许,总不能要求她顾及到每个人的心理感受吧?

    易风流云还是双手捧过了银匣子,东西接了过来,是因为不想拂了凌的面子。但态也是要表的:“姑娘放心,这匣子里的东西我们帮你看着,回头你来宥州找我们来拿就是了。”

    “嬷嬷你怎么说?”凌处处安排得当,在侯府收拾行装的时候,她就特意带了些银票以及金银细软,那个时候虽然不曾考虑到这一层面。但也是想着有钱便于行走,如今就算是使在了刀刃上了:“共患难,并不是定要在一处的。”

    柳嬷嬷叹了口气,在易风流云的搀扶下直起了腰身来:“话都让姑娘说尽了,嬷嬷我又能有什么异议?只是希望姑娘还能记得宥州之地还有我们几个。”

    柳嬷嬷这遭如此好说话,不排除是因为凌所说句句在理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她这老胳膊老腿的,跟着凌上路,早就是拖累了。

第六百零七章 无获而返

    若不是她无意崴了脚,珏公子也不会自告奋勇地去吸引后方追至上前的注意力。www.uu234.net就算事实诚如凌珏所言,他也早有那样的打算,可终究是她在这里推波助澜了一把。

    便是凌不提,柳嬷嬷也是想寻个时机,让众人先行离去的。

    只是如今凌打算得精细,却是把什么东西都尽数揽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姑娘,那我和易风就先带着嬷嬷走了。这里的路可不好走,你们多加小心。”流云将手中的匣子紧了一紧,郑重其事地行过了礼。

    他们落难之时,承蒙侯府相救,还给了他们读书明理的机会,便是此刻要分道扬镳的对象还不是曾经日夜相伴的珏公子,心内自然也是感怀万千的。

    凌颔首谢过:“柳嬷嬷就要麻烦你们二位了。”

    这个时候的艳阳正浓,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片,驱散了昨夜不少的凌冽风霜。

    知秋上前搀起了凌,心内感觉怪怪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姑娘你安排了这个,安排了那个,怎么就独独没有安排婢子呢?”

    “你要走吗?”凌弯着腰身揉了揉两只膝盖,膝盖被冲撞得厉害,好像都没有那么自然地可以随意弯曲了。

    知秋的眼中一下子褪去了迷茫不解的神色,非常地坚定认真,甚至是恨不得发起誓来:“当然不了,离开姑娘,婢子一个人也活不成啊!”

    凌点了点头,跟上了无影前行开路的步伐:“这就对了,既然如此,你又让我安排什么?”

    知秋和易风流云还有柳嬷嬷的情况都不同,不说她自小失了父母,是被人贩卖进府的,一无父母兄弟可依,二无田产房屋可靠。单论她一个女子身份,如何在外独自一人行走呢?倒还不如留在身边来得妥帖一些。

    更何况,即便这诸多因素都可以不纳入考虑的范畴内,也得知秋愿意才行。知秋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没有人再比她清楚的了。

    “主人,出了前面这片荒林,我们就到城镇之地了。”冬日的草木稀疏,透着苍白之色,却还是颇有些旧日的余威存在。

    没膝的高度,有些妨碍,无影干脆用了带鞘的刀柄分出一条路来。

    “我们往北边走。”凌虽是做了决定,但这决定却下得艰难,眼眸里满盛着对未来的一片忧伤之色。

    北境严寒,只会是京都极寒的几倍不止,且因天公不作美,贫瘠之地,刁民倍出,除了时常令京都头痛的边境问题,就是天盛内部,也是麻烦迭出。

    却也正是因此,凌才决定冒险大着胆子走一回,比起丰饶富庶一些的南地,北边确实更容易藏身一些。

    凌并不知道,当他们三人在这片荒林中艰难跋涉之时,离此处不远的一条通往京都必经之路的官道上,正有人策马疾驰而过。

    “驾。”马蹄四溅而起的雪泥碎屑足有半人多高,此前苏云起的意气风发此刻全无,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懊恼失意。

    天地虽大,可一个大活人也不应该当真一丁点儿消息都无法得知,除非,莫不是是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么想着,苏云起根本不敢停,往返的这一路上竟然都跑死了一匹马。幸而现如今胯下的这马虽无什么实战经验,却胜在马种优良,四蹄矫健有力。

    “吁!”又是一个不敢停歇的一日一夜,苏云起终于在他们两府之间勒紧了套在马车上的缰绳。

    白日里,那两张白色的封条分外扎眼,好像陡然将那一片府邸和外界完全地隔绝开来。一道门之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咣咣”地砸门声响起,在这片比起从前来讲不知凄清了多少倍的街道上显得尤其突兀刺耳,苏府的下人快步赶来:“谁啊?”

    “少,少将军?”有些意料之外,以至于赶来开门的小厮第一反应不是欢欢喜喜地迎了苏云起进去,而是愣在了当场。

    苏云起当日只托张伯留给了苏老将军一封书信就头也不回地离京而去,算来时日也不短了。谁也未能料到,会在这样的一天就在苏府门口便就遇到了重回京都的苏云起。

    “我问你。”苏云起可无暇顾及下人的反应,只指了一指旁边临近一侧的府邸:“侯府为何被查封了?”

    他这才离京了多久,一个堂堂的平阳侯侯府,怎么会说倒就倒?此前可是毫无征兆的。

    苏云起也是心焦难耐,完全忘了他问话的对象又是何许人也,不过是苏府上的一个下人,又如何能知情呢:“回少将军,小的不知,只知查封当日,是陛下亲自带着人来的。”

    “不过……”具体情形为何他是不知了,不过坊间的传言倒是一抓一大把,什么版本的都有一些:“不过民间都传。”

    “都传什么?”苏云起还以为是事情有了什么眉目,立马逼近了几分上前。

    “大家都说,是平阳侯私底下招兵买马,偷偷攒了不少的私库,就等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以后,而犯上作乱,弑君谋反呢!”说这些没有影子的话来,下人不是不惧。只是以讹传讹这个东西,传得多了,也不在乎多他这一个言传者。

    胡诌地完全没有一点儿根据在,苏云起虽不知平阳侯府到底是个如何情形。可相交贵在交心,就以过往登门的几次来看,他们凌家可绝不像是有二心的。再者言之,尽管祖父和那蓼阳大长公主似乎有些不浅的误会,但提起平阳侯,却还是赞不绝口的。

    能得到这个常年不在京都的苏老将军如此的评价,又怎么会是这些谣言当中所传的那般,是要招兵买马等着谋反的不轨之臣呢?

    “祖父可在府上?”苏云起跺了跺脚,深知是无法从这人身上打探出什么来了,遂半推着下人往旁边靠去,自己则大步向里迈去。

    “自从少将军您离了府之后,老将军便一直都在。算来这个时辰应该在……”下人显得很是殷勤,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撞到了苏云起回京的下人。

    苏云起则摆了摆手,他只觉得这人在自己的耳边聒噪得像是一只苍蝇:“知道了,你回去干活吧。”

第六百零八章 风云既满

    这一路风尘仆仆而归,苏云起也顾不得去收拾一番自己便脚步不缀地绕进了府中的花园。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个时辰归来,不消旁人多嘴,苏云起也能猜到,如若祖父是在府上,必然是在空旷的园中习武。

    即便年事已高,但习武一说却最忌讳一曝十寒。到达了苏老将军这样的武艺境界,每日习武已不再是起到简简单单的强身健体的作用了。因而,即便是偶有风寒脑热侵袭,这一条在苏闲的身上也是雷打不动。

    靠近园子不足百十步的距离,苏云起便将那萦回曲折园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严寒之中,苏闲偏只着了一身轻薄不已的小袖长褂,因为练武发力而出的汗,彼时已让那长褂紧紧地裹了身子一周。

    可他却丝毫没有兴致已尽的意思,苏云起看在眼里,深知这是苏闲在借着发汗而出气呢。

    当初的那不告而别,仅仅只凭着一封书信,算是激怒了他这个祖父。

    讲真,即便如今他亦可以是独当一面的将军,可在每每面对苏老将军,尤是对方气势犹甚的时候,他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

    只是发怵归发怵,专治的法子还是有些的。

    苏云起只眼角往地下一瞥,便操起了还算顺手的一根枯枝,手腕一挑,已是朝着园中正中央的人影击去。

    来回过了几招,苏闲心中憋着的好一股怒气才算是借此发泄了不少:“你不声不响地离京而去,如今,该做的可是都做完了?”

    苏云起就知道,他们祖孙俩之间还没有什么误会是通过一招半式而解不开的,况且,帮人救人,又不是违反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只是,在听到苏闲如此相问之时,苏云起却一个走神,对方挥拳而来的拳头不过一个眨眼却已经逼近在了咫尺的位置:“祖父以前是如何教导你的?而今都忘了是吗?练武便练武,一心二用,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亦是在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只不过这后半句,苏闲没有说出口罢了。

    而今这苏云起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说了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而已。

    苏闲对苏云起这样的反应很是不满意,当即吹胡子瞪眼地喝问了起来。

    不过比起之前苏云起先斩后奏的不告而别,这样的语气已是柔和许多了。

    苏云起后退了半步,微微颔首,枯枝擦着斜尖滑落在地:“云起确实有话堵在心间,难以开口。”

    “先进屋吧。”苏闲抖了抖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往廊下走去:“想知道侯府是什么情况,就随我来。”

    看起来,自己的祖父像是知道更多内情的样子,苏云起不敢再发愣,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张伯早早备下了厚厚的大氅立在门下,此刻一见苏老将军的人影,便将大氅递了上前。

    如此数日,张伯在府中都只操劳这一件事,自然是越发地得心应手,因而闲暇分身之余,更是一眼就看到了苏老将军身后缓缓跟着上前的苏云起。

    一个连日来不见任何消息的人此刻忽然现身,张伯不禁诧异道:“少将军?”

    那日苏云起离府而去被他撞了个正着儿,他便知道,再行劝阻,多半也是于事无补。尽管焦头烂额,却不得不顺着苏云起的意思,哪怕事后得罪的是苏老将军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张伯,你先下去歇息吧。”所幸的是,苏老将军向来最是个公正严明的,并没有因此而夹带了些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是其人嘴上不说,但却借助着每日晨起习武的习惯而来发泄一二。

    长此以往,怕还是对身子不利。既然眼下这心药都在了眼前,那苏老将军身上的这一块心病自然也能够不药而愈了。

    张伯作揖,待退至了苏云起的身侧,还是止不住轻言提醒了一句:“待会儿说几句软和话。”

    苏家爷孙俩谈心,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张姓的外人多嘴,只是跟在苏云起身边做苏府的管家也有了些时日,张伯自认为对这个满怀意气的少年人还算了解。

    苏闲又是他多年结识的老相识了,这两人脾气要是上来了,一个比一个倔,都不肯低头的时候,岂不就是麻烦了!

    苏云起侧过身子,让出了路来:“张伯放心。”

    便是这四字,张伯听着也就安心了。

    身后的门被人缓缓合上,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惊扰了平静如镜的池水。

    “这事本来不该牵扯到你们后辈。”未等苏云起再去费心措辞,苏老将军便当真如在外间所说一般,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头:“可是如今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你只管听着就好。”

    苏云起这一路心焦难耐,再加之身子也未能好得利落。此刻便是静坐在屋中,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淌了些冷汗。

    祖父的声音很是轻缓,像是还在顾忌着什么,又像是不忍心揭开掩着这块旧事的布料。

    苏老将军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使这一切听上去就好像是一段被永远禁锢在了某个角落里并不重要的回忆一般。

    就像是,故事的起始末尾,转折离合,皆是在以一个道听途说者的口吻在转述罢了。

    可即便是如此,苏云起在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是难掩眸中的神色晦暗变化:“所以,陛下是知情了?”

    “哼。”这话刚问出口,苏云起才觉得他的重点抓错了:“瞧我问的这是什么蠢问题。”

    如若陛下不知情,又何以让那样偌大的一座府邸说倒就倒。要知道,那里的主人毕竟是占有着大长公主名号的蓼阳和开国不二元勋的平阳侯。

    “你今日也就当耳旁风听过就忘即可。”苏闲说出了埋在心中多年的隐秘之事,却依旧惴惴不安。

    只是如今的惴惴不安,早已不再是从前那般的虚幻无影了,他只怕自己的这个孙子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不计较后果的事情出来。

    “可是……”

    果真苏老将军的惴惴不安很快便转变成了现实,他这刚刚出口的嘱咐未得几刻,苏云起那边便又出现了与他脚步不一的异议。

第六百零九章 有耳

    苏闲紧跟着心内就是一沉。www.uu234.net

    只是身后的那少年独有的清冽嗓音却是真实得怕人:“可是那侯府之内也有无辜者,如今这样一通闹,那些无辜者又该如何自处?”

    这事他站在臣子的位置上,实在不敢加以大肆评判,但为人一场,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专属的七情六欲。

    天下的土地皆是陛下的,臣民难以以数计,亦都是臣服于陛下的。可这万里的疆土河山上生长的万万计的子民,他们的内心却总难是永远齐心的。

    不然,天下大势,又何以总是纷乱无休?

    苏云起不好言说,可心内却忍不住颇有一些微词,因而便是再有什么,也只能咬着牙悉数吞回了肚子里去。

    “何以自处?”苏闲摇了摇头,克制着自己的火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将事件的利害关系说与苏云起听:“这就是人作孽,万般不该,不该成为了一家人。如今有什么后果,也便只能担着。”

    苏云起很是不以为然,只是前后闹过了这几遭,他并不大敢把心中事轻易地表现出来就是了:“那,而今凌家一家……”

    苏云起知晓,自己的祖父知道了许多世人不知的隐秘旧事,自然也包括了这些。

    “蓼阳所出的这一对儿女如今皆不在京都。”这里是苏府,眼下又只有他们爷孙两个,可苏闲却也不敢直言不讳。毕竟隔墙有耳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言下之意,这是说,凌珏和凌已然逃出了追捕。

    “祖父,您的意思,难道是说?”苏云起讶然不已,猛的一起身,径直将屁股下的椅子都带倒在了地上。

    难怪说他在外间拿着京都最好画师画出的画像寻人,却一点音信都未能得到。原来,是凌已早他一步先行回了京都。

    只是未能料到,前脚刚刚平息了风波,后脚紧随着而起的骇浪却足以要了人的小命。

    “那位姑娘已同珏世子一同离开京都,至于下落何处,陛下还在找。”也亏得他是朝中多年的元老之臣,又暗地里一向关注着平阳侯府,这才知道了还有凌被人追杀一事。

    只是,那就是陛下的家事了,没有必要再同苏云起细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可莫要再往进掺和了。”

    照理来说,苏云起不可能连眼下时局的这点利弊都分不开。只是,今时又不同往日,如今的苏云起关心则乱,让他这个祖父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陛下呢?陛下那边又是什么意思?”诚如苏老将军猜测的那样,苏云起如今确实没有多么冷静的头脑,但好在也没有说话做事不经脑子。

    “世子身上留着的血液,一半先帝,一半暮央。你想,陛下会如何?”

    他说的不是指这个,祖父怎么就不懂呢?苏云起着急得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起来,只是想着在长辈面前,他又算是戴罪之身,失了礼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便又尽数忍了下来。

    苏云起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使得自己看起来冷静了许多:“祖父,我,我想问的是,有关姑娘的事情,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他犹记得,那时不过初见,就已和凌发生了一干难以调和的误会。而后进宫面圣的时候,他还甚至一度以为凌与陛下之间是那种关系。

    可是,世界上是不存在空穴来风这回事的啊!

    因为心中多少挂怀了这份念想,他便留心观察了些时日,果然发觉了陛下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之的情结。

    只不过,想来那时是因为凌尚未及笄,陛下又被太后左右着不得自由,这事才终将渐渐搁置了下来。

    陛下如此看重凌,况那凌又与先帝无关,更加不是一个男儿身。如此一来,与其人争夺皇位的这样一则担心,基本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陛下,再没有道理去行那赶尽杀绝之事了吧?

    “陛下确实只让人捉了活口。”从前的苏闲便就不想让苏云起与凌家有任何的牵扯。

    只是,那时,秘密得以尘封了这许多年,谁都以为这一辈子或许就可以如此安然无恙地偷偷蒙混过去。却不料,到头来,还是被有心之人撞破了旧事,终究酿下了这样的一场灾劫。

    “如此,我也便安心了。”还好陛下是个重情义的,看起来这情况,是打算将凌珏都暂且扣压下来,日后好再行论断。

    “你个傻小子!”苏闲是真不知道该为苏云起如此专情决断而感到些许的欣慰,还是要为他这般不知进退而伤情不断。这样的一句感慨之词溢于胸口之后,竟一时哑然了起来。

    张伯咚咚的脚步声响在外间,彼时正敲响了门:“将军,外面有人找。”

    苏闲心内正是烦躁不已,张伯这么一通回禀的时机自然不对。苏老将军心内骂骂咧咧了一通诸如白活了这么大的年龄,结果没有半点眼色之类的言语,却也放言让其进来了。

    张伯瞧着像是慌了神一般,可不像是简简单单遇到了需要回禀的人或事那般。倒像是,无意之间撞到了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一般。

    张伯这样的神情,莫说是苏云起看不懂了,就是苏闲,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什,是什么人在外面?”

    “回将军,是一个游方的年轻道士。”重要的不是谁等候在他们苏府的门外,而是这个候在门外人说的言语。

    “游方道士?”苏云起本来还很专注的神情转眼间消失得没有了影踪。

    他只抱了双臂,眼角眉梢似乎都带着一些玩味的笑容:“我看是游到此处无钱吃饭穿衣的乞丐吧?这等招摇撞骗之人,还能把张伯你骗得团团转?”

    “且慢。”苏云起这出门去了一趟,脾性倒是涨了不少,现在竟是半点沉不住气。

    苏老将军觉得事情有异,强行按压下了苏云起一人的推断:“我瞧着这里面有异。他可说了什么?”

    要知道,这里是京都,且本朝向来忌惮道士天命之论。若当真是来讨饭的,倒还不如大大方方,何必将自己处于这等危险的境地呢除非,是另有图谋。

    张伯等了多时,可奈何苏云起接话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不容他详说下一步。现下终于是没人抢他的话头了。

第六百一十章 迎客进府

    “他说,老将军您十六入军,入军后因受上将鞭笞,而在左胸口处留下过一寸多长的伤疤。www.uu234.net”这等隐秘伤情之事,怎会有外人得知?

    苏云起也听出了这其中端倪。他们在沙场上搏杀的,难免会落下一些病根伤口什么的。

    他记得,祖父是有不少旧伤在身,其中也自然是包括了这一寸多长的伤疤,但却,并不是在左胸口:“一知半解,也敢出来卖弄?可见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张伯还是尽快将他打发走吧。”

    “少将军稍安勿躁。”张伯是知道内情的,因而遇到了这等怪人怪事,首要想法先是禀告给了苏老将军再言其他。

    苏闲蹙着眉头,这游方道士可并不简单呐,连他身上致命的伤口在何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云起,你先不要胡来。张伯,你这就去速速把人带来,注意,别让太多无关的人在场。”

    “祖父,这明显就是骗子!”苏云起对苏闲这样的做法很是不理解。若是放那游方道士进来,谁又知道那人会胡乱说些什么听来就让人反感的话来?

    事实胜于雄辩,苏老将军只扯开了自己胸前的一片衣襟:“我伤的确在左胸口。”

    一见此情景,苏云起自是哑口无言,只是,这怎么和他记忆中的并不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处算是暗伤,每每严寒霜至,都要牵动出浑身的旧伤,好似,如蛆附骨。”伤情这个东西就是如此,落在身上,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只是,让苏老将军想不通的却是,那时因为害怕他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将进了蛮夷之人的耳中,反而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他才特意将风声放出,引得敌人前来行刺。好在这一出破釜沉舟有了不少的用武之地,总算没有白费他的苦心。

    若非是张伯这样在身侧服侍多年的老仆,便是苏云起,也被当年混淆视听的一招给完全地瞒在了鼓里。

    “无外乎就是掩人耳目罢了。”苏闲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很快将衣裳整理好,方才扬了扬下巴,示意张伯可以去请人了:“因而,我倒是真的很好奇,这游方道士,他是如何知道的?”

    让苏老将军好奇的,还远远不是一个游方道士是如何知情的。而是,通过这一颗必将能激起水花的石子,游方道士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一切,都得等见到这位游方道士才能再做论断。

    本来苏云起心中是一早认定了此人定然是个招摇撞骗别有所图的大骗子,可现下苏闲极力证明了其人还是挺有几下子的,他倒也犯起了嘀咕。

    冒险来到视玄学道士如眼中钉的京都,图的到底是什么?为何就偏偏找上了他们苏府?

    那游方道士一早吃准了自己的话传入了苏老将军的耳中定然会奏效,现下早就斜倚着苏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张伯心中惊叹甚至佩服于此人的能力,可也对此举颇有些看不过眼,当即动手推了一推:“小道士?小道士!别睡了。苏老将军有请。”

    道士浑身上下虽然只有着单调的黑白二色,但好在整洁一新,瞧着也不像是潦倒不已的穷苦人。只是头戴了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和他的搭配似是严重不符。

    不符,那便证明是在有意为之。至于这个有意,是在吸引着什么旁人的目光,还是为了隐瞒什么,就不是张伯关心的事情了。

    “这可使不得。”道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浑身好像总有一股深沉的困意无法舒解。

    “什么,什么使不得?”张伯被道士一句话绕得云里雾里的,更是摸不透其人了。

    “小道士,这三个字使不得。”道士的眸子狭长,说这话时,眉眼弯了一弯,里面似是暗含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只是,这道士来的莫名其妙,说话又总是藏头去尾的。张伯觉得猜来猜去麻烦得很,只干脆做了请的手势:“这边请。”

    道士隐去了眉眼中所有的神情,跟在了张伯身后:“草民见过苏老将军,苏少将军。”

    “你方才说,我祖父的伤在左胸口?”苏云起打量起了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的小道士,看其年岁尚小,难道果真练出了那样的能力?

    “草民不过实话实说,不敢有半分隐瞒。”话虽然如此,可道士心内的把握犹甚,态度神情看起来就像是站在了与他们平起平坐一般的高度之上。

    “道士师父,此行来我府上,是有什么事情?”苏闲不喜欢拐弯抹角,即便这个小道士当真有利可图。他也宁愿其人是个直来直去的直肠子,想图什么,便说什么:“苏闲不过一介莽夫,漂亮话并不会说。哪里让道士师父觉得不妥当的,您也多担待担待。”

    道士藏在深山许久了,早就不是一个惯会人间烟火的习性,苏老将军如此一说,他也并不会表面上来回的那般客套虚礼。

    只是含了笑:“看来,苏老将军是相信草民了?”

    苏云起听得懊恼,不禁挠了挠头,尽力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若不相信你,何以引你入府?”

    这话听来虽是无礼得很,但却是句大实话。可恨那道士是个脸皮厚的,苏云起都如此说了,他却全然没有半点儿自觉的意思:“贫道长居山林深处,且从来不谙俗事,如今大着胆子找到了贵府之上,那全是因为有话要说。”

    大着胆子?苏云起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家伙也不尽然是个要财不要命的,陛下重什么,京都忌讳什么,他心里自是有一杆秤的。

    苏云起将手肘撑在了膝盖上,不动声色地朝着道士挪近了许多。不要钱,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这世上复杂的事情多了去了,且多半还会是一环扣着一环的,能用钱财银两解决的,便还不是什么难事。

    怕只怕,图谋者野心更大,胃口更难以填饱。

    “张伯,你先下去守门吧。”苏老将军此前和熟于此道的道士并无任何交集,其实莫说是眼前的这个道士,便是玄门之术,他亦是半点未曾有过耳闻。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主客

    民间不是都传,烧的香多惹的鬼多吗?这事奇就奇在这里,要说他一个从未有半分心思在这上面的人,便是有相应的道士来寻,也不该找到他的头上。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草民一路进京,瞧见侯府落难,往日又与那侯府千金素有交情。此刻心中憋了些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也算是情非得已,凌的道士师父在凌前脚返京之后,自己则后脚也踏上了入京的道路。

    只是,身份实在不便,他戴了斗笠赶路,不好张扬,以至于连代步的马车都没能搞到一辆。一来二去,也算风雨兼程,可还是耽搁得来晚了。

    提到了侯府千金,这算是戳到了苏云起身上的软肋,当即便就点燃了其人身上的怒火:“既是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讲好了。”

    苏云起搞出的这么一遭,让苏闲脸上实在挂不住,他只得扯了一张笑脸出来,平生难得如此讪笑着赔罪:“孙儿年龄尚小,今早起来又被我数落了一顿,这才难免语言上失了分寸,还请道士师父莫要介意。”

    苏云起脸上腾地烧红起来,今早他不过方才才刚刚回到了府里,爷孙俩之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这个自称什么道士的家伙给半途截断了。

    可现下祖父又一力在外人面前维护着他的面子,这当然是让他害臊不已。可除了这些,苏云起不明白,他们又不是有所求,为何要将这样的一个家伙抬到了如此高的高度来呢?

    若是日后当真再有所交集的话,那这道士的尾巴岂不是还要翘到了天上去?

    “云起少将军年龄还小,草民当然不会同他计较。”道士师父只是笑笑,不过也真如他自己所言,确实没有将此事记在心上。

    “不同我计较?”苏云起喃喃自语着。他是不想让苏老将军因为他而为难,只是心内一早压下去的火气此刻不由得又翻涌了上来。

    明明他们二人之间年龄相差无几,可这道士最可恨的却还是装着年龄稍长就动辄动用了长辈的语气。

    “等会儿!”苏云起将道士的一番言语兀自在心内重复了一遍之后,这才觉得不对味起来:“你刚刚唤我做什么?”

    “苏云起。少将军,草民可有说错?”

    “看看!祖父,我说什么来着?”苏云起心内认定了什么,现下却又因为道士可以直呼出他的名讳而得到了更上一层楼的佐证:“他就是一个有所图谋的骗子。还是,快快赶出府去吧。”

    “坐下。”苏闲被苏云起忽然激烈的反应吵得头大,不由地喝止了一句。

    “多说也是无益。”道士拱手,竟是没有再做停留的打算:“侯府被卷入风浪,只因世子身份本就不凡,如今被陛下下令通缉。草民说句大不敬的话,二位将军未必就能置身事外。”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苏云起不是不懂。只是经由这个道士的口中道出,怎么总含了一股咒人的满满恶意在?

    况且,他既铁了心地要助凌脱困,自然也没有想要过置身事外。

    苏闲却不比苏云起,好歹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即便听了这样状似危言耸听的话来,也依旧还保持着镇定:“如何个不能置身事外之法?还请师父明说。”

    苏闲并不是在故作试探,而是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不擅去揣摩迂回曲折的肠子罢了。

    “侯府一倒,君主位摇,若不能及时阻止两方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将军府第一个难以独善其身。”道士此前早早发誓,自此再不管天下世事,这才选择了遁逃出世,纵然当真怀着济世的才能,也只寻了一处荒山避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云起倏忽逼近,不知自己因为连夜奔波而泛起血丝的双瞳此时看起来是有多么地骇人:“唯恐天下不乱者,造谣生事,便是九族,也诛得。”

    道士更是不惧,眼神一个淡然地回瞥了过去,语气更是不起丝毫的波澜:“草民从不虚张声势,二位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云起,先松开。”苏闲坐在原处,虽说面上无恙,但背后到底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道士是什么意思,他也听得清楚。什么叫侯府一倒,君主位摇?那也就是说,随着凌珏身份的败露,演变成现实的,不是那近乎于板上钉钉的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如此地简单?

    而是说,极有可能会危及到了明家的皇位不成?

    若当真若此,那还确实不容许他置身事外,苏闲不由得追问了起来:“道士师父出口惊人,但是,又有何依凭?”

    衙门捉人,都讲究一个人赃并获。没有道理,想要获得别人信任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道士既然决定了下山插手此事,便就没有再犹豫的打算。而今眼下既是苏老将军开口相问了,那他自然是不再遮遮掩掩的。

    道士回眸,看向了怒视着自己的苏云起:“云起少将军,你可想知道如今凌姑娘的下落吗?”

    “你知道?”不过刚刚被苏老将军一句话喝了下去的右手,此刻不禁又紧紧攥上了道士的衣领。

    凌的下落,从她离京开始,再到与他在这里错身而过,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未能见过。

    如今跑过来一个天盛人人见了都恨不得当瘟神早早避开的道士,却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他居然知晓?

    怕是要笑掉大牙!苏云起不信,却还是不由地再次问出了口以便确认:“如若你的消息无误,那这次我便信了你。”

    “少将军记得这番言语即可。”道士又伸手摸出了被自己搁置到一旁的斗笠,自顾自地戴在了头上:“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等到晚间戌时,你自来找我。”

    苏闲并不想表现得如此虎头蛇尾,只是凌的下落,于苏云起而言是分外金贵的东西。于他而言,却只是用来确认道士所言是真是假的最有力不过的佐证。

    “现在不过辰时刚过,到了戌时,我去哪里找你?”苏云起伸手攥住了道士的手腕。他怎会想到,不过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将他们二人之间谁是主谁是客的地位给调转了过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 冷箭加之

    “那就要看苏老将军是如何安排的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道士不紧不慢地将头上的斗笠扶正,虽摆出了一副要走的姿态,可话里话外却又是将难题抛给了云山雾罩里的苏闲。

    “嘿?你这个人!”苏云起简直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要佩服一下他的自来熟呢,还是要骂一句其人苦心设计出的步步为营呢?

    不管是哪个,合着是把他给诓骗进去套牢了。

    “府上只有我们祖孙二人,客房倒是有剩。”无外乎就是先给这个道士找一处地方安置下来。至于其人究竟是信口胡诌,还是真有些真才实学,到了戌时,一切自然可以水落石出:“张伯,给这位道士师父安排房间。”

    戌时就要拿出证据来,苏云起可有些按捺不住,干脆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且慢,张伯你备些热水给祖父擦擦身驱寒,至于这位道士师父的房间,我来安排。”

    道士欠身谢过,他能知晓苏云起的名字,并非是进京前后的有意探查,也不是惯用的什么玄门之力。只是凌在他的面前数次提过,听来还是一个心中有数的有为少年。

    不过眼下看来,却还是少年心性,总少不了风风火火的冒冒失失。

    “苏少将军放宽心。”道士出言以做安抚,“说是戌时,晚一刻都不会耽误。”自然,早一刻,苏云起也休想从他这边探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要知道,并非是他愿以袖手旁观,只是,不到戌时,天象无法作为他说话的有力凭证。

    时候不到,即便实成,也难以漂亮,到头来,还不是留人诟病。

    看着一日将尽,天色重又归了昏暗暮色,凌珏才敢没入沉沉的天色之下,找了处人烟稀少的客栈投宿。

    “哟!客官,您是?”小二迎面撞到了正缓步移进了这里的凌珏,此人裹着一袭的冰冷肃杀之气,虽是让人顿时萌生出了些距离,但其人身上还并未散发出那种让人胆寒生畏的腾腾杀气。

    因而,小二只是吃惊不已,这个时辰,若是来投宿,未免有些早了吧?要知道,此去再行了几里的路程,便可以到达一方小镇,那里要什么不比他们这处好一些?

    “这里可还有空房?”凌珏直抒来意,他如今身后紧跟着的尾巴不断,不能在一楼这样的较显空旷之地多做停留。

    现实与他猜测之下的故意为之并没有多大区别,宫中派来追杀的人,目标确实全系在他一人之身。与凌分开而行,可身后追杀他的人却状似有增无减。

    如今虽是不再知凌人在何处,但就自己这边的情形来看,她那边应该是暂能脱险了。

    如此,即便他这就被抓进了宫中,也算是不枉此番的苦心设计了。

    “客官您来得早,空房有的是,楼上请。”小二从凌珏手上接过银子,只在手中掂量了一番,便往楼上带起了路来。

    “小二哥,向您打听一事。”凌珏上了二楼,在楼梯口站定:“此处离醴临还有多远的路程?”

    早在离京之始,他就心内萌生出了前往醴临的想法。只是一路奔逃,连这样的想法都还没来得及告于凌,他们就迫不得已地分开了。

    “醴临啊?”小二翻着白眼开始盘算:“从这里到醴临,少说不得还有五天的路程!”

    醴临是个富庶的水乡渔村。往常经过此地的人也算是汇聚了天下南北的过客,可还是鲜少有去往醴临的。只是因为那醴临虽算是一个天下为数不多的富庶之地,可距离这里委实有些距离,费力难讨好的事情,确实少有人做。

    回答凌珏的这问话之余,小二自然也有些好奇心理跑了出来。

    凌珏这样一相问,霎时吸引过了小二的羡慕眼神:“客官您去那边是做生意?那里可是一处……”

    “去找几个朋友。”凌珏接过话茬,他对这样健谈的小二一时无力招架。这要不及时打住,还非要被对方套出些什么东西不可。

    “啊!这样啊!”小二从这话中听出了凌珏的些许不悦,很快意识到是时候该住嘴了:“客官,房间在这边。您先请。”

    “小二?客栈有人吗?”正说着话,外面却忽然挤进来了一帮官差打扮的人来。

    “来了来了。”小二在二楼应答了一句,正要转身看向凌珏,这才发现人已经先他一步推门进了里屋。

    两扇门板被从里面轻轻地合上,凌珏眉头一紧,万没有想到宫中的人追得如此紧。他的速度已经极尽地快了,却还是被他们给追了上来。

    腕间一个使劲,凌珏已经推开了禁闭的窗户,夜风飕飕地灌入这满室的密闭当中,虽是浑身发冷,但比起身后如狼似虎的危险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只一个纵身跃下,便汇入了越显昏沉的夜色之中。原来天黑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说黑就黑,又难怪那些人也会跟来投宿。

    “客官,您几位?”这里不是京郊,地方又有些偏于山野,小二根本没有见过几个官差模样的人。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来的几位客官威仪大盛,似是有别于常人。

    打头的向身后之人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官兵立马会意,将手中的画像缓缓展开:“可见过这上面的人?他是朝廷通缉的人。”

    画像之上的少年人,眉目清晰可辨,明明是片刻之前还映入他眼帘的人。小二回身指了一指楼上:“这不,人刚刚还在呢!”

    打头的人喜上眉梢,当即拍案而起:“追!”

    脚下的官靴都因为连日的赶路而磨出了毛,染上了一层泥垢,可官差们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很快追至了二楼,推开了小二指向的房间:“又被他跑了,再追!”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半夜的林子当中,寒风更是无所忌惮地肆虐吹过,凌珏的身影穿梭在其间,似乎也不过只是一道劲风刮过。

    “给我射。”有人下令,让自己身后的官兵搭起箭来。

    “头儿,上头说,要世子活口。”那人温声提醒,生怕误伤了世子,自己加官进爵不成,反倒赔了这条性命进去。

第六百一十三章 路遇贵人

    “什么世子!”打头的气不过,更不肯白白错失了眼前的这大好良机,只空手一把夺过了其人手中的弓箭:“任凭他昔日的世子再风光,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上头的指令是只让他们捉拿活口,不过情急之下,刀剑无眼,就算伤到了哪里,应该也算是无可厚非。

    况且,谁说他张弓搭起箭来,就必然会要了其人的性命。那凌珏好歹也是习过武的,就算是倾尽全力,他们也未必就能一朝拿下。

    箭在弦上,只听破风而过的凌厉一声乍响,寒芒在混沌的月色下一闪,已是噗嗤一声正射进了凌珏小腿肚上。

    双腿早就困顿异常,如今又受了箭伤,凌珏一时不察,踩在了不明显的暗沟里,人直接连滚带爬地摔了进去。

    “射中了。”官兵们借着月色很快摸进。

    纵然凌珏的功夫难有敌手,可惜的是也逃不过虎落平阳的命运,他只挣扎着一个翻滚干脆滚进了一旁的林木掩映之后。

    如今负伤在身,光靠着两只腿去逃,必然是没有任何的用处了。与其硬对着来,倒不如找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先用以藏身再说。

    凌珏借着树干之力才攀爬出了暗沟,又在地上用着手肘半撑半挪地移了好半天,才算是找到了一处藏身之地。

    “呼。”凌珏倚靠在一颗巨石之后,心脏狂跳不停。这不过是没有办法的下下策,至于能否捱过这一劫,就全要看天意如何了。

    凌珏紧咬着牙关,才算搬动了自己那中了箭伤的右腿,有些脱力的胳膊垂下之余,却不知是触碰到了大石的哪里。

    凌珏只觉得劈头盖脸地扑下了一张灰蒙蒙的网来,再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居然被当做了猎物一般困在了一张巨网之中,被高高地挂在了层层掩映的树梢之上。

    凌珏试着挣扎一二,他是伤在了腿上。可耳聪目明,多年习武使然,使他很快发现了官兵已经接近了他所在的这一片林地之上。

    “头儿,人呢?”他们是循着声音来的,一路恨不得马不停蹄地追踪至此,可结果怎么却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见到?

    “找,就算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为首的官兵愤慨至极,原地兜转了几圈,才发现真是一点儿影子都找不到。

    困在巨网当中被挂在树梢枝头的凌珏却是因此而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就是祸兮福所倚吧。明明是老马失蹄,被这附近农户设计的陷阱而阴差阳错地当成猎物给捕了,却没有料到,反是因此而躲过了官差的追捕。

    “头儿,还是没有。”官兵们寻觅多时,都未能有所收获。人数上尽管占了绝对的优势,可现实却是连一个机灵点儿的人都没有,谁都没有想到过抬头极目看一眼。

    终了,官兵们忿忿而去。

    凌珏闭眼小憩着,那箭矢上似是还淬了毒液,万幸的是,虽然毒液透过肌肤的伤口而流入了血液当中,但那毒性一点儿都不烈。

    迷迷糊糊的大脑中难有什么清醒的意识,凌珏只能凭着过往的经验而初步判定,箭矢上的毒仅仅只能起到麻痹人神经的作用,对于生命确无半点威胁。

    直到一点曦光染入林梢枝头,耳边响起了的走动之声,凌珏才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感知着自己周遭的一切变化。

    凌珏已经不知道睡过了多久,心思再为谨慎的人,一旦被下了药,都很难维继着清醒的头脑。

    更何况,这毒虽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也不会伤及人的身子,但比起普通的迷药来说,却是要强上许多倍的。

    眼前的视线由模糊逐渐转得清亮,凌珏忍着一开口就火辣辣得疼成了一片干涩的嗓子求助:“姑娘……”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背着箩筐正从树下路过,她一步步走得极其缓慢,甚至身形还有一些打晃,不知是在寻觅什么,还是有些体力不济。

    只是,不管是什么,这人都是唯一能助他脱困的人了。凌珏见对方没有反应,只能在网中扭动起了身子,希望能借此搞出些动静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姑娘!”

    这一招确实起了作用,背箩筐的女子抬起头来,就在双眸刚刚触及凌珏的一瞬,却是神情微讶地捂住了嘴巴:“这里怎么困了个人?”

    前面一句话是自言自语,女子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慌忙去找自己此前设好的机关去了:“公子,你忍忍,我,我这就救你下来。”

    女子心细,提前从别处取了些干草来铺在了坚硬如铁的冻土上。又亲自试验了一番,等到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将巨网中的凌珏给放了下来。

    女子面露难色,忙着道歉:“公子,实在对不住。这陷阱备着,原本是为了去捉林中的野兽的,却不想把过路的公子您给困住了。实在对不住。”

    眼前的这名女子恨不得将脸埋到地下,却不知,这张巨网于无形中反而成为了助力凌珏脱困的“救命恩人”。

    “只是……”女子忽然眯了眯眼,很是费解的样子:“公子您这箭伤,应该不是我提前设计好的。”

    这里离村里不远,农户众多,过冬不易。每家每户为了糊口,都会想法子在林子中备上一些陷阱,就是为了将几头野兽捕捉到手,好拿到集市上去贩卖些钱粮来。

    若是有些胆大的,准备了箭矢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姑娘莫要自责。”凌珏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只随意编了些理由出来:“是我路遇几个劫匪,他们放箭射伤的。”

    “劫匪?”可惜似是时运不济,这等理由应是百试百灵,却偏偏在今日难以为继下去。女子皱着眉头,更是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可这就奇了。我们这里虽然都是些庄户人家,可一向安宁得很。山匪流寇什么的,从来没有闹过呢。”

    凌珏的腿疼得厉害,实在没有心力在这一处解释:“想来许是从别处过来的,也未可知。姑娘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女子不知凌珏只是想让她帮忙着拔出这箭来,乍一听他这话,却是咬咬牙:“公子,今日这事是我理亏。我这就您抬到家里去,找些疗伤药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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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