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刀俎,鱼肉
“去把军中最好的那匹小红马给我牵过来。m.www.uu234.netwww.uu234.net”苏云起命人护送小四回村,自己则准备牵过了马匹,孤身直入。
小兵不大放心,一脸的忧色:“少将军,您确定不要带人过去吗?”
“不要。人多了,也不利于我救人。”事实上,让苏云起做此决定的,又哪里是这个原因,只不过是他没有兵权,不好再生波折出来就是了。
更何况,若是那三位中原人当中果真有凌,他又怎么可以大肆动兵!到时传入了陛下的耳朵里,儿辛辛苦苦逃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境,一腔苦心全都将付之东流了。
“驾!”夜色的苍莽中,厉风呼啸而过,苏云起却按捺不住自己一颗澎湃不已的心。
前方的宽敞道路上,好像有一人一马摇摇晃晃,只是仅凭着背影,苏云起什么都判断不出来。
“驾!”他只拍了拍马背,让胯下的战马加快了速度。
前后无人的宽阔大地上,本只有他这一人一马,可现下背后忽地闯入了不速之客,逼得无影不得不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无影本已接近昏沉的身子状态却瞬间弓起了身子,他探向了腰间尚未出鞘的配剑。不管那人本着是什么样的打算,只要胆敢来犯,只需近身一剑,即可夺取了对方的性命。
苏云起好一阵探看,确认四下再无埋伏,这才紧了一紧缰绳:“还望阁下留步。”
苏云起的红马刚刚追近,他却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道劲风,其人身怀的功夫绝非泛泛,可惜的是力道却发虚得厉害。
“这等力道,若是换了平常人,自是难以招架。”苏云起手下一个反转,却是将无影手中的配剑夺了过来,指尖一拢,直逼向了无影的咽喉处:“可惜的是,你遇到了我。”
无影抬眼去望,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处境当中,却遇到了熟人:“苏少将军!”
“所以,被抓走的两个人,真的是儿他们?”两匹马并驾齐驱,半路寻获了这样一个实力不俗的帮手,诚然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但是,听闻凌身处险境,苏云起心里却是半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感受得到。
“是。里正说,达及早有抓取民女的打算。”后面的话,无影再没有提起。
无论他提不提起,苏云起都知道,让无影闭口不言的会是什么。
苏家军军纪严明,之所以会成为北疆当中不败的一支队伍,其实是因为苏老将军的将令在前,压着一切军中可能会走下坡路的不好风气。
让一支军队彻底**堕落的,多为酒色财气,万万沾染不得。可大部分军中之人皆是冷寂难耐,戒了财气,却戒不了酒色。
中原军都为如此,那那些一向不遵礼数的蛮夷之人,岂不更是如此!
儿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怎么还有活头?
苏云起一把攥住了无影的手臂:“你先回去,救人的事情,让我来。”
“少将军不信任我?”再是固若金汤的城池楼宇都在无影的面前形同虚设,可即便是这样的他,都不能确保此行可以全身而退。
便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极有可能是堪堪达成救人的目标,如今还不让他同去,那这分明是自大成性。
“非是不信任你。”能有这样的一个帮手,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怎么还会自斩去羽翼?
实在是情非得已,苏云起拍了拍无影坐下的马匹:“你这马,上面有达及一族的标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旱西村情何以堪?”
无影一路骑马夜奔,根本没有时间仔细打量这匹坐下战马。此刻得到了苏云起的提示,才恍然惊觉这马儿还有这样的来历。
“可是达及凶猛,少将军你做何打算?”无影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凭他苏云起再是少年英雄,没有同行者助阵,又怎么一人独揽大局?
问出了这话,无影却是自嘲地笑笑。他这样独来独往惯了的杀手,有朝一日,居然是分外期盼起了帮手的助力:“寡不敌众,还望少将军三思而行。”
“不若……”无影所说,也是他的顾虑。苏云起确实不敢将凌的安危只系在自己一人之身,这样的孤注一掷,实在太不负责了:“不若你先同我共去,先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之后,你再在那里等着以作接应。”
想来想去,这可能是眼下唯一可算作两全的法子了。无影没有理由不答应:“就依少将军的。”
北疆的地域很是辽阔,常常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辽阔。
一路而行,凌本想借机求救。可惜不在她的预料范围内的是,寥寥无人。
“进去!”大胡子一把将凌扯下了马来。
凌人还没有站稳,便被高了自己足足一头多的大胡子扯到了一边,一不留神,更是把脚踝处给崴伤了。
但她顾不得喊痛,目光便又被身后一匹马上同样被人提溜下来的知秋给吸引了去:“知秋!知秋,你醒醒。”
“喊什么喊!”大胡子很是不耐烦,大力推了一把凌:“给我进去。”
帐里的王上已经等待多时,见到一队人马归来,方才抬了抬眼皮,眼中似是隐含了些愠怒之意:“为何去了这么久?”
大胡子看着躺在地上的知秋和眉眼之中自是有着一番倔强的凌回道:“王上,赫捷给您带来两名中原女子。”
“中原女子?”王上本已是倦怠不已的眼睛就是亮了一亮,这才看向了帐里的两名陌生女子:“好,着实是好!”
凌心知,她如今就是刀俎之下的鱼肉,半点不由自己。细数她经历过的这些许过往之中,怕是都没有什么要比此下的情况更为危急的了。
她的双腿吓得犹自发颤,便是紧咬的牙关也忍不住地上下打起架来。可凌知道,她不能露怯,就算心底怕得发抖,面上也不能显露分毫。
她一直听闻,胡人蛮横无礼,最是无赖。她若这个时候示了弱,岂不是长了他们志气!
“哟!”达及的王上对凌的表现却是很感兴趣:“一向软弱无力的中原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女子?赫捷,稍后把她带到帐里来。”
第六百三十章 危机已起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凌听得此话入耳,只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悔青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谁能料到,明明只是想极力装作坚强不屈的样子,可到头来,却是反而把自己给卖了。
“王上。”赫捷指了一指地上晕过去的知秋,“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戈习是达及的王上,在达及族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领导权。没有戈习的命令,赫捷不敢贸然处置自己亲手抓来的人,即便这个人是一个被戈习有意无视的人。
“把她带到近前来。”戈习不是没有看到被抓进营帐的是两名女子,而是既有了凌这个珠玉在前,他也就对后者没有多大兴趣了。
“是。”赫捷一个眼神示意,近旁的人便一左一右架起了知秋,凑近上前。
“长得倒也算俊俏,和她一起送到我帐里来。”实际上,军中生活乏味,戈习早就本着照单全收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却不能由他开这个口。
“你!”凌惊恐万分,她哪能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事情就这样不带半点遮掩地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本是恨不得指着鼻子去骂对方的,可话到嘴边,凌才发觉,她竟然早已词穷。
“带下去。”戈习一声吼,再没有凌说话的余地:“这里是达及,还没有你们中原人说话的份儿。”
还真是天大的笑话。明明屡次扰人边境,生出祸乱的都是北疆蛮夷人,可这盆脏水却是直截了当地就泼往了天盛的上来:“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凌心里其实发虚得厉害,她岂会不知,把她同知秋送到帐里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只是,这脏水倒得却是十分恶心,令人作呕。
“我戈习就是王,就是道理。”凌这话惹怒了戈习,戈习竟是径直吼了起来。
胡人野蛮惯了,一左一右被人挟制的感觉很是不快,凌很是费力地挣扎了几番,“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赫捷任务已然完成,他能看得出来,王上今日对他的此举十分满意。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无数的奖赏与功勋,因而其人心情大好,又坚信了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没有逃跑的那番能耐。
遂抬了抬手:“放开她。”
凌确实没有逃跑的打算,不是她不想跑,而是敌我实力差距真的很悬殊。如果没有计划,没有援手地逃跑,那必然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而那时的处境,只会比眼下还要更为糟糕。
“知秋,你醒醒。”凌很快扑到了身后被人架起的知秋身侧。悲怆惊惧之后,确实是对人不小的打击,又加以这一路的逃亡对身体的负荷着实不小,知秋晕了过去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知秋此番晕倒,实在是不合时宜。凌摇了摇对方,希望能够以此尽快唤醒知秋,可惜收效不大就是了。
知秋似是眨了眨眼,凌便急忙想要推开架着她的胡人。只是,那些胡人身高力大,凌就像一只体积瘦小的蚂蚁难以撼动得了如扎根进泥土的树木一般。
难过的是,蚂蚁虽小,但还会有无数个一呼百应的帮手。可她却仅仅只有自己,是同孤身的飞蛾一般无二的无力之感齐齐涌上了心头。
这种无力之感就是一根潮湿的柴火,点燃所需的时间会被无限延长,可只要到达了某个临界点,还是会姗姗来迟地被引燃。
在人前强装的镇定在此刻终于全部崩塌,凌忍不住滴下数滴眼泪来:“知秋!”
“干什么?”赫捷掏了掏耳朵,显得很是不耐烦的样子,“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走!”
这样的待遇,也就是和阶下囚的样子是一模一样了。
“进去。”两个胡人往营帐前一站,再没有动弹的意思。而凌和知秋则被人无情地扔了进去。
“知秋,你怎么样?”但是说来也怪,往坚硬的地上一摔,却是把知秋给摔得清醒了过来。
“姑娘?”知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们面前的处境是什么,还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迷瞪双眼看向了凌。
“你醒了就好。”凌长出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在胡人手上,待会儿,你记得,千万不要激怒他们。如果……”
凌又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样子做究竟有何意义,只是还不愿意就此这么快地认命就是了:“尽量地拖延时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逃。”
话提及至此,凌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所幸她这一路而来并没有顾着哭泣不止,好歹还是留了个心眼的。
“你这样……”凌招了招手,示意知秋附耳上前:“如果有机会,你往北跑,那里我留意过了,地势高险一些。他们未必能找得到你。”
险峻,虽然对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依仗着地势之险,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姑娘何时这么认真谨慎地嘱咐她这么多的事情,知秋下意识地便忙不迭地点着头:“婢子知道了。”
只是这声应和过后,知秋才回过了味来,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姑娘,你难道不走吗?”
这里可是胡人的阵营,凌敢确定,即便是换做了一个孔武有力的七尺男人来,也未必会全身而退。
便是运气好到极致,能有一线生机,至多能逃走知秋一个人,也是天公开眼了:“我自是想走的,只怕是时机不允。”
凌这边还暗自惆怅着,营帐的帘子却被人一把挑起,窗进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
这胡人粗犷又奔放,凌只消一眼便认得出来,此人便是达及的王上戈习。
还真是急不可耐啊!凌不免地冷笑一声,可这声冷笑,却像是触发了身体上的什么机关似的,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分外地胆寒。
凌将手往袖口当中缩了一缩,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挪着后退。她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方才这么短的时日,她也早早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他若是胆敢手脚不干不净的,那么,凌攥着簪子的手心都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就用她手中的这把簪子插进对方的脖颈里去。
第六百三十一章 转机
“吁!”苏云起一拽缰绳,马还没有停稳,人却飞身落定在地:“无影兄,我们就先在此拜别。www.uu234.netm.www.uu234.net引开他们的事情……”
这样一段路程,是二人共骑一匹马的结果。
无影的那匹战马,由于是被达及刺了字的,如若长驱直入,恐怕会给旱西村带来一场无妄的灭顶之灾。
只是,无影所提,亦是苏云起所想,二人的不期而遇,实在是彼此不可多得的助力。
因而,苏云起几经思考,还是重新修订了计划。
由无影去引开尽可能多的达及族人的注意力,苏云起再另寻机会,尽快深入内部,将凌同她的丫鬟一并带出来。
尽管苏云起和无影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以一敌十也是没有问题。可是对付眼下的情形,皆是在以身犯险。
胯下的红马飞身跃起,无影身上抛出了几颗火石。火石一落地,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点点的火星。
“驾!”红马在各个营帐间大肆穿梭而过,载着马上的无影,不断从高处掷下燃烧得正烈的火石。
赫捷饮了一杯酒下肚,胃里正是舒坦,脸颊也正烧得绯红,鼻间却忽然窜入了一股怪怪的味道:“这什么味儿?”
莫不成是今日兴之所至,喝酒喝得上头了?赫捷撑了一把膝盖,站起身来,可身子站得笔直,并无半点脑袋昏沉的样子。
赫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立马吩咐下去:“快去看看,怎么了?”
胡人把着弯刀,齐齐冲了出去,还不见有什么外人现身,却只见连成一片的红色炽盛火海。
“不好,着火了。”胡人一把掀开将营的帘账来,冲着跪在了赫捷的面前。
“着火?”赫捷立马差人灭火:“把纵火的人抓起来,我定要千刀万剐了他。”
须知道,他们等了多久,才等到了今日。等到天盛苏家的两位主将撤军而归,也等到黎兵败山倒,眼看着是他们沉寂了多时的达及一族的翻身之战。却遭遇了这天降大祸,焉能不气?
胡人手忙脚乱,他们一向住得分散,此刻事发紧急,调兵都未必能聚大众合力。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影观望多时,见有重军把守的,又有夜风撩拨而过吹起帘账露出里面情形的,那自然是达及的重中之重。
擒贼先擒王,无影既然找到了所在的症结,那么放火烧的皆是存放有粮草与兵戈武器的营帐。
非是如此,便必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使达及慌乱。如若不能慌乱,又怎能趁机而入,再借机把凌二人救回来。
赫捷飞快入帐,正赶上喝得醉醺醺的戈习想要对凌用强,烛光摇曳之下,那一支露出袖口的银簪簪尖很是刺目。
“王上小心。”一记飞脚横空踹过,不仅将对准了位置的簪子踹落,重重的一脚还将凌踹飞了出去。
戈习并没有看到凌的这一难防的暗箭,只当是赫捷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下犯上。不由地怒上心头,青筋暴起:“你干什么?”
赫捷哪里有这样的时间去解释,只指着外间混乱的局势着急禀告:“有人混入军中,放火烧了我们的营帐。还请王上速速下令。”
“一定是黎,怕我们重掌了北疆草原的主权,这才做出了这等下贱事。”戈习火气乍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便已是认定了罪名的归属应去何处。
“还请王上速速下令。”赫捷头大,他可不知这火是谁放的,只是还要速速下令,尽快止损才是。
“让人赶紧救火。赫捷,你去带一队人马把人抓回来。”尽管安排了这许多,可戈习自己却坐立难安,也要拔步而动。
只是人才走了几步,却猛然发觉了另外的一种可能:“赫捷,只要你能顺利地把人抓回来,赏你美女十名,美酒十坛。”
达及能在黎与天盛的夹击之下,还得以保存着如今的实力,靠的就是赏罚分明。对于犯了错误的,他惩罚从不手软,可对于需要奖赏嘉许的,他也更不吝啬。
“是。”赫捷的眼神更为灵动,可见是这些赏赐正中在了他的心坎之上。虽然十名美女是达及族中的自己人,比不得另外一种风情的中原女子,却也是王上极为难得的体恤之情了。
“说!”戈习一把将凌从地上拎了起来,手掌死死地把着凌的咽喉之处,恨不得即刻将她捏死,竟好像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是不是你招来的人?”
不抛却是黎人的狡诈多变,可还有另外一种情形。便是那放火之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实则是在救她眼前的这两个中原女人。
凌喘不上来气,眼前发黑得厉害,两手只能在空中无力地拍打着:“我,我不知道。”
天知道,她多么希望能有人与她里应外合,借机烧了他们达及的营帐自然是更好的事情。
可她孤身入北境之地,同知秋一同被俘,绑到了这一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来。
无影如何,能不能突出重围尚且都是泥菩萨过江。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候,谁又能分身来管她呢?
“你最好祈求此事与你们无关。”戈习还是松开了手下的力道,又淡淡一眼瞥向了倒在地上的知秋:“不然的话,就是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咳,咳。”凌被掐地险些去了半条命,此刻被知秋半抱在怀里,犹自咳嗽不止。
营帐之外烟火满天,沉沉的暗色夜幕都被渲染成了可怖的红色。戈习还正暗自奇怪着,他怎么突然就能透过帘账而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呢?
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见一个身影闪进,竟是直逼着他而来。
戈习眼眸忽地睁大,遍体生寒,满身怎样也挥之不去的酒气现下也散了大半。
戈习飞身扑到一边,想要去抓取自己的宝刀。可惜的是,那身影功夫极高,又一心只针对着帐里的他,眼见着,似乎就要落败了。
知秋眼睛一亮,苏少将军的到来,可是绝望当中唯一的一抹亮光,她自然是狂喜不已:“少将军,快救救我们啊!”
第六百三十二章 趁乱而逃
戈习的双眼之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愤恨,他瞪向了地上拥在一处的知秋和凌,霎时什么都反应了过来:“原来真是找了帮手。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说不定,这所谓的帮手,根本就是他们一手早就策划好的。就是为了此刻,妄想着将他们达及一族一网打尽。
盯着地上的凌二人,算作是身处劣势的戈习却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反败为胜的一个机会。
几乎只是擦肩而过那样短的时间,苏云起的三尺青锋已然逼至近前。而戈习的手掌也一把掐上了凌的脖颈:“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们就同归于尽。”
苏云起很是不甘心,本来占尽了出其不意的时利,却因为知秋的一句话而暴露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是仅仅止步于此,倒也罢了。只是被这戈习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时机,成功地把危机转化成了契机。
如今,处于劣势的反倒成了他:“你放了她,怎样都好说。”还真真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达及的营帐可是你放火烧的?”此刻是有惊无险,戈习镇定下来之后,兀自去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人:“苏少将军?”
苏家军可真是诡谲多变,表面上散扬着得胜回京的消息,背地里,却原来是酝酿了这样大的计划。
只为了今日的擒贼擒王,还真是煞费苦心。
“戈习,放开她。我或许还可饶你一条生路。”这话可不是存了妥协的意味,而是没得商量的最后通牒。
苏云起眉头紧锁,就连紧握着剑的掌心当中都洇染出了涔涔的汗水。他是真的觉得事态棘手,既不能拿凌的生命去做赌注,却也不能将半分的信任放在戈习身上,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此一看,似乎怎么做都是左右难为。
“对付你,我还是绰绰有余。”戈习这话确实并非自大狂妄,论运兵之道他许是不如苏云起,但论功夫和这一身的蛮力,确实还没有几人能够成为他的敌手。
这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戈习毕竟是达及的王上,谈条件,想让对方让步,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再者言之,对方确还有着一拼的实力。
剑锋一挑,苏云起眸中精光一闪,只对准了戈习的手腕刺去。他本就没有一举拿下达及的打算,更没有一网打尽的谋划。调虎离山,出其不意,不过都是为了救人而已。
如此短的时间,毫无防备的戈习,抓得了人质在手,却再无机会去手握兵刃。
不过才一个回合,为了自保,戈习就主动松开了挟制着凌的手掌,只全心对付着眼前势头异常凶猛的苏云起。
“躲我身后去。”苏云起一个夺步,已然是将凌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待会儿记得跟紧我,千万不要走散了。”
纵然无影放火烧帐的这一计策使得还算事半功倍,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是达及的地盘,又怎么是他和无影随意来去的?
倾尽全力保得凌的安全,便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你放弃吧!”苏云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既可以在戈习的手下将凌二人护送出去,又可以在外边达及胡人的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
“呸!”戈习啐了一声,对于苏云起的扳回一城表现出很是不屑的样子,只用他那蹩脚至极的中原话反口相击了起来:“中原人,卑鄙。”
苏云起不想同他争辩,只扬了扬下巴,提醒戈习是时候该注意一下眼下的时局利弊究竟站在谁的那边:“我不是为了剿灭达及,更没有擒获你的打算。这不过只是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戈习不自在地退后了半步,苏云起年纪轻轻,却实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放了她们,我就离开。”如若这戈习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他就该知道,看起来哪怕是单枪匹马的自己,也有绝对的把握成功取下他的项上人头来。
至于事后该如何逃脱,铁了心的话,至多不过就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可他戈习,就不再是达及的王上了,达及更有可能因此而彻底陨落在北境的苍莽草原之上。
他的营帐,被人随随便便闯入,又无端被羞辱了一番,戈习心气难平。
但他始终记得,他是达及的王上,只侧身一步,让出了路来:“我达及可不是黎,任由你们天盛欺辱。”
苏云起没有理睬,只一手揽过了凌的肩头,将犹自有些发抖的她抵在自己怀间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鬓角边的几缕发丝似是无风而动,这样是什么的预兆,没有人会比苏云起更为了然。
“知秋,快走。”苏云起看向了一边早被吓得失魂落魄的知秋,她的状况比起方才险些羊入虎口的凌竟是还要不如。
不管其人状态为何,现下都顾不得那许多了,“知秋,顾好你家姑娘。”
他只奋力一推,怀中的人就被他推离了出去。似乎只是电光火石间,对方的一记拳头就招呼至了苏云起的面门处,口中还振振有词着:“这还是你祖父教我的,兵不厌诈。”
苏云起只摇头笑笑,这便是只习得了其中皮毛的表现。只道是兵不厌诈,却独独忘却了,这诈,也得对方根本无迹可寻才是啊。
“你确定?”苏云起手中一个用劲,借着对方打来的力道回击了过去:“我有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知珍惜。”
将其人的胳膊甩将出去,利刃便紧跟着出鞘,空中寒芒一闪,虽被戈习侥幸躲过了要害,却也正中了胸膛一处。
戈习倒在地上开始喋血不已,口中大呼着,意在唤人过来将苏云起等人团团包围。
此下最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可苏云起却没有那个想法。事实上,即使他有这个想法,现实也不允许。
他只飞身追了出去,扶起凌:“我们快走。”
若那戈习是个武功平平的,便是此时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筹码。可惜,戈习不是。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自小熟络,逼急了戈习,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赫捷带着人去追击蓄意纵火的无影去了,更多的胡人却是奔赴向了那些被火海烧成了一片的营帐之处。
第六百三十三章 会合
“你怎么来了?”凌实在没有想到,火势的突起,竟是有人故意为之。顶 点 X 23 U S
而这背后操纵的人,还并不是几方势力的对决,仅仅只是为了救她脱困而已。
“你不吭不响地走开,就没有想过我怎么办吗?”苏云起也觉得自己十分搞笑。即便带了些气,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胡乱发作,更不该冲着儿来。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险些落难的凌,他就是心中一阵阵地后怕在作祟。
纵马驰骋疆场也许久了,多少次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和死神更是屡次擦肩而过。但怕与不怕,似乎也只有一呼一吸那样短的时间。这是第一次,后怕不已,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
“我……”凌被他一句话给唬住了,当时侯府那个状况,她又刚刚入京,怎么去言说?
这股邪火,来得可还真是莫名其妙。
“苏少将军,我们……我们还是先走吧。”知秋望着这陌生周遭的一切,恨不能把整个人全都缩到了地底下去。
尤其是……刚刚那兵戎相见的状况还犹在眼前,此刻更是尚未完全脱险。怎么看,都好像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苏少将军和自家姑娘这你一言我一句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小心。”苏云起的眉头紧皱着,身前的剑光划过,又放倒了一个闻声赶到的胡人。
虽然此刻之前,他还一直纠结在自己的小心思里弯绕不出来,可眼下,却又一心全系在了身后的凌身上,再无心思顾暇其他。
“侯府出了事。”本没有必要同苏云起去讲,且这种事情提一次就是在揭一次伤疤。
可瞧见苏云起也是真心待她,为了她,更是屡屡犯险。若是什么交待都没有,又未免显得她这个人铁石心肠:“那个时候,我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
“我知道。”苏云起后撤一步,隔着衣袖攥住了凌的手腕,并且紧了一紧:“我都知道。”
放眼望去,若是此时无影能及时赶到,他们必将离开有望。只是,不知他那边行事还是否顺利。
胯下的红马四蹄不止,不仅载着无影一路远去,烧了敌人的军帐,还成功地带动起了达及的慌乱。
虽然此地是他们的地盘,可达及人忙中出错,赫捷带领着的一支队伍,迟迟找不到纵火的真犯。
马上回首望去,不得不提,此项任务能够如此顺利完成,还要多亏了苏云起的这匹战马。不愧是苏家军的军中之物,宝马配英雄,也难怪北疆战事无往而不利。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找。”赫捷眯缝着眼睛,总觉得方才在那个方向看到过一抹黑影闪过。
胡人追至,好似赫捷的这一句话是暗夜中忽现的唯一一盏指路明灯,他们只有绝对服从的命令。
无影骑马,看着那群人在他的故意设计之下而离开,心知,此刻是回程与苏云起回合的最佳时机。
“苏少将军,那我们现在要干嘛?”苏云起带着凌二人躲在了一处小坡之后,虽仍旧是危机四伏,但胜在基本脱离了命悬一线。知秋慢慢地回神,实在摸不清苏云起这么做的做法。
苏少将军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且主子们之间如何,本也没有她插话的份儿。只是,明明知道这里随时会有死的风险,他们又为什么不走呢?
知秋实在想不大通:“万一一会儿又被他们追了上来,那岂不是……”
苏云起回头,这问话虽是由知秋提及的,但他却忍不住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注进了凌的眼底,好像想从她的眸中看到什么似的:“独木难支,无影也在。”
“无影,他还好吗?”当时逃得慌乱,无影被达及围攻成那样,他是否无碍,其实才是凌脱险后眼下第一担心的事情。
“受了伤,不过既然能来救你,总是没有大碍的。”苏云起的回答十分客观,自认绝对没有带任何不该有的感**彩:“他放火,负责吸引敌军主要的主意。而我负责救你们两个。说好了要在此地会合的。”
话音刚落,陌头便当真闪现出了一人一马的身影。苏云起只消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无影来了。”
凌不禁有些讶然,即便是她,都没有办法在此种情景之下一眼将无影给认了出来。
苏云起!什么时候跟无影这么熟悉了?难道就是这一次的并肩作战不成?
事实上,苏云起的眼神是好,但好的表现并不是认出了无影。只不过是认出了来人的胯下坐骑,他的那匹小红马罢了。
“苏少将军。”无影骑马赶至,回头望了自己身后一眼,确认没有追兵赶至,才问出了下一句:“主人她们呢?”
苏云起也是十分谨慎,环顾了四围一圈,复又确认了一遍,方才起身:“都救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先把旱西村的马找回来。”
还好那旱西村的马儿被安置的地方距离此地并不遥远。很快两骑骏马驰过,融于夜色,彻底远离了那身后的火光冲天。
“里正,这马给您还回来了。”苏云起将凌三人暂且安置在了军中,便赶来安抚人心惶惶的里正两夫妇。
“将军啊!这……”里正并没有怎么见过苏云起,因而对其人的身份并不了解。只是通过其人一身正义凛然的模样,就能猜到其人是苏家军那边派过来的:“这马有没有被达及发现啊?”
里正不知该如何相问,本想迂回一些,可问出口之后,还是直白得怕人。
苏云起明白村人们的担忧,其实反而还没有里正顾虑的那样多:“里正放心,达及并不知道他们战马如今的下落。只是……”
只是?话锋一转,却把里正给吓坏了,他平生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些个字眼:“不知将军还有什么指示?”
哪里是指示啊!苏云起头疼,可见这边疆之地的百姓,真的是被欺压惯了,处处是极致小心:“里正想多了。只是,今日来到村里的那三人,是我的旧识。出了这样的一遭事,我想把他们接回去而已。”
里正松了口气,他还当是什么事呢:“将军您有法子,我们村里条件简陋,肯定也是照顾不周,您尽管接回去就是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醴临老家
“请问,这位大叔。www.uu234.netwww.uu234.net”醴临在眼前渐渐完整了起来,再也不是书本中所描绘的那般。凌珏在这处据说是于恒的老家当中兜转了多时,却没能有一点头绪:“于恒家是住这里吗?”
“于恒?”粗布麻衣着身的大叔只杵着一根木拐,双眼迷离地看向了不知哪里,闻言只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多么大的触动:“于家的小儿子?”
凌珏认识于恒的时候,其人居在京都便已经有了些时日,互相来往间,对于于恒家中的状况凌珏并不了解。
推杯换盏间,每每把酒言欢的都是彼此心事,对于各自的过去,了解得其实都实在过于单薄。
凌珏思考了半晌,努力从脑海当中将那些看起来并不太重要的回忆拼凑得完整:“我记得,于恒应该有个大哥。”
不知道,于家究竟有几个儿子,于恒又在家中排行第几。能想起来于恒有个大哥,已是他对于于恒家中情形唯一知晓的一些个线索了。
大叔则是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误打误撞,街里街坊的,只有这么一户姓于的人家:“于恒他们家就在往东一百多米的方向。至于你说的那什么于恒,他五年前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谢。”凌珏不忘还礼谢过,抬眼望了望眼前连成一片,秩序井然的屋舍,再又迈开了步子。
事实上,大叔的话语还远未有停下的意思:“要这么一个儿子,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做儿子的不知道回来看看父母双亲,朋友倒是来得比他还要勤谨。”
“哼。”末了,还不忘再配上一声嗤笑的冷哼。
“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天天乱嚼舌根子了?”凌珏渐去的身影之后,又妇人叉着腰追了出来。
气急败坏的话音未落,便一把拧起了那大叔的耳朵:“你能不能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再说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就你知道,我们都是傻子,是不是?”
长舌妇这个词之所以会有,便是女子们聚在一处喜欢聊些有的没的。说有多么重要的,其实也未必,不过是派遣些寂寞无趣罢了。
只是像如今这夫妻二人,完全倒换过来的情形,却也是他第一次见。
凌珏无奈地笑笑,此前脚下有意放缓的步伐加快了速度。
他知道,那大叔的妻子教训其人的那番话,其实只有一半说在了点上。
大叔或许真的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但刚才那些言语,却都是故意说给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听的。
“有人在家吗?”凌珏扣了扣眼前这户人家的木门。
他如今能够在逃亡路上还如此怡然一些的,其实还要多亏顾西的李氏后母搞出的那些个鬼把戏。
若不是那黑心的毒妇下了慢性毒药,想谋杀亲夫,却无意中被他给撞破了,凌珏也不会又延误了一些时日。顾西家深处深山背部,阴差阳错的,也就此拉开了和官兵的距离。
“来了来了。”木门之后很快传来声响,但却是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那大叔是故意将于恒在坊间一些不好的名声说与他听的,虽说做父母的并不会怪罪到子女身上,但凌珏毕竟摸不透别人家的关系。
这面都没有见,就率先自报家门,把自己和于恒的关系说与了别人听,未必就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凌珏无奈,遂又扣了扣木门:“请问,有人吗?”
“来了!”回应还是照样来得很快,只是这一回,语气当中明显存了些愠怒之意。
凌珏贴近了一些,将木门那边的动静听得更为清楚了一些,是一个老者缓步凑近过来的发虚步子。
如果没有猜错,前来开门的,应该就是于恒的父亲或母亲。
咯吱一声,果真门边出现了一个顶着一头花白的老者:“你找谁啊?”
“麻烦老翁您了。这里可是于恒的老家?”让凌珏千里迢迢跑来醴临找于恒的,并非是当时离别时于恒的一句话所致那么简单。
“是于恒家。你是哪个?”提到于恒,老者眸子中的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只是,凌珏一时还无法揣摩透彻,那些复杂的神色到底是什么:“在下是于恒上京路上结识的,此来,是有事情要告之给于恒的。”
可不像是大叔所说那般,只是对于儿子久久未归的那般单纯怨念,更不是一被提及就流露出的挂念。
凌珏总觉得,于恒那日所说,除了他理解到的一层意思,应该还有其他。
“上京途中?”老翁似是有所犹豫,半晌之后,才让出了路来:“既是认识于恒的,那就进来吧。”
也算是误打误撞,凌珏颔首谢过,缓步跟在了老翁的身后。
凌珏连京都人氏的这一身份都做瞒,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与麻烦。因而这才自编自演了一个半路相识的借口出来。不过眼下看来,对于上京途中结识的这一套说辞,老爷子还是比较认可的。
“老婆子,上茶。”老翁领着凌珏进了屋后,便张罗起了待客的事宜。
凌珏打量了一遭,却并没有发现他此行真正的目标所在,那于恒连个影子都不见。
料想,是被村口的大叔给说了个正着儿。五年内,于恒再也没有回过他这个醴临老家。
那可真是着实奇了怪了!
当日的于恒离京,是被迫无奈,不寻思着说是尽快自保跑远。还偏生跑到了侯府门前说了一大通话,除了极力地自证事态背后的隐情之外,还给他留下了醴临老家的这一条线索。可不是为了今日白白让人跑一趟这么简单的吧?
凌珏忍不住坐在于恒家中发起呆来,直到于恒的母亲跛着步子,给他递来一碗热汤:“公子,山野村夫,没有啥好喝的用来待客。就有些煮面留下的清汤,你凑合喝个几口将就将就吧。”
“你这人!”老翁却是不高兴了,不快尽数写在了脸上:“恒儿的友人来家,你怎么也扣扣搜搜的?不是还有半个茶饼吗?拿过来泡了。”
面前的碗中热气腾腾,凌珏的视野也是一片雾蒙蒙的,此时的他才终于得以回神。一见老两口的日子过成了这般拮据的模样,怎么可能再一声不吭:“二老不必忙活了,在下还不渴。一碗热汤就已经足够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
“那坐吧坐吧。www.uu234.netwww.uu234.net”老翁扬手示意自己的妻子也快快落座,“恒儿这一走多时,我们老两口也没有想到会有友人登门,怠慢了。”
“于恒,走了几年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凌珏总觉得,于恒留给他一个醴临老家的提示,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
“算来,有个一年多了吧。”老翁神情落寞,一看就是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多时的模样。
一旁的老妇也是不住地点头,对于老翁的一番话亦是同样的态度。
夫妻二人如出一辙的表现,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绝对没有说谎。
那于恒离家的时间上,就可以大做文章了。村口喜欢东拉西扯的大叔,于恒家中的一对老父老母,皆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可这年限,却为何大有不同?凌珏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亦是为了算作尊重:“一年多了?那这一年中间,他就没有和二位再有什么书信往来吗?京都中,书信传话,其实很是方便。”
“看公子你的谈吐,可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是不是,也在京都呆过?”老翁似乎意有所指:“我们家于恒自小是个呆板的,说话也不讨巧。出门在外,公子你若是能帮衬着些,还望费些心才是真的啊!”
凌珏也是个上道的,碍于目前的处境,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出生,却也可从侧面表明身份:“于恒同我一同入京,共事了些许日子。那日分别时,他特意跑来,提起过醴临老家。”
“醴临老家,他可从来不提。”老翁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眉眼之中皆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神色:“拿来吧。”
纵观老翁是在故意压制着嗓音,但这却并不妨碍凌珏从这当中听到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同他猜测的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无论是来时路上询问的村头大叔,还是于恒的亲生老父,他们二人皆没有在说谎话。
前者的五年,应该是于恒第一次离家之始。而于恒的父亲所说,仅仅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应该是在那之后,于恒又回过家一次。
不过,这是私人的家事,若是有意在隐瞒,那么,又怎么会是那村口大叔知情的。
只是,究竟是什么缘故,连村人都要隐瞒?再看看于恒父母一反常态的样子,明明是知道了什么,在一同帮着于恒做隐瞒罢了。
“哎。”老妇应了一声,起身进了里屋去。
过了许久,不见老妇的身影,却是从里屋传出来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响,沉沉闷闷的,一听便知道必然不是一般的重物,怕是堪比成人的重量了吧。
凌珏初次登门,并不敢随意打量,显得自己不礼貌。此刻的他,只喝着面前碗中的热汤,因为思量,不自觉地热汤都快要见了底。
“哎呀!大郎!”凌珏不动,不代表这不大的屋子里,仅有的几人亦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郎?他又怎么了?”老翁捶着自己的后腰,艰难起身。嘴上虽然喋喋不休地唠叨不止,可脚下的步子却未敢有一丝轻怠的样子:“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个人能给我省点心。”
老两口前后都进了里屋去,“来,搭把手,把他搬到床上去。”
方才村口的大叔说了,于家有兄弟二人。就连于恒自己都曾提起过,说他有一个哥哥。这老两口口中一直呼喊着大郎大郎的,此时时节又不算是农忙,没有道理于家大儿子不在家中。
这样思前想后地一联系,凌珏瞬即猜出了里面人的身份,干脆也夺步跟了进去:“我来吧,您二老上旁边休息一会儿。”
地上的年轻人比起凌珏自己稍大了许多年岁,不过算是于恒的兄长,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年龄差。
于恒是家里的老小,应该是面前这二老老来得的子,凌珏不禁侧目望了一眼老两口二人一眼。
“公子,可有什么问题吗?”老翁被他这一眼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虽说没有做过亏心事,但也无法坦荡荡。
“无事。只是大郎兄弟他,病情不浅。”在凌珏搭手想要将大郎抬上床榻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些许端倪。
与此同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大郎的病,多久了?”
单从面相去看,大郎的年纪,估计比起村口的大叔来也不相上下。若是没有意外,应该是这夫妇二人在得知了大郎治愈无望,才又生了于恒出来。
以至于,于恒多年基本不着家,老两口都没有什么怨言。实在是老来得子的结果,基本上让他们将希望都寄托在于恒一个人身上了。
“少说也有小三十年了。”老翁的神情黯然失色,提及儿女的痛,向来都是为人父母者心中不可揭的伤疤。
“对不住。”凌珏先行道歉,只是这不是他的莽撞后果:“提起您二位的伤心事不是在下的本意。只是,我看他这筋脉寸断,或许还有得救。”
“你说什么?”夫妇二人皆没有想到,几十年的重症,让他们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大儿子这一辈子都或许只能是一个废物。而今一朝柳暗花明,自然是震惊大于欣喜。
老翁反应还算快一些,震惊过后,抓住了不解的点:“你怎么知道大郎是筋脉寸断?”
“大郎兄弟浑身发软无力,无论是您二老,还是我去搀扶的时候,他都提不上劲。”凌珏替大郎掖了掖被角:“而且,此种情形,但凡是练武的,都看得出来。”
“这就是了。”老翁苦笑不止,一个眼神示意,先让老妇人去拿方才没有拿出来的东西去了:“恒儿也是如此说的,瞒不过习武之人的眼睛。只是,这,真的有得治?”
凌珏明白他的回答对于在暗夜当中苦苦踉跄着徘徊了许久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便不兜圈子:“困难,但却并不是不可行。”
京都是天下最为繁荣之地,各行各业的翘楚都聚于一处。他就曾经见过,有医者能将一个手筋被人挑断的男子重又治好。
只是,事态有时真的如覆水难收一般棘手。男子的手掌手指勉强可动,但若再想像从前那般,却是不再可能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逢春
“公子,这封信是恒儿留给你的。www.uu234.net”老妇去而复返,手中果然如她所说的那般,多了一封信笺出来。
“二老,何以判断,你们要等的人就是我?”其实,凌珏猜出来了。
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凌珏说不太上来。许是,在老翁有意无意提及京都的时候,又或许,是在看到了于家筋脉尽断的大郎之时。
“于恒嘱咐过了。说是有京都来的朋友,若是找上了家门,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老翁从老妇手里拿过信来,亲自递了上前:“公子谈吐举止皆不是我们这种粗鄙之人高攀得起的。即便有意隐瞒什么,但连醴临老家这条消息都能知情,想必是**不离十了。”
凌珏点了点头,算作是对老翁这话的一种回应。看来,于恒那时的事情,还果真不是单纯的欺骗叛逃如此简单。不然,既是回了醴临老家,却何以躲着藏着,不让任何人知晓?
凌珏拆开了信,那里面的字体虽然没有章法,乍一看更是潦草至极,但运笔之间的力道却颇为不一般,倒也符合于恒一向习武的习惯。
整整三页的纸张,洋洋洒洒,于恒终于在信里,那那些未得说出口的,以此种方式做了澄清。
末了,凌珏其实并无太深的感触,他只将信纸揉成了团,“这里的东西不能为外人所知,在下斗胆先替于恒销毁了。二老,也莫要传了出去,免得打扰了清净。”
于恒信中所讲,牵连出的东西实在不容小觑。莫说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是望尘莫及,就是以前有身份作保,这种浑水也是不能轻易去淌的。
“这理我们都懂。”老翁搓这手,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想说却不好意思开口的:“公子,我们,我们先坐。”
“快去给公子沏茶来。”老翁呵呵地笑着,极尽讨好的意味。
但这种讨好的意味,可和官场上随处可见的谄媚不一样,凌珏没有半点厌恶的感觉在:“不用麻烦了,我喝茶都已经喝撑了。于恒是故人,故人如若有什么难处,二老尽管道来就是了。”
能让老翁如此作态的,应该就是里屋里瘫痪在床,筋脉寸断的于家大郎了吧!
只听老翁开口,竟是要跪拜在地:“公子,还请您出手救救大郎吧!”
“您先起身。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再谈。”让年长者给他行如此大的礼,可真是要折煞他,莫不成是嫌他福报太多了不成?
“哎!”老翁还是应了下来,在凌珏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如今大郎他浑身溃烂,近几年来愈是恶化得厉害。我们老两口郎中找了多少,恒儿寄到家里的银两也全都搭了进去,可就是不见半分起色。”
这世上的无奈,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这种情况,不落到自己身上,便永远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京都名医众多。”这要是搁到以前,这样的忙自然是他一口就可允诺的东西。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富贵与权力这两样东西,谁都没有办法可一直紧握在自己的掌心之内。
莫说他不再是京都王公贵臣之后,少了许多方便的权利。如今,就是在京都街坊现身,等待他的都是重重的官兵包围。
这种情形下,让他如何去许空头的承诺。难道承诺这样的东西,是红口白牙,一张一合就可以做到的吗?
于恒的老父老母只巴巴地睁着两双饱含着沧桑的眼眸,满心期待地听着凌珏道出来接下来的一句话。虽是只有一句话,但这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比黄金还要弥足珍贵的东西。
“这病症难解,我认识一位神医,他或许是唯一有法子的人。”凌珏所说的,便是那妙春堂里的华华神医:“如若,连他都不可的话,那大郎兄弟怕当真就……”
就在凌珏措辞着该如何婉拒或是拖延的时候,脑海当中却是猛地灵光乍现了起来。
有一个人,必定可以,那就是华。
那华神医行为古怪,放在往日,定然是个不好相交来往的。可如今,不畏权贵,甚至不畏到了自命清高的地步的,便当真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出手相助救人的,还真的非那华不可。
“能有神医的消息,已经是上天仁慈了。我们怎么敢再奢求其他的东西。”老翁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实属满意了。
那种绝处逢生的欣喜,就好一个在漆黑如墨的夜色当中行了太久太久的人。久到忘记了光芒是什么样子,久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没有选择,还得继续前行。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希望是什么?不过是想极力摆脱,摆脱那种被绝望吞噬的感觉罢了。
其实,这种类似于捕风捉影得到的消息,和虚无缥缈的幻想又有什么区别呢?
凌珏不知道,华是否有再世神医的这种能力。可以一次次地将世人都认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仅仅用他的一双手就有使枯木逢春的力量。
凌珏不知道,其实于恒的父母也不知道。甚至,就连远在京都的华也未必知道吧。
但仅仅就为着不被恐惧吞噬,不被绝望淹没,也必得要做到全力以赴。
“如今我家中出了些事情,自顾不暇。”但有些话却是要说在前头的,免得到时候双方之间还互生出了埋怨:“待我与于恒取得联系,得了空,便就立即修书一封,将大郎的事情告之给那位神医。”
说起来,他是最不想和“人情”这二字沾边的。无论是别人欠他的,还是他欠别人的,只要一开了这个头,总逃不过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
到那时,想要再有止境,再做了结,可就难了。
本以为他和那个脾气古古怪怪的华会是再无交集,可而今看来,为了于家大郎,却是要由他去主动做桥,联系华了。
还真是世事难料,一如他这个侯府世子,一朝变成了陛下眼中心中最为忌惮不已的前朝余孽。
“凌珏”这两个字,应该在陛下的心中,如今可以是和那乱臣贼子相互等同的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隐于山庄
“此去绕过一条环山的溪水。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于恒的落脚处确只有他的父母还有卧病在床的于家大郎知情。既然得以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那么自然没有道理遮掩着:“再走个几里地,就可以看见一座山庄。”
“山庄?”这可和凌珏想的不一样。于恒避世,就是怕拖累了于家的三人。居于山林之间,唯恐被人认出,又怎么会专往那人烟密集的地方去走?
于恒,他这到底是怕被人撞到呢,还是巴不得被谁碰到呢?
“山庄的名字是?”凌珏不忘打听得更为清楚一些。
老翁挠了挠头,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私事其实并不了解,能知道其人在山庄上落脚,也不过就是为了等在此地。专等一个京都来的贵客,也便就是眼前的凌珏罢了。
“好像是,叫白羽山庄什么的。”老翁思虑不起,还是老妇先行唤出了口。
白羽?还真是一个奇特的名字:“林某,先谢过二老。”
即便面对的是于恒的家人,凌珏还是不能使用自己原本的名字行走。
凌珏作揖过后,不自觉地往里屋的方向瞥去一眼。三十多年前左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以将一个原本身体康健的男人折腾至此,活生生地变成了废人一个?
这可不是一般程度的伤痛,是动用了让人生不如死的恶毒手法,旨在折磨人。
若是等到他去联系华,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凌珏在于恒父母面前说的话,自然不是拖延时日的托辞。只是确实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恰巧的机会的。
否则,弄巧成拙,谁也别想活得痛快:“对了,我有一个法子。你们如若每天都能坚持给大郎兄弟用上一遍,就算没有缓解,最起码也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这法子,还是教他武功的师父传授过的。那时,对于初始习武的凌珏来说,跌打损伤,磨掉一层皮什么的情况更是时有发生。还多亏了师父的这一套按摩手法,缓解了不少苦痛。
用在这样筋脉寸断的人身上,效果自然达不到想象中的万分之一。但活血通络,能起到一些作用,都已是强于之前千百倍的了。
凌珏在于恒父母的面前演示了一遍,还不忘在走前又嘱咐起来:“我不是医者,对大郎的病多多少少也是束手无策。但如果你们能坚持下来,一日最起码为他过上一遍的话。他身上这些因为翻身困难而生出的烂疮,是不会再犯的。”
便是诸如烂疮以及伤疤溃烂,都是险些要让老两口烦死的焦头烂额的难题。
一听眼下有了法子,夫妇二人皆是激动不已。
老翁更是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的样子,恨不得冲将上来反握住凌珏的双手,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林公子啊,这,这恩情,我们老两口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不如……”
老翁是真的很感谢凌珏的出手相助,从他紧紧相握的力道就可以感受到了。
凌珏却是有些惭愧:“于恒是友人,我肯定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的。”
这样的帮忙,于他们而言,应该是比雪中送炭还要珍贵的。可是对于凌珏他自己来讲,其实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因为真的是无能为力,这才让凌珏心生惭愧。让他去接受这二人的谢意,实在是无从谈起:“时辰不早了,那白羽山庄坐落在山林深处。林某若是再不出发,就怕来不及了。”
“那,那林公子还是快快上路吧。”老翁夫妇想得简单,听到什么,便只当什么。
凌珏离了村庄,暗自将手指探入袖口,从袖口当中取出了那早被他攥成了纸团的信纸来。
信封里确实只有三张纸,但两张纸洋洋洒洒写的是于恒自己的解释以及一些交待。另外的那张信纸,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张地图。
只是,那地图画得实在是有些粗糙潦草。没有于恒的父母在一旁以做解释,他还当真未必能解得清楚那里面的弯弯绕绕与笔笔道道。
“白羽山庄?”凌珏将那两张只有文字的信纸撕碎,独独留下了手头的这张地形图。
借着些黄昏暮色,凌珏仔细地将地图过了一遍,穿过环山的溪水,沿着一个方向而行,便有人烟可见。
“倒是也不难寻。”凌珏将简易的地图叠了叠放回袖口当中,对于地图上那个目的地的标识很是忍俊不禁。
便是字如其名,白羽山庄,也不能画个鸽子上去吧?
跋涉了几里的山路,额头上都出了一层亮闪闪的薄汗,凌珏才到了所谓的白羽山庄。
什么山庄呐,不过就是一个门口前立了两尊石狮子的山中门户罢了。
这规模,至多不过就是个稍显富贵的人家,担个山庄之名,可远远不够呢!
想是这样想的,但凌珏还是扣响了白羽山庄的大门。
很快,有仆人打扮的男子应声开了门:“你是?”
也不知道,于恒在这山庄当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位:“我找于恒。”
“啊!你就是那位贵客吧!”仆人一听面前的人是来寻于恒的,立马欢欢喜喜地大开了门来迎凌珏进去:“于公子可等了好些时候。”
“于公子?”凌珏试探着打听:“他和白羽山庄?”
“于公子现在应该算是我们庄主的门客。”仆人抓耳挠腮的,看起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恒的这一存在。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于恒在这白羽山庄,定然是一个贵客了。
“公子,您可不知道,于公子这每日里念叨着您,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仆人格外地热情好客,竟好像是这白羽山庄的庄主是于恒似的。
天下,还有这样奇怪的事情?
凌珏勾唇笑了一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发笑,就是感觉这一趟被迫的出行,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在下是客,还是请小哥先带我去见过庄主吧。”
仆人似是有些犹豫,可理总是在凌珏这边的,他也不能驳了,这才换了个方向:“公子这边请,我们庄主这个时辰,怕是要歇下了。”
“歇下?”凌珏不禁挑眉看了一夜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真是绚烂。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他来得刚刚好,并未来晚打扰了主人家。
第六百三十八章 重聚会面
既是时辰还早,那这早早地便就歇下,又是几个意思?
可能是凌珏语气当中的惊讶太过明显,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的仆人不禁顿了一顿,回过身来:“公子不知,庄主染病日久。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听从大夫的嘱咐,这些日子以来,服了药就要及时歇息了。”
“那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病在静养的时候,连正常的作息都会打乱:“在下贸然前去,怕是会打搅到庄主了吧?”
按照仆人话里话外的说法,他想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凌珏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无缘无故山庄里进来了他这样一个生面孔,是不是很不合时宜?
“公子放心。这个时辰,庄主的药才刚刚煎好,时间上还来得及。”仆人可不止是说说而已,果见他步伐迈得更快了一些。
“嘶。”凌珏咬了咬下唇,这白羽山庄似乎处处透着古怪。但就是让人不知从何说起,这古怪也就变得好似正常了起来。
“公子请先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通传一声。”仆人扣了扣房门,听到里面有人应声之后,才推门而入。
似乎就只有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凌珏面前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庄主有请。”
“多谢。”这回的仆人可不是方才那个,不过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在下凌珏,是于恒的好友,此来也是我们二人有事相商。若哪里有叨扰了庄主的地方,还望庄主海涵。”于恒写给自己的信里,并未有特意指明嘱咐过什么。
饶使他真的想要将身份做隐瞒,于恒这边事先没有通过气,也是不成的。
倒还不如一上来就自报家门,也好过事后让人家起疑,挖出来更多的秘密才是。
“凌公子多虑了。”庄主惨白着一张脸,明明屋里是被火炉烘得发热发烫,可他还是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了厚厚的被褥当中。倒好像,是身处严寒一般的彻骨寒冷。
本来没见面之前,凌珏心里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庄主存了疑虑。可直到真的见到了他本人,这些疑虑却又不得不被全数打消了。
病重体虚到如此症状的,凌珏此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说不得,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呢!
“你是客,有朋自远方来,我这个做庄主的又哪里会嫌麻烦呢!”才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见庄主的唇都泛起了白来,甚至就连气息都是很难以为继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凌珏的心内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小禄,带凌公子去见于恒。”庄主喘着粗气,还不忘了安排庄内的事宜。
于恒在山庄当中占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凌珏总觉得,绝不会是一个门客之流这样可以简简单单概括而过的:“凌某就先告辞了。”
一切,还是得等见到于恒才能有进一步的推论。当然,比起这从天而降的疑虑,凌珏还是更想知道,于恒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被吩咐带路的小禄就是方才一路领着凌珏见过山庄庄主的仆人,离开了庄主的房间,他的步子都不自在地轻盈了许多:“凌公子,这边请。于公子就在这边的厢房当中。”
临近沉沉的夜色将要降临,那一个对他而言很是熟悉的身影却独自坐在庭院当中的石桌前,暗自出着神。
“你先下去吧。”凌珏伸出了手拦住了欲要上前代为通传一声的小禄:“我自己来就行。”
于恒一个人坐在黄昏暮色当中,活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对什么都丧失了基本的兴趣,真是好生无趣。
“说好了醴临,怎么跑来白羽山庄了?”凌珏走近,看着于恒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萎靡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于恒自从上了山庄,便每日都在等着凌珏的到来。只是,日复一日,他等了许久,可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凌珏的身影。
直到,此刻的发生,真像是梦里的场景一般,如此的不切实际。
于恒反应慢了半拍,却也迟迟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怎么?不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怎么倒不认识了?”凌珏一步上前,径直掀起衣裳的下摆来,兀自坐在了于恒的对面。
“只是没有想到世子会突然过来,很是吃惊罢了。”于恒的双唇一下子便就干涩起来,他实在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你不吃惊吧?”什么吃惊,真是无稽之谈,纯粹是完全没有边际的言语:“先告诉我你老家在醴临,然后又故意让我去了你家,看到筋脉寸断的大郎瘫痪在床。最后,再留给我一张地图。”
凌珏抬手轻轻扣了扣石桌的桌面,思忖了起来:“说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于恒就空无一滴酒水的酒杯彻底搁置下来,只看向凌珏:“那时在京都,有太多的话,我想说却不能说。”
说实话,因为徐修一案,让凌珏对于恒生疑开始,再到其人到了侯府府门前请罪告辞为止。凌珏都没有去往事情或许还另有隐情的方向想过。
直到,于恒提起了醴临,话外之意分明是在变相地告诉他,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集还远未停止。那也就是说,只要他人来到了醴临,于恒便就有机会去说出真心话来。
“这年头。”于恒不喝了,凌珏却接过其人手中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听个真心话可着实不易。”
可不不易吗?还得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醴临走上一遭。虽然此行的目的旨在躲避官兵的追捕,可兜兜转转的,不还是来了吗?
之前的几杯酒下肚,此刻将于恒的胃里热得火烧火燎的,还壮起了几分胆子来:“让世子来一趟醴临,只是想尽我的绵薄之力,若是反而让世子麻烦了,于恒在这里先道个歉。”
说着话,于恒便当真就要起身行礼致歉。凌珏却是伸手虚拦了一把,也不再说些阻止之言:“侯府出事,我不得不离京。思来想去,倒不如先来你这醴临一趟。”
“侯府出事?”于恒一脸的诧异之色,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个时候,你说若我有难处,可以来醴临找你。”凌珏甚至怀疑,是不是此前的于恒早早得知了什么情况,只不过瞒着没有说而已:“你不知道?”
第六百三十九章 藏身
“我不知道啊!”于恒一脸无辜,看起来真的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这幅神情完全是下意识的状态,看来,于恒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侯府能出什么大事?”于恒摊了摊手,根本不相信凌珏说的:“侯爷是开国元勋,侯爷夫人还是大长公主,陛下的亲姑母。世子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故意拿我开涮呢吧?”
是啊!要说极致的繁荣若此,除非是这江山改朝换代,否则谁又有那个能力会危及到如此家大业大的平阳侯府呢。乍一听,只怕人人都会觉得这是恶趣味的无稽之谈吧!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是任凭谁也想不到的事实:“我好端端地拿侯府开什么玩笑。母亲是前朝公主的身份,单凭这一点,就够我们全家死千百次了。”
于恒的笑终于僵在了脸上,他咳了几声,不觉得已是烧红了脸颊。难怪,以凌珏的性情,即便猜到了当初自己的叛逃可能有着不可言说的隐情,也不一定会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就跑来醴临找他。
除非,是有着什么不可控的意外发生了。而这不可控的意外,便是侯府被抄。
“当日供词,时局所迫,我只能说一半,藏一半。这才有了后来无法言和的误会。”至于实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于恒早在托自己父母给凌珏的留书当中说明了。
虽然有着难言之隐,但无可否认的一点依旧是,他终归还是欺骗了曾经最为信任他的凌珏。
心内还是有着很深的触动的,于恒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禁紧了一紧:“世子你心里不平也是正常,我只希望我可以帮到你,无论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凌珏顺着其人的话追问了一遍。
要知道,莫说出手相帮了,在这天下,如今能有几个知道了他身份还能做到包庇的?怕是屈指可数,甚至更为倒霉一些,一个都没有吧。
连提供一个藏身之处的人,都是寥寥可数,就不要说是提供什么其余的助力了。
莫不成,是要明着和陛下对着干吗?
但于恒却很笃定,他只重重地点起了头:“无论什么。”
“漂亮话谁都会说。”凌珏举起了面前的酒,以前只觉得烈酒入肠,异常地痛快酣畅。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越是性烈的酒,里面便越是有着回味不止的苦涩:“你以前为保家人,便可以助纣为虐。如今的情势,比起那个时候,还要残酷棘手百倍,这浑水你还是莫淌得为好。”
若是当真因为自己,反而让于恒落了个什么凄测下场,那永远还不清的人情亏欠,就要压着他一生一世,再难透过气来了。
“你放心。”有了前车之鉴,如今再说什么,于恒都是有着把握的:“谁都不知我回了醴临,想通过家人来要挟我的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倒是你,未来有何打算?”
这话可是问到了点子上,成功地把凌珏的注意力转向了他处:“陛下将我爹娘困于京都,现在又派兵抓我们兄妹二人。我只能一路逃亡,能避一时,则避一时吧。”
“你不是个忍让躲避的性子。”凌珏留给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那种谦谦君子,似乎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可以得到缓和。但唯有走得相近的故交,才能明白,其实,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陛下毕竟没有赶尽杀绝,他还顾念着旧情。我呢?”凌珏只能选择一个逃,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要维持多久,还能维持多久。
只是,不能打破就是了:“莫不成真的如那些人所期待的那样,反了?”如若真的决定反了,那就是将平阳侯一生爱国忠君的名声也被他这个不孝子拿来踩在了脚下。
不要提他们不是亲生父子这样的混账话。养育了他十多年的恩情,待他如同亲生骨肉,这些比血缘还要浓的恩情,凌珏不可能不顾。
这种事情实在太大了,凌珏只能将前朝公主暮央的事情说了出来。至于这前朝公主和本朝先帝的渊源,他却是只字未提。
“在你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前。”于恒直接拿出了主人的姿态,替凌珏一手安排了起来:“就放心地住在白羽山庄这边。”
凌珏逃亡的这一路,从来不敢长久地呆在同一个地方。一来是因为,路程被耽搁,难免被后来的追兵追上。二来便是,他呆的久了,对于那个地方的人来说,确是一种无妄之灾。
不过眼下,白羽山庄却是没有这种顾虑了:“你既如此仗义,那我就先住下了。只是,你可不要把我的事情传扬出去。我怕……”
他来的时候有留心,通向白羽山庄的地形虽不复杂,但胜在山林绵延,似这般隐蔽的山庄,是很难吸引外人的目光的。
再者言之,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再见过官兵的身影了。想来是被他甩掉了也未可知。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用凌珏操心提醒,于恒起身主动与凌珏碰杯:“你放心,不要说你怕被人发现,我更怕。”
凌珏当晚便在于恒的安排之下住到了白羽山庄里,酒水吃食什么的一应俱全,伺候周到得怎么像是他是这里的主人?
“凌公子。”仆人小禄垂手立在一边,“热水备好了,您可以洗澡了。”
这一路的确风尘仆仆,他也确实需要洗个热水澡来解解乏放松放松,凌珏站起了身来:“你下去吧,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服侍。”
小禄不同于其他大户人家的下人,只一门心思不知变通地杵在原地。一听这话,小禄便退出了房门去:“是,凌公子若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再传唤小的即可。小的就守在门外。”
看着木桶当中的水汽蒸腾,凌珏却不由地跟着迷茫起来。他只记得将自己的情况说与了于恒知晓,也问清了其人后来的事情。可关于于恒和这白羽山庄还有庄主的事情,他却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想起来。
没有道理,一个所谓的门客,可以自作主张地安排这么多?便是庄主这做主家的,再是器重,于恒这样子的做法,也有点越俎代庖的嫌疑了吧?
第六百四十章 废棋
“娘娘,您要不要下床走动走动?”寒霜替凌瑶收拾着床榻,“今日阳光大好,可是近日来难见的好天气。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凌瑶侧目望向窗户一边,便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她都能看到,那灿阳投下的千丝万缕的光芒正是炽盛。
“夏桑,你来扶着本宫。”凌珏当然要去看,便是现而今的局势再不容她,她也不能自己放弃大好的锦绣前程。
就拿这阳光来说,她要的,谁也阻碍不了。
凌瑶就是这样的毛病,总喜欢幻想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她现下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对人吆五喝六的?夏桑心里早就忍不住翻了无数个白眼,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分毫罢了。
她只福了一福身子,刚要走近去扶凌瑶,却听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不由得为之一愣:“谁啊?”
真是奇怪,瑶嫔被囚到这一处,便是连宫中最下等的宫人都瞧不上眼,除了她和寒霜这两个贴身的宫婢,谁还会登门呢?
寒霜那边,许是真的顾念着旧时的主仆情谊,因而才一直不离不弃。
夏桑自己却深知,她可不是这样的。自打投靠了凌瑶做主子,什么恶心差事儿没有给她派过,一个不慎便招来一顿不留情面的猛打捶骂。这样的恶主,能有几个下人对她真心?
若不是看着这凌瑶再有翻身的机会,她坚持下来这段难以扛过去的时日,等待她的或许就是别样的一片光明了。
凌瑶一个眼神示意:“还不快去开门?”
“哦哦。”夏桑应得飞快,不敢让凌瑶看出什么端倪。
“李太医?”看到眼前提着药箱的李莞逸,夏桑先是一愣,可随后就想起了陛下的吩咐,赶忙将其迎了进来:“李太医快请。我们娘娘的身子还等着您调理呢。”
一脸微笑地迎来了李太医,夏桑却不想一个转身却对上了凌瑶的一记白眼:她,她这招谁惹谁了?好心好意地招待李太医,还招待出事来了?
“夏桑,寒霜,你们两个下去吧。”凌瑶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正视一眼李莞逸:“没有本宫的意思,谁也别进来。”
殿门一被拉开,就有无数道光影飞落进来,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只在李莞逸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
背对着光线,李莞逸自己却是落入了昏暗之中,什么神情皆是无法看清:“瑶嫔娘娘近来觉得如何?”
凌瑶在床榻上翘起了腿来,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终于重又回来了。
于她而言,李莞逸这一颗棋子已经是功成身退。若是换了那些没有良心的人来,便可以算作是废棋一颗了。
可她好歹还心存了半分的感激之情,现下更是肯见他一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凌瑶标榜着自己善人善心的壮举,以至于再看向李莞逸的时候,巴不得将自己的地位一再拔高,恨不得彻底与其人划清了界限才是。
“瑶嫔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莞逸觉得这真是对他莫大的羞辱,那日的一夜**过后,他现在倒是也冷静下来了很多。
只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亏,他可不吃:“我们之间,你打算就这样含糊不清?”
“哎?打住。”凌瑶放下了自己那只翘起来的腿,整了整衣裙,方才站起了身来:“李太医你说话可得注意一些。什么叫我们之间?你是你,本宫是本宫,你对本宫的恩情,本宫自是记在心间的。”
李太医静默地站在原地,这话都被凌瑶的一张嘴给说尽了,他又能插嘴插什么呢!
凌瑶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李莞逸的肩头,好像上面落满了一层尘埃:“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本宫自是记得的,来日大富大贵,自然少不了你的。”
李太医笑得牵强,“微臣知道。”
富贵险中求也不是没有这些先例的,只是,凌瑶她这富贵背后的险境未免也太过危险了吧?稍有个偏差,等待她的便是株连九族的生死大劫。
“可本宫看,你不知道!”知不知道,依旧是凌瑶的一句话,她只将手掌上的力道加大,死死地扣在了李太医的肩头:“这事,你就等着瞧好就是。但倘若被人挖出来了,本宫逃不了,你也一样难逃责罚。是个聪明的,今后就给本宫擦亮眼睛。”
李太医拱了拱手,强压着心头泛起的酸涩,道出了今日唯一可以实现的目的:“娘娘身怀龙嗣,微臣遵从陛下的旨意,前来为娘娘调养身子。”
“是啊。”凌瑶就怕这冥顽不灵的家伙脑子犯起迷糊来,现下眼见着其人还算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方才松了一口气:“本宫也是初怀,没有经验,还望李太医您多多费心了。”
“是。”李莞逸上前搭脉开方子,一切动作总算是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中尘埃落定了下来:“娘娘还要放宽心。如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凌瑶巴不得李莞逸快快离去,事实上,便连保胎药她都不稀得要。只要能让这个危险人物尽快远离她的身边,才或许是现下她唯一需要的保胎药。
凌瑶抬了抬下巴,唤向了外间候着的寒霜二人:“夏桑寒霜,送送李太医。”
从方才的一番对话当中,李莞逸焉能不知,这是凌瑶生怕他把事情捅了出去,败落了她的盘算,故而要让这两个宫婢亲眼目送着他离去才肯完事呢!
看着李太医远去,寒霜侧目望向了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夏桑:“夏桑,我不管你留在娘娘身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丑话,我们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谁能想到,她这个瑶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有朝一日要同昔日的姑娘身边的丫鬟共事。
若是这共事的是个寻常人倒也罢了,可偏偏是这个颇有着心计,同时抱负还不小的夏桑。这便注定了,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寒霜姐姐尽管说。”夏桑却是不惧的。或者说,自打凌瑶同萧清背地有互相来往的事情被暴露之后,夏桑便连表面的怯懦都懒得再去伪装。
她如今唯一还需要费心装一装的,似乎便只有对凌瑶的态度。
第六百四十一章 排挤
“你在宫里无依无靠。www.uu234.net从前那卖主求荣的破事,也一早就传遍了满宫上下。因而,到底要怎么样做,我希望你心里能有个数。”寒霜总觉得夏桑并非甘于眼下的日子。
可其人迟迟没有动静,便就是让她看不透的地方了。
要不可以将一个人完全地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之内,不管对方是自愿也好,还是被迫也罢。这都是最好的情况。
不然的话,彻底的斩草除根,也算是免去心头大患。
怕就怕是像夏桑这样的人,她的周身似乎总笼罩了一层烟雾,朦朦胧胧的,永远也看不真切。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更加让寒霜心里没底,实则是自心内升起的发怵与胆寒。
“那是自然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嘛。”夏桑虽是柔声细语的,但却是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寒霜不寒而栗,胡乱地摆摆手:“快回去吧,瑶嫔娘娘还等着你我二人呢。”
李莞逸慢腾腾地移在前往太医院的路上,整个人看上去是魂不守舍的恹恹无神。
这几日里,京都即将迈入换季的时节。每逢换季,都必将是太医院里最为忙碌的时候,各宫上下都要备齐药材,煎好汤药,好避免急症的突发。
这个时节要做的事,虽是千篇一律的无趣,但也是稳步上升的一次机会。
还没走进太医院,就见来来往往的各宫宫人们充盈在了一处,挤挤攘攘的,比起京都那些并不太热闹的街道来还要热闹上了几分。
宫人挤在一处,那张嘴自然就会闲不下来,迎面而来了两名宫女。也不知是故意要说给他听的,还是自以为将声音压得很是低沉,总之那些字句全部传入了李莞逸的耳中:“你瞧,李太医,被派了这样的差事儿,也不知是倒霉呢,还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皇宫内院,要大不大,要说小却也实在算不得小,有什么消息不胫而走的速度是实在令人咂舌的。
哪怕是宫里地位最为下等的宫女都知道,如今和瑶嫔扯在一起,等待的便只有没有尽头的麻烦。
“什么得罪权贵啊,以前这差事揽来的时候不能算是人人艳羡,但好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一名宫女急着反驳,不由地嗓门更大了一些:“你瞧瞧现在,正印证了山水轮流转的那句话。”
“你小点儿声吧。”同行的人终于察觉出了她们这背后嚼舌根的对象就在眼前。
人家毕竟还是个太医呢,谁能保证这一辈子都不生病。真的说得戳到了痛处,得罪了对方,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李太医好。”
这些日子以来,李莞逸可算是受尽了白眼与冷落,可那都是来自于太医院的同僚的。
像今日这般,宫中随处可见的区区两个宫女,居然也学起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如此这般,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李莞逸胸中的火意再难平息了:“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嘀咕什么呢?”
两个宫女互看了对方一眼,毕竟做贼心虚的是她们,被这样一通逼问,自然是回答不上来。
“哎哟,李太医?”这边的情形正是胶着,太医院里却走出来一名穿着打扮与李太医极尽相似的人来,“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不仅是外表的打扮,其实就是年岁,二人也是相仿的。
李莞逸面色煞白,但还是勉力勾出了一个笑来,输什么也不能输了阵势才是:“陛下御令,瑶嫔娘娘腹中的龙嗣尚还不稳,我也只是遵旨而已。何太医何必这么话里有话呢?”
何太医和李莞逸算是同一年入的太医院,可资历上二人却是有着几乎等同于天壤地别的差别。
资历横在他们之间,何太医何时见过李莞逸如此说话,当即便有些恼了,也不顾这身边来来往往无数双宫人看好戏的眼睛:“李太医,我是好心劝诫于你。你可莫要不听,反而还倒打一耙。”
围观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李莞逸迈步就想离开,只是被何太医横在身前,怎样也绕不过去就是了。
围观的人群无异是给何太医添柴助阵的,他来了劲头:“你以前是看着瑶嫔背后的靠山是平阳侯府,这才上赶着去讨好。只是,天不遂人愿,现如今他们侯府都倒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再不知进退,下一个被搭进去的,可就是你了啊!”
何太医的好一张利嘴,真是长错了地方。李莞逸暗自在想,若是他生成个女儿身,未必不是后宫中的一把好手。
何太医只用了两三句言语,便将他说成了一个攀附权贵,且到了如今都冥顽不灵的趋炎附势的小人。
一下子,通天大道一般的四下竟是渐渐有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意思:“何太医,我还有草药要晒,麻烦你给让个道。”
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吧。李太医自觉他已经是主动放低了姿态,可这些落在了何太医的眼中,却似乎是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都散了吧,散了吧。”太医院里终于有其他的人看不过眼,站出来主持起了局面。
何太医回身望了一眼,乖乖地住了嘴,只因那发声的人是太医院的院判。
李莞逸眼底升起了些许的放松之感,院判虽然同他依旧是无甚交情,但胜在院判这个人本身是个公正严明的。有他主持局面,最起码不会一味地偏向到了何太医的那边就是了。
“李太医,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同你说。”院判招了招手,示意李莞逸跟着他去到一个偏僻之所。
李莞逸自以为这是其人助他脱离了火海,却不曾想,其实自院判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踏入了更深的火海当中。
“天天不做正事,就在那个瑶嫔的冷宫里游出来晃进去的。现在好了吧!”有人愤愤不平,瞧瞧咕哝了起来:“连院判都看不下去,要找他谈话了。”
“院判,您找我有什么事?”走了许久,却迟迟不见院判有停下来的意思,此时的李莞逸似乎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什么。
院判负手而行,又走了片刻,直至四周真的再难见到一个人影了,这才顿住了前行的步伐:“这个东西,你作何解释?”
第六百四十二章 杀人封口
太医院占地不小,可这处地方却几乎会无人踏及,皆因其是倾倒药渣百草的地方。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各种味道常年混杂在了一处,总有着一股冲天的刺鼻味道。
哪怕是日日和草药打着交道的各个太医们,也不会主动来此的。
那么,院判选择在这里谈话,想必就不是什么简单到可以一笔盖过的事情了。
这些,李莞逸心中都有所预料,因而对院判冰冷的态度多少有了些防备。
只是看到院判伸手递过来的东西之时,心脏还是猛地漏跳了一拍:“下,下官不知。”
他不可能承认的,打死都不能承认。退一万步来说,只要他严防死守了,哪怕院判就是知道些什么,苦于无凭无据,依旧奈他不得。
“不知道,那好,你来闻闻。”院判也不急着一上来就让李莞逸承认什么,“闻闻这些是什么草药的成分?”
太医院中谁人不知,这院判之所以为太医院次,并不是因为医术不高明,也不是阻碍了谁的高迁。而是,他自己本身有些身体上的障碍。
正是这无法克服的障碍,而让院判只能长久地坐在太医院次者的位子上,难以上升一步。
所谓的障碍,便是在五识当中占有着异常重要的地位的嗅觉。据一些很有资历的老太医们说,院判这嗅觉是二十多年前一次替人解毒不慎中毒所致。
毒性太烈,再加上医者又难自医,嗅觉失灵,便成了院判永远的伤痛。
院判的一句话可是给李莞逸提了醒,院判嗅觉失灵,在医术之道中相当于了半个废人。他应该是什么证据都没有抓到,现下这么问,或许也只是打探而已。
是这么思虑的,李莞逸便将几个常见的药材之名道了出来。
院判手中拿的是一个药炉的盖子,因为水汽蒸腾的时候,直接沸起了汤药扬在了盖子之底。
其实对于高手之流,仅凭着这些药渍残渣便足以判断出整个炉里当时熬煮的草药是些什么了。李莞逸应当清楚,只是还怀抱着一丝侥幸,他还是大着胆子做了隐瞒。
“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些最最常见的草药,一药多治。”院判的声音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因为李莞逸的撒谎,终于是让他面染了愠色:“混在了一起,对什么病都没有效果,对什么病也都有些微乎其微的影响。你觉得,可能吗?”
李莞逸的面色刷地就变成了惨白惨白的颜色,听院判这话的意思,莫不成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李莞逸偷偷抬头瞥了一眼院判的眼色,想要从中窥探出些什么来。
只是,他还没有探出什么消息,他这般贼眉鼠眼的样子却全部落入了院判的眼里:“你不用费尽心思地来回试探我。我既然拿了这东西问你,便就证明,这药中的成分没有一个是我不了然的。”
不知道是被吓得慌了神,还是怎么回事,李莞逸咬了咬嘴唇,可牙关就是闭得很紧,什么话都不说。
“这个,里面有一味药,是孕妇慎用的。附子的功效,你应当记得清楚吧?”院判拿着那个药炉盖子往前递了一递,似是想让李莞逸看得更为清楚一些。
李莞逸颤颤巍巍地伸了手上前,下意识的想法,让他忘记了身份的差异,只想要从院判手中抢过那只盖子来。
可惜的是,盖子的边缘都没有触碰得到,就被院判一声突然乍响的嗓音给冷然喝止住了。
“我是嗅觉失灵,可并不是睁眼瞎子。你顶着太医院的名头,却行着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欺君之罪,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诚然,就如李莞逸所想,院判的确是个嗅觉失灵的太医。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个跛子行走在很难有尽头的长路之上,虽不至于再无进展,却会无端多出了许多麻烦来。
凡人和高手总是有些区别的,他们之间的区别,自然不会只体现在放眼可及的小事之上。越是难以登攀的险峰高岭,才愈加能彰显出能力的强弱与实力的高低。
院判便是如此,嗅觉失灵,自然是添了许多的不方便,但若是医术从此止步,那便是沦为了泛泛大众。
“下官,下官知错。”李莞逸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只是不知现在忏悔还是否来得及。又或者说,这样的错误,一打开始要犯的时候,他便就是知道后果的。
忏悔之说,其实完全徒劳无用,不过是骗人骗己而已。
“死性不改!”这么大的人了,入宫也不是短短数载的年月,什么知不知错的,这是拿他当傻子懵呢:“起初我还不敢相信这事会是你做出来的,现在看来,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宫里的事情,从来不是一根线就可以挑得清楚的,在你自以为看明白的一潭池水之下,究竟有多深,里面又暗藏着多少危机,可以说是没有一个人是看得明白的。
院判本以为这是有人盯上了他们太医院,又或者是直接盯上了李莞逸,这才拿了药炉的盖子前来试探。
若只是被人利用,这事当还有另外的退路。可李莞逸实在让人灰心,不过才用言语试探了一番,就把什么事情都连锅端了出来。
院判狠狠摆了摆手,踏着步子就要离去。李莞逸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捅破,这是被灭九族都绰绰有余的大罪啊!
“院,院判,得罪了。”李莞逸一把扣上了院判的嘴,让人发不出声音来。
好歹也算是共事了多年,院判是个什么人,李莞逸心中其实再清楚不过。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想让他闭嘴,似乎就只有……
这样的想法一经萌生,就再也按压不下去,便是连李莞逸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看着身材基本与他同高的院判,在自己的面前一截一截地矮了下去,最后整个人动也不动地瘫倒在了他的脚边。
李莞逸方才举起一双惊惧到颤抖不止的手掌来。这本是一双救人性命,悬壶济世的双手,可如今怎么倒染上了血腥人命?这已经同他的初衷完全地背道而驰了。
一旦做了亏心事,精神一般就会格外地集中停留在周遭的变化之上。
慌乱不已中,李莞逸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谁?”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
那声音,就在不远处,好像是一脚踩上了枯枝发出的动静。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李莞逸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原本那并不突出的听力,今日怎么就会这么灵敏?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他太紧张从而产生的错觉了呢?
也来不及思虑更多,李莞逸只盯着自己脚边的院判手足无措。此时寒冬未过,料峭冷风吹过的时候,无论穿了多少,都忍不住打起激灵。
可因为这事情来的突然,当时恶向胆边生的时候,他也没有考虑未来会否有更大的麻烦需要他应对。李莞逸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事情败露出去,无论这个对象是谁。
李莞逸的后背都湿透了,平日觉得再冷的寒风凌冽而起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感觉:“院判?”
李莞逸伸手去探了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院判的鼻息。他想要做最后的确定,院判是否死透了。
好在上天也没有留给他多么困难的选择,呼吸已然彻底停止,李莞逸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腿提不上劲,一个屁股也摔在了一边。
宫里没来由地死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那常常都是下等的宫女或太监,死了也无人追讨后事如何。可像太医院院判这样身份的,没有人会不察的。
下一步,可怎么办是好?
何太医掩在门后,喘气不已。他原本只是好奇,这院判私底下找李莞逸谈话,莫不成是有什么好差事要交予给他?
院判最是公正无私。不会在全太医院上下忙进忙出,唯独只有李莞逸一个在忙那些不找边际的东西的时候放着不管的。
何太医正是思及了此,迫切想要知道院判留给李莞逸的好差事是什么,这才蹑手蹑脚地尾随着跟了上前。
却不想,什么差事儿没有见到半个,反而让他撞见了李莞逸的杀人现场。
何太医倚在门后,一寸寸地艰难移着脚步,生怕被李莞逸发现了之后,其人故技重施再来个杀人灭口。
李莞逸现在是光脚的,什么都不怕,进地狱前拖一个是拖,拖两个也是拖。再添几条人命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他可想再活着往上升升官职呢!一路上跌跌撞撞,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何太医很是狼狈地与迎面而来的几个同僚撞了满怀。
“何太医,你这是见了鬼了?”有人打趣起来:“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
废弃院落里发生的事情,怕是比鬼神之说都要骇人吧。何太医咽了一口口水,见身边还是有着几人在侧的,不禁壮起了胆子来:“你们,你们快去,院判被人杀了。”
“杀,杀人?”几个同僚眉头皆是深深地皱起,这可是皇宫,谁敢行这样的恶毒事情出来。
“别耽误时间了,再晚,再晚就让他李莞逸跑了。”何太医也并非是情急之下的口无遮拦,他算是耍了一个小小心机,故意让众人知道了这背后黑手是谁而已。
李莞逸犹自处在自我慌乱和惊惧当中无法自拔,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仰望着天穹。都还没想出来一个法子,就听到数人的脚步前后接在了一起,直冲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你们看,我没说谎吧!”其实从未有人敢对这样敏感的东西提出任何的质疑,何太医只是生怕旁人不信,又希望可以借此彻底扳倒李莞逸而已:“杀人凶手就是他。”
东窗事发来得太快,李莞逸想过一百种可能,都没有往这一种最糟糕的情形上去想。
他仓皇地起了身,都顾不得拍拍身上的泥土,就指着院判解释起来:“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且不说他人就在死去的院判身边,李莞逸这样单调乏味的一味解释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单论他这慌里慌张的作态,其实就基本上把罪名坐实了。
“不是你杀的?”有人助阵,何太医的底气自然十足,再无所惧,直接将矛头对准在了李莞逸的身上:“我们没来之前,这里可就你和院判两个人。不是你杀的,难道是院判自己杀的自己吗?”
“你们不在现场,焉能不知事情便是如此呢!”反正也没有当事人作证,谁又能定他的罪?
四下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何太医见着风向似有调转方向的意思。片刻之前的那种惧意好似排山倒海一般地又涌了上来。
今日揭穿这事的挑头人是他,如若不能在第一时间逼得其人伏法,那么后患必然无穷。
“你既然这么确定,那,那我们就叫大理寺的仵作来查,禀告给陛下。也好,也好让院判早日入土为安。”雁过留痕,何太医不相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再有,他记得,院判曾经说过,那药炉的盖子上分明有着残存的药渣。太医院能人异士众多,只要将这案子移交给专人去查,不愁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届时,他再以人证的时间身份现身,推波助澜一把,定叫李莞逸有好果子吃。
李莞逸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说实话,他没有用什么利刃去致使致命伤留在了院判的肌肤上。
可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毕竟真的是他,如此这般一闹,他又怎能不心虚。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敢说一个不字,岂不是等同于间接承认了他才是那个杀人凶手吗?
“这是最好的处理法子,就听诸位的就好。”李莞逸面色不佳,想要去拿回掉在淤泥里的盖子,可无奈四周皆是太医院里的同僚,且还有越聚越多的事态。
哪里有这个机会?既然拿不回,无法灭掉证据,那就只能做暂时的隐藏。
李莞逸挪了挪步子,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凑到近前,再用鞋尖踢起些泥土以便掩到盖子上去。
岂料,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眼尖的何太医。
何太医一步上前,紧紧地攥住了李莞逸的手腕,逼迫着他不得不踉跄了一下身子,离物证越发地远了一步:“既然李太医你都同意了,那就走吧。”
“走去哪儿?”先前李莞逸只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但眼下何太医的举止已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那便是,方才的那声动静,绝对不是他的幻听,偷听的人正是何太医:“你放开我!”
“放开?真是笑话。”真是笑话,他好不容易将李莞逸捏在了掌心里,就再没有松手的道理:“你现在是嫌疑犯,还留在现场干嘛?怎么,想销毁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