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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四章 无法企及

    赵姨娘又呶呶不休着,凌知道,她如果今天不答应的话,赵姨娘只会一直缠着她。www.uu234.netwww.uu234.net

    再是眼高于顶,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旦被触及到了软肋,都会是一样的表现。但这种为了子女而做出的卑微进了尘埃里的姿态,却是无法让她狠下心来去拒绝。

    平阳侯终于是忍到了临界的爆发点,忽然大吼了一句:“够了!”

    赵姨娘很是委屈,但还是住了嘴,夫为妻纲这样的观念实在深入人心,她再一次地默认了平阳侯在她心中的地位。

    “我……”平阳侯张了张嘴,凌是她的女儿,不成器的凌瑶也是。赵姨娘的心情他其实最能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但为凌瑶求情就是明摆着的强人所难了。

    凌走到了近前,“您也是要为她说话吗?”

    父亲有三个子女,往日对凌瑶虽然看上去淡漠,但割舍不掉的骨肉之情一直都不需要维系,总活跃在血液当中的每一个角落。

    若说对他们兄妹的爱是清醒热烈的,那么对凌瑶的爱则是沉睡休眠的,而今这样一激发,却是唤醒了骨子里最真切不过的感情。

    平阳侯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这些年我疏于对她的管教,而今酿出了这等祸患,我自是没有脸再为她求情。”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平阳侯心里有也是愧疚难安,可终归是凌瑶的野心太过强盛因而蒙蔽了她的理智,落得这样的结局,完全是自食恶果。

    凌并不打算再说什么,正如那牢头说的一样,这是看在苏家二位将军的面子上,才开了这个特例。

    没有这个时间给她浪费的,相聚来得不容易,凌不想放在争论这种无谓的已成为定局的事情上:“所以,有什么想法您就说吧。”

    凌心有预感,凌瑶同样是父亲心中放不下的一块大石,这个心结而今也或许真的只有她一人能解。

    “不敢奢求姑娘什么,只望来日她的坟前莫长荒草,忌辰之日莫要无人问津就是了。”凌瑶是注定难逃一死,连尸体能不能保全尚且都是未知数。就更不要提,是像赵姨娘那样抱有的不切实际的妄想了。

    “她的坟前总不会那样寥落的。”便是凌瑶与她素无交情,甚至是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可到底是同出一父,便是平阳侯不提,凌也自然不会让死后的凌瑶都变得那样凄惨冷清的。

    只是,还不知她那个被一腔野心蒙蔽了双眼的大姐姐是否在地下还照样不甘呢?又会否到头来看到她这个亲人,反而是会来气呢?

    平阳侯点了点头,身子显得越发地沉重,好像浑身上下提不起来一丝力气似的。

    他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就要退回到牢房深处:“你走吧,这里待久了,整个人都要沾上晦气。”

    不知为何,平阳侯此举总是想在交代后事一般,渲染地凌心内都是忍不住地阵阵悲怆:“,我,那我就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赵姨娘也靠着墙壁一角,缓缓滑落在了地上,再不说话。其实她明白的,求谁都没有任何用处,除了搭进去更多的性命,赔上更加多的代价以外,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如今天牢内部守卫严密,她就是想拜别一下自己的爹娘都是妄谈。

    “我们走吧。”见凌的情绪快要绷不住了,又生怕这里的情景被牢头或是哪个嘴快的家伙给传了去,苏云起只揽过了凌发抖不断的肩膀。

    平阳侯身缩在了牢房的暗处,便是连灯笼的微光都无法企及。

    这是父亲铁了心不愿与她再次相见了。凌的眼角涩涩的,今朝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脚步慢移的过程中,凌还是望向了关押着蓼阳和赵姨娘的牢房。她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娘亲,她也不明了自己到底有没有怨恨过蓼阳。

    心有灵犀总是不必多费唇舌的,蓼阳的双手搭在牢门上,借着微弱的昏黄光线,凌看得仔细。

    不知是遭了多大的罪,一双手上瘦得似乎只剩骨头,不仅骨节分明,就是肌肤下伏着的筋脉都是一眼可见。

    蓼阳不似平阳侯那般对凌瑶心怀着愧疚,她只勉力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只用这一眼就要将凌都看尽,继而铭刻在心间一般:“我有个女儿,如果往后有机会的话,你见到她了,能不能帮忙给带个话?”

    若不是今朝沦为了阶下囚,又何必母女父女当面却不能相认,就连说句话都得这样处处遮掩,来得辛苦?

    “您说。”凌咬着牙,这短短的两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一定要保重身子。生死有命,若当真有朝一日不复相见,那也是命之所至。不要怪陛下,也莫要,莫要怪我……”蓼阳字字都是发自肺腑,她只是怕凌嗔怪于她,这让她到了九泉下又如何能安呢?

    此生这一身的罪孽估计就要得到偿还了,多少的冤孽情仇,放不下的,牵挂萦怀的,也都该有个终止了。

    “我,我与您女儿同岁,想来她是不会怪您的。”不管蓼阳曾经做了什么,伤害到别人的时候心灵上又是否受到了同样程度的谴责,如今到往后的情形她也做出了偿还。尽管这偿还来得可能晚了些。

    但那些都是蓼阳的事情,在凌心里,蓼阳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前朝的公主,今朝的败寇余孽,她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母亲。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凌这么说,蓼阳的眼角忽然就滑落了一滴泪珠。这泪珠像是积蓄了许久,待势而发,一来就夹杂着所有汹涌的情绪,“如此,便是即刻去死,我也无怨无悔了。”

    就算是蓼阳被打入了天牢,在他人面前也向来是以本宫为自称,此刻就像是寻常百姓一般的放下了身份,也只有在面对凌的时候才是如此。

    “什,什么死不死的!”凌只是下意识地反驳,尽管她心内也很明了,这只是事实而已。

    蓼阳却是合了眼帘,她只怕自己再多看几眼便连早就看淡生死的勇气都要耗尽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其心

    “行了,你们都走吧。www.uu234.netwww.uu234.net”蓼阳抹掉了眼角的残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已经再次恢复到了那种视死如归的淡然。

    可偏生就是这种淡然,尤其是在昏黄光线却又微微发亮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孤寂零落。

    凌霎时便有些迈不动步子了,她僵在了原处,爹爹和娘亲这都是在干什么?说得好像竟是明天就要上法场了一般?

    不是他们说的吗?不到最后一刻便就永远不要说丧气颓废的话。因为,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阳究竟哪个先来?先机和夜晚又哪个先来?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不真实了。

    凌多么希望,现在能有一个人忽然跑过来,就站在她的面前。很郑重其事地或是玩味一笑般地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梦也该醒了。

    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其实就是南柯一梦,所有的困顿悲伤不过都是梦里黄花,花谢了,梦也醒了。

    可然而,那始终照亮在自己身侧不远不近的一盏火光,明明柔和却是分外地扎眼,逼得她不得不认清现实是什么:“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苏云起先是柔声提醒道,可见凌还有些犹豫难决的样子,干脆附耳上前了起来:“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就该让人生疑了。”

    非是他要这样贴近,搞出如此紧张暧昧的动作,只是那牢头虽然隐入了黑暗当中,可始终就在不远的地方。

    要防范的,实在还有很多。这些东西可马虎不得。

    好在凌虽是被蔓延开来的悲伤情绪几近淹没,可还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被苏云起这样一提醒,忙擦了擦挂在脸上的些许泪痕:“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吧。”

    凌自小就是个爱哭的,用哥哥曾经故意挤兑她的那些话来说,就是遇到了芝麻大点的事都值当她哭一鼻子。

    其实,是一个很脆弱没有出息的人吧?凌很是为此苦恼,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怕是以后,这辈子也逃不过这样的困扰了。

    可直到遇到了此次的事情,凌才知道,当真正地发生了可以颠覆一个人原本生活的大事,人只会顾着慌张或是积极地去想应对计策。哭,反而是哭不出来的。

    哪怕是极其悲痛之下,流泪的感觉可能都没有,一滴滴泪水就不打自招地流了下来。

    “你也别急。”进了一趟天牢,再出来的时候,凌整个人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苏云起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最好安慰人的法子是什么:“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

    “想什么?”凌站定,望着苏云起的面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专注。

    这话说的时候,就连苏云起自己都不相信,配在他一脸苦大仇深的面部表情上倒是十分相称。

    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她知道这是苏云起为她好,可是骗人却是需要很高深的技术的:“你明明也知道,现在是山穷水尽,没有任何的道路了。”

    苏闲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一滞,而后竟是扭了过来:“云起,你陪姑娘走走。祖父突然想起来府上还有些事情没完。”

    府上?苏云起反应过来了什么:“祖父你是要回?”

    苏闲轻笑出声,“当然是回自己的府上。”

    他一直留在苏云起的府上也不是个事情,之前只是为了给他守宅子,以免在这样关键时间的当口上出了什么措手不及的事情。

    而今苏云起既然回来了,又有凌住在府上,他这个当祖父的未免就有些碍手碍脚了:“那个人还在你府上,别忘了。”

    道士的问题十分微妙,处理不当的话随时就可能是一个火坑。便是苏闲有这样特殊的经历与半生荣耀护身的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凌的注意力终于成功地被这个话题给暂时引了开来,她望着苏老将军的背影远去之后,才转向了苏云起:“道士师父他……”

    这话刚出口,凌便觉不妥,慌忙改了口:“就是师父他,还在你的府上吗?”

    这可就奇了怪了,她先前回到苏府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道士师父的人呢?

    她和道士师父如今都是这京都城最为容不下的两个人,没有道理,道士师父连她都防范吧?

    “他在府上。只是听林伯说,整日闭门不见,不知一个人在鼓捣着些什么。”提及这样一个此前完全不了解的人以及他背后的领域,苏云起其实心内是一种很怪的感觉:“下人们除了按点送饭,都不敢和他说话。”

    “师父他……”凌故作沉思状,其实他们怕的根本不是道士师父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背后的身份吧?

    “他为人不错。你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的。”凌可不想因为常人都未知的缘故而让他们对道士师父这样的好人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忧国忧民,又不被外物所惑,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没得挑剔的好人了吧?

    苏云起讪讪地笑了几声,其实别说是下人,就连他见了都好像不太敢招惹呢:“是你那师父一直闭门不见,旁人又不知道他在钻研什么,光听他这身份就挺摄人的了。”

    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怪,这也无伤大雅,凌侧头看向了苏云起:“那你呢?你也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还是说,你根本觉得他就没安好心?”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屡见不鲜了。对于那些人们从未涉及过甚至说有着深深误解的领域,一个约定俗成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了,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因为畏惧这份未知的力量,因为担心未知会对现在的事物产生的波及,而致使大部分人都生出了排斥的感情。

    不光是苏云起,其实就是凌自己,又何曾跳脱了出去呢?只不过,她又比绝大多数人幸运了些,有这个机会去主动踏入了未知领域的土地,化解开了这些本不公正的误解。

    “你误会了。”苏云起这一回觉得自己可真是冤枉,那到时所展示出来的才华,分明是希望能得到他们苏家的支持。再看看他所说的那些话,又怎么会是不安好心呢?

    “哪个坏人会往危险深处去走?”光冲着这份肝胆,苏云起就不得不由衷地敬佩一番。

第六百七十六章 蛰藏

    凌默然,踩着地上铺就的一地月光而走,今夜的月光不知为什么虽然是很惨败的颜色,但还是格外地柔,柔到让人恨不得用双手去捧:“是不是我太咄咄逼人了?”

    凌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可能急躁了些,对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的苏云起来说很不公平:“对不起。www.uu234.netwww.uu234.net”

    “我可没有怪过你。”苏云起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说起她的师父来,还是在没有什么好话的前提下,其实是完全不顾及凌的做法。

    况且,也确实是他待人家太苛责严格了:“只是我到底要为自己辩白一句。这个机会,你总得给一个吧?”

    凌终于是被他逗笑了,笼罩在心间的密布乌云似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这回去北疆,我发现你还是挺凶的。怎么这会儿又判若两人了?”

    苏云起攥了攥拳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眉目如常的凌,便知对方这是对他的做法没有一点儿感觉了。

    有些失落,却也不敢表现出分毫,苏云起生怕打破这样的气氛。便是连这样的气氛,他都呵护得小心翼翼,只是怕吓走了眼前的人:“不凶怎么带军?不过你别多想,我平常可不是这样子的。”

    苏云起急着开始证明,害怕自己在凌心里留下的是和那些胡人一样野蛮粗鲁的印象。

    但其实,苏云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早已经在凌的脑海中有了一幅最是清晰不过的画像。

    这画像的第一笔,是从他们初见起就开始的,可惜那个时候他出口的话当真伤人。

    虽然后面证实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但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凌可是想见着苏云起就绕道走的。

    “世事果真难料。”凌勾唇笑了起来,眉眼都难得地有了些弧度。

    “什么意思?”苏云起注意到了凌这几乎是转瞬即逝的笑颜,却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这世界,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时看了就讨厌的人,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交集,甚至是在关键时刻,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援手。

    “难料,你人还不错。”凌半含糊着避开了往深处去谈,索性将步子跨得更大了一些:“少将军,你还不跟上来吗?”

    幂笠下的轻纱将少女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有些小巧玲珑,又有些少女初长成的婀娜多姿。

    苏云起不由地晃了一下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和前面的凌差了一大截:“你怎么又叫我少将军?”

    苏云起用的是半嗔怒的语气,但心内却一点儿都不恼。相反,他只是很好奇,这个凌口中的道士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

    魅力大到了居然可以让凌暂且忘了这些伤痛?

    那时的凌也不明白,自己是真的忘了,还是只是想借着这样一个很是合宜的话题去强装着镇定自若的样子。

    原谅她,还没有那样的勇气去把自己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分享给另外一个人。

    “师父!道士师父?”凌怀着紧张又不安的心情扣响了道士的房门,虽然心里明白,这个人只会也只能是道士师父。

    可不知为何,临到近前,她的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谁?”许久,里面才传出来了一声回应,听上去竟然是还带了些深深的困倦之意。

    想来是大白日的,道士师父又打起了瞌睡来吧,“是我,凌。”

    现在也辛亏就是在苏云起的府上,她还可以自报家门,若放在京都的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她的事情?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果不其然露出了道士师父的头来,他似是不想被人发现他的存在,一举一动都十分地谨慎:“你回来了?那就先进屋吧。”

    道士师父注意到了,在凌身后还跟着苏云起,虽然是师徒俩的谈话,但他却并没有拒绝苏云起跟在一旁。干脆就让二人一同进来了。

    “听说师父您来京都有一段日子了?”按照苏云起的说法,从时间上来判断,应该是她前脚刚被迫着离开京都,道士师父后脚就来到了京都。

    辛陵路远,凌完全有理由相信,道士师父在她下山不久后也立马就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途。

    那这至少是在她下山前就有了的想法吧。

    道士闻言也只是笑笑,不正面回答也就算了,还用起了有些揶揄的口气:“听说,你听谁说,难道是这小子不成?”

    苏云起不自觉地哼了一声,抱着双臂往旁边让了一让。他最烦的就是那种故作老成的人,明明这个道士看上去与他年岁相仿,可为何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说教的感觉?

    竟好像,比自己要大好多个年头似的。

    “怎么可能?”苏云起可能连自己具体何时离的京心内都未必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会刻意算一下道士师父来京都的日子:“是儿自己想,您可能观了天象,就坐不住了吧?”

    先不管现在天下的局势是什么,也不要管来日又是什么样子的。单凭道士师父现在以身犯险出现在这里,便足以证明,道士师父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堪破世俗与红尘。

    与忧国忧民的贤者抱有的是一样的情怀,“果然,在京都,尤其还是苏少将军的府邸里就见到了您的身影。”

    要说道士师父看人也真是够老道的,满朝的文武大臣统统不选,就只选了苏家的二位将军。

    细细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则,这苏家二人也算位高权重,但因为固守北疆的特殊身份,在朝堂之中并不算十分扎眼的存在。也鲜少会有人想不开去对付这二位,蛰藏在这样的府邸中,应该是最不引人注目又能起到应有作用的。

    再有就是这苏家世代忠心,不管前情如何,最起码是绝对不会兴兵燹之灾的人。

    “你有去看过平阳侯他们吗?”道士师父虽然闭门不见任何人,但对于外面的风声如何相传心内可是摆了一只明镜的。

    提到这些,凌的眼眸瞬然就又黯淡了下来,“我刚刚从天牢那边回来,他们情形不太好。”

    毕竟从云端坠落入地表的感觉,光是这份落差就非常人能承受的。

第六百七十七章 繁星

    更别提,那里的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而且这居然还是在明烨此前已然有过谕旨的前情之下。

    “师父,您……”有个想法如流星划破天际一般地骤然闪亮起来,凌甚至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现在才想了起来:“您能再观一次星,替我看看,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是的,她心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了,一桩桩的罪状加在一起,是必死无疑了。这种株连九族的大罪,不犯则已,一犯还是两重,任谁都翻不了身。

    但,只要有窥探未来的能力与机会,她便还是不想放弃。

    “观星可以,但是观出的结果可能会令你大失所望。”道士指的大失所望,不止是失望透顶的结果,还是有极大一部分可能是根本观不到的。

    若是此地是辛陵的那座无名荒山,可行性自然还能高些,可惜这里是京都。

    那地其实并不是他为了藏身或是落个清净而随随便便找的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方位,还有所谓的风水,其实都是很讲究的。

    入了京都,是天下局势不稳的漩涡中心,有太多的星辰之象交杂在一处,光是区分辨清这些,便几乎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真正地印证了欲成大事,需合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光有人和和天时,地利不行,事情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幅甚至成半地下降。

    “能观就好。”只要道士师父能答应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凌根本不敢去奢望,可能真的就要听天由命了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真的回天无力,也要尽最大的力去挣扎一番。哪怕这样做的意义只在求个心内安稳。

    夜晚临风登高,飒飒的寒风好像誓要将一天将尽的寒冷全部吹尽一般,直冻得人瑟瑟发抖。

    凌缩在了自己紧裹的披风里,不断地往手掌上哈着热气,勉强从一些白气的缭绕中,看着道士师父那熟悉不已的动作。

    对于她来说是熟悉不已,可对苏云起来说却是十分地新奇,他不禁开口问道:“你师父怎么没有开坛做法啊?”

    这个朝代,已经基本杜绝了玄术的传播。诸如苏云起说起的什么开坛做法,其实都是他们这些后人从一些犄角旮旯的文字中人云亦云看来的。

    “开坛做法?恐怕那个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因为不知,因而显得愚昧,反而是将假货当成了真相来看待。

    凌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云起不要打搅了道士师父的观星:“我们安静看着就是。”

    京都的夜空可真是繁茂,大大小小的星辰挂了满满一个天空,有的黯淡无光,有的则是闪亮璀璨,形成了很是鲜明的对比。

    道士师父说得对,这种夜空,并不是他们理想的观测情形,反而是凭空多出了许多屏障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道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并且配以了一个很是叹惋可惜的眼神。

    凌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这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就是了。

    “京都是天下中心,而今即将步入动荡的局势。错综复杂,星线曲折,如此大势之下,很难看清个人的命运运势。”此前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担忧,只是他不喜欢还没有尝试,就率先认定什么。

    “天下动荡……”苏云起是见识过道士的能力的,因而质疑在他这里并不存在。

    他只是想不通,陛下仁爱有德,朝堂之上虽各有派别,但总归还没有扰乱超纲的佞臣出现。边境尽管屡有他国来犯,可这是遗留了数百年都难以完全解决的事情。

    天盛,不过才经历了两位君主,现在更是呈现一片祥和之态。哪里来的迹象说是会天下动荡呢:“天下如果动荡,那么危局有解决的法子吗?”

    危局的起因说来可大可小,只要这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对垒的双方之中能有一方主动让步的,大可以避免。

    只是,都达到了可以对垒的程度,和拥有那样的能力,估计也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是解,是挡。”若说能有什么法子,除此之外道士想不到还会有什么:“若待危局显现,便已为时已晚。还是如我之前说的那般,症结在于陛下的抉择之上。”

    凌不知道士师父同苏云起说过些什么,只是那时在辛陵的时候,道士也同她分析过一些星象所指。

    那应了星象的可是一颗蓄势待发的暗星,偏离了其原有轨道,是帝星最大的潜伏对手。

    符合这些的,怎么看,怎么像是……

    凌浑身泛起了冷意。这还不同于料峭的寒风袭过时的感觉,这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感觉,根本无法抵挡:“应该不会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凌珏并无心权术之道,否则的话,但凡他要是有半点心思在这个上面,也不会在这样的祸患之前没有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在身。

    都说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凌不相信,凌珏会是那种被逼到绝境就反戈相向的人。

    “人心比星运还要难测,因为星运好歹还有迹可循。可然而人心却是应景而生的。”借助着天象夜星,道士将人心也揣测得十分透彻:“可以说,事不到紧要关头,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的选择是什么。”

    也就是说,现在对未来局势的判定还是太早了,计划或是绸缪得再好,都未免就是一场空谈。

    观星推运的难点和无奈就在这里,即便看出来了什么,又或许会与事实大相径庭。

    所谓的观星之术,其实就是多一个可知的选择,尽可能地规避开一些风险罢了。但要指望着这玄术予以所有的指向,那就完全是投机取巧的心理在作怪了。

    “你呢?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如今的京都对于凌来说可是一座进得出不得的囚笼,若是有哪一步行差踏错了,便当真是万劫不复了:“苏少将军的压力可不小,不仅府上藏一个我,还得藏你。”

    道士只是开玩笑地随便说说,可没成想落入了苏云起的耳朵当中却是激起了其人不小的反应:“这位大师,你和儿可不一样。我不记得,何时请过你呢?”

第六百七十八章 道者

    有些人是不请自来,最过分的还是,照这目前的架势看,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不过大师您也别误会,云起可没有要下逐客令的意思。www.uu234.netwww.uu234.net”若他是个骗子,当时就会乱棍打了出去。只是这道士颇有几分真才实学,倒叫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您是高人,所以我府上自然是欢迎你的。”这就和那些达官贵人们府上的门客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他们这种武将出生的,着实用不太到就是了。

    用不到,但也不至于闭门谢客,毕竟这样的高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是,麻烦您下回不要乱比较。”只是这道士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倒像是他一早求着对方来的。

    这眼看着气氛又要凝滞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凌清咳了一声:“既然有幸能重回了京都,近期内,我还不想走。”

    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落定,无论前面的道路是愈加地艰难逼仄,还是会有些许意想不到的微光照入。她都不想做一只负有重重龟甲的乌龟,遇事遇难就只会缩头不见。

    “你决定了?”道士没有收过什么徒弟,但既是收了,便恪守着一位师父该做的事。比如眼下的再三警醒,其实也只是怕有朝一日的凌承担不起今朝这个决定的后果。

    就算她留下依旧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好歹也是共苦了一次。这世上的辛苦忧愁实在太多了,可与人说的却是无从提起,她不想留有憾事。

    过去的既是东流水,那就只能从眼下着手了:“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道士师父要听的,其实就是她这一句话吧。

    凌的处境是艰难,但既有他在,怎么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样子的。苏云起取下自己的披风来,往凌发抖的身子上裹了一裹:“别想那么多了,这里是苏府,还没有谁敢进来。外面风大,捱不住就回去吧。”

    凌抬眼望了一望遥不可及的夜幕之中。

    满天的星斗各自璀璨,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满腹心事。但它们展露在人前的,却只能也只会是不一的光亮。

    其实,星星真的和人一样,从来没有一刻是安稳安全的,危机四伏之下,它们还要努力散发着所有的光辉。

    正如坠落的流星一样,谁都不知道逝去是什么时候。于是便只能抓住每一个攥得到手的机会,发光发热,好似要把这一生的力气都用尽才肯甘心一样。

    有一阵寒风吹面,夹杂着些飘雪落到了微微发颤的眉睫上,凌抓了抓自己的衣角:“师父,我先回去了。”

    这处高楼是整个苏府最高的地方,没有任何的亭台楼阁可以遮挡住视线,同时也没有了它们用以挡风的益处。

    什么都没有,满目就只有那暗沉沉的夜色,也难怪会将如此残酷的事实又多渲染出了几分薄情凄然。

    道士心里也不是滋味,默默地背过了身去,再不看凌二人离去的身影,只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昔我往矣,大梦方醒。”

    人啊,总是当局者的迷,旁观者的清。那些总也看不开放不下的萦萦绕绕,纠缠了多少年,本以为就是身死可能也无法得以解脱了。

    而今却是在他人的遭遇上,找寻到了一丝口子。

    道士苦笑了起来,亦不知自己这样的笑容是讽刺还是什么,只是觉得头顶的那片星海因为他的心境转变,忽而又更明亮了几分。

    “你说你也不知道他的来历?”苏云起跟在凌身后,想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可视野当中却总是被夜色遮得模糊。

    “我认识道士师父的时候,只知道他是一个擅长观星的玄术道士。有关他的过去,来历,甚至是名氏,我皆一概不知。”她也一度认为这些很重要。

    很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它们本身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让拿来与人说的。而是这些过去,是抛不掉的。

    抛不掉的,正如烙印一样被记载了经年的故事,是一个人有别于其他生命的证明。

    可若当事人都觉得无甚所谓了,那是不是烙印也可以随风散了呢?看看道士师父,凌就知道,不过一个姓名,不过一段过去,如若忘了,在别人眼里看来许是举足轻重的不可思议,但在那个人身上却像白水一样平常无味。

    其实,什么都影响不到,人往往总是故步自封在一个假象的空间里,无形中便给自己圈定了一个范围:“我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但却是一个可以帮得到我的人。如果天下人能对玄术宽容些许,他也会帮助到更多的人。”

    玄术究竟是什么东西?凌也说不好,它好像是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又并不尽然是空穴来风的胡扯。

    玄术实在太难定义了,可却有很多人提到它就比见了猛虎还要惊惧,好像它的存在就是一场极具蔓延之力的瘟疫。

    为此无辜枉死的人也的确太多了,这难道不是因为大多人往往只生活在自己听到的那个世界当中吗?

    仅仅只是听了一耳朵,仅仅只是些捕风捉影来的只言片语罢了。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跳脱出那样的一个圈子,亲自用心用眼看一看,他们口中所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样子?

    “你就这么相信他?”道士有才能不假,但是为人可不是相处几日就能看得清楚的。苏云起只是想善意提醒几句。

    苏云起说的对,日久才能见人心,可有的人一腔赤忱,是不需多费心思去看的:“以前我是不得不信他,现在我觉得师父他传道解惑,我若是还怀疑他的话,岂不是很过分?”

    凌尽量解释着中规中矩,免得让人误以为这是她带上了私人的感**彩。

    “这件事如果能平稳度过的话,那么我想,天下道者便可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了。”苏云起并不似常人那般死板,事实上,能拿出足够的证据说明,世上所传的东西才是虚假,便已经是足够的发人深省了。

    苏云起早在道士来到了他的府上之后,便对当年那些惨遭屠绝的道者抱有了些许的愧疚之情。

    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说什么谁对谁错而今想来都是太过冲动的。但是,以一件事情来定一类人的罪,这却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

第六百七十九章 等待

    而这一错,就是错了很多年。m.www.uu234.net试想一下,在这许多年中,耽误了多少人的大好年华?当年闹得人心惶惶的屠绝事件,又让多少家庭走上了妻离子散的道路?

    “你……”想说什么,可是那些话语在脑海当中打了个转,再说出口的时候就变了样子:“你的觉悟还挺高。”

    苏云起挑挑眉,也不知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你确定这是在夸我?”

    一来,他可不是朝中那些死守一派的老顽固。二来,生离和死别这两个词,是他自小就见过无数次的。

    这无数次中,有他亲眼见到过的,更有亲身经历的。每一桩每一件都那么地鲜活,竟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一个人若是见过了这世上残酷血腥的东西,那么这个东西就会变成刻进骨子里的一种深深的厌恶之感。

    况且,就是苏云起自己,都饱尝了这当中的辛酸与刺骨之痛。算是与生死打过几回交道,因而就格外珍惜生命的来之不易。

    若道士真能阻止了这天下未来的动乱,道者们又何怕再无出头之日?那时,便是可以彻底地一雪前耻了。

    “是……”凌心虚,她可不好意思承认苏云起这么说是她一早就能想到的:“是吧。”

    “别是吧了,赶紧回屋,当心受凉。明天你还要见一个重要人物,好好休息。”苏云起拒绝了凌递回来的披风,这种东西当然是要留在需要它的人手里才成:“再说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北疆什么天气没见过,你尽管拿去就好。”

    凌无奈地笑笑,干脆将上边的毛发整了一整推门进屋去了:“那我先替你收好。”

    一进屋就是烧得温度不冷不热的地龙,哪里还有需要得到的地方呢?只是这是人家苏云起的一片好心,她总不好总是驳了他的面子。

    只是,她很好奇,这个重要人物会是谁?她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见?平阳侯家的女儿吗?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可除了这一身份还能与旁人有些交集以外。凌实在想象不到,现如今京都城中还有哪个人物要见她。

    “苏少将军,您就请回吧。有什么话我之后会帮您带到的。”赵涵都快磨破了自己的嘴皮子,可就是劝不动苏云起。不禁心内腹诽了起来:这苏少将军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管用呢?

    若不是因为对方实在不好惹,不仅是朝廷的将军,更主要的是一身武艺,赵涵都忍不住要动粗了。

    抬眼往苏云起身后望了一望,赵涵干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勉强客气地笑了出来:“少将军您看今天反正是没有指望了。您在我们妙春堂呆着,不仅等着心焦,后面的人也没有办法看诊。您说说,这不是误事嘛!”

    话可都点到了这个份上,再怎么样,都该走人了吧?赵涵是这么想着,心内还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只是没成想,苏云起是有所动,但也只是往旁边让了一让,招呼他身后一个等候多时的男人上了前:“对不住,你先请。”

    “少将军你!”赵涵有些气结,可其人确实退守到了一旁,再也没挡路碍事了。

    “我如何了?”苏云起张开双臂,视线往下移了一移,故意打量起自己来:“不过就是等华神医而已,你们的生意照做不误。不用管我。”

    这话说的,妙春堂就这么大的地方,出出进进的好不拥挤,还偏生要平白站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换谁谁能高兴啊?

    赵涵几步上前,不由地再次将方才苏云起进门时就告知给他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华大夫这次给瞧病的人是妃娘娘。少将军你知道妃娘娘意味着什么吗?她才是这家药堂背后真正的主人。”

    苏云起不由地为之一愣,而后就是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你至于这么激动吗?唾沫星子唾了我一脸。”

    “东,东家的事情,耽搁不得。”赵涵结巴了几句,表面上虽然看着还好,但心内着实后怕得紧。

    虽然坊间传的都是这苏少将军的好话,什么作战多么英勇无敌之类,什么对下属惩罚分明等等的。

    可说到底,人家是官,他是民,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赵涵还是时刻放在心上并随时拿出来警醒自己一番的。想不到的是,今日还未来得及警醒,就已经祸从口出了。

    而且,得罪这官可比一般得罪一般的官要严重多了。对方若是不高兴了,一拳招呼上来,谁都扛不住啊!

    苏云起很是无奈,苦了苦脸,可到底没有同赵涵计较什么:“妃娘娘病了,我自然不敢打扰。因此才候在妙春堂的。”

    “可那个时候华大夫也累了,哪有那份心力再跟您回府诊治啊?”见苏云起并没有揪着他方才的错处不放,态度甚至是一如既往地好,赵涵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按照他的理解,据实相告。

    “有个人,他一定会去。”苏云起很是笃定,说这话的时候抱起了双臂干脆靠向了门边:“所以,我今日等不到他是不会走的。不管你说什么。”

    赵涵这回彻底地被勾出了好奇心,想问一问那个人是谁。可见苏云起合上了双眼,并无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便也只能作罢。

    华这一去,还当真去了好几个时辰。直至暮色渲染着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深浅不一的颜色才瞧见了他的身影。

    “少将军?”华很是诧异会在妙春堂里见到苏云起,当即皱起了眉头来:“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意思?”赵涵各种说辞其实就是在变相地给他吃闭门羹,但这些苏云起都可以视而不见,但那前提条件得是华不能这么冷漠吧?

    “你这一见我就苦大仇深,好像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至于吧,苏云起知道华那些臭规矩,什么拒绝和为官做宰的人有什么往来。

    可当时的自己,也当真是没有他,小命恐怕都难保啊!

    “少将军你不是为了自己来的?”华瞧见苏云起一股中气十足的样子,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

    他还当是苏云起的病情有了反复,若是那样,可当真是他从业以来最为棘手的一次。

第六百八十章 重聚

    “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哪里像是需要看病的人?”苏云起说归说,却还举起了拳头往自己的胸膛上捶了几下,以示真的不是他要来看病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就奇了。”华任由赵涵接过自己肩上的药箱:“我妙春堂来往的都是病患,少将军何故登门?”

    别看华提出的是句问话,可他根本不打算留给苏云起回答的机会,只自顾自地上前动手来推:“既然不是来看病的,那少将军还是请回吧。我们要歇息了。”

    作势,华还打了一个哈欠,眉眼更显倦怠之色。在宫里前后跑了一天,确实是个极耗体力的活儿。若不是秦秋水这个东家有求,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来你药堂,定然是要看病的。”多少个时辰都等得,又怎么会放弃眼下的这些许时候:“只不过不是我就是了。”

    华的睡眼惺忪,料想是真的困了。不过往日他也总是这般模样,苏云起并不在意,只一步横了上前挡住了他欲离去的去路:“你不想问问是谁吗?”

    “我不问,你也必会说的。”华伸手推开了苏云起,径直迈步朝着里间走去:“不过此下夜深,有什么事,少将军明日再来即可。”

    赵涵很机灵地一个箭步上前,横在了两人中间:“少将军,您明日再过来。我们保证您是第一个看诊的人。”

    “那可不成。”他若总是来妙春堂,少不得会被人看了去,若是顺藤摸瓜地摸出了什么,那岂不是闯了弥天大祸?

    要知道,现在苏府的处境可是当真奇绝,一个是天下人人容不得的玄术道士,一个又是前朝公主的女儿,陛下和太后眼中的前朝余孽,此刻并不能有半点闪失。

    苏云起推开了赵涵:“你给我让开。华大夫,今日你就是不走这趟也得走,不要逼我用强。”

    “不是!”华的脾气向来都是刻意地外露,只要没有人能挡他的财路,其实是一贯的温柔和顺。

    可现下却是终于被苏云起逼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好歹也是我救了你一命吧?”

    “所以,我不想对你用强。”苏云起没有半点势弱的意思,只眼神瞥向了自己身旁的赵涵:“这位公子,麻烦你能回避一下吗?”

    “你先回去。”华也拿苏云起没有办法,又见他要支开赵涵,就觉得想必这此中约莫是有什么不便让第三人知情的东西。

    赵涵点了点头,摇头叹气地回了妙春堂的后院。

    待到这妙春堂之内当真只有他们二人,苏云起才开了口:“现在她人在我府上,情况特殊,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这趟你是去还是不去?”

    当然了,无论华的回答是怎么样的,苏云起都会把他带走。只不过他还是希望华能主动自觉一些,可莫要让他做了那个恶人。

    她?华一时没有头绪:“哪个她?”

    只是还未等到苏云起回答什么,华却豁然明白了什么,当即转身将药箱又背在了自己的肩上,往门边大步流星而去。

    这样的转变未免太快,倒让苏云起愣在了当场,最后还是华投来了一眼疑惑的目光,才唤醒了苏云起:“你还愣着干嘛?我可是把睡觉时间都牺牲了的。”

    把睡觉时间都能够牺牲,这在华看来,就是舍命陪君子。

    “喂!”苏云起几步赶了上去,为华带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能让你我达成一致的,除了她,再没有人。所以,少将军你就莫要废话。不如先把情况同我说说。”

    “姑娘,您还不睡吗?”知秋已经为凌把床榻收拾了出来,只是见着她坐在窗边发呆,忍不住发问。

    “少将军说要带个重要的人回来。”只是走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人回来呢?

    “姑娘啊,都这个时辰了。”知秋思忖着开口,那苏少将军做事也算是个面面俱到的,想必不会来打扰吧:“就算苏少将军带人回来,想必也不好意思打扰您。所以啊,您还是快些歇息入睡吧。”

    说好了是今日的,可这一去不复返,定然是路上出了什么偏差。至于是什么偏差,苏府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可见并不是什么特别糟糕透顶的事情。

    那也就是说,问题是出在苏云起去找的那个什么重要人物身上了?想来也是,如今的她潦倒落魄,即便苏云起有那个信心,人家也未必愿意跟着他来呢!

    凌敛去了眸中伤情的神色,决定还是先用入睡来麻痹自己。

    砰砰的几声,是有人扣响了房门,听这动静,竟还有些着急忙慌的。

    凌不禁抬眼和知秋对视了一眼,这才没底地问了一句:“谁啊?”

    “儿,是我。”苏云起气息有些不平,竟是略微喘着粗气:“你还没睡吧?”

    这话问的真是好生奇怪,凌干脆走到了房门边,拉开了房门:“我若是睡了,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苏云起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瞧我,突然糊涂了。”

    “你是够糊涂的。”旁边的华将横在门前挡得严严实实的苏云起推了开来,还颇为不满地嘟囔了起来:“说是请我过来,结果一个人堵到门口,真是莫名其妙。”

    凌眼前一亮,有些惊,但更多的却是喜,可惜的是说起话来却有些结巴了:“这,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人?”

    华一个人背着药箱往里走,不见凌欢喜地来迎,却听到了这样一句的话,“怎么?听你这语气,觉得我不够格?”

    “那怎么可能?”凌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华大夫就是了:“论你我的交情,当然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了。我只是没有想到苏少将军说的那个人会是你。”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若是华这个重要的人物自然是会来见她的,凌往屋里让了一让,好将华和苏云起迎了进来:“你们来的事情,没有让别人知道吧?”

    眼前的这两个人自然不用多想,凌只是怕她回了京的事情落到了个别别有图谋的人眼中,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此前

    “放心。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华将药箱放下,方才转过身来:“连赵涵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找什么人,别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把赵涵也支开了?”凌这话却是问向了苏云起:“你就不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是明显地将别人支走,越是容易惹人生疑。很可能本来还没有让人生出疑心呢,反而却因为苏云起的这样一出而提了醒。

    对于凌的担心,苏云起却是不以为意:“那个赵涵的脑筋很明显没有那么好。再说了,他一心扑在怎么打发我走上,哪里会想到这些。华大夫,你说是吗?”

    凌的嘴角不自觉地僵了起来,这个苏云起到底是没有任何心眼,还是故意要和华大夫对着来呢?

    不过华绝大多数的时候更是秉承着一股只要事不关己就可高高挂起的心态,谁也不好摸透他的心思。

    只要不当面去控诉他的不好,华并不会在意。因而此刻听闻此言的华只是笑笑,甚至还点起了头来,貌似很是认同的样子:“苏少将军说的是。不过天色已晚,还是让我先给儿把把脉再说吧。”

    见来人是华,凌也心安了许多,背靠在引枕之上:“既然是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据凌所知,苏云起可是一大早就出了门的。没有道理,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才回来。

    若是旁人,遇到此种情况也还说得通。想必是对方有意刁难着,可这被请的对象是华啊,这就说不通了。

    华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身不由己啊。秦姑娘,哦,应该是妃娘娘。妃娘娘派人让我入宫一趟。”

    凌是知道华规矩的,并且也知道他这规矩背后最大的原因是什么。排除掉个人好恶的缘故,其实还不是他那巫医的过往。

    这一重身份对于他的影响是和对道士师父是同样的。只不过道士师父只会观星,离了这样的能力,也就是常人一个了。

    但华不同,医为主,巫为辅的话,并没有什么人会发现他的身份,从而对他构成什么威胁的。

    不然的话,在京都多年,这华神医的称号是如何来的?但俗话又说了,树大招风,华才给自己立了一个不给为官做宰者治病的规矩。

    可惜的是,因为某些原因,打破这一规矩的事情是常有发生。难怪他会很是无奈了。

    不过这遭凌关注的重点并不在华是如何的为难无奈之上:“你方才说妃娘娘,秋水姐姐病了吗?”

    毕竟那妙春堂是他们秦家的产业,秦父膝下无子,真正掌管妙春堂的也就是秦秋水这个东家了。华就是再如何地个性超脱,也是要依赖着东家之势的。因而,凌此番并不关心华如何。

    “能有什么病?”华却是一声冷哼,在宫里呆了一天受的苦罪终于得以发泄了出来:“天天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要病也是富贵病。”

    “你瞎说什么呢!”凌忍不住动手在华的后背上来了一掌,不过力度却是轻飘飘的。

    华口无遮拦,但也至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秦秋水并无大碍。

    几句话的功夫,凌的身子状况如何华已经悉数了解了,他直起了身子来,开始着手收拾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妃娘娘身子还好,不过是太后娘娘被凌瑶摆了一道,这回是真的怵了。”

    “咳。”苏云起以拳抵唇,想要以此来让华注意一下他的言辞。

    “你不用咳嗽了。”凌低着头,两手自然垂下按在床榻两边:“大姐姐的事情,不是要靠着旁人避讳就能过去的。”

    她能管住自己的嘴,也能管住身边人的嘴,但天下的悠悠众口向来是堵不住的。

    不想惹人非议,那就不要做那等错事出来。既然是做了,要受到议论这样的后果应该是一早就要想到的。

    没有什么承受得了与承受不了,毕竟做错事情的人也不是她,只是被人偶然提及的时候,这心里还是闷闷得很不好受。

    “你们两个!”华一直都有种神奇的魔力一般,能够把明明很是敏感的话题带到另外的方向上去:“我说的重点根本不是凌瑶好吧?太后发怵,然后想抱皇孙的想法也更甚。”

    “所以……”凌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连她自己也全然没有反应到,在华的带动下她已经脱离开了凌瑶带来的阴影:“所以秋水姐姐找你进宫只是为了调理身子?”

    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最近宫里的太医一个个都开始被清查,既没有够用的人手又不敢随便相信外人。妃娘娘这才想到来找我。”

    “那可以言归正传了吗?”苏云起看着华和凌如此默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可不知为何,当眼睛移到了华的一头白发上时,苏云起这种感觉又基本上消失不见了。

    或许只可能是他自己心太多了吧?

    “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华定定地望向凌,连语气似乎都变得有几分冰冷。

    对她说过什么?那时她不过和华初见,可身上还存有另外一人魂魄的事情就已经被华看了出来。当时说的,难道不是有关抚宁的事情吗?

    凌思虑了片刻,碍于苏云起在场,才坑坑巴巴地回答道:“你说,不是一死就是一亡。还说,权当是梦一场吧。”

    华说过什么,凌可是都记得清楚,毕竟这是事关自己小命的东西,她不可能心大到已经淡忘了吧。

    这么一想,凌倒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是笃定,只是这抬眼触到的一双冰冷眼眸又作何解释?

    “我,我说错了?”凌指了指自己,可眼睛却很不安地看向了一边的苏云起。

    此刻华也明白了过来凌是在担心什么,只是凌把他想得未免太蠢笨了一些。

    那抚宁的事情,十个人中就有八个人是不信的。仅剩的两个人,一个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还有一个则是能够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去冷静分析下来站在真理这边的人。

    没有必要因为这十分之一的概率,就把什么事情都兜了出来:“我说的不是这些。”

第六百八十二章 医治有法

    听到不是,凌挤出的笑容虽然仍然有些僵硬,但好歹算是有惊无险,于是便讪讪地问了一句:“那可能是我记性不太好,不如华大夫你好心给个提示?”

    凌心中想什么是瞒不过华的,这姑娘明显是听到他要说的不是有关抚宁的事情,而松了一口气的。www.uu234.net

    难道在她心里,除了那欲要反客为主的抚宁以外,连自己的身子都可以这么不爱护吗?

    说不上来是气急还是什么,华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不管听不听得进去,下意识地辩白总是要的,凌据理力争着:“我听得进去,一定听得进去的,只是你能不能给个方向?”

    “你身子是什么状况你也清楚,想必不用我多说。”华说这话时,还有意无意地往苏云起身上瞥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想让这位苏少将军捕捉到什么:“多多保重身子,戒怒戒悲,我说的这些,你统统都忘了吗?”

    华的医术的确高明,他说的每一句话凌向来都听得认真仔细。实在是华没有说过,不然又怎么会存在忘了的问题?

    但凌不敢叫板,只低头嘟哝了一句:“我记得,你确实没有提过啊?”

    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因为他其实记得,自己确定不曾说过。

    但倘若凌是个有心的人,也该知道,在身体里还住了另外一个魂魄的情形之下,她是不是不能肆意妄为?

    “行吧。”苏云起听不太下去,老在这事上纠缠有意义吗:“你就说,严重吗?又该怎么治?”

    “她身子一向不好,近日又有寒毒侵体,外伤加身,不好好将养着,还身心忧虑。最重要的是,这大江南北都被她跑遍了吧?”说到这些,一向看上去好像无怒无喜的华大夫还当真面染愠色。

    莫说是苏云起了,就是凌这个算是很为熟悉于他的人都是始料未及,她不免干咳了几声:“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时局不由我,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能有个固定安稳之所,再不受那颠簸流离之苦。远行一时是开拓视界,可若远行长期无定的话,那就是无奈的流浪漂泊。

    只是世事如棋,掌控棋局,甚至哪怕只是操控着微小如一颗棋子的人,都不会是自己。

    无论一个人心内有多么远大的抱负,抑或是只有随遇而安的心境,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只是一叶浮萍。顺流也好,逆流也罢,自己都不会是做主的那个。

    化身为江上小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没有退路了:“这些天,去到辛陵也好,北上到了北疆也罢,此前我都是没有办法预料的。”

    这种不可支配的人生还真是糟糕透顶,更是凌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华明白她的苦楚,从前的他不也是一样的处境吗?即便是现在,京都之中他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甚至是更有人称呼他为神医。

    可是,越是这样人人艳羡,华的心里其实就越发地惶恐不安,谁知道水满则溢的时候,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从今日起,你就不要走动了。”已发生的事情注定是无法改变的,但是若想一点点地将失去的东西捡拾回来,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就譬如,他可以从眼下着手:“从今日起,我往后每日都来,监督着你把药喝完。不喝完我就不走。”

    凌咂咂舌,身子是自己的,她确实能感知到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在。但是,像华这样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一些:“妙春堂事情不多吗?其实你完全可以让赵公子来送,或者我让知秋去取的。”

    “他们来,我不放心。”凌又不是一般的病人,这种会落下病根的祸患根本拖不得,能早一日清除便就是大幸。哪里还有她抱着侥幸心理的地步:“总之你给我好好养着身子就是。若是身体空虚,到时却被什么人乘虚而入了,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

    这话听上去就有一种威胁的感觉在,听得凌不禁浑身泛起了一层冷意:“这段日子,我保证绝不乱跑。”

    凌知道,华说会有机会的乘虚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虎视眈眈,一直觊觎良久的抚宁。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场家族的巨变来得确实突然,打乱了她生活的一切。更是险些让她一度忘记了她面临的最大难关是什么。

    那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凌摇摇头,准备起身去送正欲离开的华。

    望着其人的身影,凌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只是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到。

    还是苏云起的一句问话,揭开了凌心中的这一谜团:“华大夫,你这就走了?”

    华顿住了步子,用有些迷惘的眼眸投了过去:“嗯。怎么了?还有事?”

    “不是!”苏云起觉得有些可笑,无奈之下,差点儿将他的不满也给暴露了出来:“你方才将事态说得那么严重,那你倒是给开个方子啊!”

    华没有想到苏云起这么难缠。他之所以能有如今的一个神医之称,是因为将巫术和传统的医术合二为一,掌握了许多此间同行根本不会,甚至是根本没有听到过的技术。

    将这样的东西展露在人前,那不是在自掘坟墓?华只是想找个苏云起并不在的场合。或者是退而求其次,也得等他好好准备一番,想个什么瞒天过海的好法子吧?

    “我刚回妙春堂,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你叫到这里来。”没有办法了,华只能随口扯起谎来:“东西都没准备齐全,如何医治?”

    华抬手拍了拍苏云起,因为心里有事,而导致他的笑容显得很是敷衍:“明天吧,明天再说。”

    凌看着他们二人一时纠缠着,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华拖拖延延的原因何在。

    “华大夫!”凌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让她心里始终觉得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是什么了:“你还请留步一下。有个人,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第六百八十三章 有缘

    他孤身一人入京,一晃眼便是许多个年头。顶 点 X 23 U S因为身份的不可说,他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此的谨小慎微,就是怕因为一个不经意的言语或是动作而将性命也丢在了这繁荣富庶的他乡异地。

    正因如此,他总是将自己扮作一个不近人情,又或只是一个掉进了钱眼的怪人。不和任何人走得过近,总保持着不远不近很是客套的一个距离。

    这么多年,还从未有打破过。当然了,凌是那个于他而言的意外。只因发生在凌身上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难容于世的意外。

    两种意外相互碰撞在了一起,便会变得有很多的共同话题。皆是印证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除了凌,华还想不到,京都之中,有谁会是他感兴趣的人:“你可别拿我寻开心?”

    凌出去了这一趟,好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掌上明珠了。她还是那颗明珠,也依旧会是她父母用尽一生心力都会小心翼翼呵护在掌心的宝贝,这与是否蒙尘没有一点关系。

    只是如今的她,似乎变得尤为圆润了一些。没有那双手掌的保护,宝珠就算是在暗夜里,也定然可以发出熠熠生辉的光彩。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经一事长一智吧。这些变化,华为她由衷地感到开心。尽管,这些时日如逝水东流,他还是那个没有丝毫长进,脾气古怪的华大夫就是了。

    “少将军。”凌不知道,该不该让苏云起回避。

    毕竟道士师父的事情都不再瞒着他了,没有道理却因为华和道士师父别样的关系,反而让他又一次地置身事外。

    “你们聊。”苏云起很是明白凌未得出口的语言会是什么,他往一旁退了一退:“但如果是有关华来历的事情,我想,你不用瞒着我。”

    华实在太特殊了,他的性格特殊,他的举止特殊,就连他治病的法子都似是与众不同的。

    若有一项例外,那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若是这么多点加在一起,而让他整个人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样子,是否,就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呢?

    苏云起不曾说过,只是不想以他那浅薄的见识去寒了这样面冷心热的人的心。天下何其大,他见过遇到的不过只是寥寥,若是因此误会了什么,那是永远也弥合不了的伤口。

    “那你的意思呢?”凌也觉得没有必要瞒着苏云起,毕竟共患难了这么多回,基本的信任还是在的。不过,她到底还是要尊重华的意思。

    “既然苏少将军早就看出了端倪。”与人相交,交的是心,有的人,便是拿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都走不进对方的心房里去。

    可有的人,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似乎一瞬的时间就能认定出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儿你如实相告,我没意见。”

    这点险,他还是冒得起的。

    “你先前说的道士,他来了。”凌不再做隐瞒,虽然道士师父此前对于华其人是避而不谈。

    但都到了近前,不见一面似乎有些可惜。

    “来了?来哪儿了?”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谁又能想到一个失联多年的人,有朝一日会来到了对于那个人来说是最为不利的风口浪尖上?

    “京都。”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华的神色,虽然这二人和她的交情都不算浅。可每个人心底都有别人不可触碰冒犯的地域。

    凌也不知道,华对于道士师父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你愿意见他的话,他现在人就在苏少将军的府上。”

    华的一头华发慵懒无力地挂在身后,瞧着比曾经故事里抛却他除外的唯一的主角,那个只会观星的道士还要苍老。

    华的眉目依旧,里面盛放的还是波澜不惊的潭水,听罢,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他让你说的?”

    怎么可能是道士师父的意思呢?她刚回京都不久,便是连她自己都有些忙得脚不沾地的意思。道士师父又哪里有空来问她华的事情。

    那时上山得遇道士师父说明了她的来意之后,也只有那时,华的名字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谈话之中。

    自那之后,道士师父再也没有提起。

    凌低下了头去,不知为何,她竟不敢直视着华的眼睛:“是,我的意思。”

    华一笑,拢了拢自己宽大的衣袖,不知道是不是言不由衷:“也是,我连他的名氏都不知道,就算曾经一起走过了些日子,可至多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点头之交。”

    听到这里,苏云起也明白了,原来华和那道士早就相识。搞不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同凌和那道士一样,是师徒的关系。

    既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又何必将关系搞得这么僵呢?

    苏云起自作主张地开口劝慰了几句:“华大夫,有缘千里来相会,便是心中有怨,也好歹去见一面。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凌朝着苏云起使了几个眼色,可惜的是,苏云起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始终没有抽离出来。

    “你……”良久,这一个字才从华的齿缝间蹦了出来,轻到慢到像是幻听一样。

    完了完了,凌早已放空的脑海里只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苏云起在不了解华,也不了解道士师父的前提下,竟然张口就胡乱安慰了一通。

    这万一触碰到了哪里不该碰的,岂不是将华和道士师父的关系往更尴尬的处境推了一把吗?

    华将肩上的药箱紧了一紧,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眉眼依稀带着笑意看向了苏云起:“你说得对,有什么东西,回避了这么多年,都该有个答案了。”

    无论这答案,是彻底的句点,还是暂时了结的逗号,都比眼下这未完待续的要好上些许。

    “用我带路吗?”苏云起的热心肠一旦发作,大有帮人帮到底的意思:“苏府挺大的,你别迷了路才是。”

    “多谢苏少将军。”华也是来者不拒,甚至还邀上了回不过神来的凌:“你不打算跟着去看看吗?好歹我也是你的铺路人。”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不见

    “我……”凌还不确定自己的自作主张会不会惹来道士师父的不悦,可又实在好奇这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样子。www.uu234.net

    一个犹豫之后,居然还是应了下来,缓步跟了出去。

    “他就在这里。”苏云起带着华和凌二人绕过了廊下,停在一扇房门前:“你们有话要说的,我就不打扰了。”

    隔着一扇房门,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平地而起横绝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华抬手,用指节很有节奏地扣出了声音来。这颗胸膛中一直四平八稳的心脏居然也会有狂跳如经历过疾风骤雨的这一天。

    “门没锁,进来吧。”道士全然不知敲响他这房门的人是谁,只当是苏府的下人,否则也不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放行了。

    华推门迈步走了进去,茫茫的夜色偶有些细碎柔和的光芒洒下,披在他的身上,散发出的皆是夜风独有的气息。

    有什么混入空气的冰冷也跟着一同席卷了进来,这让一直静默打着坐的道士忍不住抬眼望去。

    只是本以为会是极淡的一瞥,在那个身影上却有了长久的凝滞,连声音都一时找不回来:“怎么是你?”

    屋里太安静了,良久,道士师父才问出了这句话。

    隔着房门立在屋外的凌不禁紧张得双手交握在了一起。

    华走近了几步,屋里是和屋外一样的黯淡无光。道士还是一如多年前那样,喜欢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将这份孤独和黯然发挥到极致。

    只是,世界这么大,又有谁会关心一个人是什么心思呢?懊恼也好,失落也罢,经年之后,没人会予以理会的。终究是画地为牢,苦了自己。

    华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独自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太暗了,看不清来时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道士好像能听到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几近失控的情绪在暗自汹涌着泛滥:“有星光,就不愁看不清这方寸世界。不管是来时,还是去时。”

    多久了呢?还是这般的执迷不悟。华的手一抖,那忽然蹿起的火苗竟然燎到了自己,火辣辣的感觉瞬即蔓延至了整个手掌。

    “你还没回答我。”道士上半身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姿势,和华没来之前一般无二:“你怎么来了?”

    “这真是一个可笑的问题。”华转过了身来,看着自己的身影被那烛光拉得欣长,心情霎时就如同被那黑影笼罩了一样:“儿没同你说吗?我如今人在京都,你既然来了,我们碰面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可你知道,我是不会见你的。”道士所幸合了双眼,不去直面这位故人,心里便会尤为平静一些。

    不会见他?可现在不也见面了吗?华不想戳穿,只是盯着道士的身形轮廓出神:“你呢?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既没有卷入权力纷争,亦没有红尘俗事来烦扰于我。”道士的睫毛轻颤,没有出声的情绪独自在心中汹涌着:“我如何过得不好?倒是你,富贵险中求的滋味可还好受?”

    他都听凌说了,京都之内华大夫的声名远播。一是因为他有再世华佗的美名和能力。二就是因为其人怀的是医者仁心,干的是悬壶济世的事情,可偏偏是个极其看重钱财的。

    怎么看,都和他大夫的身份并不相符。

    “但我最起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华这一次回击起来毫不客气。

    多年未见了,那些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而今也不再有什么需要瞻前顾后的了:“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呢?你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吗?”

    即便他没有看到道士的正脸,但华还是瞧得分明。

    那如霜的岁月一经落下,便让万物披上了霜衣,散不去也化不开。时日一久,竟谁也忘了他们本真的形貌是什么。

    这是时间无与伦比的能力,从不对谁手下留情,倒是极致地公平划一。

    可这些放在道士身上,却似乎只是一个悖论。

    距离他们分别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

    当年的孩子如今长成了满腹心事,一腔心思彷彷徨徨无人知的华大夫,一头的华发早生就是被现实催逼着的最好证明。

    可这些岁月的痕迹却对道士格外宽容,甚至是说让他完全地隔离了开来,不受丝毫影响。

    “你怎么不老?”未等对方回答,华便听到自己这么问了一句。

    “老或不老,你看的是皮相,我不是。”道士倒一如既往地和所有的玄门道士一样。一样地那么喜欢故弄玄虚,一样地喜欢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惜,华不是别人,他并不对这半遮半掩之下的言语感兴趣。同样,他对未来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好奇。

    因为无欲无求,华倒也看得很开:“你现在回了京都是因为什么?后悔了,想要一展雄图?”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曾教过你什么吗?”道士终于舍得站起了身子,他面向华站定,目光只一瞥便定在了华的一头白发之上。

    真不知道,他当时一闪而过的善念,所结下的因果究竟是好是坏。

    若是当初他选择将华置之不顾,等待着华的,或许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也或许会有另外一个命中注定的贵人如期而至来将他带走。

    那么现在呢?应该就是另外的一番景致了吧。

    道士有些泪意在心中漾起,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掌,只是在快要触到华的脸颊上时却又戛然而止了:“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京都?”

    “有差别吗?”昏黄摇曳的烛光之下,华将道士的容貌打量得十分清楚:“我是巫医,你是道士,我们注定不容于这世道。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过街老鼠。”

    “你可有怨过我?”最好便不相见,因为一相见,那些自以为被埋藏得很深很深的记忆就会重见天日。于谁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那之后的道士才想明白一点,善心以及善念这个东西,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并且将之肆无忌惮地挥洒出来的。若是没有那样可以承担后果的能力,好心做了坏事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第六百八十五章 当街

    “我认识你的时候没有过怨。m.www.uu234.netwww.uu234.net”一个幼童,被人丢在了深山老林当中,若是没有道士出手相救,即刻便是要死的下场。

    “或许就不该传你观星之术。”道士低语了起来。不传他观星之术,华就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么就不会跟着之后的巫医离开。

    “这和观星之术没有关系。况且,我那时没有怨过你,之后便更不会有。”华说的之后,是包括现在乃至于将来的之后。

    百无聊赖的生活,不起一丝波澜,便是有些涟漪也只会是满目的苦涩。若不是那些在常人眼中看来只能发出闪亮光芒的夜星,他又要如何能捱得过来呢?

    “你是我见过,最不学无术的道士。”华话锋一转,徒劳的安慰与他们两个人都是不起作用的:“要知道,这世道真正难容的是巫医,并不是玄门的术士。”

    巫医害人性命,这是被记入史籍的事情,玄门的术士只是被波及影响到了罢了。再加上先帝不信这些,一心要靠着人力与天命抗衡。

    那些充斥着鬼神之道的言论,在先帝心里统统都是歪理邪说,借着这样的由头,不彻底将天下的玄门打压到无所还击的地步才是怪事一件。

    道士,算是生不逢时。

    有时静下心来,华也会一个人在想,道士还坚守着他那学术不精的玄门又是为了什么?

    若他在此间已取得了不小的成就,那有了感情也无可厚非。可这道士没有一点儿道士的样子,又何苦受道士该受的罪?

    “我也只会观星。”和华,永远逃不出这个怪圈,道士有些疲乏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一无是处。不似你,巫医倒了,你还有医可做。”

    什么巫与医,不过是相互伪装着交融在了一处罢了。华朝门边移了几步,语气虽然不再那么急切地激烈,但却冷下来了不少:“我始终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末了,华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门外另外的几道人影随着闪入视野,又在砰地一声响动之后,再次被隔绝了开来。

    身后的烛火不安地跳动了起来,将屋内一切事物的影子拉伸到了一个很是怪异可怖的角度与长度。

    它们相互叫嚣着攀比,好像誓要把这间房屋里唯一的活物道士给吞没一般。

    这一瞬间,道士觉得自己渺小极了。是抬头仰望浩浩星辰时都没有觉得过的渺小。

    “华大夫。”凌瞧着华的脸色不大对劲,忙几步小跑了上去:“你还好吗?”

    “我没事。”华笑笑,片刻之前明明脸上挂着的凝重此刻还当真随着他这句话给散尽了:“多年未见,有些摩擦也实属正常。”

    正常吗?凌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只目送着华在苏云起的陪同下远去,直至他们二人的身影皆与如墨的夜色融为了一体,这才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推开了房门,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道士师父是看见了自己的。

    “师父,其实华大夫他……”有些话,当事人真的很难说出口,但是由她来说,意义便就又不一样了。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中的下策:“其实,华大夫他很牵念您的。”

    “哦?何以见得?”道士没有去责怪凌,这本来也就不关她的事情。

    “何,何以见得?”道士师父可真会给人出难题,凌干笑了几声:“他,他一听说您来了,就马上赶过来见您。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最起码在凌眼中看来,华就是这样的。

    “牵念与否,都不重要了。”不相见,是不得已,也因而愈发地历久弥新:“你日后若是还要与他会面,别忘了提醒他几句。巫医行走世间,难免会被湿了鞋子。一切可莫要等到无法可为的时候再去作为。”

    巫医的身份一经败露,便是一死。华虽是一贯地小心翼翼,但树大招风,实在不是什么好苗头。

    凌眉眼弯起,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人家两个只是嘴硬,只是还有心结尚未打开,需要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除此以外,根本没有她能帮得上忙的。

    因而,凌只是笑意盈盈地看向道士师父:“师父的提醒,师父自己去说。儿怕自己难当大任。”

    “嘿?”正想叫住她,道士却看着凌已经一溜烟地溜出了房门当中。

    街上不少人家都熄了灯,从苏府回到妙春堂至少也要拐过三五个拐角。华不知为何,自打他离开了苏府,浑身就乏力得很,走到现在,好像力气都快用完了一般。

    “哎!”他吸了一口冷气,干脆找了个墙角蹲着靠了下来。也只有倚靠着墙角,背后才能切实地感受到一种支撑。

    尽管很可笑的是,这提供支撑的,不过是一面冰冷不通人性的墙。

    昏昏沉沉的困意终于侵袭遍了全身,再加上这飒飒的寒风不断地当街扰过。华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朦胧睡了过去。

    “华大夫?”梦里有人在唤他,一开始还只是些清清浅浅、断断续续的声音,而后竟然化作了一种怒吼:“华!”

    这一声的动静可着实不小,硬把华从梦里拖回了现实当中。他睁开眼帘,只待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的起来。

    “要死啊!”待看清来人之后,华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无奈的是,被吓出来的余悸可不容小觑。

    华抬手揉了揉鼻子,脑子终于清明了起来:“真是,喊那么大声干嘛?不知道人吓人也是会死人的啊?”

    赵涵可没有心思和华吵架,他们虽然向来不对付,但他也不能看着华就这样当街睡过去。

    此下听到华这倒打一耙的语句,赵涵的脸就黑了下来:“依我看,就活该让你一个人睡在大街上。冻不死你!”

    赵涵就是嘴硬心软,但有一说一,从不因为心事太多太重就选择报喜不报忧。这些,是他和道士在一起相处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拉我起来。”对于赵涵独自一人的骂骂咧咧,华充耳不闻,只很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

第六百八十六章 矛盾

    “真是不知道哪辈子欠你的。顶 点 X 23 U S”四下无人,赵涵再也不用顾及着华的面子,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

    只是,白眼给了,却也不能任由着华和衣而睡就这样倒在长街之上。赵涵拍了拍华那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蛋,怪没好气地:“走吧,华神医!”

    华清醒多了,又因为赵涵的忽然赶至,而让他堵塞的心口稍稍好受了些许。因而,华很难得地没有再和赵涵吵架斗嘴。

    两人一左一右地回了早就关门歇业的妙春堂,本来就因为寻找华而平白耽误了不少时候,现在看着后院堆积的一地草药,赵涵就更觉得头大。

    他可不比妙春堂的镇店之宝华神医,往日什么脏活累活全由他一人扛。

    就好比眼下,人家华大夫即刻就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而自己却要继续在后院操劳着干活,谁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去呢?

    这么一想,弯腰捡拾草药的动作就是一顿,实在气不过,赵涵便抬起了脚来在地上来回踩着。

    只是,他可不敢拿这些本钱不低的草药出气,于是至多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作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赵涵的动静太经久不息了,华的房门紧跟着就是咯吱一响。其人的身影被包裹在屋里那温暖的亮光之中,居然好像能将冰冷的空气都感化似的。

    赵涵喜上眉梢,将所有的不快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华大夫,你是要……”

    “尽快把地上的草药收拾起来,没用的就扔掉,明天我会有几个时辰不在店里。”华又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他是怎么维持出一整天都很困的样子:“所以今晚要辛苦你了。”

    华的意思是,纵然他人不在妙春堂里,可妙春堂该赚到的钱也得一分不少。因而今夜的他只能比以往还要利落高效一些。

    赵涵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未及他用语言组织一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见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关上了其人的房门。

    而后更是没有几息的功夫,他房间里的微光都彻底地被熄灭了下去。

    “什,什么人嘛!”赵涵一声冷哼,望着从自己大张的嘴巴间冒出的白气,他的鼻头居然有点不争气地发酸。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有华的授意,凌将华的事情都交待了清楚:“华大夫他身份很特殊,有很多时候根本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挂碍的实在有点多了。”

    “我早就觉得他这个人身上有猫腻了。现在一看,还果不其然。”苏云起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怪那个时候他从北疆回来,毒发病重,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事后还是靠着华这个民间大夫将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的。

    哪个人立下了这样的功劳而无所图的?又有哪个人,宁愿顶着抗旨不遵的压力也要谢绝陛下的好意的?

    还真当华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吗?其实不然:“亏我之前还当他是一个什么今世不见的大人物,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背景啊!”

    原先的华,那样有脾气和骨气,苏云起着实在一段时间里将对方摆到了很高的位置上去,也的的确确被其人的魄力所折服。

    只是如今拨开那层神秘的面纱,背后的真相细细想来却有些忍俊不禁。

    “你!”话都说开了,可凌却忍不住多叮咛几句:“你可别说出去。”

    “我看上去像那样恩将仇报的人吗?”不说华于他有救命之恩,就单论过往那样的交情,苏云起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一听到条件二字,凌下意识地就想皱眉,直觉得这一定不是笔划算的买卖。毕竟要受到保护的对象也不是她啊!为什么转过身来答应别人条件的却得是她?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浮起来不过一秒,很快便又被另外的想法给替代下去了。在北疆那会儿,苏云起也曾开出过条件来。

    但事实证明,这些条件根本没有什么。因而,凌只是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角,借着一豆烛火看向了苏云起:“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

    “往后华大夫在场的时候,不许把我支开。”原先他可以理解凌和华之间这种默契的做法,但今时不同往日,要是再让他做这种蒙在鼓里的冤大头,他可再不答应。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凌觉得自己辛苦瞒着对方的行为真的有些愚蠢了,在苏云起这样人精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根本不擅长说谎。”苏云起并没有说的是,有的人,只需要盯着对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她在想什么。

    恰巧的是,凌就是这样的人。更是他以往十几年中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好看透的一个人了。

    “不支开你就不支开。”其实这样的结果根本不是什么条件,凌巴不得这样做呢。

    天知道她每一次为了不让苏云起他们这样的人对华大夫起了疑心得废多大的心思。

    而今不用遮遮掩掩,莫说是苏云起再也不用被蒙在鼓里,就是她自己心里都好受了许多:“正好我也不用绞尽脑汁。”

    之后的一连几日,赵涵都亲眼看着暮色将近的时刻,华就背上了他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箱离开了妙春堂。等到夜色沉沉的时候,华大夫才又拖着他那一身的疲劳回来。

    问他干什么去了,华也只是很敷衍了事地道一句是去苏少将军的府上看诊去了。可那日苏少将军来的时候,中气十足,说话更是铿锵有力,哪里像是一个病人的样子?

    只是华并不想让他知道过多,赵涵看得出来,便也只能住了嘴。

    只是,他还有些不满,终于在这一日的晚上爆发了:“我说华大夫,你别太过分!你也是妙春堂的人,我也是,你还没有资格指使我干这干那。”

    华摊摊手,他都不明白,赵涵这小子这么大的火气是因何而来的?

    月钱照给不误,身为妙春堂现如今唯一的学徒还可以在他手下学到这么多的本事,换给别人偷着乐都来不及吧!他怎么还敢不满?

第六百八十七章 移志

    难道是因为换季的缘故?华向赵涵招了招手:“早让你注意了。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怎么?觉得妙春堂是自己的,看病就可以不算成本了?”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是人人都像赵涵抱有着这样的心态,那大家就都别做生意好了。光是败家,就要把底儿都败个干净。

    伴随着一声冷哼,华心中的这个想法更甚,不禁抓着赵涵手腕的力度都大了一些:“嗯!脉象显示,虚火旺盛。你确实是太浮躁了。”

    “什么浮躁旺盛!”赵涵甩开了华。他只觉得,这就是华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平常多聪明的一个人,他不相信此刻华看不出来他是因为什么才怄气的。

    “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强迫:“你不想治,那就不治。刚好也可以为妙春堂省点儿草药。”

    “喂!”这一回,赵涵更是连名字都懒得称呼,华是他平生所见的第一抠门的人,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你至于吗?再说了,花钱花的也是秦姑娘的钱,又不是你的。你在这里胡咧咧个什么劲?”

    华没有想到他这随口的一句,竟然惹出了赵涵这么多的不满,这就恰似激起千层浪的一粒小小石子。

    “是妃娘娘。”但华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这个世道,既是那些该避讳的便就不能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就是深谙这其中的门道,所以即便身世浮沉脆弱至此,最起码至今都没有什么危险。

    华并不期望人人都能像他看得这般通透,但最起码,也不能像赵涵这个糊涂蛋一样吧?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主人可不是你。这一点,你不认也得认!”岂料,赵涵根本不接华的话茬,他只是一口恶气憋在胸口总难以下咽就是了。

    也是直到此刻,华才收起了他一副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样子:“赵涵,你知道为什么我赶走了所有的学徒,却唯独留下了你吗?”

    妙春堂是秦家的产业,因为秦家和太后娘娘能搭上不浅的关系。所以放眼整个京都,妙春堂都算是同行业中的翘楚,还有它背后那望不断的关联,足够让所有的人很是眼红了。

    其实,自打秦秋水被选为了皇妃入宫,妙春堂名义上虽还是秦家的,但实际从里到外,一应情况皆归华大夫掌管。

    华在这当中的地位,其实远远超过了肉眼能观察到的一切表象。再加上,华大夫的能力那样高超,只要不让妙春堂就此没落,便是明日就换了人来全权做主,赵涵也是相信的。

    因而,愤怒过后,赵涵又见华露出了如此鲜为少见的一面,便也恢复了理智,据实以答:“因为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这是赵涵的理解,也就是因为华当时的决定,让如今许多的重担都砸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华只是抿了抿嘴唇,笑得一脸为难。

    果然,话是要由嘴去说的,说不出口的,就休想让别人知情。

    这个世上,伯牙子期这样的,终归是可遇不可求。纵使穷尽一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也是不知前世修了多少福报的结果。

    可即便,你是子期,我是伯牙,当你一心决绝地做出一个决定,我也只能是事后的逝者不可追。留下的,还是缅怀的深深遗憾。

    世事就是这样的,赵涵不懂他这样做的原因所在,正如他也永远看不透道士:“我遣散的不止是几个学徒这么简单,还有妙春堂里其他的大夫。”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妙春堂的各种杂事就当真只有他一个人来处理了呀!难不成还能指望华大夫这位神医吗?赵涵心里想了很多,但因为无法给它们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又不傻。独木难支的道理岂会不懂?”他是集巫术与医术为一体的巫医,从单纯的医术上来讲已经是取得了不小的造诣。难道还会嫉妒妙春堂那些大夫吗?难道还会觉得多几个帮手不好吗?

    “并不是这些原因。”有一个和自己心不齐的帮手也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这种让人头疼的程度一点儿都不亚于各种病患身上的疑难杂症:“我还记得你其实是来上京赶考的吧?”

    “这是多久的陈年旧事了。”赵涵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像他这样半路转行的,估计也没有几个:“华大夫你怎么还记得?”

    是啊!他怎么还记得?那时只是通过秦秋水打听了一下,能让他记得这么久的原因,其实完全是因为华自己。

    毕竟,不把身边人的身份和来历全部打探清楚,他在妙春堂也难以心安啊!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还记得。”华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一点还是不会错的:“我只问你一句,你定要如实相告。”

    华的眼神实在太认真了,鬼使神差地,赵涵便重重地点起了头:“华大夫你说。”

    方才的不愉快现在全部被抛之了脑后,就是赵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地听话。

    当然,这一次还真的不是华的本意,他并没有要占赵涵便宜的意思:“你现在是打算彻底放弃仕途了,而选择做一名大夫是吗?”

    这个答案看上去应该是显而易见的,自从来了妙春堂,赵涵何时还有再翻过书本?

    只是,一开始是迫于居无定所的压力,即便是有了暂时的着落,赵涵也觉得自己就是无根浮萍。生计与温饱都尚且有问题,谁还会思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如何抓紧了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才是彼时赵涵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只是后来在妙春堂待久了,对一个领域由完全地不入行而愈发地清楚了解。不知不觉,赵涵改变了自己曾经觉得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的想法。

    如果说,进入仕途,只是为了做官而让自己以及家人乡亲长脸的话,那么根本没有必要在这条路上死磕到底。

    寒门出身,早就在起点就已经差了别人好大一截,就算奋起直追,能最终达成目的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更遑论,那些还得是天生的材料。赵涵知道自己不是。

第六百八十八章 青云路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这只是一种钻牛角尖的行为。www.uu234.netwww.uu234.net

    如果明明知道即便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期待的结果发生,反而还有可能消耗更多的精力,那么这个时候,坚持也没有意义吧?

    毕竟,眼前的柴米油盐仍要继续,谁也不可能两眼一睁就开始做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日梦。

    “毕竟不是那块料。”赵涵笑了一笑,笑容之中并不见丝毫的苦涩与难为。

    料想,他是早就想开了吧:“你能想开就好。”

    就怕的是当断不断,还有口是心非的放下。仕途虽不是人人心中的青云路,但却是接近荣华富贵与一展才能最好的途径,天下读书人应该没有一个不向往的吧?

    就算不是读书人,提起仕途,也是一脸艳羡的目光。

    “你,就是问我这些?”赵涵摸不着头脑,华为何这么关心他入不入朝,为不为官?

    “当然不是。”这不过只是一个引子,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引子:“为医的决心你有多少?餐风露宿是少不了的吧,还有悬壶济世就必须要走过许多地方。”

    赵涵半晌才从嘴角边扯出一个笑容来,这话若是由旁人来说便也罢了。可偏偏是由华这个大夫中的商人来说,怎么看都不搭调啊!

    “你是在讽刺?”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是赵涵得出的结论。除了这一点,原谅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能让华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难怪说你就是个学徒呢!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开门见山了:“我的这身技艺,总要有人来传承才行。”

    言外之意,他就是那个人了?赵涵眨眨眼睛,只觉得今次见到的华很是反常,莫不成是吃错了药:“华大夫你不是在哄我开心?”

    “哄你开心我有什么好处?”费力地解释,不如反问一句,把问题反向地抛出去,更能发人深省,也能让对方理解得更为透彻一些:“妙春堂就你我二人,有一日我不在了,这里就要靠你了。”

    赵涵现在仔细回想回想,发觉华也不是什么一毛不拔的人。毕竟从华身上学到的医术,还真不是一般学徒期间可以学到的。

    如此一看,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华大夫了。思及此,赵涵的态度终于软和了下来:“不在?”

    华的眼神当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只是被他隐藏得极好,没有让人瞧出了端倪去:“大夫嘛,总是要四处游历才好悬壶济世的。”

    “是吗?”赵涵笑得一脸局促。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可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华神医有去过什么除却京都以外的地方?

    “总之就一句话。妙春堂要想做大做强,这块金字招牌要是不想塌掉,你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华一直在循序渐进地给赵涵传递着卖力干活的想法,放到眼下来看,一点儿都不突兀。

    “那成,不就是干活吗?我干。”赵涵精神抖擞,将这些天的不快全都忘了。

    这段时日在妙春堂做学徒,一开始他是为了暂且找个落脚的地方。可慢慢做着做着就发现,其实当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也是挺好的。

    既然华有这个想法,那他这边多付出一些也是值得的,只是:“只是华大夫,你每日都去苏少将军府上。能和我透个底,您到底干嘛去了?”

    “你知道猫是怎么死的吗?”有的话,他可以告诉赵涵实情。但有的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猫有九条命,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赵涵其实很是忌讳这样生生死死的话题的,只是眼下华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尽量把话题引向别处了。

    “好奇心害死猫。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赵涵虽不是那通风报信的人,但这种事情还是能瞒则瞒,这是出于对凌的保护。

    同样,也是对赵涵的保护:“来日时机成熟的话,你自然会知道的。另外,我每日傍晚时候出去看诊的事情你也务必保密。”

    华每日傍晚时分出去,那个时候正是妙春堂基本可以结束一天操劳的时刻。起初赵涵还没有多想,眼下结合华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难猜到,他去的少将军府上,多半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是不可告人,那他也犯不着热脸贴个冷屁股地再去相问。再说了,这种东西,华说的对,还是糊涂一些为好。

    免得到时知情了,既过不了心里的一关,又过不了眼前的难以抉择。

    因为想通了这一层,赵涵很是通情达理,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保证:“华大夫放心,我只知道我们妙春堂到点关门,华大夫日夜操劳,早早地便睡下了。”

    难得这家伙如此上道,华也就放心了:“本以为读书人把脑子都读傻了,如今一看,也不尽然啊!”

    赵涵嘁了一声,连日来不解堆积出的怨气总算是散了干净,他又着手做起了手头未完的活计:“华大夫,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问吧。”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去想了一想等待他的问题会是什么,只道是像寻常问题一样对待。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华大夫你师承何人?”能在高手云集的京都一展拳脚的,并且还能得到了陛下的青眼相看,赵涵当然对华的来历十分好奇。

    但事实上,不仅是好奇,赵涵总觉得有关华的过去,这根本就是一个秘密:“你平日为人瞧病,好像总在遮遮掩掩,一点儿也不大方!”

    难不成,是还怕其他人偷学去吗?除了这个原因,赵涵还想不到其他。

    华的面色一下就耷拉了下来,他冷冷地开口:“我自学的。至于你说的遮遮掩掩,自学总是难成大体,上不了台面,我面子上挂不住而已。”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根本无从考证,赵涵到了也只能哦了一声作罢。因为华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可是自学,到底要自学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达到这样的高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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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