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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权当旧梦一场

    华明明看到了凌的眼神,却装作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眼睛半眯半睁着:“哎呀,今日一口气连看了两个病患,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啊。www.uu234.net”

    医者仁心是不错,可是这仁心也不能完全不求回报不是?

    在华看来,做好治病救人这一项本职工作后,他应该凭借自己最大的本事去捞取更多的利润。

    奸商倒是很符合他个人的原则,我治病,你付钱,不然咱们二者就这么干耗着。

    秦秋水紧咬着下唇,对于这样一个怪人,她是真的头疼:“只要你如实说出儿的情况,报酬一分不少。但是,倘若你无中生有!”

    够了,有东家这句话就够了。华双手举至脸前,示意秦秋水不必再说下去:“她这个情况复杂,报酬只给那么一点的话……”

    一脸狡黠的笑容配合着右手指尖微微摩擦的动作,俨然一副得志小人的模样,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价钱你出。”秦秋水按压下心中所有的不耐。清白名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那简直是身家性命的存在。

    “爽快。”真是满满的市井小民的味道,华对自己的形象毫不在意,一只腿已经搭在了桌角边上:“姑娘的情况呢……”

    他故意顿了顿,实则早就在心里措好了辞:“血脉喷张,又外加阴气入体,再则她体质特殊,才让我有先前这种论断。”

    没有人在意华大夫的说辞专业与否,也更不会有人去关心那句所谓的“阴气入体”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只道,这误诊是的的确确发生了的。

    “天色不早,各位,我就先回府了。”凌低着头,看上去神情有些怅然若失。

    “我陪你。”今日受惊的不止凌一个人,秦秋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毕竟认了小妹,就一定要把这个姐姐做称职。

    知秋赶忙搀在凌一侧,三人缓缓往帘外走去。

    “世间之大,那厮就权当旧梦一场吧。”华没头没脑地一番话听得他人一头雾水。

    只有凌轻点的足尖顿了顿:不过,旧梦一场吗?那这梦何年何月才可以有个终结?

    脑子中就这么一路地混沌落魄,再回过神时,竟已回到了平阳侯府。

    阿若守在府门外,早就哭成了泪人,一看那三人相互扶持着走来,才揉揉肿涩的眼眶:“姑娘,您,您没事吧?”

    秦秋水将阿若拉至一侧,压低声音:“我问你,我们在溪边路遇悍匪之事,你可告诉平阳侯了?”

    阿若先是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才道:“平阳侯还不在府上,不过当时情急,婢子说了姑娘们的险情,侯府的家丁已经全部出动找人去了。”

    秦秋水和凌默默对视一眼,如此一来,还是被有心的幕后之人占了上风。

    不过还好,纵然那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是被她们牢牢掌握在手。

    “我们进去。”秦秋水一把牵起凌冰凉的小手,却是被这温度惊着了:“一会儿必将找到坑害你的人。”

    秦秋水只以为凌是担心二人的名节不保,却没有料到凌的浑身发冷根本与此无关。

    此刻的凌在想什么,除了她自己,怕也只有体内的抚宁才能窥探一二。

    “妹妹!”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

    明明是想表达自身的欣喜,可是太过刻意,这份欣喜便数度变味,反而是无遮无掩的尖酸刻薄。

    凌瑶捂着嘴,摆出一副惊喜若狂的样子:“都是夏桑那个下贱坯子,满口胡言,说什么妹妹失贞了。”

    眼神顺带一转,又将话题移到了秦秋水的身上:“秦姐姐也是,活脱脱一个美人,要是白白被人玷污,说出去可还怎么活啊?”

    “瑶姑娘,你我好像还没这么熟吧?”秦秋水连眼皮都懒得抬,也丝毫不受这些胡话的影响:“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最不喜欢和别人以姐妹相称。”

    本想好好羞辱二人一番,如今却不经意碰了一鼻子的灰。

    但凌瑶也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不说便罢。只是你二人下河摸鱼,遭了不幸,如今换装归来,委实蹊跷,谁知道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一声冷哼过后,那张并不存在的窗户纸终于被戳破:“秦秋水的家事凌瑶自是管不着,可是如此有伤风化的妹妹,我们凌家可容不下。”

    早料到凌瑶在这里等着她,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把这些隐晦的字眼说得如此直白。

    这是完全不留情面,不顾分寸啊。

    凌当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体内如今住着一个脸皮厚的家伙,硬是把这羞臊的感觉稀释淡化到几近可以无视的地步。

    “都说,长兄如父。大姐,小弟如今只问你一句,此话是作数还是不作数?”背后有足音靠近,足音轻浅缓和,还混杂着淡淡的喘息声:“我虽不是长兄,可也是这家中除父亲以外的男人。”

    “哥哥?”每回凌珏出现的时机都刚刚合适,凌不由地松口气。

    同时却也更加警醒了几分。当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过去不曾发生,便可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庇护。可如今这样的局面,任凭是谁也再护不得了。

    “作数。”凌瑶咬牙,一看到凌珏靠近的时候,她便早知道此战又是要输。

    “就是你们挡得住我凌瑶的嘴,可是外面的悠悠众口可怎么堵?”凌瑶为了避免和凌珏的正面冲突,只留了个背影,便匆匆离开。

    “这位是?”方才几人的争执全部被凌珏看在眼里,对面前护着妹妹的秦秋水立时增加了几分好感。

    “她是秦家的姐姐,秦秋水。”凌忙不迭地介绍起来。

    也就这时,她才注意到面前凌珏与往日的细微不同之处。

    那足音何以轻浅缓慢?原来全部是故作迷障。

    柔软的黑色发丝早就被汗水浸湿,胸膛伴随着声声强压下去的喘息不断微微起伏着。

    “其实,都是虚惊一场。”凌口不对心地出言安慰。

    真是虚惊一场吗?倘若有任何一个时间发生错误,有任何行为的不当,是不是就当真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如此……

    “如此,你自然是该好好谢过我!”

第六十章 更阑宫墙深

    还真是厚颜无耻,凌撇撇嘴角,不再和脑海中的声音做什么过多的交流。www.uu234.net

    “珏公子可知是何人所为?”早在来的路上,秦秋水就对凌的家里人有了大致了解。

    纵观整个府里,有如此多的不满,还胆子大到这样程度的,除了他们那位大姐,还能有谁?

    但是,话到嘴边,凌珏还是摇摇头:“此事还需调查一番,凡是涉及其中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秦秋水心底了然,轻轻捏了捏凌的掌心:“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有珏大哥在,相信她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经历这一系列的事件,暮色将近,秦秋水才辞别凌二人,在阿若的陪同下,打算启程回府。

    “你不送送秋水姐姐吗?”凌狐疑地开口询问。一半是私心,一半着实是后怕。

    后怕自然不必多说,一向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存在。

    至于这私心嘛……

    以凌的视角来看,哥哥虽是个天生就可吸引女子的儿郎,但是他自己本身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觉悟。

    哪个女子都不曾在他那里得到半分的青睐优待,甚至就连相与搭话都是奢侈之想。

    可是,他对待秦秋水的态度俨然与之前相反。

    哥哥既能主动开口,就证明秦秋水绝对拥有超乎常人的优点,并且这一优点还在凌珏眼中得以被放大。

    “还用你操心?我早安排好了。”凌珏双手搭在凌的肩头,半推道:“哥哥今天呢,什么都不做,只陪儿,好不好?”

    “我不是小孩了。”凌知道凌珏心里在担心什么,即便这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也的确有迹可循。

    “秦姑娘。”刚刚走出府门,就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上前,挡住了去路。

    这里还属于侯府范围之内,确实不像会是鱼龙混杂的样子。

    只是他们二人一身黑衣,一脸严肃,紧绷的发带把额头都勒出一条条青筋,总也不像是好人的派头。

    “你们是谁?”阿若护着秦秋水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开始泛白。

    屋漏偏逢连夜雨,难不成是触了哪位大罗金仙的霉头?

    秦秋水拉住了阿若,微微摇了摇头。今日所遇之事算是胆战心惊,可是清醒的头脑却告诉她,这两个人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们是珏公子所托的护卫,前来送秦姑娘回府。”二人直接道出他们的身份以及目的。

    可是,很明显的一点是,他们还有所隐瞒。那句所托之言,至少能够证明他们和和凌珏并不是主仆关系。

    “那就有劳了。”秦秋水微笑示意二人走在前段开路。自己则在阿若的搀扶下,一矮身钻进了轿子里。

    轿夫等了多时,却总也不见秦秋水露面。现在眼见着一天的任务总算可以走到尽头,难掩欣喜,平平稳稳的轿子居然有些颠簸起来。

    阿若在旁边不平:“你们几个都仔细着点,姑娘可经不住这样的摇晃。”

    一路人行至人流最为密集的巷口处,轿子猛然一滞,有些昏昏欲睡的秦秋水一个不备,脑袋磕在旁侧。

    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人声混乱,以及四散而逃的纷乱脚步,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她掀开轿帘,刚刚探出头来,就看到了几名轿夫瑟缩在一团。阿若也扶着轿子面色不忿。

    这个时辰,还不至于空无一人,可是空荡荡的街道证明了方才必定是发生过什么。

    暮色沉沉,一闪而过的光影透彻,面前刀锋的寒意直逼心底。

    “秦姑娘,我们只是奉陛下的命令,来接您入宫走一趟。”刀剑回鞘,那两人声起:“你的下人不从,我们才出此下策,得罪了。”

    “陛下?”秦秋水眼眸动了一动,有什么东西渐渐浮上心头:“阿若,叫他们跟着二位上使大人。”

    话毕,秦秋水迎着夜里的凉风自顾自地钻进了轿子里。清风一吹,脑子才得以清明。其实不用去见那位陛下,她都能想到他要说些什么。

    “起驾。”阿若简单收拾了一些衣裙,冲着几个轿夫喊道。

    轿夫们虽心有不服,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那二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还自带着刀兵,谁也犯不着和差爷作对。

    “姑娘,你说,他们到底是珏公子的人,还是,还是陛下派来的?”阿若凑近轿子,尽量压低了声音。

    那可是陛下,是这个世上最最厉害,最最不敢侵犯的人啊。即便只是“陛下”两个字的尊称,阿若也不敢随意挂在口中。

    她天生愚笨,夫人也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买她入府的。说什么这样的婢女,踏实肯干,不会旁生出些不该的心思。

    以前她总是低着头默默听训,心里却是难受得紧。毕竟被人说愚笨痴傻的可是她自己啊。

    但今日,她算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脑子确实不太灵光的事实。

    “珏公子只是所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秦秋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深吸一口气:“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找我。”想找我自动退出。

    三个人的局面,她才是最薄弱的一环,也是最好攻克的一环。可是,他却并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

    高墙并立,飞檐重重。上灯的各殿明亮如火,却照不尽这厚重深沉的广袤深邃。

    “姑娘,我,我们到了。”阿若口齿开始不清起来,的的确确,这里的气派却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

    秦秋水整整衣裙,这是他们成人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吧。她还是想要尽可能地留下些好印象的。

    数不清的高阶无限延伸进一座大殿中,无形之中的落差让秦秋水心里凉了一截。

    “你就在这里等我。”陛下想必不想见其他人吧。同样,阿若也必定是怕极了九五之尊,在那样的人面前难道几分拘谨得不自然。

    推门而入,厚重大门里边被锁着的光亮一点点放了出来,直至豁然开朗。

    脚下踏着的地面被擦洗地透亮,人影都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越是这样庄重肃穆,秦秋水就必须越发得小心翼翼维护起这一段君臣之礼,仅仅只有君臣之别而已。

    “秦秋水拜见陛下。”她款款行礼叩拜,每一个环节都做得滴水不漏,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看着如镜面般光滑的地面,自己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礼节尽收眼底。

    太后娘家一脉衍生出的后辈何止她秦家的两位姑娘,之所以能够将她凸显出来,还不就是她这些识大体的举动行为吗?

第六十一章 夜色深深风乍起

    “秋水表姐,快快请起。www.uu234.net”明烨将手中的笔暂时搁置,笑道很轻很淡,从那把只属于帝王的宝座上站起身,然后走了下来。

    每一个动作都能被他做得如此地客套有礼,如此地默然疏离。

    完全像极了君在朝野,臣在庙堂的那一套。

    秦秋水勾唇笑笑,却也不言语。她在等,等他先开口说话,哪怕是句很伤人很失望的话。

    “我们就不必兜圈子了吧。”明烨背着手,嘴上虽然说着请起,但还是顾及男女大防,一片衣角都不曾挨过。

    秦秋水定定地看向明烨,“陛下,可还记得……”

    “不过都是旧时往事了。”明烨并没有顺着秦秋水的心意接了下去:“你应当知道,自古皇室与外族联姻便是危险重重,不与秦家结亲,朕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秦秋水有预想过他会以什么方式回绝,却没想到是和在众人面前一样的说辞:“秋水提起过往,不是为了让陛下顾念旧情,而是想说,陛下有话不妨直言。”

    秦秋水的反唇相讥让明烨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将话题一一找了回来:“表姐独具慧眼,朕就直言了。帝王从不缺女人,但是却缺值得一心相待的人。”

    他又顿了顿,不是为了观察秦秋水的神情,在他眼里,这位名义上的表姐还远远不够格:“而表姐,心里也一定明白,朕与你不过从无交集。”

    “好一句从无交集。”秦秋水的眼底泛起涟漪,却还是咬着牙齿,表明了她自己坚定的立场:“从无的话,那一旦入宫,自然就有了。”

    他说什么绝情的话,她都可以一一认了。却唯独这个“从无交集”。原来,人狠起来真的可以很残忍。

    但是,还是不想放弃。每一条路都从不平坦,但是这条路,秦秋水却很明白,是充满泥泞沟渠。

    “陛下,夜深了。秋水先行告辞。”她略微欠身,和茫茫夜色一同消失在视野当中。

    “怎么都是如此的冥顽不灵。”明烨重新落座,看着堆了一桌子的奏折,顿觉心烦意乱。

    “来人,去送送秦秋水。”明烨召来暗卫中的两人:“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们的行踪。”

    “是”,连日来的训练,使得他们这些各有身世的人得到了高度的配合,在建造复杂的京都里早已轻车熟路。

    夜色中人的视野总不能物尽其用,明烨也懒得管行至哪里,便随着感觉独自向西边漫步走去。

    西边地处偏僻,一向不大受人欢迎。

    幽竹丛生在曲径两侧,有时清风穿林而过,飒飒声响,像极了人寻寻觅觅的脚步,实一脚,虚一脚。但是,这一声声风起竹林摇乱的当口,分明掺杂了不协调的外来者。

    “谁?”明烨顺手掰下一根将折未折的枝干,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自然不是刺客。明烨有这样的自信。

    虽然对方旨在隐藏自身,可是若是高手过招,哪怕只是故意地露出一点马脚,这马脚都会传递出很多的信息。

    来人显然是深谙这种道理,又对他的武功有所了解。

    清瘦的身影从竹林里闪出,不由分说,已是一个刀背劈面而来。

    明烨抬起右臂,手中抓着的树枝顺势挡下,身子微侧:“若要出击,必得致命一击。否则,死得就是你了。”

    那人听了明烨的话,招式果然变得凌厉狠辣,也不再用刀背攻击。只是,每一招的末尾都留了情面,并未下死手。

    “看来,你也不过是庸庸之辈。”明烨兴趣索然,扔掉了手中的树枝,任凭那锐利的刀锋划面袭来。

    “陛下,草民罪该万死。”那人未能想到明烨此举会来得这么突然,手上的动作堪堪停住,至于那刀柄,早已脱手飞了出去。

    明烨弯腰捡起那把险些要了他命的刀,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刀面:“你是罪该万死。”

    刀被架到脖子上真是始料未及,那人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却听得来自头顶上方的人发问:“你叫什么?”

    “无忧。”他的眼睛不敢乱瞥,却胆大到撞入了明烨的视线里。

    “你的方法足够拙劣,却也足够聪明。”明烨拽过他的手掌,迫使他摊开手心。

    把刀还给了他:“这刀可以用来自卫,也可以用来杀敌。但是,下次想吸引别人注意的时候,最好先掂量掂量,你是否能承担这个后果。”

    看着明烨离去的背影,无忧心有不甘,追问起来:“陛下何故说草民拙劣,同时又说草民足够聪明?”这不是很矛盾的说法吗?

    即使无忧心底多少能懂这个意思,但是他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在天子面前一展才能的大好机会。

    明烨脚步不停:“想取得朕的注意,你这样以身涉险,不是最为低级拙劣的吗?但同时,你的眼神却证明了你抱负不小。”

    只是,这样的方法他见过很多。这样的眼神,他也见得不少。

    “暗卫里,你野心排第一,就是不知道你的能力担不担得起你的野心。”凭空比了一场,明烨心中的烦恼也强自按压下去不少。

    但是仅凭此,还不足以让这位天子对无忧另眼相看。

    无忧显然也从二人的对话中看出了明烨对他实力的怀疑,还有少许的说不清道不明,不知可不可以被称为期待的东西。

    夜色里雾气浓重,明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前方道路的转角。而幽竹寒影拼凑出来的这一方天地,也很快回归了寂寥平静。

    一切只有等偶尔清风乍起的时候,竹林才会应和着发出些飒飒的声响。

    秦秋水还是矮身钻进了轿子里,轿夫们则不急不忙地抬起轿子,终于可以原路返回。

    在这皇宫内院,谁都不愿意做那个特殊的人。

    轿夫们的轿子抬得异常平稳,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夜的充足睡眠,现在的他们又干劲满满。

    夜风摇曳着屋檐墙角下的几盏灯笼,借着这些微弱的火光,道路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小心着点儿。”阿若看到路上的积水,忍不住提醒那些归心似箭的轿夫。

    “保证不会摔了姑娘。”总算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轿夫肯搭话。

    积水被脚步晕染成涟漪,在荡开的水纹里,还有几个迅疾的身影快速跟上。

第六十二章 药石罔及落病根

    自打那日之后,秦秋水便被禁足家中。顶 点 X 23 U S

    好在知情人少之又少,这次的事件发酵始终只在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嘴里守口如瓶。

    凌瑶自然是唯一一个不安分的因素,只是可以实在把握在手里的证据几乎等同于零。

    一个庶出的大龄女子心有不忿,因此针对家中幼妹以及京都里人人赞扬的秦秋水,这笔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秦父禁足秦秋水自然也不是因为此事,阿若是秦秋水身边的心腹,还没有蠢到把这些事情宣扬出去。

    更何况,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父亲,孩儿晚归是孩儿的错,可是毕竟事出有因。”秦秋水连日跪拜在秦父房门之外。

    她心中有所挂念,所以禁足一事于她而言,在此刻是万万行不通的。

    “秋水,你这是让为父难看啊!”骨瘦如柴的秦父面色憔悴,本来就身体羸弱的他看起来倒像是病得更重了几分:“咳,咳。”

    秦秋水赶忙起身搀扶着秦父进屋坐下,“父亲,您也知道,妙春堂是我们秦家的祖业。当时您从通州千里迢迢入京,甚至半路改换志向,为得不也是妙春堂这个招牌吗?”

    秦父有所动容,叹口气,灰败的脸色上稍稍有了点人气儿:“你兴许不知,太后看重你,爱屋及乌,我们秦家这才算是扬眉吐气。”

    秦父原名秦永安,是通州一代杏林世家的传人。

    秦家的祖上以走方郎中起家,游历了大江南北之后,逐渐摸出一套独有的行医诊脉之法,遂定居通州。

    只因通州地居中原,陆路发达,水路也方便,堪称是天盛境内连通东西南北的枢纽。

    走方郎中定居在此,是得以发挥经年累月经验的最佳体现。

    可是许是根基太浅,又或是行医这一行当总会莫名其妙得罪旁人。

    行医本以药到病除为本。秦永安为当地一大户人家的老太爷看诊,谁料一针下去,那风烛残年的老太爷竟然当场一命呜呼。

    任何案件都可能会滋生**,拿钱办事的地方官员也并不在少数。

    可是一旦案件上升到人命的高度,再想糊弄过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当地的县令立即缉拿秦永安归案,什么话都还没有问,就先是上了一顿板子。

    以严刑逼供的方法来逼迫堂下之人本来就有屈打成招的嫌疑。只是,当时的情形下,竟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几句反对意见的。

    经由仵作验尸,证实和秦永安所开药方并无直接关系。

    是那位老太爷不遵医嘱,在服下按照秦永安药方所抓的药材后,还擅自服用了其他大夫所开的以用调养身体的稀奇药材。

    分开服用,原是互不干扰。可奈何总有那些隔行如隔山的将它们混为一谈。

    本应是自食其果,但到头来却要倒打一耙,牵累旁人。

    秦永安再从大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扒掉了一层皮下来,身上纵横遍布的鲜红鞭痕已是触目惊心,更遑论自此药石罔及的病根如影随形。

    妙春堂的生意自此一落千丈,即便这场意外和秦永安真的无关,众人也依然心存芥蒂。

    妙春堂可是背负过人命的,有这种心思的人并不在少。

    无立足根基,秦永安半路转行,好在天资聪颖,少时通读千金方等基本医书,倒是比常人学问更深一些。

    不到一年之久,秦永安便成了通州的生员。举家入京之后,本以为苦尽甘来,可一身的病痛缠身,以至于满心的宏图大志全变作了纸上谈兵,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镜花水月。

    “父亲,您的心愿不就是光耀秦家门楣吗?”秦秋水轻轻抚着秦永安有些佝偻嶙峋的后背为他顺气。

    “可这些和你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关系?”秦永安说到此处便有些恼火,捶胸顿足地拍桌而道:“女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去抛头露面的。”

    秦秋水缄默不言,最后只能施施然离去:“父亲别动怒,多多休息才是。”

    房间里重归寂静,啪嗒一声,一颗泪滴从秦永安脸上滑落掉地。

    他混蛋无用,守不住先祖心血,又何关女儿之事?只是,他纵然再想光耀门庭,不至让先祖蒙羞,也要顾及眼下秦家的存亡。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阿若看着从秦父房间出来的秦秋水陡然变换了来时的方向,不禁疑惑问道。

    “嘘,不要让别人听到。”秦秋水一把将阿若拽至身侧:“父亲不允,那就不能明着去。”

    其实复兴祖业是需殚精竭虑,长久以往的,她争这一朝一夕,并不会因此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但是,华可等不得。那位可坐妙春堂里,眼巴巴地等着诊费上门呢。

    说实话,在京都遍地林立的医馆之中,妙春堂算是一家中等偏上的医馆。里面坐堂的大夫并不缺那么一位两位的。

    可像华这样拥有特殊才能的大夫,虽然可憎可恶,但是还真不能任由他流失到外人田里去。

    幂篱重又调整戴好,秦秋水在阿若的陪同下,偷偷绕出了秦家后院。

    “老爷,既然你也默许了,又何必言辞那么强硬?平白让秋水难受。”

    秦父倚栏望着秦秋水远去的身影,身子一阵阵地因为咳嗽而摇摆不定。

    秦母见状,也不敢再多言些什么,生怕再刺激得更为严重,转而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让她去,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太后都说了,谁还敢违抗。你可别忘了,咱们秋月可还是嫁给她太后远方子侄的。”秦永安情绪更为激烈。

    时至今日,他难道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出左右儿女人生的决定?当日秋月一脚迈进了太后娘家的大门,就相当于整个秦家和太后签订了卖身契约。

    天平两端根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可是,又不得不维持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因为即便是再不对等,再不公平,这也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望尘莫及的高度,使他们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为了维持这种关系,不得不牺牲掉一些东西,看起来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却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以前的秋月,现在的秋水,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东西,全部都在这些不可掌控的范畴之内。

    “就当是我做父亲的欠她的吧。”秦永安受不得风,呆站了没多久,就在秦母的搀扶下回了屋。

第六十三章 登门道歉另有深意

    秦秋水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后院花草相互的交相掩映中。www.uu234.net

    妙春堂所处的地段一直都是京都各大商铺眼红的对象,这里人来人往,吆喝贩卖声不绝于耳。

    若不是背后有太后这样的背撑腰,一个小小的生员,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在京都重建祖业,并且渐有风生水起之象。

    只是,就因为它的地段优良,反而造成了秦秋水不小的困惑。

    晴天大白日的,一个身材窈窕的纤纤身姿,还头戴着足以遮挡面容的幂篱。

    这样的半隐半露,比坦然示人还要平添几分曼妙以及路人的好奇。

    秦秋水心思细腻,自然早发现了这一问题所在。只是以往的她,总会刻意躲避开拥挤的人群,和那人流涌动与之相互冲突的时间。

    这一次,却是避无可避了。

    “快些走,别太招摇了。”秦秋水箭步如飞,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一出门就忘乎所以的阿若。

    “赶紧给我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隔了还有半条街的距离,就听到妙春堂里声势浩大的争执。

    “这是怎么了?”秦秋水提起裙角迈步走入内堂,看着脸色僵硬的赵涵有些不解,“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让外人看见了妙春堂的伙计是这个样子,以后谁还敢上门求药?”

    求药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自然就有贫富贵贱的差别。

    富人贵人求药自然万事不难,可对于那些条件有限的穷苦百姓来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若身体上有个头疼脑热,挨一挨倒还没有什么。可倘若万一是个顽固的病痛之症,因此丢掉性命的也是大有人在。

    妙春堂旨在悬壶济世,秦秋水更是希望堂里的大夫学徒面对无钱医治之人可以做到分文不取。

    不过,自己所愿是一回事,他人要养家糊口也是事实。这些钱财便只能靠着秦秋水自己来补。

    也因此,她这个东家做得让众人心悦诚服。可即便如此,也是百密终有一疏。

    比如眼下的麻烦,就正好印证了秦秋水的担心。

    一个穿着明显和他们不同的小袖狭身的黑衣男子以背影示人,无论赵涵说些什么,那人都岿然不动,好像是块没有感知的石头。

    “秦姑娘。”赵涵开始倒苦水:“就是他,不识好歹。救了他的命,他反倒把咱们妙春堂给砸了。”

    秦秋水紧接着皱起眉头,审视了一圈堂里规整的摆设,这才反应过来赵涵所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绕步走到男人面前,“是你?”

    男人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面对秦秋水的问话依旧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看病给钱,天经地义。可是这种人呢,不给钱不说,反而冲救命恩人摆脸色。”华从并不起眼的角落里凑上前,双臂环抱在胸前,俨然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你闭嘴。”秦秋水横了一眼华:“不要张口闭口都把钱挂在嘴边。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华自知讨了个无趣,摊摊双手,闭嘴作罢。

    只是难为了赵涵,他早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本来就心气不畅。平日里势利眼的华大夫好不容易站在他这边一回吧,还被秦姑娘数落了一通。

    “喂,你好歹吭个声啊!”他还没什么,可是总不能让秦姑娘坐冷板凳。赵涵伸手推了一把男人,尴尬的是,男人依旧丝毫未动,根本不受他推力的影响。

    秦秋水摘下幂篱,扬起一张明媚的笑颜:“怎么?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男人先是一愣,旋即拱手谢过:“无忧眼拙,未能认出姑娘就是救命恩人。”

    “无妨。”秦秋水略略干笑了几声。这不是从侧面证明了幂篱的质量很好嘛!

    “你今日来是?”秦秋水心里有了个大概,总之不是来找麻烦的。

    既然肯称她一声恩人,可见也不是个分不清的好赖的。

    无忧抱拳,环顾了一圈堂里的人:“那日事出有因,无忧甚至恩将仇报。还望,还望各位不要介怀。”

    知道他为这个“恩将仇报”致歉的对象是谁,赵涵也就索性摆摆手:“再生气,岂不是搞得我赵涵成了个小肚鸡肠的。”

    紧接着,就是一记轻飘飘的拳砸在了无忧的后背:“这一拳下来,咱们就两清了。”

    无忧疑惑片刻,许是这位叫赵涵的小哥面皮薄,心里依然存了怨气,可不好在东家面前显露。因此,这一拳才空有其表而已。

    看来,寻求原谅之路还漫长得很呐。

    无忧有无忧的困顿,赵涵也未能免俗。他那一拳的力度可以说是用了八成力了,这家伙难道真是石头做得不成?怎么一点痛觉都没有?

    赵涵以手握拳复又比划了半天,觉得症结真的不在他这里。

    “秦姑娘。”无忧低着头,面上染上一抹愧色,只是头低得太低,这愧色实难观察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你以后别再冒冒失失,让旁人的好心错付就是了。”秦秋水这话并不是客套。

    如若说起来,她也并不是没有怨气的,只是没有赵涵那么深而已。

    试问一个夜色寂静的深夜,那样的庞然大物忽然跌落眼前,还一脸凶神恶煞地威胁叫嚣。谁都不能心如止水地出手相助吧?

    无忧听了这话,眼底的神色没有豁然释怀的感觉,反而更加的晦暗不明。他今日来此,实非自愿。

    可是对方一问一答之间的泰然自若,以及那股连身为男子都自叹不如的气概,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

    “跟你说话呢!”赵涵能忍,秦秋水能忍,可是华却不能忍。

    他开门做生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挣几个钱。这样一个黑到发焦发糊的东西杵在门口,跟个财神爷似的,他那些真正的财神爷是铁定是不敢进门来了。

    什么都能忍,对于华来说,阻挡他的发财路,就是罪无可恕。

    “啊?”陷入纠结挣扎的无忧被这一嗓子惊醒。

    “我说,你是哑巴吗?”华疾步上前,半蹲着打量起来无忧的神色,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滑落至身前。

    他忽而笑起来:“还是说,你的心里是个哑巴?有口难言,亦或是……口蜜腹剑?”

第六十四章 胡人入京

    赵涵被惊到无以复加,张大了嘴巴的面部表情就足以可见一斑。m.www.uu234.net他在一边悄悄扯着华的衣袖:“华大夫,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华嫌弃地弹开赵涵手中自己的衣袖,“我怎么说话了?都是事实。”

    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无忧当真落入到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是个杀手,入了门,便绝情绝义,是对师弟都可以下狠手的杀手啊。

    杀手只能是杀敌的利器,也只会杀人索命。让他面对如此恳切的目光,如此毒辣的审问,简直就是分身乏术。

    “怎么?说不出口了?”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饶是不愿往阴暗处所想的秦秋水,此情此景,也不由地心生疑惑:“有人说,久负大恩必成仇。我自认为对你不算大恩,你是个走江湖的吧,也不应该心眼小到这个地步才是。”

    “无忧绝无华大夫所言之意,告辞。”他匆忙出门,狼狈至极。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反常的行为,秦秋水心生凉意。

    华却偏要雪上加霜,伸出一只手来:“钱呢?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没有钱,可不开工啊!”

    “少不了你的。”秦秋水冲跟来的阿若使了个眼色。

    供着这样一位神医,秦秋水也算是下了血本。只盼着他这个毛病有朝一日能收敛几分。

    阿若怯生生地掏出按照秦秋水吩咐准备好的银两,递了上前。

    “怎么?我有这么怕人?”华对于钱财是来者不拒,收过来的同时还不忘验验货。

    他咧着嘴咬在银锭上面,反复确认无误,才露出会心一笑:“那家伙目光闪烁,你还是多留个心眼。”

    知道这句话是在告诫自己,秦秋水微微颔首,算作谢意。

    至于阿若,自打她进门看到那副身躯之后,脸色就久久没有恢复过来。

    那夜里那人狰狞的面部,现在想想,都会被吓出一身的冷汗。她不比姑娘聪明伶俐,也更比不了姑娘的胆大心细。

    无忧夺门而出,面对刺目的阳光,他愈加地无所适从。杀手的战场就是暗夜,没了夜色的笼罩,他就会沦落到和过街老鼠一样的下场,甚至比之老鼠还不如。

    街头人潮百里,熙熙攘攘,横亘纵贯。

    一袭夜行衣,还是为了行动方便的胡人打扮。这样的小袖狭身,放在平日,绝对要引起京都里不小的骚动。

    不过,今日的无忧得以松口气了。因为显然众人的目光并没有向他聚集而来。

    此街名为宁远街,是整座京都最为繁华热闹的地区。不仅各类商铺林立,连外邦来朝都是必经之地。

    只是天盛自先帝建国至今,不过才历经二世。根基尚浅,并未有空前的万国来朝之象,仅以此点来看,根本没有和前朝比肩的资格。

    “哎,你们看,你们看。”鲜少见过外族人的京都百姓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生怕错过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胡人还真是民风开放啊!”老百姓聚在一起,其中不乏多嘴多舌,说什么也要掺和些自身意见的人。

    无忧心不在此,可是人墙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万般无奈之下,他便也随着人潮的方向跟了过去。

    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浩浩荡荡,将宽阔异常的宁远街占得满满当当。首当其冲为之开路的便是四匹并驾齐驱的棕红色优良宝马。

    那四匹马显然是训练有素,马蹄抬起落下的动作整齐划一,雄健的四肢肌肉配合着不时发出的嘶鸣声而有节奏地抖动着。

    浑身的毛发也在拼命诠释着它们蓬勃向上的朝气。

    不愧是北方来的胡人,果真是凶猛彪悍,就连他们的马都是一脸神气。

    无忧的关注点自然是能代表对方实力的队伍马匹。

    早先就听闻陛下曾提到,就在近日,北方的一支小众部族要率使臣前来觐见。

    由此一看,就是眼前的这些人了。浩荡势大,来别人的地盘上,却不懂得暂避锋芒。除了彰显国威,要说他们没有旁的心思,实难相信。

    四马先驱而行,紧接着,无忧身侧的人群忽而涌动起来,一个个皆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仰头往那队伍中看去。

    “北胡的女子长相也不比咱中原女子差啊。”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俨然还尚未娶妻生子。

    “那是,中原女子含蓄矜持,哪能跟人家的热情奔放相提并论!”立马有人插嘴接话。

    话题的起承转折,向来不需要多么深厚的渊源,只需要一个得当的契机而已。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茶余饭后的故事流传在坊间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立马换上一副老成的腔调,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的理解大谈特谈:“那胡人女子生而奔放,就你们这样的,能驾驭得了吗?”

    听着这言论越发的粗鄙不堪,无忧忍不住一掌拍在了离他最近一人的肩膀上:“皇城脚下,哥几个说话仔细着些。”

    “你是什么人?”满嘴荒唐言的男人正欲反口表达他的不满,无忧的手上却暗自发力。

    “嗷,痛,痛,痛。”男人一张脸皱成一团,急忙求饶:“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无忧这才悻悻作罢。他的嘴角耷拉下来,心中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一路见不平而生出些许莫名的自豪感。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这个人,双手鲜血,比之这些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家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位轻纱遮面的胡女赤着双脚拥在一顶辇轿前后,喝着鼓点轻踏着某一族特有的舞步。

    即便是轻纱遮去了大半的容颜,那一双灵动的双眼也不时顾盼神飞,勾去了不少围观之人的心神。

    “让一下。”那种热切的眼神盯得无忧浑身不适,还是先走一步为上。

    他推开拥挤熙攘的人群,义无反顾地逆行离开。他出宫的目的可不是探查这群胡人来朝意欲为何,自然没有必要逗留此地。

    “钟访,怎么不跳了?”辇轿并未停下,里面却探出一截白皙圆润的胳膊。其上戴着金色树叶纹饰的缠臂金,华丽非常。

    “回公主的话,方才人群中有……”钟访刻意停顿下来,这里鱼龙混杂,话还是点到即止就好。

    “那就让他们都注意些,可别出什么乱子。”胡人公主慢慢收回唯一可以看到的胳膊,整个人再次被隔绝在绝密的辇轿中。

第六十五章 四方有客来迎

    “是!”钟访略微颔首低头,一双大眼瞬时又光芒四射,扫向四周的同时,舞姿也更加地曼妙别致。m.www.uu234.net

    还以为中原人全是声色犬马之徒,如今看来,其中不乏一些心思缜密之人。

    “上使大人,远道而来,一定是车马劳顿了吧。”四方馆的主要负责官员周逢川躬身迎进打头的一名胡子拉碴的男人:“四方馆特意为各位备好了酒水,今夜还请先在此整顿休憩,明日得了陛下的召唤即可入宫。”

    四方馆是京都为了接待各国使臣特意建立的专用衙暑,如若有什么使臣前来天盛,下榻休整的地方一定在四方馆。

    可惜的是,明烨在这上面可谓是花尽了心思。可在这一拨人到来之前,可以说是心事东流,皆负做了空谈。

    因此,占地广袤,修葺完善,样样都需要资金支持。四方馆完全发挥不到与之相对应匹配的作用,这里其实荒废了好久。

    要不是听闻北部的黎一族有恢复与中原地区邦交之意,恐怕四方馆时至今日都是京都最不被看好的建筑,没有之一。

    就在数日之前,这里还是群龙无首。周逢川的仕途走得坎坷多舛,可摇身一变,他眼见着便成了天子近前的红人。简直是未来可期。

    陛下大笔一挥,直接在周逢川上奏的奏章上同意了他新增衙役的要求。不仅同意,还金口玉言,亲自从六部中拨下许多得力的衙役。

    朝中一时轰动,众人都说,周逢川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动声色地原来是憋了个大招啊!

    周逢川经历了多年的低迷期,早对风言风语没有那么敏感了。

    他从金銮殿中踏出来的时候,只是甩甩空空的两袖,而后便如往常一样离开了浑浊的是非之地。任凭背后众人投来的鄙夷以及各种眼热的目光。

    四方馆在周逢川的带领下,居然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化腐朽为神奇。

    若不是久居京都的知情人,还以为四方馆有了数十年的历史。不然,几日之内,它怎么可能运行到这种境界?

    满脸胡子的男人拍拍胸脯,自我介绍起来:“叫我葛尔就好,这位是我们黎的修容公主。”

    言下之意,他还不是此行最大的人物。身份最大的公主可还在辇轿上呢。

    钟访扶着那只戴着缠臂金的手臂,紧跟着,辇轿里缓缓走下来一位唇红齿白……身材臃肿的女人。

    “下官周逢川见过修容公主。”周逢川有些不敢置信,眼睛数次瞥向那位仪态万千的胖公主。

    不是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是说,胡人身为游牧民族,骁勇善战?

    周逢川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已经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人不可貌相。

    不管这位修容公主外表如何,但人家的确是尊贵的宾客不错。他的行为态度可是代表了天盛的门面啊!

    “修容公主,使臣大人。”周逢川将姿态放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东道主的傲然,也没有刻意逢迎的矫揉造作:“请随下官来。”

    四方馆内可供休憩居住的馆舍不计其数,光是临时歇脚的馆舍就不下十个。

    可见明烨对邦交真的是很在乎。当初扩大四方馆规模的想法一经明烨提出,就恍如石子掷入江水,立马掀起不小的风浪。其中反对的声音就多到自成一派。

    明烨新皇登基,压力不小,但还是独断地坚持了这一想法。

    今日的四方馆已经是各朝各代用来接待外国使臣的衙暑中登峰造极的了。前无古人是板上钉钉,相信后无来者也是毋庸置疑。

    “公主,您看,他们这里真的是好……”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钟访就被修容一个眼神止住了。

    修容打量着四方馆内里的建筑陈设,自然也是心生感慨。

    只是身为公主,什么表情该体现在脸上,她还是能控制得住的:“天盛可真是财大气粗,难怪是中原霸主。”

    又是来来往往的几句寒暄客套,甚至不乏吹捧之嫌。纵然是各怀心思,表面也是一团和气。

    月色倚上外间清冷的廊间栏杆,修容公主一双肥肥的小胖手抵在下巴上:“钟访,这里衙役不少,更有周大人那样的高官常驻。你也别嫌着。去活动活动。”

    钟访跟来的时候,便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当下不敢迟疑,立马躬身退出房门。

    修容公主掏出一片银色盔甲的碎片,上面密密麻麻满布着的是刀枪剑戟的划痕,看起来是那种连埋在黄土里都会被嫌老的老古董了。

    她慢慢摩挲着上面如山壑沟渠一般深沉的坑坑洼洼:“我们胡人也要为族人而战。如果有一天,你我不是敌人就好了。”

    钟访轻巧利落地摸到一处屋门前,左右打量了片刻,随即推门而入。她并不是修容的贴身侍婢,又或者说,修容本身就没有什么贴身侍婢。

    修容的阿爹,也就是那位黎的首领。他性情豪迈,却又风流多情,草原大地上尽是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也不知是哪一次荒唐的兴致所起,修容的阿娘就怀上了她。

    修容的阿娘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羊女,长相平淡无奇不说,经年累月的脏活累活压身,活生生叫她瘦成了皮包骨头。

    人人都说,这样的女人不好生养。即便生养出来,孩子也必定是缺胳膊少腿,更有恶毒的言语侵扰,说这孩子必定是个天生痴儿。

    于是,“万众期待”中,修容出生了。她的降临有效地让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疯子们闭上了嘴,却又同时掀起了更大的一波浪潮。

    因为修容的确不是痴儿,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但她是天生貌丑。一个从出生起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的人,必定会再次沦为众人的笑柄。

    修容的阿娘身体不好,打那一次生产之后,不久也便撒手人寰。

    而她的那位阿爹呢,四处留情,亲生骨肉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和随处可见的女人一样平淡无奇。

    修容天生没有可依仗的样貌,也没了阿娘的疼爱。在一众子女中,是最不受宠的那个。

    好在年龄不大的修容早早便清楚地意识到了。她发愤图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族人以及他那个不负责任的阿爹看看。

    她,修容,也是可以比那些草原上的勇士更加勇猛的存在。

第六十六章 金銮殿前

    为了这个机会,修容准备了十九年。www.uu234.net整整十九年,她身边的姐妹们个个出嫁,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阿爹身边。

    许是年龄大了,激情不再,阿爹身边也没有个可以再嘘寒问暖的子女。修容终于渐渐得到了正视。

    然而,野心勃勃的黎首领,又怎么会只眼界狭小地盯着亲情不放。

    修容得以被正视,还是因为她满肚子的书本,和那些不学无术的子女相比较,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这次前往中原,就是修容得了授意,还特意将钟访以贴身侍婢的身份安排在身边。

    “周大人!”钟访背着双手,将门缓缓合上:“更深露重,您怎么还在读书啊?”

    柔声细语,夜半闯入寝居的女人,就是再迟钝也该想到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了。

    周逢川以手抵唇,掩去他内心的不适以及些许难堪:“钟访姑娘,可是修容公主有哪里不便?”

    钟访轻笑一声,完全没有不请自来的拘谨,她扭动着腰肢凑上前来:“公主没有不适,难道我就不能不适了吗?”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周逢川虽是新官上任,但也不是不明其中人事。

    面对一个随行的侍婢,他想,自然就没有必要自称下官了吧,免得丢了天盛以及陛下的脸面。

    钟访并不在乎这些,她极其熟练地褪去外袍,两只细长笔直的双腿暴露在人前:“不如让钟访来陪陪大人。”

    周逢川其实厌恶极了这些一经缠上来就扒也扒不掉的如狗皮膏药一般的女人。

    但是,对方外宾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拒绝得太过刻意。不然,伤了二族和气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周逢川一把将钟访拉入怀里,有句话说得极好,欲拒还迎:“钟访姑娘迷惑男人的功夫这么好使,不知道拳脚上相见会如何?”

    “啊?”钟访面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周逢川有些招架无力,正不知该如何作答。

    下一秒,整个人连同地上的外袍被齐齐甩了出去:“更深露重,你我嫌着左右也是无聊。你且把衣服穿上吧。”

    外袍被掷到了脸上,缓缓滑落至手臂的当口,周逢川居然一脚横劈而来。

    钟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能够在攻守之间转换自如,隐瞒武功实力也是不在话下。

    可周逢川的这一脚来得迅猛异常,钟访下意识地弯腰旋身躲闪。

    “就知道黎不会派出普普通通的侍婢的,待明日面见陛下,在下一定替你多多美言几句。”周逢川径直走到门边,拉开房门:“请吧。”

    外面的凉风呼呼地倒灌进来,将钟访吹得身子一个激灵,她攥紧了半披在身上的外袍,有些口不对心:“天盛藏龙卧虎,是钟访出格了。”

    计策不成,钟访灰溜溜地回到了修容的房间,正对上了公主对着一片盔甲碎片发呆。

    听闻动静,修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动作这么迅速?办成了?”

    钟访立马跪地,一只头几乎快埋进了胸里:“是钟访没用,未能取得周逢川的信任,也不能讨到对黎有用的消息。”

    “你且起来吧。”修容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失望:“凭借美色让别人卸下心防,本来就不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这个事情,还是要徐徐图之。我就不信,他们当真一点破绽都没有。”

    “是,钟访明白了。”钟访并不是修容公主的侍婢,但是对她却莫名的十分信服。

    她也曾因为外形而对修容有所误解,可事实证明,以外形样貌去判断一个人,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翌日,旭日东升。整座京都再次人来人往,将皇城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只不过,相比较于昨日宁远街上的热闹景象,这一次可是全城性的。

    从四方馆前呼后拥出来的一队人马,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终于进入了皇城。

    “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太监上前询问起来周逢川:“怎的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周逢川是有正统编制的官员,前程远大,一个小太监自然不敢苛责什么,只是多嘴问了一句罢了。

    周逢川脾性也是好的,并未因对方是个太监,就生出优越感来:“北部胡人生活习惯多有不同,难免有些水土不服的症候。”

    小太监连连点头,不敢再唠叨下去,忙就伸长了脖子:“黎使臣觐见。”

    带头入殿的便是修容公主和那名叫做葛尔的男人。

    大殿之上官员们分列两侧,皆都全程注视着这一干使臣代表。

    修容有注意到,即便自己的身材样貌难以言表,可是旁人的目光并没有因此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

    只是匆匆一瞥,他们的目光基本一直在她身后的队伍中流离。

    她有些失望地将视线移到天盛的君主脸上,这满殿立着的人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黎使臣葛尔,修容见过陛下。”他们一行并不是臣子,所以也没有必要行中原人拜见天子的那一套繁琐礼节。

    见惯了一整个朝堂上下对自己俯首称臣,明烨如今见了放眼可及的大殿里外,这些胡人一个个站得笔直挺拔,除了上半身略微有弯动的弧度以外,竟是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谦卑恭谨。

    看来君临天下也是有一定的适用范围的。

    好歹也是一朝君主,明烨脸上笑得自然,处事说话更是得体:“黎使臣和公主远道而来,朕未能立即为各位接风洗尘,是朕怠慢了。”

    修容既然得以成为黎一族的后起之秀,就足以证明她的各项表现都是算得上是优秀的。

    她立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将双手搭在胸前,微微颔首:“上国国力强盛,问鼎中原的实力实在是有目共睹。黎内部动荡不安,以至于时至今日才得以派遣使臣前来,还望陛下不要多心。”

    不要多心?苏老将军一门驻守北疆,捷报频传,若不是他们节节败退,怎会有如今主动议和的局面?

    是非曲直,有的时候还真是靠他们一张嘴就可以评判的吗?

    明烨自然也没有戳破这其中的暗流:“黎部众人数居多,偶尔起个反叛谋逆之心,却是不足为奇。倒是难为了各位使臣千里迢迢前来,总还惦记着我中原大地。”

第六十七章 两害相权

    少时为了在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小小年纪的明烨便懂得做任何事情都不是以兴趣为先,而是以需要为首。顶 点 X 23 U S

    如若在一段关系的利弊之中,权衡相下,纵使违背本心,也要选择那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项。

    没有什么不公平,也没有什么不甘愿。想要达成某一目的,自然要做出相应的取舍。

    就好比眼下,黎派遣使臣前来议和,谁也说不清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北疆各部族如今被苏家军镇压得毫无反手之力,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在跌下悬崖的瞬间反扑。

    这一次,黎众人打得是何算盘呢?明烨不得不防,也不得不通过适时的言语来敲打敲打他们。

    他们不过是北部众多部族之一,人数纵然居多又如何能与人丁兴旺的中原相比较?

    还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他们黎人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修容脸色数变,但好在并没有被一干人等看去任何端倪:“陛下君子大量,来人,呈上来。”

    胡人的队伍中慢慢走出来一位其貌不扬的老者,他的步履维艰,可双手捧着东西的样子倒是虔诚恭谨得很。

    “这册上所书是黎一族此次特意为上邦准备,还请陛下过目。”修容眼神示意那位老者。

    老者会意,捧着一页册子往殿前又挪动了几步。

    明烨身边的太监顺从地从对方手里接过,站定位置之后,按照往常习惯,开始宣读:“上等马尾胡琴三十把,马奶酒五十坛,精选牛羊一百头……”

    洋洋洒洒念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听上去倒是骇人。可是细细咀嚼之下,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终于有那么一两位性急的抢先站了出来:“自古以来入主中原者皆算雄踞一方,如今天盛既为中原之主,就没有你们任意欺压的道理。”

    朝堂之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这位官员的一句话等于是把所有暗地里的心思全部摆在了明面上。

    修容笑笑,来次之前的种种情形她都有预想过:“大人此言怎讲?我黎诚心诚意拿出特产风物,莫不成,上邦还看不上眼不成?”

    明烨一言不发,既是对黎此举的不满,同时也是想看看他这满朝文武做何论断。

    要知道,北地草肥水美,他们游牧民族手中掌控着多少精锐骑兵。这一点,便是追溯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中原史上,都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的。

    如若诚心诚意有交好之意,何不挑选出几匹特有的良驹宝马?

    黎的礼单,乍一看,名目繁多,实则经不起推敲。他们无非是想拿这些北地遍布的资源来换取中原大笔大笔白花花的银两。

    若真是随意遂了他们的心意,那简直就是养虎为患,亲手把他们明家的基业送上了断头台。

    一向在朝堂之上表现得有些沉默寡言的平阳侯向前迈了一步,“黎前来京都,为何只字不提朝贡二字?不说朝贡倒也罢了,却为何连议和交好之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这话是疑问句,可平阳侯却根本没有等对方的回答:“怕是不想称臣,只待以物换金,好统一北方各部众,再……争夺中原霸主之位吧?”

    葛尔的脸色立时浮现慌乱,粗犷的嗓音响起:“中原地大物博,我们只是以物换物,绝对没有你说的……”

    修容已经听不下去了,打断葛尔:“以物换金,大人真是眼毒。”

    葛尔就是空有其表,临行前数次嘱咐于他,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他这个越描越黑倒还不如找个哑巴跟来。

    “陛下!”修容再次将手掌贴合在胸前,微施了一礼:“两国之间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原是再正常不过,何来欺上瞒下的道理?”

    黎可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要为人臣,岁岁朝贡。

    “你这话是说我们自作多情了?”苏老将军手下的杨副将暴喝一声。

    没想到,他们在北地驻扎多年,这群胡人竟然还有胆子来到他们的地盘上扬言叫嚣。

    杨潘气到连嘴角都忍不住地抽搐起来。在他看来,数不清的战友牺牲在了边陲北境,无非就是为了给远离战火的地方争取到难得的平静。

    他承认他既没有陛下的好客与雄心,也没有老将军叱咤风云的胸怀。他所想的,无非就是安稳二字。

    因此,今日的朝堂,他原是不愿来的。宁愿抱病在家,也不要见到昔日的敌人踏足中原。

    “知道你为什么战功赫赫,却只能在副将的位置上停步不前吗?”苏老将军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拍拍杨潘的肩膀。

    杨副将摇头直言:“是因为苏老您珠玉在前?”要将这四字成语说出口,也是难为他一个武夫了。

    苏老将军咯咯地笑起来,倒是有些一个寻常老者和蔼的影子,更是多了一份豁达:“这话若是别人说,我定当以为是虚言。可你杨潘,我信了。”

    答案还仍旧未道出,杨潘难以自处。

    他的缺点很多,一箩筐都装不下,能当一个副将就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吧?

    这么想着,杨潘反而既有些紧张,还有些隐隐的期盼。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苏老将军特地指出?

    “为将者,这里,一定要宽广。”苏老将军用手戳了戳杨潘的心口处,语重心长地接着道:“能将敌人打得屁滚尿流,也能接受对方的示弱求和。”

    就是这样的一番对话,让杨潘将心中的不愿压了又压。然而朝堂之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他在听到修容的话语时,终于忍不住了。

    “杨副将,你且退下。”高位之上的明烨终于发话。

    他的眼波流转,任谁都看不清那眸底的神色:“修容公主,葛尔将军,你二人有话直言。”

    严寒北地如今大大小小的部族加起来共有五支左右,黎既不是其中最弱的一支,也不是最强的一支。

    但是,从他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到如今北地的形势。

    修容笑答,言语中浑然天成,没有刻意的矫揉造作,说出的话却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只见身材丰满的她站在台阶下,摆着不卑不亢的神情:“诚然如陛下所说,北部动荡不安,居心叵测者更是数不胜数。”

    她顿了一顿,眼神扫向四周的官员:“试问,如果有人愿意与上邦建立邦交,是不是就会少一支敌对势力?是不是就会无形之中为边疆战乱投入一个随时成为盟友的契机?”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静得可怕。然而,修容的话还没有说完:“黎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

第六十八章 与虎谋皮

    明烨微微皱眉。顶 点 X 23 U S不是看到了这所谓的宏图背后隐藏的暗流,而是对方**裸的威胁。

    修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北部众人虽然如今节节败退,处于战势不利的地位。可是,从长远来看,他们精于骑术,且熟悉地形。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们调动部队镇守边疆,原本就是劳民伤财。更何况,此次苏老将军回京,看似是战胜凯旋回朝,实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两败局面。

    胡人好战,勇猛异常。战线无期的拉锯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黎能否成为盟友还尚未可知,总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太多太多。几乎可以确定,错过这个机会,就很难再从内部瓦解北方的胡人势力了。

    看这修容的意思是说,他今日不答应以物换金的要求,就会失去黎这个未定的盟友了?

    一个未定的盟友而已,真的值得付出这么多吗?明烨有片刻的疑惑。

    但是他更知道,天盛耗不起。别忘了,南边的颐凰可还是虎视眈眈。

    这样的选择明烨已经做了很多个,每一次都是进退两难:“四方馆公主和各位使臣可还住得满意?如若满意,不妨多住些时日?”

    这算是答应了。就算联盟之约遥遥无期,但是但凡有机会,就不能眼睁睁地让它溜走。

    这根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松开了,不少离开大殿的官员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怎么就能答应了呢?”杨潘也深深吸气,只不过别人是大石落地,他却是心头憋闷:“看看他们那嚣张的模样。”

    一路人马以修容和葛尔为首,正排着队以整齐划一的脚步离开了金銮大殿。

    苏老将军出言安慰起杨潘来:“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虽然是与虎谋皮,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潘一张黝黑的脸上红通通一片,就算是把苏老将军的一番话尽数听了进去。可心里的那股邪气就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他踢踢踏踏一路拉着脸来到了苏云起落成时日不久的府上。

    从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在这个基础上,因为双儿的缘故,二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几乎达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当然了,这个无话不说是在杨潘眼中看来的。

    “杨大哥?”苏云起语气里满是诧异,可对于他的到来和满脸怒色的缘由早就猜出了七七八八,就顺从地沏上一壶茶:“这是谁惹了你啊?能把我们黑如锅底的杨副将的面皮上气出了别的颜色?”

    苏云起这个人,就是不能和他走得太近。

    杨潘突然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奈何已经上了苏云起这条贼船,就只能认栽了。不然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抱着他一起等着沉船。

    可是,沉船需要等好久了吧?杨潘迫不得已一一打消这些想法。

    他一口灌下了面前的茶,咂咂嘴,看来是显味太淡:“咱们在北边浴血杀敌,可是敌人现在跑到咱们地盘上,既不投降,也不议和,只说什么或许可以当盟友。这话,你信吗?”

    苏云起撇撇嘴,接着笑起来:“我信啊!”

    “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后半句话杨潘终于忍住了。

    苏云起无奈:“不信如何?北边战事吃紧,我们一直驻守,但是有重大成果吗?”

    苏老将军是天盛的守护神没错,有他在,敌人确实不敢来犯。但是,神也不是万能的,神也不是永生的。

    当这位守护神老去,再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成为江山屏障的时候,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一年,祖父的身体状况走起了下坡路。苏云起只是嘴上不说,但是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苏云起苦笑一声:“黎也是摇摆不定,他们在试探我们。越是摇摆不定,就越容易掌控。”

    “试探?”杨副将两眼发花:“怎么个试探法?”

    “从大义上来讲,黎是胡人,没有帮着咱们对抗其余胡人的道理。从私情上来讲,黎是黎,亦只是部族之一,为了壮大己身,和咱们联合击杀其他部族,也是情理之中。”苏云起不上朝堂,却思考深虑。

    “找你做兄弟,真是没话说。”杨潘不禁再次对苏云起刮目相看。若不是苏云起提点,他自己一个人可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

    “这或许真是一个契机。”苏云起不知在想什么,表情异常专注:“你还是太心急了。挨了祖父的骂了吧?”

    杨潘有些惭愧:“苏老将军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改改脾性。”

    “下次出征,你就在京都呆着吧。顺便替我照顾祖父。”苏云起有预感,黎来人就是他们苏家军再次出发的预兆。

    杨潘点头,拍拍苏云起的肩膀:“你的祖父还是得由你来,我可管不了一辈子啊。”

    战场上,最怕面对的就是生离死别了。

    苏云起深谙于心。心里微微苦涩,他活了这么大,唯一的牵挂就是祖父的身体。只要祖父康健,他便是当真为国捐躯了,也无甚遗憾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明眸善睐的青涩笑容,即便被羞涩包裹,也抵挡不住那种吸引人的纯真。

    苏云起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落在杨潘的眼中,却有点毛骨悚然了。

    “喂!”他推了一把苏云起:“不是吧!你有这么抠门?这么抠将来还怎么讨妻子?”

    杨潘误以为是苏云起在听到自己欣然答应照顾苏老将军之后兴奋过头了。

    虽说苏老将军不是他的亲人吧,可对他有知遇之恩,就算苏云起不说,杨潘也万不会冷眼旁观的。

    苏云起不置可否地笑笑,某个人,他只想放在心里偷偷惦记。

    杨潘离开后,苏云起心思难安,不知不觉间就溜达到了种满绿植的庭院中。那个与凌的瑾瑜园只有一墙之隔的庭院。

    说来也巧,正想听听那边有什么动静的苏云起。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听到了那边一阵的响声。

    紧接着,一个撕扯着声带的女声响起:“姑,姑娘!您去哪儿?”

第六十九章 梨花带雨

    苏云起心里一阵窃喜,儿不在家中,那他岂不是用不着翻墙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一路分花拂柳,脚下的靴子溅起几滴泥点子,苏云起却混不在意。m.www.uu234.net

    第一次感觉府邸行动起来很不方便,占地太大,以至于一时半会儿都出不去。

    终于冲出了府门,来到平阳侯府大门口,却根本不见凌的身影。

    可那是瑾瑜园没错啊!那个被换做姑娘的也就只有凌一个人才对啊?

    正这么想着,苏云起视线一角似乎闯入了什么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它迅疾躲闪,行踏毫无错乱,却还是没能躲过苏云起的注视。

    此人轻功了得,能在视野如此宽广的府门外还能做到此等境界。

    这一定和平阳侯府脱不了干系。苏云起凭借着刚才看到视野一角人影闪动的记忆,追了上去。

    那个人影的轻功的确不赖,苏云起在转过几处街角之后就全无他的踪影。

    只能凭着大致方向和猜测又往前跟进了几步。

    “跟丢了。”苏云起喘着气,想尽力使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眼前的景致却不能让他如意。

    “公子,您来嘛!”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忽然出现挡路。

    现在的苏云起也不是当时那个初入京都,被人骗得一愣一愣的傻小子了。

    拒绝,也不需要严词厉色便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没钱。”

    “切,没钱早说啊。”女人一抖手中的帕子,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翻就离去了:“死穷鬼。”

    苏云起对于旁人的风言风语毫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语言他向来只当耳旁风听听。

    只是这一整条街倒是吸引了苏云起的全部注意。

    彩旗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将整条街道铺就成了绮丽的彩霞。人来人往,虽然热闹,但定睛一看却不由地惹人头皮发麻。

    哪里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街道?所有的商者全是青楼女人,叫卖吆喝也全无例外都是在揽客。

    “这……”苏云起居然往后推退了一步。这一整条街全部是青楼。

    “你能进,她不能进。”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破了莺莺燕燕们的娇声软语,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到了前方发生争执的地方。

    男人不为所动,板着一张脸问道:“为何不能?”

    老鸨似是火极了,撩起袖口推了一把他身旁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她是女人!你存心砸我招牌是不是?”

    苏云起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边的情况,还顺带着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被视为异类的人,唯一的乐趣,唯一可以支持他的东西,应该就是找到同伴。

    可就在看清那二人面容的时候,苏云起却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然一滞。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被强迫的吧?苏云起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只有这个。

    可是,凌被老鸨推了一掌之后,她身边的男人却伸手护住了她。

    不仅如此,男人还一把攥住了老鸨的胳膊,恶狠狠的表情,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来他有多生气:“你手脚最好放干净点儿。”

    这一点,苏云起自然是十分赞同。只不过,仅仅是手脚放干净还远远不够。

    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我建议你,嘴巴也放干净点儿。要不然,我这拳头下手可没轻没重的。”

    “苏云起?”凌已经转过身来,一脸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来人。

    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最为巧合的是,还和他们前后脚几乎同时出现。

    无影的事情看来真的是藏不住了。

    “儿,你好端端地跑这里来干什么?”他双眼斜睨,言辞中意有所指:“莫不是受了某人的蛊惑?”

    无影见状并没有解释什么,他自然也知道半路杀出的这只拦路虎并不是善茬。只是可惜,他一向不喜欢与无关的人多费唇舌。

    凌被夹在中间,左右难受。无影的身份以及他的性格注定是不能给出什么合理适当的解释了。

    而眼前的苏云起有多么的执拗,她也可想而知。

    踌躇不决时,面前的小楼中冲出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娇娘来。

    她脚步虽然有些踉踉跄跄,但还是精准地一把扑到了凌的面前:“姑娘,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叫她怎么接?

    慌乱中,凌分明看到眼前的女子在冲着自己眨眼睛。

    事到如今,似乎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凌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问起来:“发生了什么?”

    女子的妆容精致,并没有因为断断续续的哭腔而弄花一点,可见也是个老手了。

    此话问出口的瞬间,凌就能确定,无影所说的那位线人估计就是眼前的女人。

    要不然,这么一筹莫展之际,怎会有人出手相助。更何况,这还是个烫手山芋。

    女人依旧抽抽搭搭,一只袖子半掩着面容:“您家府上的下人来楼里寻欢作乐,平白找上了奴家,却一文钱都不曾给留下。”

    “什么?”凌霎时五雷轰顶,一时之间,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的目光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这让她如何自处啊?

    女人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还说上了瘾:“你瞧,他不给钱也就算了,还将奴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利落地挽起袖子,一截雪白的臂膀上还当真出现了几道指甲刮过的红痕和淤青。

    不过红痕上依稀有闪闪发亮的鲜红色的血珠子,感觉是刚被划伤不久的。

    这女人,还真能对自己下得去手。

    她真是来替自己解围的吗?凌现在深刻怀疑,但还是在众人眼神注视的压力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笔欠债的钱我来赔,还有你的医药费,我一样都不会少的。”

    事件得到了尘埃落定,不少人也就没有继续看热闹的理由,于是也就渐渐散去了。

    老鸨似是怕了一脸冷漠杀意的无影,但是面对身后楼里的姑娘们,她的威严还是得死撑着。

    “哼,你给我等着瞧。”她指指点点,脚下却一步也不敢停地撤了回去。

    “怎么样?”凌灵机一动,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我也不想来这边的,这不是欠了债嘛!”

    女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说话的小姑娘,脸上的一派委屈早就不见了踪影:“进来谈谈具体数目吧!”

第七十章 天地玄黄

    苏云起能做何反应?人家都这么说了,也都一脚临门要跨进去了。m.www.uu234.net

    他只能冲着凌的背影喊了一句:“我在门外等你。”

    让他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凌并没有听清苏云起在背后吵吵嚷嚷说了些什么,因此也就只能含含糊糊地回了他一个转过身的微笑。

    因为,她的心思还全然不在这个上面。

    “你是白露吗?”凌先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无影,见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犹豫再三,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了出口。

    走在身前的女人一步一步迈得轻巧灵动,却也扎实稳重。

    即便相挨得如此近的距离,凌也丝毫听不到来自于她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白露姑娘,婢子这就掌嘴。”一个端着托盘的女孩因为无意撞到了白露,眼神里立时染上了一抹担忧之色。

    白露被撞的地方是肩膀,力度不大,但是这样直直撞在身上,一时又无力可支,打个晃儿也是正常。

    可白露着实异于常人,下半身的两只脚未移动半分,就连上半身也是岿然不动。

    许是纠结再三,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一层大堂里,她下跪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于是,凌看到,那位姑娘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居然真的缓缓抬到了齐脸的位置。

    “啪”地一声脆响,她不由分说就扇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凌惊诧不已,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脑海又被抚宁的声音占据充斥了:求人办事,就最好不要做让人家碍眼的蠢事。

    凌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况且,抚宁这话说得还的确在理。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抚宁为何会善意提醒自己呢?

    凌想不通。

    白露却一个转身,微笑着替那位丫鬟挡下了即将到来的第二个巴掌:“你下去吧,不要扫了客人的兴。”

    丫鬟如获大赦,不住地点头,却只重复着一句干巴巴的话:“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瞧白露的神情虽然略微冷淡,但平常也应该不是个苛责下人的。刚才那个丫鬟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容凌多想,白露已经垂下了头:“姑娘,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白露身形高挑,比寻常女子可是高了一大截还不止。

    这样居高临下的视角与凌对话,显然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满意。

    凌将茫然无措的目光投向无影。他的反应仍旧不大,但微微颔首的动作分明是默许了白露的要求。

    这就好。毕竟这场见面可是无影提出的。

    “有什么话咱们还是私下聊聊,省得旁人看去了笑话。”白露掀起裙角,先行施施然爬上了二楼的台阶。

    凌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其实就算白露不说,她也不会傻到去广而宣之吧。

    随着脚下木制台阶一阶阶的升高,这内里的全景才一一被收入眼中。

    屋顶是一个圆形的盖顶,上有镂空图案,并且绘制着各种奇奇怪怪却足够绚丽多彩的奇怪花纹。

    “这里有点奇怪?”凌自然知道无影经验丰富,她能发现的东西,无影一定早就发现了。

    并且发现得更多。

    “先看看。”无影一双深邃的眼眸眯了眯,复而恢复原样,又换成了一张无喜无悲的面容。

    凌点头,语言的交流是真的很必要。他这样的反应虽然不咸不淡吧,但也从侧面印证了些什么。

    时至今日,能多一分安心就多一分吧。

    说话的功夫,他们三人已经由中间的阶梯站上了二楼。

    一开始的紧张不已使凌错过了抢先观察的机会。现在站的位置高了些,视野也更为开阔了些。

    一楼通往二楼只有一条唯一通路,也就是她们刚刚踏上的台阶。台阶宽敞得很,目测看来,并行五六人也是轻而易举。

    最有意思的是,这座楼里,共有三层。除了圆形的盖顶与中原建筑风格格格不入,这三层却是一层比一层大。

    “姑娘,请!”白露见凌发呆,表情似有不愠之色闪过,催促起来:“可别让奴家等急了。”

    凌耳畔发红,道了句:“不好意思,晃儿了个神。”

    无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若不是凌时常往身侧看去,还以为这么一个大活人大白天就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这里是奴家的房间,二位进来吧。”白露大方推开一扇木门,里面一股异香扑鼻,是那种刺鼻呛人,略带侵略性的气味。

    “白露姑娘,你爱好还真是独特。”凌捏着鼻子,这气味没来由地让她有些身子难受。

    “哦!”白露白里透红的脸蛋上似有红霞飞过,明明很举止大方的女人故作忸怩起来:“这不是最近的公子们喜欢嘛!”

    凌很想提醒一下眼前的白露,有些人呢,真的是天生不适合娇羞的状态。

    她们要是硬来,反而有种很搞笑的感觉,还是那种故意引人发笑的。

    不过,凌不假思索地就忍住了。她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还没有那种娴熟的搭话技能。

    凌并不想被白露看去她眼神中的怪异,因此只能随意乱瞥起来。

    也就是这时,凌才注意到,房间外挂着的木牌,一个清隽的“天”字。

    “天?”这样的字眼,总感觉出现在青楼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凌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房间看去,另一间房间外的木牌上居然刻着“地”字。

    “咳,咳……”凌被自己的大胆推测吓了一跳,但还是尝试性地开口询问起来:“天,地,玄,黄?”

    短短的时日当中,凌还是那个怯懦到不敢与生人搭话的她。但她深知如果永远不逼自己一把,那么她就无路可走。

    谁都不知道抚宁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出手,夺走这副身躯。

    但是,至少她明白,在山岚渐起的时候,即便一叶障目,她也不能放弃生的生机。

    白露合上门的瞬间,才笑了起来:“姑娘好生聪明。”

    “你的声音怎么那么……”怎么那么难听?

    方才人多,嘈杂的环境让凌无法听清白露的声音。更别提他们三个人都在刻意地压低声音。

    难听这种话可不能让当事人听了去。

    奈何说话向来是件覆水难收的无奈事。凌总不能当做那话是白露自己的幻听吧。

    她绞尽脑汁,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怎么有些粗啊?”

第七十一章 假面娘子

    凌的声音有些颤抖,等待着白露迟迟还未到来的怒气。

    这个感觉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被判了秋后处斩,虽然吧是罪有应得,但是心里的那个煎熬也是真实存在的。

    女孩在乎的东西有很多,容貌,身材,包括如黄莺出谷的嗓音。

    应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坦然地接受别人说自己的嗓门粗吧。

    “无影,你这主子观察得够细致。”白露看起来和无影的关系还挺亲近,居然在这种状态下,还有心情谈笑风生。

    不过多半是自欺欺人,硬挤出来的笑容吧。毕竟她那个问话能叫别人做出什么反应。

    凌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白露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这样的笑容真诚极了,并不像是硬挤出来的。

    她几步便走到了凌身前,凌简直欲哭无泪:“白露姑娘,我……”

    白露的笑容更甚,连眼角里都是笑意。她一把牵起凌的手,然后,放在了她自己胸口的位置。

    没错,凌清清楚楚看到,那真的是她胸口的位置。

    “你,你……”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露这样一气呵成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惊悚了,这难道就是青楼里的姑娘吗?男女通吃?这比黑道还黑啊!

    白露一直笑嘻嘻的嘴角却猛然耷拉下来:“你没感觉吗?”

    感觉?能有什么感觉?凌猜出了个大概,人家白露姑娘估计是想让自己夸她吧。毕竟,用长处掩盖短处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这样的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凌嗫嚅着:“你的,你的胸很……”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凌简直痛恨自己到极致。这张嘴啊,就算覆水难收又怎么样?就让它强硬地戛然而止不好吗?

    白露叹了声气:“姑娘这么怯懦可不行。”

    她居然抓着自己的手在她胸前的位置开始游走。

    凌咬咬牙,实在忍无可忍,甩开了对方的手:“我没有你这么奇怪的癖好。”

    白露闻言就是一笑,居然解开了衣带。

    凌瞠目结舌,指头乱点:“你,你赶紧穿上。我们来这里不是玩的。”

    咚咚两声响在凌身后的桌子上。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光秃秃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只光彩诱人的果子。

    果子?似是联系到了什么。凌缓慢地将眼睛重新注视在眼前衣襟半敞的白露姑娘身上。

    当然,如果还能算作是个姑娘的话。

    “你,你不是女的?”凌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自带三分媚的人会是个男人。

    “嗯。”白露倒是大方承认:“我都说了,姑娘这么怯懦可不行。这样下去,你什么都发现不了。”

    这算是威胁?蛮有意思的一个……男人。

    凌反复吸了几口气,确认自己的心脏还安稳地跳在胸膛里:“你就是无影说的线人吗?”

    “比起线人,我似乎还是更喜欢他叫我师叔。”白露自揭家底。

    诚然,作为师叔原应该更谨慎一些才是,可是这位白露师叔言行举止大胆,仿佛他才是个新入门的弟子。

    “师叔难道不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探讨探讨有用的话题吗?”无影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觉得有关于围绕他是男是女开展的这场闹剧完全就是在耽误时间。

    白露就好像没有听到无影的话一样,径直走上前,在凌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个“陆”字。

    “陆?白陆?”凌这回反应快多了:“见过白陆师叔。”

    白陆对于这么聪明伶俐的凌颇有好感,也就直言不讳:“我知道你们在探查什么。不过最好奉劝你们一句,这浑水还是别淌得好。”

    “不是说线人嘛?”凌看向无影,“怎么你师叔不大情愿的样子?”

    尤其眼前的师叔还扮做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这让凌羞耻地萌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二人是使了某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在逼迫人家就范似的。

    白陆倒是没有再接着那个话题一门心思地劝诫什么,只是率先开口:“不过这楼里奇人甚多,你们来往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凌忙摆手,摇着头道:“我来一次就够了。师叔,这种活,你还是找无影比较靠谱。”

    这不是她要推卸责任,又有哪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会来逛青楼呢?

    “你觉得这里是青楼?”白陆失笑,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说是青楼,那这里的房间皆以“天地玄黄”命名是几个意思?说不是青楼吧,这里的女子行为这么放荡……

    等会儿,女子,也或许不会都是女子呢?

    白陆这时顺手从桌上拿起两只果子,还十分贴心地分了其中一只递到凌面前:“思考废脑子,你多补补。”

    凌才没有心情跟他打哑谜,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接过了白陆手中递过来的果子。

    她咬了一口:“你们这楼里不会全部是,男人吧?”

    这好像是一个异常大胆的推测,凌莫名有点激动兴奋起来。

    当然了,这份激动兴奋的主要来源一定是缩在身体里的抚宁。凌这么安慰着自己。

    此时的白陆已经把一整个果子吞进了腹中,闻言舔舔唇:“你这孩子思路挺异于常人的。”

    凌气结,不做声地瞪了白陆一眼。说出这番话还不是被他误导的吗?

    白陆收起了笑容,几步轻移到了门边的位置,附耳在上面听了好久,确定没有什么外人了,这才开口。

    不过还是将声音压得很低:“青楼只是表象,这里的奇人异士大多各有背景,至于男扮女装的,约莫是个人癖好。”

    这一句话好像暴露了什么,白陆亡羊补牢:“亦或是为情势所逼,也未可知啊。”

    这楼里的建造确实奇怪,还很奢靡。尤其以“天地玄黄”命名,这就更令人深思了。

    但是,凌并不打算过多询问。显然,白陆并没有和她说的打算,那她也犯不着去找不自在。

    更何况,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吧。

    太后和醉梦楼有什么牵扯,凌自是无暇再管了。更何况,现实更不容许她掺和进去。

    谁都知道,和皇家有所牵扯,这里面是多么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她犯不着把自己乃至平阳侯侯府众人搭进去。

    白陆这个线人,是凌为自己准备的。她需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开启明暗两种办法去一点点探明抚宁这个存在。

第七十二章 禁忌一脉

    既然是抱着确切的想法来的,就万没有退怯的道理。

    凌清清嗓子:“白陆师叔,我恳求您,帮我。”

    求人办事,一定要先让别人看到真诚。

    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要您帮我探查清楚了,我一定万金酬谢。”

    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像华一样是掉到钱眼子里的家伙。

    白陆挑挑眉:“这不是钱的问题。”

    “师叔,你说过的。”一直默不作声的无影终于看不下去了:“这世上,就没有你探查不出来的消息,哪怕是挖地三尺。”

    白陆苦笑,无影怎么把这些自吹自擂的话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喉咙上下翻滚了几下子:“可是,你们要知道。那人是巫医。”

    凌想要探查的人便是妙春堂里视财如命的华。他既然能知道这么多常人无法知道的,那就是一条难得的线索。

    只要顺藤摸瓜,就不愁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但是,凌也总感觉,华好像隐瞒了些什么。

    “巫医就怎么了?师叔是怕惹祸上身?”凌知道白陆多次欲言又止的原因,但还是用了激将法。

    其实,没有道理的啊。无影是杀手,那他的师叔也是那种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他怎么会怕?

    凌记得,华说过他是欺世盗名的巫医。欺不欺世,盗不盗名,对于巫医而言早就没有了意义。

    因为,单凭“巫医”这个词在天盛的土地上就无疑于瘟疫一样可怖。

    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成了所有巫医的噩梦。打那之后,所有医者都与巫医划清了界限,生怕沾染上任何与其相关的一星半点。

    华是凌见过的第一个巫医。又或者,换句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华是唯一一个还是巫医,并且敢承认自己身份的人。

    巫医一脉,因为借助鬼神之力,常常医得许多寻常医者医不得的病症。

    他们一直被奉为能与天地相通的半仙。也因此,经年累月的众星捧月让不少巫医走上了自视甚高的道路。

    只不过,谁都没有见过所谓的鬼神。那鬼神之力也不知是真有还是假有。

    一次瘟疫来得突然,很快席卷侵袭了大江南北,无数人的生命在一夜之间被夺走。剩下的人要么苟延残喘地硬撑着,要么终日生活在惶恐的气氛之中。

    可以说,那时的中原大地比之炼狱也不遑多让了。

    群医束手无策之际,许多巫医纷纷毛遂自荐,扬言他们必定能治好此等劣疾。

    可是这样的瘟疫多耽搁一日,它们便会以迅疾的速度在人群当中蔓延开来。

    巫医们一贯主张跟随天意行事,根除瘟疫的绝佳办法居然不是治病救人,反而是斩草除根。

    大火烧遍了瘟疫横行的地方,就连一些偏僻村落,那些原本身体康健的人也难逃一死。

    瘟疫害人性命,是冷冽无情的刀锋穿膛破肚而过,难捱但也不至于往后的数日难眠。

    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妄动杀念的巫医却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们杀念一起,便是血流成河,还可以借由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血腥的杀戮罪行进行掩盖。

    瘟疫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突然。不论是前者的猝不及防还是后者的突然,也总算是雨过天晴。

    乌云而至,越聚越厚,越积越浓,直至大雨倾盆,而后便是雨过天晴。无论是多么的难熬痛苦,总会有个结尾。

    瘟疫的忽然而至亦是如此,只是它留下的阴影却缠绵作痛在每一个的内心深处。

    巫医的行为彻底得到了众人的反感,他们想将巫医驱逐出境,一盖抹杀了所有过往从巫医身上得到的益处。

    这片土地上,有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都没有人敢提起“巫医”二字。

    纵使那位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自揭身份已是很不同寻常了。还能指望他多透露什么其他的呢?

    医者,应该是有传承的吧。他的师父是不是知道得更多?

    凌现在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似乎也就只有华这一株稻草了。

    白陆的声音打断了凌脑海中如江水奔流般绵延无尽的想法:“是怕。”

    很简短的两个字,斩钉截铁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可信,甚至有点画蛇添足的意味。

    “白陆师叔,您知不知道您这句话说得真是很糟糕?”凌同样看了回去。

    白陆笑了笑:“哪里糟糕?”

    如果他的眼神有笑容这么控制得当就好了。凌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师叔你说话倒是斩钉截铁,可是你的眼睛空洞无物,真的是怕?”

    白陆咳嗽起来,“被看穿就被看穿吧,你也不必无情戳穿我吧?”

    凌哭笑不得,但白陆宁愿大方承认也不答应自己的请求。

    这事八成是不会有什么着落了:“今日是凌叨扰了,师叔就当我们从没有来过吧。”

    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以退为进。凌从来没有打算以这种方法博得别人的同情抑或是勾起什么类似于歉疚的想法。

    千钧一发的生命威胁是真实存在的,自己也的的确确在面对它的时候是十分恐慌。

    但是,这些心情也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别人毕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承担这背后的风险和面临内心的不情愿,不是吗?

    凌转身并没有停顿,也不期待白陆会突然答应。

    “咯吱”一声,木门被拉开。外面的喧嚣吵闹忽而又充塞了双耳。

    人声鼎沸,倒是十分的热闹。这样的热闹如果在没有解决办法出现的情况下又还能持续多久呢?

    “姑娘!”白陆发声,却是再也没有说什么。

    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下了楼,她离开很久之后,无影才跟了上来。

    “在和白陆师叔告辞?”凌并没有回头。他们二人也算是相熟已久,没来由的默契让凌不需要过多的心思就可以感知到身边的无影。

    “是。”无影有一个做杀手的优良素质。

    既然称呼凌为主人,就万万不会越界。主人的命令是什么就会千方百计地达到,而不会多嘴去探听一些背后的缘由。

    这也是为什么凌和这个面冷心却不一定热的杀手能维持一种特别的关系。十分顺从舒适,并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第七十三章 暗流涌动

    告辞是告辞,但绝对不会只是告辞。m.www.uu234.net凌并不知道在她走后,无影和白陆的对话是怎样的。

    “我们走吧。”迎着阳光,凌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明媚起来,语气还越发地紧张起来。

    外面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人在等着她呢。她几乎可以断定,苏云起才不会那么容易走掉。

    在里面也算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苏云起居然还站在他们离开时的位置一直等着她。

    不仅没走,还原地不动。这一点,凌自愧不如。

    “你,你还在等着呢?”这回凌总算反应过来当时苏云起说得是什么话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苏云起一脸担忧地开口询问。

    真不知是该说他善解人意呢还是不会察言观色。

    凌半晌立在原地,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都……处理好了。”

    本来就不是钱债纠纷的问题,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其实,这世上最简单的无外乎就是用钱可以搞定的事情了吧。

    当然,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很快,她就被苏云起打断了:“我看这位兄弟相貌不凡,语出惊人,敢问是?”

    相貌不凡?也勉强算吧。虽然说这话的人明明要更好看一些。

    可是语出惊人就未免有点太过虚假了吧。无影从头至尾说出口的话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凌替无影作答:“他是娘亲派给我的护卫,有问题吗?”

    大长公主深居内宅,就算苏云起他有了通天的本事,又怎么去对质呢?

    凌为此长出一口气。

    “最近京都里可不太平。”苏云起将目光重又移了回来,放在少女粉嫩的脸颊上却有片刻的晃神。

    “不太平?”凌皱了皱眉头。

    苏云起可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别看他平日里说话好似吊儿郎当,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为他这番话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凌觉得这样的话语有点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也不至于危言耸听:“你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不知是碍于人多眼杂还是有着无影在场,苏云起也只是面容忧愁地笑笑:“总也不会牵扯到你。”

    这样子的苏云起满腹心事,凌是第一次见。

    她有些慌了神,她现在的状态可经不得什么大风大浪了:“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儿?”

    苏云起却好像并没有听到凌近乎于央求的语气。

    他径直走到了无影面前,二人一个一言不发,一个嘴角轻扬,却谁都不落下风。

    相形之下,凌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几步。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她还是自己退出吧。

    “有你在,我相信,儿定当会安然无事的对吧?”苏云起的声音很温和。

    听来一向让人很舒服的他,今日说起话来却不知为什么好似在处处针对无影。

    苏云起在等。

    直到无影的目光和他相对的时候,他才把后半句话一连串地说出口:“如果你是以一个护卫的身份,那你就是责无旁贷。但是,我劝你还是主动退出。”

    苏云起瞥了一眼凌:“因为,凌的安全有我保护。”

    凌有些瞠目结舌。怎么说呢,感觉很莫名其妙,很……受宠若惊?

    苏云起说完这番话后,笑容不减,但是立马后退了一大步:“总之,你多加小心。”

    在和我说话?凌指了指自己,他这个话题的对象转换地简直就是猝不及防。

    苏云起忍不住笑出了声,勾起的指头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逾越了礼制,便顿在空中:“就是你啊,小心一些总没错的。”

    总归有些尴尬,苏云起僵硬地收回指头,双手拍了一拍:“天色瞧着就要暗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来一往,总要客套一下才是正常的相处之道。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客套的借口。

    苏云起和自己是邻居啊。二人从头到尾都是顺路。

    “那个,无影,你先回去禀报一声吧。我这里有少将军。”凌扭头在苏云起看不见的角度一个劲地冲无影眨眼睛示意。

    这个点回去,还有苏云起结伴而归,必然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无影的存在可怎么解释,到时候两头都要露馅啊。

    凌的担心无影看在眼里,低声道了句是,便消失在平阳侯府坐落方向的那条街道上。

    苏云起自然没有发现凌眼波中流转的神色,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凌有些好奇。

    一会儿哭丧着个脸,一会儿又呵呵傻笑,是有必要了解了解他了。不然,妙春堂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抚宁这是把苏云起看成精神错乱的患者了。

    苏云起是个洞察力极好的人,况且这家伙的眼睛一直就在自己身上流离,凌只能置之不理。

    凌和苏云起一路走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两座府邸在黑暗中比肩而立,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庄严肃穆却又静谧非常的感觉。

    说是京都不太平,可这一路却是顺利得很。

    凌在想,可能是有苏云起在身边吧,别看他长得文文弱弱,可那打小在战场上厮杀打拼出来的气势根本不敢让常人靠近。

    “今天……”凌踏上府门的石梯时,慢悠悠地转过身:“还是谢谢你了。”

    虽然你的出现让我很一惊一乍,完全不知如何防备。但最起码得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嘛,诸如京都会出事。

    凌这么安慰着自己,笑容满面。

    打从知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凌就意识到她要比从前更珍爱身边的人,更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善待他们才对。

    “怎么这么客气?”苏云起摆摆手:“那你千万小心。”

    相伴走了一路,直到此刻,二人才算是分道扬镳。

    许是灯光昏暗看不太清的缘故,借着些许朦胧月光,凌总感觉苏云起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可这一路行来,苏云起都是有说有笑的啊,怎么到了分别时刻,他反而一改常态?

    “啧啧。”凌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男人心,海底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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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