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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倥偬烂柯人

    抚宁情绪的不满终于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你心思重,就别乱泼脏水!

    心口忽地一阵揪痛传来,这种痛并不是流于表面的痛楚。www.uu234.net它更像是心口被针密密碾扎而过,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缚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顺着脖颈倒灌进了衣领里。凌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下一秒,整个人趴到石阶上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视野中央,青色山岚的笼罩之下,群山隐退,忽隐忽现。这样的景色,若搁平日,一定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凌的裙底已经被泥水污染到看不出原色,她原是淌过一片泥沼,侥幸留得一命已是不易。

    “有人吗?”凌想用尽力气去大声呼救。可是体力消耗殆尽的她声若蚊蝇,就连自己都不能听得很清楚。

    “啊!”凌的双脚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藤蔓紧紧缠住,尖叫的同时,整个人已经被倒挂在了半空。

    她的状态很不好,精疲力竭的身体似乎已经达到了最大的负荷,这样倒看事物险些没让凌晕厥过去。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不寻常。凌根本不知道,倘若自己这一觉睡过去,还会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强撑着清醒,凌不断用牙齿咬着自己的石头。

    “就是她,我们有食物了。”几个身着蓑衣的壮年男人从草丛里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

    他们过得很是困顿,身上的蓑衣已经烂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

    凌显然注意到了这些,还有她本不应该注意到的东西。

    那些人说有食物了,然后自己就被包围了。天底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不会的。凌心里很清楚,她就是所谓的食物。

    她咬咬牙:“你们怎么能吃人呢?”

    为首的男子骨瘦如柴,两颊的颧骨异常突出,甚至有些畸形:“人饿疯了,管它什么道义伦常,先填饱肚子再说。上!”

    男人的一声令下,凌感觉脚下的藤蔓被齐齐割断,然后紧接着自己的四肢被朝着数个方向一齐用劲。

    “救,救命啊!”凌用尽所有的力气拼死喊了一句。

    这一句,却也把凌揪回了现实。

    “呼……”凌盖着厚厚的被子,可后背还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以前有句古诗,叫做:到乡翻似烂柯人。

    讲述的是一个樵夫上山砍柴,路遇二童下棋,心生好奇,便一直看到了棋局终了。

    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樵夫再次返回家中,才惊觉,人世间竟已过了百年。

    一样的恍惚,好像一枕黄粱醒来,身边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凌有点迷糊,心里好像破了一个空洞一般难受。

    你不想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凌知晓一切都是抚宁在背后作怪,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最后的一丝理智好像突然被抽空。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却恍惚之中一脑袋撞到了桌角边,顿时血流如注。

    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逐渐汇聚成一汪血渍。桌子因为撞击而摇摇晃晃,最后掉下来一本书。

    凌双手捧至眼前,定睛一看:“《奇志怪谈录》?”

    对这本书的印象一开始就只是觉得有趣,可是后来身边发生的事情,又让凌觉得它实在是很匪夷所思的存在。

    一来二去,也就慢慢搁置了。如此厚的一本书,上面还绘有精美插画。可惜的是,凌只看过两个故事。

    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两个故事,想要得到精血救命的狐狸和可以通灵的宝镜,似乎都和现实暗暗相合。

    如果没有记错,夏桑被剪子扎伤流血,然后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一个关于精血的故事。若说这个巧合还有些牵强附会。

    那么在第二个故事里,通灵的宝镜承载着一族的过往,等到族人明白个中含义之时,早是为时已晚。

    为何自己在现实里会鬼使神差地找出尘封多年的铜镜?万般心绪纵然一齐涌上心头,却也不该和一个平淡无奇闲置的旧物扯上什么关系。

    况且,后来的事实证明,那铜镜并非常物。凌能从镜子里看到抚宁,能看到身体里寄居的另外一个魂魄,想想就毛骨悚然。

    凌忽然福至心灵,总觉得这个怪梦和下一个故事有所关联。

    泛黄的书册散发着独有的墨香,凌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闭着的双目。

    第三个故事,一名妙龄少女误入丛林深处,苦苦找寻出口却越踏越深。

    直至山间雾岚遮了视线,她才依稀看到一条被层层花木掩映的小径。

    说来也怪,没有云雾遮挡的时候路径毫无踪影,怎么视线模糊了,路反而主动现身了呢?

    脚下松软的泥土生长出来的藤蔓足有一人的手臂那么粗,就那样盘踞缠绕在一起,好像是一条条在夜幕当中安然等待猎物的蟒蛇。

    少女心有迟疑,但是暮色渐浓,谁知道这样耽搁下去还会不会出事?

    几经权衡,她还是踏上了这一条迷雾重重的林间唯一通路。

    耳畔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凛冽狂奔,那些死寂一片的黑压压的藤蔓好像有了意识一般地腾空跃起。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少女就被藤蔓紧紧绑住了身躯,动弹不得。

    “救,救命。”她能感觉到那些藤蔓无限地贴近自己的身躯。

    她就好比是被即将榨干水分的果子,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整个身躯从内到外都会碎裂。

    “找到了。”终于有人的声音打破了这该死的骨头摩擦挤压的刺耳尖锐声。少女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勉强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一股更为浓烈的寒意窜上心头。

    举着火把的男人们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面容上的五官因此显得格外突兀怪异。

    少女还是大着胆子询问,“你们,你们能救我吗?”毕竟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为首的男人不为所动,甚至他的眼神中还闪过一丝不该有的兴奋和雀跃:“把她带下来。”

    火光映照着雾色山岚,足足烧透了半边天。

    那一天少女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厄运。

第七十五章 猜测亦为真

    “后,后来呢?”凌又往后翻了几页,却发现这个故事到这里居然就结束了。

    你觉得呢?抚宁的声音再度响起。

    凌没有回答,这个抚宁远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厉害。和这样的存在对话,显然不是很明智的决定。

    凌盯着泛黄书册上的配图和文字。其实书上没提,但她也多多少少猜出了个大概。

    这一切和梦境中自己的遭遇简直是太像,重合率高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火肆虐地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所以……结局其实再清楚不过。

    “只是,真的会有这种人吗?”凌面色发白,她不知道自己的晕倒和梦境,和书中所言有何关联。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从来不是药罐子,身上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症。

    可以解释的唯一一点,是体内的抚宁在作怪。

    “你究竟想干什么?”怔愣了片刻的凌忽地反应过来,把手中的书册往地上一摔,不禁有点怒上心头。

    他好像很擅长审时度势,只不过这个审时度势很明显,是按照他自己的标准执行的。

    凌根本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但心头生起的莫大怀疑与恐惧,促使她翻到了这个故事的下一页,也就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端。

    这一次,她需要再证实一件事,一件几乎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偏僻的遥远山村里,这里的环境堪称穷山恶水。好在村民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没有见识过外面世界的三千繁华,也就自然而然地安贫乐道。

    直到有一天暮色将近,村头一棵干枯近死的老柳树下多出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面庞白得渗人,没有一点血色。

    他的声音嘶哑,很难听,好像刚刚吞下一块被烧得炙热的炭块:“有,有水吗?”

    他的声音很难听,也更可怖。没有人敢上前搭理他。

    柳树快要老死了,此时树下倚着的年轻人好像完全融入了树干投下的阴影之中。整个人,整棵树,不,是这幅画面,根本得不到一点阳光的眷顾。

    村子里是民风质朴,可是再质朴无华也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一个陌生,还是恐怖如斯的外乡人。

    “你们,有水吗?”年轻人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嘶吼着。

    围聚的人群中终于有所动容,走出来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人:“去我家吧,我家有水。”

    许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也许是男人表现出来的真诚令人足以卸下所有心防。

    年轻人不住地点头,用他那难听至极的声音表达着他的感谢:“谢谢,谢谢!”

    村名们各自回了各自的家中,此时月色朦亮,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不想再花时间在没有用的东西上。

    男人带着年轻人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这期间他还不住地告诉年轻人:“就快到了。”

    他幼时就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不像所有烂俗故事描绘的那样,他的父母安在。

    他们离开了村子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里的大千世界就是毒药,勾走了他的父母,让他一度变成了村子里最可怜,最困窘的人。

    “你是从外面来的?”男人知道,这是句废话。

    但是,一路这么走下去,不找些话题来聊,总感觉有些怪异,而且还有……还有一种不安。

    男人强行把这种不安压了下去。

    “是。”年轻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敢兴趣。也是,干巴巴的问话,得到的回答也只能是干巴巴。

    男人讨了个没趣,埋头继续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到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男人推开篱笆小院中的柴门,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就在他进去不久后,屋子里亮起了昏黄混沌的烛光。

    男人不多时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只碗口有些破损的瓷碗,里面正是盛了满满的一碗水:“喝吧。你喝了就走吧,我们村子从不留外乡人过夜。”

    年轻人倒也是个识时务的,听闻此话笑着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白瓷碗。

    他脖子向后一仰,借着天上朦胧的月光和背后并不清晰的烛光,男人甚至可以看到他大口大口往下灌水时的喉咙在滚动。

    渴了很久的人喝水倒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男人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这么一想,男人就耷拉下了眼睑,眼神也顺势不再关注年轻人,转而下移到了地面的位置上。

    地面上除了站着的年轻人的双脚,干干净净,就连泥土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这么相似的颜色?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男人虽然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总感觉眼前的这一幕怪怪的。

    直到他逡巡不定的目光转而移到了自己周围时,他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没有影子?怎么会有人没有影子呢?除非……他就不是人!

    男人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像发了疯似的狂跳着。

    他想后退,可是双腿上却是宛如承载了千斤般重的重物,根本移动不了半分。

    直到年轻人和他的眼神对视上,那难听至极的嗓音居然在得到水分滋润以后变得动听了许多:“你怎么了?”

    这么诡异的事情,一晚上就见识了两回。男人再也撑不住了,他狂叫着往自己屋子的方向逃了回去。

    “你别走啊!”那年轻人的声音里好像满是不可置信,细细听来,竟是蕴藏了不可言说的笑意。

    只不过,那也得是在仔细听过,仔细分辨之后才能感受到的笑意。

    此刻的男人窝在屋里的墙角不住地发着抖,又哪里能发现这一点?

    屋里的光线太暗,不过男人却万分庆幸,好歹他也是有光可照的人,聊胜于无。

    这种情形之下,要是烛光都抛弃了他,那简直是让他顷刻毙命啊。

    这么想着,屋子外面的夜色好像更浓了,男人有些不解地皱皱眉,往窗边的方向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男人险些吓得立时昏厥过去。

    原来,年轻人不是没有影子的啊!

    只不过,他的影子明显要比寻常人更活跃一些,这个活跃的范围简直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内。

第七十六章 抛砖引玉

    那影子攀附在外间的墙壁上,无形的东西随处可入,任何实物的遮挡对于它们来说都是形同虚设。m.www.uu234.net

    男人眼见着影子好像水一样地漫进了屋子里。

    从一开始的窗边慢慢靠近,直到他蹲着的墙角。这一回,当真是躲不掉了。

    男人只能靠着墙角缩成一团,听声音简直像是快要哭了出来:“别,别过来。”

    一团浓稠的黑影并没有因为他的苦苦哀求而停止动作,高大细长的影子一步步将男人涵盖在其中。

    男人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并且反应过来年轻人和他的影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团浓浓的黑色影子由中心变得淡薄,直至完全裂出一道口子,紧接着从那道口子里钻出来一个人形的怪物。

    男人认得出来,这人形怪物不是其他,就是讨水喝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原本清晰的五官现在根本辨识不出来:“我还没有感谢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男人被震得耳膜出血,忍着疼痛,他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给你水喝,唯独只有我给你水了,可你为什么反而要对我下手?”

    在巨大的恐惧惊疑过后,陡然滋生的怨气反而盈满心头。

    年轻人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在他的身子接近男人的时候,男人只能听到有些飘忽的声音:“因为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男人死去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地的血泊,而他的尸体竟是凭空消失。

    年轻人十分熟悉地扒开男人的人皮,一个紧身,便钻了进去。

    而他身后的影子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慢慢地一分为二,又慢慢地彻底消失于无形。

    “嘶……”凌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些后悔看到这个故事了。

    她不断地隔着衣袖搓着手臂,以期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内心稍微得到些平静。

    时至今日,若她还只是单纯地把这书里所讲的东西看做是一篇一篇精短的故事也就太后知后觉了。

    凌坐回床头,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方才看过的这个故事。

    这一次又会和现实有什么联系?尽管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凌还是发现了一点,那就是与故事当中或多或少有所重合与牵连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过好在现实当中的事件发展总不会来得无缘无故,只要有心,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倘若最近真的会出什么事,一定是提前就会有征兆。这么一想,凌还果真发现了端倪之处。

    今日白天遇到的苏云起,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现实与故事相融的最佳契合点。

    “京都里不太平……不太平?”凌一个人蜷缩在床脚,不断嘟囔着苏云起白日所言,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角上的烛火摇晃起来,将屋内所有的物什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映射在雪白的墙壁上。

    凌轻轻吹灭蜡烛,继而一个翻身上床,深吸了口气之后,倒也释怀了不少。

    既然想不通,那还不如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比什么都没有准备要强得多。

    苏云起的确没有猜错,京都里正酝酿着一场风起云涌,而所有的热闹喧嚣都即将变成惊涛骇浪前的潮底暗涌。

    “加强巡逻,你们去那边,其余的人跟我来。”夜色苍茫中,两拨人马在京都大小巷道中来回穿梭。

    “少将军,我们已经在城内外各处机要之地安插了人手,倘若他们真的敢……”

    苏云起点头:“知道了,不要惊扰其余无关百姓。”

    “是!”面前那人很快跟上远去的队伍,按照此前的划定赶去了他负责的地段。

    整座城池在静谧的夜色当中显得格外安然,只是不知道这份安然究竟还能撑多久。

    两支队伍只是苏云起自己府邸的护卫和府兵,这一次堪称是倾巢出动。本来依照天盛律令,王公贵臣无论官至何位,都不允许私自豢养府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任何一个君王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于臣子,谁掌握了军队的控制权就可以说是拥有了随时颠覆朝堂的筹码。

    只是苏氏一门从北疆而归,他们麾下的苏家军势重,陛下或许只是一时无法撼动祖父在军中的威信而已。

    不管如何,在现下这个阶段中,他手上还握有府兵,还可以调动苏家军的大部,于眼下的形势是利大于弊的。

    府兵护卫们一夜未眠,按照苏云起的指示蹲守在京都各个机要之地,好在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苏云起面色有些不佳,一个晚上的无眠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撤吧。”

    但愿是他过虑反倒成了惊弓之鸟。

    回府不久的苏云起却还是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传来。

    四方馆昨晚出事了,出事的虽然不是主事周逢川周大人,但也是给周逢川打下手的衙役。

    胡人不远万里主动前来,谁都不能保证他们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与天盛成为盟友,还是包藏其他祸心。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树大招风的道理显然不适用于这群彪悍的胡人身上。他们前脚踏入别人的领地,后脚居然就急不可耐地做这些见不光的小动作。

    苏云起叹口气,尽管彻夜未眠让他精神不佳,但还是得尽快把这件事情调查得清楚。

    苏老将军的府上此时早已是炸开了锅。而这全部的聒噪都只来自一个人,那就是苏老将军十分器重的杨潘。

    “杨副将,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先不要大动肝火。”苏云起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更是头疼。

    “云起?”杨潘很是激动了一下子,随即意识到他这样的称呼在众人面前是逾矩了,立马改口:“少将军。”

    苏云起倒是不在乎这些虚礼,胡乱点了点头,扶着苏老将军回到座位上,反问起来:“你们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是黎人所为?”

    杨潘的脾气着实是一点就炸:“少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哪头的?”

    苏云起见苏老将军未发一言,便只能把他的想法和推断先行讲了出来:“就事论事而已。”祖父这是一呼百应惯了,想抛砖引玉。

    毫无疑问,他向来是那块砖,祖父的言论才是无暇美玉。

第七十七章 卧虎藏龙

    此时的屋子里除了苏老将军和杨副将,还有三四位得力的参将。顶 点 X 23 U S

    均是昔日战场上共同拼杀过的兄弟,的确没有外人在。

    苏云起环顾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换做我们,初入敌军领地,挑起战火纷乱那是自取灭亡。但倘若是为了做手脚搞小动作,怎么做,在哪里做?”

    杨潘的性子虽不沉稳,但脑子却是个反应极快的。

    他几乎下意识地说出口:“为了不引人注目当然是在背地里暗自拉拢敌军,又或者是……”

    苏云起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事实上,有些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又或者是杀掉掌握军事险情的关键人物?”

    苏云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众人:“因此,这件事恐怕还并非黎所为。当然,他们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终于到了苏老将军出场的时刻,他咳嗽了几声,满堂的讨论声复归宁静:“云起所言在理。他们在四方馆杀人,这是犯了第一条大忌。其二,仅是一个衙役丢了命,这笔买卖似乎并不划算。”

    “我这就去禀告陛下,加强戒备。”苏云起微微眯了眯眼,困意并没有让他的脑子停止运转,思路好像还更加清晰了。

    “再者,从今日开始,以不变应万变。他们定会有下一步的打算。”苏老将军久经沙场,靠得可不是一身的蛮力。论谋略,一点儿都不比文官差劲。

    薄雾冥冥中的宫门大开着,这压抑的天穹下似乎积累了厚厚的一场雪,只是不知道这场雪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下下来。

    明烨此时在寰熙宫中向太后请安,苏云起不便进入,于是便就在殿外等了。

    这不等还好,一等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连苏云起自己都忍不住嘴角上翘出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有趣。”

    迎面此时走来的三位宫女排成一列纵队,对他这个不请自来的少将军好像熟视无睹。

    苏云起笑着快步拦在她们身前:“几位姐姐,敢问哪位可以进去替我看一眼?”

    打头的宫女冷冷回道:“看什么?”

    苏云起笑容不减,并不在意宫女和他说话的态度:“看一眼,陛下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就说苏云起在外间侯着。”

    打头的那个还没有说什么,其余两人却是烦了:“你等着就是,这等事不归我们管。”

    “巧了。”苏云起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

    他的一双眸子清亮,此刻打量着面前的三人,好似能看透他人的心事:“偌大的寰熙宫里,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活计不归你们管,通传消息也不归你们管。那么,小爷面前的三位是比太后娘娘还要清闲的闲人不成?”

    他佯装怒气,说出口的话语也是难得的有些咄咄逼人。和平常的他有些判若两人,不过面前的三人又怎么知道往日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名宫女惶恐,连连低头认错,为首的宫女回道:“实是陛下与太后娘娘在内,奴婢们不敢进去打搅。烦请少将军就在此多等片刻吧。”

    苏云起也不言语,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

    三人看似因为自己的怒气而显现出了低眉顺眼的模样,实际上那锋芒毕露的言辞依旧慷锵有力。

    她们是宫女?这等谎话还是别被人拆穿了吧。苏云起收回目光,他其实对寰熙宫里的是非概况一盖兴趣寥寥。

    只是那气定神闲的三个宫女迎面走来时的气息绝不是常人所有,而她们自己也在有意识地调整气息,生怕被别人发现。

    可惜的是,往往高手过招,刻意的隐藏就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少将军?”正如那三位宫女所言,并没有人敢去打搅太后与陛下的谈话。这倒是毋争的事实。

    明烨一大早就在寰熙宫外见到了苏家的少将军,这多多少少有些意想不到:“爱卿怎么来了?”

    苏云起慌忙行礼:“臣苏云起见过陛下。”

    明烨并没有上前阻拦,在苏云起将一整套礼一步不落地做完之后,他才悠悠开口:“云起不必多礼,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云起自是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不比那位平阳侯世子凌珏,有着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就因此更不敢让陛下有一种他好大喜功的错觉。

    说话做事更需处处谨慎。可以说的他要如实禀报,不可以说的他只能把那些话烂在肚子里面。

    “四方馆出事了。”寰熙宫的庭院里左右无人,苏云起倒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

    明烨微微挑了挑眉,看起来并不惊讶:“是周逢川吗?”

    陛下之所以这么关注周逢川,并不是因为其官位高低,而是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顾虑以及猜测。

    苏云起摇摇头:“不是周大人。”

    他顿了一顿,方道:“是一名衙役,出事之前负责四方馆宴席的操办。”

    饶是如此,也足够掀起一阵狂乱。当机立断的决定从明烨口中脱口而出:“先全面封锁消息,再把禁卫军调去一部分日夜驻守,朕就不信谁还敢造次。”

    “是。”苏云起抱拳行礼,心下稍安。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这事就好办得多,也不怕日后被哪个有心人拿捏了。

    “且慢!”明烨似是想起了什么:“这件事交给你和平阳侯世子,你们二人一起去办,务必要把背后的宵小之徒全部抓出来。”

    策略自然还是敌不动我不动,只是这粒沙没有哪个帝王眼里容得下。

    果真,陛下还是要更相信凌珏多一点啊。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再是汗马功劳也抵不过自小相熟的情分。

    苏云起回程的路上不由自主地耸耸肩,暗自苦笑。好歹没有误会他们祖孙二人已是万幸了,他还能过多地期待苛求些什么呢?

    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自然算不得多么地功高,但眼中刺也未能幸免。

    “侯爷,苏少将军求见。”下人来禀时,平阳侯正在书房与凌珏谈话。

    四方馆一事虽然封锁得及时,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传不出去的消息向来都只发生在事外百姓的身上。

    在官宦之内恐怕早已掀起风浪,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想置身事外罢了。

    平阳侯和凌珏的谈话自然与此相关。

    “请少将军进来。”平阳侯没有迟疑,立马就准备起身去前厅议事。

    “那,珏儿是否应当回避一下?”凌珏皱皱眉,此时上门,多半就是为昨夜之事困扰。

    可是,他就是没来由地不愿看到那位少将军。

第七十八章 铤而走险

    本已要踏出房门的下人忽然折返,舔舔嘴唇,好像十分为难。

    “还有事?”平阳侯见状问道。

    “少将军说,他要找的人就是世子。”下人垂着头回答。

    不知为何,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当他提到“少将军”三个字时,世子的脸色就十分地难看。

    他明明根本不敢注视世子,可是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错觉,世子身上带着的气息硬是让他不敢多嘴。

    “无需回避,随为父一起去前厅吧。”平阳侯对苏云起的点名道姓并不在意。

    反而是凌珏,心下不悦,却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一如往日般的明珠生辉,即便整夜不曾合过眼了,站在平阳侯父子面前的苏云起仍然是落落大方:“云起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此时的苏云起满头青丝高束,几缕额前碎发和着庭前的轻风,他的脸庞被勾勒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超脱。

    这还是那个从沙场上浴血奋战出来的少将军吗?少了几分杀气,甚至比自己还要多点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凌珏移开落在苏云起身上的视线,转而去聆听平阳侯和苏云起的一问一答。

    “既然是特意来找珏儿的,那你们聊?”语气虽然是疑问,但显然平阳侯早就将这番话当做了陈述句,人已经起了身正欲离去。

    “侯爷,不必麻烦了。”苏云起见状有一时的慌乱,他可不愿独自面对珏世子:“四方馆一事早已不是什么密不外传的秘密。云起此番前来,只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找个帮手而已。”

    两个年轻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平阳侯看在眼里,本想借此机会让他二人将话说开。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呐。

    偏偏是珏儿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遇到了苏家少将军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孩子,怕是无解了。

    “那还等什么?”凌珏并不想装聋作哑,人家都找上门来,纵是再不喜,也不能不予任何回应:“这就出发吧。”

    平阳侯府府门外此时早已被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重重包围着,遥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好似乌云压顶。

    “陛下派来的?”凌珏挑挑眉,言行很是冷淡。

    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还好是有四方馆出事在前,若无端府门外是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是平阳侯起了什么作乱犯上的心思。

    “不过,这么大的阵仗就不怕打草惊蛇吗?”凌珏向来敢言,哪怕对着的人是在他看来与他难和的苏云起,哪怕这番带着明显质疑的言辞,其对象是当今陛下。

    苏云起摇头笑道:“如何用才能不打草惊蛇,这不是你我的职责所在吗?”

    陛下只是支出了这一部分禁卫军用以辅助,并且在关键时刻加以震慑。

    但他们若当真蠢到一鼓作气让他们悉数上阵,并不能做出合理安排,那可算是白费了陛下一番苦心。

    “知道了,还用不着你调教。”凌珏的脸上旋即绽出一个笑容,扬着下巴朝面前的士兵一点:“是五五分吗?”

    五五分?被他说得一愣的苏云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哀叹了口气:“是,五五分。陛下说了,你我携手共同……”

    “这样的安排貌似还不错。”

    苏云起一句话没能说完,却又听到凌珏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你说是吧,少将军?”

    “是……”他还能说什么。凌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会摊上这么一个鬼见愁的哥哥,真不知是该为她难过还是庆幸。

    夜色将近时分,苏云起终于拟定出了让他们二人都满意的计划。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摊开的京都地图上,整个人由于接连两夜未睡而看上去神情十分地憔悴。

    “这样的状态根本成不了事。”凌珏声音冷冷的,此时听来,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辨不清了:“你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他的眸子依然很冷清,里面丝毫没有泛起一丝情感的波澜。

    苏云起也并不指望能看到什么异样,毕竟,他们也只是临危受命的暂时合作搭档而已。

    “先撑过今晚,一切好说。”苏云起谢绝了凌珏的好意,白皙的手指开始从地图一端滑到另一段:“大部队随我和世子守在四方馆周围,其余人等按照原定计划,加强京都巡逻。”

    到时候,四方馆就是铁板一块,即便那人是天神下凡,也要让他插翅难逃。彻底断了他们里应外合的联系。

    京都负责接待使臣的四方馆出了人命大事,可是在百姓当中却是掀不起丝毫风浪。

    他们依旧进行着一天的劳作,在月出日下的时刻,则是大多和家人聚在屋内。

    这当然有赖于为官者封锁消息封锁得及时,没有让恐慌的气氛蔓延进人群之中。

    只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只要是事不关己,那么一切就可照常运营。而那些风言风语甚至于是骇人听闻的东西,席卷一时过后,大多还是会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战甲披身原本是为了护体,可是在暗夜里行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无疑是给暗处的敌人提供了己方的情报。

    凌珏咬咬牙,做了决定:“脱了盔甲,换上夜行衣。”

    禁卫军的服装统一,他们身上的盔甲更是象征着皇家颜面和天盛的国力。若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是绝对不会脱下这此时看起来甚至是负累的盔甲的。

    “世子!”苏云起显然没有想到凌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确定?”

    他以为的凌珏,完全靠脑子而活的世子,是那种绝对不会因为未知的局势去铤而走险的人。

    现在看来,这样胆大心细的凌珏,和他反而有些不谋而合。成见,是不是应当放下了?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的苏云起很快发现,成见怕还是放不下了。

    凌珏眉毛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暗含其中:“少将军若还是畏手畏脚,不如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对,成见的源头根本不在他这里。自始至终,这个凌珏世子倒是把他看成了比侵犯天盛国土的胡人还要罪不可恕的敌人。

第七十九章 森森白骨如山

    不明白他敌意何故的苏云起也没有好脸色,一声令下:“全军换上夜行衣。”

    轻装上阵的禁卫军很快就将四方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另有提前布置好的人手早已渗透进了四方馆其内。

    可以说,但凡对方有任何的动作都绝对逃不过他们的掌控之中。

    子时已到,屋内烛火未熄,在窗户上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公主,他们怎么还不走?”钟访一双眼神打量着屋外看似平静无波的庭院里,语气十分地不耐。

    “昨日死了人,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再正常不过了。”修容手中托着银色盔甲碎片,心不在焉地回答。

    “可是!”钟访气不过,攥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骂起来:“他们这样防贼似的防着我们,我浑身不自在。”

    “哼,不自在?”修容忍不住一声冷哼:“不自在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对待每一件的态度都是如此焦躁?”

    钟访闻言闭嘴作罢,只是一双眸子未免还是有些怨毒地瞥向了窗外。

    她不是寻常的胡人,小时便是从死人堆里被千挑万选出来的。五识超常,可以说是她得以脱颖而出的唯一先天条件。

    那些天盛的人自以为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在暗处就神不知鬼不觉了?钟访却觉得好笑,他们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行了,你也回房歇息吧。”修容将盔甲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只随身带来的锦盒里,爱惜的视线久久不忍从上面移开:“你切记,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是。”不消公主吩咐,她也万不敢在这个时候擅自做主。

    钟访将门带上,眼神似无意地瞥过了庭院一角,这只是她看得到的地方。

    四方馆如今怕是已经被全部包围,也或许下一个迎面走来的衙役或下人奴仆也是他们的人。

    钟访又怎敢再外多做逗留,离开了修容的房间,几步快走,便摸到了自己的房门外。

    此时是夏夜,窗外蝉鸣在此时此刻的烘托下好像显得十分的聒噪刺耳。

    钟访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总没有要入睡的意思。中原的床榻软和舒适,比她在草原上睡的草垛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是钟访却十分的不成器,眼见天光泛白,她居然还没能入睡。

    “少将军,世子。四方馆暂无异动。”待天光破晓,四方馆的大门敞开之时,一个做衙役打扮的士兵出来禀报。

    他乔装躲在四方馆里一晚了,除了深夜回屋的黎公主的侍女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几乎是打心眼里确定,黎搞了那么大的事情出来,若再不知收敛,那就是自掘坟墓了。他们绝对没有这么蠢。

    就连苏云起和凌珏也渐渐卸下了心防,直到一件事的突然而至。

    京都东郊是过去前朝战乱时的乱葬岗,那里聚集着森森白骨,许多不知名姓的生命全都葬送在那繁华深处的一隅。

    直到如今,东郊也一直是鲜有人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里是一个不详的地方。

    不详归不详,杀戮血腥终归还是过去了。那么大的一片土地,总不会让它一直空着。

    因此,过去的乱葬岗现今变成了义庄,那里仅仅负责停留棺柩。没有人知道哪一只棺椁里,或许就会躺着一具死相惊恐的尸体或外表还算祥和的死人。

    “怎么会是那里?”凌珏皱起了眉头,前额的肌肤因此而凸起来一个小山包。

    凌珏是绝对不会轻易摆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的,只是这一次的事件感觉实在太过蹊跷。他居然有些毫无头绪了。

    “义庄死人……不是很正常?”刚刚回京的苏云起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接到的线报意味着什么。

    “义庄接收尸体是正常,那你觉得负责接收尸体的人一夜暴毙,也是很正常的吗?”凌珏扔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地先行离去了。

    对,没错。这一次死的人不是别人,是义庄中的人。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负责为死人入殓,让那些与他们毫无亲缘关系的人入土为安会反遭不幸。究竟是谁那么恶毒?

    让凌珏生气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有苏云起问话的那种语气。

    苏云起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或许年纪轻轻的少将军早已见惯了生死,也不再将死亡看成一件很敬畏的东西。

    但是,这些在凌珏过往的生活里却是另当别论。苏云起有些不起波澜的声音让他十分地不舒服。

    “我,说错话了?”苏云起感知到了气氛的异常,问向身边的人。

    一头是少将军,一头是平阳侯世子,是哪边都开罪不起啊。那人硬着头皮回答:“许是世子累了一晚上的缘故。”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云起竟是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整整两晚都没有合过眼了。

    整整两晚尚未合眼,却整整两晚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真不知他辛苦在了哪里,一种挫败感强自将困意再次压了下去。

    “其余人等原地驻守,派出一队人先随我来。”义庄还需要去看查一番,总要确定了是何情况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世子气急可以不管不顾,但这个摊子总归是要有人来收拾的。

    东郊原本是片地势高险的山头,过往经年累月的尸骸积存导致那里环境异变,土质疏松。

    因此,即便是和死亡打交道的义庄也不敢直接依照着山脉而建。

    只在山脚下的进山口处坐落起了一间阴暗背光的义庄,用以停放尸体和入殓安葬。

    “少将军,需要属下去找人探路吗?”一名跟随在苏云起身后的士兵询问。

    出事的不正是负责义庄事宜的人吗?苏云起扬扬下巴,看着明明是正午时分,却被阴暗层层笼罩不见半点光芒的义庄:“不用麻烦了,一起去。”

    一间简陋的砖瓦房旁零零落落混杂着几间破旧的茅草屋。这些屋外的空地上荒草稀疏泛黄,只留下了**的地皮充斥着人大半的视野。

    线报上说,义庄出了人命,却没有将人数呈报上来。

    苏云起左右犹豫,还是敲响了正中间的那间与其同类相比较而言十分“富丽堂皇”的砖瓦房。

    “请问,有人吗?”他轻叩着房门,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寂静。

    事实上,人大多是对生死心怀敬畏的吧。苏云起也不例外,甚至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尊重亡者。

第八十章 一刃封喉致命伤

    不然,他也不可能拥有此类作态。www.uu234.net

    “别敲了,这里没有人住。”凌珏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紧接着,苏云起就看到了凌珏排众而出,他的身后还跟着顶着一副完全陌生面孔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人住?”苏云起反问。

    看这义庄的规模,是绝对不可能只有寥寥数人的。就算昨夜真的出了何事,也万不会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吧?

    凌珏侧身给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让出一条道路,并没有直接回答苏云起的问话:“仵作,烦请先进去检查一下尸身。”

    “是,世子。”原来是仵作。

    仵作直接绕过苏云起,推门而入。

    “旁边的茅草屋才是住人的,这间屋子应该是存放棺椁的。”凌珏这么解释。

    其实凌珏说的这些,只要用心观察,他也应该想到的。

    苏云起看着屋外院子当中摆放着的棺材。

    这些棺材现在就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他们身侧,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很是令人不适,甚至头皮发麻。

    还好它们也只保留了棺材的初始形态,尚未上漆,更尚未盖棺。自然里面也就没有尸体一谈了。

    屋里的棺材也不少,它们得以被搬进内室的原因显而易见。

    随着仵作打开大门,一行人鱼贯而入的动作。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便蔓延在众人的鼻尖。

    是尸体长期停放,未能及时处理而发出的腐朽酸臭味道吗?好像也不尽然全是。

    总之,很难以言说,又绝对算不上善类的味道。

    所有在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那就是抬起袖子在鼻前遮挡了起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微不可见的皱眉。

    仵作毕竟是吃这碗饭的,那双手摸过的尸体兴许比摸过的活人都多。

    他利落地挽起袖子,径直朝着一只半开着的棺材走过去。

    这里所有的棺材全都被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着。兴许是为了不与空气做过多的接触从而尽可能地保持尸体的长久,也兴许是为了还死去的人一片安宁。

    只有这一只是例外。在这种整齐划一的情形下,它是有多么的突兀可想而知。

    绕过视角上的妨碍,原来在这只棺材的后面还半趴着一个已经咽气的人。

    “他应该就是昨夜出事的那位。”凌珏声音淡然,但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沉闷不快。

    仵作不仅丝毫不嫌弃这种难以言说的味道,连胆子也是大得超乎寻常。

    只见他二话不说就半蹲在地上,一双粗糙的手简单地将那人的脑袋固定好后,便开始检查尸身。

    娴熟的手法扒开那人的眼皮,“瞳孔已散,看他的情况,约莫出事就在近几个时辰之内。”

    瞳孔常常是仵作确定一个人死亡亦或是存活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只是若是一个人死去时日过久,这种特征基本就作废了。

    “世子,少将军,是不是?”仵作看着一屋子跟来的士兵有些不确定地询问。

    凌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仵作所说的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亦有属于自己的考量。

    他一口回绝:“用不着,跟来的人本不多,况且他们的嘴巴严得很,更不会阻碍你公事公办。”

    这话说得不留余地,仵作无奈称是。给死人检查尸身,一般是不会留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在场的。

    视线下移,仵作又把死去的那人领口翻开,继续检查其余伤口。

    被杀害致死的人身上伤口可能会有很多,有挣扎打斗过程中的擦伤碰伤,亦有个人体质不同而造成的不同淤青红肿。

    这些因素都会给检查尸身带来不便,而仵作的唯一任务就是一一排查伤口,找出那个关键的致命伤。

    一道鲜红的利器绽开痕迹在肌肤上触目惊心,仵作沉声分析起来:“伤口应该是快刀所致。此刀痕由左至右划入脖颈,左深右浅,可以判断使刀之人惯用右手。深度,一刃封喉,功力高深。”

    “基本作废。”苏云起揉揉眉头,看来两晚未睡已经快要达到他身体的极限了。

    苏云起也顾不得那许多,整个身体半靠在这只棺材上:“这样的特征根本无法锁定凶手。”

    惯用右手应该是最最正常不过,若那凶手是左撇子,或许还可以顺藤摸瓜,有得一查。

    至于那一刃封喉,功力高深者纵属少数,可在人海茫茫中也是大海捞针。

    一向与苏云起不对盘的凌珏这一回也站在了他这边:“仵作,你再仔细看一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致命伤口?这么一点线索,基本对我们的盘查无益。”

    都说雁过留痕,没有道理杀人这种罪大恶极的恶行就不会留下一点线索。

    仵作不大情愿,但也只唯唯诺诺地俯首称是:“二位大人尽请放心,下官这就再检查一遍。”

    “你们几个去帮把手。”见仵作费力地为死去的那人脱衣,苏云起十分有眼色地招呼着。

    仵作见状却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来,讪讪地笑出了一脸的褶子:“不用麻烦了,人多手杂的,万一破坏了伤口就得不偿失了。”

    苏云起闻言点头,仵作说得有理是有理,就是……

    在仵作再次转过身,麻利又不失小心翼翼地为那人褪去外衣的时候,他把目光聚焦到一旁立着的凌珏身上。

    “你不觉得……”苏云起凑了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凌珏状似不为所动,但双眼却是眯了眯:“还是先等结果为好。”

    二人的谈话声音极低,以至于根本没有第三个在场的人听得到。

    随着上衣落地的声音,那人的后背上一片狰狞的红色伤痕撞入眼帘,有些不忍直视。

    它们宛如有着细长身躯的蜈蚣紧紧攀附在皮肤表面,以各种姿态扭曲错杂着:“这些是鞭痕,虽然皮开肉绽,但并未伤及内里。”

    仵作倒是心思灵活,在听到众目睽睽之下所发出的倒吸冷气声,连忙为众人解释起来。

    这样的伤痕并未能使案件进一步明晰起来,反而有愈加扑朔迷离之感。

    的确,解释不清楚。

    除非还有其他强有力的伤痕可以被发现进而用来佐证。不然,那这些伤痕就永远只能是悬而未决。

    苏云起年纪虽小,但从小征战沙场,对于伤口的判断虽然并未如仵作那么熟悉,但也多少略懂皮毛。

第八十一章 滴水不漏无不妥

    委实奇怪,不是吗?

    那脖颈处的伤痕足以一刀致命,从下手的深浅以及力度来看,分明是不带丝毫感情。www.uu234.net

    自然也不存在多么大的深仇怨恨,会借此来折磨眼前的人。

    那他背上的鞭痕呢?又是何人所为?是发生在死亡之前,还是死亡之后?

    看似是个人冤仇,可是既然有了人命在先,那不弄到水落石出,就无法判断和下手杀他的是否是同出一人。

    思及此,苏云起两步走到了仵作身边,正欲亲自去仔细查验伤口一番。

    说时迟那时快,滑落到地上的上衣便被仵作捞起,端端正正地披到了那死去的人身上。

    “上身除了背上的鞭伤,其余倒是完好。”仵作这么一说,看起来是检查完了。

    不给苏云起说话的机会,仵作替地上的死人将上衣整顿好:“麻烦少将军让一让,下官好为他检查一下下半身的其他伤口。”

    苏云起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仵作的衣角踩在了脚下。

    他慌忙赔笑:“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死去的人形容憔悴,浑身骨瘦如柴,原先有衣物覆盖,这种感觉倒不是很明显。

    现下褪下了衣物,那两只辨不清大腿和小腿的腿部简直瘦成了竹竿一般,看得人心中不知为何泛酸。

    苏云起查看伤口不成,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反而会碍手碍脚,便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和凌珏一起,静静等待着仵作的验尸结果。

    这名仵作倒是心细,但凡可以查验的地方,他都一一查看过了。

    并且在每查看完一处之后,都很用心地为那逝去的人整顿好衣裳。尽力保持着他死前的仪表,是这个行业中难得负责的一位仵作。

    然而,苏云起和凌珏居然同时都心有所感。说不上来是何具体的感受,只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由于不知从何说起,二人又对对方各有成见,凌珏和苏云起并不知晓对方的想法。

    诚然,该名仵作的检查滴水不漏,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与不妥。

    照理来说,下半身的伤口即便很重,也很难成为致人死亡的致命伤口。

    因此,寻常仵作在检查到下半身的时候通常都草草了事,颇有些敷衍的意味。

    他是不是太恪尽职守了?恪尽职守到和旁人有些格格不入?

    知道不应该有这种消极怠工思想的苏云起转移了话题:“外面还有空着的棺材,寻一只将他安葬了吧。”

    仵作这时才起身,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确定他衣服都贴合在身上之后,才点头附和:“还是少将军思虑周全。”

    几名士兵上前欲将尸体抬到外面的院子。

    这间砖瓦房里的棺材都是有数量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形式,并没有多余的棺材能供给给这个突然遭遇非命的人。

    其实若非是昨晚动静太大,嚷得其他人无法入睡。本应被抬出去的死尸被发现恐怕也是三四天之后的事了。

    到那个时候,整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尸体腐烂的味道怕是难闻到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进来。

    “仵作,你说一下情况。”凌珏横出一只手臂,阻止了其余要抬尸体出去的士兵。

    “回世子,少将军。”仵作将挽上去的袖子重新放了下来:“他除了遭到长期虐待而致使后背伤痕累累以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脖颈处的刀伤才是致命伤口。”

    和之前一样的说辞,没有更改。甚至过分的笃定,笃定到好像事实完全由他来论断一样。

    凌珏点头,神情倒是淡然,也不知道他对于仵作此言的态度为何:“辛苦了,若有需要,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过来一趟。”

    仵作目光似是呆滞了一下,才回话:“此人死于非命,还是,尽早入土为安得好。”

    “这是自然,只是总得留着确凿证据,才好去抓凶手吧。”凌珏轻笑:“现在的凶手可狡诈得很,没有充足的证据,他们才不会认罪。相信,是证据的话。仵作,你定会为我等争取的吧?”

    凌珏这个人的优点就在于从不会去拿身份压人,状似十分客套的话语中却满藏着难以侵犯和靠近的气势。

    正如眼下,一个堂堂的世子说话也算是谦逊,这在京都现今少年公子们嚣张跋扈惯了的风气中足以算得上等。

    哪家明礼的王公贵族们若是得了这样的后辈,真不可谓不是拔得头筹。

    苏云起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他自然和凌珏众人不同,他并没有从小在京都长大,因此也并没有染上那些不好的习气。

    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埋怨,刚入京都就被子奇拐带,还好他定力不错,要不然以后可有不停的麻烦要找上身了。

    确实如苏云起的感觉一样,那仵作闻言,立马行礼:“只要世子有需求,下官一定在所不辞。”

    在所不辞……苏云起忍不住一个冷笑挂在脸上。

    他不是不相信这位仵作的能力,只是他这个拍马屁拍得是不是同他的能力一样高超?

    还在所不辞,一般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加个“赴汤蹈火”的前缀显得更合时宜吗?他这样一分为二,自己可有半分别扭?

    “少将军?”凌珏斜眼看过来,绝不放弃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你要是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不如先请?”

    这货是看他表情怪异,借机要赶他走啊。

    苏云起挺了挺脖子,从半倚的棺材旁挺立得笔直:“小爷今天不查出个名堂,就绝对不会离开。”

    仵作似是笑了一下,紧接着苏云起就看到仵作朝他拱了拱手:“下官相信,凭借着少将军与世子的强强联手,此命案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苏云起哑然,眼睁睁地看着仵作恭敬地退出了这间房间。

    怎么总感觉这仵作是在嘲笑他呢?

    苏云起有些怅然,更糟糕的是,许是因为好久没能休息,他的大脑似乎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入非非了。

    苏云起从那仵作的话语和一系列的动作当中居然解读出了浓厚的威胁意味?

    “莫非真的是困到产生了幻觉?”苏云起一拳捶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企图通过短暂强烈的疼痛来尽力保持些清醒。

    最起码,要确保这份清醒足以坚持到把这义庄里里外外所有的线索先都了然于心才可以。

    至于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和如何串连,还需要时间来验证,以及大量的证据相佐。就不是单凭他一个人强打精神就可以做到的了。

    “不困就继续,时间可不等你。”凌珏将苏云起的状态尽收眼底,可说出口的话依然是不敛锋芒。

第八十二章 抽身虽难退步易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有通传再进来。m.www.uu234.net”旁边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还没有去查看。

    苏云起安排好后续的事宜之后,便跟在先走一步的凌珏身后进了其中一间茅草屋。

    其实往日人迹罕至的义庄突然浩浩荡荡来了这么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来,是个人都会注意到的。

    茅草搭建的屋子里,有人将双眼一直贴在茅草的缝隙当中偷偷观望着。

    此时看到之前为首的二人一前一后靠了过来,难免有些慌乱。

    还不等凌珏敲响房门,里面的人就已经将门一把拉开,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道:“二位官爷,请,请进。”

    得,这是把他们当成那种欺霸一方,还不作为的官员了。

    凌珏对于外人的态度一向混不在意。

    只是苦了苏云起。

    对方既然躲躲闪闪,那明显是不太愿意与他们做除了公事以外过多的交谈。偏偏苏云起还要一个劲地强调些放轻松,他们不会冤枉好人什么的。

    貌似每一位查案的官员都是如此一致对外的。

    那人吞咽了口口水,才把昨晚的事娓娓道来:“我们虽然都是在义庄糊口谋生,但其实相互之间并不熟悉。更何况,昨晚那种情况,又有谁敢出去……”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本来和死人打交道就已经够损阳气的了,若不是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谁会做这种东西?昨晚那么大的动静,难保是些脏东西找上来了。

    眼前的人絮絮叨叨起来,这里的人估计或多或少都有如斯的想法。

    凌珏厉声喝止住了那人的喋喋不休:“这些事情你先不用忙着择干净,是非迟早会有论断。你先说说,昨晚你听到了什么?如果还看到了,那么,又看到了什么?”

    苏云起在一旁补充道:“你需要尽量把每一处细节全都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不然,这条命案就属你们义庄的嫌疑最大。”

    那人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为了不想和命案扯上关系而将话题说得越来越远,忙回到正题:“昨夜轮到林一值守,义庄一直缺人,所以每晚轮守也只有一个人。”

    白日的时候,义庄又接收了几具尸体。由于近日已入夏,燥热的环境对于义庄的工作来说是一个难以承重的负荷。

    他们人手不够,工作量大,又加之天气越来越不适宜存放尸体。

    当夜,林一忙着为死尸整理遗容。

    义庄后靠山脊,于地势低洼处而立。采光向来不好,到了晚上,更是容易聚集阴气。

    这种阴气除了山林自带的湿寒之气,大多是由于尸体堆积带来的寒毒。还有一部分人的心理障碍始终跨不过去。

    究其种种,义庄的人们一般于黄昏时段就会将手头的工作搁置,也不管有没有完成,不约而同,必须各自回屋了。

    至于回屋之后,是入睡还是清醒,那就看个人习惯和个人状态了。

    义庄虽然地处京都,但实在是太过偏僻。导致于这里连个打更人都没有,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安安静静的黑夜里,好像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是什么声音?”苏云起拉长了脖子问道。

    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从来没有接受过盘查,说了这许久,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那人皱着眉头,挠了挠后脑勺,好像很艰难地回忆起来:“嗯……也说不太清,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凌珏并不发声。

    倒是苏云起的兴致被勾起,他总觉得这人逻辑混乱。

    也不知是他本身就是个稀里糊涂的人呢,还是为了刻意隐瞒什么而水平不到:“你大半夜不睡觉,很关心这外面的世界嘛!”

    那人脸色发红:“起初我也觉得是我听错了。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乓的一声,砸得声音巨响。”

    不用说,那重物落地八成是棺材板吧。

    那个人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他的所见所闻尽数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切不可外传。”凌珏再三叮嘱:“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是,是,那是肯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要散场的前奏了,那人立马换上一张笑脸。

    “世子,我觉得光听他一个人的话可不行。”苏云起觉得自己有点敏感多疑,但是越是如此就越要一件件地排查开来。

    “那依少将军看呢?”凌珏心不在焉地打量起义庄来。

    来得时候就看了个遍,怎么这会子又看起来了?苏云起忍不住腹诽了一下子,才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还好今日跟来的人手足够,不一会儿的功夫,苏云起和凌珏的手上就各多出来一本册子。

    苏云起飞快地翻了几页,将其举在手中:“这是他们的名册,里面有每一个人的姓名、籍贯以及分别在义庄干了几年,这几年中有何关系脉络,有无仇家过往,全部记录在册。”

    凌珏手中的册子则是义庄中每一个人对于昨晚案发时的详尽描述。

    每一个人的描述都不尽相同,都或多或少带上了他们主观臆断的色彩。

    但是别无二致的是,这些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全部都是要将命案和自己择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想要揪出幕后黑手不难,难的是同四方馆的事联系起来。”看着苏云起胸有成竹的模样,凌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自然,凭借少将军的聪明才智将二者联系起来也并不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云起哭笑不得。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哥哥?他们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妹吗?

    “又到晚上了,做好准备。”凌珏拍了拍苏云起的肩膀,竟是将他一个人丢在了义庄,先行离开了。

    看着凌珏纵身上马,跃然离去的背影。苏云起终于反应过来凌珏的意思了。

    是啊。命案总归会水落石出的。可是,凶手一日不缉拿归案,命案就会一桩接着一桩。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啊。到时候全城恐慌,又该做何应对?

    这不?沉沉的夜色再现山林,又到了暗杀的时机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今日的部署,是否还是会让那些人成为了漏网之鱼?

    “回城!”苏云起一声令下,所有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齐齐跟上。

第八十三章 必将全力以赴

    从义庄启程回城之后,苏云起便一直在自己的书桌前暗自神伤。

    林伯此刻立在屋外的回廊下,片刻的犹豫过后,还是敲响了房门:“公……将军?”

    “进来吧。”苏云起捏了捏眉心,眼睛仍然在名册上注视着。

    林伯推门而入,暗自庆幸,刚刚他险些又把少将军称作了“公子”,还好少将军他心思并不在此,并未注意到。

    “林伯,这么晚了,你有事吗?”苏云起并未抬头,而是直接听到脚步声后发问。

    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便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只要他能在凶手下一次行动前抓到有力的证据。

    无论对方是黎的人,还是他们朝廷内部怀有不轨心思的人,都必将让他们付出应付的代价。

    他,一刻都不能歇啊。

    林伯哀叹了口气,他是得了老将军的令来照顾少将军的。

    可是,少将军已经整整两夜未曾休息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将军,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何不休息一会儿?”

    林伯顿了一顿,他知晓苏云起的倔脾气:“哪怕是闭目养神也算啊。”

    苏云起不为所动,甚至还提起了一杆笔在旁的宣纸上勾勾画画。

    神情颇为专注认真,林伯不忍心打断苏云起,可又着实是担心他的身子。

    便再次劝诫起来:“老奴知道老奴说话可能不大中听,可是将军的身子,您总该自己也爱惜些。不然,老将军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苏云起的软肋,他手中的笔尖微滞,一滴墨滴在了洁白的纸张上。

    喉咙郁结许久,苏云起才缓缓道出一句话来:“祖父多年不易,这些云起都看在眼里。”

    北疆战役长达数年,这样的重担就由一个早该尽享天伦之乐的老人来抗,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这些心知肚明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知道。

    苏云起起身,朝着林伯所站的方向一步步走来:“可近日京都遭变,若是祖父全权处理此事,我想他也会全力以赴的。”

    “将军……”还欲再说什么,可林伯却发现已然没有任何的必要。少将军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十分地清楚明了,而且他也应当相信,少将军有足够的能力能够照顾好自己。

    “老奴不晓得什么朝纲大事,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只要少将军和老将军好,老奴也就安心了。”林伯只好恭敬地退出了房门,满室终于重归寂静。

    苏云起一时地怔愣之后,便又再次回到了案前,将那些人的供词一一对比开来。

    多说无益,只要他抓紧时间破了这些案情,早些休息也就不负祖父的厚望期待了。

    这么想着的苏云起更是不敢耽误时间。以致后半夜一直燃着的蜡烛,其蜡泪流了一桌子也浑然不知。

    天光倏忽乍现,撕破了层层夜色的笼罩。

    事实向来如此,无论黑夜有多么漫长难熬,只待第一道曙光穿透云层的时候,就会给大地带来无限生机。

    “来人。”苏云起简单伸了个懒腰,招呼府里的下人。

    “将军。”府里的下人多半是从苏老将军府上下派来的,对于苏云起的喜恶爱好都算是比较了解。

    又加之做下人的想要得到主子的另眼相看,就更得会察言观色才是。林伯都称呼苏云起为“将军”,那他们就更没有例外了。

    “去平阳侯府走一趟,顺便帮本将军请来凌世子,就说有要事相商。”苏云起得了空闲方才纳闷起来。

    凌珏平日瞧着虽然为人冷淡,但也不是个不负责的人。怎么昨日好端端地也不打个招呼就先走人了呢?

    还以为他会主动来寻自己商议,现在看来倒需要他率先请人过府了。

    小厮连声应和下来,这个活计倒是不累,无非就是跑腿传话而已。比他在府里干那些重活累活要强上许多。

    这么想着,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小厮已经来到了平阳侯府门前。

    “你是何人?”两个守卫围拢了过来。

    小厮笑道:“我是少将军府上的,主子命我来请凌世子过府商议要事。”

    守卫也是惯性回答,又瞧见眼前的小厮的的确确是从旁边的将军府出来的人,便点头回答:“你等着,我二人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姑娘?怎么……是您?”守卫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世子的院里碰到了凌。

    两名守卫一人尚在大门处守门,而他负责通传一声。可是人不在,他还传个什么话。当下便有些失望。

    凌身着一袭透气的丝绸料子制成的合欢裙正在院中不停踱步。

    天气虽然早已步入夏季,但是温度还算宜人。凌浑身上下的穿着也算凉快轻透,可少女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见状,丹唇轻启:“你一直有在守门,我且问,可有见到哥哥?”

    算起来,从昨日晌午就一直未曾见其面。如若换做平日,倒也罢了。

    偌大的平阳侯府,她凌也不可能自私到要时时刻刻缠着哥哥吧。就算她不顾及,哥哥也无妨,那未来的嫂嫂也定然反感极了这种妹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凌是断然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有了先前苏云起的那句话加之那本册子上所书,她是真的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印证了“一语成谶”那个词语。

    偏巧就在此时,凌珏彻夜未归。这在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守卫经凌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对啊,小的,小的好像从昨日开始就没有见过世子。”

    “那现在你们来找哥哥干嘛?”凌才想到这一契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总算让守卫意识到了凌珏已然彻夜未归。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世子果然出了什么不测,那他们就是玩忽职守。

    吓得面色发白的守卫当即跪下:“小的,小的是在门外见到了苏少将军府上的下人,少将军好像,好像有什么要事要与世子商量。”

    “少将军?”凌喃喃自语起来:“他怎么会和哥哥有事商量?”

    在她看来,那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看不太过眼。

    怎么?这瞒着她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凌沉声,也顾不得其他:“少将军府上的人可还在外?”

    “是,是。”守卫弯着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一直都候着呢。”

第八十四章 早先无约

    任何时候,只要主子肯站出来说话,难事就算解决掉了一半。顶 点 X 23 U S

    守卫在心中暗自舒了气:“姑娘,这,也是小的眼拙,可这每日府里上下进进出出要多少人,小的也的确不是故意的。”

    凌摆摆手,示意他住嘴,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因此慢下来:“这事情先不说了。”

    当务之急,显然苏云起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明摆着,说不准在一干人等中和凌珏有着最后交集的人就是他啊。

    几步快走,不消一会儿,凌已经到了侯府门口。

    另外一名守卫诧异,瞪大了眼睛:“不,不是说找世子吗?怎么把姑娘找来了?”

    苏云起派来的小厮也同样是困惑不解:“我家将军说要请的是凌世子,不是凌姑娘。”

    凌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一看这么有特点的小厮就是服侍苏云起的。

    放眼京都,哪家小厮丫鬟称呼主子家的公子姑娘时,是把姓氏冠在其前的?

    这算是勋贵世族默认的规矩了吧。一族者众,即便一脉往下也可兼具多位子女。

    嫡庶长幼在这个时候往往分得门清儿。大家上是同出一氏族,下是同出一父辈。若称呼都是以姓冠之其前,分不清彼此轻重的名位,才是犯了门阀大忌。

    凌向来不愿计较这些,更何况眼下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世子没回来,你家将军找我也是一样的道理。”

    凌知道小厮言下之意。他这是怕苏云起苛责,回头再怪他不既不能请回相商的正主,也不能请个主事的人回来。

    小厮听闻凌此话,果然喜笑颜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头引路:“凌姑娘还是快随小的来吧,莫要我家将军等急了。”

    凌颔首微笑,踏上将军府门前的石阶时,心却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凌深知,如此反常的情况,担心有之,但更多的却是与抚宁脱不了干系。

    我劝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不然,我是不能怎么着你,但是争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以。凌在脑海中做出警告。

    一路上提心吊胆,终于在看到苏云起注视她时露出的半愕然半欣喜的脸庞时方才落定:“少将军,你有……”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语,就被苏云起打断:“别一口一个少将军的,显得你我好像很生分似的。”

    这种半开玩笑式的话并不能让凌的担忧得以缓解,她皱皱眉头:“哥哥从昨日就没有回去,听说你这几日和他走得近些。我特意来问问,你有他的消息吗?”

    其实是没有的,凌也知道。不然苏云起又何必派人一大早地登门来寻凌珏。

    但既然如此不对盘的二人能有事相商,不至少证明了一点吗?他们应该是早先有约。

    苏云起微笑的面容果然就是一僵,踌躇着开口:“儿你先别急。昨日我们共同去调查案件,临行的时候他先骑马离开的。想来,有什么其他线索或突发事件耽搁了,也……”

    苏云起偷瞄了一眼凌的脸色,还好无异,才继续说下去:“也未可知啊。我们总不能先自乱阵脚吧?”

    不了解苏云起这人是真,关于他的过往全是道听途说也是真的。太多不切实的真的混杂在一起,也会变得真作假。

    但是有一点,苏云起是真拿自己当朋友,凌是能感觉到的。

    对此,她以前还胡乱揣测过,总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

    现下看来,苏云起话语中的小心翼翼与字句斟酌,不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吗?

    人,还是要以心换心的。

    凌强自镇定:“我不会瞎想的,你放心。”如果不是这随时会易主的身体,她就是时至如今也未必会有如此的觉悟。

    “你们在调查什么事情?”先表明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再然后就该步入正题了。

    苏云起盯着凌,半晌才笑了起来:“难为你这么循循善诱。”

    “啊?”凌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反问了回去。其实心底早就发虚得要死。

    苏云起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近日入京的黎部族掀起的风浪而已。”

    不好说与此事的直接联系就一定是黎部族,但是出现的差池无可否认就是此次的黎进京。

    这是一次契机,提供给了那些人难得的一次契机。

    凌并不是寻常只懂得女红刺绣的闺门女子。

    对哥哥的担心,让她揪住疑点不放:“你前些日子刚说京都不太平,还再三叮嘱我要务必小心。可是现在怎么就换了说辞?若是有心人在京都兴风作浪,再如何也不是一件小事。”

    凌思忖着,做出了大胆的猜测:“莫不成,莫不成是出了命案?”

    不过是自己捕风捉影的猜测。凌在等待苏云起的回答。

    她多么希望能从苏云起的口中听到否认的答案。

    可是,苏云起沉默了。

    沉默背后的原因和意义有很多,但此时的沉默分明就是默认。

    凌眼底有些泛起泪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云起看着凌眼中水雾朦胧的样子,心底终是不落忍:“京都是前后出了两桩命案,不过都和你哥没有牵扯。”

    凌眼神动了动,水波在里面荡漾开来,显得向来青涩稚嫩的她又多出了几分柔弱。

    苏云起也不知为何,心中不落忍是不落忍,却有些酸楚:“你不要关心则乱。这些命案的消息现在尚在封锁,若是流传出去引起百姓恐慌,那我可就是大罪人了。”

    凌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住地点头,同时又央求道:“少将军,你若是派人寻找哥哥,能,能否带上我一起?”

    “好……”苏云起不假思索地一口允诺下来,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而拖长了调子。

    那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凌这么做根本就是无可厚非,根本就是人之常情。那他又在别扭什么呢?

    意识到这一点却并不等同于就想通了。苏云起很固执地撇撇嘴,似是在赌气:“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第八十五章 细枝末节

    凌不知道该做何回应,明明只是顺带的事情,可为何苏云起会提出条件呢。www.uu234.net

    也罢,谁叫失踪的人是自家哥哥:“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凌虽然心中打鼓,但也认定了苏云起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果不其然就听到苏云起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往后,都不准再叫我少将军。”

    神情颇为专注,语气也出奇地坚定。这样的苏云起怎么倒像是一个小孩子,凌生出了一种错觉。

    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好,我答应你。”凌点头,紧接着便一把扯住了苏云起的袖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云起瞥了一眼案上的纸张笔墨,他昨夜将杂乱的线索整理得都差不多了。

    只是有些细枝末节和仍然想不通的点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和凌一起去找人要来得好。毕竟昨夜难得的风平浪静,苏云起可并不单纯地认为这会是什么好兆头。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苏云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凌的指尖正触摸在自己的袖子上。

    不由地便低头望去,他这么一望,反而给凌提了醒。少女似乎才意识到她这一举动实在有些轻浮,指尖微微发僵,随即又宛如一条调皮的鱼儿一般溜走了。

    少女粉嫩的脸颊上似有红晕飘过,咳嗽一声道:“好。”

    “对了。”凌想到了什么,斟酌着开口:“我方才出来得急,你能否派个人替我回去传句话?”

    至于传话的内容自然是为了稳定住知秋一干人等的慌张无措。

    可是凌珏的杳无音信,凌不知道是该继续隐瞒还是当机立断地告诉爹娘。

    她的忧思,苏云起看在眼里,轻轻地笑了笑:“世子心中有数,就先不要搞得人尽皆知了吧!”

    也是,人尽皆知纵然算不得百害而无一利,但也是弊大于利的。

    跑腿的小厮再一次登门,只不过这一回两个守卫得到的消息却是:世子还没回来,姑娘又不在了。

    “,你们反应也太激动了吧。”小厮不以为然:“你家姑娘是跟着我家将军走的,能出什么大事?”

    两名守卫相视一眼,笑得十分难看。这……这小厮不愧是跟着苏少将军的,对于闺阁之事那是真的一窍不通啊!

    “姑娘可有说明原因?”其中一名守卫继续问道。

    只不过是做下人的,他们倒不是十分在意主子的去向。

    可关键平阳侯和大长公主要是知道凌不辞而别,那获罪的除了姑娘贴身伺候的仆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二人啊。

    小厮的眉毛一挑。心想,真被那位凌姑娘猜中了,她家下人是铁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于是,他不急不慢地按照原先凌的嘱咐背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因着珏世子与少将军一见如故,又得了陛下御令,出城调查,这才一时晚归。姑娘担心有余,又恐世子一人精力不足,于是便一同去了。”

    近乎完美,让人无从挑出缺陷。可是,两名守卫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一个粗使的小厮怎么突然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明明片刻之前的他还不是这样的。

    当然,对方的小厮没读过什么书,这边的二人也没有读过什么书。

    因此,对这一神奇景象,两名守卫似乎只有叹为观止这一个反应。

    殊不知,最大的纰漏早就显现无疑。

    小厮一贯称呼惯了的“凌姑娘”,忽而变作了“姑娘”,怎么听都是疑点重重,分外值得推敲。

    却说精心组织这场善意谎言的凌。她在苏云起府上的一众仆役下人的簇拥下,居然排出了浩浩汤汤的人墙涌上了街头。

    “先兵分两路?”凌并不喜欢这种声势浩大的排场,虽然这些人也不是为了给她凑排场来的。

    “也好。”苏云起点点头,又用眼神示意近前的几人:“你们跟着姑娘,确保她的安全。”

    “是!”将军府的下人尽管也是低等使唤的仆役。但是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不难发现其中一些和普通官宦人家中下人的区别。

    他们俨然有序,那悍悍抱拳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可整装待发地前往前线打仗。

    凌吞咽了口口水,“两个人跟着就好,劳师动众的不太方便吧?”

    她刚才一眼带过,苏云起派来保护的应该不下五人了。

    就算京都再如何的不太平,可终归还是京都啊。没有道理在晴天大白日,还是喧闹的市井之地就出现了什么意外吧。

    “还是把大家都分散一些,多个人多个机会嘛。”她自己的安全是很重要,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哥哥的下落比较好。

    凌珏一直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任何有危险的事就绝不让自己插手,任何费心神的东西也是只字不提。

    可是,这样子的哥哥却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有时候你越加隐瞒一些东西,那样东西也反而会愈加地欲盖弥彰。

    正如眼下,或许当真如苏云起所说。凌珏一向处事沉稳,又自幼习武,一般人和事的确奈何不了他。

    那么,他的离开很可能只是纯粹发现了什么值得推敲探索的线索。可是,他瞒着不说,于他人是无益的,还会平添担忧。

    “也好,就听你的。”苏云起一番忧郁,总算同意了凌的提议。

    看着苏云起离开的背影,凌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便道:“麻烦各位,跟我来一下。”

    有一处地方,他人很可能会在那里。

    “四时茶楼?”两名跟来的下人一脸不解。

    其中还不乏胆子大的一人直接提出了质疑:“姑娘,这里可是茶楼。世子不会在里面的,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原本主子说何话做何事都是不容下人置喙的。

    偏偏这群人是苏云起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于那些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贵女提出的看似毫无意义的命令是一点都不含糊。

    凌虽然自小就是个窝里横,面对外人总是少些应有的魄力。

    但此情此景下,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些不容置疑:“茶楼是供行人歇脚之地,也方便我们探听消息。”

    不管身后那二人做何反应,凌已经在小二的招呼下走进了茶楼。

第八十六章 事出反常

    “姑娘,您请进。顶 点 X 23 U S”小二一看凌的穿衣打扮,就知这是一位不多得的财主:“您几位?”

    凌看着身后慢半拍进来的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答道:“三位。”

    “您跟小的来。”小二作势便要引路。

    这里的茶楼设有二楼,一楼大多是供于行人歇脚之用,人流量极大,来来往往,最利于打探坊间盛传的消息。

    凌的目的很明确,他们需得上到二楼的雅间才行。

    一楼大多是行人过客,他们匆匆而来,在此地得到暂歇之后也便匆匆而去。

    说得无外乎是些坊间流传许久早没了新鲜感的东西,权当是打发了时间。

    二楼却截然不同,雅间所用自然是给那些吃穿无虞的文人墨客亦或是官宦权臣的。

    也只有这些接近权利与钱财中心的人,讨论聊天的东西才貌似会更有意义一些,尤其是对眼下来说。

    小二自然也能注意到面前的姑娘意不在一层那些只知附庸风雅,是简单地只会喝茶解渴的俗人了。

    “您请上座。”小二已经领着三人绕上了二楼,停在一排雅间外。

    “先不急。”凌环顾了周围一圈:“从昨夜开始,你这里可有什么人来过?”

    以前跟着哥哥也来过几回,一楼的确是熙熙攘攘。可一旦爬上了二楼,全然就是另一派风景了。

    熙熙攘攘绝对算不上,连个人影都稀罕得很。

    小二似是回忆起来,从凌的视角看过去,面前人的眼白都露出了大半:“昨夜到今日……并没有来人啊!”

    紧接着,那小二呵呵笑了起来:“姑娘,您甭担心。我们这里雅间多得是,再怎么样都不会少了您的。”

    小二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大确定地反问了一句:“您好生面熟啊!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凌真是哭笑不得。敢情她这个熟客是第一次登门不成?

    她取下怀间的荷包,一掷豪奢纵然不可取,但眼下并没有比用钱财获取消息更快捷的法子了:“帮我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这,怕是……”小二接过了沉甸甸的荷包,本来就拿人手短的他一眼瞥见了凌身后的二人。

    那可不是好惹的样子,他不住点头:“是是,小的这就去叫。”

    放好了钱,小二又赔上了一张笑脸,“这雅间,不如您先选一间歇歇?”

    都说了雅间全是空闲,可不知为何这小二那么着急让她做出选择。就好像,不乐意让他们几人逗留在回廊里一样。

    凌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一间雅间,道:“那就这间吧。一会儿让人都来这里就行。”

    小二状似松了口气,不觉他的音调都飘忽了起来:“哎,您好生歇着。小的去去就来。”

    不出片刻的功夫,凌在往日常常选择的雅间里就等到了四时茶楼所有的人。

    “我想看一看你们这里的雅间记录,不知可行与否?”凌说着便又从手腕间褪下了一只玉镯。

    玉镯无意碰在了被红绳拴着的玉佩上,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动静。

    凌却是皱了皱眉,心道,什么时候把这玉佩取下就完全是看她造化了。

    本来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以及先例的,可是耐不住钱财诱惑,又外加姑娘身边的守卫看上去并不是省油的灯。

    凌终于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厚厚的类似于账本的记录单子。

    人的记忆会说谎,人的嘴和心也会说谎。只是,这白纸黑字的依凭却不是那么容易伪造的。

    浏览了一圈之后,凌珏的名字并不在其上。不过也无甚意外,凌并没有很失落。

    “姑娘,您看!”跟来的两个下人其中之一眼明心快,径直指向了那名单上的一列。

    嘭的一声,那册子很快便被凌合上并被搁置到了桌上。

    “都看好了,并没有什么。”凌竟是起身就要离开。

    见状,房间里的人纷纷挪动脚步,欲空出一条道来。

    二楼雅间虽多,但现下全部空余,此时数人一齐的动作发出的声音倒显得杂乱无章。

    只是,凌侧目望向了左边的墙壁,那里怎么也有声音传出?

    好像和众人的脚步相和,也好像是什么东西叩击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一时难辨。

    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

    看到凌望向墙壁那边的眼神,四时茶楼里的人立在旁边,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缄默不语。

    反倒是一开始迎凌他们进来的小二扬了扬手,似乎有些着急:“姑娘,您的茶水?要不然把府上所在告诉小的,小的亲自给您送去?”

    “我歇歇脚就行。”凌说话间,两双腿迈得飞快,已经下到了一层去。

    这个小二绝对有问题,未免太过殷勤。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凌并不觉得小二只是收了她的钱财心里过意不去那么简单。

    况且什么茶水,什么府上,分明是在没话找话。

    “姑娘!”终于有人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发声:“您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啊?”

    另外一人虽然始终没有挑起这个话头,但看他不言语的态度和那面色如一的表情,是个什么心思凌也就一清二楚了。

    “里面人多眼杂,看到了什么,记着就好,你们何苦偏要说出来?”凌压低了声音忙着解释。

    那名单上却有一人的名字十分扎眼特殊,怕是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叫做合达?”凌反问,她极不情愿和不熟悉了解自己的人共事。

    但针对那些尚怀疑点的地方还是需要多个人多份助力。

    “是。合达,这名字一听就知不是汉人。”先前怨念十分深重的那个好像因为凌的一席话改变了看法。说话终于不再那么横冲直撞且夹枪带棒的了。

    凌并不言语,一座小小的四时茶楼,里面究竟暗含了多少秘密?

    打从她踏进这茶楼的那一步起,她就时时刻刻关注这楼里的异常。

    想要在这里找到凌珏,基本是无望。

    但她一直记得凌珏对她说的,想要知道各类消息,上到官员升迁,下到百姓口中有的没的的陈年旧事。

    合达的名字在那一页纸的右下角处,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在故意隐瞒身份。

    四时茶楼好在有一项规定,每一位上到了二楼雅间的客人,都必须在掌柜那里做好登记。

    对于常住京都的人来说,这一条规定倒是可以有效确认他们的身份。

    只是,对于那些从其他地方入京的人来说,未免只占了一个空有其表的名头而已。

第八十七章 风云勃然变色

    如此一看,“合达”也并不会是他的真名,极有可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化名,抑或从头到尾那人就没有拿真身份示人。m.www.uu234.net

    毕竟也无从考证。但是,这个人的名字值得重视。

    “那我们下面去哪儿?”没有找到凌珏,三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凌思忖着回答:“先跟我来吧。”

    来四时茶楼不过是想查验一些东西。看来苏云起当日所说的京都即将发生大事,并不太平,应是与这北部的外族有所关联了。

    四时茶楼的位置并不在繁华中心,它有些偏僻,甚至都不处于京都的官道上。

    这里车马来往倒是频繁,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举家搬迁之人。

    车辙碾压着坎坷不平的小路,激起尘土飞扬,还时不时会迸溅出几颗石子。

    “喂,你长没长眼?”凌身后的下人啐了一口:“呛死我了。”

    驾驭马车的那人立即面染愧色,回过身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跟来的人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凌打断了:“回去换身衣服就好。”

    不是她腹诽,这种情况下偶然发生一两件不愉快的事情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这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背后的人声喧嚣因为距离的相去甚远好似渐渐消散,直到一声嘶喊突然在身后乍响开来。

    紧接着,不待凌反应过来,身后有什么重物轰然坠地,碰巧砸在了那过路的马车上。

    这动静可不小,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注视在那马车四周。

    一阵人仰马翻,马夫死死地揪着缰绳,受惊的马发疯似的撒开四蹄狂奔。

    可这里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马夫攥着缰绳的手心湿了一片,使劲了浑身解数,强行拉扯着马溜达了数米,才堪堪稳定下了局面。

    几个束着缨簪,身着锦绣华衣的男人从整架翻掉的马车里匍匐着爬了出来。

    料想他们平日里不曾遇过此等狼狈之事,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只是不断地抬袖遮面。

    凌并不喜欢凑这番热闹。况且,她看到了比这几人窘迫难堪的场面还要有趣的东西。

    “你们两个过来,替我挡一下。”凌小心地凑近那二人,仔细地嘱咐道:“不要让别人发现我。”

    “是。”两人逐渐发现了这平阳侯的掌上明珠并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渐渐甘愿受她差遣却还对此一无所知。

    “就是他,该死。”一个华服男人拍拍身上的尘土,即便还踉跄着脚步,就已经一脚踹到了那从二楼破窗而下的人身上。

    被踏在脚下的男人双掌狠狠一拍,居然“反客为主”,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不说,还不知哪里来的天生神力径直将那男人甩出了几米远。

    “滚。”粗哑难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一冒出来,居然把在场的几人全都给唬住了。

    男人回望了四时茶楼一眼,忙不迭地拔腿就跑,仿佛那楼里有什么鬼魅随时会追出来一样。

    “你们看,他穿衣打扮,不像是个汉人。”堵在凌身前的一人双臂环抱。

    “怎么办?拦不拦?”另外一人显然是在询问凌的意见。

    何止是穿着不似汉人,那嘶哑粗重的嗓音即便是一个字,也足够听得出来,此人绝非中原人士。

    凌尚在迟疑,就算对方不是汉人又能如何。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一个坏人啊。

    看他那仓皇奔逃的身影,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之前在二楼的那间房里听到隔壁墙壁传来的应该正是此人叩击墙壁的声音。

    他应当是听到了隔壁有外人到来,当时的他是在求助。压根不是自己听错或者什么。

    这四时茶楼不属官府吏治,却私自软禁关押,要是传将出去,这等罪名就是借他们八个十个的脑袋也担不起。

    “站住,你给我站住。”四时茶楼登时就有人追了出来。

    “让他走,先别拦。”凌终于不再犹豫,做出了决定。

    围追堵截的活儿还是先交由这胆大包天的四时茶楼的人来负责吧。

    在尚不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作壁上观才是最为保险的不二选择。

    那男人身形并不瘦弱,矫健的身姿却摇摇晃晃似有随时匍匐在地的感觉。

    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靠近他们几人所站的位置。两个苏云起府上的下人连忙将凌护在身后转了个方向。

    可惜的是,双拳难敌四手。男人根本没能跑出多远,就被左右从后面赶上来的人团团围住。

    “赶紧带他回去。”有个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招呼着众人。

    凌记得他。

    方才在二楼的雅间里,她与所有茶楼中人打过照面。

    若搁往日的萍水相逢,纵使她记忆再好,也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记住那么些人的样貌特征。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抱着别样心思去打探消息的。

    因此,任何平淡无奇的东西都会变成不可多得的线索。

    “看什么看!”掌柜看到在场数人望向他的眼神,很是不自在:“这人喝了我们的茶水,却不付钱。抓他回去做工,怎么?你们有意见?”

    究竟是因为未付茶水钱还是另有原因,并没有多少人会去探究。

    只是……枉费了这人费尽了心机。不惜撞破窗户由二楼拼死跃下,可还是逃不过沦为他人阶下囚的命运。

    这种心情并不好受吧!

    那人也的确如凌所想。不好受,却也不甘心。

    他张开干裂出血的口,一嘴咬在了紧紧抓着他臂膀的人手上。

    “嗷!”四时茶楼的人吃痛,当即松了手。

    一时的慌乱倒是被这男人硬打开了一条生机的缝隙。

    “还敢跑。”男人跑出了不到一米的距离,膝盖就挨了一棍。

    “再跑,就乱棍打死你。”掌柜恶狠狠地威胁道。与此前接待客人时的那种低眉顺眼截然不同。

    是真的不付钱的坏蛋吗?或许有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住手。”凌从那二人身后绕了出来:“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我赔就是。”

    这个人被扣押的原因当然不会是欠钱不还那么简单。凌也只是想看看他们做何反应。

    以及这个名叫“合达”的人究竟和京都的不太平有无关系?和哥哥的失踪又有何关联?

第八十八章 其心果真难测

    “你,你谁家的小姑娘,怎的这么好管闲事?”掌柜一眼便认出了凌。顶 点 X 23 U S只是已经扯出去的谎言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能圆就要圆的。

    天下就没有如此搞笑的道理。

    凌听闻笑道:“开店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嘛。既然他欠了你们钱,又无力偿还。现在有这样的冤大头愿意还了这笔钱。怎么?还不乐意了?”

    凌这话说得在理。掌柜被驳得哑口无言。

    身上的钱尽数放在了荷包里,还有那腕间的玉镯。好像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凌忽地有些懊恼自己的“多管闲事”。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她不出言相助,这个人会被活活打瘸的吧。

    “这些簪钗,够了吧?”凌乌黑的青丝垂在身后,没有任何一丝点缀,却反倒更添了几分清水芙蓉的自然。

    掌柜眼中暗含着怨毒之色,可是众人围观下,他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本来扣押他人就不是什么正当活计。更何况,被这丫头片子一通胡闹,他要是再纠缠下去,那就是师出无名。

    “走,走。尽给我添晦气。”掌柜带人往茶楼的方向走去。

    凌使了个眼色,看向身边的二人:“你们先帮忙搭把手,这里不宜久留。”

    茶楼的人去而复返是早晚的事。他们之所以会撤走不过是碍于路人实在过多。

    此间四时茶楼不在官道,只是处于一条不被看重的土道上。土道两边向来缺少官府的管制与保护,也就大多时候不分四季地杂草丛生。

    “我们先去林子里。”凌并不确定她这样子做究竟是将他们一行人逼入了四面楚歌的地步,还是铤而走险地选择了一个小隐隐于野的好法子。

    一切都是未知,可又没得选择。他们寡不敌众,那些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而眼前的这个人,凌瞥了一眼。她打定了主意,既然把他带了出来,那必定是要好好盘问清楚的。

    “行了,就先这里吧。”凌找了一棵比较粗壮的树,“让他靠在上面休息一会儿。”

    “那个……”凌才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二人的名字:“麻烦你回去通传一下,尽快搬救兵来吧。”

    那人似是不放心,有些迟疑:“可是他怎么办?”

    他不是多疑,只是这人身份不明,又并非中原人。其心实在难测。

    凌笑了笑,嘴角弯起地很好看的弧度挂在如花似玉的面容上:“你不相信你的朋友吗?尽快去吧,只要你早去早回,我们都可无恙。”

    若三人都聚在这里那无异于是坐以待毙,把一手本来就烂的牌打得是越来越烂。

    那人不敢再做无谓的犹豫,冲着凌行了一礼之后,朝着林子的一端飞奔了出去。

    “我有些话要问他,注意点儿。”凌小声嘱咐着留下来的一人。

    她知道,那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言论是无稽之谈。可是,这无稽之谈也是的确存在的。

    她不能冒这个险,尤其不能拿哥哥的下落来冒这个险。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合达,可以吗?”

    这合达身怀不小的秘密,不然四时茶楼的人也不会费那么多的心思来囚禁他一个外族人。

    若不能说出一些可以足够激起他兴趣的话,那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合达的眼睫颤了颤,嘴嗫嚅着发声:“你,救我,为什么?”

    合达如此说话算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如果我说,我救你,是因为你是黎人。”凌并不想隐瞒她的私心:“你信吗?”

    她救人不假,不忍看合达遭罪不假,看不惯四时茶楼私自行使府衙才有的权利也不假。

    可抛却这些,她并不是一心坦荡荡的。

    她始终是一个凡人,饶是读了等身的经史子集,饶是喜欢极了那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

    可是,除不掉这一身的堕肉凡胎,除不掉她私心泛滥的七情六欲。

    哥哥的失踪皆是与调查命案相关联,可这京都的动荡不安又有哪些是和黎毫无关系的?

    她需要知道更多。既能找到下落不明的哥哥,也能帮哥哥解开这重重迷雾。

    合达嘴巴干裂,“能,喝水?”

    现在,凌是相信了这合达绝非汉人了。并不等同于合达自己的承认,这是凌推断的绝佳佐证。

    合达说话的断字断句十分有问题。一看就是为了进入中原临时训练的。

    “姑娘歇着就是,小的去打水。”下人拱了拱手,将凌拉到一旁,并且留下了一柄匕首给凌防身。

    无论派谁去打水都是兵行险招。凌也无可奈何,握着匕首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给你留了兵器。”这句话倒是很利索地从合达嘴里吐了出来。

    凌头皮发麻,她最担心的事情怕是要来了。只不过比预想还要糟糕的是,一点儿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是,是又如何?”凌尽可能地壮着胆子反问。即便这是虚张声势,也至少要撑到援兵到来。

    “附耳过来。”合达似乎对于凌的反应毫不在意。

    凌有些诧异:“你是要说什么吗?”

    合达并不言语,看来如果凌不按照他说的话来做,他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前面多少步都走过来了,并不差这一步。凌心一横,蹲在了合达的身侧。

    “黎,天盛,水火难容。”合达的一字一句在凌耳边乍响,几欲振聋发聩。

    还不待她做何反应,后脖处就受了一掌横劈。那力度并不是很大,却也足够使人晕厥过去。

    意识渐渐模糊,昏迷之际,凌似乎才懂得那《奇志怪谈录》中的故事给出的提示是为何意。

    可是,现在顿悟已经太晚了……

    合达背靠着树干一寸寸地上挪着身子才勉强站了起来。

    自从被四时茶楼关押在里面,他滴水未进,方才又狂奔出逃了那么久,早就是有心无力了。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迈着并不平稳的步伐想要离开。

    “你……混蛋!”去打水的人此时回来。

    因为手中并没有拿盛水的容器让他半路折返,却不想将合达背信出逃的事情尽收眼底。

    他拔出腰间佩着的大刀,义愤填膺的不平怒气让他走路都卷起了风,两腿奔跑间竟是带动起了数片枯叶荒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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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