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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四章 推手

    “老伯,大娘。UU小说www.uu234.cc”阿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再将掌心放下来的时候,手掌已经是黏黏腻腻的一片很难受了:“事情大致便就是这个样子。”

    看着晕厥过去的阿七和许临夏,这必要的解释只能由阿四来完成。

    而那对老夫妇也显然没有从方才的惊吓当中缓过神来,闻言只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些银两,二位先请收下。”一时的相助还可以,但若是长久性的求人相助,那是少不了破财的。

    无影刚把装有银两的荷包掏了出来,却感觉自己的腕上一紧。目光顺着那抓着自己的手上移,无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阿四的那张脸。

    “怎么能劳烦侠士出钱呢!”阿四及时制止了他,说着就开始在自己的浑身上下摸了起来。

    “怎么哪儿都有你。”无影不想废话,只是强行将荷包往那老夫妇二人手中一塞。他一个人孑然一身,钱财乃身外之物说得就没有比他再为贴切的人了。

    “侠士,用不着你的。”阿四越发地窘迫起来,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汗又浅浅地浮现起了一层。

    “那你有吗?”无影懒懒地投过去一记白眼。没有金刚钻,还偏要揽这么一个瓷器活儿,也就只有阿四这一个人了:“回头记在许大人账上。”

    阿四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无影也不是理解不来,无非就是怕欠上人情债。

    毕竟在阿四的眼中看来,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所谓仗义出手的侠士,其实也只是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比起半路截杀他们的一伙凶手,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能尽量少些交集,哪怕仅仅只是钱财上的交往,都算是能让他安心的。

    此话一出,果见阿四一脸轻松的模样:“侠士放心,不过得等我们许大人清醒之后,这钱才能还上。”

    这不过就是一个摆脱阿四没完没了纠缠的托词。无影如今还在门中暂住,长时间的在外怕是会再生出变故,他只看了一眼犹自昏睡的许临夏:“许大人清醒过后,切记不可如此招摇。”

    “你说什么?”阿四完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居然会用到招摇这样的字眼。

    许大人行事低调,哪里有半分招摇张狂的样子:“照侠士你的意思,我们干脆就走路过去好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是那个意思吗?无影不由地想感慨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已是自觉十分无聊,便又吞咽了回去:“你们多加小心。下回再遇人加害,可就不一定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门中为什么会派人来刺杀许临夏,便是许临夏自己都未必知晓。可无影却是约莫从中猜到了些许。

    许临夏身边的阿七,也不知已是门中之人,还是仅仅只是同他一般与门中有着某种交易。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阻挠朝廷命官办差的一事上,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差别了。

    他们勾结在一起,明明先前有无数次的机会置许临夏于死地,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可见,不论野心如何肆虐膨胀,门中终归还是忌惮着朝廷的势力。

    那为什么一夕之间,便又让他们痛下了杀手呢?无影虽不知这其中具体的内情为何,但想来也不难摸得**不离十。

    无外乎是因为许临夏的办差,步步紧逼,即将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难道说,当年巫医的事情,也和门中脱不了干系?所以白陆才不惜对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就狠下了杀手。

    连无影都知道陛下如此不遗余力地提拔寒门子弟背后的原因。师叔白陆扎根于京都也不是短短几载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越是要提拔出身寒门的读书人,这首当其冲的许临夏便越是动不得。白陆这样大的动作,岂不是不打自招,当年巫医被绞杀殆尽背后的推手莫不成就是门中?

    无影越想越深,最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如若真是如此,那门中的秘密可瞒藏得太深了,根本不是他这个旧时人可以窥探半分的。

    “侠士,你没事吧?”阿四还以为无影也受了重伤。

    “无妨。”无影向这户人家的夫妇二人颔首作别:“你记住我说的话,不管你们离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要让别人知晓了许大人的真实身份。”

    今朝的事情还不够警醒吗?即便什么都不知道,阿四也只是忙不迭地应下:“侠士放心,等大人醒来……”

    这侠士应该是很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吧,阿四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一番。迎接他的却只是无影扬长而去的背影。

    那步法轻移,即便只是像平常人一样地在走路。可在阿四这样还懂得些许,并非完全是个睁眼瞎的半吊子眼中看来,也是他这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京都的茶楼二楼,如昼包下了临窗的雅间。

    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闲来无事在打发时间罢了。可只有如昼自己知道,他此刻心里窝着的一股火正愈燃愈烈。

    若是,若是那一直苦苦等着的那个身影还不现身,他完全有可能压制不住这股火气而在茶楼里大闹起来。

    “无影来了。”有人飞快地上楼,附在如昼的耳边悄悄递着话。

    “还知道回来!”如昼一掌拍在桌子上,那上面一直安稳摆放着的茶盅便骨碌碌地在原地打了一圈转。可惜的是,最后也没有逃过碎落一地的命运。

    小二看着心疼,不由地开口道:“公子……”

    “赔钱。”如昼在茶楼里呆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早就没有了什么耐心。此时连带着的待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用如昼派人去围堵,无影已经在茶楼前的长街站定:“你来了?”

    无影一进城门,便感觉有几道目光始终黏在他的身上。他此前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又因为沉寂了多年,早不该有什么仇家可以找上门来。

    所以,会找他的人只会是如昼一个。

    只是,如昼这面色看上去气冲冲的。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得罪过如昼:“一直派人跟踪我,到底什么事?”

    真正的火气,在见到无影本人的时候,也消散了大半。但如昼还是没有什么好气地示意无影跟着他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七百九十五章 混入

    “客官,您还需要点儿什么?”小二刚把一地碎屑给收拾了,就看到如昼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一人。UU小说www.uu234.cc

    他立时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客官发这么大的火气,是因为他要等的人迟迟不来。还当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呢。

    虽说是打碎了茶楼里的东西,可赔偿的那些钱财都足够添置比原先多出好几倍的东西了。小二看到如昼这样的财神爷自然还是笑意盈盈地上来迎接。

    “随便上。”无影那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让他想发火都无处可发。有时候,即便是负面情绪,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无奈何,这样的火气只能蔓延到了一旁的人身上。

    “客官您稍等。”小二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拿了银两就兴冲冲地跑下了楼去。

    “你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搅。”如昼不仅支开了茶楼中的小二,便是跟来的手下也被他打发了出去。

    无影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是并没有急着发声。

    能让如昼这么气急败坏,无外乎就是两种情况。一是门中关于无忧的事情已经打点完备,只需要他这边以作应和。但如昼却在关键时刻找不到他人而已。

    二的话,便是门中消息灵通,已经知道被派去执行任务的人以失败告终。而那个搅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眼皮子底下的自己。

    无论是哪种情况,无影都并不畏惧。但为了双方的合作顺遂一些,不要再出岔子,他还真宁愿是前一种。

    嘬了一口茶盅中新沏好的热茶,如昼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宫里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话刚提了一个开头,无影便知道,是有关他们双方合作的事宜。和许临夏是没有半分关系了。

    不知怎的,他明明是一点儿不紧张的。可听到这话,嘴角却是微微勾了一勾。只是,多年来的无欲无喜,让他对于自己的面部表情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都捕捉不到。

    “怎么?”如昼忍住笑意,为无影面前空置的茶盅添上了热茶:“你也这么想让无忧死?”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的无影和无忧二人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当然,这所谓的不错,也是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前。

    如果联结双方的纽带有朝一日发生了断裂的话。那么,无论这双方过往有什么来往,维持的那感情也会随之崩塌。

    无影和无忧便把这样的道理诠释得十分生动鲜活。

    “你哪里看出我很开心了?”无影的笑意只是一闪而过,而且也确实不是为了无忧。

    他只是因为门中至今还未得到消息,而没有跑来质问于他,觉得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得得得,算我多嘴。”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不是他能随意揣测的。如昼热脸贴冷屁股也只能权当是自己把握错了机点,拍马屁也拍错了位置:“只是说好的合作,我们可是都做到了,那你呢?”

    当初他把无忧的行踪透露给了门中,按理来说,这团无稽的乱麻也便该有个着落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对症下药,他们也没有法子可以将无忧擒住。

    闹到了现在,无忧甚至壮大到了威胁于凌的地步。无影自然不会再坐视不理,不过这可和过往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师父因无忧而死,但也正如师父弥留之际所吐露的那番真心话一般,不要怪他。

    因而,无影只是认定了自己与其人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事实上,即便师父的死只是寿终正寝,抑或只是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的意外,他都会和无忧走到这样的一步的。

    因为门中的机制而让他们这些自小训练出来的杀手已经将情感看得很轻了。唯一还能牵动到他们的,或许也就是教习了各自武功的师父。

    师父这一走,他们就是树倒猢狲散,即便不是归罪于无忧,他们也是要分道扬镳的。

    “什么时候?”说那么多都没有用,无影并不给如昼动用激将法的机会。

    “今日。”白陆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那便是今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如昼苦等不来却愈发地焦急难耐的原因了。

    “可以。”无影的眼底不起一丝波澜。仿若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也仿佛,他说的话并不是一句承诺,似乎只是不痛不痒的闲聊罢了。

    “我说的是今日,即刻入宫。”无影如此地不假思索,甚至让如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在一番确认之余,不禁又自作主张地把时间提前了一些:“你也没有问题?”

    无影已经将茶盅中的茶水一口饮尽:“无忧的事情一了断,我们就再无需联系。”

    究竟无影凭什么可以这么傲?即便他如今都坐到了这样的位子,可在无影这个早早离开门中的人面前,似乎还是输了那么一大截。

    如昼很是不满,不由地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好像我就愿意搭理你似的。”

    在如昼的安排下,无影只换下了自己常年着身的黑色衣裳,换了一件黑红色的盔甲装扮。还有这被人强硬塞进手里的腰牌,据说也是他“身份”的证明。

    再然后,无影拿着那块腰牌,发现自己在宫里行走起来还真是进出自如。

    更有甚者,个别宫人迎面走来的时候,居然还会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个颔首礼。足可见,门中给他伪造出来的这个身份,还不是一般人。

    深入去想,门中到底是在宫中安插了多少人手,才可以明目张胆地却又不动声色地送进来一个外人。

    光是想想,似乎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无影此刻才认识到,他这个师叔白陆想要的,可能远远比他先前想的还要更多。

    “侍卫大人。”正陷入思索的深处,无影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喊声。

    宫中就是有这样一点不好,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突然窜出来去支使旁人干一些本不该是他负责的东西。

    偏生,这个人还不能拒绝。

    而无影现在就撞上了这样一种情况,不做回应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他顿住了脚步,任凭后面的女子快步追了上来:“侍卫大人,这只箫不知您可否代为传一下?”

第七百九十六章 转送

    初来乍到,宫里各个殿的位置在哪里对于无影来说都是睁眼瞎的。www.uu234.cc他又怎么会随口应下这样的求助来。

    因而,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无影没有给出回应。

    见无影不为所动的样子,那宫女方才用力咬了咬下唇,凑近了一些:“我家娘娘前些日子觅得了这支短箫,只是碍于不便,无法赠与彤管乐师。侍卫大人您就好心帮帮忙吧。”

    私相授受,这样的罪名对于寻常女子来说都是碰不得的禁忌,就更别说是偌大的皇宫当中了。这无外乎也就是举手之劳,可奈何于他而言却是有些难如登天。

    如何能在宫中行走,还不暴露自己是外来者的身份,是需要一番费心思量的。

    见无影似是有所松动的样子,宫女心一横,直接将那只短箫就塞到了无影的手中。

    为了防止无影后悔,她还福身连声道谢:“彤管乐师教授了我家娘娘音律之道,我家娘娘说了,这只箫就权当是谢礼了。还请侍卫大人一定带到。”

    那短箫的通体沁凉,入手更显温润,他虽不通乐器音律,但单凭这个材质,这只短箫便一定不是凡物。

    不然的话,秦秋水又怎能拿它作为谢礼呢!那宫女是谁,无影并没有认出来。

    但她口中一口一个娘娘的,放眼整个皇宫,如今还能担得起这一称号的,估计也就只有妙春堂过去的东家秦秋水了。

    那秦秋水和乐师之间的联系为何,无影是半点都不关心的。

    看着手里被强行塞入的这一只短箫,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将短箫先行收好,按照如昼此前给他的地形图继续探开了路。

    从此地往东走,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是皇宫的御花园了。盯着眼前这条铺满石子的小径,地图上的所画渐渐明了了起来。

    无影再次迈动步伐,还没有走出几米,却只感觉这显得空荡荡的四下里,闪出了什么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来。

    他眸中一冷,当即喝问出口:“谁?”

    不远处的树丛之中的,半晌才钻出了一人。只是这人猫着腰,行为很是鬼祟。

    无影的眉头一皱,只觉得恐怕是来者不善。

    “我家主子派小的来为大人领路,不知可否出示腰牌?”这人一副太监打扮,说起话来也是尖声细语的。

    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无影却觉得此人的出现十分蹊跷。也不知是在故意捏着嗓子矫饰,还是说,其人的作态一贯便是如此。

    但这里毕竟是皇宫,以不变应万变,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才应该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无影也不好拒绝,只能将如昼给他的腰牌摸了出来,并且递给了面前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却也不接,只看了一眼,便示意他快步跟紧:“大人请跟小的来。”

    那小太监拔步就要远去,无影却一伸手拉住了其人的衣袖。声音冷冷地,嗓门虽是不高,但一字一句却是那么地铿锵有力:“你不是公公。说!到底是谁?”

    这人只学到了太监的皮毛,可是连自称的称谓都没有搞清楚,上来便一门心思地要引他离开此地。说是要查看腰牌,可是心急到了连做戏都尚未做足。

    无影若真信了其人对他没有所图,那才是稀罕事一件。他只是奇怪,自己自打入宫开始便一直小心谨慎,是怎么将这个人引来的?

    小太监挣扎了几番,脱开了无影的束缚,眼底的眸色再也不是那种毕恭毕敬:“大人初来乍到,莫不是不需要我这个接引之人?”

    无影紧绷的臂膀这才松下了劲道来,原来都是自己人:“你前面带路。”

    “今夜该由大人轮岗。”那小太监的步伐轻移,一看步法就知,是一个练武之人:“所以,宫中上下的安危可就要交给大人了。”

    对方这么说,无外乎就是想得到他的表态。这是在明里暗里地催促着他尽快行动。

    无影原不是个拖延的性子,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他什么都没能摸清,总得给自己先想好退路才好伺机而动吧。

    见他不说话,那小太监也才松了口。毕竟上面的意思只是让他留在宫中协助,能尽快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不能,那便想尽一切法子制造条件:“总之,每一个轮岗的夜晚,都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刻。大人千万留心才是。”

    没有说破,只是他们互相顾及着这里是皇宫,害怕被隔墙有耳的有心人听了去才是。

    无影再不发声,便是徒惹这人的猜忌了,他含糊地点头算是应下:“我会记在心上的。”

    “那就好。”小太监得了无影的回应,心中的欢喜有点难以遮掩,不禁声调都上扬了起来:“你且在此地等着,待会儿便有人会来与你交接。”

    “且慢。”无影出声叫停了对方。不是他多管闲事,只是这事既然主动找上了门来,他总不好坐视不理:“请问,彤管乐师居于何殿?”

    小太监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之色,只是他调节得很快。这细微之处,已让无影再是无迹可寻。

    不过,那又如何呢?无影最擅从旁人的面部表情上解读出他们的心理变化,小太监行为的怪异,已经被他盯上了。

    那小太监似是不大情愿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地背转了身子过去:“彤,彤管乐师他就住在……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过一个乐师而已,怎么他如此地谈虎色变?无影虽是不懂内情为何,但也基于此猜出来了一些不可说的缘故。

    这个彤管的身份,应该不会只是一个宫廷乐师这么简单的吧?

    “有人托我送东西给他。”无影才懒得管宫里的繁琐,就算这乐师身上有惊天的秘密,也和他此行多半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又或者,你可以代为转送。那我便不再过问。”

    小太监明明是不想让他同彤管有过多的交集的,因而无影才说出了这番话来。只是,成效似乎并没有无影想得那么好。

    小太监想都没有想,便一口回绝了。他只四下看了一看,方才把其人在宫中的居所告知给了无影:“他如今被陛下监禁,你可要仔细着些。”

第七百九十七章 轮岗

    夜风渐凉,暮色的厚重终于从天际一端倾洒下来,包围了这整座偌大瑰丽的皇宫。

    与白日所看到的庄严凝重不一样,夜晚的这些殿阙,横斜出的飞檐翘壁里似乎每一个角落都暗藏了一个道不破的秘密。

    无影只站在这其中,便能嗅到空气中漫溢着的那股诡谲的气味。一种,让人很不适的感觉。

    宫门一边,一队与他同样穿着红黑色盔甲的侍卫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他走来。

    算算这个时辰,应该正是小太监先前与他说的轮岗的时间。无影不禁有些疑窦丛生,他这样一张生面孔,究竟要如何躲过宫人的排查?

    莫不成,白陆在这皇宫当中都可以一手遮天了吗?答案显然不是这样子的。

    如若白陆真有这样的势力,无忧人在何处的消息,也不该是由他这边传了出去。

    无影暗自思忖着,两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暗夜中不断靠近的侍卫。

    心跳,居然隐隐不安地愈发激烈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平生第一次居然会因为这样的小打小闹而紧张起来,还真是莫名地应了那句死于安乐。

    “来换岗了。”他们在宫中已经巡逻了数个时辰,每到这个点儿,便是体力告急的时候。

    这队人中,打头的那位,似乎对于自己看到的这样一张生面孔毫不意外。不仅不意外,还向身后的众人介绍了起来:“这是吴大人,自今日开始,由他负责主管南宫门的巡逻。你们都好好配合,记住了吗?”

    吴大人?那看来这个侍卫长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的。不得不说,门中的安排很是细致,为他铺好了路不算,这些可能存在的隐患也一一得到了解决。

    此人在侍卫之中很是有威信的样子,众人齐声应道:“记住了。”

    “吴大人。”那人背对着众人转过了身来,主动地上前勾起无影的肩头:“你刚刚入宫,哪里有问题的,可要与我打好配合。再有就是……”

    怕被别人听见,那人带着无影往远处又走了几步:“南宫门这边偏僻冷清,可进出来往者众多,你可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无忧是陛下的暗卫,陛下自然是承认他的存在,并且还会十分看重。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谁都不知道这一支暗卫的存在,更别提是其中的一人。

    此人这么说,就是在变相地告诉他,像无忧这样微妙身份的人,往常都是从这一道宫门进出的。

    讲完这些,也不知是为了隐藏先前的话语,还是将别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一部分。

    那人又絮絮地说了一些旁的,这才用力拍了拍无影的肩头:“轮岗交接的暂且就这么多,你若没有要问的,我就先走了。”

    他带来的一队人中又陆陆续续地走了几个,不过大多都是留下来同无影一起轮岗的。

    若他真要行动,支走这群人的法子还有很多,抑或是压根都用不着引开人群的注意。无影并不在乎同他共守一处的有几人。

    他只一手拿着宫中侍卫们人手一把的佩剑,双臂环抱于胸前,倚着宫墙合起了眼来。

    旁边的侍卫们有些敢怒不敢言,这个吴大人与他们此前是素未谋面。可一上来的官位便是如此高的高度。

    这足以证明此人是有几把刷子的,而且背后的关系应该也不是他们能够想象出来的。

    再有便是,这吴大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光是一个眼神瞥过来,便足以让他们丧失了说话的所有兴趣。

    夜深如许,眼前的视线越发地漆黑一片,宫门处终于有了几道人影。

    无影一直禁闭着的双眼这才倏忽睁开,只将佩剑一横,挡在了那几人的面前。

    临近的几名侍卫倒吸了口冷气,敢情这位大人一直都只是假寐啊!

    “吴大人。”有个侍卫将手搭在了无影的剑鞘上,用力方才将那套着剑鞘的佩剑压下去了几分:“他们是陛下的亲卫,就没有必要拦了吧?”

    无影借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色光芒,看清了几个来人。无忧可真是会给人添麻烦,他在宫门处守了一夜,都没有见过他的影子。

    既是等不到要等的人,他自然没有必要与无关的人为难,只收回了佩剑。

    整个过程之中,无影一言不发,也没有为他稍显鲁莽的行径表现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来。

    这让众人不禁认定了这位往后要共事的吴大人可真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主。

    无忧脱离了门中,是不会有特别的消息来源的。况且,如昼一把安排好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便入了宫。这短短的时日里,无忧怎么可能听到风声而做出防备?

    因而,只是时机不巧,今日白等了。无影情绪恹恹,继续将身子的重量靠在了身后的宫墙之上。

    等到了东方露出鱼肚之际,这夜的轮岗才算结束。来接替无影的人依旧是昨晚在众人面前为他介绍的那位侍卫。

    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可无影却并没有任何与其人结交的打算。他只反向逆着人流而去,腰上别着的这把短箫硌了他一夜,也是时候找到那个真正该接手的人了。

    “站住!”一个侍卫在殿前拦住了无影:“你干什么的?”

    无影故意将腰带上挂着的腰牌露了出来,目的就是在看看如昼给他的这块腰牌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事实证明,这腰牌也不是可以一往无前而不受任何阻滞的。

    无影不动声色地将腰牌用衣裳遮了一遮。既然在此地腰牌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那他还是低调行事为上。莫要再因为一块腰牌而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无影将掌心摊开,那里面正躺着一只短箫:“受人所托,特来将这只短箫赠予乐师。”

    那侍卫不是没有看到无影的腰牌,也知道其人的身份比自己要高。所以虽然是拒绝了,但态度还是很恭敬的:“大人,彤管乐师他……有陛下的令,这东西实在不好由小的代传啊!”

    “那你便把他唤出来,把东西交到他手上,我就走。”来这里寻找彤管本就是意料之外,也不是他所情愿的。又怎么会有什么交集!

    “这位侍卫大人,听说你在找我?”殿里一直传着的似有似无的乐声原来早在片刻之前便已经断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盯梢

    无影没有什么表情,一张面色甚至显得有些凝重,只盯着彤管走到他的面前,方才开口:“你不是京都人?”

    其实这么说,似乎也并不大准确。UU小说因为,这个所谓的乐师彤管,连是不是天盛人都是值得商榷一番的。

    彤管有些诧异,尽管自己被这样一个陌生人上来就戳穿了身份,但他的表情控制得还算淡然:“侍卫大人怎么知道的?”

    “口音。”也只有这个方式了。不然的话,才不过初次见面他从哪里获取那众多的信息。

    京都是一处汇聚了天下千奇百怪的地方。因为它是皇城,便就注定着会有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钻到这一座皇城之中。这无数人中,可不光是天盛的子民,便是北疆的各个部族,南部的颐凰,都是有迹可循的。

    而他因为杀手的这一特殊身份,自然更是少不得与这些人都打过交道。便是隐藏得极好的口音,也瞒不过无影的双耳。

    就算戳破了对方的身份又能如何,无影对宫廷乐师并不感兴趣:“这短箫是有人托我赠予你的,说是就当你传授其音律的回礼。”

    言简意赅,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无影都是这样子的。也算是一视同仁,对谁都没有偏差。

    彤管从他手中将短箫接了过来,虽然眼前的无影不曾明说,但他也已经知道这短箫的主人是谁了。

    对于行家来说,辨别好坏往往只需一眼。眼前的这只短箫材质稀缺,乃上等的紫竹所制。有这一条做局限,便可以排除是普通的宫人了。

    再说那什么教授音律一事,放眼宫中上下,还有不畏流言和不惧陛下禁令所限的,也只有妃娘娘了。

    只是,那时是为了学习音律,少不得亲力亲为。现如今,妃自然也是要尽可能避嫌的。

    也罢,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只上好的短箫,也算值得了。彤管虽是被明烨的禁令限制了行动,一举一动身旁总少不了甩不掉的尾巴。

    但毕竟还占着宫廷乐师的这一名头。光论这一身份,他就已经比寻常宫人高了一大截。

    他同无影说话的时候,最起码近旁还不站着什么盯梢的宫人:“你和这宫里侍卫真的不一样。”

    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无疑是踩在了无影的痛脚上。他潜心隐藏着的身份,就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乐师给一眼看透了。

    无影自然是有些心情不佳的,不觉地盯着彤管离去的背影发起了呆。自然,这所谓的发呆,也仅仅是旁人眼中所看到的景象。

    从其人的屏气和步法来看,彤管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能一语道破自己的伪装,从身形上来看又分明是身怀武功之人。

    只是,气息藏得极好,若不是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吸引了无影的注意,恐怕无影都未必会留心去观察一下彤管。

    又难怪,他会被陛下监禁于此。至于其人身上怀揣着的是什么样的大秘密,那就不干无影的事情了。

    无影转身离去,余光一瞥之际,恰巧捕捉到了昨日为他带路的小太监。

    其实说是小太监,这不过仅仅是用以掩人耳目的一个身份,正如他这个姓吴的侍卫是一样的道理。

    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其实也并没有一探到底的必要。

    那小太监见自己被无影发现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只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的模样大步离开了这座殿前。

    看来,找他并不是为了催促无忧的事情。那便是……

    无影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那些奉命盯梢的宫人面无颜色,一个个皆是神情肃穆,就好像任务已然失败了的样子。

    彤管,究竟是谁呢?

    那小太监昨日便是如此,一听到自己去问彤管的住所,行为举止便是忸怩作态。还有夜半时分来与他交接的那名侍卫,言语之间多有隐瞒。

    但无影本以为,他们这一个两个的怪异行径也就该到此为止了。可事实似乎并不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小太监很是不放心,居然还一路尾随至了彤管的殿前。

    这不打自招的行事,已经能说明门中之人和彤管的关系不浅。但到底是冤是恩,这可就不得而知了。

    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而行,不时有些宫娥穿梭其间,遇到他也会毕恭毕敬地行个礼。即便无影脸上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表情,但这些也不曾有过更改。

    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假山石横在路口,让本来还算笔直的道路瞬间蜿蜒曲折起来。就连视线,都似乎受到了一部分的遮挡。

    从无影的角度去看,只能望到在他之前的那并肩而行的两名宫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齐齐地屈膝下蹲了下去。

    口中似是还念念有词着,可是因为有着一段距离,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无影就听不到了。

    他将身子侧到一旁,站在了路口,只静待着前方不远处人的到来。

    终于有明黄色的衣裳一角占据了无影整个低垂下来的视野,只是不是一闪而过,那人定在了他的面前。

    “你好生面生,是新来的?”明烨在左右的簇拥之下漫步在御花园当中无所事事,这样一张生面孔霎时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偌大的皇宫之中,宫人动辄便以数百数千计,明烨自然不会识得谁是谁,又是出自于哪个宫的。

    只是,那些宫中的老人在明烨眼里好歹都混了一个眼熟。似无影这般的,着实是一个有些突兀的存在。

    无影却不以为意,只一字一句地按原先准备的答了:“属下姓吴,正于昨日入宫。”

    “难怪。”明烨对于宫中人员来来往往的走动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相反,正是由于人流巨大的流动性,才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那些有心人一定的打击。

    免得他们拉党结派,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愈是这个样子,其实明烨的心里还稍稍能安心些许:“既是宫中侍卫,那便各司其职,回你该去的位置上去。”

    “是。”无影担心自己露出端倪,因而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小心谨慎。

    无影这一路行来的方向,便是彤管被监禁之处。陛下话里的意思,正是在警告他,这里可不是一个侍卫该来的地方。

第七百九十九章 用毒

    “单刀赴会,你可真敢来啊!”码头上的一众人都各自隐匿了起来,四下里此刻能望见的,除了凌珏,便只有他面前的无畏。www.uu234.cc

    无畏想要证明自己,因而只留书一封,便自作主张地开始了行动。

    事实证明,纸上谈兵确实不可取。他这几日里一直在暗处观察,自以为抓到了又一的机会,却没想到,从始至终不过是凌珏精心布下的局:“那我们就比试比试。”

    “真的吗?”凌珏抱起了双臂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武功,不过只是自保的一种方式。当然,也不过是迫使旁人屈服于自己的一种捷径。

    可离了它,也不是无路可走。甚至,如若可以兵不血刃就达到理想的效果,舞刀弄枪就完全是多余的了。

    凌珏的这幅笑容里隐藏的意思可真是太多了,无畏顿感不妙。紧了紧自己攥紧的拳头,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你下毒?”无畏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一双犹自发着抖的手,双腿更是直接一软。那磨得闪闪发亮的刀尖本该是他孤注一掷的利器,可眼下却这样插入了泥土之中用以支撑他这幅摇摇欲坠的躯壳。

    要知道,门中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起家。他自小因为身子的缘故,已经比常人修习到的武功差了一大截。

    这才潜心移了志向,无畏一向自认为下毒用药这样的手段,还是没有人能瞒得过他的眼睛的。

    可惜在凌珏的身上,算是他阴沟里翻船的第一遭:“是什么时候?”

    便是要死,他也要死得明白,总好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世上走了这么一趟。

    “不是我用毒高明,而是你太过关注。”正所谓,物极必反,眼前的这杀手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这也就导致其人眼里只装得下凌珏一个。

    可抛却凌珏,码头上的这些帮手,又怎么会是无畏一个人盯得过来的。此种情景之下,搞些什么动作不说是易如反掌,但最少也不会是难如登天。

    “你想活命吗?”凌珏的剑锋比在了无畏的脖颈上,他已经知道了是谁派人来杀他的。但他不甘心,也曾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这当中或许还有什么隐情是他没有看到的。

    只要,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事实不是如他看到的这样。那么,现在收手都还来得及。

    这个答案自然不用多说,无畏自小看了许多,对这条性命的珍视程度更不比任何人弱。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凌珏。他认定了凌珏不会下死手,最起码不会是现在。

    “只要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就放过你这一回。”这本该是场交易的你来我往,现下却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形貌。一切,似乎都只是凌珏的苦苦追寻。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无畏很是硬气的样子,想都没有想便一口回绝了:“你休想从我身上套到一字半句的消息。”

    “孟三。”无畏的赌注押对了,凌珏并没有当场要了他的性命。即便无畏依旧是油泼不进的死样子,凌珏也还是留下了他:“将他带下去。”

    孟三擦了擦两手上的水,他刚把码头上的货物给卸了下来,就被凌珏一句话给唤了过来:“可我们不是……”

    “那就带着他一起上路。”凌珏斩钉截铁,不带任何的犹豫。

    凌珏现在是他们一干人等中的主心骨,孟三见他如此坚定,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虽是不大情愿忽然多出了一张嘴,但也还是老实照办了。

    他日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无畏的存在也是他对质的人证。光是凭借这一点,无畏便不能死。

    而在庄户人家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许临夏总算是结束了他的浑浑噩噩。

    此刻他揉了揉自己精神了许多的眼睛,看向榻上的阿七:“他这回伤的可着实不轻。”

    阿七的伤口早在许临夏清醒过来前便被人料理得当,因而此刻许临夏也才敢将目光重又聚在了阿七的身上。

    有一个问题,他还想不通。既然阿七不是全心全意,那么即便是左右摇摆,又是怎样的一个契机让阿七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护在了他这边呢!

    许临夏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盯着阿七的一双眼睛甚至有些吓人。

    阿四替昏睡不醒的阿七盖好被子,压低了嗓门:“大人,你就这样相信他了?”

    许临夏不由嗤笑了一声:“我说你这个人,当初我把百般证据摆出来之际你都不信。怎么现在,又固执己见地一棒子要打死别人了?”

    “大人你误会了。”阿四直觉得,许临夏的这番描述是把他比作了茅坑里的石头:“我只是想说,阿七他的转变有些蹊跷。”

    这样的变化,搁谁身上确实都是难以捉摸。但比起这些摸不到的头绪,许临夏更愿意相信,一个人在情感的催逼之下做出的下意识的选择。

    阿七豁出去的性命,如果都不能换取来他的信任,那么他这十年寒窗苦读的书可能也就白读了。

    因此,即便这个信任是错误的,许临夏也只能认了下来。况且,他并不认为,一个人可以用性命去做出的选择,会仅仅只是一种草率敷衍的伪装。

    “先别说那么多了。”许临夏看阿七这状况,猜到没有一时半刻其人也是不会清醒过来的,便干脆吩咐起阿四来:“你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马车可以代步?”

    阿四这回可是把无影的话铭记在了心头,不假思索地就拒绝起来:“大人不可啊!”

    “如何就不可了?”许临夏一想到此去山高路远,而且那华大夫又并不一定能等得的事情,便越发地感知到了这代步工具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可谓是寸步难行。偏偏这个时候,阿四还站出来与他唱起了反调?

    阿四提醒起来:“大人你忘了那位侠士在走前是如何叮咛的了吗?”

    许临夏当时人还在昏迷,自然是不知情的。他所听到的,都是之后阿四代为的转述:“恩公让我小心行事,莫要再暴露身份。”

    对于那位几乎不曾谋面的恩公,许临夏的感激之情可一点儿都不亚于阿四。

第八百章 解释

    只是阿四这个死脑筋,就知道钻牛角尖,真到了需要他的时候,却是一点儿都不知变通。www.uu234.cc

    许临夏侧目望向了外面,这不过才刚刚离京,一路上就出了这许多的事情。若是再延误些许,就算当年巫医一案另有隐情,就算在他的努力之下也可以为华洗脱冤屈,可到时恐怕已是为之已晚。

    “恩公是让我等不要暴露身份,可若坐个马车都能算招摇的话。那你同我说,我们时候才可以到地方?”许临夏心意已决,只待阿七清醒过后,他便要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

    许临夏这话说得在理,阿四自然反驳不出口。饶使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才是小心谨慎,可落在了许大人的眼中,那却是小题大做的。

    “属下这就去。”三人之中,他和阿七不过只是护卫一职,在各项决策的大事上,自然还是要听许临夏的。

    所幸这里有庄户人家。有人烟的地方,便就证明会是各项生意的聚集地。再次雇来一辆马车,还不算太费心力。

    用不了多久,果见阿四去而复返,已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站在门口,人还未进得屋内,目光却频频望向里面。这一眼看去,果然被他发现了好消息:“阿七,你醒了?”

    阿七伤口的包扎虽然显得很是敷衍了事,但该注意以及避及的地方都得到了妥善处理。也正因此,阿四和许临夏才没有又对伤口做过重新的处理。

    “阿七醒了,你也回来了,我们就快些赶路吧。”在阿四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许临夏已经把三人的包袱都收拾整齐了。

    哪怕那对老夫妇二人也试着进行过劝说,希望他们可以留下安心养伤。可奈何许临夏去意已决,任凭别人怎么说都没有作用。

    而让那夫妇二人从一开始的惊恐万分变成这样子,也只是无影在辞别前留下来银两以做打点。

    二人既是受了别人的钱财,总不好再一声不吭了。

    许临夏只埋头收拾着手头的包袱:“阿七你要是身体实在不行,就先在这里歇着。待我们回头返程的时候,再来接你便是。”

    许临夏手中的动作终于一顿,看向了已然放弃劝说的夫妇二人:“那就麻烦二位多多照料了。”

    阿四本来以为许临夏为了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早已变得丧心病狂。不仅不将那侠士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于一度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

    现在来看,许大人虽是心急,但还是体恤下属的。就拿他对阿七的态度来看,便可证明一切。

    许临夏又掏了掏自己的身上,半天才摸出一荷包的银裸子来。

    他有些犹豫地摩挲着荷包上的绣线,最后还是咬咬牙,大方地送了出去:“二位尽管放心,我们绝不白吃白喝。阿七身上有伤,这段日子,就让二位费心了。”

    一时的帮忙或许还不算什么,可若真要暂住在别人的家中,时日一久,难保不会让别人生出埋怨。

    “公子。”阿七咬咬牙,强撑着身子欲要从床上坐起。此次的伤势,的确是他有生之年自习武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也辛亏当时那刀剑袭来的对象是阿四,他只是半路杀出的而已。可即便如此,他的整个胳膊都险些不保。

    “阿四。”瞧着阿七那欲言又止,似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许临夏便知道,他应是要为他之前的行为给出一个解释了。

    阿四终于同许临夏心有灵犀了一回,当即颔首,走到了那一对老夫妇的身侧:“老翁,你们看,我们三个人给你们添麻烦了。家里有什么要干的活儿,都交给我做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们平民百姓对这些也不好奇。老翁看出了阿四的用意,却也不戳穿,只跟着附和了起来:“那劳烦公子帮我们劈些柴火吧。我们两个老了,使起斧子来总是不得劲得厉害。”

    三人前后离去,只待听到那关门的声响。许临夏才就近坐到了阿七的身旁,语气倒是十分淡然:“说吧。”

    许临夏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倒让阿七顿生一种错觉。会不会许大人,其实并不在意之前的事情?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就算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害大人的性命。可是在许临夏的眼中,背叛便是背叛,和取不取其性命,关系不大。

    “我在入京前……”阿七在心中纠结了许久,本来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不曾想还有再见天日的一天。

    他是个独自闯荡江湖的“侠客”,但阿七心里却十分清楚,侠客并不是他这个样子的。不过是为了听上去有些面子,他才自封了一个侠客之名。

    过往的他每每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出门行动。可究竟是救济的贫多,还是抢劫的富多,便是不清算,阿七都知道,他不过是个仗着武功来满足自我的匪寇罢了。

    终有一日,因为他的肆意妄为而闯下了大祸。

    “那夜,我摸到了李员外的府上。”要怪,便只能怪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当时他随便拿些黄金珠宝的就赶紧走人,也就不会有后头那无穷无尽的诸多麻烦事了。

    李员外是当地有名的富户,靠做些丝绸布匹生意起家,据说他家中积攒的钱财几乎可以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

    人人都这么说了,途经此地的阿七自然按捺不住心底的新奇,草草做了地形的了解,便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溜进了李员外的府上。

    水榭长廊,凉亭阁楼,确是比一般的大户人家还要富贵上许多。阿七按照之前搜罗来的信息和自己多年溜门撬锁的经验,很快找到了藏有黄金珠宝的库房。

    他拿出了自己提前备好的包袱,将黄金珠宝装了满满的一大袋子。直到扛到背上的重量都能把他压得直不起腰来,阿七这才不甘心地准备收手。

    丁玲桄榔,那背上背着的东西随着阿七步伐的挪动不断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阿七欢喜之余,却也走得愈发地小心谨慎。每一步的走动,都似是静止了一般。

    暗夜中,什么声音都很明显,什么光影也都异常明亮。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可阿七眼角的余光却是注意到了什么本不该存在的光亮。

第八百零一章 算计

    那光亮发着幽光,不似太阳光芒那般炽盛,不似月色光芒那样柔和,更不似烛火光芒那般昏黄。www.uu234.ccwww.uu234.cc

    阿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脚步微顿,目光开始找寻那抹幽光的源头。

    暗夜中,目光一寸寸地轻移着,透过墙壁的缝隙,阿七终于找到了那光亮的源头,原来是摆在桌上的一颗圆形珠子。

    那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夜明珠吧。即便阿七这个见识浅薄的,通过眼前这样的景象和传说一一对应,也可以一眼将桌上的夜明珠认出来。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小地方,还可以见到夜明珠。他只以为,那是京都中的达官贵人们才有机会可以见识一番的。

    心中这么一激动,阿七不自觉地便屏气凝神起来。他能听到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自然,还有那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对话声。

    阿七认得出来,那桌边坐着的二人,其中有一个便是李员外。至于另一个是谁,阿七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阿七只知道,这堵墙不是铁板一块完全没有缝隙的,而是有着开启它的机关的。

    阿七探到了墙上的机关,心想,只要时机成熟,他便可以一个箭步冲出去将那夜明珠据为己有。

    哦,不,怎么能说是据为己有呢?那一定是要把它救济给更多的百姓才是。阿七很快为自己的新任务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李员外的脸色可不大好看,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便是来自于那颗夜明珠。

    夜明珠发绿的幽光投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本已阴郁的面容更加可怖了几分。

    对面的男人见李员外迟迟未定,不禁开口催促起来:“你要的东西我可给你送来了,那我要的呢?”

    李员外很是难堪,搓了几下手心,也不知是在赔笑还是如何:“不如,再宽限几日?你看我这里反正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又何苦一定就要在这几日呢?”

    “不过就是要你挤垮他的铺子,你同我在这里拖了几日?”男人同李员外的谈判好像出现了分歧,只见男人站起就要收回桌上的夜明珠。

    李员外这才急了,一把扣在对方的手背上:“再多宽限几日,我一定!”

    男人自始至终都掌握着这场交易的主动权,他只是收回了手掌来:“找你来不过是为了省力,没有你,换了别人来做也是一样。你说你还有利用价值吗?”

    不是说这是笔买卖吗?“利,利用?”下意识地,李员外心口一凉。

    再不容许他反应什么,李员外捂着自己的胸口只噗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地面坚硬,李员外又是块头那么大的一个庞然大物,这砸地的声音直吓得一旁准备冷眼相看的阿七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方才亲眼目睹了什么?仅仅是因为一桩交易没有谈拢,这里就发生了一起命案?

    “出来吧。”那男人很是娴熟地从身上掏出一块黑色的布来擦拭着他染了鲜血的剑刃。

    阿七猛地吞咽了口口水,双腿好像是被插入了钉子一般动弹不得,可奈何方才的一幕不断闪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恐惧的气氛霎时便淹没了他,他只乖乖地站了出来:“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阿七感觉自己可能是知道答案的。

    李员外被刺死的那一瞬间,他因为太过惊讶而情绪波动了起来。也只有那个时候,是他气息最不稳的时刻。除了这个时候,阿七还想不到他的处处小心还会有出纰漏的地方。

    “从你一进来的时候。”他要的不是阿七的信服,也更不是其人的质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吗?”

    想到方才二人的对话,阿七点了点头。可是自己对于他们之间的交易为何却是半点都不知情的啊!他又摇起头来以做否定。

    总之,一切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人盯上了。

    “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他从来不会受限于任何的人或事,当然,如果有人和他讨价还价,他自然也会毫不客气地毁掉他们之间的合作。

    哪怕这样的合作在李员外这样的商人眼中是笔买卖,讨价还价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阿七感觉莫名其妙,却硬气不起来,只结结巴巴地反问着:“你,你又没有许我好处,我凭什么要替你做事?”

    李员外才刚死,这人就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可见这所谓要做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李员外的死因。

    “你觉得,如果我现在把李府的下人叫进来。他们看到你之后,会否把你扭送至官府呢?”阿七的出现,便是接替李员外的不二人选。既是如此,那出尔反尔的李员外便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七无奈,本来潜入李府和偷窃便已是他的罪责,如若现在再背上一个杀人的命案,那他就是真的完蛋了。

    眼前的人此前已和李员外有过数次的交易往来,李府上下不少人都是见过他的。比起阿七这个素不相识还鬼鬼祟祟的生人来说,自然是对方咬定什么便是什么了。

    “你也休想同我耍什么诡计。”那人好像看透了阿七潜藏着的小心思:“我既能一举将李员外拿下,又能发现你的存在。你就应该知道,我们二人的功夫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阿七将背上背着的那一大包东西放在了地上,这些黄金珠宝原本再是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都是甘之如饴的。可眼下,他们却是如此地烫手,甚至让阿七生出了些厌恶的情感。

    “什么事?”

    “大人。”阿七结束了他的回忆,实在是后悔不已。不只是为了当时自己的贪心,更为了自己屡次伤害算计许临夏的事情:“阿七对不起您。”

    阿七拖着他的身子,这一次竟是不管不顾地就要在许临夏的面前跪倒。声泪俱下,他的悔意迅疾地蔓延开来:“从和阿四的遇见开始,便是我在人逼迫下的算计。可是,可是您和阿四却从来没有计较过我的身份来历。而我,却险些害死了您。”

    阿七忽然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已经是让许临夏惊在了原地。可这一句话还未得终了,许临夏便又听到几声清脆的声响。

第八百零二章 清算

    “你干什么?”没有来得及多做思考,许临夏似乎也只是下意识地反应。www.uu234.ccwww.uu234.cc

    他一把攥在了阿七的手腕上,微微用上了劲:“住手。”

    本来就已伤了一条胳膊,现在连另一条胳膊都不想要了吗?许临夏觉得有些莫名地好笑:“阿七,你在本官身边呆了多久?”

    恩公说得在理,树大招风,况且眼下又是明明知道了他们一行人已然被人盯上,就更应该注意一些。只是眼下,有些话若非不掰开来说,阿七怕是永远分辨不清其中的含义为何。

    阿七低头,竟是当着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已是三个月零五天。”

    居然连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许临夏暂时压下了心头微微的诧异,反问道:“三月零五天,这日子虽是不长,却也不短。你来说说,本官难道是个不讲理不讲情面的人吗?”

    阿七之所以会将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其实也是在从侧面印证了他从一开始便是处心积虑地接近于自己的这一事实。许临夏看破了这一点,也更知道这话说出来除了伤和气并没有一点儿作用。

    所以,还是学会在该住嘴的时候住嘴为好。

    不过才是掌掴了几掌上去,阿七的脸庞便已经是一片红肿,他下手的力度甚至让他的左右两半脸颊都有些不对称了:“大人不是。”

    正是因为许大人不是,他才会选择迷途知返。尽管他也知道,这个迷途知返可能并不存在任何的意义。

    只是,为了让心里好受一些罢了。他总不能忘恩负义不算,到头来又结结实实地坑害了一把许临夏这样难得的好官吧。

    “既是不是。”许临夏灵机一动。其实对付阿七这样的人,与其苦口婆心地劝解或是费尽心思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倒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一回:“那你现在这幅又哭又闹的样子,是想让本官心生愧疚从而放你一马,是吗?”

    这一定是天大的误会,阿七立马止住了脸上悲伤的情绪,再不敢流露出半分的伤感抑或是什么额外的情感:“大人误会了,属下只是觉得……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账。”

    “行了。”不管他用了什么法子,最起码场面也算是暂时得以稳住了:“你先起来,地上凉。如若你伤势再加重,下半辈子可赖上本官了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嫌弃之意,可阿七从这当中却没有察觉出一丝的嫌恶的感觉。遂放宽了心,在许临夏的搀扶下又老老实实躺回到了床上。

    “如若那帮人再找上门来逼迫于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情在许临夏这里,只要不造成什么恶劣至极的后果,他都可以一笔勾销。

    现在的许临夏,比起发生在阿七身上已然更改不了的过往,他更关心的是对方之后的选择:“那你该当如何?”

    阿四觉得阿七态度的转变十分蹊跷,这才好意提醒他。许临夏不是没有思考到这一层,只是或善或恶本就没有那样分明的界限。如若阿七的一念之差,就让他及时地悬崖勒马,那又有何蹊跷可言?

    只是,让许临夏拿不准的是,这仅仅是一时闪过的念头到底可以维系多久:“你说你是受人胁迫,可如今就恢复了自由之身吗?”

    阿七张了张嘴,其实他被人逼迫的事情本不是一个死胡同。

    他想要求助于许临夏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所犯下的错误也是越来越多,相应的,这胆量便也一再缩水。

    只是没想到经过此次的事件,才算是给他找到了一个出口,得以将所有的秘密全部倾泻出来:“阿七请求许大人为属下洗清冤屈,以证清白。”

    许临夏不由地会心一笑,只是他欠身咳嗽了一声之后,便赶忙用手势示意阿七暂时住嘴:“在外不要暴露我的身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等的便是这一句话,不然,他这个堂堂的大理寺卿莫不成就是个摆设吗?

    “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许临夏大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动朝廷命官,便就证明着他们背后的实力也是不好铲除的。

    只不过,既然被他发现了,那坐视不理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他做得出来的:“你说为你洗清冤屈,这话可不尽然是对的。”

    阿七沉默,他知道许临夏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当日在李员外的府上,他没有拿走任何的财物。可翻墙入室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的,这一点必将毋庸置疑。

    所谓的洗刷冤屈,其实也是在亲手把自己送入了囹圄之中。但比起被人利用着总去做一些不情不愿的事情,这前者似乎反倒成了一种解脱:“阿七只求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摘掉。剩下的,我断然不会不愿。”

    这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一个道理,阿七又怎么会有胆子去和世所运行的规律背道而驰起来?

    “还有……”阿七顿了一顿,虽是犹犹豫豫。但不可否认的却是,有些话不说,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我帮着他们还曾动过其他手脚。”

    “这些,你就不必告诉我了。”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奇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许临夏早该怀疑到阿七的身上,只是没有这一次的契机,他可还真没有这样的脑子和意识:“待完成了任务,回京之后,大理寺里自有你说道的地方。”

    许临夏不消一秒,神情便猛然严肃起来。这样的转变之快,让阿七噤若寒蝉,只能应了一句是。

    其实,这便也是他敢于找许临夏主持公道和正义的一大原因。若许临夏不是嫉恶如仇一般的性子,他又怎么能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尽数告之。同时还将洗刷冤屈这样的重担也一并交托给了许临夏。

    “阿四。”在许临夏的说服下,阿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离京不远的庄户人家安心养伤:“我们这就出发。车夫由你来做。”

    离京才多远的路程,可这意外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已是让许临夏再不敢把希望什么的放在车夫这样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了。

第八百零三章 出狱

    “公子。”经历过了这接连不断的事情,阿四也已改口:“你敢确定,我们走小路就安全?”

    恕他直言,按照许大人的逻辑,怕不是死得更快吧?

    官道虽然名为官道,可又不是当真只有为官做宰者才走得的,寻常百姓为了求个太平的往那上面去走的才是数不胜数。

    可许大人为了脱离开那帮怪人的追踪,居然自甘堕落,跑到了这偏僻的土路上来?能不能躲开那些人的追踪尚且还是两说,被山贼盗匪盯上的可能性却是大大增加。

    “不确定。”许临夏实话实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他此次奉了皇命的离京当真触动了谁人的利益,那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厄运。

    他往小路上走的原因另有其他:“我不是为了躲谁的追杀。只是你不觉得,从此路走再在漓水之畔换水路更近一些吗?”

    阿四哑口无言。他自然是无法有什么回答的,毕竟夜夜伏在案前研究线路的人,只有许临夏一个:“属下无能。”

    漆黑一片的天牢里,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被再度缓缓开启。不过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件事实,那便是这天牢牢门的开启只有往里送人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又往出接谁的。

    便是等死,也最怕习惯二字。一扇可以透过光亮的大门,曾经仅仅只因为它切实存在的形貌,便成为了众人追寻的生机。

    可如今,这光亮除了能让眼前的视野更为清晰一些,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华的双唇已经日见苍白,倘若这个时候能有一盏灯笼照在他的脸颊一侧,就会发现这是一张比死人还要可怖的面容。

    巫医之术的反噬一旦开始,那速度便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来的。华将自己只剩半条命的身子全部倚在了墙上。这堵曾经被华嫌弃的墙壁如今成为了他所有的外力支撑。

    “把牢门打开。”说话的人是陆公公,这样尖声细语的嗓音一旦出口,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陆公公捏着自己的鼻子,絮絮不停地开始了唠叨:“这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正在打坐的道士闻之抬了抬眼皮:“这么娇气,还来天牢里干嘛?”

    “你个死囚犯,居然还嫌弃咱家?”陆公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可不信这么横的语气会是从一个大限将至的死囚嘴里讲出来的。

    道士腹诽了一句:就是嫌弃你打扰了我的清修。不过他眼下的状况可不能更惨了,道士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脾气的,只依旧闭起了自己的双目来。

    任凭着他面前的这座牢门被人打开,又陆陆续续地走进几人来。

    陆公公吃了一肚子的瘪,更不愿意在此地逗留,只指了一指在他眼中看来是半死不活的华:“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带走。”

    这些人是来找华的,这并不在道士的意料之外。又或者说,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轻慢的态度来,不过是为了让陆公公尽快把华带离这个鬼地方。

    但这些心思,他不需要向任何的人说明,包括这整件事件的核心华,道士也是只字未提。

    若说有哪里和他所想的不大一样的,似乎便是这陛下派人来的时日实在是太晚了一些。

    让九五之尊做一个推翻前人的决定,就真的有这么难吗?道士不禁在那些脚步声远去之后,轻嗤了起来。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尽管给他续命就是。如若出了什么偏差,朕唯你们是问。太医院若是再这样不济,朕就一举罢了你们的职,永世不得再入朝为官。”明烨的这一番话言犹在耳,让太医院的一干人等全都胆战心惊起来。

    莫司棋抱着脑袋在煎药的火炉前发起了呆来。这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可他头上的白发却是以倍数增长。

    陛下的一声皇令,就让莫司棋已然知道,这个华在陛下眼中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巫医那么简单。却不想,如今见其人病情没有一点起色,竟是破天荒地将他接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陛下十分器重地这个众人眼中难以相容的巫医。现在又不惜为了这样一个巫医来押上整个太医院的命运,足可见,陛下对于收复华这样一个怪才抱有了多么大的诚意。

    “莫师父。”卢太医是莫司棋在宫外收的徒弟,当年也是他一手力荐,才把这个苦命的少年推举入宫的:“你不觉得……有什么东西糊了吗?”

    糊?莫司棋这才回神,赶紧撤下了煎药的药炉来,想要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可压力大到连嘴角的弧线都弯不出来。

    他只叹了口气,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散发着一股糊味的药炉:“你怎么过来了?”

    卢太医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从昨天开始,整个太医院的气氛都变了,且不说原来如何,最起码一眼看上去都是有说有笑的,偶尔还有一些资历老的太医会愿意分享一些新得来的方子。

    可是现在,整个太医院死气沉沉,一个个都是一脸颓丧之色,好像天已经塌了下来。

    卢太医只是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出来随便走走罢了。

    “他们说我什么?”莫司棋是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所以才这么反问的。

    “师,师父你在说什么?”有的话可真是倒打一耙,就算是莫司棋愿意听,他都不愿意讲。

    “是不是有人说,我庸才一个,连累了整个太医院?”莫司棋的嗓子里泛起一阵苦涩,他望了望药炉,那里面被他擅自加了一味黄连。

    一定是黄连糊了的气味封了他的嗓子,要不然这该死的苦涩是从何而来?

    而他加入黄连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让那惹人厌的华吃吃苦头。仅此而已。

    黄连是不会与这记汤药当中的什么相克的。为了验明这一点,莫司棋甚至亲身试验过。谁叫那华卖弄学识,写了一大堆奇奇怪怪,有些甚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来。

    吃吃苦头方才能解了他心头的这股火气。

    “师父,你别管他们那帮人。”有的人就是这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了什么难处的时候,又将责难全部推到别人身上。

    自始至终,巴不得好处一人独占,难处全部绕道而行。

第八百零四章 起效

    “难为你了。www.uu234.ccwww.uu234.cc”许是难得有人能熨帖地说几句体己话,莫司棋这空落落的心里居然因为一句话而暖和了起来:“小小年纪,便看得如此通透。”

    卢太医主动伸手为莫司棋端起了药炉,将里面浓浓的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倒在了碗里:“师父你快别这么说了,真是要折煞徒弟我。”

    通透这个词,那是用来形容圣贤的,可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随意拿来顶在头上的。

    与其说是通透,倒不如说是明白更为恰当一些。可这也是时局所致,在宫里,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这个道理都必须懂得。

    “快走吧。”莫司棋总算提起了些力气。他在心中自我安慰着,这药不起作用,或许只是疗程未到,又或许只是华此前的环境太过糟糕而未能使药效发挥到该有的作用吧。

    究竟能不能起效果,现在说也是言之尚早。

    “让让,让让。”几名太医围坐在华的床榻前,盯着昏睡不醒的华束手无策,一个个除了叹气便还是叹气。

    卢太医看见他们这样便烦,虽然药碗是盛放在了托盘之上,根本烫不着自己的。可卢太医还是大声地叫喊着:“让让,烫死我了。”

    那些个太医一见到卢太医故意夸大的动作,也生怕烫伤自己而给他让出了条路来。见到他身后的莫司棋,这消极厌烦的情绪也涨到了一个高点。

    当着莫司棋的面便开始故意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说是窃窃私语,可那声音大得却是可以声声入耳,聒噪极了。

    “这药的方子你们都没有见过。我听说啊!”卢太医可不比心事重重的莫司棋,面对故意针对于他的言辞也是疲于应对。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胡扯的,卢太医便就要和他们死磕到底:“这煎药的火候要是控制得不好糊了,散发出来的气味从鼻间嗅入,可是会烂人舌头的。”

    这药炉的的确确传来了一股令人作呕的糊味,个别太医也早在一开始就捏紧了自己的鼻子。

    只是烂舌头这话,却没有几个是相信的:“那你说了这么多话,吸了这么多味,你怎么不烂舌头?”

    不过就是随意的毫无章法的话,卢太医并不打算解释,将托盘往华床榻一侧的桌上狠狠一掷,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个别人黑心肠,你不烂舌头,难不成是我烂?”

    “行了。”莫司棋不是怕事的,就太医院的这几个同僚间的风言风语他还是扛得住的:“都少说几句吧。华要多休息。”

    众人自讨了个没趣,又因为实在闻不得那股奇怪的呕糊味,便一一离去了。

    “卢太医。你帮我把他扶起来。”华的面色苍白无力,和几日前去牢中诊脉时的已是判若两人。

    这让莫司棋越发地信了巫医之术的神奇,以及千万触碰不得的想法在他的脑海当中慢慢地根深蒂固起来。

    这才几日,除了性烈的毒药之外,莫司棋还从未见过谁人的病情可以蔓延得如此迅疾。

    一碗药不知喂了多久,所幸迷迷糊糊中的华在服药这件事上还是十分地配合的。倒也算是让莫司棋能得到的唯一安慰了。

    “师父,要不我在这里守着,你去睡一会儿?”卢太医不是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可他也知道华能否好起来,这和莫司棋一人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若要硬说些什么,也只能说是莫司棋运气不好。放着太医院这么多的太医不用,偏偏找上了莫司棋,这才让其人烦出了一头的白发。

    卢太医摇摇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们整个太医院的处境已经是覆巢之下了,可为何那些人还在内斗?究竟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才可以让他们拧紧一些?

    他们这幅作态,好像华救不活受到惩罚的仅仅只会是莫司棋一样。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卢太医心口一凉,呼出的气都更为沉重了一些:“睡一会儿吧,华有反应了我再叫你。”

    也确实是心力交瘁,这回莫司棋没有再执拗下去,只是点点头,手掌一撑膝盖站了起来:“我在旁边休息一会儿就成。他有反应了叫我。”

    莫司棋只是答应了卢太医先行去歇息片刻,可华的情形那么糟糕,他更不敢走远。心中合计了一番,还是就近找了处地方打起了瞌睡。

    许是因为心中有事,这瞌睡的睡意来得尤为艰难。莫司棋杵着脑袋,好不容易勉强失去了些清醒的意识。

    可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连呼,迷迷糊糊之中,似是卢太医的叫声。

    从迷离到彻底清醒仅仅只有一个呼吸的功夫,莫司棋立马清醒了过来:“怎么了?他醒了?”

    卢太医脸上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闻言便直接点了点头:“他状况瞧上去好多了。师父你快去看看吧。”

    莫司棋几步跨到华的床榻前,中间因为飘忽不定的紧张心情,甚至还绊了自己的一脚:“华,你感觉身子如何了?”

    他可是按照华的方子去抓的药。跑遍了京都城中的大小药铺不算,还特意找到了妙春堂曾经的学徒赵涵,这才把这些七零八落的东西给找了齐全。

    也是时候该起点效果了吧。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莫司棋几日间一直自我如此安慰着。就盼着能有点好消息传来,也免得整个太医院遭殃。

    华抿了抿唇角,有点欲哭无泪:“莫太医你在药方里擅自加了黄连。”不过他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至于连这样的表情都很难表达出来,苍白干裂的唇微微咧开,这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惨淡极了。

    巫医纵然可恶,陛下甚至为了眼前的华而把整个太医院都押上了。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不管华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身上背负了什么样的经历。高手就是高手,病入膏肓的情形之下,还能知道服下的药中多出了什么成分。

    莫司棋也不搭茬,只是一把抓过了其人的手腕:“你先别说话,我给你诊诊脉。”

    莫司棋之所以这么急不可耐,除了是想知道华现在的身子状况究竟如何了。再有便是,华的这一觉清醒之后,其人的面色好像改善了许多。

第八百零五章 渐好

    莫司棋一双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是眉宇之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疑惑:“这怎么回事?”

    什么药,甭管是内服还是外敷,都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UU小说www.uu234.cc毕竟那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仅仅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世上若当真有这样的妙物,凭它任何的疑难杂症,也就不需要他们这群大夫了。

    可是,华给出的这方子好生奇怪。之前不见一丝效用,怎么今日一贴下去,半死不活的脉象便重新拥有了生机?

    若不是其人是巫医,他从医数十年,可真想向华好好讨教几招。

    看着莫司棋和卢太医一脸的愕然,华却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我这本来便不是病症,只不过是巫医之术的反噬罢了。”

    治疗之法,自然也是不得寻常。

    他只是不懂,这药照理来说,应该每一贴下肚,都会有所效果。怎么偏偏到了今日,似乎才初见了点涟漪?

    “莫太医。”华费劲地将头扭转向了外间:“这药你之前用了几分火候?”

    虽然每服药方的煎药方式都略有不同,可总归说来应该都是大同小异的。莫司棋可不认为,他行医数十载,连煎个药都还需要别人指点:“文火,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

    莫司棋没有什么好气地回答道,他这样子细致认真,就不信,华还能挑出什么错处来?

    没想到,听闻这话,华却是面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神色,连连叹气:“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猜中了什么?”看来是身子恢复了不少,看看其人说起话来这幅中气十足的样子,再看看这早已准备好挖苦人的神情。但莫司棋还是压下了心中些许的不快,问向了华。

    “我这药起初是用来逼退反噬之毒的,所以不能用文火,而是要改用性烈的武火。少说嘛,也要两个时辰。”华自清醒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便愈来愈好,一口气说这么多,也不见带喘的。

    卢太医在一旁品着茶水,用以压下心头这躁动已久的心悸,此时却是一口喷将了出来,甚至还有些卡在了嗓子眼里,一时痒痒得很:“咳,咳。武火,还两个时辰,你这怕不是要糊吧?”

    华懒懒地抬了一抬自己依旧很是沉重的双眼眼皮:“你们今日给我送来的这碗汤药,不就是糊的吗?”

    卢太医并没有煎过这贴药,因而还显得有些懵懵懂懂地不明就里。可莫司棋进行过一番推导之后,却是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之前的几贴药不见什么效果。

    原来,问题竟是出在了这里:“那岂不是说,之前的那些药材全都白买了?”

    莫司棋忽然就心疼起自己的钱袋来,尽管这显然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花钱买个教训。”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已经不想再浪费精力和莫司棋揪扯下去了。

    “既然有这项要注意的,你怎么不早说?”都说帮人帮到底,他倒是被迫着想要倾尽全力帮到底,可是早先的华不交代清楚,又让他如何帮忙?

    华咳嗽了几声,胸腔激烈地起伏着,连一张脸蛋都被憋得通红。

    卢太医一见此景,哪敢让莫司棋再说下去,生怕触动地刚刚有些起色的华愈发地严重起来:“师父,华大夫尚需静养。不管怎么回事,我们之后再说。”

    这话甚至都带了些乞求的意味在。莫司棋若是再不收手,倒有点不近人情的意思了。

    他愤愤不平地摆了摆袖子,“这里是太医院,你要什么都有,尽管安心静养着便是。”

    那榻上的人再不言一语,似是已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卢太医见莫司棋定住了脚步,半天都无法动弹,不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走吧,华体虚,多多休息也是常事。”

    “走吧。”莫司棋跟卢太医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间屋子。华那种小心思,骗得了卢太医,却骗不了他。说什么太困乏了,这才又昏睡了过去。其实多半是不想和他废话吧。

    “如何了?”华一人,是牵系着整个太医院上下人心的关键所在,若是得不到他的消息,谁也不肯安心就此散去。

    卢太医的郁闷来得快,散得也快。再加之,的确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好消息,他的不快也便一走了之了:“华醒了,师父为他诊过脉,已是有大好的趋势。”

    这话无疑是在久旱龟裂的土地上洒下的一滴滴甘霖,缓和了众人的情绪不说,便是相互之间尴尬肃穆的气氛似乎都随之不见了。

    更有甚者,态度的转变不见一丝缝隙,弥合的技术高超到了一绝:“那还真是莫太医医术高超啊,要不然我们这回太医院可就遭了大难了。”

    莫司棋深谙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招数,虽是反感,但也不会轻易写在脸上。因而只是大致点了点头,跟着打起了哈哈:“这几日来大家也都累了,就各自散了吧。”

    “病人的病症治好了吗?”人群都聚集在屋前的这一处,这便导致太医院中的这一庭院有大片大片的空地。

    声音的传来,显得尤为洪亮:“你们就散?”

    “微臣拜见陛下。”一见到来人是明烨,这好不容易落回肚子里的一颗心瞬即便又悬了起来。

    其实,莫司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现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可他却好像是做贼心虚地还在胆战心惊。

    “莫太医。”明烨来得不是时候,没有听到莫司棋和卢太医之前的话语,只知道他做主让一众人各自散了:“朕让你们太医院诊治华,进展如何了?”

    “回陛下。”莫太医一脸凝重之色,既见不到什么畏畏缩缩的后怕,却也不见有什么喜色。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如实回禀着:“华在服下微臣的药之后,现在已经清醒了。”

    明烨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不曾踏入过天牢,自然也是不知华一度病重到了人事不省的地步。闻言,也只是咬了咬牙关,只觉得莫司棋大有敷衍之态:“你们若是连这个都保证不了,那也真和民间郎中没有什么两样了。”

    卢太医急了,什么误会都可以,可唯独是这陛下的误解,那是万万不行的啊:“陛下,您误会了。莫太医的意思是,华已经大好了。”

第八百零六章 难堪

    “你们若是为了逞一时之勇而给朕信口开河的话,那便是欺君之罪。UU小说www.uu234.cc”明烨并非不信,只是若不是那华病症若斯,他又何以将其人从那深不见底的天牢当中捞了出来。

    要知道,巫医究竟是否有罪,华又能否脱得了干系,这一切可都是未知。

    他大没有必要为了这等未知而做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决定来。因为这种先例,此前还没有开过。可然而事实却是,他做了。并且还为了争得这一个怪才而动用上了整个太医院之力。

    不管他嘴上是如何言道的,在心里,怕是没有比他更愿意太医院此遭可以一举成功的。

    莫司棋终于在卢太医的提点之下走上了正轨,只见他躬身施以一礼:“回陛下,我等所言非虚。那华的脉象的确显现了些生机,不再虚浮无力了。”

    那可真算是难能可贵的好消息,明烨的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只是身为帝王,他早已不能有半分的喜形于色。他张张嘴:“朕只看结果,你们只要通力合作保得他的性命即可。”

    太医院的众人神色各异,不过总是没了那些初次听闻此等言语的死气沉沉。

    卢太医却是松开了自己紧攥着衣角的双手。想必陛下是知道了他此番施加下来的压力在太医院里掀出了多大的风浪,这才特意提了一句通力合作。

    有陛下这话,莫师父也可放下心来大干一场了。

    “是。”莫司棋并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他顿了半晌,觉得还是有些必要把华真实的情况一一禀报出来:“只是,华他修习的是巫医之术,这毕竟,隔行如隔山。究竟能不能根除,还尚且……”

    “啧!”莫司棋太过实诚了,太医院当中立马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明烨听到之后便皱起了眉头来,只喝了一声:“放肆!朕还在这里站着呢,这是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一番话语会在太医院掀出什么风浪,人心的阴暗一面也将会暴露地彻底无疑。所以今日前来,便是有意从旁调和一些。却不想,某些人当着他这个陛下的面都不知收敛。

    “陛下息怒。”莫司棋还并不认为,同这些同僚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好互相使绊子的:“他们也只是急于求成,过于心焦罢了。”

    当时挑了莫司棋前去为华医治自然不是草草做出的决定,让明烨看中的,无外乎也就是他这样的气量。

    “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是胆敢让朕再撞见今日的事件,后果自负。”明烨转身离去,纵使他想亲眼看一眼莫司棋等人口中已经渐好的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却也一一忍了下来。

    在许临夏未得归京之前,他是不能让人瞧出他的计划和打算的。如此大动干戈地派人将华从天牢当中带出,已是过分了。

    “臣等恭送陛下。”望着明烨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之下离去,几个嚼舌根成性的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来。

    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话,那仅仅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他们太医院的军心,搞得人心惶惶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这并不代表,莫司棋就对他的这些同僚要继续和颜悦色下去,他只微微侧目招呼起了卢太医:“我们去把药渣重新分拣一二。”

    不为别的,之前的药材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莫司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方才,他可算是亲眼见证过了华这药方真切的实力。

    作为一个靠医术起家并用以谋生的大夫,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研究其内构成的好机会。

    “里正大人在家吗?”阿四和许临夏一路长途跋涉,虽是再没有遇到过任何会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危机,可竟也是在许临夏一味的催促之下而活生生累死了拉车的马。

    行进此村落里,风尘仆仆的二人已是灰头土脸,十分难堪。

    许临夏也顾不得自己的形容装束,便和阿四一人一边拦着村人打听起了情况。

    六福村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这里,本该是先歇脚的二人,却发现了什么很是奇怪的事情。

    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奉了皇命前来调查经年旧事的,许临夏觉得自己是该找到六福村的里正了解一下情况。

    一个老妇人牵着年幼的孩童,啊了一声,似是没有听清阿四问了些什么:“你说什么?”

    人都是如此,上了一定的年岁耳不聪目不明都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阿四并没有将老妪的耳背和六福村里的怪事联系在一起,只又凑近了一些提高嗓门道:“阿婆,我是在问啊,你们村的里正大人,他人在哪儿啊?”

    阿四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一些,甚至将一旁渐行渐远的许临夏都吸引了过来。

    那老妇人牵着自己孙子的手就是一紧,这一回倒是听清楚了:“里正啊,他不在村里。”

    “不在……村里?”许临夏忍不住接起口来。这可真是稀罕事一件。如若按照天盛律来看,身为里正,无缘无故地不在自己的辖地之内,可以算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许临夏刚想再进一步问清什么的时候,那老妇人却轻轻拍了拍自己孙子的后背:“囡囡啊,我们回家了,回家吃饭了好不好啊?”

    这明明是商量的口吻,纵使对方是一个小孩子,老妇人也不该就二话不说地一走了之。就好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他们。

    许临夏咂咂舌,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土路:“接着再找找吧。”许是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久了,看谁都有一种嫌疑。许临夏心中暗自谴责了自己一番,就算是要怀疑,也得看看对象是谁再做决定吧?

    刚才过去的一老一少,能耍什么心眼,尤其是还在不认识他们的情形下。

    “六福村,还真是奇怪啊!”许临夏不禁感慨起来,想和阿四说几句。

    可是这话是出口了,要不要阿四的回答其实也不妨事。只是这阿四经久的沉默,放在六福村的四下静谧里,好像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许临夏缓缓地扭过头去,脖子的僵硬甚至能让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躯体里骨头的响动:“阿四?”

第八百零七章 失散

    预感这回事,有一部分是通过时局的判断而预知到的未来局势。www.uu234.cc可还有一部分,是明明什么都无法判定,心中却早早地有着不安的情绪在暗中作起祟来。

    许临夏也不知自己的预感是什么情况,又是从何而来。他只是紧张焦虑极了。

    在眼神僵硬麻木地向四下当中逡巡了一番之后,这种焦虑之感才积淀到了一定的程度,彻底演变成了一种惶恐惊惧:“阿四,你在哪儿呢?”

    大白天的,这是活见了鬼吗?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除非是凭空消失,要不然是不会一点儿踪迹都寻不到的。

    “阿四!”此下的时令已经完全来到了融融的春日,再不比那初春还带着时而微寒的清冷。可因为这么一遭突变,许临夏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就没有再消下去过。

    许临夏站在原地四顾,可哪里见到阿四的半个人影。莫不是那混小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开什么玩笑吧?这样荒唐的想法很快便被许临夏压了下来。

    六福村,一个奇奇怪怪的村子。他们入村以来,似乎所见一直都是人迹寥寥。哪怕是方才见到的,也只是老妪和她的孙子这样的一老一少。那么,村里的青壮年究竟去了哪里呢?

    还有一个火烧眉毛的关键所在。即便眼下的他是毫无头绪,可这一点却必须得到解决。

    看来陛下的旨意算是下对了,这里面绝对藏着不小的猫腻。

    许临夏攥紧了拳头,用指甲掐了掐自己靠近虎口的一片掌心。勉强壮了壮胆,只能选择向村子深处走去。

    暮色已经完全降了下来,这个时候,迟滞在原地不动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要寻得阿四的下落,也得等他找到落脚之处才是。

    况且,许临夏对他们二人的实力强弱还是有着异常清晰的认定的。就这样拖延下去,究竟是失踪的阿四危险更大一些,还是他这个文弱的大理寺卿更有可能遇险?这应该是高下立判的事情吧。

    想到此,许临夏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此地邪祟有余,便赶快拔步离去。

    夜色是说来就来,就好像误入的山林深处不知何时弥散开来的白雾一般,霎时遮挡了眼前一切的景象。

    这让许临夏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他敲打木门的力度重了起来:“有人吗?”

    许临夏明明是看到屋里亮着一盏烛火的,作为六福村里为数不多是可以确认下来有人居住的人家,这户人家似乎理所应当要被他赖上。

    恐怖的氛围已经愈见壮大,直至完全淹没了许临夏,多年读书识字养成的内涵此刻也统统被许临夏抛之到了脑后。

    他只是不想在这空荡荡的夜里再独自游荡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大白天的都能消失一个会拳脚功夫的阿四,到了夜里,再消失一个手气缚鸡之力的他,似乎也不为过吧?

    咯吱一声,眼前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因为实在太过紧张,许临夏连来人接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出来,只知道门却是忽然应声开了。

    许临夏吓得嘴角一抖,正要说明来意,可是面前混沌一团的夜色却让他半天都吐露不来半个字。

    这是……真的见鬼了?根本没有人来开门,那这门又是怎么回事?许临夏这一次是真的怕极了,屡次被冲撞的理智让他将礼数什么的全都搁置在了一边。

    早在叫门不应的时候,他便是试着推动过眼前这扇门的。那时不见有任何的反应,便就说明此门是上了门闩的。

    许临夏拼命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种情况,要么拔腿就跑,要么……

    可是,他这双不争气的腿怎么就那么废物。许临夏一人在夜风的吹拂下一动不动,额头上甚至都见了汗。

    “你还进不进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很是不耐烦地响在许临夏的面前。

    许临夏循着这道声音将头低了下去。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童声乃是天籁之音的说法根本就是妙语良言。不,应该说是至理名言也不为过。

    紧绷着的面皮一松,前后的反差太大,这让许临夏一个品行端正的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奸计快要得逞的坏蛋一样:“进进,这位小友多有得罪了,我是从……”

    面前的小男孩看上去不大愿意同许临夏多说,干脆往身后一退,自己头也不回地朝屋里小跑而去。

    和小孩儿打交道,那对于他来说就是另一种秀才遇到兵,许临夏只踌躇了片刻,也跟在了后面。

    最起码,人家没有把他拒之门外,那应该就可以视为是同意了吧?许临夏这么想着。

    “阿婆。”那孩子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好像身后的许临夏是一匹饿狼在死死地尾随着他一般。

    真是莫名其妙。就算是狼,那引狼入室的也是他自己好吗?许临夏这么腹诽着,不过还是毕恭毕敬地向这户人家的主人行了礼:“在下是从京都来南地游历的,姓许,阿婆可以唤……”

    “是你?”老妪借着身旁桌上的昏黄烛光,看清了许临夏正是白日里向他打听里正去向的那个陌生人。

    许临夏之前也没有注意过,更没有想过竟是如此凑巧。这么大的村子,就算是人迹罕至,那再次相遇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正是在下。”许临夏微微提高了嗓音,脸上挂着的正是客气谦和的笑容。

    只是这笑脸之下,许临夏却是喜忧参半。怎么说呢,这一回生两回熟的事情,应该就是缘分使然了。

    可是就在见到这祖孙二人之后,阿四便活生生地消失了。

    这让许临夏很难不和他们联想在一起。就算对方看上去是如此的弱势,甚至是比他这个文弱书生还要差些自保能力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找到阿四的下落之前,也很难说。

    但是终归也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圈,许临夏面皮上的异样,一般还是旁人无法看出的。

    老妪撑着桌子一角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到了许临夏的身边,又在他身上打量了好几眼,才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许临夏眉心一冽,硬着头皮继续了下去:“我与他,走散了。”

第八百零八章 暗度陈仓

    照理来说,是不应该怀疑到这一老一幼的身上的,可那时放眼去望,视野当中也只有这二人。www.uu234.cc

    再之后,阿四便是消失不见了。

    许临夏也拿不准主意,更不好被外人看出了自己的方寸大乱,只好强装着镇定,借口是人生地不熟故而与同伴走散了。

    老妪听了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些可惜的神色来,不过大抵是对许临夏这话没有特殊的反应的:“许……”

    许临夏跟着附和起来:“在下是姓许。”他对老人家是相当有耐心的,这一点,即便放在现下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许公子,跟我来吧。”老妪迈动起了她步履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晃晃,甚至让紧随其后的许临夏都觉得,她马上就要跌倒了。

    但觉得就是觉得,腿脚不灵泛的老妪许是习惯了这种走姿,倒也相安无事:“许公子,我们乡下粗鄙,您就先将就凑合一晚。”

    不管今日见证了多少奇怪的事情,眼下总算是有了暂时得以保证安全的地方。许临夏按捺下心中隐隐升起的雀跃,作揖谢过:“许某谢过阿婆。”

    阿婆本就耳背,这话自然是听不大清了,但不知是适时的语境被渲染到了一定的气氛还是如何。老妪笑着摆了摆手:“不谢不谢,你快睡吧。我们村里人都睡得早,你可不要再出来乱晃了。”

    既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除了必要的谦逊守礼,该表现出来的规矩也是必不可少的。许临夏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应下:“阿婆放心,许某是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那老妪含糊着点头应该算作是应答了什么吧,继而就又带着男孩儿走远了:“我老婆子手脚不便,家中也没什么吃食,许公子你将就着吃点干粮就早些歇息吧。”

    听闻这番话,许临夏忍不住往窗外的浓浓夜色里张望了一眼。算来这个时辰,倒不至于就要入睡了吧?

    而且他并没有要求什么,老妪却是一张口便予以了回绝,待客之礼似乎在她身上根本得不到什么体现。

    当然不排除是有老妪说起的这些原因,只是她这么心急,又是否有些怪异?

    许临夏耸了耸肩,将肩上有些滑落下来的包袱再往上一提,干脆走进了房间里。

    “什么味道?”许临夏忍不住皱起眉头,试着又在房间里来回地嗅了几下,便赶紧堵住了自己的鼻孔:“奇怪。”

    他低低地言语了一声,便回身闭紧了房门。直到此刻,许临夏再也不能忽视什么了,这屋子里的蹊跷可不小。

    整个房间之中弥散着一股呛人的土味,就好像四面不是环墙,他整个人忽然裸露在了大漠戈壁之中。呼吸相闻间,是那种干枯的沙砾填充之感漫溢。

    “咳,咳。”许临夏呼吸不畅,一手撑着桌面咳嗽不止。

    就算一个房间当中长久没有人居住,也不该是这个样子。而且,这桌面……

    许临夏盯着自己的手掌一阵发愣,这可作何解释?

    为什么空气里都是呛人的土味,可桌子,地面,还有这房间里的一应陈设却是干净整洁一新?

    到底是闲置了许久,还是常常有人进出?

    许临夏实在被这土味逼得够呛,干脆凑到了窗边,半带生闷气地一把将窗户推开透起了风来。

    村子里坐落的各个屋子,远近不一燃着的灯火好像是提前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霎时熄灭。整个视野当中归入了一片黯然漆黑。

    身前只有遥远的星河在发着蛊惑人心的光芒,而自己身后的那一星半点的烛火光芒,好像也被吞没进了这片漆黑之中,再也爬不出来。

    诡异,这整个村子都透露着这两个字。许临夏的鸡皮疙瘩又从全身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他一个激灵,刚想要伸出双手去将窗户合上。

    可目光的随意一瞥,却吓得他赶紧就着窗沿蹲了下去。

    “呼!”许临夏紧紧贴着墙壁,生怕自己这里的景象被外面的人一览无余。

    他的气息越来越重,甚至因为下蹲的时间过久而导致眼前都发起阵阵的眩晕来。许临夏的目光在屋内打量着,这才发现,即便他人躲藏了起来又有何用?

    在满是被夜色笼罩的环境之下,那豆因为轻风挑逗而跳动不已的烛火才是真正致命的存在。

    许临夏咬咬牙,做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他这个不懂半点功夫的人能做出的动作。

    他一个轱辘,整个人保持着上半身的挺立而凑到了桌前。难怪那老妪让他早些入睡,原来六福村是真的有古怪。

    许临夏来不及思考更多,只鼓起腮帮子来狠狠吹了一口气,看着那火苗熄了下去。而自己周身也归入了和夜色相宜的颜色,许临夏才感觉自己像是从虎口脱险,捡回了一条小命来。

    庆幸,除了这二字,许临夏想不到自己还能用什么字句来表达他现下的心理活动。

    其实,他方才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么呢?许临夏也说不清楚。

    只是,这夜晚的六福村和白日截然不同。光冲着这一点,许临夏便可以认定,白日凭空消失不见的阿四,十有**便是被人掳走的。

    许临夏缓慢地移到了窗边的位置,偷偷地向窗户外面探去。

    那些人在夜色当中脚步匆匆地行进着,好像在赶时间的样子。极其小心谨慎,约莫是怕被人瞧出了他们的踪迹。这一队似乎没有尽头的队伍,源源不断地从这头走到了那头。

    以许临夏的视角还看不太清,这两端的尽头是在哪里。

    许临夏看着那些人群,不经意地就想起了一些怪谈里提及过的阴兵借道。所谓阴兵借道,就是说一到夜晚便出来活动,可白日里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毫无踪迹可言。

    这说的,不正是在夜色笼罩之下的六福村吗?只不过,阴兵借道是无迹可循。他们却是……

    等等,许临夏的心中咯噔一声。对啊,这世上有没有鬼怪那是一说,可大多数情况之下都是人在装神弄鬼。为的就是以鬼怪之谈混淆视听,人的双眼一被鬼怪迷住了,那么那些人的计划便可以悄无声息地进行下去。

    这样利用着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失为一种兵法上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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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