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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九章 试探

    阴兵借道既是不存在的,那便是说,是有人在暗度陈仓了?

    在大理寺呆了这么久的日子,见得多了,判断一些东西也是驾轻就熟的。www.uu234.cc

    因为夜视实在受限,许临夏其实并未能看到多少有价值可以说明问题的景象。但从那人数来看应该就是六福村白日不曾见过面的村民了。

    很快,许临夏便想起了问起老妪时里正去向何处时的情景。里正既是一村之主,又怎会好端端地离去?

    不过,老妪神情有异,料想是此前他们的口径未得一致,而六福村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

    也就是说,他们如此鬼鬼祟祟的行径如果是为了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话,那整个村子,无一例外就都是帮凶了。

    许临夏半倚着墙壁发呆,眼神凝视着夜色当中方才一干人离去的方向,半天都抽不回来。

    纵然他知道,现在的他为了自保,最好的办法就应该是乖乖地躺上床,被子一蒙,直接睡到第二天天大亮。

    可是亲眼目睹了什么的他,一时陷入了这种思虑当中,甚至无法自拔。

    直到门外似是有什么轻移的脚步声传来,许临夏方才迫不得已直面起了他并不算安全的处境。

    他这应该算是羊入虎口了吧,而且还是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不过,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的。

    就算此前他知道了六福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为了躲避祸患就可以不踏入了吗?这里是当年巫医一族绝迹的起源,要真有什么冤假错案,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窥探出些许。

    那脚步声终于消失了,但是并不是离去,而是停驻在了许临夏的房门外。

    这些细碎至极的声音,对于没有任何武功基础的人来说,本来是很难听清的。可偏偏是在此时此刻的今夜,且先不说那大批的村民一离去整个四周都变得异常寂静,单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许临夏自己,都对任何声音捕捉的能力异常灵敏。

    听到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老妪到底是真耳背还是假耳背,此刻已然不再重要。许临夏只屏气凝神着紧紧地盯着那扇随时会被人一把推开来的木门。

    他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才是今夜暂得无恙的唯一保证。他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但凡发出一点儿声响来,等待他的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老妪却还是个不放弃的,久久地候在门外,应该就是为了使许临夏放松警惕。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淌而过,若不是认定了老妪就一直守在门外不曾离开,许临夏还当真要中了对方的套。

    这就是一场在看不到对方情况下的相互试探,谁若是先失去了耐心,谁便会输掉这场无声的战役。而输掉的代价,远不是许临夏能承担得起的。

    屋内长久的寂静,终于换来了老妪放松下来的戒备之心,她轻轻扣响了房门,试着敲了几下。

    许临夏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吭声,他只觉得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声响,不是敲在了木质的门板上,而是他这个愈见跳动得强烈的心房上。

    似乎,只要再来那么一下,自己一起共振的心房就要完全地崩裂开来了。

    所幸,正如一开始一样,这不过只是老妪试探他这个外乡人的法子。很快,敲门声也好,那从未离去的脚步也罢,完全地从许临夏的世界当中退了出去。

    但即便是这样,身处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六福村中,都一直让许临夏倍感不安。

    今晚一过,寻找阿四的希望可能就愈发地渺茫。因为许临夏也不知道,六福村当中究竟埋藏的秘密会是什么。

    他摸黑爬上了床榻,一呼一吸之间,经久不散的依然是那股土腥味。开窗通风,似乎也并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闻着闻着,许临夏居然伴着那股味道就安然入了睡。

    再次清醒过来之际,毫无意外的,已经是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了。

    许临夏睁开双眼,猛地坐起了身来。这一夜,似乎是很宁静的一晚上,正如昨夜那老妪所告诫他的一般。

    只要被子蒙过头一睡即可。当时许临夏就品出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为什么特意提出让他睡觉,而且话里话外提及的时候,也在刻意点明今晚这样的字眼。

    这是眼见着天色将晚,赶人于她而言有些过于不忍。可村子的秘密又不能为外人察觉,而特意下的变相的逐客令吧?

    许临夏想了许多,头一扭,目光正对上了那初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芒不加任何的掩饰,直接冲撞进了他的视野当中,很刺眼,很夺目,霸道,不带着一点儿的余地。

    就好像,这是他不久之后会遇到的状况一般。

    许临夏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无论是什么情景之下,都是最重体面的那个。他深吸了一口气,以使得自己看上去全然不知昨晚发生的一切。这才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许临夏只是收拾了收拾自己的衣裳和头发,至于包袱和行李,他还是保持着昨晚入住时的样子。

    因为,只要阿四的下落还一日没有找到,六福村的秘密还一日没有被揭开,他便不能就此离去。

    离开了这户人家,那他就没有了基于活动的住所。到时一点退路都没有,吃亏难过的还是自己。

    因而,许临夏打定了主意。只要这一逐客令没有挑破,他便继续装聋作哑下去,权当没有看出老妪的话外之意。

    “大哥哥醒了。”小男孩比起昨日初见之时,似乎没有那么认生了。他一看到许临夏出了房门,便雀跃着蹦跳地冲到了老妪的身边。

    老妪应该还是没有听太清小男孩口中说了什么,只是爱抚地摸着他一头略显凌乱的发丝。

    无论这老妪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做戏,都不重要了。许临夏挑了挑嘴角,试着放松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走了上前:“许某多谢阿婆的收留好意。”

    这老妪不是喜欢装吗?那好,自己就配合她做这一场戏,他倒要看看,这充满着骗局谎言的戏码到底还能唱到几时?

    许临夏谢过之后便挺了挺身子,四顾张望了起来。他东转转,西走走,可就是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第八百一十章 耳目

    老妪面色渐渐地垮了下来,整张脸上都写满着不悦。

    而这些,许临夏是都看在了眼中的。可那又能如何呢?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是他在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来看看,老妪的伪装究竟还能装到几时?

    老妪越是心焦难耐,便离其人露出狐狸尾巴不远了。而他要做的,便是将这种心焦尽可能地无限放大。

    许临夏抬手咳嗽了一声,遮掩住了自己脸上漾出的些许笑意:“小友啊,我这饿肚子饿了一夜,不晓得你们家中可有什么吃食?”

    老妪喜欢装聋作哑,那他又不能强逼着对方做出什么立即的回应。与此对比,便就只能从这个男孩儿身上下手了。

    许临夏状似很是随性而为的样子,但一双眼睛的目光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妪的身上。

    老妪毕竟不是作案成性,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一应该防备和该谨慎的,她并没有处理得恰到好处。

    其实只要留心,不难发现这其中的破绽百出。老妪毕竟年岁摆在了眼前,腿脚不灵泛是正常的,耳背可能也有一些,但到了此前的那种程度,却的确是装出来的。

    因为此刻,许临夏看得清楚,这老妪的面部表情堪称一个丰富多彩。即便在她满脸皱纹的遮挡之下,那些表情都是生动不已。

    老妪是在给一旁的男孩儿使眼色,那样满是心眼的眼神,和她这个早已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岁十分不搭。

    越是不搭,才会越反衬出了比寻常坏人还要恶劣一些的感觉出来。

    许临夏将这些不爽一一都压了下来,整个村子都要与他为敌。他不过初来乍到,他们就使计拐走了阿四。这样的下马威,确实把他难住了,可是萌生退意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在他许临夏身上发生过。

    男孩年幼,自然不能明辨是非,此种情形之下,不过是被大人牵着鼻子走就是了。老妪让他往东,他便往东,让他往西,他自然是不会南辕北辙的。

    这和敢不敢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关联,只是没有这样的意识罢了。男孩儿几步走了过来,很不认生地一把拉住了许临夏垂下的宽袍大袖:“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昨日的男孩与今日的判若两人,这甚至让许临夏一时无法分清楚。哪一个才是眼前这孩子最真实的存在。

    许临夏半弯下了身子,揉了揉男孩儿的发顶:“哥哥同同伴走散了,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可去。小友你能不能代为问问,我可以多住些日子吗?”

    男孩儿的眼神倒是透亮,想来他对村子里发生的奇奇怪怪事情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是一概不知。他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成为了他背后大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男孩儿转过了身子,小跑向了表情僵硬的老妪,是为许临夏传话去了。

    可老妪已然控制不了的表情早已将其出卖,什么耳背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又何需男孩儿代为传话呢?

    许临夏完全认定了这一事实,干脆又加了把火:“许某绝不白住,这一路的盘缠都可付给阿婆。毕竟,和同伴走散,还是挺大的一件事吧?”

    许临夏不紧不慢地说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老妪的脸色。

    把这话都抛了出来,老妪自然再没有任何的借口去拒绝。除非是她要自己揭穿什么。

    可那怎么可能呢?这关乎到了整个六福村,老妪既然是其中的帮凶,那无论情愿与否,都已是上了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眼下,落脚之地得到了解决。许临夏再没有心情同老妪纠缠在一起。只摆了摆自己的袖子,便朝着门口的方向大步流星地离去。

    许临夏或许不知,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之后,那老妪的脸色彻底地阴了下来,一种怨毒的神色从她显着很是慈祥的面皮上骤然升起。

    “阿婆,你怎么了?”男孩儿日夜都同老妪呆在一处,对于她的异常,自然不难发现。

    “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从许临夏那里受来的气还没有消下去,老妪自然而然地就把这股火气撒到了男孩儿的身上。

    对此情况,男孩儿其实是见怪不怪,此刻只瘪了瘪嘴,讨了个无趣便走到了一边去。

    六福村不仅藏有猫腻,直觉告诉许临夏,这当中或许还牵扯到了更多。

    也正因此,说不准,那巫医一脉还当真是桩冤假错案呢!

    白日的时间对于许临夏来说尤为重要,他必须地抓紧这个机会。阿四的失踪,也刚好给了他在村子四处搜查的一个契机。

    许临夏甚至很不负责地开始想,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四的失踪也未必就是坏事一件啊!

    最起码,为他探究得到更多的秘密提供了便利。至于阿四的安危,他毕竟有武功在身,许临夏只能默默祈求是自己将问题想得复杂化了吧。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时间二字。他越是尽早找到阿四,发现六福村的秘密,那么一切便还有得挽救。

    如若再行拖延,后果便是不堪设想了。许临夏在村子的土路之间状似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起来,昨晚上看到的景象,可不是只把他吓了一身的冷汗。

    剥丝抽茧,透过事物的表象去看内里实质,一直是他这个大理寺卿应当做到的事情。

    许临夏知道自己在明,村民在暗,因而还装着像无头苍蝇一般地在村里兜转了许久,口中也是念念有词地不断呼喊着阿四的名字。

    但事实上,许临夏知道,能够吸引他脚步的只有一个地方,而通往那个地方的唯一方向应当便是他昨晚看到的。

    “阿四?”许临夏在村里走了许久,腿脚都开始泛酸了,可每每一喊起阿四的名字,都能把自己笑死。

    阿四,似乎成为了他在这村子里壮胆的口号。每当他以为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的时候,就喊喊阿四的名字来壮胆。最关键的是,许临夏并不认为这四下里只有他一个人活人。

    那些村民极有可能躲在暗处,只是他因为地形不熟看不见就是了。如何能躲过村民安插在村子四处的耳目,这便是要看阿四这声叫得有多大,以及他的伪装技术如何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 别有洞天

    许临夏就这样一路喊着阿四,一路沿着昨日大量村民走过的方向找了下去。www.uu234.cc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要寻阿四,还需要干什么。或许是找到一个管事的人,里正也好,别人也罢,可以出来跟他解释解释。

    又或者,是将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证据紧握在手?

    一切在没有得到新的进展之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面的土路更显荒凉,已经是连一砖一瓦都没有起过,显然不是人居住停留的地方。

    真是奇了,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路口不成?还是说,那些村民是连夜离村?

    不应该吧,看那老妪的神情,分明这样的事情在六福村是常态,而不是仅仅只持续了一日半天的。

    许临夏站在原地开始四处环顾了一圈,这里就是六福村的尽头了。如果说,他昨日进村位置是村口,那么现在这里应当就是村尾。

    别说一砖一瓦了,就是连简陋的茅草屋,许临夏都没有看到一个。

    目光所及,倒也不是一马平川。就比如说,这横在路边,似是有些突兀的一口水井。

    建在村尾的水井,似乎也不是多难以理解。许临夏可不是生在京都的贵家子弟,一路自寒门苦读上来,民间的一些疾苦他也算是见了许多。

    哪个地方是地下有水源的,可由不得人来选。干旱一些的村子,常常需要村民步行好些时候,才能去打井水上来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六福村的这口井出现得很是蹊跷。在凑到了井边往下一探究竟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从井口去往里张望,这口井应该挖得有些深度,以至于许临夏一时什么都看不到。似乎只有些黑洞洞的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口早已干涸了的枯井呢。许临夏沿着水井四周绕了一大圈子,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眼见着天色依稀又要黯淡了下来,许临夏便知道,一回生二回熟,今日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将自己处于昨夜那样被动的境地了。

    越早回到房间,依旧还是躲在窗后,说不定还会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呢。

    许临夏这么想着,半个趴在水井井沿边的身子便直了起来。他拍了拍沾到了些尘土的双手,准备离去。

    可拍手的动作却是不由地为之一顿,他的手,不仅没有任何的尘土,似乎还很是干燥。

    很是干燥?要知道,这可是水井,哪怕是井深再深,可只要是被人一直在用着,从水的浸湿程度来看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这样的疑惑从心底升起没有多久,许临夏便强自压了下去。这口井或许才是真正古怪的地方。

    天色已经不容他在此多耽搁了,饶使是真有古怪蹊跷,那也应该明日安全了再来。

    许临夏准备转身离去,可是人还没有拔动步子,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受到外力的拉扯。那力道十分强劲,拖拽着他半点没有反抗的余地。再等许临夏反应过来之际,他竟然已经往水井深处坠去。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整个人倒转了个来,甚至是一力拉到了井中。

    从地面到井底,根本不容许临夏反应,他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自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是身形稳定住了。

    可这不是井中吗?他怎么没有被水淹没?

    这是许临夏自己下意识的疑惑。他这才往四周去打量了一眼,不免惊觉,自己在地面时那无聊的一闪而过的想法竟然成了真。

    这井底竟是别有洞天,实则是一口枯井。难怪那井沿是干燥,不见有一点湿度的。

    “谁?”那些所有的疑惑和解答不过是瞬息的功夫,许临夏怎么会忘记自己究竟是怎样无缘无故地坠入到了井中来的?

    背后下手的宵小之徒,极有可能就是这六福村中的村民。他们可真是要往死里下手,即便是于他们而言只是小小的过路人,他们那狠辣的手段也是宁杀一千,绝不错放一人。

    越想越是愤愤不平,许临夏读书人温文尔雅的气质难得散失殆尽,口中忍不住骂骂咧咧了起来。

    “我……”只有许临夏一人越来越大的嗓音来回回荡的井中,终于传来了另外的一个声音。

    许临夏感觉自己大腿被人抓住,隔着薄薄的春衫,那只手还在很不规矩地挠着什么。

    这可真是胡闹,有辱斯文,许临夏又羞又恼,立时蹦了起来:“你干什么?”费尽心机地置他于死地也就算了。可这算什么,临了临了还不给他一个体面离去的机会吗?

    身为读书人的许临夏最受不了这个,一股火气上涌,让他忘却了所有的胆怯,直接抬腿就是踹向了地上趴着的那个人。

    可是,这人的身形,他怎么似是在哪儿见过?许临夏也没有想很多,只觉得应该是自己昨夜藏在窗后看到的某一村民吧。

    地上的人估计摔得够呛,课了好一会儿,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来:“大,大人,别打了,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大人?许临夏呆愣了一会儿,旋即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家伙不是村民,而是他苦苦寻找的阿四。

    许临夏赶紧停下了自己脚下的动作,上手搀扶起了阿四,半带嗔怪地问道:“怎么是你?你昨天死哪儿去了?”

    许临夏还以为阿四是遭遇了不测,眼前见阿四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上去,精神面貌比他还要强上许多。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就不好了些。

    “小的有话要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说这话时,阿四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诚然,他这话说给谁听,都没有任何的可信度,都是一样的荒诞不经。

    可是,事实的确如此:“有哪里得罪了大人的地方,还望许大人多多包涵。”

    许临夏冷哼了一声,不过终归危机接触,他将双手一背,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你不得已出此下策?下策是什么,就是把我拉到井底,想要摔死我是吗?”

    “小的惶恐。”阿四立即跪倒在地,赶紧谢罪:“大人您看,您掉下来的时候不是也完好吗?可有受伤?”

    这话可问的许临夏是哑口无言,他虽是不大愿意承认,可又不能睁眼说瞎话,便就点点头。示意阿四继续下去。

第八百一十二章 通道

    说到这里,许临夏再看看眼前阿四狼狈的形貌,才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www.uu234.ccwww.uu234.cc

    阿四继续道:“小的有事要报给大人,这才多有冒犯。故而将自己做了肉垫,大人您没事吧?”

    阿四把他拖下了井底,又害怕把他摔着,这才将自己做了肉垫。又难怪他掉下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哪里酸痛。而那时被阿四抓住大腿什么的,应该也只是其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吧。

    既是如此,那便是情有可原:“你到底要说什么,值当得这样吗?”

    一边说着,许临夏一边用有些嫌弃的目光打量起了四下。方才跌进井中的时候,他似乎只顾着惊惧和生气,甚至都未能在第一时间好好观察一下这里的地形。

    现在想来,还真是不可取。还好是阿四拉他下的井。如若换做真有预谋的旁人来,他在明,别人在暗,自己又不及时观察地形,恐怕此刻黄花菜都早就凉了吧。

    阿四揉了揉发麻的腿脚,不敢耽搁:“属下发现六福村有古怪。”

    “这还用你说?”许临夏满心期待地以为阿四会告诉他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可没想到,居然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一句话:“你别告诉我,你消失了大半夜,现在又把我拖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一句话。”

    阿四舔了舔嘴唇,看来许大人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那自己也就用不着如此费心地铺垫,倒不如开门见山来得方便。

    实在是六福村太不同寻常了,阿四怕自己冷不丁地一句话,再把许临夏这个文弱书生给吓出了好歹来:“属下昨日失踪,其实是故意为之。”

    许临夏点了点头,没有回话。但他看出来了,瞧着其人生龙活虎的样子,难道还不能猜出失踪只不过是阿四自导自演的吗?

    像他昨日那般忧心忡忡的,其实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阿四从地上直起了身来,眼睛定定地盯着井中的某一个方向。

    他的眼神专注到骇人,许临夏只蹙紧眉了眉头,也忍不住循着其人的目光去望。

    可是,那边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这口枯井的尽头,才是六福村最大的秘密。”阿四昨日原本是同许临夏在一起问路的,后来的消失不见其实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又或者说有,只不过意外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就是了。许临夏没有习过武,自然是感知不到。可阿四不同,他从一踏入这个村子开始,就感觉到了那一丝丝的不对劲。

    这不对劲可不是来自于白日却是人迹罕至,而是说,有人在哪里暗中监视着他们。

    那个时候起,阿四便就明白,或许是到了他要探明一番的时候。被人盯上了,自是不方便告诉许临夏的,阿四这才自作主张地先采取了行动。

    “你就不怕我出个什么意外?”许临夏佯装怒气,讲真的,昨晚上的情况还的确有些危急。

    “只要不触犯到他们的底线,他们自然不会对我们下手。”谁都没有必要争个鱼死网破,那样对于双方都是尤为不利。

    “属下探查过了。”这白日里是没有人的,可阿四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这枯井井底向外挖了一条通路,六福村的青壮年每到晚上都必然会通过这条路回到村子里。不到天亮,他们便又会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也就是说,一日之中,有超过半数的时间,这些村民是不在六福村里的。

    一个村子,几乎是倾巢而出,夜半而归,可不到天亮便又悄然离去。就算是用脚趾头去想,也该明白这里面的水必然很深。

    “你沿着这通路看过了?”许临夏不相信阿四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打探来的消息会只有这么一点。

    “没有。”阿四照实说。方才是时间没来得,现在既是许大人也来了,不如一起,也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属下刚才想到地面上去,就是为了看看短期之内会不会来人。却没成想,正撞到了大人。”

    许临夏现下才总算是明白了阿四完全的用意。原来,阿四不是事先不想打招呼,而是他同自己一样,只是不知在某一个暗处是否还藏有其他的眼睛。

    为了避开这眼睛,才不得已而为之。而他的意外坠井,如若被人看在了眼里,或许也当真只是一场意外吧。

    “如若这里真的如你所说,挖有一条密道。”留给他们的时间怕是已经不多了,许临夏将身子转向了那黑漆漆的方向:“机会可就只有今天这一次。”

    一路走来,许临夏并不知自己是否有被人盯上。但方才发生在地面时的跌落,无论是不是意外,他们已经接近到了刺破真相的边缘。

    越是这种时候,退缩与否便越由不得他们。唯有前进,或许才是最好的明哲保身的法子。

    井底本来就因为太深而很难见到光,此刻天色又一点点地暗了下来。许临夏和阿四身处的这小小方寸之地,便愈显逼仄幽暗了。

    “阿四,你去前头带路。”许临夏攥紧了自己的双拳,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今日倒要看看,这六福村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现在这个时间当真尴尬,他们如若爬出井外,这回去的路途遥远,铁定是来不及的。又不能坐困在原地,那样就真的等同于坐以待毙了。

    既然原地驻守不是,撤退也万万不可,那倒还不如主动出击。最起码,也看揭开一层六福村的神秘面纱。

    阿四就等着许临夏就这番话,事实上,他早在此前就已经顺着这条通路去看过。对于那边的地形说不上熟悉,但时间允许的话,找到一二暂以藏身之处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大人,小心脚下。”阿四娴熟地从腰带之中掏出了火折子来。一手护着黄色的小火苗,一边眼睛盯着前方看似永没有尽头的长路:“这里看似密闭,但其实是有通风口的。”

    许临夏看着阿四的动作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火苗摇曳着正欢,明显不是因为阿四的屏气凝神,也不是小心谨慎的肢体动作,而是这悠长的密道。

    出风口似乎还远远不止一个。许临夏不禁冷哼了一声:“如此浩大的工程,要说他们六福村凑在一起没有鬼,那才是见了鬼。”

第八百一十三章 直指老巢

    “到了。”基于许临夏一人的半带感慨半带不平的唠叨,阿四没有接话。事实上,他不是不想接话而让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他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毕竟,许临夏是朝廷命官,纠察之责本就由他的份。这样敏感的问题,如若因为他随便几句未经差事的语句而带偏了。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一个吗?

    阿四伸出手来拦了一拦身后紧接着上来的许临夏。

    他需要先行上去试探一番,确认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才能让许临夏上去:“大人且慢。”

    许临夏这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此刻紧张地他似乎连咽口口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亲眼看着阿四将那簇小火苗熄灭,又钻了上去。

    若说还有哪段时间是很煎熬的,除了昨日被老妪死死地蹲守在门外。恐怕就是眼下阿四的离去了。

    许临夏百无聊赖,又十分紧张,只能就近用指甲抠起了通路旁的墙壁来。

    这墙壁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这样的疑惑虽是自心中萌生了,可许临夏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通道不知在地下多深的位置,地底潮湿,疏松一些似乎也无可厚非。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临夏紧张到了两只手心全都遍布了汗水的时候,头顶上方才有了些许的脚步声临近。

    可四周是伸手见不到五指的状态,他也不能确定来人是谁。可能是来接应他的阿四,更有可能是六福村的村人。

    黑暗中只能依稀辨出个大致轮廓的身形轻松一跃,站定在了许临夏的面前:“大人,属下探过了,上面现在安全。”

    “记住。”因为六福村的这一遭,阿四对于他的称呼又打回了原形。方才是在密道之内,不得已小心翼翼着,现下却是不得不再嘱咐一遍了:“在人前不要称呼我为大人,叫我公子即可。”

    阿四拍了一记脑袋,如梦初醒,真是习惯成自然。一旦发生些什么风浪,便就将该注意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阿四晓得了。”

    在阿四的帮忙下,许临夏咬着牙攀爬了许久,才算是到了地面上。看到眼前展现出来的景象时,他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他知道六福村的村民古古怪怪,八成做的也不会是什么见光的事情。但是如眼前这般,搞了这么大阵仗的,他可真是始料未及。

    “公子。”阿四毕竟是习武之人,双手一撑,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即便有些声响,也算不得多大。

    只是,许临夏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太过专注了。听得这声音,却觉得十分地刺耳,便回过身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公子。”阿四拉着许临夏借着朦胧下来的黄昏暮色躲在了一棵大树之后,“你觉得,这里是干什么用的?”

    眼前这拔地而起的楼太过气势恢宏了一些,灯火都连成了一片璀璨的光亮。这是黄昏,所以自然没有可与其争辉的光亮。可即便放到白日,怕是也不遑多让。

    现下的他们与那楼隔了一些距离,但并不难听到里面传来的人群嘈杂之声。保不齐又是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的。

    许临夏本该对这些不感兴趣才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得感兴趣:“看看就知道了。不过阿四,你说,当地官员知情吗?”

    许临夏双眼往紧眯了眯。他观察过了,这楼的建筑规模早就超了民间所建造的允许范围之内。这等规模,应该只有京都当中那些封侯拜相的有功之臣们才可以吧?

    可据他所知,这六福村所在之地,还没有可以达到这种官衔级别的人物。其他的人,即便有这个心思,受地域管辖,那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基本可以认定的是,这一定是有猫腻的见不得光的民间组织。这么大的阵仗,还不知收敛,能说明什么?还不是又是一例官匪勾结的案例。

    这种东西,只要官员能够从中牟取到暴利,多半都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小心。”许临夏正一个人陷入了冥想当中不能自拔,阿四就扣住他的肩膀往后狠狠拉拽了一把:“有人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世道好像颠倒过来了。那些行止不端的人反而是大摇大摆,像他们这样的,却只能躲在暗处偷窥。

    出来的,不是落单的三三两两,而是又像昨夜许临夏见到的那般,是成群结队的人。

    许临夏躲在树后,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现而今他们所处的,可完全是人家的地盘了,想要逃,那都是无从谈起。

    目睹着那些人排着队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进入了方才他们爬上来的地方。许临夏这才松了一口气,调转过了身子,看向了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楼里:“我们得进去看看。”

    “公子。这不妥吧。”阿四有些犹豫,直接伸手拦住了已经等待不及的许临夏。

    许临夏虽是一介书生出身,可绝大多数时候其人身上展现出的那种果敢和决断,是他这个自诩着干脆利落的武夫都比不得的。阿四不得不承认,只是眼下他不是怕了,只是觉得这样未免真的有些操之过急:“最起码再等一等吧。观望观望。”

    万一还有没走干净的尾巴,他们二人一路走来都相安无事,结果被他们瞧去了,败在这个节骨眼上的话,岂不才是功亏一篑?届时,真的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许临夏没有再继续固执着埋头前冲,但眉宇之间依旧是存了一丝犹豫不决的。

    阿四既然都能拉住他,自然是要添把火的:“我们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一切当以小心为上。”

    怕许临夏急功近利,被迷了心智,阿四还微微加大了一些自己手上的劲道。

    许临夏终于被说服了,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往树上贴得更紧了一些,只是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楼里。这架势,阿四完全有理由相信,楼里怕是想要飞出一只苍蝇都难吧。

    “那就这么定了。”

    还真的被阿四说中了。那楼里果然没有人走干净,似乎就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又有三人结伴从楼里走了出来。

第八百一十四章 划痕

    许临夏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自己身侧的阿四,心内想的是总算被他躲过了一劫。这可要多亏了阿四的提醒。

    距离隔着实在远了一些,能看到三人的动作便已是极致,至于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其实就有些难为人了。

    许临夏只能看到那三人作别之后,一人扬长而去,走得是和先前众人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剩余的那二人又互相说了些什么,便齐齐返回了楼里去。

    如此这般,许临夏方才确定,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们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深,他眼花缭乱的缘故,许临夏觉得那二人之中有个身影格外相熟。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他人远在京都,就算是老家,也和此地相隔甚远。

    那拨人走后,楼里依旧没有安静下来,且随着许临夏二人大胆地靠近,他似乎都能听到别人推杯换盏的声音。大有通宵达旦,彻夜欢饮的意思。

    “公子,你打算怎么进去?”看着许临夏大有往进冲的意思,阿四便是一脸忧色:“他们彼此之间熟络,你我二人这样的生面孔,必定是不行的。”

    “你说得对。”许临夏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种狡黠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一闪即逝,倒让阿四只以为是他的错觉:“阿四,你武功如何?”

    “什,什么意思?”阿四被问得发愣,隐隐约约眉心作起痛来。他总觉得,许大人接下来要整的这个幺蛾子,会让他不胜其扰。

    只见许临夏拍了拍阿四的肩头,当真要予以重任:“你既然武功还不错,飞个檐走个壁什么的,应该还不在话下吧?”

    阿四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许大人怕是对飞檐走壁有什么误解吧?阿四抬头望了一望这气势逼人的高楼,这种高度,别说是他这个半吊子,就是那日的恩公,怕也应付不来。

    嗨,这可真是隔行如隔山。隔行的结果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可阿四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让许临夏知道一下此事的难度的:“公子,不是阿四不乐意,只是……只是你这”实在是为难人。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阿四的眉心却猛然一皱,上手抓起许临夏的衣领,就躲进了墙壁的拐角。

    方才,又有人在门口打转。这意味着什么,莫不成是说,他们被人发现了?

    许临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他们不能白来这么一遭,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想法子混进去,或者,到二楼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临夏终于还是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许临夏这么确信的语气,阿四也不能再违抗什么,只硬着头皮抱拳应了声是。便双脚蹬地,一个旋身飞转上了二楼的栏杆处。

    许临夏心中很是欣慰,甚至忍不住为其人频频鼓掌。可惜他也不能拖了后腿,因而便只能作罢。

    若有一身武功护体,那干什么都是方便不已。看着阿四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许临夏羡煞不已。这羡慕也仅仅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便抽离了出来,面对起了现实。

    那就是,针对他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这种时候,还是乖乖地藏好为好。不然就是只能添乱。

    阿四对于自己的功夫是几斤几两重,心里还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他一手抱着廊柱,一边探向了楼里的景象。他大可以直接使用轻功翻到了窗户那边,这样远远比现在要省事得多,只是那样暴露的风险却是比现在要成倍增长的。

    奇怪……来回地瞄了几眼之后,阿四却看不到几个人影。可那嘈杂的人声从来没有间断下来过,不仅是不绝于耳,几度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从头至尾,不见有半分的异样。照理来说,他和许临夏谨慎至此,除非是这楼里另有高手藏匿,察觉到了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马脚。不然的话,谁会发现?

    阿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大胆地迈出了那一步。他用指尖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出来,将眼睛凑了上去。

    这窗户只开了一个小缝,从这夹缝当中看,自然是很难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得已,阿四才动用上了这个看似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透过小孔里,阿四的视野宽广多了。可惜的是,无论他是从上看到下,还是从左望到右,都不见有半个人影。

    莫不成,是在更高的一层上?这样的想法浮起,很快便又被阿四打消下去了。

    因为这个声音的源头,他还是分得清的,明明就是近在眼前。

    阿四咬了咬呀,心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干脆翻窗一个骨碌贴着地面滚了进去。

    明亮的屋里,蜡烛照耀得晃眼,探究一番并不需要刻意留心。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地板上更是遍布了一道道的深深浅浅的划痕,那划痕触目惊心,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绝难遮挡一二。

    当然,看这敞敞亮亮的样子,想必它们背后的人也没有这个打算。他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人家都没有说个什么,他在这里瞎起什么劲。

    只是,外面耗费巨资才打造出了这样一栋颇为唬人的楼来,不要告诉他就是为了在里面随意地挥霍着。

    到底做了什么,才可以把地面划成这个样子。

    “阿四。”

    就在阿四一个人低着脑袋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沉寂的时候,有个很是耳熟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这里可是远在京都之外的六福村,谁人都不会认识他。是谁在叫他?

    阿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慢慢循着声音去看的时候,心底的冷意却是更甚:“大,公子,怎么是您?”事情发生得突然,阿四一声大人已然是呼之欲出。其实,阿四自己都知道,此刻再改口,意义估计也不大。

    他和许临夏不是商量好了吗?由他先去探路,若是再有什么的话,回头回合之后再从长计议。

    可许大人现在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样子是什么情况?

    阿四完全会错意了。许临夏这哪里是面色不改,他分明是无力到了无可奈何。真的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相熟

    “许大人。瞧了一晚上了,想必你也口渴了,先喝点水吧。”杯底在桌面剐蹭着被前推的声音在此种情形下有些刺耳。

    在许临夏耳中听来,这种刺耳声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似乎是在扒着他的头皮一层层地往下削磨着什么。

    自从许临夏被请进了这楼里,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有消下去过,相反,还是起了一层又一层。

    许临夏想一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

    阿四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二人已然暴露了。他也只能尽职尽责,站到了许临夏的身后,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人,准备随时开战。

    那人面貌清隽,脸上又一直挂着谦和的笑容,只是看上去不知为什么却是个极不好惹的样子。

    阿四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黏黏腻腻地,别提有多不自在了。终于,那人将目标也转到了阿四的身上:“既然来了,就坐吧。不是都说,远来者皆是客嘛。二位好歹给我一个面子,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许临夏在他的面前异常地沉默寡言,可听闻这话,却像是触怒了他一般。许临夏忽然抬头,正视起了面前的少年:“你我同出京都,你现在跑来六福村说要尽地主之谊。不觉得太过可笑吗?”

    阿四本来一直站着,此刻却是在一旁暗自松了口气,干脆挨着许临夏坐了下来。眼前的局面已是再明显不过,许大人和这位少年是旧时相识。

    只要是双方相互识得的,总不会太过棘手。这是阿四自己的认为。

    既然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喝水,而选择了大眼瞪小眼,倒不如……阿四这一路早就口干舌燥,他瞄了一眼一本正经,神情肃穆到有些夸张的许临夏,将其面前的樽夺了过来,自己喝得兴起。

    咕咕的喝水声实在是有些大,许临夏好不容易摆出的架子因为阿四这一举措瞬间土崩瓦解。不要说他在这里遇到老熟人是个什么感觉,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真的觉得自己很丢面。

    许临夏率先拍了桌子:“世子,你一个人躲到这地方来是要自甘堕落吗?”

    说这话时,许临夏的嘴唇一直在忍不住微微发着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平阳侯一家是个什么状况,纵使民间百姓不知,他也是知道内情的。

    今朝这番话一说出口,可就是覆水难收,一字一句全都扎在凌珏的心口上了。

    但他本意,并不是这样的。许临夏脱力,站起来的身子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样,他又跌回了座位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珏自问,他不是一个敏感的人。饶使比不上古往的那些圣贤,好歹也可做到不因外物的得失而或喜或悲。可如今,旁人倒还真的可以凭借三言两语就将他轻易击垮了呢。

    说者或许真的是无意,又或是一时情急吧。但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因为他是那个有心的听者:“许大人当官当久了,当得不食人间烟火。能说出这话来,我也不意外。”

    许临夏看了一眼对眼前是什么时局浑然不觉的阿四,又是可气又是好笑:“阿四,你先……”

    许临夏原本是想让阿四避开的,可却被凌珏的一句话给阻了:“犯不着。你们既是一起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许临夏眨了眨眼睛,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凌珏帮了他不少的忙,也算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贵人。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无法预知,第二天的太阳和厄运究竟哪一个会先到来。

    谁也不知道,一辈子就该顺风顺水,为人处世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珏世子,如今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许临夏没有说,这和山匪流寇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心中说不上来是酸涩还是什么,许临夏哽咽了几番,这才重又抬头看向了凌珏:“书上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我一直奉行的原则。”

    何为原则呢?那应该是行事的底线。可惜,人都是有感情的,原则是原则,可把昔日的感情全都抛弃来换取条条框框的所谓人为定下的原则,这样冰冷的原则本身也是站不住脚的吧。

    许临夏这么想着,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要世子你今日将六福村的事情如实相告,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这算什么?”许临夏这样的书生,其实是有些迂腐的。凌珏同他打过交道,能想到从其人嘴中吐露出这番话来,其实于他而言想必是经历过好一番挣扎的。

    凌珏松了口气,不是因为听说自己藏身之处再次安全而放松了下来。只是觉得,许临夏这个书生有血有肉,遇到他这样的个例,还要如此,着实比过往的那些号称是朋友的人不知强出了多少倍来。

    “我凌珏在此先谢过你的好意。”处境难过是难过,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靠着旧事的交情去胁迫旁人。这份感情真是如此,那早就是变味了:“只是,你把我交出去加官进爵,官运亨通。若你今日不抓,来日未必不会后悔。”

    “嗨。”他们啊,总是想那么多,左想右想,思前想后的,难怪都得不到快乐。陛下如此,凌珏也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好处:“来日的事情来日再说呗。逝者不可忆,来日不可追。世子你应该看得比我还通透一些。”

    这是他最后能劝慰的话语了。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世子,你就实话告诉我,六福村,有什么秘密?”

    这才是对于许临夏来说的正题,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他此次出行的任务范围之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甚至是说,凌珏和六福村之间的联系他也可以一概不论。

    他要的只是当年巫医的真相。如若六福村当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再行惩罚就是。

    凌珏当然知道,像许临夏这样的朝廷命官,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六福村这样的地方的。他的出现,背后必然是皇命所指。

    六福村的事情,难道被陛下发现了?凌珏笑而不语,他只是试探性地发问:“我同你一样,刚刚到这里不久。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第八百一十六章 干系

    “有个人。”迟早都是要让凌珏知道的,许临夏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世子你也认识。”

    他们之间还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彼此间来回的照面也打了有数个了。

    也正因此,许临夏觉得自己说出来,单凭着凌珏同华那不浅的交情。只要是凌珏自己和这案子本身没有关系。那么,得到凌珏提供出的线索,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凌珏眼底露出了些许的好奇之色,只是终也没有开口问过。许临夏既千里迢迢地过来了,在这里又见到了他,是必然会绷不住的。

    左右都是会知情,这个主动,他还是不要争抢着来了。

    许临夏停顿之后,见凌珏没有询问的意思,便也只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华是巫医一事已然败露,现如今被陛下打入了天牢,朝不保夕。”

    三言两语,便将华所面临的处境给透了个干净。

    “他竟是巫医。”虽然言语之中用到了竟这个字眼,可包括凌珏自己在内,都没有感受到多么夸张的惊奇。

    他对华身份的猜测,一直以来似乎仅仅只差那么一层薄到不能再薄的窗户纸。现下的区别,也只是长久以来存在横在他面前的这窗户纸被人捅破了而已。

    拨开弥漫在眼前的云雾,华的来历及过往,终于不再有任何的秘密:“那,他是什么意思?”

    自从白羽山庄一事之后,凌珏对明烨抱有的态度便十分微妙。他既不想让旁人敲出端倪,也不想违心还保持着如初的模样。

    因而,能一语带过还将意思传达到位便是最好。

    能让许临夏说出他是为华而来的,也就是说,即便华巫医的身份再也藏掩不住,可对于他的处置,明烨也不是一棒子打死的。

    “华应该是受到了巫术的反噬。”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对许临夏而言,实在太过玄妙。只能含糊地照着他所听来的,尽量原封不动地再转述出口:“总之半死不活的,陛下也就心软了。”

    “心软?”这一声反问虽然是从凌珏口中吐露出来的,但真正要问的对象或许只是凌珏自己。之所以会心软,那是因为华其人的存在虽是忌讳,但终归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对于那些真正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明烨下起手来可是大刀阔斧,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那么这个时候,他还会生出些许无谓的心软吗?

    许临夏只能转移话题,正所谓君心难测。他既不是局内人,那么不知所云地擅自言说,也只能是和稀泥:“陛下怀疑,当年巫医一案另有隐情。这才让我来六福村探查个究竟。”

    “你随意。”凌珏的态度太过云淡风轻,仅仅是上下嘴皮一张一合就说出口的话语,不带任何的感**彩。

    他这个样子,反倒是让许临夏心中没有了底气。这和他想的,怎么一点儿都不一样?

    “咳。”许临夏感觉自己的面皮有些发红发烫。他终归还是一个只擅长纸上谈兵的书生,这新官也是刚刚上任不久,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局面,总会显示出困顿的局促之感:“你怎么会和六福村的村民在一起?”

    既然是要找寻巫医旧案的线索,总是脱离不开六福村这个村子的。

    凌珏那一直以来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的面部表情,此刻终于是起了些波澜:“六福……”

    “珏公子。”孟三气喘吁吁地冲撞了进来,对于许临夏和阿四这两张陌生面孔,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回来了。”

    凌珏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许大人,你还是先躲一躲为好。”

    许临夏不傻,也会审时度势,知道这个他们指的就是之前离开的村人。

    他不懂的是,既然自己已表面了立场,凌珏也不打算仗着地势之便与他为难。这是为何?

    阿四好像早在这楼里被许临夏冷不丁的一声唤给吼破了胆,现下一听到又有新的危机来临,他便匆忙站了起来:“大人,我们还是照世子说的先躲躲吧。”

    听了这许久,阿四若是连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都认不出来,也就太说不过去了。他当然不会嘴长到将凌珏的事情到处去传,况且其人名声在外,可不是受现下一些家世影响,这一点就会改变的。

    珏世子应该还不至于是算计他们的人,见许临夏还没有什么反应,阿四便凑到了许临夏的近前:“大人……”

    “你不用多说。”再继续这样纠缠下去,时局对他不会有任何的益处。他自然不必在这样的小事上没完没了下去:“躲哪儿你带路就是。”

    凌珏离京满打满算只有数月的样子,可六福村的这些旧事往前却是至少有数十个年头。

    想要联系起来,恐也不关凌珏的干系。只是他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又不知是碍于了什么,这才替他们隐瞒。

    不过无妨,他既然来了,自然就不能空手回去。势必是要挖出些什么来的。

    “孟三,你先带他们到后面去。”无论时间紧张与否,凌珏看上去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催促着几人动作快一些。

    许临夏走在最后,似乎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他便听到了那身后一干人等簇拥着挤进了屋里的动静。

    声响颇大,知道的,这不过是一群村民深夜晚归。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帮没有教养的土匪进了村。

    许临夏忍不住咂了咂嘴,立马受到了来自阿四和孟三不约而同的眼神示意。

    “晓得了。”许临夏大致比了个手势。可心里却腹诽不止:他们两个此刻倒是颇有默契,可惜都没有用到正途上。

    “珏公子。”问这话的人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他的体格一看就是做苦力出身,皮肤黝黑,又有着与这个年龄相符的身材:“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他们果然认识,看上去,关系似乎还不浅呢。许临夏躲在暗处,将这一幕尽收入了眼底。

    “多谢陈大哥关心。”那日在码头上,经过他的一番设计,是将刺客无畏擒获了。不过那人一门心思钻了牛角尖,凌珏一着不妨,这才受了伤。

第八百一十七章 妥协

    “我已经好多了。”那刺客的功夫可圈可点,巧劲使得游刃有余,可叹的就是气力委实过小。

    若不是有先天的不足,这样的身手不需调教,便已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功法力道只要缺一,便难以登上更高一层的境界。不过若是其中一项真的有超脱常人的特点在,比起普罗大众来倒是绰绰有余了。

    可惜无畏的对手是凌珏,即便使出了防不胜防的暗招,也并没有伤到要害位置。

    陈大哥多打量了几番凌珏的面色,确定是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才松了一口气下来:“那就成,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子好就任性妄为啊!”

    凌珏含笑点头应下。这便是他有些支支吾吾,不愿道出六福村内里实情的原因所在了。

    一来,他的确是半道出家,多半对这些旧事是不通的。二来,他自有需要维护这些村人的理由。而这理由背后,不是一个许临夏这样半路杀出的故人就可以打断他的计划的。

    “珏公子。”陈大哥欲言又止,踌躇不决,连他都因为这样不争气的自己而恼火不已:“嗨!你瞧我。”

    “陈大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必搞得这么紧张?”这样,倒显得他反客为主了。虽然以眼前的陈大哥为首的这些村人,是有求于他。

    “就是,我们村人的病……”陈大哥笨拙到直接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不明白,这明明就是场交易的东西到了他这边怎么就难如登天。

    “且慢。”凌珏打断了陈大哥,还好对方吞吞吐吐,即便泄露了些什么,也没有露得太多就是。

    “嗯。”对于凌珏这样的态度,陈大哥是完全懵住了的。只是凌珏如此干脆,再和拖泥带水的他一对比,不说是云泥之别,可至少也是相去甚远。

    这种反差,在人心上的体现还是异常鲜明的。不自觉地,其中一方就自降了身份,进而去抬高了对方。

    或许陈大哥自己都不知道,他便是把自己摆在了这样低人一等的位置。

    躲在一处墙角后的许临夏嗅到了这一丝的异常,不自觉地就将目光投向了距离他最近,也是他们三人中唯一有可能知情的孟三。

    事实证明,许临夏下意识的反应是没错的。孟三接触到了这样炙热的目光,立时便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他抽了抽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算作回应。

    许临夏当然不会这个时候揪住孟三追根究底。他还不知道凌珏在这中间究竟起到的是什么作用,现在就开始着急忙慌,那肯定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那陈大哥话到嘴边,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被迫得到了中止。末了也没有表明他的心思,就和身后的村人三三两两地谈笑着各自回了房间里去。

    见到他们走远了,许临夏才抖了抖自己蹭灰的衣衫,缓步移了出来:“世子你好像和他们走得很近?”

    凌珏笑笑,不置可否:“你们不该来的,现在还有选择。”

    别看凌珏在京中名声一向很好,人人都道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儿郎。可是绝情起来,也真是半点余地都不留的。

    这就和自小熟读孔孟之道的他所坚持的是一个道理。只是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追求都各有不同罢了。

    逐客令已下,他再死皮赖脸地呆着也是没有意思。而且,凌珏把退路摆在了他们面前,一早都替他们打算好了,十分明了,是真的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许临夏讨了个无趣,自己也是个脸皮薄的,只有气无力地作了一个揖:“许某先行告辞。”

    他今日也把自己的态度摆在了这里。这事没有理清个头绪之前,凌珏是休想指望他善罢甘休的。

    “阿四,还愣着干什么?”许临夏走出好远,才发现阿四没有跟了上来。可真够给他丢人的,许临夏逼不得已又返了回来:“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再不走,第二日可就真要卷铺盖走人了。”

    若是现在返回村子里,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许还有得一番解释。哪怕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说辞,可拿不出确凿证据,一时也应该不敢拿他们如何。

    况且,让许临夏吃下了定心丸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在这里遇到了凌珏。凌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就是在变相地告诉他,现在退出,沿着原路返回,至少可保性命无虞。

    “大人。”阿四不甘心,他费了这么大心思才找到的一个破口,就因为眼前凌珏这三言两语的就要退却了吗?

    凌珏是谁,纵凭他德行再好,可现在不过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全天下都在通缉他,是一个比他这样侍卫还不如的人。

    阿四有些脾气上来了,居然一把甩开了许临夏搭上他肩头的手:“他是陛下吗?我们干什么要听他的,我看大人你这一路是被吓糊涂了,居然连一个落难世子都怕!”

    早说过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许临夏还想再干什么,却见阿四已经和凌珏打开了。

    “你住手!”许临夏心急如焚,这一旦开打,动静便再也止不住了。到时候,就算是凌珏有意放他们走,他们都未必走得成。

    许临夏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干脆往前一挺身子,横在了二人之间。阿四眼见着自己挥出去的拳头来不及收回,只能咧了咧嘴。

    幸好凌珏不仅躲过了攻击,还攥着许临夏的手腕将其放自己的身侧一带。阿四的拳头这才落了个空。

    “你小子。”许临夏恨恨地咬着牙:“真是胆子肥了是吧?你等着,回京之后有你好瞧的。”

    “走!”许临夏喝了一声。

    出了这么一档插曲,片刻前还气势汹汹的阿四总算是彻底蔫了。他低垂着脑袋,往旁边一退,给眼前的许临夏让出了条通路来。

    许临夏微微颔首:“抱歉。”这声抱歉,仅仅是因为阿四方才突然的无礼,无关乎之前他们谈话当中的任一内容。

    可凌珏那边却是没有了反应。这不禁让许临夏疑惑不解起来。凌珏是不可能连这个都反应不过来的,方才阿四出手之际,仅仅只是眨眼般的功夫,凌珏都可以避开,总不会现下却连他说了句什么都没有听到吧?

    要说是故意让他坐冷板凳,那许临夏就更不会相信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一墙之隔

    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轻易随着他的遭遇就改变的。即便经历了千帆,可有些内里的风貌还依旧会是那个初始的样子。

    凌珏,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能让凌珏如此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凝神的片刻目光所聚,终于吸引到了疑惑不解的许临夏。他循着凌珏的目光下移,这才发现对方盯着的居然是自己的手掌。

    这可就奇了。他的手是用来握笔的,平淡无奇,既没有习武之人经年累月所历经出来的厚厚一层老茧,也比不得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中少女。究竟是什么原因?

    许临夏也打量起了自己的手掌,若不是手掌的位置,莫不成是手腕?

    可这就更是无从谈起了。因为他的手腕光秃秃的一片,上面什么都不曾佩戴,根本起不了任何的端倪。

    幸好,凌珏很快回神,还是依旧执意着让他们离去:“二位尽快吧。”

    许临夏现在也巴不得赶紧离去,方才实在是太过窘迫了。就算眼下凌珏不说出这番话来,他碍于自己越渐发烫的脸皮,也是会主动离去的:“许某告辞。”

    短短的几步路,许临夏却走得有些恍惚。直到站到了门外,面对着不断袭来的夜风,他才重新提起些了精神。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还不小,再也没有时间给他去关注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阿四,我们原路返回。但若明日有人问起你,失踪去了何处?”

    这一个问题才是迫在眉睫。他若即刻便从六福村启程,那不商量也罢。可为了巫医的案子,他又不得不滞留在这里。最起码,这个滞留的时日还不会太短。

    因此,他们的口径必须得提前统一一遍。

    阿四听了眉头紧锁,对于水井的事情,最好是只字不提。但若没有村人提及,那便绝对不能触碰。可是,倘若瞎扯,其他村人也并不能作证。

    一时之间,摆在他眼前的处境,可还真是骑虎难下。

    “先走吧。”此去路途遥远,许临夏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什么是真到了眼前却还当真一筹莫展的。

    若是真有,那便是时运不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手,谅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便造次。

    “大人,您小心。”阿四被吼了一顿,此刻乖觉得厉害。自己下井之后,便准备拉一把许临夏。

    许临夏的火气早就随着阵阵的晚风给消散得干净了。只是,阿四必须得吃一堑长一智,他也就没有再摆出什么和善的神情,权当让阿四是以为自己依旧在生他的气吧。

    乓的一声砸地巨响,许临夏一手扶着密道下的墙壁才站稳。那墙壁涩涩的,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一掌贴上去的不是早已堆砌好的墙壁,而是疏松裸露的山石岩壁。甚至说是,直接摸上了土渍也不为过。

    他有些嫌弃地收回了手,并且拍了拍掌心上的土渍,思绪不禁跑远了。

    也只是六福村这样的偏僻之地,能挖出这样的密道对他们而言,或许也已经是劳民伤财的极致。自然不会花一番心思和财力去专注在这样的细节之上。

    “大人,您怎么了?”阿四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生怕自己再火上浇油。

    “无……”无妨这句话刚要脱口而出,掌心上那沙砾滚罗的感觉却像是突然刺激到了脑海之中的某些区域。

    一些猜测,甚至连成了一条渐渐清晰完整的线条。许临夏改了主意,他还是不愿一晚上就这样毫无收获:“阿四,你还有火折子吗?”

    阿四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火折子这种东西,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有。大人你要干吗?”

    “废话少说。给点光。”许临夏的眼神异常专注,不过因为夜色的关系,阿四并看不到就是了。

    因为看不到,阿四一度以为是许临夏的火气更甚了,二话不说便掏出了火折子来:“光来了。”

    “你来看。”许临夏往身侧让了一让,示意阿四上前。

    阿四这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许大人关注的重点早就不是方才他的鲁莽。而是有了新的发现?

    “这墙,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许临夏用手指不断摩挲着上面的纹理,有些一头雾水。这明明是哪里不太对劲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时还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阿四举着火折子发出的光亮凑上了近前,也仔细查看起来。怎么说呢,这的确和普通的墙壁外貌上有着不大一样的地方,只是不仔细去看的话,的确难以发现。

    “这好像是有点问题。”阿四有些坑巴,只因他也不确信,只能依稀感觉到有着不小的人为猫腻存在。

    许临夏用掌心拍了拍墙壁,注意力不禁就移到了袒露出的手背上。

    他的手背依旧是和先前注意到的那般,没有任何的可供讨论的存在。但从指尖来说,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临夏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凌珏神情一变,为的到底是什么。

    许临夏五根指头的指甲缝中,藏了那么一些污渍。他是个读书人,平日也断然不会舞枪弄棒,你们这些污渍土泥是从何时钻了进去,而他这个极其在乎外表形象的人却一无所知呢?

    只要前后稍一联系,自然不难判断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为何。许临夏手掌握成了拳头,捶了一捶面前的墙壁:“给我砸。”

    “什,什么?”阿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坏了,要不然就是许大人被自己气出了失心疯。要不然,他这么一个镇定自若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下一秒,许临夏的嗓音却倏忽高出了好几倍:“我让你砸。”

    “哦哦。”阿四慌里慌张地掏出了腰间的匕首来:“只能先用刀尖去撬掉……”最怕的就是许临夏这样的读书人忽然发起火来,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毅力去和一切的人与事磋磨。

    阿四就算是有微词,也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迎风而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不用告诉我怎么做,赶紧推翻这面墙就是。”许临夏可不关心阿四用什么法子,现在的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这面墙之后隐藏着的东西。

第八百一十九章 荒郊野岭

    “是。”阿四只得妥协,用随身带着的匕首插进了墙壁上砖头之间的缝隙里。

    “这砖块……果然有问题。”锋利的匕首锋刃刚插了进去,阿四就感觉到了里面疏松的结构。甚至压根都不需使上多大的劲,只用手腕带动着一转,那些灰便齐齐地顺着匕首飞了下来。

    许临夏接过了阿四手中的火折子,将这一幕尽收入了眼中。“快挖。”他一边催促着,一边也加入了阿四的阵营当中。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聚在一起不出片刻的功夫竟然已是大汗淋漓。急急忙忙的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更重要的是这条通道随时都会有第三个人过来,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便就再没有戏可唱了。

    许临夏也再也没有往常的那斯文样子。到了后面,心急如焚又迫不及待发现这堵墙后隐藏的秘密的他,干脆将火折子就近放在了脚边,直接上手开始刨起了眼前的砖块。

    “通了。”许临夏喜出望外,即便他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个努力迎来这样的结果不过是迟早问题。但是感觉到了墙那边吹来的丝丝凉风之后,他还是心中畅快了许多。

    “大人,你要干吗?”阿四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就见许临夏竟是猫着腰要从刚刚凿出来的破洞那边穿过去。

    许大人怕是真的失心疯了,一个平日里处处仔细谨慎的人,如今怎么这么急不可耐。竟是半点分寸都没有了?

    “你知道这堵墙后面是什么吗?”但阿四看到的许临夏还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刚才做出那么激进的行动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阿四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只能如实摇了摇头,答道:“属下不知。”

    许临夏心情大好,这就好比一个在大雾中左右不断碰壁的人忽然望见了出口是一个感觉。他提醒了一句:“之前事出有因,我就不与你计较。但你现在务必记住一点,这里没有什么属下和大人,只有阿四和公子。”

    “是。”阿四才反应过来,从见到了珏世子开始,他便一直犯了大忌。所幸那凌珏世子是故人,本也就相熟,因而即便犯了这一错误,也无伤大雅。

    之后也算他们二人足够幸运,竟是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外人。不然这后果,还真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许临夏并不是意气用事,在他看到自己指甲缝里的尘埃与土渍的时候,便就把之前所有的不通都串连在了一起。

    凌珏之所以会盯着他的手有片刻的错愕,难以回神,确实不是因为那两个原因。

    而是说,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凌珏出手替他挡下一击的时候,顺带着瞥到了他指甲缝里残存的那些墙灰痕迹。

    那些墙灰,便是许临夏让阿四前去探路之时,心情太过紧张而在这条密道里的墙壁上抠进去的。

    因为多半是是一些细碎的尘屑,即便嵌了进去,许临夏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这才以至于他错过了这么多重要的细节。许临夏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招呼着身后的阿四尽快跟上。

    “公子。”阿四没有想到,看上去文弱的许大人居然还有这么有胆识的一面。自愧不如的同时,他其实有点发怵:“我们如果在此逗留,岂不是就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去了吗?”

    发怵是事实,不过阿四确实是有着一层顾虑的。

    许临夏却不以为意,他有预感,这应当便是六福村村人费尽心思要隐藏的秘密。如果可以一击必中,破釜沉舟也是值得的。

    再说了,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即便回去,面临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废话少说。注意脚下。”这密道之外是一片被群山包裹着的野外。夜色朦胧,但好在天上的月色可以借光,许临夏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片荒郊野岭。

    不过就是一片再也普通不过的荒郊野岭。难道是说,是他太小题大做了?那密道之内的墙壁松动,其实根本不是人为再挖凿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经历了长期的风吹日晒才变成了那副样子的?

    许临夏有些失落,本来他孤注一掷的决定都下好了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得回去面对那些烂摊子。

    “走吧。”许临夏一眼望过去,就算是查探过了一圈。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因而说起话来也多少有些沉郁。

    “公子。”并没有什么突然窜出来,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阿四的态度反倒和许临夏完全不一样了。

    他一把拉住了拔步就要走的许临夏,坚持道:“既然来都来了,先别急着走。”

    许临夏此前的期望过大,现在看到这样一幕,自然失望也很大。但骨子里就是因为有着这份不甘,才冒了这险的。

    现在既然有阿四出来做拦,他也就一脸沉重地点头应允了下来。

    二人又往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了许久。直到黑咕隆咚的四下里,许临夏什么都没有看清,被绊了一跤,直接把脚腕给扭伤了。这股再也压制不住的火气便猛然上涌了起来,“他们最好不要被我挖出些什么,不然……”

    许临夏愤愤不平的狠话还没有放完,阿四却僭越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公子,不对,你快看。”

    “能有什么不对的?”这荒郊野岭的,半个人影都没有。许临夏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这才低下了头去。

    柔和的月光洒下,正铺满了一地的光辉,而这样温柔的光芒,是根本挡不住地上那极具吸引人目光的光泽的。

    “这里是……”许临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抬头和阿四面面相觑起来。

    难怪,六福村的村人神神秘秘,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这些,不是没有缘故的。

    “私矿。”阿四大约是第一次见闻这样的事情,那两个关键的字眼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他从嘴里吐露了出来。

    许临夏直接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扶我起来。”这一回,许临夏再也不用佯装生气,因为他是真的生气了。他没好气地道了一句:“再去前面看看。”

    都说捉贼捉赃,他也得有充足的把握才是。

第八百二十章 坟地

    大致又前行了数百步,许临夏就这样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艰难走着。不过因为真切抓到了什么线索,他竟也不觉得疼痛。

    “公子小心。”阿四搀扶着许临夏的双手被推了开来,他知道许临夏现下心切,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煞风景的话,只能站在不远处护着。

    “这已经是一处开凿很久的矿洞了。”许临夏上手摩挲着山崖峭壁上面凹凸不平的沟沟壑壑,心思愈见沉重。

    地方倘若发现矿产,无论大小,都理应在第一时间层层上报,告知给朝廷。这大抵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最真实写照了吧。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君民两端,还没有哪个会是率先打破这种局面的。没有人打破,不代表就没有例外,防微杜渐这种事情就算是自以为做到了滴水不漏,也总是有缝隙遗留的。

    在看不到的地方,背地里做这等事情的也不乏三三两两。但是若六福村这样,开凿如此大规模的,又隐藏了如此多年的私矿。许临夏用他那熟读诗书的脑子去一一回忆,也没有找到一项先例。

    六福村,的的确确是前无古人。

    “这样的罪名,整个村子也来不及陪葬吧。”许临夏不由地眯了眯眼睛,他光是想想这件事情所产生的波及,身上就一阵阵地泛起冷意。

    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是心底许久未见这等惊异之事而生出的莫大后怕,还是这夜风倒灌沁入骨头的冷冷冷意。许临夏只胡乱拢了拢自己薄薄的一袭春衫:“我们先回去。”

    许临夏还没有想好,是直接开门见山,将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说出来给六福村的众人施压来得好。还是说,继续隐藏着暗中搜罗证据。

    只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当中毋庸置疑的一点便是,实在是有太大太多的变数了。其实说到底,这些变数当中最为棘手的就是凌珏的出现。

    这一点,是许临夏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从今日的形势一看,他虽不知凌珏在这当真掺和了多少,但其人最起码是不打算冷眼旁观的。

    “公子,我们下一步如何?”阿四惊也惊过了,现在不由得开始担忧之后的事情。

    事情的走向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大一样。这一路上,从京都出发开始,好像就没有一件是省心轻松的事情。

    阿四都是如此,就不要说是直接奉了皇命的许临夏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想着来到了六福村,好好理理这团乱麻,切实找到一些对华有用的证据,便也可以打道回府了。

    谁能成想,这六福村压根就是龙潭虎穴,普通人根本闯不得。他们这样来了,根本就和单枪匹马地孤军作战没有任何差别。

    “你先前彻夜未归,都是呆在哪里?”虽然有凌珏作保,他们安全回到村子里去应该是问题不大。

    可那前提条件也得是他们就此罢手。不过既是奉了陛下的意思,又有华这样一条人命背负在身,不查出个水落石出来,许临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阿四猜出了许临夏这么问的意图,“只是……”

    他有些犹豫,他一个武夫,住到哪里都不成问题。就怕是许大人这样的身子骨,未必受得了。

    “没有什么只是。”若是只换取一夜的安稳,那这一夜比起往后的证据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许临夏只希望待到今夜一过,第二日六福村的那些青壮年再出现在这片矿区之时,一举拿下。

    尽管……许临夏的目光在阿四身上逗留了片刻,忽而就有些唏嘘起来,他们才两个人。

    如何能控制住局面呢?

    阿四带路,一路上都有些扭扭捏捏的,对于许临夏提出的此番要求,他从来就没有态度明朗痛快过。

    阿四这个样子,许临夏看入了眼中,自然也是不大高兴的。但他有料想到让阿四如此难为情的不痛快,那地方想来也是糟糕透顶。

    “公子。”终于,披着月色也不知走了多远,阿四在一片空地前顿住了步子:“就是这里了。您当真想好了?”

    许临夏顺着他的目光去望,方才心中还有些不快的愠怒之情顷刻间便消散得彻彻底底。

    原来,阿四他是真的情有可原啊。这地方不是用一句偏僻荒凉就可以简单形容来的。

    不知作何感受,也不知是想夸赞,还是仅仅只表达一份不可思议的感情,许临夏感慨了一句:“真有你的。”

    阿四是什么样的人才,居然能在一个四面环敌的情形之下找到这样一片坟地出来赖以藏身。

    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空地,而是六福村当地的坟地。甚至,说是乱葬岗应该也不为过了吧?

    许临夏蹙眉,随意道了一句不大重要的事实:“六福村的村人连收拾都如此草率的吗?”

    许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缘故,又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在许临夏的刻板印象里,红白二事可都是人人都逃不过的大事。

    什么都可以草率将就,什么也可以敷衍了事。唯有这两个,应该是人人都看重的吧?

    “公子。”阿四的服务可真是贴心周到,就在许临夏陷入了沉思之际,他却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卷草席,搁在了许临夏的面前:“你该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后悔了吧?”

    “笑话。”许临夏一声冷哼,他自问自己言出必行,决定了的事情便是泼出去的水,绝不会再有后悔的意思。可这心里的滋味可还当真挺怪的:“这……草席你从哪儿来的?”

    许临夏的下眼睑不由地抽了一抽,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发酵起来。战争年月里,多的是死人无人认领,便找了一张破旧草席匆匆一裹就算完事的。

    这坟地,草席,总是不经意地便可以联系在一起。它们的存在似乎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只见阿四笃定地点点头,认真回答道:“是我从那边尸体上扒下来的。”

    这个阿四,到底是忌不忌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怎么跑到他的嘴里,就可以如此轻描淡写。

    许临夏整个人的脸都要垮下来了,他支支吾吾地指着地上破旧的草席:“扔,扔了。”

    阿四还要再说些什么,见许临夏一脸听不进去的样子,干脆便上手扳正了许临夏的身子:“公子你先看了再说。”

第八百二十一章 堆骨如山

    这片坟地杂草丛生,有的甚至都疯长到了没膝的高度。由此可见,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打理清扫过了,是真真正正地无人问津。

    也不知这里埋藏的是何许人也,即便到了死,也只能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许临夏屏息喟叹起来,只觉得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倘若他们泉下有知……”

    眼看着许大人关心的重点又偏离了,阿四不禁轻声喝止了一句:“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是那边。”

    好像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今晚撩人的月色格外配合,依旧是那朦朦胧胧的样子,可是视物却很是轻松的。

    许临夏循着阿四指头指向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微微拢起的那片小山头。

    “那些尸体早就是一堆堆的白骨了。我瞧草席晾着也是晾着,这才拿了过来纯属废物利用的。”阿四竟有些委屈,他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穷讲究的?

    当然了,从死人身上扒东西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如果是死了多时,只留下些连苍蝇都不会吸引的骨头,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许临夏指了一指那个方向,“带我过去看一眼。”

    阿四瞧见许临夏终于有了些回心转意的意思,这才欢喜应了声是。

    眼前的白骨杂乱地铺了一地,个别的因为时日经久而脱离了草席的包裹。最可以证明他们的确是死了很久的一条证据便是,这些白骨上积聚下的厚厚一层灰尘,以及结下了数张密密麻麻的蛛网。

    不过就是乱葬岗的模样,许临夏却是一直默不作声,只用手抵着下巴发呆。

    他的这幅神情放在此情此景之下还是颇为吓人的,阿四生怕自己的做法不大妥当又惹了许临夏的怒火:“公子!”

    只是,他言语还没有组织好,许临夏的一声惊呼却险些把他吓破了胆:“我明白了,我懂了,全都懂了。原来联系在这里。”

    “什,什么联系?”阿四整个人都是懵的。许大人这神神道道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莫不成是此地阴气过盛,大人中了邪却不自知?难怪他昨日便觉得这里阴气阵阵的。阿四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许临夏面向阿四转正了身子,眼中分明带着些许闪烁的欢欣之色。

    阿四放心多了,这么清亮有精神的眸子,可不是中邪的人会拥有的。

    许临夏自是不知他短短的几句言语间,阿四想了这么多,这么曲折的东西。

    他只醉心于自己的发现:“巫医一事,果然如陛下所料,这里面可不仅仅是天下所传的那样简单。”

    谣言这个东西,自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不像样,大抵最终都会失了原貌的。

    巫医一族,便是深受其害。

    以至于到了如今,幸而有一个诸如华这样侥幸的漏网之鱼,也还是逃不过后世的口诛笔伐。就好像,当年做错事的济济之中,本身就有华的一份似的。

    这应该是天下最不公的事情了吧。便是一次无能,百次不用,可那终归也可以算作是自食其果。

    阿四没有许临夏想得那么深,他只是讶于这个听上去和世所流传的大不相同的言语:“公子,您的意思难道是说,巫医是被人冤枉的?”

    许临夏半笑着,仅仅只靠表情是真的很难摸透他的心思的。幸好的是,这么难以揣摩的东西,许临夏并没有卖关子:“冤不冤枉的可不好说,只是这六福村里可不像它看上去的那样干净。”

    他不会因为想助华一臂之力,就把罪名随便往别人身上扣。更何况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即便有心想为这些村人找到一二借口,他们做的那些好事,劣迹斑斑也是难以泯灭的。

    那么,他需要做的是什么呢?只需要按照现下的线索一一把证据找出来,届时是让恶人自吞恶果也好,还是让华清白出狱也罢,就不再是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把草席放回去。”不过就是一摊白骨,就算是换了京都城中经验最是老道的仵作来,也再难分辨得清他们的身份了。

    但看着眼前这几近堆骨如山的惨象,许临夏心中一阵灼痛:“尽量能盖就盖上一些吧。”

    待这边的麻烦一了,他定要好好给这些无名无主的白骨好好殡葬一番,哪怕只是建一个无字的衣冠冢也好。

    第二日天不过刚蒙蒙亮的时候,许临夏便彻底清醒了。他的清醒,不是因为自然而然地睡饱了,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夜他不知自己梦到了多少回巫医惨死的场景。

    他毕竟是没有见过当年实情的。可仅仅是梦境中的那些,便足以让人惊出了一身冷汗:“阿四,醒醒。”可想而知,这里若当真有些冤假错案的隐情在,他不探查个究竟,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九泉下枉死的一条条性命?

    阿四好像对睡在哪里都很无所谓的样子,即便他们昨夜是在许临夏一力的坚持下采用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样最为原始的法子。可此刻的他也依旧酣睡得对外物一概不知:“怎,怎么了?”

    阿四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半睁着眼打量了一眼天色:“天怎么都亮了?”

    因为没有个可以铺盖的东西,和衣而睡的阿四越来越冷,蜷缩着身子不知废了多大的劲才算渐渐失去了感觉。

    对于他来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怎么就天亮了呢?

    “别废话了。按照计划行事。”许临夏催促着将阿四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打算没有错,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可以找到解决方案的。只是往往他们苦于当下,势必要立时寻求个突破而被蒙蔽住了双眼罢了。

    “公子。”阿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大好?”

    许临夏是想出了一个较为可行的法子,可这法子实施起来,整得他们不像是正儿八经来追查证据的。反倒基本上可以去和地痞流氓比肩了。

    许临夏耸耸肩,他倒不太在乎这些:“没有比抓别人的弱点更稳妥可行的了。不然,你来一招?”

    反正这直接出手的人也是阿四。他嘛,因为不会武功,最多就只能算是个“帮凶”?许临夏是自然还好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 食言

    在坟地睡了一晚的许临夏看起来好像精神很是振奋,与有些垂头丧气的阿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照这个情形,阿四应该问一句他看上去为何如此如此开怀才是事态发展的正确走向。

    可是,阿四也不想自取这个耻辱。因为他很清楚,许临夏没有这样的做坏人的压力,眼见着又抓到了重要线索,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有此作为调节,似乎昨晚上睡在了坟地也就可以忽而视之了。

    “你且在这里耐心等着。待会儿见我眼色行事。”许临夏安排了一番,便回了那老妪的家里。

    讲句实话,六福村的村人绝大多数都不是无辜的,那老妪显然也是知情者并一个帮凶。可那孩子却是个被累及到的,让他设计,确实难过心中这关。

    但转念一想,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到那孩子。无外乎就是做一场戏罢了。为了逼迫他们招供,进而亲口说出当年的旧事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毕竟这里面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便是搜集证据,用到的法子也一定非寻常之法。

    许临夏踏入了老妪的家里,脸上挂着的是一番憔悴不堪的神情,臊眉耷眼的,俨然一副晚上没有睡好的样子。

    他一进屋,便频频叹气,为的就是能够吸引屋里人的目光。

    老妪只是在他进门之后似有似无地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便继续着她装聋作哑的戏码。昨日离去时的情景,好像在老妪身上历经了失忆,她既不主动提及,对待许临夏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总之,就好像没有看到他这样一个大活人似的。

    这也无所谓。许临夏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故意捶胸顿足着,看上去就是一副意难平的样子。反正他计策的核心也并不在老妪身上,甚至说她给予的关注越少,这事才越好成呢!

    许临夏巴不得这样呢。

    男孩儿眼睛雪亮,一眼便看出了许临夏身上的不对劲。只是他时不时地回望着老妪的神情,纯粹活成了一个大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许临夏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可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终究也是什么话都插不上,自然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老妪故意对许临夏表现出冷淡的样子来,自然也不会对男孩儿多加以掌控。男孩儿见老妪不做阻止,这才凑到了近前:“大哥哥,你找到人了吗?”

    鱼儿咬钩了,可这只是第一步。之后需要克服的重重阻碍可是不少,许临夏故作沉痛的样子:“没有。我现在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会不会……”

    男孩儿嘶了一声,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也跟着浮现出了焦灼担忧之感。

    这孩子,要说尽数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关于他们村里那些大人做的事情,他应该是真的一知半解。

    就冲他脸上这个下意识的表情,许临夏便可窥见一斑,心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

    他这样欺骗孩子,会不会委实过分了一些?他口口声声嫌弃着村人对于幼童的隐瞒和控制,那么他此刻的行径,又比那些人强上了多少?

    怕是,根本没差,压根就是一丘之貉吧。又或者,他这样外来的一个人,半点不带沾亲带故的,利用别人的感情,是更加地可恶过分吧。

    这种思绪一旦落地生根,便开始急速地蔓延开来。下定的决心也摇摆不定了起来。

    看到许临夏忽然沉寂,且有一脸的为难之色。不知他心中是如此纠结的男孩儿上前牵起了他的手,附在了他的耳边:“大哥哥,在村子里我比你熟悉,我带你去找人吧。”

    这是怎么说的呢,阴差阳错,在他还犹豫的时候,命运却将机会推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难能可贵的一次被命运青睐,许临夏却犹豫再三,不知自己还该不该接受。

    不接受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若就此接受,他心里又着实过意不去。现在摆在许临夏面前的问题,可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男孩儿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兀自做着自己手上活计,貌似没有闲工夫理睬他们的老妪。这才牵着他的手就要往门外走,只是轻声轻语地,走起路来也是蹑手蹑脚:“跟我来。”

    许临夏还陷入在了自己的为难之中,待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际。抬眼便已经是刺眼的大太阳了。

    今日的阳光好像格外灿烂,它积蓄了一晚上的力量,不知是不是打算在今日全部爆发。许临夏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烤得火辣辣的,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他内心的灼热要来得煎熬。

    “大哥哥,你怎么不走了?”男孩儿不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记着要帮许临夏找人的事情。

    那双眼睛多么地透亮单纯,他还真是于心不忍。

    许临夏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倏忽间感受到了从一旁猛然窜出来的黑影。

    “阿四。”许临夏都不用抬眼去看,便知道这黑影是谁。因为这一幕是他们此前早就商量好的,只是行进到此,他却要做食言反悔的那个了:“你放了他。”

    “公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四就没有见过许临夏像今日这么反常的样子,来来回回,情绪也反复了太多次了。

    许临夏本来就烦在心头,阿四的这样一句反问,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不禁便恼了起来:“我知道,但我说先放了他。”

    阿四抓着男孩儿两肩的手指微微颤了一颤。大人是一个读书人,平日自是连只鸡都不敢去杀的,如今让他这样,也自是为难。但他不同,左右不过区区一介武夫,许临夏下不了的狠心,他可以。

    他可以心中难受一些,但错过这村,可就不会再有这个店了。他可不想白白跑来了六福村这么一趟,最后还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去。

    阿四摇摇头,怕看到许临夏而动摇了自己,所幸瞥开了眼去:“公子既于心不忍,那坏人便全由阿四来做吧。你让开。”

    “你干什么?”许临夏也不肯退让,声音不自觉地都高了几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世上千难万难,可最难掌控的不过就是人心二字。他可以倚仗着官位去事半功倍,但是却不可能一辈子让别人对他唯命是从。

第八百二十三章 受人胁迫

    即便这个所谓的唯命是从,并不存在任何的压迫和仗势欺人的意味。仅仅只是因为意见不合,便会使得人心向背。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毕竟,每一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谁也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既是不同,那么意见相左便也是家常便饭了。

    这个道理,许临夏是深谙于心的。可是天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想要阿四再听他的一回。只要再有这么一回就好了。

    阿四扣着男孩儿肩膀的双手愈发地使劲了,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什么良善之举。但他不想让辛苦的设计就此付之东流,因而脸上摆满了决绝,再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让开!”

    阿四这一路上和他出现了分歧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最终都是以妥协告终。这一次的阿四,笃定认真到许临夏都不敢认识了。

    不知怎的,他还当真后退了几步。

    老妪操着菜刀跑了出来。先前男孩儿和许临夏离去之时,她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新鲜采摘下来的菜叶。

    许临夏看得分明,他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从未脱离开老妪的视线范围之内。

    只是,敌不动,我不动。一个老妇人为了保藏好村子里的秘密而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谁叫人为财死呢,那金矿里挖出来的宝贝足够他们这样的人家好吃好活地过一辈子了。

    许临夏想到此,便再也没有唏嘘感叹的心情。

    而阿四眼瞅着机会就要来了,不自觉地手下力道就更大了一些。痛得那男孩儿顿时就憋不住了自己的泪水,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再懂事的孩子,终究也是一个孩子。他不住地哭喊着,拍打着阿四的双手,拼了命地也想要挣扎出他的束缚。

    阿四的此举无疑是欺负到了老妪的头上,老妪跑了几步,便手举着菜刀朝阿四的面门砍去。

    老妪不过是有些心眼的老农妇罢了,可她的对手却是自小习武的阿四。阿四不说身经百战,但对付一个乱打一起,还腿脚不便的老妇来说自是绰绰有余。

    阿四一手抓着男孩儿的肩膀,身子不过一个灵巧地转身就躲了开来。他使出劲道并不算大的一掌,推开了老妇。

    这一幕让许临夏看得眉心紧皱。他很紧张,不过紧张的对象却不是阿四。

    在他看来,阿四武功高强,别说眼下只有老妪这一个对手。诸如她这样的村民,再来几个,也是伤不了阿四的分毫。

    他只是担心,情绪过于激动的老妪,会不会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伤到了自己不说,便是连男孩儿都被误伤的话,那他岂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阿四不敢对老人家下重手,因而只是借力打力,尽量避开了就是。可阿四的借力打力,反弹到老妪的身上却是一股难以相抗的重击。

    老妪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还好许临夏及时伸出双臂来护了一下:“你还好吧?”

    老妪翻了一个白眼,推开了许临夏:“用不着你在这儿装好人。”

    许临夏被呛了一句,却也只得一一认下。因为这事确实错在他身:“但我,我们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们。”

    “那就对不起了。”老妪此刻再也懒得去继续先前的伪装,撕掉假面具的感觉可真是痛快,一脸的凶相毕露。

    许临夏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话中想要传达的会是什么意思,可下一刻冰冷的锋刃却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尖锐有余,随之一同飘入鼻间的,除了自己被刺伤,从那伤口中溢出的阵阵血腥味。还有一股带了些泥土气息的菜叶味。

    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除了让许临夏有些发怵以外,甚至还让他一阵阵的作起呕来。

    许临夏甚至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还在想,闻了这种特制的味道,他怕是未来几天都不能安心吃顿饭了。

    脖子上那细细密密的疼痛越来越集中,伤口渐渐发起麻来,就好像有蚂蚁爬过。想挠,却又挠不着的感觉可真是差劲:“你想要做什么?”

    他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过要谋害他们二人性命的想法。可为何,这老妪却要反过来相胁迫呢?

    “你住口。”老妪此时已经什么话都听不下去了,甚至他一听到是许临夏再说话,不耐烦的情绪反倒更甚。握着菜刀的手则更是不受控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不抖还好,一抖许临夏便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好像又被放大了开来。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洇出的淡淡血痕此刻已经越来越深,伤口破损下流失掉的血液也越聚越多。

    其实,许临夏还当真要庆幸一番呢。也得亏老妪是伤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要不然就自己晕血的状况,事后可就要错过了。

    “你个老毒妇。”看到许临夏被一个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威胁到了性命,阿四是当真有些着急上火起来:“放开我家公子。”

    “你要是不放了我的孙子,我就先杀掉他。”老妪咬着牙齿,半点不肯退让。

    阿四怎么会被一个老妇威胁,他自然还是坚持着最初的谋划:“大胆刁民,你可知你现在抓的人是谁吗?”

    别看许临夏此刻就像小鸡仔一样地被人拎在了手心之中,可论内心,他并不是很茫然无措。

    直到听到了阿四眼看着就要兜不住的这一句话,许临夏才急出了一头冷汗:“你要杀便杀,我许某平生最厌恶别人威胁。”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许临夏现在都但求一个速战速决。不过,有阿四这个侍卫在身边,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正因为有着这份信任,许临夏才不慌不忙。但他怕的就是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前,身份却被泄露给了这些村人。那才会是源源不断的麻烦开端。

    “我今天还偏就威胁你了。”老妪根本听不进劝,一双苍老的瞳孔里盛着的都是腾腾的杀气。

    眼见着那老妪举起菜刀照着自己的面颊就要劈来,许临夏才发现了光脚的不怕穿鞋这样的真理是放在什么时候都适宜的。

    “啊!”可等了许久,许临夏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不说,这唯一的一声喊叫还不是出自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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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