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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九章 啼鸣

    “既是已经要到了,赵涵,收拾收拾下车。”别说是整个人被颠得浑身酸软,就是耐性华也没能剩多少。

    他现在一合眼,脑海中一幕幕翻涌上来的就全部是许七过去对他的教导,还有……被里正折磨的惨象。

    “哎?”许临夏知道这一路对于华来说只能是煎熬,可没有料到的却是,其人会半路给他搞了这么一出:“华大夫,还没到呢!”

    赵涵紧随其后,闻言才欠身对着许临夏抱歉了几声,可脚下的步伐却是一点儿都不犹豫。如今的他出了京都,可实实在在地成了华的跟班:“许大人对不住了,华大夫应该也只是想下去勘察勘察地形而已。”

    勘察地形?这又不是两军交战,有什么好探的。许临夏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下了被强行半途停下的马车。

    “大人,这……”车夫仍旧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无妨,你且在这里候着便是。”许临夏弯腰也跳下了马车,双眼微眯着打探起了四周:“奇怪。”

    难怪说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多时都不到六福村,这路上似乎有异:“阿四阿七!”

    “大人!”二人这才拉着手中的缰绳从后面的马上下来。

    “这路,是不是走错了?”许临夏分明记得,当时也是沿着东南方位再走,虽说一路上因为修缮不佳而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砂石土块,甚至偶还有些坑坑洼洼的。但印象中的路途,和眼下的还是有些不大相同。

    阿四挠挠头,他也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这路明明就是之前的一条,可就是路边好像多了点儿什么东西。”

    阿七反应机敏,很快右手攥着刀柄抱拳:“大人,属下去前面看看。”

    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入了华的双耳之中,他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肩膀,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许大人,华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大夫但说无妨。”许临夏心中打起鼓来。他深知,怕是此下自己已经有些惹恼了这位神医。华现在是他们一行人中的贵人,便是他都得礼让三分再三分。可莫要在这个时候再因为言语上的不敬而火上浇油了。

    “朝廷派出的官兵可是先行了一步?”华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那六福村还有什么漏网之鱼,且这尾漏掉的鱼还特意候在了半路要掀起什么风浪来。

    “这是自然。”许临夏只以为是华认为朝廷将他们巫医的事情草率视之,着急地忙着解释:“我等此刻才行不过是为了护送华大夫二位,以保这路上的安全。至于六福村村人罪孽深重,陛下自然是当机立断。”

    “还是先等你那个属下阿七回来再说吧。”许临夏会错了意,华也懒得同其说明许多。毕竟,他的猜测大概率来讲应该只是无稽之谈。

    阿七很快提着刀去而复返,面色有些不大好:“回大人,这路确实是走岔了。”

    “走岔了,那就掉转回去。”许临夏捏了捏眉心,阿七这趟路把他探得一头雾水。

    “且慢。”华背起了双手,俨然一副他才是大人的样子:“阿七,你是何以判断说走错了路的?”

    阿七瞄了一眼许临夏,见许大人不行阻拦,便一五一十全道了出来:“前面有数条车辙碾压而过的痕迹,且车痕痕深,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的样子。可这个方向是通往村子里,不是往村外走的。”

    “所以呢?”华不大明白阿七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这和往村里走还是往村外走又能有什么联系。

    “所以……我们不是走错了路。”一样的踪迹,可许临夏得出的答案却和阿七大相径庭:“许是大事不好。”

    只见许临夏的眉头越蹙越深,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快,招呼大家,赶紧上车赶路。务必要在天黑前赶到六福村。”事发突然,许临夏也就没有给华解释,只一把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华大夫,此番得罪你了。”

    华自然是觉得许临夏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无伤大雅,只是他很好奇,这许大人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如此避如蛇蝎:“可是里正逃掉了?”

    他华是巫医,习的也是救人之术,可这并不代表面对仇人之时还是一味傻乎乎地做那所谓的以德报怨之事。若是被他发现了许七遍布伤痕的遗体,他恨不得将那凶手千刀万剐了方才解恨。

    “不。”一个里正再怎样是强悍的地头蛇,可在陛下的一声令前都是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六福村那些闯下弥天大祸的村人,许临夏从来没有担心他们会有逃掉的可能:“如果我的猜测为真,那恐怕比里正逃掉一事还要严峻。”

    华适时地住了嘴,他好不容易才为天下巫医正了名,如果现在再多管闲事把自己拉进了他们君臣相争的漩涡之中,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都白费了吗?

    华只颔首:“再不走天色就要黑了,到时的路只会更不好走。”

    华是个聪明人,许临夏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情急之下其实已经展露出了太多的线索可循。还好这华懂得见好就收,不然的话,他可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华大夫放心,天黑前我们一定能赶到。”

    这话既是说给华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许临夏攥了攥自己的双拳,望着面前根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路,心底那种隐隐约约涌动着的不安情绪越发地泛滥。

    月色笼罩着四下里看似无尽的茅草屋屋顶,许是因为了无人迹,这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之感。

    赵涵战战兢兢地不由往华身上缩了一缩,刚要开口遣怀,表达一下自己心里发怵到快要捱不住了的想法。一声声乌鸦的啼叫却恰自从他的头顶掠过,最为难忍的还是,这乌鸦似乎认定了什么,一直在赵涵的头顶上方盘桓着不肯离去。

    “华,华大夫您救救我啊!”赵涵的双手冰冷,碰在华温热的手背上好似一块冰冷了多时的废铁。

第八百四十章 有军仲名

    “你先松开我。”这黑压压的一片啼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不离,换做谁心里都不得自在。偏偏赵涵这个时候还要再在恐惧肃穆的氛围之上加把火,华委实有些烦躁起来。

    “哦!”赵涵这才慢吞吞地朝后退了一小步,保持些距离出来,头却转向了另一边不远处的许临夏:“许大人,这六福村是不是闹鬼啊?”

    “他们自食恶果,闹鬼都没有那个资格。”华很快接话,他和赵涵在一处生活了多时。那小子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赵涵无外乎就是觉得,这里一朝之间没了这么多条人命,死气压聚之时,或许会怨念冲天,这才引来了这么多成群的乌鸦。

    可赵涵的这一想法却完全不符天地间运行的规律。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鬼怪,单论怨念一事。六福村的村人心怀叵测,害人谋命在前,便是他们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又哪里来的怨念呢?

    许临夏也点头,安抚着众人:“只是尸气过重,这才会吸引来这些东西。”

    听闻此言,面目神情一直紧绷着的华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依大人高见,六福村出了什么事?”华可是没有忘记先前许临夏立时就变化的面色,这分明就是有事情在隐瞒。

    “这里毕竟地域开阔,声音嘈杂的,有什么话还是等进了屋再说。”兹事体大,许临夏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

    只盼对方的动作没有那么快,如若不然的话,便是他有心想保,恐这天下也不容。

    “大人说的在理。”这里人多眼杂,华自然不会硬要眼下就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如还是麻烦后面的官兵大哥给带个路,去找找里正的家在何处?”

    这是华此行唯一挂在心头的大事,便是他先不开口言道,许临夏也是这样的打算。他只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众人按照华说的去做:“阿四,你去找找这里还有其他的官兵没有?若有,就说大理寺的队伍在此地侯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忙可以帮的。”

    大理寺负责护送华来此,皇命已经先达一步,前面的队伍应该已经将此地的旧案做了了断。只是看如今这里的样貌,可不像是没有旁生枝节的样子。这少不得让许临夏有些忧心。

    阿四抱拳称了声是,便一人急匆匆地进了村里一间间地查探起来。

    “华大夫,请。”里正的家,许临夏还是知道在哪处的。只是若这带头挑事的里正使用了一计李代桃僵,就此遁逃,想来旁人也未可知啊。

    “阿七,你去!”

    许临夏刚想要吩咐手下,就被赵涵有眼色地拦了下来:“不劳烦各位了,我去就是。”

    他一边陪着笑,一边很快点上了屋里唯一可发起些微末亮光的烛灯来:“华大夫,您瞧瞧,是不是亮堂多了?”

    赵涵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太差,若是现在再不做点什么事情出来,华那一直拉着的脸色就休想有点什么改善了。

    只是,华显然心思不在此,含糊地应了一下,便直接一手操起了烛台开始在屋子里晃悠起来:“这里应该有密道才对。”

    不管许七是生是死,毕竟那可是一个血肉之躯,如若不是这种解释的话,那么大的一具躯体又该往哪里藏才会不被人发现?

    “可这里看起来倒像是荒废许久了。”从始至终,许临夏还从未见过有露面的里正。而据那位老妪所讲,这里正分明尚在人世,既如此,又何以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呢?

    除非是,里正早不在此地了:“华大夫,你可还记得我先前禀报给陛下时所说的吗?”

    许临夏之后有跟他提起过,若非此,华也是会对六福村村人恩将仇报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私自开挖金矿,就在这村子里的枯井当中,便是通向私矿的密道。许大人的意思是,里正躲在了密道甚至是私矿周围?”

    “这村里健壮一些的青年男子,白日并不在村中逗留。”只是,此时是夜色笼罩,算来这个时辰,许是他们村人会出现的当口:“但我却从来没有与这位里正见过面。不知其人,身在何处。”

    “不管了。”六福村便是这一帮村人包括这个里正做任何事情的基础:“先从这里查起,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许临夏只能望着华一手举着烛灯开始自墙边而起一寸寸地挪动着脚步,誓要找出一个可以扭动的机关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华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定在了那边,进展极其缓慢。直至阿四都进了这间破屋,华还皱着眉头一门心思地沉浸在他的寻找当中。

    阿四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回大人,这村里什么人都没有。先前自京都派出的官兵也无迹可寻。就好像,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不可能。”说实话,自从进村开始,许临夏就有料想到阿四现在的回话:“雁过留痕,就算没人,也一定有其他的线索。你可找到了什么其他的?”

    阿四这才恍然大悟,将自己右手握着的佩剑双手举了上前:“这把剑是属下在村中的荒地里捡到的。”

    “佩剑?”许临夏接了过来,在手中仔细翻看着。六福村就算开挖矿井,可都是些种地吃粮的农民,用这等上好的宝剑也完全是说不通的。

    有了这个猜测,许临夏为保万无一失,干脆几步踱到了华的身侧,借着对方手中发出的亮光,看清了剑上的纹路:“看来是先行的队伍遇了难。阿四,你前头带路。”

    那先他们一步而行的队伍是京都的仲名军,他们一个个皆是训练有素,算是这些年自苏家军之后的后起之秀。

    更值得一提的是,想要入这仲名军,出身必得是三代乃至以上的京都子民,否则便是再有资质一切都是免谈。

    能认出他们身份的一大凭证便是他现下手中的这把宝剑。剑上特有的纹路,不是别人可以仿造出来的,见到它便可以确定是仲名军在此出现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被俘

    “华大夫,你们二位就先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许临夏按了按华的肩头,不等对方做出回应,自己已经抢先一步跟在了阿四身后夺门而出。

    许临夏走得急切,他步伐匆匆带起的风直将烛灯上的火苗吹得跳动不已。

    华只好抬手,用自己的手掌护着才使那本就微弱的火光没有彻底灭掉。

    火苗被风一带,直往华身侧的墙壁上去扑,可那边似乎也有股力气,直接便抵消了许临夏带动而起的风力。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黑暗中,华眼底的神采在火光之中再也按捺不住。

    赵涵却还是反应慢了半拍,一手抚摸着墙壁自言自语了起来:“什么无心插柳?”

    好不容易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华心情大好,就连方才在外间赵涵对他的无意冒犯此刻也全部忘怀了:“你看,火苗还未扑到墙壁上却被悉数拂了回来,证明什么?”

    “这墙……”作势,赵涵抬手扣了扣墙砖,手指关节敲打在上面所发出的声音果然古怪:“这墙的那边是通的,所以会通风。”

    华点点头:“快找找,机关应该就在这里。”可还真是阴差阳错,这一次算是托了许临夏的福。

    “华大夫,找到了。”按照华的指示,赵涵果然很快找到了这一面墙壁之上松动的那块砖头。

    华慢慢地抽出了砖块,握着它的五指渐渐地僵冷起来。他这一路走了许久,盼了多时,为的其实就是这一刻。可马上就要见到许七师父了,他却不知为何发起怵来。

    “大人,您要下去?”阿四看着许临夏两手撑在井边,就知道下一刻他的动作会是什么。

    “你们帮忙搭把手,随后跟来。”当日在这井下被他碰到了京都通缉了多时都未能抓到人影的珏世子,只是念着这位珏世子的遭遇,他才为其做了隐瞒。也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可以让其尽早收手。

    却不想,凌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铁了心地要与陛下作对。仲名军这一整支军队的失踪绝对与其人脱不了干系。

    许临夏一个文弱书生此事却成了这一干练武之人打头阵的那个,不少人也顾不得许多便纷纷纵身跃下了枯井之内。尽管他们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让他们许大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阿四是跟着许临夏来到这枯井中的密道的,此时再次身处这里,再结合路上的见闻,他也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许临夏的担心何在:“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谁都知道,仲名军的现身会意味着什么。胆敢与仲名军硬着来,那便是明摆着要与朝廷为敌了。

    “只是他们是生是死现在还不好说。”许临夏的一双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起来过,他只埋头往前走着。吩咐的话,应该都是分神才能顾到的:“留一队人在这里以作策应,剩下的人跟我走。”

    顺着这条密道往那头走去许临夏萌生出的那个不好预感越来越被加以证实。

    自从上次来过一次有了经验之后,许临夏特意有留心观察过这里的一切可以探查的蛛丝马迹。

    就臂如,密道的根源是这口枯井。既是一口井,饶使是眼下干涸了。可事实却是不会更改,那就是越是深入地下的地方,泥土便越是会趋于潮湿。

    “看来有段日子没人走过这条密道了。”湿润的泥土依旧不变,不同的是,当时他们破开墙壁而留下的那堆乱世还留在原地,风卷起的尘埃覆了整整的一层。

    而且,如若还有村人在使用这条密道的话,这里也该有些鞋印才是:“可这也说不通啊,仲名军莫不成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仲名军奉的是陛下的旨意,况且他除了将凌珏一事做了隐瞒,剩下的可是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去。

    无论怎样,陷害巫医一族是死罪,开挖私矿更是不可饶恕。仲名军怎么可能不顺着这条密道去到矿山之地一探究竟?

    除非是还没有到达矿山,就已经在半途遭了险。想到此,许临夏的呼吸更为粗重,脚下的步子也更为沉重紊乱了起来,竟是一着不慎摔了一身。

    “大人小心!”几乎就是话音刚落的瞬间,许临夏便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寒光一闪,直冲着自己而来。

    只是这一记寒光是自阿四身上发出的,许临夏也就没有躲闪。自然,他现在已然落入了陷阱之中,便是不知这寒光从何而来,也是躲闪不及了。

    咣地一声巨响,将许临夏缚住的巨网被剑光击中,许临夏被摔了一个四脚朝天:“这里果真有诈。”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背后接近出口的另一边就响起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响。

    来人人数众多,可他们仓皇行进之中脚步还能保持如此地整齐划一,足可见绝不是一群随意召来的乌合之众。

    可明明就在数日之前,许临夏亲眼所见,凌珏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就是些普通的会些粗使的拳脚功夫的莽夫罢了。

    若是真的真刀真枪地动起武来,或许都不会是他身后阿四的对手。

    “许大人,公子让我们等候您多时了。”为首的是一个玉面白袍的少年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参与到造反一事当中的人。

    不过最近的见闻,已经很能证明问题了。凡事都相信眼前所见的话,那还真不如戳瞎双眼来得好。

    “走!”另有一个中年男子,面相凶神恶煞得很,直接越过了少年朝着许临夏走来,并且不由分说就粗暴地拎起了他的衣领。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对方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阿四自然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他提着剑逼近,腕间还未及挥舞使力,就被那中年男子一个侧身轻易地避过。并且更为糟糕的是,仅仅就是一个侧身的同时,对方并起的剑指就已指在了阿四的咽喉处:“这位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在下也有一事不明,想要亲自请教请教珏公子。”许临夏朝着阿四使眼色,令其退至一旁:“既如此,那就烦劳诸位带路吧。”

第八百四十二章 棺木

    看着曾经乱石遍地,闻之便是一股股呛人的土味,可如今却是有着一番翻天覆地之变的模样。许临夏不由地有些胆寒:“这可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凌珏斟好了茶水,双手递了上前:“许大人也算饱读诗书,因何不懂这其中的褒义?”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乃是一切正道人士眼里都容不下的。用刮目相看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可真是承受不起。

    他也是为形势所逼。只是,做了什么便是做了,没有人会有那份闲情逸致来听他的解释的。况且,若是能用言语解释得通的东西,那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对立也便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又何来的各种误会与为难呢?

    “珏公子。”许临夏看着操练得正入佳境的军队开口,诚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料想这句话多半是没什么必要了:“如若你现在收手作罢,我可还当从未见过今日这事。”

    “我是什么人,许大人应该也最是清楚不过了。”这世上太多的东西是一踏上就不会再有回头路的,况且今日所为的事情还是要与朝廷对着干。那么不搞出点儿名堂,便是真的没有道理了:“你不用在这里徒费口沫来劝诫于我,自然,我也不会多嘴多舌地请你做睁眼瞎。”

    “来人!”话音刚刚落地,就见凌珏抬手一挥,已是有数人聚拢了上来:“我知道你提前做了部署安排,留了人在外面策应。只是,俘获仲名军都不在话下。大理寺的人,又有何惧呢?”

    “凭我未雨绸缪,结果还是你更胜一筹。”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许临夏并没有任何的不服。凌珏文武双全,又岂是他这个读了十年之久的圣贤之论的书生可以相比的?

    他的那些谋划不过是小打小闹,能担大理寺卿一职也全仰仗陛下的信任。仅此而已罢了:“那你下一步是什么?”许临夏并没有奢望凌珏会放了他。

    “在大事未竟之前,就委屈许大人了。”凌珏说这话时,眼神掠过了那练兵场上的众人,只怔怔地盯着一个方向,就好像在等待谁似的。

    所幸,他的等待并没有多久,很快凌珏的脸上就漾出了一丝笑容:“瞧,许大人你现在可以安心待在此处了。”

    许临夏顺着他的目光去望,果然见到不远处的一队人离他们所站之处越来越近。那队人中毋庸置疑,有着凌珏的人,自然也有他从大理寺带来的人。正是他留在外间以作接应的人被抓了。

    这一切,也是早该想到的了。不过让许临夏欣慰的是,华和他的那个徒弟赵涵没有被抓来,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华猫腰先钻进了刚刚开启的密道之中,望着自己掌中的一豆橘红色的暖光,心却砰砰跳个不停。趁着它就快要溢出胸膛之际,华还不忘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赵涵:“你也跟上。”

    “是。”赵涵没有什么力气地犹犹豫豫从嘴里崩出来这一个字。不是赵涵不想跟上,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就华手里那小小的火苗,照得亮华眼前的路便已是很不错了。他跟在其人背后,尤其是再被华那宽大的后背一遮,完全就是在摸黑走路。

    说句不好听的,这黑洞洞的,要是他起夜的时候是这种情形,那早倒在坑里,不是被摔死就是活生生地被熏死了。

    明明就是一条幽深又漆黑的小道,可不知在绕过了多少个弯之后,这小道通向的一端却骤然宽敞了多倍,好似一下子去往了另外一个地方。

    “有人吗?”华的声音响起,可回响在耳边的除了他自己这句话的回音竟是什么都没有:“看来,里正果然不在此处。”

    “华,华大夫。”赵涵一路摸到了这里,总算是熬出了头,只是难免气喘吁吁:“可算追上了。”

    “慢慢吞吞的。怎么这么久?”华只留了一句话,便举着手中的那盏烛灯开始四下逡巡起来。

    “还不是你把光全挡住了。也不看看我额头上被撞了多少下。”赵涵嘟哝着摸着自己的额头,只是有怨言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赵涵的抱怨还没有结束,就听见距离自己不远处传来的咣当一声脆响。那声音绝对不大,只是放到如此宽敞安静的环境之中,每一个声音都会被放大数倍。有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自然也不能例外。

    “华大夫,你没事吧?”赵涵几步疾走,却在走近了华身旁时愣住了。

    这小道通向的一端原来宽敞无比,并且似有着与外界接通之地,不然的话,这摇曳作响的铃铛声又是从何而起?

    赵涵打眼看向铃铛发出声音的方向,它们被人不偏不倚偏偏挂在了一只棺椁的四角。就是这种陈设,实在让人冷意遍及全身:“这,这是什么意思?”

    赵涵的双脚已经迈不动步子了,他双腿发软,要不是看着面前的华神情怪异,还算吸引走了一些注意力,此刻怕是登时就要跪坐在地了。

    华缓步走向了棺椁。这棺木没有盖顶,明显是刻意为之,才敞开来放置在这里的。只是,落在赵涵这样无关的人眼中是碍眼,就是不知它原本的主人,那个不做好事的里正是如何想的了。

    “师父?”怔愣了许久,华才从破碎的嗓音里捡出了这两个字来。

    “师父?这是许七前辈?”赵涵还是不敢轻易上前。天知道,对于一个好端端活着的大活人来说,天降一口棺材这得是多么不详的事情。天上地下,恐怕也就只有华大夫这种曾经日日受生死的恐惧支配的人才会这么无忌无惮的吧。

    华充耳不闻,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棺材当中合眼躺着安详的许七发呆。一呼一吸间,时时有凝滞。

    赵涵怎么也不会想到,华下一个动作会是那么地令他意想不到。

    只见华一手撑着棺木,没有丝毫的犹豫竟是就要用另一只手去捞那棺材当中的许七。

    “华,华大夫你干什么?”赵涵紧张地结巴起来:“许七前辈既已走了,我们还是就不要打扰死者了吧!”

第八百四十三章 维继

    “你胡说!”人在神情激动之余,往往头脑都是不理智的。便是连华也不能例外,他大喝起来:“他还没有死!”

    赵涵不想与他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辩论下去,只心道亏你还是学医的,尤是还担着神医之名,却连人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吗?

    “你过来,搭把手。”华试了几下,发现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急需要一个人帮忙。四下里又没有其他人在,这个忙只能由赵涵来帮了。

    “不,不是吧你!”赵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这半路突然遇到一个躺着死人的棺材已经很是吓人了,现在华居然还要让他去搬动死人?这可算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了吧!

    “你,你犯糊涂可别拉扯上我。”赵涵自然是不想和华对着干,毕竟自己以后生活的顺遂与否可是全要靠着华才行,只是这个忙他还真是帮不上来:“许七前辈既然已经去了,你就让他安心去吧。不然他在九泉之下……”

    也难瞑目这几个字还未得出口,就被华一口给噎了回去:“混账,你给我闭嘴!”

    他是理解这种亲人故去的悲痛的,赵涵老老实实地住了嘴,再不张口发表个人言论了。他想,或许华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想通之后人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只是,赵涵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许七的生死一事简直成了华的心魔,现在人就在他眼前,不真的找出冤有头债有主的那个仇家,华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只见华并起双指在许七略有些发僵的上半身上点了几下,那架势,虽然隔着距离较远,但赵涵还是依稀可辨出,华的每一次弹指都是不偏不倚地正中在了穴位之上。

    就算不死,可在一处地方被囚禁了如此之久的时日,仅凭着这几下的功夫就想有所成效,可谓是痴人说梦。

    华也明白个中厉害,很快便又从上衣的衣襟里取出了几张黄色的符纸来。赵涵这是第一次见华动用那传闻中的巫术,少不得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

    就好像,这巫医之术已经开始发挥出了效用。

    不过噗嗤一声,那先前还平平无奇的一符黄色纸张就立马沾染上了火星。而后更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火星奋起烧成了一团火焰。

    巫术终不是常物可与其相比拟的。那团火焰不似一般的烧红,在幽黑的四下亮得发蓝发紫。

    “这,怎么看着和鬼火似的?”赵涵忍不住因为恐惧而多嘴了一句。即便天下已为巫医洗刷掉了所有的冤屈,可面对这种人力尤为高攀不起的力量之时,赵涵的反应才是常态。

    “不懂就别胡说。”华的心情可并不太好,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粗通皮毛的巫术勉强可以判断得出,许七确实没有身亡。

    可究竟该如何助其脱困,唤醒许七师父的意识他就没有把握了:“若是你再站在那里不仅不帮忙,还要说风凉话,待我把这边的事情一了,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撕烂你的嘴。”

    他这语气愤愤然的,全然不似开玩笑的语气。况且,凭着赵涵对这位脾气古怪极了的华大夫的了解,这种事情对方未必做不出来。

    撕烂嘴巴,过后再缝合如初,不还等同于完好嘛。有了这个顾忌,赵涵便也乖乖住了嘴。

    早先听闻了巫术的博大精深,可那都是未曾身临其境,便也没有感同身受地知晓个中玄妙所在。

    现在虽是还没有见到真正的真章,可只是看着那蓝色的火焰焰苗,赵涵便知道,这等神奇的巫术难怪是会有它传世的理由在的。只可惜,中间经历了这么一次巨变,再一一捡拾起来少不得要多花费些心思和精力了。

    蓝色的火焰温柔地拂拭着许七的面庞,并且在人力的驱使之下,忽而被拆分成了丝丝缕缕相携着从许七的眼瞳以及鼻孔等处一起钻了进去。

    即便巫医没有经历过这一劫,这一幕搁在常人眼中怕也是与妖魔无异吧。正邪实在难以区分:“嗨。”赵涵刚想发出声音,就想了起来方才华说了些什么,不由地赶忙用双手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只留下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棺材旁诡谲多变的一幕。

    “咳,咳。”这里地域宽敞,统共会呼吸的两个大活人,也就是他和华。

    赵涵看得仔细,这一声咳嗽绝不是一心扑在许七身上的华发出来的。他不由地警戒了起来:“华大夫,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怕是有人来了。”

    华实在专注,根本没有分神来回应赵涵的精力。

    “咳!”紧接着的这一声冗长不绝,倒好像是有什么怪物要冲破所有的桎梏而发出致命的一击要冲出来了。

    赵涵循着这声长调,终于毫不费力气地找出了声音的来源。

    那面色惨白,分明已死去多时的许七剧烈地抖动着他的双肩,就好像当真是要死而复生了一般骇人。

    是,生老病死是人间至苦,古往今来更是有无数的人穷尽一生也要得到一种法子。一个可以使人的寿命得以长长久久的法子,就算不能与天地同寿,至少也要延续个千百年方才甘心。

    可当真亲眼目睹了起死回生,究竟是喜大于惧,还是惧更甚一些呢?

    这个问题,赵涵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的双眸骤然瞪大,说出的话都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了:“诈,诈尸了!”

    他口中的诈尸,恰恰是此刻华最乐见其成的东西,因而终于抽出了一分精力来理睬赵涵:“别鬼嚎了,你要是再嚎叫,我换你躺到这座棺木里来。”只是他的理睬少不得听来都是为了镇压因为太过惊惧而咋咋呼呼的赵涵。

    许七骨瘦如柴的躯体得以渐渐地恢复了些力气,他缓缓地睁开双眸。虽然面色依旧憔悴得紧,可嘴角一牵,还是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华你就别吓唬他了,巫医之术要找到一个传人不容易。”

    许七出事前,巫医还没有蒙受不白之冤。只是,这一项巫术本就维继困难,让他如此这般言说,也是自有着他的道理。

第八百四十四章 下井

    此刻许七只消打眼一看,便对赵涵为何在此心知肚明。华能让其人一直跟着的,料想便是他心仪的授道人选。

    华倒也不否认,只是帮忙扶起了久在棺木里因四肢乏力而不能动弹的许七:“师父,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提起此,许七的面皮上霎时就浮起了一层异样的神色,虽然被许七掌控得当,没有让其继续肆意下去。但哪怕只有那么一瞬,对于一直密切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华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这村里的里正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们巫医骨血的神奇之处。便恩将仇报,存了不轨之心。”华既然能出现在此,便证明此间的事情他即便不是一清二楚,至少也是知晓了些内情的。因而,许七并没有多做过问:“我既率先一步洞悉了他的心思,那断然就没有再坐以待毙的道理。”

    假死,这对一个长年累月钻研此道的医者来说应该算不得难事。尤其是比普通医者还多打开了一条通路的巫医来说,那便更是小菜一碟了:“虽是一动不动躺了许久,但胜在无知无觉,倒也无甚所谓了。对了,此下是何年岁?”

    这是许七想问,当今天下是如何的情形?当政的又是哪位天子?华一一答了,他只是有一事尚还不解:“若那里正一门心思地要谋害于你,那即便是假死也是无济于事。师父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躲了过去?”

    “假死自然无法使他甘心,我只是动了一些小小的手脚,以使自己的血液有毒。这样一来,便是他再胆大包天,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到这里,许七终于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情绪快要绷不住了。

    是药尚且都毒三分,更别提是这种又假死又中毒的法子了,身子经过这么一折腾,怕是复原无望。即便是被华唤醒,可接下来的日子,也只能是屈指可数,活活等死罢了。

    “里正他人呢?”掩去落寞,可也逃不过华的双眼,他有火气立时便翻涌了出来:“我找到他后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华虽然嘴上向来不留情面,可如今日这般恶狠狠的样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赵涵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唇嗫嚅着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们开挖私矿,自那之后,一行人便常常通过村中的密道避开外间的耳目。”其实哪里有什么耳目呢,不过是村人们做贼心虚,又放不下这些天降的财富罢了:“我假死之后,里正的去向就不甚清楚了。不过他是里正,凡事都不用亲力亲为,只需要招呼手下的人去做。”

    “明白了。”许七师父的意思就是在说,那后山里应该另建有什么地方,里正常年呆在那里,所以在六福村里反而就见不到其人的人影了:“赵涵,你跟我去。”

    赵涵有些犹豫,可方才因为许七一事他已经让华不悦了,此刻再没有拒绝的道路。因而,他只向许七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密道里,二人一前一后,赵涵始终都和前面的华保持着一段距离:“华大夫,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何奇之有?”华有些不以为意。他和许七是师徒,他都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赵涵就那么聪慧,能越过了他去?

    “许大人他们那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又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这村子里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华会错了意,赵涵指的古怪并不是说许七。

    “想来,兴许是许大人他们先行一步,进了后山吧。”华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他知道,做人做事都要留有后路。尤其是对大理寺的这群官兵来说,更是如此。

    让他们倾巢而出,这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么这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会不会恰恰证明了赵涵的所说,是他们遇到了什么不测?

    一语成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所以,华倒还宁愿将其置之搁之,权当什么都没有想到过好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有点亮光,就算不是,也该有个人上去看看:“赵涵,你去!”

    “为什么是我?”赵涵指了一指自己,表示他对这样的草率定论既惊诧又不满。

    华捂着胸口:“你知道,把一个睡了多年的人叫醒有多么损耗元气吗?”

    说着说着,华作势就要倒下,自问自答道:“不,你不知道。”

    看看人家虚弱如斯的模样,他再不仗义出头,似乎都说不过去了。赵涵一个头两个大:“哎呀,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赵涵可不比大理寺的官兵,没有任何的一招半式可以傍身。他狼狈地不知在滑落多少次后终于探出了脑袋,只是终究还是忘却不了他是带着任务来此的,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鬼鬼祟祟极了。

    冰凉的锋刃对准了他的脖颈,是刺骨一般的冰冷,直吓得他浑身微微发着颤:“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赵涵一去许久未归,华便明白,想必是上面出了什么意外。几番权衡之下,干脆也爬出了密道,正对上了拿刀比着赵涵的家伙:“刀枪可不长眼,如若这只是一场误会,回头怕是要连累兄弟你挨罚了。”

    那人这才收了刀,只是双目投来的目光依旧警戒得很:“你们和刚才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赵涵适时地闭了嘴,他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脑子,如若这个时候嘴上再没有个把门的,那这回可还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于是,他咬着下唇,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后来的华。

    华流露出来的气质虽说算不得有多么地与众不同,但总比心虚的赵涵强上许多。后来居上,吸引了旁人目光,自然也就算不得多么稀罕的事了。

    华对赵涵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一脸诧异:“刚才?难不成说,这村子里还有人吗?我们还以为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村落呢,有人就好,这位兄弟,麻烦你给带个路呗?”

    华的戏演得不错,再配上那无辜不已的说辞,还真把眼前的那人给整蒙圈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 扫屋

    “既如此,跟我来吧。”刀刃上的余光一闪,这人手中的兵器利落地被收回了刀鞘之中。

    赵涵心有余悸,拍了拍身上的土,就站起来飞快地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可华却不同,他想得深,观察得自然也就更为细致一些。

    这四下里明明就是被群山包围出的一个空地,用来运送矿山上的金银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一路走来,倒被他看到了很多长枪短剑,一个个被打磨得锃亮瓦亮。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群村民拥矿致富的样子。

    “头儿。”恰有五人排着纵队迎面而来,看到他们身前引路的人还不忘停下,郑重地行了一礼。

    “公子在吗?”身前的人开口问话:“这二人鬼鬼祟祟,看似不怀好意,我得亲自请示过公子才好示下。”

    “刚刚那帮人中领头的似乎和公子是旧识,二人现在正在屋里说话呢。”看到有外人在,他们回话的时候还是处处小心的,生怕暴露了己方身份。

    “成。你们径自去忙。这里我来就是。”言外之意,这还是要死死地盯着华二人。

    华身处京都多年,虽然从来没有混过一官半职,可接触的各路的贵人们也不在少数。今朝对比着许临夏众人离去的时辰和他们之间的对话来看,已经不难猜出其中的大半缘由。

    这里应该汇聚了一批不服朝廷管教,妄想靠着一矿之力就变天的乌合之众吧。华牵唇笑笑,只是动手推了一把看得出神的赵涵:“走啊!”

    他们被押送进了议事的堂中之时,许临夏已经全然没了踪影。许临夏这个读书人总是有着自己的坚持,认定了什么便当真不可回转。

    凌珏是知道他的脾性的,自然也不会苦口婆心地说个没完。况且,他扪心自问,言说别人的说辞多半是些引诱之言。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自己出这一口不平之气。

    “公子,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那人似乎有些怵华,但东道主的气势却绝不能丢,因而只能挑软柿子捏,一把住了赵涵就往前扔:“但是他们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赵涵双膝向前扑倒在地,这一回被摔得可不轻。他颤颤巍巍地撩起裤腿,看到上面已然被蹭破的一块皮,真是心疼不已,立时便嘟着嘴吹起冷气来:“华大夫,你看看,我早说了不要来这趟浑水,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华看这被人称作公子的人背影熟悉,原本打算敌不动我不动,好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可被赵涵这么一通没完没了地抱怨,他终于有些克制不住了,也立即反唇相讥道:“你给我闭嘴。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论马后炮的功夫,他只服赵涵。

    “华?”赵涵都称其为华大夫了,再一听这个嗓音,除了他,凌珏实在想不到还会有其他的什么人。

    眼前的景象终于不再是一个单薄的背影,随着凌珏的转身,其人的五官面目得以渐渐清晰完整起来。

    可华却忍不住大吃了一惊,他与凌珏虽算不得有什么交情,可印象中的对方也不该是这种人:“世子你躲在离京千里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谋划今日之举?”

    凌珏心思缜密,也恰恰是他这样的人其实最是需要防范。不起异心那一切就安然无恙,如若二心一起,谋划得当,怕还真要被他翻了天地不成。

    “我为何在这里不重要,倒是你,怎么来了?”凌珏自然不会单纯地认为这是华前来寻找许临夏的下落了。

    当然,这前后脚如此紧密相连的时间,他们二人未必不相识。可就因为这一层不远不近的关系,也值得华这么一个事不关己的人来涉险,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里的村人谋害我的族人,我找上门来有仇报仇,本也是寻常。”有些话,他原本是不想挑明的,只是这如今的情形是,凌珏明摆着与六福村有斩不断的联系。

    就因为这一点,他都得去触及一次凌珏的底线:“料想珏公子你也是外来暂居在此吧。既如此,倒不如把里正的下落相告,我们就此别过。”

    华思量过,凌珏护着那十恶不赦的家伙是全然没有道理的。自己这样的提议,算是各退一步,凌珏没有理由不答应。难道他造反,就一定要被人捅到陛下面前才算甘心吗?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因而脊梁挺得笔直异常,好像事态只能如他所想的这般发展。

    直到凌珏沉着如水的嗓音响起,他才发觉,这内里的曲折可还真不是他可以轻易窥破的。

    “六福村私自开挖矿山,并且据为己有。许大人派人来拿他们,那里正的下落,你应该问他才是。怎么现在反倒问开了我呢?”凌珏一脸无辜,脸上挂着始终谦逊温和的笑容,好像真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即便他心有不甘,可这个哑巴亏,华不得不认下。谁叫就连同行的许临夏都被对方拿捏住了,那仅凭着他甚至是赵涵两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自取其辱,胡乱往坑里填送性命罢了。

    “今夜天色不早了。”凌珏招呼了人来:“不管你们二位如何打算,今夜就都先住在这里吧。我已经找人把客房清扫出来了。”

    赵涵眼见着凌珏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自然是欢喜着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对于他来说,既有如今的情形在眼前,那还是得过且过,先把眼下的难关度了再说为好。

    毕竟这事是真切发生在他身上的,华当然不可能像赵涵想得那么简单。他只觉得,凌珏此番的安排,似乎有哪里不太得劲。

    凌珏一早料到了朝廷会派人前来,但他们依旧按兵不动,还乖乖地等待在这里并不遁逃。只能证明,从凌珏的角度出发来说,至少是不惧的。

    这不,许临夏初来乍到,就已经同他身后的众人被人控制住了。可他和赵涵的出现,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凌珏为什么会说,已经派人提前打扫好了屋设出来?

第八百四十六章 遥见瀑布悬

    “这边请。”奉命带路的人满脸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倒叫华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抓人来此的是他们,现在好声好气要带往另外一个地方的人依旧是他们。感情这为人是好是坏,他们的生死际遇如何,又全凭着他们的一念之动了不成?

    只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华还是客客气气地颔首回了个礼,这才迈动开了步伐,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拥金拥银者向来可以倨傲一方。因为哪怕是调兵遣将,也是需要大笔的资金挥毫才能造就千万里长路跋涉的开端。

    有了银两,一切就都不成问题。就拿眼前的这些屋舍来说,这般的富丽堂皇,就绝不是普通的权贵之家可以拥有的。

    他在京数年,见惯了皇城中的贵人们,有权有势者不在少数,但挥金如土的其实屈指可数。

    为什么?说到底,打通各种关系都是需要钱财铺排的。那些拿钱买了个一官半职的,他可是见到过一些的。为了这个,就算倾合家之力对于不少人来说也是心甘情愿。

    而如今,这私矿一经开采,直接助力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了富得流油的乡绅土财。曾经困扰的生计之道解决了,那么自当开始去设想一些难着边际的东西。

    华看着眼前的屋舍,似乎终于明白了凌珏顾左右而言他的用意何在。是啊,再清贵的人儿面对这样的诱惑,遭遇这样的突变,又有几人能保持着心境不变的?他凌珏是人,又不是神,如此一来,和里正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自当没有难以理解了。

    “大哥,你这路带的不对吧?”赵涵心里咚咚的,十分不安,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前询问:“我记得珏公子说的是暂住一晚的。”

    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已然越走越偏了。

    赵涵的旁敲侧击不起作用,但是却让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是啊,我们好歹都与珏公子是故交,你这样自作主张是否大为不妥?”

    不管这人引路是否有凌珏在背后撑腰,但有一点就是,人人都得顾及面子。尤其是像凌珏这样的,万不会撕破脸皮,搞得双方都难堪。

    只要他今日把话撂在这里,就不愁面前的这个家伙为了顾及凌珏的面子而揽罪上身。

    岂料,那人还是笑容满面,全然不受影响的样子:“二位请跟我来。”

    这什么情况?华和赵涵面面相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事情发展完全不受他所控的感觉,他甚至连猜测几番都做不到。

    “走吧。”赵涵算是看透了,进入了人家的地盘,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半点选择的余地。既如此,倒还不如做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倒也可以少受些罪。

    华十分不喜赵涵这种逆来顺受,只能认命的卑微感,但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应对的法子,便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招待不周,二位请便吧。”引路人拉了一下墙边乍一看还以为仅仅只是装饰用的铜制门环,眼前明明已经是绝路的墙壁霎时开裂,直直地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门洞来。

    这一处的机关与里正家中的如出一辙。但真要论起来,手法却是要高明得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华不由地一声冷哼。小小的六福村里,可没走几步却处处是机关密道。知道的,是他们将金矿据为了己有,无外乎是想隐藏这一秘密。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朝廷用来贮藏兵器的又一兵器库呢!

    华颔首谢过,率先打头走了进去。这才多久的功夫,华就与之前判若两人,未免让赵涵实在回不过味来,他小步快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华大夫,你这什么意思?他们诓骗我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你还要千恩万谢?”

    想必自己此时在赵涵的心里就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吧。但仇敌未见,便是失心疯也不是时候:“如若他真要囚禁我们,又何必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只是,现在看来,暂住不过也全是托词。这里面到底会藏了什么,便是凌珏也不便在人前说明,特意托人来带路的?

    “切,什么啊!”这密道十分狭窄,赵涵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了好一阵子,才得以直起腰身的。

    本以为会是什么别有洞天之地,可抬眼一看却发现竟是一个有些寒酸且不见天日的山谷。

    “难道说,只是为了放我们走?”那也用不着如此麻烦吧,这些起事的众人皆是因凌珏而聚合的。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单单放过两个不相干的人而已,又何必大费周章!

    华眯了眯眼睛,可不甘心就此离去:“赵涵,我们找找,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通路。”

    “是。”赵涵没有法子,他也不想在这山谷之中白白耗费时间。

    “等会儿。”刚刚说好了的分道扬镳,各自寻找,可这话音刚落,华却再一次叫住了赵涵:“你听,听到什么了吗?”

    “听?”赵涵侧耳去听,果真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山谷之中应该是有溪流的吧。”还当是什么重大进展,合着就是有水源罢了。

    不是他说,人家六福村开挖到后山矿山的那条密道,可原本就是一座井啊。如今那井为了村人的致富枯竭了,理所当然要找到一个替代品。

    “去看看。”赵涵想到的,华也想到了。只是抛却那些,依他对凌珏的了解,这里面绝对不止眼前所见的这般简单。

    他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原来是一川瀑布。”赵涵不由地张开了双臂,任由晶莹剔透的水珠迸溅洒了他一身。好像身体里的疲乏和不快一瞬都被冲刷干净了。

    “瀑布?”华紧皱着眉头,打量起来了面前这犹如从天而降的恢宏之景。

    瀑布流经的山崖峭壁皆被流水打磨侵蚀地圆润发亮,似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那股长久不曾更改的潮味。

    可有一处好像不大一样。华注意到了那细微之处,在流水下坠的中间山崖里,好像有一处可以落脚的洞口。

    那洞口外沿自然是被流水经年累月地冲刷着,可再往里,却明显有着颜色一深一浅的不同。

第八百四十七章 试探

    颜色一深一浅,能说明什么呢?便是一外一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水花根本迸溅不到的。

    也就是说,那瀑布流经之地所显露出来的洞口或许会比他们看到的大得多。

    难道说,这才是凌珏派人引他们到此的真正目的所在。

    “赵涵,我们过去。”华拍了拍他的肩头,可脚步却并未做过片刻的驻留,便已经飘忽走远了。

    “喂!”赵涵几步追了上去,在看到华的一双眼睛的焦点是在那洞口处时,脑子就是嗡地一响:“你该不会是打算从这里飞上去吧?”

    赵涵自认为“飞”这个字眼被他用得十分考究,这么高的高度,还会不断有巨大的水流从高处冲击下来,这想不开的人才能做出来的蠢事吧。

    当然不否认,对于那些练家子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以登天的事情。可他和华有几斤几两,根本用不着掂量,二人心里都是门儿清的。

    “别人能进去,我们自然也能。”华颇有些不以为意,事实上他完全不担心自己在找到洞口之后还会有进不去的情形发生。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这里应该有些石头可以助力的,你到处找找。”

    自己又被莫名其妙支配了一堆任务,可偏偏脸上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愿。赵涵木讷地应了声是,这才走向了另外一头。

    流水渐渐,冲刷着沿途而经的每一寸岩壁,将其表面打磨得好比一面明镜一样明亮。赵涵试着伸出脚来在上面踩了一踩,这才发觉竟是有些滑得难以站住脚。

    “华大夫啊!”赵涵将双手合拢并在嘴边,好使自己的声音可以穿越过这重重的水声:“这里应该不能过人。石头上是……”

    “啊!”循着声音的来源去望,赵涵却根本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会立在那瀑布之下。

    “这人呢?”华也心生好奇,干脆将在此时看来碍手碍脚的宽袍大袖一甩,裹得严实之后,这才朝向了那边走去。

    “呸!”赵涵整个人被瀑布浇了个透心凉,抱着双臂蹲坐在水坑里不住地发着颤。

    “你怎么摔了?”看到这一幕的华有些忍俊不禁,但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克制住了笑意。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发笑,落到了对方眼里十有**都是嘲笑的。

    “还不是你提的馊主意,从瀑布底下过人。”赵涵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一直隐忍不发的怒气算是到达了一个顶峰:“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吗?”

    华却也只是弯起一个弧度,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霎时又将赵涵的火气给灭得差不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理明明是站在他这边的,可他就是会在阴阳怪气的华面前发怵。

    华径自由赵涵愣在原地,自己则是绕过了他去,踩上了石头:“这上面虽然湿滑,但只要心平静气,保持平衡,要想渡过并非难事。”

    至于为何赵涵会摔了一跤,料想是从一开始,其人就是表面和气而已。实际上根本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没有一刻想着是要与他齐心协力共克眼下难关的。

    走到了洞口处,华的视野果然开阔许多,并且迎面还不断有习习的凉风吹来。想来那洞口里面就算不是四通八达,至少也不会只有这一个出入口。

    华大喜过望,总觉得这是冥冥中老天也在帮着他。尽管他全然不知进了这山洞与他而言会有什么助力。

    “华大夫,你就这么进去了?”华未免也太过顺利了吧,顺利到赵涵竟也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可说实话,他对这些爬高上低原也是不感兴趣的。

    华头也不回地朝着赵涵摆了摆手,意即他随意就好。这别有洞天之地,已经完全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了。谁还会有闲心去管顾赵涵是怎么想的。

    山洞内里果真不止一个通口,虽不是四通八达,可华身处其中却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清风拂面的畅快。一时之间倒有些忘却了让他隐隐为之期待的心思为何。

    直到在这山洞里看到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影,他不由地清喝一声:“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双目紧闭,盘膝坐在了一块完整的巨石上面,举措倒像是在修炼什么功夫似的。只是其人浑身上下半点透不出那仙风道骨的样子,看上去竟是有些含胸驼背。

    他的这一外形条件实在是差,没来由地就显得人有些猥琐起来。不过华也知道自己这样以貌取人是极大的不妥,遂咳嗽一声,用来遮掩方才言语太冲之间的尴尬。

    那人却是不闻不问,好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他嘴角忽然的紧绷,又分明证明其人是知晓了华的到来的。

    “既是听到了,为何不理人?”华的脾气可不好,他如今觉得面前的这人大有可能就是六福村的家伙。不然,又何以让凌珏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让人把他们带过来。

    即便面前的这厮不是那里正,但只要是六福村的村人,便无一例外的皆是害了巫医的帮凶。面对帮凶,他又能给出什么好脸色。

    华干脆几步夺了上前,一把揪住了这人的衣领,迫使对方不得不睁眼回望过来:“珏公子让我来此看看,可你却不理不睬。当心我回头将此事告知给了公子,自有你的好受。”

    华才不会蠢到上来就挑明了他的身份以及来意,要想知道凌珏引他到此的真正目的,非得如此试探一番不可。

    只是他先前的莽撞却极有可能留下了纰漏,华有些心虚,可手间的力道却更上了三分。输人也不能输阵,只要气势足了,不愁这个家伙被唬。

    那人一听是凌珏的人,果然有些忌惮地睁开了眼来,看着华的面庞语气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不敢劳烦公子,只是这位兄弟,我瞧着你怎的有点面生?”

    华牵了牵唇角,对答如流:“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手下断然少不了招兵买马,又哪里是你这小家雀偏爱一隅可以尽知的?”这老匹夫果然多疑,没有立马上钩不说,还反向试探起他的身份来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迎面相击

    只是其人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抓到了他和凌珏之间关系并不简单的这一重要线索,华编起胡话来也是有理有据,底气足得很。

    他这一番说辞,说不上有多么地无懈可击,但胜在不曾露过怯。有些时候,坏事的第一步仅仅是因为一方的做贼心虚,从开始就败坏了一切的铺垫。

    洞中的这人自然没有想得那么深,只是被华的三言两语就给说中了。他赶忙提起衣裳的下摆,下得地来:“是我不识泰山,不知是公子的人过来了。只是不知,小,小兄弟所为何事呢?”

    他有些疑惑,若是瞧面目五官,眼前的这人明明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少年人。可对方偏偏又披了一头的白发,举止之间更是大有着经历了许多世俗的洗练之感,更显老成得多。

    一时之间,他倒也摸不清华具体的年岁了。只是估摸着总是会比自己小一些,因而就做主攀了近乎:“我虽是这一村之主,但万物少不得公子的照拂。方才言语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小兄弟大人有大量,莫要往心里去。”

    “你刚刚说什么?”华听得分明,这人吐露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到底他还是想要再确认一番:“我没听清。”

    “啊。”里正见华神情有异,因而说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放在肚里斟酌好了才拿出来的:“希望小兄弟宽宏大量,原谅我方才的多有不敬。若是以后你有哪里用得到我的地方,就尽管……”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见惯了这种曲意逢迎的恶心作态,只是往日都还顾及许多尚且忍得住,今日却是大不一样了:“你刚才说,你是谁?”

    他眼睛瞪得很大,双目里还充斥着无数根交缠在一起的血丝。见了就让人头皮发麻,脑子里就更是运转不起来了。

    既是凌珏手下的人,又如何认不得他?不过里正被华的高声一吼给唬住了,哪怕眼前这大的错处,他也没有发觉,只是磕磕绊绊地回复道:“我,我是这村里的里正啊!可有什么问题?”

    “原来就是你。”难怪他方才第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猥琐至极,原来竟不是错觉。

    华指尖往怀中一探,很快便摸出了一纸符来,其上燃着熊熊的烈火。都说巫术大有超脱凡人之力,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只不过祖师有训,巫术只能用来治病救人。久而久之,巫与医才得以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但要真论起家,那还真不是只局限在救人这一个方面的。面对里正这样的恶人,即便是先辈们的训导也只能暂且抛下。更何况,不得以巫术伤人,那也得对方是个人才行。

    “你,你想干什么?”里正着实没有料到,面前的这个少年竟是个会妖术的。由怀中携出一篮火焰,这和传说里的食人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看到里正的惊恐,华的心情却未能得到一丝平复。他只要一想起来,把许七害到这一步,被天下人误会了数十载的巫医一脉,皆是拜眼前之人所赐。他就有满腔的怒火与怨嗔无处发泄。又怎么会因其人畏惧于他的巫术之力就稍稍感觉得到了一二缓和呢?

    “这些术法,你应当不是第一次得见。”里正坑害的巫医性命早就血流成河,为了得到好处,甚至还采用了非人的手段来虐待许七。

    华不相信,在此之前,里正没有见过巫医之术的厉害。如若他不知情,许七便也不会树大招风,因而遭到了这么一记飞来横祸。

    所有的所有,在华眼里,不过都是里正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至于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为何,他可一点儿都不想知情。

    “可有觉得似曾相识?”说着,那团火焰一丢,正擦着里正的衣角烧了起来。**,一蹴而就,讲究的其实就是一个时机。

    “你,你放火烧人。”里正双瞳当中有异色闪过,便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去,只是死死地揪着这个由头不肯放手。

    华倒也坦然大方:“烧的就是你。如若你有千万个不愿,那也只能下到地下去和阎罗王好好唠唠了。”

    只见他摊开的右掌忽而使劲握成了一个拳头,很快,那大火炙烤的感觉便传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角落,火烧火燎的,好像嗓子眼里都被人硬生生地塞了几块炭。

    里正不断地拍打着身上愈燃愈烈的大火,口中却是再也绷不住地开始了骂骂咧咧:“好你个巫术妖人,不成想还是当年我心慈手软,留下了漏网之鱼。”

    恶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华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若这里正就这样得过且过,他至多也是让其死在这巫术幻化出的大火中罢了。

    可偏偏恶人恶语,不抢先把别人恶心一顿,便浑身都不自在。华袖袍一甩,却是撤了其上的火焰:“就让你这么死去简直是便宜你了。倒不如,让你尝尝日日被百虫钻心而过,只能活在幻境当中是什么滋味。”

    “华大夫。”赵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山洞洞口,恰让他目睹了华亲口留下这一段话的一幕:“你,你!”

    可你了许久,终是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赵涵也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出自己现下无限的惊诧与讶然,这事的确错不在华。只是哪怕是昔日便一直嘴皮子不肯饶人,可华又何尝说过如此的毒话呢?

    想来,怕是这老头将华逼急了,又早早地犯下了杀他族人的冤孽在前,这才凶相尽露。更是一度让他都有些不识眼前这个同一屋檐下居住了好久一段时日的华大夫。

    “你什么你?”华只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犹自震惊不已的赵涵:“这厮是一个恶贼。如今既已铸下大错,不仅不知悔改,却还屡次口出狂言,犯我族人。你说,难道不该杀吗?”

    “该,该。”赵涵又不是好赖不分,里正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前后杀了数十条人命,付出血的代价那才是理所当然:“只是,你若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可别在我面前啊!”

第八百四十九章 难以瞑目

    “瞧你那怂胆,成不了大气候。”华的嘴下虽然依旧是那般极尽刻薄之言,但因为赵涵绝无二话地站在了他这边,倒是无形中让他的火气消下去了很多:“既是看不得,那就先退到洞门外。我还有话要问他。”

    “那你,你多注意,小心他会有什么诡计。”赵涵此前也是与里正从未谋面,只是以小见大,这里正的为人已经是在他的脸上被写得清清楚楚的了:“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喊我就是。”

    他们之间的实力也算相差悬殊,若是真有个什么措手不及,又难道要指望赵涵这个欲救近火的远水不成吗?

    事实虽是如此,可难道赵涵如此良心发现,华又怎有放着这白来的劳动力却不用的道理?遂点头应下:“希望不要被你这张乌鸦嘴应了验,有异的话我会唤你的。”

    华向来都是这样,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习惯了就是。赵涵自然不会计较,不过是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现在就你我二人。”华盯着里正的双眼专注得怕人,说出口的话也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冰冷得好似寒冬腊月:“不想受罪的话,就老实将你是如何加害许七的事情说出来,不然我定当你先尝一番挫骨断筋之痛。”

    华可不是在唬人,况且他也确实是有着这个实力的。里正吞咽了口口水,这才将旧事说了出来:“我村人都患病,恰逢巫医经过,虽没有完全治好病根,却也起了大用。我一时眼红,这就囚禁了许七师父,还……”

    里正心知如今他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因而一五一十也并没有遮遮掩掩:“我自知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快到他身上的病症还完全没有治好,快到从矿山里挖出来的金银还没有好好受用一番。这前来报仇的人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凌珏同你做了什么交易?”恶人自是需要恶报的,针对里正,华头脑当中一时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左右都得带回去见许七才是。但他称奇,里正到底有什么需求是要靠这位如今也是风雨飘摇的落魄世子的?

    “难不成是他应允了你什么好处?”华眼珠一转,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缘故。

    “我,还有村里的几个老人,病根未除。光要钱也没有什么用。公子答应过,说是我们将后山上的地方腾出来,又将挖出的金银做三七分。事成之后,一则召集天下名医齐来会诊,二则还可传我们名利。”这样优渥的条件,是个人都没有理由拒绝的。

    更何况,是对于里正这样早就被钱财迷了心窍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可别说,凌珏这样的人收买起人心来还当真有一套,懂得恩威并施。如此看来,他若真铁了心要造反的话,以陛下那冲动的性子还未必是其的对手。

    “走!”只是,这天下的君者只会有一个,明烨也好,凌珏也罢,能者居之就是。在他眼中,谁来坐这个位置,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华带着赵涵绑着里正,找到了另外的一个出口,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还当真回到了村子里面。

    “师父,人我给你带来了。”华一脚踹在了里正的小腿肚上,这一脚并不留情,使上了他七分的力度。

    只听咔嚓一声,里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叫不已,额头以及鬓角两段便生出了一颗颗大滴滚落的汗珠。

    “这,这也太脆了吧。”赵涵揉了揉自己的鼻头,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就是让他跪下,他倒好,骨头直接就给断了?”

    许七倒是无甚反应,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现下的情绪到底为何:“这也正常,他受瘟毒侵害不是一朝一夕,今日还能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过是吊着一条残命罢了。”

    “师父说的是。”华却是黑云笼罩,仿若他才是深受其害,最苦不堪言的那个:“他这残命早该折在这里了。可怜了我们族人,活生生地成了地下亡魂。师父您说,他该当处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再好不过。”许七不是没有怨恨,恰恰是怨恨执念太深过重,以至于在面对罪魁祸首之时,似乎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只是他若一死,没了人证,朝廷又怎么会给我们平反?他们那恶心事迹又怎么让天下人尽知?”若不能让里正付出血的代价,那他就是死也难以瞑目。恰恰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横在心间,这才致使昏睡的那些年中留了些残余的心力下来。

    也是此时,华才反应过来,先前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总是许七的生死,以及这里正的下落。以至于,这外面的世界,他都未能好好介绍一番经历过了些什么。

    “师父你还有所不知。”华一一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道了出来,如今选择在这个时候醒来,想来也是上天庇佑。便是此前乌云遮山,现在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至于你!”华陡然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盯着地下跪着的正痛得龇牙咧嘴的里正。虽然面上再没有一腔喷出的怒火,可那越是深不见底的眸底,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霎时间,里正噤若寒蝉,只把头埋了下去:“你,你们还不能杀我。”

    在里正眼中,即便是条半死不活的残命,那也是能拖一日就拖一日:“珏公子如若明日发现我不在了,定会派人来寻。这里处处都是珏公子的人,你们也一定走不远。”

    和蠢人对话,永远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可知道是谁人告诉我们你的所在的?”

    这话原本也就不需要里正的回答,因而华也就犯不着等待对方回话。只自顾自地背着手绕着他的身边打开了转来:“不是旁人,恰恰是应了你们村人那诸多好处的凌珏,珏公子。”他也不想想,这里处处都是他们的地盘,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即便他再怎么聪明绝顶,那都是决计找不到的。

    这一话说出来,在里正耳中听来非同小可。尤其是后面的那“珏公子”三个字,一字一顿,加重于其上的语气更是听来振聋发聩:“怎,怎么可能呢?我们,我们双方这是各取所需,他没有道理的啊!”

第八百五十章 带路

    华不免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你们双方是各取所需的?”人都是贵在有自知之明的,可如里正这般,活该他人心不足还被人耍弄了一通。

    那里正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只是流着满头大汗一个人喃喃自语着,可声音却低到了宛若蚊蝇。

    “说!”华一把拎起了对方的衣领:“许大人还有之前来的人在哪里?”

    里正想得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好,想不通也罢,这都和他无甚关系。要不是看在此人兴许还能提供些许有利消息的份上,他早就一掌将其毙命了。

    “什,什么许大人?”里正畏缩着想要退到角落里。即便他现在残了双腿,一个对三,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只要能找到一个墙角,好歹让背后有依靠的地方,他就好像得到了一个翻盘的机会。

    “先前你便躲着不见。可真当我们是睁眼瞎吗?”华知道,这家伙嘴硬得很,定要威逼一番,必要时刻还得威胁上其人的性命才可。

    华抬起手来,手心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不断发着幽蓝色的荧光:“这个虫子可是少有,用在你身上,你应该庆幸。”

    “这什么?”里正凄厉地一声惨叫,继而人就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只是身子却时不时地伴着一阵一阵的抽搐而抖动起来。

    “这什么东西啊?”看着地上的里正,赵涵也不自在地后退了半步,倒好像拿毒物来对付的对象也有他一个:“看上去怪人的。”

    “此虫无毒无害。”大千世界,玄妙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谁说只有下毒才是威逼:“只是顺着肌肤钻入身体,会一步一步蚕食,先是血液筋骨,再然后就是五脏六腑,直到把整个人!”

    “行了,你别说了。”赵涵捂着自己的脑袋,头皮麻到不行,他挠了挠头:“都知道你厉害就是了。”

    许七却只是笑笑,华这些年性子好像变了许多,可就是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嘴却是半点没变。

    他抬脚走了上前,一手按压着华的肩头:“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那虫哪里有华说得如此夸张,再者言之,他们巫医终究还是讲究全人性命的。这么毒辣的手段,除非是为了以毒攻毒,否则甚少沾手。

    “许大人他们应当是被困世子那里。”华现在怀疑的是,早前一步来到的仲名军被俘之地却并不一定在同一处。他觉得,或许是早在半路便遭了伏击,那来时之路必有蹊跷。

    只是苦于无人带路,横冲直撞地过去也只能是白走一趟。

    “你要帮着朝廷?”赵涵有些喜出望外。尽管他也不在朝为官可是一想到天下会兴兵燹之灾,他这心里便就慌了神。平日瞧着华好似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上心的样子,没成想心中却原来是这样子的。

    “无谓帮着与否。”仲名军消失得无缘无故,换做谁来都不大可能袖手旁边吧。更何况,这事是他亏欠了人情在前:“不过就是先去打探一下消息。有了里正,还愁找不到人吗?”

    清醒过后的里正才恍然明白过来,那钻入了他体内的火虫,哪里有华说得如此邪乎。只是终究有这样一只虫子作怪,让他没来由地直犯恶心就是了。

    “你觉得身体如何?”华走近,脸上虽是云淡风轻的,但心底依旧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地恶心想吐。

    里正没有回话,倚靠在墙角里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好像,华三人才是那些恶人,故意来坑害于他的。

    “很好。”若是这虫子当真平淡无奇,那他拿来的目的又在哪里。岂非是自砸了巫医的招牌嘛:“既是你这么有自信,想来接下来发生任何事情也是无惧。”

    里正敏感地嗅到了这话里流露出来的不友好,双目中的瞳孔猛地就是一缩:“我,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巫医不怀好心。”

    “随你怎么说。”心态稳定了之后,华又恢复到了他原本的模样。能轻易被几句言语就激将了,那便不是他华了。

    只见华打起了一个响指,随着清脆的一声轻响跃起,里正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与其相互应和上了。

    “痒,痒死我了。”里正顿时倒在地上打滚不止,并且伴随着咯咯停不下来的笑声:“你,你快叫它们,哈哈哈,停,停下。”

    不得不说,玩弄坏人的乐趣远远要比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强上太多:“哦?这可是你说的。”

    华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只是收回了聚在头顶,保持着打响指手势的手来。可接下来的击掌声却是将里正惊出了一声的冷汗。

    光听这声势,就知道,那在肚子里作妖的虫子定会卷土重来。

    果不其然,腹内一阵绞痛迫使里正不得不收回了他怨愤的眼神:“好,好狠毒。”

    随他怎么说,华却是面上依旧无恙:“前些日子的人下落在哪里,你去引路。”

    里正本也就是个没有骨气的。这虫子不过初露锋芒,真正的威力还尚未彰显,却已叫他完全败下了阵来,忙不迭地应着,扶着墙壁才勉强站起了身子:“我,我知道,求你快收了它吧!”

    腹痛成这个样子确实难以引路。但是想顺着杆爬,借此摆脱虫子的控制,那却完全是不可能的。

    只见华的手掌中似是聚拢了什么东西,一团光华闪过,腹痛之感才从里正身上消失。只是,痛虽然不痛了,可那腹中,隔了一层皮肤的地方却是瘙痒难耐,竟是让他挖也挖不着,更觉恼怒得紧。

    “走吧!”华只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了出去。

    赵涵扶着有些四肢无力的许七正等在外间,见到华不紧不慢地出来,这才开口:“许七前辈应该不能与我们同去。你看看他。”

    他还只是一个学徒,虽替许七把过脉,亦知晓其人现在身子虚弱得紧。可是虚不受补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一时之间倒当真没有任何法子了。

    华似乎早想到了前头,伸出手来搭住了许七的另一只臂膀:“师父,你再坚持一下。留在这里不是法子。”

    言罢,他抬头眺望了一下远处来时的方向:“我背你。”

第八百五十一章 茶棚藏身

    “他都这样了。要不就……”赵涵眨巴了眨巴眼睛,心知自己拗不过华,但还是开了口。

    “没有要不。”华一口否定,他有时候是真不知道,赵涵的目光究竟是否可以放得长远一些:“这村子里完全被掏空了,还不如尽早出去。不过,这一切都要看师父你的意思。”

    他和赵涵在这里再意见相左,可最后做决定的都不会是他们。

    “你说怎样就怎样。只是我也想看看,他们村人的胆大包天,竟胆敢与朝廷对着来。”许七说这话时,目光很是自然地越过了华去,只死死地盯着那缓缓从屋中踏出脚步来的里正。

    他们沿路返回比初来时快上了许多,这一来自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二来也着里正在前头带路的因素。不过最重要的功臣却还是多亏了华所豢养的那只虫子。

    虫子虽小,可毕竟是个活物,又受华所控,早就在里正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了起来。五里的路约莫就有三里是里正在地上连滚带爬走过的。

    这个方向大部分是下坡路,里正这样一滚,倒比所有人的脚程还要快些。

    “到,到了。”此时的里正披头散发,衣服上更是被磨出了许多个线头,整个人都都透露着一种埋汰的气息:“这下,可以把虫子,拿拿出来了吧?”

    华记得清楚,当时随许临夏坐着马车来此的时候,正是他一段路走得最焦躁的时候。后来阿四阿七奉命查看,这才发现了路上的异常。

    只是不曾想,仲名军是当真在半路遭到了伏击,想来不曾有任何风声传出来,那应该就是因为突然来袭而致使他们溃不成军。

    “走,师父,我们先进去看看。”又往前行了数步,果然见到了一个岔路口,合该就是在这里两军交战过。

    虽然车辙碾压过的痕迹已是看不出来,可百密一疏,终也难以掩盖地上的足迹错乱。不过显然能把局面收拾到这样的地步,若不是经知情人透露,想来他也未必可以发现其中的端倪。这样的手笔,也只有那心细如发的凌珏才能做到了。

    这路边不过只是一间破旧的茶棚,原先只供赶路的路人喝茶歇脚。可如今走到这里,窜入鼻尖的便一直都是隐隐的血腥味。好在四下当中空气可以流通,这味道便也没有再肆虐一些。

    但即便如此,人还没有完全踏进来的赵涵却是捂着嘴开始直干呕。

    华一脸嫌弃地伸出手来在鼻间扇了扇。这里的味道本就难言,如若这个惹事的家伙偏要在这个时候加上点儿料,那他还活不活了:“你站远点儿,当心待会儿血溅你一身。”

    这人,利诱不成,向来就只会威逼。还血溅一身,这前面好端端地可是安静得很!不过大抵还是受不了这股味道,赵涵便也没有死撑着干脆退了出去。

    反正那里正也神情恍惚,整个人都去了半条命,正是需要他看守的时候。

    “这里,的确发生过战乱,并且规模似乎还不小。”走了没几步,华脸上的神情便愈发地凝重起来。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只回身把许七也安置妥当:“师父你先坐,我进去看看。”

    许七本来就身子乏力,如今华这么一提,也算正合他意,于是便就点点头:“万事小心。”他大好的年华就是错在了这马虎大意之上,否则又怎会落得一个被奸人所害的下场?万幸的是,天可怜见,这是命不该绝啊!

    几缕破布条沾染着扎眼的血迹,从房梁上高高地垂落下来,地上更是随处可见已经干涸的红色血迹。它们黏连着地面以及桌椅,整个空气之中都满溢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华也想赶紧找一处地方可以逃离,只是他匆匆一眼掠过,这里却并没有一处安宁之地。也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哪里都是一样的。

    或许是亲眼见到了这一幕而变得心思太重,华一个不留神,脚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咣当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四下当中是那么地刺耳。

    他急急忙忙地低头去看,一把满染着血迹的残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许是因为太久无人问津,上面早就遍生出了一层说厚不厚,说薄却也不薄的铁锈。配合着此间的情景,倒也一点儿都不突兀。

    “你谁?”问话的人嗓子沙哑,声音虽是洪亮有余,却掩盖不住他的中气不足。

    原来也是强装镇定罢了,华抬眸,冲着那齐齐投来的几道目光施了一礼:“诸位可是仲名军?”

    被人一语看破身份,放在往日来说那自然是引以为傲,放眼天下,仲名军那也是名声在外。只是如今的情形却不容有他,其中艰酸难为外人道也:“你是何人?”

    “我是谁也不重要。”即便巫医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了,可他就是一介草民,这里面的皇权争夺他还是趁早不要沾手得为好:“左右不过一个过路客罢了。倒是诸位受伤在此,后继更有大理寺卿重蹈覆辙。在下能力有限,只能言尽于此。”

    与他对话的正是仲名军的副将刘勤旭。听闻此言,双目之中自是流露出动容的深色,遂深深作揖:“在下副将刘勤旭,谨代表仲名谢过少侠。”

    少侠?这什么称呼?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子:“我可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实在难当这二字。倒是各位的伤势,不知可否让在下代为一观?”

    他当然明白,刘勤旭口中的少侠和武功高低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过是一颗狭义仁心的代称罢了:“我瞧你们的伤可是拖了有好几日了。”

    “你会疗伤?”有少年人的眼中大放异彩,跛着一只腿半蹦了过来。

    “或许粗通皮毛。”华嘴角含笑,往伤员汇集之处走了几步:“眼下还请诸位将就一二,可不要嫌弃在下才是。”

    在刘勤旭的眼中,华出现得可谓很合时宜,正是解了他们眼下的燃眉之急:“少侠肯出手相助,我等岂敢有嫌弃之意。可万万不敢如此说话啊!”

    “仲名军的……”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不亲自得到回复,他终归是放不下:“将军何在?”

第八百五十二章 接骨

    “将,将军!”

    提到这两个字,本已是死气沉沉的人群当中立马爆发出了一阵骚乱,众人的眼中纷纷浮起了伤感的神色。

    更有甚者,这几行热泪却是一朝便被催逼下来,顺着脸颊淌下:“将军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这才遭了敌人的暗算。”

    明枪易躲,暗箭可是难防,凭他是三头六臂也绝难全身而退:“你们还是先坐吧,千万不要动气。乱了气息,可就不好了。”

    刘勤旭点了点头,示意华说得对。他更是赞成不已,便忙着招呼起众人来:“麻烦少侠先给伤重的看看,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受了不少罪。”

    “这是自然。”华颔首,脚下不敢停,已经朝着墙边角落里那个连动都动弹不得的人身边走去。事有轻重缓急,在他的眼里,取决于谁能先得到救治的,一直都不是身份的尊卑,而是伤势病情的严峻。

    “你先忍忍。”华看着那小兵连张嘴都困难的样子,心下便已大概知道了他的状况:“我看看你的情况。”

    他用双手一寸寸地摸过小兵的四肢,先是双臂,再然后便是两腿,直到脚踝处才收手停下:“筋骨全断了。”

    刘勤旭一点儿都不惊讶,频频叹气:“这孩子命苦,不知道少侠方便与否,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四肢筋骨尽断,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打击是致命的。从此就要过着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日子来荒废度日,别说是这天上地下的落差极大难以让人接受。哪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通的普通人,也断难忍受。

    刘勤旭特意把他叫出去,就是怕小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心如死灰,从此更是一蹶不振。

    华摆摆手,否定了刘勤旭的打算:“我先给他看看,情形未必就有那么糟糕。”可惜他们不识眼前的自己是巫医传人。

    针对这种情况,寻常医者自然是束手无策。可那高明一些的医者,就未必只有两眼一抹黑的程度。尤其是对于他来说,那就更是一种轻视了。

    “小兄弟。”华温声唤醒了小兵的意识:“现在你的筋骨错位,如果想要恢复,这第一步便是矫正。”

    那小兵嗫嚅着一张失了血色的双唇,勉力点了点头:“少侠你尽管来就是,我还忍得住。”

    矫正之痛才是治疗的千里之行的刚刚开始,可很多人便是连克服这一步都做不到。华抓起了对方攒成拳头的手:“都说英雄出少年,你小小年纪,将来的路可还长着呢!”

    “你就别安慰……”一句话还没说完,华就将他早已错位的手肘给接了回去。缓了半晌,小兵才悠悠吐了口气:“多,多谢。”

    原来这位少侠之言不尽然全是用来安慰他的,而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样的苦痛虽是折磨,但却对伤情有利。小兵通晓其中的道理,因而从始至终都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到了最后,便是彻底昏厥了过去。

    “刘副将,这……”有人觉得实在残忍,竟想要出手制止。

    所幸刘勤旭是个明白人,将他拦了下来:“若是连眼下这点苦痛都忍受不了,那以后真就只能做一个废人了。你和引歌是同乡,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他好。”

    那人咬了咬下唇,不敢抬眼去看,却也应了下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华已经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了药膏来,并且配合着巫术替他敷上了药。

    那药膏的颜色可真是少见,艳绿色的一层层覆盖在了肌肤上,比仲春时节的繁枝茂叶还要突兀特别。

    “毕竟是伤筋动骨。”华替所有人医治过后,脚步便又停在了引歌身边,嘱咐着刘勤旭:“能不搬动就最好不要,不过此地不适合你们久呆,搬动的时候要多多注意,万不敢前功尽弃。”

    “华神医的话,我等岂敢不遵。”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拥有这样的医术,也就只有在京都里家喻户晓的华了:“引歌能得您医治,料想痊愈在望,只是不知……”

    刘勤旭一张口,华便知他要问些什么。有太多的天赋异禀者,其实并不是输在了江郎才尽之上,而是败在了旁人三言两语的捧杀之中。

    他若是没有清醒的认识,再被旁人几句话就冲昏了头脑,强行揽下那些难以承担的重担,那未免也太过糊涂了:“刘副将还是不要把期望抱的太高。”

    刘勤旭的眼神霎时便黯淡了下去,他早听闻这华神医嘴皮功夫的厉害,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有他企及不到的疑难杂症。华某只能说,尽力而为。”华越过刘勤旭去望睡得正熟的引歌:“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至少以后能跑能跳是不成问题的。至于能不能再随军作战,几时恢复如初,那就要看天意和他自身的造化了。”

    言尽于此,刘勤旭要是再多问,就有些不识大体了,他赶忙后撤一步,作揖谢过:“刘勤旭代仲名全军谢过。待我等回京之后,便把今日之事禀给陛下,陛下定会赏赐……”

    刘勤旭绞尽脑汁地想回报华的恩德,看他那一脸为难的样子,华也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了他的想法:“既是要报恩,那何必等到日后,现在就成。”

    “什,什么?”刘勤旭的下眼睑不由得跳动起来,不知为何,他被华如此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怪不安的。可按说,却是没有道理的啊,人家妙手回春,救了这么多伤员,如今提出些要求也是理所当然。

    刘勤旭眨了眨眼,对于华的毫不客气适应了好一阵子:“华大夫请说,只要是我刘某人可以做到的,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赴汤蹈火可就严重了。我华又不是食人的妖怪。”华顺势转向了外面,天色又再次迟暮,看来今日当真要留下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与我同行的几人还没有进过食。不知刘副将这里……”

    “啊!有有。”刘副将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愿意报恩,只是被华一句冷不丁的话倒也吓了一跳:“只是我们兵败,存在手里的都是些粗茶淡饭,怕是……”

    清淡对许七师父的恢复更有利,又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嫌弃。”

第八百五十三章 先行试探

    “师父,来。”华搀扶着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许七走了进去。

    对于等在外间的赵涵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干脆头也不回地大喊一声:“赵涵,走了!”

    “哦。”赵涵的肚子早就饿得开始造反,现在听到华已经和里边的仲名军打成一片,自然是高兴不已。两三步的小跑便追了上前,“里面怎么样?”

    至于那给他们带路的里正,早就因为体内的虫子作怪而昏倒了过去。赵涵可没有滥好人的毛病,干脆将其一扔不管了。

    “人人都负伤在身。”华忍不住提醒。找一个徒弟就是麻烦,除了要传授其必要的医术之外,更得时刻留心着他会否给自己闯祸:“你待会儿留心些,不该说的就别说。安静吃你的饭。”

    “哦,好。”仲名军既是朝廷的人,那也算是自己人。赵涵并不明白,华为何如此小心谨慎,就好像他们这三只羊已经入了狼口一般。

    华不曾言说,是怕出了什么岔子。毕竟他也没有真凭实据在手,一切仅仅有可能只是自己的疑心罢了,若是再横生枝节怕是无益。

    那仲名军个个身负重伤,还有引歌这样下半生都极有可能瘫在床上荒废度日的人。可想而知,与凌珏组织的那队人之前是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事。

    就连仲名军的主将都殉国身死了,尽管伤情不一,可人人身上几乎都是重伤难愈。

    偏偏只有那个刘勤旭,他除了精神状况稍差一些,身上的伤口却仅仅都是些皮外伤。难道是刘勤旭功夫卓绝,唯独只有他一人独善其身吗?

    华不是傻子,总觉得这里的猫腻并不一般。他方才在里间一一替人医治的时候,只有这个刘勤旭是用不着的。

    但其人刻意的躲闪却反而吸引了华的注意。那刘勤旭拒绝他的话语还言犹在耳,他说:“这里的士兵都是我的兄弟,我的伤势没有他们重,还是省点儿药留给他们吧。”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不说刘勤旭当时已然认出了华巫医的身份。便是药草不灵光,还有巫术呢,犯得着他在那里操心?

    便是他刘勤旭不识,也该知晓此地处于山野之地,采些止血的草药还算不得为难。三言两语,便阻了华的好心,也把自己抬到了一个舍己为人的高度。

    他好像不顺着人家的意,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呢!偏偏华也是个古怪脾性,便再也没有去看顾过刘勤旭。

    但那刘勤旭分明有问题,这一遭却是被华记下了。

    “你坐。”华一手压在了赵涵的肩头,其人坐得不舒服,就是想在座位上挪动一下身子都不成,不由地撇了撇嘴。

    “他中风,这不,嘴歪眼斜了吗?”华强行安了个病症在赵涵的头上,并且悄无声息地还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让其配合。

    赵涵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这个白眼是翻给华看的,可是落在刘勤旭等人眼中,却是应了华的解释。

    “哎,可真是个可怜人呐。”刘勤旭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好像五官扭曲就再也治不好了。

    赵涵心里的火气腾得就窜了上来,他一拍大腿,刚想找人理论一番。便又被华拉回了原处,附在他耳边道:“待会儿有你表现的机会,看我眼色行事。”

    赵涵犹豫了片刻,干脆也豁出去了。当即舌头一吐,掉在了外面。既是要做戏,那当然得做整套功夫才成。

    本以为说服这小子少不得要花费些时间,可没想到他今日居然如此好说话。只是赵涵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把华都给吓了一跳。

    许七神情恹恹,实在是身体难以为继,坐在一边虽不曾有任何的动作和言语,但是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华他自小看着长大,了解极了。如今能让他和赵涵窃窃私语的,想来也是这仲名军中并不简单。至于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了。

    “前辈。”刘勤旭动作倒是快,刚刚煮好的一碗热粥便被他端上了近前。不知是否该夸一句他会做人呢,对恩人的亲朋也十分地殷勤:“听华神医说,您身子虚弱,这碗清粥您将就着喝点儿吧。”

    一口一个您的,倒是并不怠慢。许七双手接过,一根修长的指头却碰上了刘勤旭的腕上:“刘副将哪里的话,多谢!”

    脉象平稳有力,全然不似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样子。可见他衣衫褴褛的颓败模样,完全就是在做戏给人看。

    许七看出了这些,却并没有戳破,只是嘴角噙着笑意目送刘勤旭离去,眼中神色复杂。

    华只消一眼便也看出了师父对此心中已是有了定数,只是和他们之间本该没有什么纠缠才是。哪怕是有,也早该在他手里得到了解决,而不是让许七为此分心。

    华只是往许七身边移了半步,后背挡住了身后绝大多数道目光:“师父心思放宽些,喝粥好好歇息就是。”

    这是劝他少思呢,许七岂会不知华的用心良苦,生怕这一思量过多,牵动了情绪无益于身体的复原:“这粥清甜,我喝了岂会有不好之理。至于其他的,我再难有心思顾虑。”

    得到了许七的保证,华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也就终于可以放下了。他走了几步,走到了伤员堆中,自顾自地从外形已经变形的锅中舀出一勺白粥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闲谈起来:“你们就打算接着待在这里?”

    “我们也想走。”华就是天降的神医,尽管不过初识,但不少士兵已经完全拿他当自己人了,说起话来都愿意掏心窝子:“只是副将说,我们现在元气大伤,办事不力,如果不能扳回一城的话,怕是就此脸上无光。”

    “也不尽然。”方才这话容易使人引起误会,自然便又有人跳出来维护起刘勤旭来:“主要是我们伤的伤,死的死,这么一大批人就是想离开也不具备那个能力啊!”

    不具备那个能力,主要是受两方面的牵制。一来确实是重伤难愈无法远行。二来便是即便是破落的茶棚,这里也依旧逃不过敌方的掌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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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