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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四章 悬而不落

    “监控你们的可是村人?”凌珏手下的那批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个个练兵正练得火热,料想是不会分心在掌控一干败局早定的人身上。

    不过那里正之言也是确有其事。村人间和他们是各取所需,所以这才结为了同盟的关系。

    一方提供用以调兵遣将的一切资金,而另一方则做下了来日的空口许诺。但即便只是这空头的许诺,也足够六福村这些早被金钱迷失了本性的村人为之疯狂。

    名利双收,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热切期盼的东西。只不过有的人有底线,有自己的坚持,这才没有表现得那样明显就是了。

    现而今,也是他们表现的时机:“我只是好奇,你们仲名军来到这边的村子里,不就是为了抓人的吗?”

    这话若是由别人口中问出来,大抵便只会有好奇和不解这一层意思。可偏偏是由华这个巫医之口说出来的,他和这村子里的人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今乍一听似乎只是询问的言语,可少不得会带点埋怨和苛责之意。

    当即便有人面染了愧色,着急忙慌地开始解释起来:“华大夫莫急,这事情有点曲折。我们是奉命前来捉拿他们归案的。只是谁能想到朝廷缉拿已久的凌珏在此地举旗起义。我们还尚未来得及派人回京报信,便被他们围截在此地。”

    “副将,你的意思呢?”华确实不急,如今的情势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朝廷那边被六福村的村人坑害了这么一遭,无缘无故地戴了一顶不仁不义的帽子,自然是恨之入骨。而凌珏这边呢,既然做得出来不动声色地供出里正下落的事情,便足以证明六福村这整个村子于他而言不过也只是一颗可用可不用的棋子罢了。

    左右放在两边都不讨好。那么,这两边的斗法谁输谁赢又有什么关系。最终都是要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多留他们几日性命也是好事。这可是他在京都坐牢时总结出来的心得体会。比起突然而至的死亡,也不过只会有片刻的惊诧和畏惧就是了。

    可是秋后斩首可是大有不同。早早地规定了一个斩首的日期,就好比刽子手的刀已然落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只是悬而不落,平白折磨人而已。

    能够即刻死掉,这都是上天对于恶人格外的宽容。最好让他们在死前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不然这口恶气又怎么咽得下。

    一堆人挤在火堆前,氛围算不得其乐融融,但至少比起前几日来说也算有了点儿生气。

    刘勤旭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可华突然而至的一个点名却让他刚刚喝到嘴里的白粥险些卡死自己:“咳咳,华大夫,怎,怎么了吗?”

    “你们的伤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得**不离十。至于村人本不足为惧。”华实在摸不透凌珏的心思,堂堂声名显赫的仲名军即便是这些年才组建起来的,可却是当之无愧的那支后起之秀。

    能将仲名军打击得如此溃不成军,甚至是主将的性命都丢在了这边。占据了地利之便,又拔得先机,如若当真要反,为何不做得干脆利落?

    与其让仲名军有命活着回到了京都,招惹来更强大的武力镇压。倒不如趁着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予以最后一击好让他们再无回手之力。

    华看着,凌珏可不像是那有着妇人之仁的人啊!除非……是另有打算。

    “所以,华某就想问问,刘副将下一步打算如何?”这所谓的另有打算,或许能从刘勤旭的口中套出来。

    刘勤旭倒并不一定就是凌珏的人,但和凌珏那边的关系绝不简单。

    刘勤旭还不知道自己被华盯上了,只是摩挲着下巴,佯装思忖起来:“华大夫说得在理,只是引歌他们几个的伤势太重,还是等再好利索一些,再回京吧。单独留下他们,不是我仲名的作风。”

    “哦?”这话可是有趣得紧,华微微侧过脸来:“那么,副将的意思是,我华在怂恿你抛弃战友了?”

    火星哔一声映射出来的暖色火光照得他的侧脸有些棱角分明,仿佛这个人与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又变得很遥远了起来。

    刘副将面色一变,迟迟不知该如何对上这话。只心道:这华神医的脾气古怪果真不是道听途说,原来是确有事实可依。

    引歌被人抬至一边,感受到了这怪异的气氛,终于忍不住开口替刘勤旭说起话来:“华大夫,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只是他……”

    “知道不该你说那就闭嘴。”华毫不客气地将引歌还未说完的话尽数噎了回去。

    这一幕看得赵涵差点儿笑喷出来。不知为何,他就那么喜欢看别人被华气得小脸发绿的样子呢?

    “擦擦你的嘴。”华的矛头又对了过来:“喷得到处都是。”

    言罢,还嫌弃地拿袖子抹了一抹自己的半边脸颊。

    赵涵经过这么一提醒才发觉,他的下巴果然沾上了几粒米粒。自觉丢人现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双腿却不争气地麻在了原地。遂只能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看了看左右:“真是……不好意思。”

    “你不是有手帕吗?”华看着赵涵突然发问,还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来:“来,过来给我擦擦。”

    “哦,好。”赵涵下意识地回答,已经把刚才丢人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只是奇怪,他一个大男人,既无可定情的女子,又哪里来的什么帕子?

    这一点,华大夫又不是不知道。那他干嘛还要这么说?

    赵涵猛然回忆起方才的事情,华又是按他肩膀,又是暗中示意叫他配合的。难道为的就是现在?

    赵涵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自己的眼皮,缓缓朝着华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却见华蹙起的一双眉毛越聚越深,简直快要瞪起来了。那感觉分明是在让他立刻停步。

    赵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脖子僵硬到不行,扭都扭不动,但他还是用余光瞥见了自己身旁的人是谁。

    刘副将端着一碗白粥心不在焉,双眼呆滞,一看就是在思索什么东西思索到神游天外去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 针锋相对

    确实,这是一个好时机,错过这村就真的没这店了。

    赵涵的手心里都紧张得出了一层汗,黏黏腻腻的,叫他很不舒服。又或许,越拖越惹人嫌疑,他也会因为紧张过度而露出更多本不该被人察觉的马脚。当真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赵涵偷瞄瞄地瞥了一眼那袅袅上升的白烟之下,先是一口因为遭遇了巨大撞击力而变形的锅,再然后便是齐下聚拢燃烧的一簇烈火。

    可以了,目光垂到这里就已是足够。再多看几眼,就会被心细的人逮了个正着儿。

    赵涵生怕自己演戏不自然,在一脚“无意”踩到木柴便向身侧一扭就要倒下的瞬间,自己还加了一把力,因而脚下无故被牵扯出来的木柴被踹得老远。

    那上面的黑烟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划出了一道堪比雨后彩虹的十分靓丽的弧线。不过人家彩虹是色彩鲜艳,可它却是漆黑一片,甚至是还带了点儿潮湿已久的废柴发出的呛人口鼻的气味。

    在座之中,除了华这三位新来的外来人员,无一例外都是怀有功夫在身的。即便现下受伤程度不一,可躲开一个抛来的有着刻板轨迹的木柴,并不成什么问题。

    倒是赵涵,他的情况可能并不大好。又是受惊,又是闪了腰的,大喊大叫地就朝着地上正端着一碗白粥的刘勤旭身上扑了过去。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赵涵呼救什么的。刘勤旭也只是在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啊之后,下意识地往身侧让了一让,只是想要躲开这庞然大物的重击,已经来不及了。

    一碗盛得满满当当甚至都快要溢出来的热粥洒了他一脸,所幸算不得滚烫,不然这张本就平平无奇的脸上怕是要更不值一提了。

    “你没事吧?”刘勤旭很气,真的很生气。但他一贯擅于伪装,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能因为赵涵一个无心的意外之举就冲其横眉竖眼呢?

    所以,压了又压,还是很贴心地问出来了这么一句。

    赵涵明明还很年轻,可是腿脚却并不大利索,踉踉跄跄半天站不起来。

    最后还是促狭之中搭了一把刘勤旭半搭在腿上的手臂才算稳住了自己被吓了一跳的心神的:“不好意思,都是都是我刚刚丢人丢大发了,这脚下一不稳,更是出丑了。”

    行吧。刘勤旭面色紧绷地睫毛颤了一颤,姑且就当是此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缘故吧。

    别说这么多人盯着看呢,假使真的没有人在场,他也犯不着和赵涵较劲,遂咬了咬后槽牙:“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吗?我这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

    赵涵不动声色地搭着对方的手臂,而看似无意垂下的几根手指刚巧不巧地就搭在了刘勤旭的手腕上。

    当然,被眼神好的人发现了可能只会觉得这是巧合。可只有他自己和华这个隔岸观火的始作俑者才明白,所有的巧合都是苦心设计,至少并不像众人眼中看来的那样自然。

    “不好意思。”赵涵又移了移自己手指头的位置,权当是在寻觅一个更好借力的角度和位置:“这,这失误了。”

    刘勤旭的伪装还算说得过去,至少没有让人瞧去了明面上的不满。只是若有人一开始就在盯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他隐忍之下的烦躁可是溢于言表的。

    “华大夫。”赵涵后半程走得也不算太利索,还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像很疼的样子:“你瞧瞧你也是,非要挑三拣四的,不然我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刘副将,也就不会被压了。”

    华嘴角微微地弯起一个弧度。这小子公报私仇,仗着这一次的机会,又可以暗搓搓地给他不快。

    不过也算这小子反应够机敏,居然还知道做戏做全套,即便到现在,他那摔了一跤的反应都滴水不漏呢。不可谓是没有些小聪明的。

    但华哪里知道,能有这么完美的效果,又何止是赵涵有什么小聪明这么简单的呢。

    故意一个不慎摔倒是真,踩得那燃有火星黑烟的木柴飞出也是真。只是力度太大,超出了他把控的范围,腰是真给闪了。

    一顿饭饱之后,仲名军的伤员们难能可贵地犯起了困。遂一个个以各种各样自认为舒服的姿势就抱团睡去了。

    不大一会儿,刚才还很热闹的茶棚里,坐着的几个还可以说说话的人便屈指可数了。

    而华、赵涵和刘勤旭这个副将便是这屈指可数的几人。就连察觉此间有异的许七都两眼一闭,独自坐在角落。上半身虽是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可还是不妨碍他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这些年的折磨对于身子的损耗实在太大了,他撑到现在也算是他体力上的强弩之末了。

    况且,有一点他算是发现了,且不论这刘勤旭身上藏有多大的秘密,又和欲要造反的这支队伍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最起码对于他来说,这里远远比之前的环境可以让人放心得多。心中的紧绷的情绪得到了放松,许七自然睡得也特别快。

    但是至于沉不沉,这可就不得而知了。

    华现在的心思十有**都放在了面前的刘勤旭身上:“刘副将,大家都去睡了,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赵公子呢。”

    许七师父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反正人都救出来了,也确保无碍了,总不能让他把师父别到裤腰带上,时时刻刻得拿出来看看吧!

    赵涵忙不迭地点头,虽说华大夫这人绝大多数的时候可恶至极,可在完全的外人面前,却对他是客气十足。少不得让赵涵很是欣慰:“大家都很累了,今天的伤势刚刚止住,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赵涵不知道华还想做什么试探,抑或是另有打算。但他这么极力配合,便是为了将刘勤旭支开,好让他找到一个机会将方才探明的事情告给华。

    仅仅只有这么一个目的,可看上去要实现却有些困难重重。

    刘勤旭显然不愿,可他没有什么很好的说辞,因而说起话来就显得十分地磕磕巴巴:“这,万一,敌军来袭,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全去睡大觉了吧?”

    “刘副将这意思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看了?”华毫不客气,紧紧咬着刘勤旭话语中的错漏之处针锋相对。

第八百五十六章 独自守夜

    “没,没有。”刘勤旭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得罪了这位华神医,打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方好像特别热衷给他找点儿不自在:“华大夫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眼见着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刘勤旭当然得开始着手弥补:“我只是觉得我们够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连守夜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你们去做,那我这于心不安啊!”

    是啊,刘勤旭胜就胜在这张嘴上,一张一闭间,简直都能把死人说活。他什么时候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巫医之名那才是名副其实,因为谁叫人家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呢!

    华冷哼了一声,毫不遮掩他的厌恶之情。双臂一抱,独自靠着身后的墙根就去合眼小憩了。

    “这这……”赵涵两眼一抹黑,华大夫说谁就睡的本事他早见识过了。不过谁能想到他自己造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出来,还能心安理得地玩睡觉?

    那他怎么办?这留给他的处境也忒尴尬了些吧?

    赵涵嘴角僵硬地抽了一抽,硬是挤出了一个模样十分难看的笑来:“这,这粥挺好的啊,刚下肚就有点困倦了呢。”

    赵涵心里在这一刹那给自己翻了无数个白眼,可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法子,总好过他和刘副将二人大眼瞪小眼吧。

    赵涵默默肯定了自己一番,同样找了面墙做背后的倚靠也囫囵睡去了。

    只不过华是真睡,他却是假寐了。起初,赵涵为此气得脸都红了,可后面他也就想通了。谁叫某人脸皮厚得刀枪不入,连瘙痒都不觉得呢!

    更糟糕的是,即便假寐,他的演技也不到位。赵涵的心脏跳动得那叫一个疾风骤雨,就是比急促催人奋战的鼓点还要更紧密些。他能觉得,自己现在身上的某一处又或是好几处一定都在忍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越是这样,赵涵的脑子反而愈发地清醒,本来当真有着的那一星半点的困意也全无了。他精神抖擞,一双耳朵更为灵敏。

    他好像听到,有人从对过的位置起身,衣料摩擦的声音在一片鼾声的掩盖之下不知为何还那么明显。那人的脚步声走近,这可把赵涵吓坏了,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急剧紧张的情形下,人绝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是被严峻的情势所逼,而是滞于了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人吓人,吓死人”的典型案例。

    赵涵发誓,自己的脑海当中从未出现过如此丰富鲜艳的画面,各种各样的死法汇聚一堂,简直比那戏台子上开场还要热闹。

    可是,天哪,他不想这样的啊!

    终于,那人走在了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只轻声抬脚熄掉了一些木柴,面前烘得发热的火光这才黯淡下去了一些。

    “哎。”那人似是叹了口气,可叹息声太轻,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赵涵悬着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就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一道目光汇聚了过来。不偏不倚,似乎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的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迟滞地愣了片刻,这才随着后撤的脚步彻底离去。

    呼!赵涵觉得自己虎口逃生得真不容易,只是眼皮却再也没有勇气睁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那人似是很不爽地扭动了一下,赵涵才终于找到了解脱的破口。

    双眼一睁,后背挺得比谁都直。他也不管华到底有没有醒,便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还佯装着揉着自己的惺忪睡眼:“华大夫,你醒了啊!”

    华觉多是真多,可睡得就没有那么沉了。毕竟这世上谁每天能睡那么多觉,还每一觉都沉到了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状态,那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华自然不是这种人才,他已经被赵涵的一句话吵醒了,只是迟迟没有睁眼而已。

    外面天光放亮,可赵涵却是一夜没睡,他睁着两双异常沉重的眼皮,现在一看到华就发愁。

    他推了一推华,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华大夫,你醒醒!”

    无谓的担心受怕了一夜,赵涵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又或者说,他很适合夜猫子的生活方式,白天才是他得以歇息的时刻:“哎!困死了。”

    终于,华被他这句话给打扰到了,眨了眨眼睛看向了他:“困?你不是睡了一夜?”

    赵涵脸上一下没了颜色,他总不能说自己因为想象力太丰富总感觉有人要害他,所以怕了一夜吧?

    不,这当然不行,如果把实话说出来,他这辈子都休想在华的面前再抬起头来了。

    “嗨!”赵涵捂着额头,生怕自己乌青的双眼被华看去生疑,华聪明得紧,谁知道自己扯的谎会否被看出来呢:“还不是被你传染了,现在嗜睡得紧。”

    赵涵实在低估自己了,虽是一夜没睡,可他的双眼看上去除了有点睁不开以为,什么血丝,什么乌青一概没有。

    所以这么一个抬手遮挡的动作完全是多余。多余到华都有些想抬手打下来了:“遮遮掩掩的,又不是见不了人。”

    “我去看看许七前辈。”赵涵着急忙慌地就要站起来,只是坐了一夜,双腿居然还是麻了。踉跄了一下不说,还把华簇新的鞋子给踩了一脚。

    “你个小子,给我注意点儿。”这是没吃饭吗?一点儿劲都使不上了?华心情不大好,大清早的一睁眼就给他添这种堵。

    “许七前辈?”去看许七前辈不过就是一个幌子,赵涵心知肚明。

    华自然也知道,但还是默许了。他昨日看着赵涵的神情便不大多,所以即便是没有机会开口相问,他也能大致明白事实是个怎样的。

    赵涵接着去找许七的当口,终于可以松快地吐口长气了:“你要,你要吃东西吗?”

    看着许七对过来的一双略显憔悴的眼眸,赵涵忽然心虚起来。如果这个时候许七前辈点头了,他该当如何?他可什么都没有啊,难道要让他去找刘勤旭吗?

    赵涵恨不得抽死自己的这个大嘴巴子,让它下回再这么欠!

    不过幸好,许七只是摇摇头,笑得和善极了:“不用了。倒是瞧你的样子,没睡好?”

第八百五十七章 套话

    “其实还好,闭目养神也算嘛。”面对许七,赵涵倒也没有那么遮遮掩掩。这可能就是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所造成的差异吧:“前辈你坐,我去问问华大夫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许七虽然是同他相识不久,但其人身上的那种感觉很快就能让他放松下来。

    许七望着赵涵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其实并没什么必要,最后只能讪讪作罢。

    赵涵还是太过年轻,以为来这里吃一顿睡一晚,打个招呼就可以走掉了吗?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简单。但许七却并没有直言戳破。

    因为走不了的原因并不是在仲名军的副将刘勤旭这里,而是和他们一头的华。

    华不愿,赵涵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赵涵轻手轻脚地溜回了华的身边,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窃喜,就连刻意压住的嗓音都有些音调微微上扬的意思在:“华大夫,天也亮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走?”华的这话虽是疑问的语气,可看他面目神情,却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就像是早知道赵涵会这么问一样:“这里病人这么多,你难道想走?”

    “我!”这一句话将他回得哑口无言,倒好像真这么一走了之了不讲道义的人真的会是他一样。

    可赵涵欲哭无泪:“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涵见识过浅,大多时候又把事情想得过于单一。因而连华的言外之意是什么都不能理解得透彻,以至于常常拖了后腿都不自知。

    就像现在,华觉得,若是他再不做点什么行动出来的话,赵涵这张嘴完全会越漏越多,直到某日把底儿都败光:“你去,去山上找点儿止血草药回来。”

    “你那点巫术不就够用了嘛!还要止血草干什么?”毕竟他们名义上可是师徒关系,赵涵不好说什么,只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情不愿地咕哝着。

    “引歌的外伤严重,都发脓了。”华虽然没有动,可目光却是偏到了睡得正熟的引歌身上:“这个时候,你还要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这个字眼实在是太严重了,不过赵涵确实是于心不忍,忍不住轻嗤了华一声:“你也别用言语激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其实华的目的很简单,帮着引歌治疗外伤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为了同他说几句悄悄话。赵涵虽不是什么需要防范的人,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还是想了个法子把对方支开。

    “引歌。”仲名军的这些人应该累了许久,连日来受到的病痛折磨以及对敌军的小心提防,似是耗尽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心力。

    此刻即便是华同赵涵说了好久的话,也没见一个清醒的。放到引歌身上来,便更是如此了。

    引歌平躺着,两只手臂则是安安稳稳地垂在身侧,这么规整标准的躺姿。要不是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着,华都要以为他这是大半夜地去了呢。

    他张了张嘴,只是无声无息地叹息着,像是在感慨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吞咽回了肚子里去,只有一些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他推了一推,轻声道:“引歌,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要不是昨日替其疗伤使用的那个巫术难以和正常的草药相互叠加,强行叠加的效果说不准只会更加地适得其反。他又何必硬生生地拖上一晚上,直到此刻反而来打搅人家的清梦呢!

    引歌唔了一声,这才从沉睡中缓缓清醒了过来:“华大夫?你……”

    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还在睡觉,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引歌应了下来,虽是半截身子基本都动弹不得,但还是尽己所能地往华身边挪了一挪。

    “不要乱动。”自始至终,华的声音都低低的,并不能感觉到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可此时就这么一句话,引歌却从中听出了些决绝冷然。

    就好像,他如果再不听话地动上那么一下,华就会过来把他好不容易接上的胳膊再给拧下来一般。

    “嗯。”引歌眨巴了眨巴自己很是无辜的双眼,安分守己地瞪着头上的房梁。

    房梁经过这么一役,早已摇摇欲坠的它似乎更加岌岌可危了。某些木头相互穿插交接过去的地方,那是肉眼可见地削瘦,被损坏的木料和着空气中的微尘早就不知道散落在何时何地了。

    那些随风四散去的,再不需要承担架构起这茶棚一砖一瓦的担子的,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留下来的却是始终都不能超越某种束缚,因而局面变得越来越被动,于它们而言,倒像是坠落到了无边的炼狱当中。

    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这样涌出了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刚巧落在华凑来的手背上。

    华不自觉地微微顿住了片刻。不过,也只有片刻:“不要多想,便是秋后的蚂蚱也没有颓唐的道理。更何况,你这才哪到哪。”

    华不大清楚是何原因让这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这个模样。但昨日接骨正位的时候,他可是硬咬着牙一声都不曾吭过的。怎么今天就换了个样子,忽而对这些东西伤春悲秋了起来呢?

    可想而知,原因并不在这里。华甚至怀疑,刘勤旭的事情,引歌未必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昨晚你们都睡着了。”华搭着他的脉搏,说起瞎话来连草稿都不打:“刘副将同我说,今日你们仲名军就要回京了。京都的名医向来众多,合聚之力未必就不如我。更何况,这算因公负伤,你本不必担忧。”

    华一口语重心长的语气,状似在宽慰于引歌。

    可引歌却眉头深皱,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专门在问华:“刘副将他要回京?这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是……”

    话说到了这里,引歌终于住嘴了。他好像说得太多了。

    引歌面颊忽地便有些烧红他,略感不适地咳嗽了几声,眼神掩去几分落寞:“对不住,我只是不知道,觉得,觉得有点事发突然罢了。”

    落寞被他刻意遮掩,这证明引歌确实知道些什么。只是他并无慌乱,这又说明什么?

第八百五十八章 公与私

    至少做鬼心虚的那个人不是他。

    “伤情得到了治疗,许大人的事情又让他们对这里分身乏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一定都会这么选择的。

    毕竟这里面的事情可是涉及到了造反动乱,那是在挑战皇权的权威。仲名军是朝廷的人,换言之,是明烨的人。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早早回到京都,好让那位高高在上到了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天子知晓一下现在的处境才是。

    可是,他们没有。其他人还好,毕竟军令如山,主将身死,刘勤旭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这人给出的理由又似乎无懈可击。

    当然了,也仅仅只是似乎,骗骗这些被战乱打懵了的士兵们还绰绰有余。可是对他,确实是一种极蠢的做法。

    “我不明白。”拿着干净的布条给引歌清理伤口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顿下来,依旧在轻柔地继续着,就好像生怕触碰到伤口上再度加重这种忍痛似的:“你为什么觉得突然。”

    华说话就好像有种魔力,明明语气是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可他的一句话却好像能洞穿一切,直达人的心底深处。

    恰恰是这种洞穿人心,让引歌有些难以适应,他不安地蜷缩了起来:“因为,因为……”

    因为了许久,他发现自己真的编造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而华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一定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他还不知道,只是感觉到了什么特此来问他的吧。

    “因为,刘副将和你说过,是吧?”华的嗓音天生就带了一种沙哑感,那沙哑感不同于历经沧桑少了些生气的味道。是那种低沉,如清风刮过耳边的絮絮叨叨,很轻很柔,惊不起一丝波澜。

    就好像是清风在和他开玩笑一样,没来由地就会使人放松,失去了该戒备的心理。

    不过,华是个好人,又算他的救命恩人,本就不该戒备什么才是:“刘副将只是说,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等?等什么?”华不放弃,一定要亲耳听到引歌说出他满意的答案为止。

    喑哑片刻,僵持了许久的引歌终于缓缓道出了那日他的所见:“敌人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一时间,就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并不明白,他为何要替刘勤旭做隐瞒。或许只是,他和宋将军是仲名军的主心骨,失去一个,另一个就再也不能丢了。

    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刚刚入军便一直带着他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刘勤旭吧。人都是有感情的,有公自然也有私,为公大义灭亲者有之。

    可那该下多大的决心?情感总是交相连黏着,许多人这一辈子也无法脱出它们的掌控。

    “他们本就已占据了地利之便,一击又出奇制胜。而宋将军身为主将,自然是敌人眼红的对象。”引歌也知道这话是不能随便说说的,因而即便有些发着光亮的东西在眼圈里打转,他也压着嗓音:“宋将军毕竟是主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落败。只是他一个转身,却瞧见数杆尖枪对准了副将。”

    从引歌的角度看去,那些尖枪就算一齐迸发,也不是一种死局。刘勤旭明明有机会可以躲开的,可是他没有。

    是他并没有,他自己的选择。只是当局者迷,当时又是千钧一发之际,饶使宋将军看出了些什么,可他整个人也已是替刘勤旭齐齐挡了下来。

    那些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尖锐利器相互碰撞着,又在人的血肉之躯里搅动着。

    好一阵昏天暗地啊!那一阵子,所有人都以为,天塌下来了,天或许都永远不会再亮了吧。大家的眼皮都是沉沉的,不知是同伴抑或是敌人的鲜血糊住了视野,还是刚刚盈眶而出的热泪起了一层白雾,只是眼前的那一幕却像是放慢了数倍。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尖枪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后,又干脆利落地逃掉,紧接着去寻找下一个鲜活,随时会豢养它们骨子里爆发而出的那种血腥恶意的生命去了。

    它们,就像是一头永远也喂不饱的凶兽,在吞下猎物之后,连片刻的迟滞都没有。

    引歌的瞳孔里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宋将军那双从不肯向敌人屈服的双膝最终还是噗通一声,一跪的力度实在不小,直接便翻涌起了地上粘连着无数血迹的黄沙。

    而他的剑,则被右手紧紧地握着插入了地下。一人一剑,似乎是一个永恒的画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所猜没错,华一直便觉得这刘勤旭有问题,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把罪名往其人身上盖棺定论。

    别看引歌重伤到了这样的地步,可他脑子却是绝对清醒的。

    “华神医。”引歌明明四肢无力,可居然挣扎着就要抬起他的手来。

    那颤颤巍巍的指尖就要触到华的衣角时,却被华一把挡住了:“有话就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引歌笑了,这个华神医脾气确实和常人不同,但和坊间大肆流传的那般却也是不一样的。

    也是,他终归身为医者,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不仅不坏,人还很好。虽然有时候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说话还凶巴巴的。

    可正如眼下他的举动一般,出发点其实全系在了他的身上。

    引歌咳了咳,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痒痒,好难受:“我不敢妄下定论,也不方便说什么。但是,我相信我亲眼看到的。”

    他不愿意去将刘副将的不好,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将军就这样离去。

    “明白了。”华很快撤回已经为其包扎好伤口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明,明白?引歌感觉自己被诈了一通,赶紧低声追问起来:“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是……”

    “怎么可能!”华动了动唇角,从鼻间发出一生冷哼。不是针对引歌的,而是刘勤旭:“如你所说,他有他的打算,又怎么会!”

    望着华神医翩然远去的身影,引歌呆愣片刻,回神之后却也只咂了咂嘴。

    其实,被他这样一诈也挺好的。

第八百五十九章 承认

    要不然,若是没有这个契机,他都不知道他心中的这句话还有没有再见天日的一天。

    “华大夫?”不知什么时候起,华面前立着一个人影。

    只是他虽面向着华站定,可外面投射下来的阳光却刚好避开了他的五官样貌,以至于刘勤旭整个人都显得幽暗无光的:“你起得这么早吗?”

    华眯了眯眼睛。不是大感事情的不妙,因为他有充分的把握,他和引歌的对话没有被刘勤旭听了去。

    他只是诧异,就这么大点儿且封闭的环境里,刘勤旭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的?他也算见过几个功夫高超的,一个凌珏,一个苏云起,哪个都比面前的这个要强上许多吧?

    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华率先开口,把对方的话噎回了肚子里去:“听赵涵说,副将昨夜守夜守到很晚,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难不成……是怕我们不辞而别?”

    在供出赵涵这件事情上,华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甚至还是要添把火的。坑气人来,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赵公子?”刘勤旭对于听到这话也很是诧异,毕竟昨夜他是最晚睡去的那个,哪能想到在静谧的四下里居然还有一个装睡的:“他可还真是小心,有我们仲名军在,他总不会被外面的野狼叼了去。”

    “野狼叼不叼得走我是不知道的……”华刚想与其对峙一番,外面的赵涵便满手污泥的拿着一堆草药兴冲冲地小跑了回来。

    “你干什么?”华忍不住轻喝一声,目光扫过四下里依旧鼾声一片的众人:“别人都睡着呢,你就不能轻手轻脚的吗?”

    被吼了这么一声,一直蔓延在心底里的雀跃终于被泼了一瓢冷水。不过托了华黑脸的福,赵涵冷静多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了一只眼:“是我莽撞了。”

    站定之后,赵涵这才看到了原来他们面前立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害他担惊受怕了一晚的刘勤旭。

    欢喜雀跃之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不剩了。他只抬了一抬自己的手,将掌心里的东西凑到了华的眼皮底下:“华大夫,没想到六福村虽小,却当真是个人杰地灵之地。”

    这里不仅又多年取之不尽的金矿,还能被他挖到这样的好东西来。赵涵盯着掌中的灵芝就按压不住那股欢喜的劲头,不禁掂了一掂。

    “灵芝?”这东西的确少有,便是华的目光都在上面多停留了片刻,这才移了开来:“这地方怎么会有灵芝?”

    “是啊。”赵涵忍不住附和,这可算是意外收获了吧,一晚上的恹恹欲睡都基本上被冲淡了:“这地方怎么会有灵芝!”

    同样一句话在赵涵嘴里又被重复了一遍,只是赵涵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二人的语气却是大不相同。

    华分明是疑问的口吻,可落在了赵涵的嘴里,却只剩下了下惊讶与雀跃。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次,就是刚刚清醒过来的许七也看不下去,朝着三人所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华可以喝止赵涵让其闭嘴,对于许七,他可就不行了。

    许七接过了赵涵手中的灵芝,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先不说这里直接开挖山壁,还是否会有植被生长。单论这地形,就不是会长出灵芝的地方来。赵涵,你学医多久?看不出来吗?”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师祖的问话了吧?

    这可算是在质疑他学术不精,赵涵又怎么敢等闲视之。因而盯着灵芝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许久再没有说过话。

    直到脑中好像灵光乍现,真的有想到什么的时候,脸颊却是迅速的烧红一片:“这灵芝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从山上摘下来的?”华现在十分有理由怀疑,凌珏不仅私自屯兵吞矿,还抢先一步开始囤积起了珍惜的药材。

    看来,他这谋反还真是精密谋划的大业啊!

    “不是。”赵涵如实回答,其实这只不过是他在山路上的草丛里捡来的。只是欣喜非常,便下意识地把这一段略过了。

    “这,这什么意思?”本来事不关己的刘勤旭忽然一愣,发现自己掌中一沉,那株灵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手上。

    “我等都用不到。倒是军中多伤病,总有用处的。”说起来,也真要感谢赵涵找到的这株灵芝,刚好被华用来试探刘勤旭的立场到底如何。

    说他彻底反水,倒戈相向好像也并不贴切。这两边的状况细细究来都不干华的事。只是许临夏的事情总是欠了一次人情,如果仲名军这边不搞搞清楚,那他还真不好面对许临夏了。

    华这么想着,其实就是在接着灵芝试探刘勤旭的态度。

    果然见他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咬了咬下唇,直到唇色都发红,上面留下了一排牙印,这才开口:“华大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这蚌壳的嘴终于被翘开了,虽然是只有一条缝的关系,但也完全够用了。

    华只定定地望着对方,脸上不见任何一丝一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别看刘勤旭是仲名军的将军,是个习武之人。可二人就那样站着,单论个头,却还是华略胜一筹。

    光靠着身高上的优势,华便已压了刘勤旭一头。再加上对方那张难得给出什么好脸色的神情来,刘勤旭当然得慌。

    赵涵看得气血通畅,天知道他昨天故意绊倒搭上对方脉象的时候,心里有多气。

    难怪华大夫对他使眼色,原来并非是他多心,而是这仲名军里出了叛徒。叛徒不是别人,恰恰是他们当中现在官衔最高的一位。

    刘勤旭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别说,这名声在外的华神医就只用一个眼神就把他唬得够呛。难怪说从前在京都的时候,有些有权有势的人也不曾威逼过其人看诊。

    “宋将军的死,的确是我一手造成。”针对这一点,否认也没有必要。可刘勤旭还是想极力为自己开脱一些,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可我没有想要他的命。”

    “你不觉得很讽刺吗?”角落里,早就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第八百六十章 势弱被动

    那声音柔柔弱弱的,根本提不上什么力气,断断续续的,感觉随时都会彻底断开来一般。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却对刘勤旭有着极大的震撼力。

    因为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仲名军此行中伤得最重,一度被大家视为会落下终生残疾的引歌。

    “你都看到了?”刘勤旭不可置信,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从引歌身上根本看不到有任何的异常。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平和,除了多了那份被病痛折磨的柔弱无力之外,竟是再无其他。

    “你明明知道,见你身处危难,宋将军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舍己救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刘勤旭的话实在太过矛盾了,矛盾到致使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虚伪的味道。

    而恰恰就是这种虚伪打破了引歌一直以来还在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现在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下去了:“又为什么说,本来没有想要他死?”

    “我,你们都误会了。”这一次的动静着实不小,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清醒了过来。

    面对数道目光忽然的汇聚,刘勤旭俨然忘了自己副将地地位。

    光是慌张无措,就已经让他招架不及了:“那是,那是他自己……”

    “他自己什么?”引歌人依旧躺在用草席潦草一铺的冰凉地上,可是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他自己非要凑过去送死的?说这话的时候,你心里可曾有半分痛过?”

    那一双早早就盈起泪水的眼睛此刻似是再也憋不住了,眼泪汪汪的,它们像是要相互推挤着冲出被血丝覆盖的眼球。

    “你先别激动。”华几个步子,退回到了引歌的身边,一手压着对方的肩膀,希望他能冷静下来:“这样对你的伤势只有坏处。”

    好在引歌还能听得进去话,只是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么一瞪,早因为气愤而充上点儿血丝。总让人有一种他的眼珠都快兜不住随时会掉下来的感觉。

    赵涵赶紧偏开了头去,原来那引歌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是顾忌什么,又或只是时机未到,他一直不吭不响就是了。

    “刘副将!”终于有人感到怒从中来,嘴上虽然口口声声还喊着副将,可一只拳头却已经招呼了上前。

    “噗!”刘勤旭看着地上的那摊血,硬是从中一眼瞥到了自己被打下来的一颗牙,即便和着血水,可还是那么显眼。

    宋将军身为仲名军的主将,实力武功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单论下属对其的忠诚度其实就远远不是刘勤旭可以与之比较的。

    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意外,即便当真心有芥蒂,也不能同室操戈。只是在听到这件事情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曲折与阴暗的时候,狂暴和气愤便如突来的海啸转瞬侵袭包裹起来了这一片方寸之地。

    赵涵觉得这场波及自己应该是躲不过去了,只是不安地往后缩了一缩。谁知道一只手掌抵在了背后,硬是把他按在了原地。

    赵涵侧目看了一眼,师祖他老人家临危不惧,可也别拉上他呀!

    “说说吧。”华打破了混乱的局面,他自然是不关心仲名军内里的动荡,他只是有自己的问题想要得到证实:“你现在为什么据实以告?可别告诉我说是你日日受良心的谴责,这种鬼话你还是留着自己骗自己去吧。”

    一定是时间上的关系,让刘勤旭再没有必要硬赖在这边的理由。又加上被他这样间接一逼,自然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也就暴露了。

    要真是受良心的谴责,那早该说了,又何以等到今天?

    刘勤旭神色一变,看向华的眼神不由得都带上了些愤愤不平之意。难怪说他对宋将军尊敬是尊敬,却总难喜欢起来。

    还不是因为他和眼前的这个华太像,自以为聪明绝顶,总能洞悉人心,好像他只有被人时时刻刻拿捏在手掌心里的份儿。

    他永远被宋大成压着一头,又怎么可能欢喜得起来:“许临夏比我有用得多,抓了许临夏,这边自然可以离开。”

    “那,那为什么你们昨天不走?”赵涵这也才明白过来,可是还是在对方的招供之下:“许大人可不是今天才被抓的。”

    “笨。”华抬手打掉了赵涵指着刘勤旭的手指,在他看来,让赵涵问话完全就是多余:“许大人他们不是被今天抓来的,可我们和里正却是昨日找上门来的。”

    他们的到来,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刘勤旭和凌珏的某种约定。他们既坏了刘勤旭的好事,可也带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更可以为仲名军众人对其深信不疑的契机。

    所以,昨日半夜,刘勤旭才坚持守夜。

    守夜守夜,哪里守的是外面的人呢?刘勤旭不过是为了等待众人全部入睡之后,他才好去找那个与他接头的人。一切都只是为了确定情况,为了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肯放仲名军离去好通风报信。

    这无疑是凌珏对于朝廷的一种挑衅,一种不加任何遮掩与修饰的挑衅。

    很胆大,也很杀伐决断?这个想法刚刚从他的脑海当中蹦出来,却把华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这是在变相地夸凌珏吗?

    “什么,什么昨日今日的?”这回一头雾水的不仅是赵涵,还有在场的一干仲名军众人。一个两个皆是大眼瞪小眼,反应不过来。

    “按照计划,用大理寺卿换仲名军,刘副将答应了。”一人换一整只队伍,乍一听似乎是笔很不划算的买卖,毕竟这队伍也是深受陛下器重的仲名军。

    可惜,凌珏懂得,秤子的两端到底哪头更有分量,哪头更有意义一些。

    “你和对方约好了,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放你们离开。”只是,从始至终被动的一方都是仲名军,哪怕那边抓到了许临夏,消息也不会立时便传过来,更不会就这么痛快地就放他们离开。

    因而,华等人的到来,其实还是带来了一番别样的局面的。不说别的,最起码这里的伤员还是得到了有效的治疗。

    “你昨夜熄掉了木柴,是不是就是为了找他们好通风报信?”赵涵一晚上不睡可不是白来的,他当时就不明白这么一个举动有什么意义在。还只当是其人害怕这山林里起了火灾而特意灭掉火源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 碍眼

    刘勤旭被人一眼道破心思,脸上终于挂不住了:“难怪你一直奇奇怪怪的,原来睡也是假睡,一直在监视我?”

    赵涵的小聪明关键时刻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被翻了出来,且派上了用场。

    他怒瞪回去,一点儿都不带手软的:“你别含血喷人啊!我只是失眠,一直睡不着,可眼睛都是闭着的。看都看不见了,监的哪门子视!”

    刘勤旭被噎得一阵干咳。这一轮无谓的交战,他算是彻底败下了阵来。输只输在了不会诡辩之上,毕竟对方眼睛看不到了,可一双耳朵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落下。

    “行了。”眼见着赵涵就是掀起了一场无聊的骂战,华更觉心烦意乱,不禁出声打断了他们:“尤其是你,给我安静点儿。”

    “昨天你偷偷给人传递了信号,为的就是确定几时能离开。”他之前给引歌号脉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听到刘勤旭一直经久不绝的动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其人一直都不在这里。

    而刘勤旭,从那边得到了回应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这个速度根本是用耗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又难怪他一心扑在引歌的伤情之上,倒真没有发现这瞬时的接近:“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图什么,名还是利,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名的话,仲名军,哪怕不是副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说出去也足够的有排场。利的话,仲名军也不差什么,朝廷何时亏待过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不过还有一种情形自然是刘勤旭所求的例外,那就是人心没尽。如若刘勤旭是个死不满足的,还永远望着一山更比一山高,今朝是出卖兄弟,明日还不定是什么呢!

    “我有一个条件。”这也算拿捏着刘勤旭的小辫子,要求其人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答应我,我就只字不提。权当不知今日之事。”

    事实上,便是华不提又有何用。刘勤旭的嘴脸已经被众人看清,仲名军众人谁人还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大夫,你小瞧我了。”刘勤旭能猜出对方的要求是什么,也知道筹码是什么。只是出生入死的多了,他不惧生死,这个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了:“救人,我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说的好像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一样:“不过你救人与否,仲名军都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华知道,如若对方真的豁出去一切,那么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和所谓的把柄便再无用武之地。

    只是从其人方才的表现来看,他还有最后一点可以做赌:“回京都是回不去了,待在这边世子也容不下你。倒不如救出许大人,也算将功折罪。”

    “不用了。”刘勤旭回得决绝,可说话的尾音都是微微发着颤的。这个感觉就好像人在下意识地回应,可骨子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默默抗拒一样。

    心和行根本没有统一起来,那便证明,在这件事情上,刘勤旭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坦诚。他还在动摇,只要心性不坚,那就不是顽石一块。

    华上前一步:“我并不明白,凌珏应允了你什么好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什么的。只是如今,人还是要看看眼下才是。”

    凌珏应他的那些,其实他早已得到了。仲名军的将军,即便是副将,那也是许多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至于更多的,他也不敢肖想。

    他只是无法忍受,也想不通,为什么宋大成入军入的比他晚,可是最受士兵们爱戴的那个人却不是他,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看上去不过只是一个山野村夫一般莽撞的宋大成做了主将?

    人就是这样的,最受不了比较,因为只要有比较,便会有相形见绌的那一方。

    优胜的那一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屡屡站在下风的那个可就不一定能始终保持着平静如水的想法了。

    那只是一潭看上去平静无波的池水,可是地下,却是翻涌着千万层波浪的暗流。

    它们一刻都未曾停歇,只是一直在黑暗当中寻觅着,寻觅着那个足够它们一跃而起,将心中所有积攒的不满情绪全都爆发出的口子罢了。

    刘勤旭便一直在找这样一个口子,只要,只要能够让这一颗眼中钉从他眼前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好。

    又或许,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刘勤旭畅快一些,便是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凌珏刚好给他打开了这个豁然开朗的口子,他也不晓得答应了对方,等待着宋大成的绝境会是送掉性命。

    又或许,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有多么肮脏,嘴脸又有多么龌龊。所以,始终将这些想法尘封起来,自以为不去理睬,便从不曾存在一般。

    “我,跟你去救人就是。”这算什么,折腾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宋大成是死了,死得死不瞑目,而他也成了千夫所指,被众人所唾弃指骂的那个。

    到如今,再想和大家重归于好却是再也不可能了。毕竟他们之间相隔的,可是一条人命的距离,再也跨不过去了。

    “好啊你,你们……”

    说服刘勤旭不容易,华第一次感到没有什么把握,能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证明是天意使然。

    可听到这么一句话,华却要开始怀疑天意了。这,当真是老天天可怜见吗?又或者是好事多磨。

    华定了定,只恨自己昨日忘却了来料理里正这个家伙:“不知里正有何指教?”

    “刘勤旭,公子为你除了碍眼的宋大成,可你居然在这里里应外合还妄想倒打一耙?”里正吹胡子瞪眼,完全符合他不过是一个狗腿子的形象,没有一点儿让人瞧得起的地方。

    可这家伙也真是命大,无论他有多么厌弃面前的里正,可这个事实却是不得不承认。

    那虫子虽是受他的指令行动,我一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状态。可经过他那么一遭,里正也早该没了半条命才是。

    华眯了眯眼,觉得有种火气燃在了胸膛当中,且愈愈烈,这一次里正也加强了戒备,骂人过骂人,可却始终不给华接触他的机会。

    华愤愤骂道:“真恨当时没有一刀结果了你。”

第八百六十二章 得报

    这一刻,赵涵整个脑仁里都被一句话包围了,那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像里正这样憋了一肚子坏水的人,居然还熬得住腹内虫子的蚕食,硬是站在了他们的面前来膈应他们?

    换谁谁不气愤,换谁谁不恶心?他都如此了,就更别提是与其有着深仇大恨的华了。

    赵涵觉得,自己身侧的华大夫快要炸了,不知怎的,有一种压迫感自他的头顶斜侧上方传来。

    没错,那是一双灼灼的目光。因为华远远要比他高一些,所以紧盯着他的双眼自然也是从那里开始凝视的。

    赵涵没有做鬼,却也心虚,脑中闪过一百个大大的问号。这坏事做尽还要上门挑衅的人又不是他,华大夫为什么要死死地盯着自己?莫不成是把账都算在他的头上了?可这没有道理啊!

    时间流逝得很慢,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凌迟处死,煎熬得很。终于,华开口了:“赵涵,你去,把他抓过来。”

    幸好,华大夫没有被气得两眼昏花,还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赵涵刚想松口气,可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

    他有些瞠目结舌,张大了嘴:“为,为什么是我?”

    在这里的,就是蒙着眼睛去抓人,随便来一个都比他强吧。凭什么只抓他这个苦力!

    “让你去就去,别废话。”华催促的话语如催命一般地响在耳侧,最后还用脚踢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

    赵涵认命,半晌才从牙关里迸出了一个“好”字:“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这种不情不愿其实也只持续了不过片刻,真的当赵涵伸手去抓里正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便已完全地转移了过来。

    赵涵虽然不懂得华的那小虫子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可看之前的样子,里正也算将死之人了吧。

    可就是眼前的这将死之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从他的两只手掌间如鱼一样地游窜了出去:“别走!”

    他几步小跑,拦住了里正的去路,可自己却是抢他一步僵硬在了原地:“都,都来了?”

    赵涵面向的正面,正是一群乌央乌央的人头,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待的样子,极像翘首以盼的熟人。可是,他和人家并不输啊。而且如果有机会,他打死都不想和对方往来:“华大夫,不好了!”

    赵涵扭过头就开始往茶棚里面跑,跑得慌里慌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逃难的灾民。

    逃难的灾民跑掉了一只鞋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空着一只手不停地在半空里指指点点的:“珏,珏公子带着人埋伏在外边,就等我们出去呢!”

    凌珏?华眯了眯眼睛,他就知道,那个人论谋略绝不会在他之下,救人的打算怎么会让他实行得一帆风顺?

    也是,替仲名军治疗了伤病那是无伤大雅。可若是再带人杀个回马枪,特地要救出许临夏的话,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对方又焉能不带人来围堵?

    这一回,的确是他考虑有欠妥当了:“就是世子带人来,今天也是那里正的死期。”

    “别。”赵涵难得大着胆子,上前一把拉住了看上去很是不理智的华,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导起来:“你冷静一下,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

    “借用。”华对赵涵的话却是不置可否,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是一门心思地问旁边的人要了把利剑,就大步流星地往人群的中心走去。

    “喂!”得,这个样子,看来是铁了心地要在这个时候与外面的人对抗到底了。

    只是他平日瞧着,华就算再不理智也不是个不分状况胡搞一气的人。想来,许是他心中有数吧。

    赵涵深吸了一口气,两三步小跑也跟了上去。华留给众人一个背脊挺得异常笔直的一个背影,剑鞘的寒光在清晨带了些雾气的阳光下正是刺眼,闪耀耀的,让人睁不开眼。

    赵涵抬手遮了一遮,扭头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不光是自己,就是仲名军里这些人似乎也是屏气凝神,有种很是紧张的气氛在人群里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其实不光是仲名军,就是对面凌珏派来的人,也在一言不发。两方人就这样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僵持状态之中。

    谁先发声,谁就会成为一众人的中心。华却是对这样的气氛浑然不觉,只是一开始,他就没有从里正身上移开过视线。

    那里正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其实也是狐假虎威,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早就汗流浃背了:“你!”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脖子上却是一凉。垂眼去看的时候,随着下巴一寸寸地低下,里正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骼正在嘎吱作响,好像已经被人拆卸下来了。

    “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活着了。”华紧咬着下唇,这才止住了自己的手掌微微颤抖。

    这双手,不管曾经打着什么样的旗号,也不管是不是披了一张外皮,最起码要做的可一直都是救人性命的事情。

    这如今一来,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要让这双手上沾上污血了。

    “华。”许七眉宇之间笼着一层化解不开的哀愁,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要在此刻唤一声华的名字,并不是为了阻止,更不是傻乎乎地要为那人求情。

    或许只是,接下来的这一幕,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难以下手。与罪魁祸首里正无关,只是自己终究过不了心里这关。

    华只觉得自己握着剑柄的虎口一颤,紧接着便有些温热的液体喷洒了他一脸。它们应该是粘稠的,散发着一股腥臭味道,想必一时间应该已经糊便了他浑身上下每个角落。

    华却是不大敢看:“师父,我为族人报仇了。”手刃人的感觉并不好,如果不是这个仇恨无法化解,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的。

    “啧。”有人看得也是头皮一阵发麻,别了了头去。

    毕竟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华并没有经验。他手起剑落的瞬间,都不知自己斩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只知道那些红色的东西是真的很多,即便他故意别开眼去,余光里都被那抹红色无声重填着。

第八百六十三章 退却

    “这位公子,你把我们的线人杀了。”对方阵营里,一个红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开口。看上去,似乎是唯一一个胆子还挺大的,毕竟也就只有他在这种情形知晓还在说话。

    赵涵猛地咽了口口水,原谅他生活的环境实在安宁,刚刚被这一下可是吓得不轻。现在随着面前男人的话音,他才刚刚把身子掉转到那个方向,可不争气的脖子却扭了。

    因而,他只能保持着一种很是怪异的姿势打量对方,顺便还听到了华从鼻孔当中发出的一声冷哼。

    想来是这位华神医刚刚杀了一个恶人便浑身是胆了吧。再加上,他一贯就是那样眼高于顶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人会被他看在眼里。

    这样好像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赵涵这么想着,面对对面的阵仗,他倒也受到了不少的安抚。

    眨了几下眼睛,赵涵刚想闭闭眼缓解一下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就听那冷哼过后,他旁边的某人开始了:“又不是婚嫁,穿什么红衣,把自己搞得多喜庆的样子。”

    赵涵的那种不安情绪又浮起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偷偷扯过了不知是谁的衣袖一角:“借用一下,我挡挡。”

    许七嘴角牵了一牵,侧目看着抓着自己衣角的赵涵倒也没有挣开。赵涵这是什么思路?青天大白日的,这么一个大活人,就靠着他的一个衣角,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吗?

    “公子,我们老大好心放你一马,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红衣男就好像没有听到华的那番言论一样,依旧在自顾自地继续:“可你倒好,蹬鼻子上脸,现在还杀了他的线人?”

    “老大?”赵涵缩得更厉害了,喃喃自语了起来:“看来珏世子还真的很得人心呐。不过……”不过,那岂不是说,他今天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就像之前赵涵想的那样,华不是一个会被情绪所轻易冲昏头脑的人。他既敢在人前动手杀了里正,便是有充分的把握。

    华顿了一顿,焦点总算不在年轻男人的红衣上了:“线人是你们老大告诉我下落的,那也就是说生杀大权早就由我处置。你现在要来拦我救人,大大方方就好,又何必拐弯抹角,强安罪名呢?”

    里正,对于凌珏来说早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尤其是他们这一村的村人在做下这些丑事之后,凌珏更没有道理同他们变成同一战线。

    只是并不明说,也是为各自保留下那一丝丝的无谓和气罢了。可里正太蠢,蠢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依旧傻乎乎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厉害的角色呢!

    红衣男人笑得不置可否,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样的表情挂在他脸上有多么地令人厌恶:“公子果真聪明,难怪老大会特意叮嘱我等,就怕你耍诡计呢!”

    耍诡计?华并不想出言纠正他,虽然他和凌珏交情并不深,但这样的话一听就知道并不是出自于凌珏口中的。

    想来又是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劲地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吧:“不救就是,那他们呢?”华微微侧身让开,露出了这边的仲名军众人。

    “你?就这么……”红衣男不知该接什么好。华如此干脆利落,决定了的事情竟是这么容易就会变卦,让他本以为要磋磨好久的打算都给落了空。

    “珏公子派人来堵,那我必然是没有机会了。何不见好就收?逆流而上的话,当真没有必要。”这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可和处境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是一条明摆着的死路。

    如若他能帮助仲名军众人疗养好伤情,那也算是回报了这一份恩情。毕竟他们回京之后,朝廷自会派人前来解救。

    许临夏不过是多受些罪罢了。啊,不对,这样说应该并不贴切。

    凌珏的目标并不在许临夏身上。虽是其人一派谦逊有礼的样子,但感觉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不过也算为人真诚,想来并不会亏待于许临夏。又何须他在这里铤而走险,到头来却还要担着里外不是人的风险呢?

    知难而退,才是明智之举,也是现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红衣男子的神情竟然会闪过一瞬间的落寞与失望,华直觉得像他这样有趣的人可不多了。

    勉强算是各为其主,是立场不同的两方阵营,可是在听到对方知难而退之后,面对如此顺利的局面,他居然高兴不起来。看来是非要在所有人面前逞个能才算罢休。

    华别开了眼去,那男人的红色太过妖艳,瞧了便让他眼睛生疼。更重要的是,那样妖艳的颜色再搭配上那男人的行为举止,活脱脱地骚气冲天,他怕自己看久了会忍不住对其搞点什么要不了命的小巫术。

    红衣男人把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闻言当即一裹袖子就要愤愤然地离去:“既是如此,诸位就速速离去吧。”

    想必红衣男人在华这里吃瘪吃得当真不好受,又顿觉失了面子,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还是旁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开了口:“秦大哥,这里正……就让他这么暴尸荒野?”

    说话的人比大多数人都矮了一头,可敢于发声的,他却是第一个:“他虽是,虽是死不足惜吧,可……”

    红衣男子被提了醒,就在片刻前,他站在原地,大言不惭地号称那里正是他们的线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线人,他现在自觉受了气就要二话不说地离去,哪里有半分还把对方当自己人的样子。

    前后短短的时间里,红衣男子的态度却是判若两人。他不禁臊红了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矮个子,没好气地道:“把他带回去,找个地方葬起来。”

    矮个子应得飞快,尽管这红衣男人一瞥过来的眼神是挺伤人的,可他压了压心中的不快,也就当浑然不觉了。

    “你们几个,过来都搭把手。”矮个子张罗着身边的几人,顶着各种复杂的目光,却还忙得不亦乐乎。

    “华。”许七上前,拽了拽华的衣袖。

    华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他手中剑锋上的血流都干涸了一些,而剩下的则汇成了血珠,正顺着锋刃一点一点滴答下来。

第八百六十四章 安葬

    鲜血汇聚成血珠,正一滴一滴地顺着剑锋往下淌,它们浸湿了华簇新但是略染了些泥土的鞋尖,它们也将地上早已动弹不得的里正衬托得更加触目惊心。

    只是,也仅仅是触目惊心而已。即便是主动发声要为其予以安葬的矮个子,眼底都没有一丝对生命逝去的叹惋之情。

    里正做的那些好事已经传遍了天下,谁人不知那是一个怎样恩将仇报的大恶人。但凡良心还有一丝未泯的,都决计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所以今日遭此下场,那也是罪有应得。偶尔还有几个心软的,诸如矮个子这样的,不忍心其人尸体就这样暴尸荒野,日日逢着日晒雨淋,到最后连个全尸都未必能留得下来。这才会顶着旁人各种复杂的目光做上这样的一件事情,便已是极致了。

    华虽然发呆,一直未能从他亲手杀人的事实当中回过神来,但该听到的却是一字不漏。

    此刻许七用略带担心的眼神望着他,手上的动作更是不断。

    他嗯了一声,手上的劲道一松,随着剑落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紧绷的身体当中抽离了出来。

    一瞬的功夫,却给了在黑暗当中的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找你们的人把他带走。”

    他是和里正有仇,并且这仇还是深仇大恨,绝无可能化解。但他再怎样的疯狂,也不至于达到了鞭尸这样的程度。

    入土为安,是他最后的让步,方才他那一剑下去,也算是同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矮个子得到了允许,在一众目光当中逐渐矮下去的身子不自觉地又挺了一挺,招呼着旁边的几人:“快,快点儿。”

    几个人是同矮个子共同出生入死的,合作无间,动作利落得很。矮个子弯下腰去抬里正胳膊的时候,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瞥过,最后在华的身上短促停留了下来:“多谢公子。”

    “哼!”华知晓这人心思良善,可一听到这番感激之言却觉得是对他的嘲讽,不由地便将心里的嗤之以鼻统统不加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矮个子听得很是清楚,那声冷哼也像一根尖针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心窝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不太畅快,他微微颔首算作告辞,这才和身后的一众人抬着那早已僵硬的尸体远去。

    “华,华大夫。”人群的脚步声远去了,引歌也终于松了口气,唤起了他的名字。

    他重伤在身,本就提不起什么精神,方才又红着脸和刘勤旭对质了一番,此刻说起话来更是有些有气无力。

    不过好在众人都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未得回神,安静无声的四下里,引歌的这声呼唤算不得突兀,却也足够听得清了。

    “哪里不舒服?”华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有多么突然,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好自己,并且时刻记得自己本身是一名大夫的职责。

    引歌苍白着一张脸,没了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动着:“刘,刘勤旭,怎么办?”

    华不由地就是一愣,其实这话问得很是不明所以,他既不是仲名军的人,如何处置刘副将也不该由他说了算。

    华微微侧目,眼角的余光所见,似乎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等他的一个决策。

    这叫什么呢?至多只能算是有心思的萍水相逢,他出手相助更是情理之中。可仲名军的人却把他当成了一个救命稻草。

    又或者说,根本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出一句决定性的话。

    因而,便找了他这个外人,因为是外人,即便说些什么,他们也不用承担起心里的那份压力。只需要选择点头或摇头,附和或并不认同就好。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一劳永逸的法子呢?华心想,应该是没有了:“你们回京吧,一切自有陛下的旨意。”

    他也不傻,大包大揽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只是一种不顾身份的僭越,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充大头呢!

    “他……”有人似是对于刘勤旭这样一个叛徒的存在心生膈应,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有诸多的不满,他们将这种情绪写了满脸,好像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似的。

    “纵然他有千般不是。”华从引歌身侧直起身子,逡巡着这里的众人:“那也是王臣,该当如何,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说了就可以作数的。”

    从他们的口中,华可以零零碎碎拼凑出些信息来。

    被设计害死的宋大成是仲名军的主将,其人可能只是一介武夫出身,因而在刘勤旭的眼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再加上底下的人又对这个宋大成十分敬重,久而久之,他便心生妒忌。

    只是这妒忌一直寻不到由头,也就一直隐而不发。直到这次奉命离京,凌珏发现了他潜藏的心思,对症下药,也便造就了如今的噩梦。

    刘勤旭和引歌的关系特殊,引歌入军开始,便一直是由刘勤旭带着。除了引歌这个例外,其他人似乎多多少少都对刘勤旭颇有微词。

    “一切都听华大夫的。”引歌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华的出手救助,让自己对其产生了无限的认同与别样的敬仰。

    一个刘勤旭在他心中轰然倒塌了,可另外一个“刘勤旭”却是借着华的存在而逐渐高大起来。

    “这灵芝,给你。”华将灵芝在手间捻了一捻,随后二话不说便扔进了引歌的怀里。

    “这,我这,虚不受补。华大夫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免得给了我也是浪费。”仲名军中是有军医的,因为他们总是免不了三天两头地受伤,因而一些很基本的东西引歌也是懂得的。

    华扯开嘴角笑了起来:“这灵芝可不是给你用的。”抛开虚不受补这样的问题,便是当真要起服用下去会对身子好的作用,也不是这样乱用一气的。

    华看了看引歌,又将目光移到了一旁早已默不作声的刘勤旭身上:“现在,人证,无证都全了。”

    人证无证?引歌知道华这话是意有所指,终于在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了这所谓齐全了的证据指的是什么:“如此,就要多谢华大夫了。”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改为那屈死的宋将军感到些许宽慰,还是要为刘勤旭逃不过朝廷的制裁而感到些许的难过。

第八百六十五章 江上起雾

    “你们不回京吗?”引歌手里紧攥着灵芝,可不知为何却觉得滚烫。或许因为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物件,早就比它的外形所呈现出来的还要再重要一些。

    “回京?”赵涵背后泛起的冷意正在一层层消退下去,自打对面那帮人走了之后,他感觉自己那不知为何弯下去的腰板又得以挺直了一些:“你可不知道,离开京都才是华大夫一直以来的夙愿。哪还有再回去的道理!”

    引歌默然,他当然不会不合时宜地问一句,为什么不愿回京都。只是在听到这本不干他事情的回答之后,心骤然地就是一沉,怪空落落的。

    “你去。”扶着引歌的一人对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当即便有人折返回了破落的茶棚当中。

    仲名军内部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叛徒,华提不起丝毫的兴趣,眼神只定定地在引歌身上驻足了片刻,他才带头作揖以示拜别:“诸位既然此事已告一段落,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扶,扶我起来。”引歌的气息难以平定,不仅是伤痛在身的缘故,还有那被刘勤旭刺激到的心态也在隐隐翻江倒海着。

    “你可悠着点儿啊!”有人眼底当中闪过一抹担忧之色。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未曾怠慢,尽全力撑着引歌,就怕重伤的他再给出个什么意外。

    “嗯。”引歌紧抿着嘴唇,看那眉头紧蹙的样子,便知他是在隐忍着疼痛而一言不发:“华大夫的大恩大德,引歌无以为报,如若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您开口,我绝无二话。”

    他不过就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小兵罢了,来去之间从来没有什么牵挂,能许给别人的承诺也是十分有限。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一腔赤忱。

    “哦?叫你去杀不相干的人也可以吗?”华大仇得报,可心情却算不得太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情此景之下,他还可以出言调侃引歌几句。或许是此人身上经历的伤痛太多,他不大乐意见到一个人对此耿耿于怀,始终记挂在心上吧。

    引歌黯然失色,吞吞吐吐着说不上话来。直觉告诉他,这不过是华大夫的随意说说,可他却无法坦然应下,而是直接愣在了当场。

    他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不过,若是当真不过脑子地一口应下,华却要反思一下自己是否又救错人了:“巫医在世本就是要救人于病痛之中的,若是人人都若你这般动不动就发誓盟愿的,反倒是增添了我等心上的负担。”

    许七性子很是沉稳,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地静静立在一侧。不过,也或许实在是他身体太虚弱了。赵涵轻咳了一声,觉得此时很是需要他的一句附和。

    “走了。”他的嘴才刚刚张开,就感觉有什么力道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往旁边一扯,硬是让他趔趄了一下。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莫名其妙的,赵涵就跟着华和许七乘上了一艘渔船。

    说它是渔船,仅仅是因为这艘舟上总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萦绕在鼻间。更加触景生情的还得是,撑船的船夫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始终弯着腰的模样像极了打鱼晚归的渔夫。

    “船夫大哥啊!”赵涵一手扶着船上的桅杆,一手抚摸着胸口,那频率快得像是要把自己的前胸敲塌陷一块一般:“我我,呕!”

    “你要吐能不能起开点儿?”迎着江风,华闭目养神得正是肆意,可总有些不大和谐的干呕声不绝于耳。搞得他的胃里好像也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我,我也不想……”可能是觉得自己委实委屈,也有可能是因为被这么一刺激而嘴上没有了禁锢。只听哇的一声,赵涵彻底轻松了,再也不用顶着心脏噗通个不停的难受在那边要死要活的。

    “啧!”华第一次蹦得老高,直接在船板上小跳起了一个高度。

    “你们两个!”船夫黑着脸,他的耐心已经要被耗到了极致:“能不能给我消停点儿?这是要把我的船给拆了?”

    这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真实写照,华被人无缘无故说了一句,当即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通过眼神统统转移投射到了一脸菜色的赵涵身上。

    赵涵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哪里还有心思管顾。江风一吹,由地上那堆东西散发而出的古怪味道直接迎风而上,将他的鼻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船,船夫大哥。”就在赵涵尝试着开口致歉的时候,华却是矮身一钻,直接进了里舱。华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自己吐了他一身,想必是够他记恨上一阵子的了。

    赵涵撇撇嘴,先向面前的这位道歉才是正事:“船夫大哥,实在对不住。我这生平第一次坐船,也没有想到会晕得这么厉害。搞脏了你的船,真的很对不起。”

    “哼。”半晌过后,等待他的先是一声冷哼,继而那船夫才缓缓叹了口气:“晕船倒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个特殊情况。只是那与你同行的,他方才那么一跳,却是极容易……”

    “极容易什么?”赵涵敏感地捕捉到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显然船夫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态度并不是简单的厌恶之情。

    看他的样子,八成是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啊,没,没有什么。”船夫隐藏在斗笠之下的一双眼睛似是往江面中心瞄了一眼,但不知是在抵触什么,那眼神的凝视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还不是刚才那个公子不规不矩的,我不过是怕船翻了而已。”

    真的吗?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吧?赵涵眨巴了眨巴眼睛,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江面起雾了,不远处的地方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赵涵也了无生趣,干脆兴趣恹恹地回了里舱:“华大夫,刚才,对不住了。”

    华闭着双目,依旧在进行着他日常的犯困。只是不知是真的熟睡了,还是在假寐,并不搭理他。

    许七却是个善良的,闻言抬了抬眼皮:“你若是晕船就在外面吹吹江风,总归要比这里好受许多。”

    赵涵被许七这样一勾,总算是可以打开话匣子了:“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就先回来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包围

    许七的眉心一蹙,硬是从虚弱的身体状况中挤出了一丝强打起的精神:“什么不对劲?”

    赵涵晕船的劲头还没有过去,只一手扶着额头不断在那边打嗝般地吸气呼气:“刚刚我和船夫大哥在说话,江面上,江面上突然就起了一层白雾。雾蒙蒙的,白惨惨的,总感觉……”

    华大概是觉得赵涵连用两个叠词很是惹人心烦吧,将枕在舱壁上的头又掉转了个方向,继续睡觉去了。

    只有许七,好像对这件突然发生的状况很是在意:“你感觉什么?”

    赵涵不能想象刚刚那个场景,从心底骤然蔓延开来的不安很快压过了身体上因为晕船而带来的不适。

    这直接导致赵涵看上去有些痴痴傻傻的,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呆板到好像只有一张嘴在不断开合着,很不协调:“感觉就好像江面上有什么东西要突然出来了一样。”

    不过那也全是迫不得已,因为许七在问话,他肯定不会默不作声装哑巴的。况且,那种感觉的确很怪,若不通过这种方式抒发一下,好像会演变成一种噩梦般就此纠缠上他。

    许七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了,到最后他竟然双手一撑舱壁,径直就要探头到外面去。

    “前辈,你干什么?”赵涵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口,整个动作算不上行云流水,但却足够眼疾手快。袖口掩盖之下的手腕清瘦得出奇,好像许七整个人就只是骨头搭骨头搭出来的,时间久了竟然会硌得他有些刺痛之感。

    或许是被这骨头硌得回神,也或许是因为片刻错愕后意识到的失态,赵涵松开了手来:“我瞧船夫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我们还是先在里面呆着吧。”

    不知道是不是赵涵的错觉,他觉得许七的双眼在某一瞬间有些空洞洞的。那里面除了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好像什么情绪都丧失了。

    不过,一瞬间就是一瞬间,根本没有持续多久。许七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会有喜怒哀乐的大活人,他探出手来捏了捏赵涵的肩膀,力气使得有些大,直把赵涵捏得哎呦了一声:“别乱动,华太累了,不要打搅他。”

    面对祖师的叮嘱,赵涵连连点头:“哦,好。”他这一句话,一语双关,除了表面那层最浅显不过的意思,又分明是在让他看着华不要让其乱动。

    不管是外面的东西主动找上门来,还是华做主要出去一探究竟,自己都不能让他离开。

    赵涵这么想着,不禁把视线调转了过来,聚在了背靠自己,一个人窝在船舱里似是睡得正熟的华身上。

    毕竟这里的环境终归还是密封的,不大的空间里就这么两个人。华或许感知到了这灼灼的目光,不太安分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睡得却更是沉了。

    赵涵心绪不宁,他一边谨记着许七交代他的事情,一边却又压抑不住满心的好奇。索性人就直接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望向了那远处江面。

    许七迈着一双沉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船舱,向着外间划船的船夫缓步走去。

    船夫在茫茫大雾中披着他那件有些掉色却并不破旧的蓑衣还在忙碌着。似乎他一点儿都不受这突来的恶劣天气变化的影响,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卖力。

    “你不怕吗?”许七知道,他知道船夫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因而也便开门见山了。

    船夫始终都在以背影示人,从许七的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到其人脸上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但是,他却看得分明,在他问出这句状似漫不经心的话后,那船夫撑船的动作却是一顿,整个后背绷得紧紧的。

    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潜伏在人群当中的细作,忽然被人戳穿了身份,心思尽被暴露得一干二净。

    可谁会愿意被别人一语道破自己辛苦的伪装呢,不论缘由为何,都不会愿意的。

    船夫更是如此,他继续撑船,只是这一回连带着呼吸都尤为急促了一些。慌慌张张的,看得出来,他很想逃离出这片大雾的包围。

    “我在这一带撑船撑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鬼天气没有见过,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外乡人,才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船夫的语气真的很轻松的模样,倒好像一切真如他所说。

    是他多心了吗?答案当然是不。许七极目远眺,他想让自己双眼的目光可以穷尽所有,穿透这片碍眼的白雾,看看这白雾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船夫或许也有这样的默契,他双臂上的青筋凸起,随着他身子的带动而一跃一跃的。

    既然他们目的一致,那么即便还有人紧咬着什么不肯言说又有何妨呢?至少许七是不认为有什么差异的。

    渔船就这样在白茫茫的雾气里以它最大的能力极速前进着,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到许七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听过一个传说吗?”许七出言打破了沉寂。

    可是安静太久,许七这样冷不丁的一句话却是把船夫给吓得浑身一抖。他没有什么好气:“传说传说,多半失真,你有心思还不如去睡觉,睡醒了也就到了。总好过在这里妖言惑众。”

    居然说他妖言惑众?可这位船夫不也是同他一样这么认定的吗?许七就当没有听到,换了一种说法:“那或许,就不是传说,一个故事。故事,船夫大哥有兴趣吗?”

    听听听,我看上去像很闲的样子吗?船夫刚想破口大骂几句好堵住对方的嘴,可许七却压根不是来询问他的,那分明就是一种通知。

    “天地初始,便诞阴阳二象,其间又生飞禽、走兽、花草无数,它们各具形态,却都通灵智。”许七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讲述,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关心的模样。

    船夫却是快恨得掰断手里的船桨了,天知道他为了逃出这片白雾费了多大的劲,可不是为了听许七在这里胡邹乱侃的。

    胡诌也要有个边际,他这动不动一张嘴就是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谁听了不想掐死对方:“你能闭嘴吗?”

第八百六十七章 贴近

    许七没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可有一种东西,没有灵智。据说它们常常徘徊于世间各处,这一飘荡便脱离了时日的束缚。”

    许七说得正是兴头之上,没有发现,船夫的手中一松,那船桨竟是掉在了江里,沿着江水漂远了。

    没有灵智的东西?这想想就挺让人毛骨悚然的,赵涵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刚想深吸口气,可却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什么气流开始了频繁的涌动。

    他的脖子都完全僵硬了,一动都动弹不得,只能坐在原地打着颤。

    会喘气的东西径直绕过了他,朝着船舱外面的许七走去。那身影披着一头独有的白发,虽然不讨好,但却给赵涵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你!你闭嘴!”船夫气急败坏,如果说刚才的他努把力就可以逃出这里,那么现在的他却是已于等死无异了。

    恐惧的气愤冲撞上来,让船夫忘记自己收了眼前之人的定金。看到这本该同舟共济的客人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没有灵智,可是却存于山川湖海,可存于这世上的每一个方寸之地。”船夫龇牙咧嘴着朝许七挥舞着拳头,瞧这架势,八成是准备大干一架。可惜的是,出师不利,华一把便将他钳制了:“或许是你,或许是我。也许是未来,也许,就是现在的某一刻。”

    船夫明明是知道什么的,很不禁吓。华不过一个挑眉,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便已经将其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我求你别说了。”船夫好像突然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跪在华的面前,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华却觉得莫名其妙,他隔着周遭越来越严重的茫茫雾气看向了许七的方向。这里能见度已经很低了,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得如此短,想要看清许七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扁扁嘴,表示自己很无辜,只是这种无辜的示意不知落入了许七眼中几分。他至多只能算是添油加醋的那个,怎么把船夫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提了提船夫的胳膊:“先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涵一直死死扒着船舱的门,起初白雾从四面八方开始包围过来的时候,他的确认为这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一个个的全部跑进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时,看着身边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会喘气的活物。赵涵却又很合时宜地认为,原来他自以为的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如若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发生,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倒还不如……

    指甲在木制的板子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抓痕,赵涵一鼓作气冲进了浓雾里:“华大夫!许前辈?你们在哪儿呢?”

    华偏头一听,就大致摸出了赵涵距离自己不过几步的距离。但一想到其人有时表现出来的那个怂包样子,就有一种强烈的玩心开始作祟。

    他一个反手,上一秒还拉着船夫的胳膊便撒开了来不管不顾,相反的,还扣到了对方的嘴巴上。

    这个情形之下,船夫很是开窍,居然当真一点儿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好像自己真的是华手中的一个玩偶,任凭他随意驱使。

    “人呢?船夫大哥?你在吗?”赵涵细细一想,便觉得依照华的那个性子,即使听见了让他出个声可能也是妄想。倒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到船夫这样一个陌生人身上来得稳妥一些。

    可惜,赵涵耍的这个小聪明终于落了空,谁都没有理睬过他。这四下里静悄悄的,唯一可以和他作伴的,竟然就是这些碍眼的雾气,真是好生讽刺。

    一开始让他费心躲避的东西,现在看上去,倒顺眼了起来呢!

    当然,这种所谓的顺眼不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幻觉而已。

    赵涵伸长了两只手臂开始在雾气中前行着,只是人没走出去几步远,身子一前倾,险些栽进了水里去。

    真的是他命不该绝,不知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腰带,还将他往回一带稳了下来:“棒槌一个。”

    “是华大夫?”此时的赵涵才顾不上计较那许多,半带欣喜地反向抓了回去。

    “不对。”不远处,许七的嗓音虽然低低的,但这依旧掩盖不住他刻意压下的那种紧张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你们别出声。”

    从华的接茬以及船夫的表现来看,他们都算是或多或少的知情人。在场的唯一不明就里的现在就只剩一个人,赵涵便是那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趁着他不备,华改换了欺压的对象,一只罪恶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捂紧了赵涵的嘴巴。

    偏偏那只手掌力道还颇大,五指并拢着堵在那里,赵涵竟然有点要窒息的感觉。

    或许真的是这种控制太过难受了吧,赵涵嘴上是没有出声,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落下。

    他不住地拍打着华的手背,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种别扭的束缚之中挣脱出来。可惜,他惹恼了华,这种心思越是迫切,那手上传来的力道便又加大了一分。

    就在他不遗余力地挣脱的时候,潜藏在白雾中的东西终于寻找到了他苦苦等待着的目标。

    一直稳如镜面的江面上原本还不兴什么涟漪,就因为赵涵的这一动作,瞬间像一把鱼饵撒入了江面。

    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他这把鱼饵是无形的,效用却又是翻番的。

    许七几步快走,赶至了赵涵和华的身边,并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三人站得距离很近,甚至达到了脚尖贴脚尖的那种程度,哪个人的呼吸声重,都听得异常清晰。就好像,那动静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一般。

    什么情况?赵涵这回知道收敛了,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动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四下。当然,他的目之所及,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便再无其他。

    直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倏忽贴近,直接将他垂在身后的发丝扬了起来。

    阴风阵阵,赵涵便是再强装出自己无所畏惧的样子,此刻也是原形毕露:“谁?”

第八百六十八章 坠江

    这个字是他鼓足了勇气,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只是在面对身后的那道劲风之时,又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非是他自己被吓到因而咽回去的,只是那风力太过强劲,一张口迎面而来的就是窒息感,呼吸都没得法子。

    慌乱之中,他一把扣上了旁边人的胳膊,那胳膊今次非常给他面子,非但没有甩开他,反而另伸了一只手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站稳。”

    这个声音,即便赵涵暂时失去了眼睛的效用,但他还是能一下子便分辨出他背后的主人:“华大夫,我……”

    此情此景,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能仅仅只是表达一下自己惊骇的感受吧。又或者,是对他的感谢?

    “站稳。”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拉住了赵涵,而脚下船只的剧烈晃动似乎预示着四面即将掀起的一场飓风,根本无从躲避。

    即便他耗尽力气,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只能拖延些时间罢了。

    三人相互搀扶的慌乱之中,包围着他们的雾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鼎盛,他们彼此之间甚至不能看清对方的脸。

    就是这种状况下,船夫突然的加入打破了这种勉力维系出来的平衡。

    华左手拉着赵涵的手,右手又护着东倒西歪的许七,额头上硬是冒出了一层汗。就在此时,一只形容枯槁的手却探上了他的肩头。

    “啊!”或许是华早生华发的原因,他的表现一向都很沉稳,沉稳到了就连情感在他这里都被齐齐拦腰斩断了一截。

    这一声尖叫是从他的嘴里传出来的,才更带了些凌然冷意。赵涵听了抖动更加严重:“怎,怎么了?”

    船夫的手从华的肩头一路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比较安心的位置,那就是抱大腿。

    华的上半身,左一半右一半都被捷足先登了,他似乎真的只能掌控住其人的下半身了。

    华有些厌弃,但碍于情况特殊,也只黑着脸道了一句:“你先站起来,直接趴到地上会……”

    会有更大的危险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整个渔船的船底就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乓地一声巨响,整个渔船继而开始出现了裂痕。

    “都,都是你,不知道念叨什么,什么就来得快吗?”船夫的抱怨一直就没有停下过,此时发生的这个意外更是让他口无遮拦了起来。

    “你给我起开。”真是乱扣帽子,华抖了抖自己的右腿,想把这个缠人又碍事的家伙甩开。不过其人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双臂一环,直接攀到了他的腰上。

    “师父。”华定了定神,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他又显得很是从容:“那没有灵智的东西,可是会借人的躯身而活?”

    “啊?”许七万万没有想到,在耳边充斥着水声迸溅和木质的渔船一寸寸开始分崩离析的时候,华会问出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来。

    刺啦一声,赵涵当众给劈了个叉。渔船从他脚下开始,硬是被大雾中的东西给拆成了两半。而此时的他,正一脚踏在一边的木板上。

    “你先回来。”意外来得就是这样措手不及,华心头的一些想法不得不暂时强压下去。

    赵涵也想如他所说,可惜对半被劈开的渔船在水流的漩涡当中很快就互不相识,成了对家。

    他的筋骨被拉扯得生疼,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总好过这样,赵涵心想。

    他伸手推开了华,主动放弃了这个从未想过放弃他的人:“你们一定要小心。”

    他嗫嚅着嘴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时间不允许。一旦没了那手掌的牵扯,他便从裂成两半的渔船上直直地坠落进了翻涌得正盛的江水之中。

    直到迸溅起的水花快要没过他整个身子时,赵涵才惊觉到了一个致命问题:他不会水,可怎么办?

    是啊,一个坐船都晕得上吐下泻的人,根本就不习水性啊!

    后悔却也来不及了,噗通一声,赵涵的耳边便只有嗡嗡的轰鸣声。

    “华,你干什么?”这白雾贪心得紧,吞下了赵涵这样一个大活人显然并不能使它满意。许七依旧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这并不妨碍他感知到一只护着自己的胳膊正在逐渐离去。那胳膊不是别人的,正是华。

    “赵涵他不通水性。”时间多流逝一些,他找到赵涵的几率便更渺茫一些。华几乎没有再做思考便跳入了江水之中:“我还没有问题请教,断不会就此送命。”

    “这小子……”许七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至于哭?似乎就更是不需要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华。他做事情一向理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难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处境里。

    只是这一次,华的对手……饶使他再是胸有成竹,又有何用?只是许七见他心意已决,便再也没有阻止过他。

    若是外人可以强行干扰,以行劝阻,那么当时的他便早该把话听进去。又何以兜兜转转,人世间的面貌他都不识了呢!

    江水声从沸腾到宁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的水天相接,才终于有了些细碎光芒射入了这混沌的世界当中。

    许七看向了破烂不堪的残旧船只,船夫抱着头尽可能地将他的躯体缩在了一个角落里。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就好像江水仍旧在翻译着,白雾深处随时会窜出一个怪物来把他抓了去。

    “船夫。”许七深吸了几口气,他深知自己的面色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自认为比起面前的这位来说,应该还是强上了许多倍吧:“你说你在此地划船划了三十年?”

    船夫愣愣地回神,对于他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这件事情似乎还没有清醒的认识:“是,是三十年了。我打小就生活在这江边。”

    “嗯。”许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船夫这张嘴也不难撬开,这不,一被吓就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那你能同我说说,这江心,到底有什么?”

    船夫瞳孔蓦然一缩,神情畏怯极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些许情绪又被戳到了痛处:“江,江心,怪物。曾经,都回不来,回不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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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