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离
合达早就没了力气,身上的武器也早被四时茶楼的人缴去。m.www.uu234.net
冷冽的刀锋说话间已经破开了合达的上衣,而合达则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住,住手。”合达疲惫不堪,只有一双眸子仍然不甘心地在来人身上打量着,他出言威胁:“黎议和,你,杀不起。”
下人冷眼斜睨:“你居心不良,妄图杀害京都贵女,我身为少将军府的护卫,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那是替天行道。”
将军府中的下人只分为两类,一是负责伺候主子的粗使下人,二便是他们身怀武功的护卫。
只是,为了避免树大招风,对外一致统统都被唤做下人就是了。
大刀抬起的瞬间,刀光就那样闪过合达的脸庞,他咽了口唾沫,便抬起了脊背。
他们黎人向来就没有死得窝囊的。
哐当的一声利器碰撞,刀劈下去的路径被打歪。
护卫一愣神,认出了破坏他刀路的罪魁祸首那枚早已躺在地上的飞刀。
“将军?”这飞刀上的纹路世间绝无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绘制得出来。
说无人可以绘制出来,并不是因为那纹路的设计有多么的精妙绝伦,也不是因为制造纹路的技法又如何的巧夺天工。
而是,那图案是一个被众人视为不祥的飞禽啊!那满身墨羽的乌鸦就连其叫声都能令人退避三舍。
可少将军却铁了心地找铁匠依照图纸把乌鸦经过锻造刻在了飞刀刀面上。
“先饶他一命。”苏云起撩开遮挡在身前的长草,连眼睛都没往面无人色的合达身上瞥一眼,便径直走到了昏迷过去的凌身边。
“儿,醒醒。儿?”苏云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好在合达本身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有外力干扰,凌眉睫只是颤了颤,便清醒了过来。
“来,我扶你。”苏云起搀扶着凌缓缓站起身来。
“在北疆之时,你们便屡次犯我边境。”苏云起两只手紧紧扶着凌的双肩,以便让凌整个人的身子都可以倚靠在他身上。
双目却死死地盯着已然坐到地上的合达:“现在说是来合作,还要互通有无。可我怎么瞧着,你们是另有所图呢?”
合达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了,整个人都憔悴到了一种面目模糊的地步,“没有。”
合达这样的回答未免在事实面前太过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到可笑非常。
凌揉揉脑袋,她因为挨了一掌有些昏昏沉沉,可是脑袋中的思路却因为这当头棒喝而变得格外的清晰。
书中所言的怪异故事和现实中的共通点终于被她发现了。
村子里从小长大的男人是吃百家饭,受村民的接济才长大的。他是对众人心怀感恩不假,可长期父母的缺席,让他心里极其不平衡。
村民不是他的敌人,他心里愁苦却也只能一直憋着。
“久负大恩必成仇”就这么埋在了他的心里,悄悄生根发芽。就连男人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的困窘,他的不堪,他被父母影响的瑕疵人生一直在等待一个突破口。
直到那一个傍晚,年轻人如期而至。
一些阴暗晦涩的想法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在年轻人渴望得到相助的时候,村民犹豫了,没有一个人可以下定决心站出来给予这个素不相识的怪人以帮助。
男人一直都是处于被怜悯的那方,他人情世故上的天平早已没了公平可言,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劣势一端。
于是乎,这一次,他也想尝试一下给予别人怜悯的感觉。那种有些高高在上,定要别人怀揣着真心巴不得感恩戴德,甚至顶礼膜拜来多谢他的好意的感觉。
当然,他倒要看看那害人不浅的外面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能拐骗走了他的父母,能把活生生的年轻人折磨至此?
按照年轻人的看法,男人救人动机不良,所以也活该被他杀死。
凌苦笑,她太迟钝了,也太不懂得人的崎岖心理了。
是啊,男人从来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可是,没有害人就等同于是纯粹的好人了吗?
正如她对合达的出手相助一样。她不单是为了救这个弱者出囹圄,她难道不是为了想借机套出一些对她更有利的东西吗?
“放了他吧。”凌心头有些酸涩,也不知是不是看不起自己的想法在心头无限蔓延。
是非曲直,从来没有人说得清的。即便现在,她也不会认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做得是错的。
只是,她至少不想成为故事中那个可怜的男人和年轻人。没错,她二者都不想成为。
前者自卑到心灵扭曲,后者窥探他人心思几近入魔;前者妄图通过施以援手来弥补自己内心填不满的卑贱之感,后者又以其本身过分自定的标准去衡量评定他人善恶。
未免,都很荒唐。
“什么?姑娘,你是不是疯了?”跟在大部队中先前保护凌的护卫大声叫嚷着,一脸的不可思议外加惊魂未定。
这大部队和少将军全是在他的奔走之下才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赶了过来。
而他们赶过来最主要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保护面前这个姑娘?这个扬言要救下敌人,却被敌人反将一军,现如今居然可笑到要彻底放走敌人的姑娘?
哼,果真是上不了台面,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凌这句话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众人骚动不安,全部都是一边倒的局面,无一例外皆是反对的声音。
合达作为争议的源头,此时却低垂着个脑袋,仿佛这些吵嚷喧嚣和他无关。
“你何出此言?”苏云起也显然不认同凌这样的提议。不同的是,他还是愿意听凌的解释的。
凌搅动着衣衫的下摆,让她怎么说?她这样出人意料的决定是因为一本书里一个很荒唐的故事吗?
没有人会信的。如果没有抚宁的存在,她也不会信的。
半晌之久,苏云起炙热的目光仍旧盯着凌,未曾移动半分。
凌都能感觉到她自己的脸颊发烫,浑身上下简直就像染了风寒一样燥热难奈:“他潜入中原,被汉人所囚。我救了他,他虽不承情,可好歹并未起过歹心,终究是放了我一马。”
这是凌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现在,也被茶楼的人打伤了,也被我们围困了。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吧。”
第九十章 既定
这样的说辞自然还是不能服众。只是碍于苏云起在场,这些不满没有进一步发酵而已。
凌余光过众人,看到了那垂着脑袋一直不言语的合达正好看了过来。
白得过分的上下两瓣嘴唇翕动着,不知想说什么。
“还是,你来做决定好了。”凌定定地望向苏云起。
她并不是要把这个纠结不清的包袱甩给对方,而是这里的人全是苏云起府上的护卫。她本来就没有资格做决定。
“先放他回四方馆吧。”苏云起摆了摆手示下。
其实,他肯放了这个合达并不完全取决于凌所言,他也是早有考量的。
一则,他不过是顶着头衔的少将军,即便有陛下口谕,也不好越俎代庖直接行使关押外族人员的权力。有确凿证据尚可,可目前也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罢了。
二则嘛,整座四方馆早已在他们的密切严密监视之下,如今暂且放了合达一马,可却没有说是真正要还他自由。
退一万步来讲,只要黎族人尚还处于天盛境内,那么他们就何谈自由之说?
可以看到,合达因此而整个人明显地松垮了下来,他半撑着身子才站起来。
略有些呆滞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竟是径直排开人墙而出。
“将军,你怎么能?”还有人不死心,依然嘟囔着以期改变什么既定的事实。
“什么都别再说了,我自有打算。”苏云起扶着怀中的凌走在了队伍前面。
“你可有见过我哥?”不知苏云起作何打算的凌只觉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能同意她的说法也定然是误打误撞契合在了哪里。
不过,究竟是哪里得以相契合,凌并没有打算去探究到底。
苏云起点头:“我们这就回去与他碰面,只不过不是我找到的,是他自己露面的。”
凌珏这个人啊,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次能得到他的消息,并非是府上散落在京都各地的下人找到并前来通传的,而是他自己先跑到了将军府上。
机灵的粗使下人知晓少将军为此奔波,这才特意寻了出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苏云起。
一夜未归的侯府世子,归来之后没有回到平阳侯府,而是先来了他少将军的府邸。
想也用不着多想,定然是凌珏发现了什么,有要事相商。
一行人再不敢耽误时间,匆匆回到了将军府。
“哥,哥!”凌小跑着去了前院。苏云起的府上她并没来过几次,不过会客的地点还不算陌生。
凌珏此时悠然地背着双手立于窗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听到了妹妹的声音,片刻的诧异过后倒也了然于心。他从未彻夜未归,料想妹妹是急坏了吧。
“哥?”凌的裙角飞曳,人已经站定在了凌珏面前:“你自己彻夜不归去偷着逍遥,倒是让我好找?”
她何尝不知道凌珏那是有公事在身,再者他也不是个不辞而别的人。只不过是不想让这场相逢变得沉重而已。
凌珏笑了起来,正欲打趣一番妹妹,却发现凌身后跟过来的苏云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将凌拦在身后:“少将军消息可真够及时的。”
苏云起扬了扬下巴,“儿同我一起来的,所以你应该感谢我的消息及时才对。”
这二人的芥蒂可笑得很,凌眼看着他们又在明里暗里地针锋相对,终于上前跨了一步:“哥哥,你是有发现什么?”
“仵作有问题。”提到正题,凌珏脸上才显现了几分郑重之色。
清雅的世子一向行事稳重,即便事态如此,凌珏依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苏云起却是皱了皱眉:“你是说,昨日在义庄的那名仵作?”
他不得不在某些方面佩服凌珏,也不得不对其拜服。当时的那仵作处处谨言慎行,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他也只是觉得其中有些许的古怪,但并未多想:“你是如何确定他有问题的?”思及此,苏云起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一个只会检查尸身的仵作,却懂得保护案发现场,懂得清理无关人员,懂得及时为死人收敛。”凌珏当时就看出了仵作的问题,却不好打草惊蛇。
本来任何一点都无甚异常,可是太多太多需要注意的点连在一起,就算是专门查案的捕头也未必能做得各处完美。
可那仵作却偏偏就是做到了。
能让凌珏确定他的嫌疑还不是这些:“记得当时你想要上前查看那人背后的伤势吗?”
苏云起知道这是在问他自己,便点头回答:“你是从那个时候认定仵作有问题的?”
是巧合吗?苏云起刚要上前,仵作就借检查完上半身伤口之便替死去那人穿好了上衣。
是巧合吗?在仵作检查死去那人背后的伤势之时,为何他们一贯方便观察的视野里出现了看不完全的情况?
难道不是仵作有意遮挡伤势,难道不是仵作害怕被苏云起看出端倪而仓皇为其披上上衣?
“那之后我表情无异,告诉他可先行离去,若日后还有需要定请其相助。”凌珏缓缓走了几步:“为的就是看看他背后的买主是谁。”
“原来如此。”苏云起此刻才明白凌珏当时着急侧身上马离去的原因为何。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哥哥你也好歹托人带个信啊!”凌嘟囔起来,凌珏要是再来这么一遭,她可吃不消啊。
凌珏平静如水的面容上这才有些局促之色:“也是当时事急从权,哥哥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看到变脸如此之快的凌珏,苏云起顿感有些不适。奈何凌还在场,他也不好便瞧了去。
便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接着问道:“那么,他背后的买主是谁?”
凌珏听罢,唇角微微上翘,有些自嘲地叹道:“你们应该想不到,与义庄命案相牵扯的,倒不是黎一族。”
说出来,那可真是既荒谬又可耻。
“莫非是……”苏云起和凌异口同声。二人听到对方的疑问后互看了一眼,这样的结果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不,不是有些出乎意料,而是太过骇人听闻。
第九十一章 此彼非彼
“我也没想到。www.uu234.net”凌珏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眯,“他们居然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借刀杀人。”
“不过……”凌发现了他们二人都忽视的一点,或者说只是在很大的震惊下被冲淡的一点:“义庄死尸脖颈上不也是一处致命伤吗?”
事情的来龙去脉凌已经从苏云起和凌珏二人的对话中明晰。
按照他们的说法,仵作曾言,脖颈处的刀伤一刃封喉,伤势深入内部,有多严重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致命伤可能不止一处,也就是说,杀害人的凶手也不止一个。
凌珏点头,这正是他昨夜追踪那仵作证实之后发现的重点:“死尸后背上的鞭伤是有,不过大片的红痕下掩藏着的是刀斧劈入肌理的痕迹。”
苏云起此时才恍然大悟,他当时就觉得事有古怪,只是不知古怪在了哪里:“难怪我一靠近,他就把衣服给死尸穿了回去。”
如此一看,什么大面积的鞭伤,什么长期受虐,这很可能只是杀人行凶者暗度陈仓的手段罢了。
“可叹我朝居然出现了如此败类。”凌珏一拳砸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也真是苦了他,隐藏得那么好。”
凌深知哥哥的恼怒为何。别看他往日总是自称什么“我本闲凉”,和明烨同出同进的那些年,也好像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着伴读身份的世子而已。
但是,他也仅仅只是不把家国挂在嘴上而已。
试问一个侯府世子,从小跟着父亲那样的人,温读的又是治国之道。哪里有真的与这些划清界限的道理?
他不言,他不愿插手。无外乎就是天下是姓明的,他不愿事事锋芒毕露罢了。
热衷国事的臣子,凌家只需要一个。
旁人不知,哥哥的一举一动可还在一直被凌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凌珏的这些心思瞒不过凌,她开口询问:“那个仵作怎么办?”
从前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毒瘤的存在,现在既然发现了,那定然就要让他付出说谎的代价。
还有他背后那些吃着朝廷俸禄却做着吃里扒外事情的家伙,一定要一锅端了才解气。
兄妹连心,凌这么想,凌珏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他昨天策马离开后,才发现事情牵连甚广。
仵作离了义庄,转身并没有回凌珏一开始请他来义庄时的那间客栈,那家伙居然陡然变转了方向。
孤身一人长驱直入,居然踏进了京都中的大理寺。
仵作姓李,单名一个良字。
李良出身寒门,之前在其家乡之时便一直负责协助当地衙门办事查案,听说当地的衙役差使都对他的工作是赞声有加。
总想着此次调查的随从人员要尽量选取底子干净的,却不想选来选去,还是逃不过预先旁人的算计。
李良和大理寺门口处的一名守卫低声讨论着什么,二人贼眉鼠眼地一边相互交换消息,一边打量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
生怕被旁人听去了什么,两个人说了没一会儿后,勾肩搭背着满脸堆笑地走入了大理寺中。
沉重的大门朝里闭紧,负责掌管京都刑狱案件审理的大理寺居然白日就大庭广众地关起门来。
要说大理寺卿不知缘由始末,不掺和其中,连鬼都不会信。
不过,凌珏并不是个武断的人,也没有因一时的气愤羞恼冲昏了头脑。他寻思许久,还是踏着瓦片翻过了高墙。
曾几何时的他,一心读书,书虽然未必就皆是圣贤之言,但也算是阳春白雪。且先不管他是否是附庸风雅,最起码这等“溜门撬锁”的事情可没做过。
然则事情多变,凌珏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他纵身一跃,并以极快的速度遁进了重重花木掩映的花墙之后。
以他平阳侯世子的身份,想要借口进大理寺正大光明一查本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最起码,不能在李良还在时就这么做。
李良对于他可谓是知根知底,可他对李良的了解不可谓是要重新认识一番了。
李良和守卫在前庭停下,说笑不再,看他们的样子八成是在等什么人。这个人应该就是大理寺里负责和李良接头的人。
的确没过多时,一个身材微微肿胖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庭院中,看其官职应该比之大理寺卿也不次多少。
男人衣饰华丽,藏青色的官袍上用黑色暗线织就了大片大片的云纹,还有他腰间的玉带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最关键的一点,能让他在人群中一下子脱颖而出的是,他那过分挺直的脊背始终不曾有丝毫的弯曲。这样的走姿实在是怪异,甚至传达出了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不过也是,按照这些人的逻辑,以此人的官阶,他看不起一个外地来的仵作似乎也无可厚非。
如今的大理寺,还真是一块富得流油的“宝地”,可让那些奸佞臣下羡慕红了眼吧。
守卫一见到那男人,立马抱拳躬身说了一句什么就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了。
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凌珏和李良还是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的,这也就导致他听到李良与男人的对话并不是十分清晰。
只见那二人大约问答来往了几句,李良便低着头跟着男人转进了长廊之中。
思忖片刻,凌珏深知机不可失,还是放轻了步子,借由廊下的柱子掩身跟在了其后。
主殿俨然就在那男人和李良面前,但是二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见,进入了其旁的一间偏殿。
他们也知道,此事终归是上不了台面。
“大人,李非年来了。”之前的男人径直进入其中并且行礼道。
此时那笔直的脊背终于是弯上了一弯。
李非年?李良?这仵作究竟是何人?虽说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无需看重。可是凌珏此刻却觉得。这李非年必定是还隐瞒了更多的不曾言说。
被称作大人的人此前一直背着手,以后背示人,此刻听到来了人,才转了身过来:“辛苦主簿了,本官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于李非年。”
原来那男人是大理寺的一名主簿。凌珏在虚掩的门后不禁嗤之以鼻,不过一个主簿,京都任何一个衙门机构都会必备一个主簿的。
这个官职就像是地方上的师爷,受人尊重不假,但也远远不足以去狐假虎威。
主簿已然转身就要拉开房门,凌珏尽管不甘心没能听到他们完整的对话,可此行并不是以捉赃为目的。
一道白色的衣影在房门被拉开时,闪入了屋角之后。
第九十二章 逃之夭夭
“所以,那之后你就什么都没听到了?”凌觉得奇怪。m.www.uu234.net
那名主簿离开之后,他大可以再返回那偏殿之外。说不定如此一来,反倒可以挖出更多的情报。
事实也倒是如此,急切地遁逃之中,凌珏所躲的墙角却是主簿离去的方向。
平日所习的轻功此刻算是派上了用场,凌珏接力落在了屋顶层层叠叠的瓦片上。
在屋顶之上行走,动静必然不小,纵使再小心谨慎,也难保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更何况,凌珏所习的武功本不是为了闯荡江湖或者上阵杀敌之用,算不得上乘。
好在他是一个极爱钻研的,无论习文习武,总没有让师父失望。
瓦片之上响起了稀碎的摩擦之声,主簿的脚步不曾停歇,并没有发现他俨然已经被人盯上了。
至于屋内的二人交谈得热切,关起门来,皆是沉浸于自得其乐。又哪里能想到门外早就渗透进了其他不可抗的势力。
李非年估计也没有什么要事值得禀报,约莫就是把他如何将平阳侯世子和苏少将军骗了个团团转的事情讲了出来。
没有多久的功夫,李非年便退出房门,沿着原路返回。
“再呆着,也探查不出来什么,我索性就走了。”凌珏摊摊手,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不过,李非年很有问题。我干脆就跟到了他暂住的客栈。”
如今想来,放着京都那么多知根知底的仵作不用,转而去用了一个完全摸不透来历的人,才是愚蠢至极。
凌珏到达李非年投宿的客栈之时,已是天光微微放亮。
柜台前的小二翻找着册子,一脸为难:“这位客官,您打尖住店我们客栈都可以提供,可这别人的住店消息……”
这是规矩,客栈总不能随意把前来投宿的客人消息外传。
可毕竟事出有因,凌珏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摸遍全身上下,竟是比城墙根下蹲着的乞丐还要穷。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凌,姑娘家家虽然有闺誉在身,但出门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如果儿在此,她随便拔下发间的什么珠钗玉簪的,就可以解决一半烦恼了。
反正是不能利诱了,凌珏索性迈步上楼,一脚踹开了李非年的房间。
“客官,客官,您不能进去啊!”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放亮,客栈里一个客人都还没有。
小二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嘹亮。
“哼!”凌珏还没看到屋内的景象,人已经就迈步进入房内翻箱倒柜起来。
好歹没造成客人任何的损失与影响,小二松口气,看着凌珏的背影道:“公子,您这可不太好吧……”
说到底这都是他们的地盘,纵然眼前的这位少爷打扮的公子是个天生富贵的,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凌珏不似凌心软以及抹不开面子,无谓的许诺和退让他可不会做:“人都走了,我一不会拆了这房子,二看我这装扮,也不会拿你们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这话时头也不抬,一心扑在了翻找手头的东西上面。小二想了一阵子,觉得他说得在理,索性便由他去了。
以前还真是小觑了李非年。
骗人这种活计,别人又不是傻子,或者极其信任你愿意到偏听的程度,有再一就绝无再二了。
凌珏之所以不再担心打草惊蛇,就是料定了这李非年此番达成目的后必然携带身家逃遁。
只是如此一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八成还会留下什么线索呢。
凌珏一把掀起了铺在木床上的床垫,除了木头自带的味道一下子盈满了鼻尖,分外的刺鼻外,竟是什么其余的发现都没有。
好一阵子翻找,那李非年定是早被买通,并非是临时起意。如此急促的时间,这家伙居然能收拾得片纸不留。
凌珏大失所望,等一通折腾过去再次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此时光景。
“李非年,不信揪不出他的老底。”苏云起攥紧了拳头,愤愤道。
一个小小的仵作,不,谁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兴许根本不是仵作。就是这样一个骗子,把他们一群人诓得跟个傻子也就算了,还让他强撑着几夜未睡的精力去听他瞎掰。
苏云起想到此,就愈加的心绪难平。
“哥,我们先回家吧。我怕爹爹和娘亲等急了。”凌心里没底,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回,可怎么解释。
“也好,我来此,不过也是为了传个话。”凌珏带着凌向苏云起告别。
现如今的事情是愈发的复杂了,就好比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却也不是一时意气就可以解决的。
苏云起送别了凌兄妹二人,终于是撑不住了,一歪头倒在了床上。
那边侥幸逃脱的合达落魄地拖着身子回了四方馆,却不敢从正门进。
他一瘸一拐地摸到了后门,有些无力地叩击着门板。
虽然明知不太可能有人在此时恰好路过,耳朵听力又好到可以听到他这有气无力的敲门动静。
但合达还是十分希望能有一个同伴将眼前的这扇门给他拉开一条缝。
咯吱一声,合达双眼睁了睁,没有什么神采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合达只感觉自己一腔几近半凉的鲜血于这一瞬间是要干涸殆尽了。
他整个人脊背发凉,身子早就支撑不住地瘫软在地:“将,将军?”
葛尔面色十分难看,扶着门框,强行压着怒气问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葛尔对外是以使臣的身份陪伴修容公主入京,但实则他的地位在黎之时并不低。
他可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在军中威严早树,合达不顾上级命令,早就心内发虚,最怕的就是回来和葛尔撞个正着。
可是上天偏偏喜欢和他作对,怕什么来什么。
葛尔虽然冷语,但还是上前扶起了合达:“你这不是凑巧,走吧,公主要见你。”
到此时,合达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不是葛尔将军恰好与他撞了个正着,也不是葛尔特意守候在此,专等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来自投罗网。
是修容公主有命啊!
公主的房里,一片寂静无声。
就算是钟访立在一边,即便来人了,她头都不敢抬一下。
“跪下!”公主暴喝一声,听起来真是动了不小的怒气。
合达紧接着就是双腿一软。
第九十三章 杖责三十
合达双腿发软,登时跪倒在地,连头也抬不起来。www.uu234.net
他这不是被葛尔踢的,完全是被修容一声呵斥吓得身体做出的反应。
也是到了此刻,合达才明白,肢体原来远远没有极限。什么又瘸又拐,疼到无法动弹,那是因为没遇到十万火急的情况。
“合达罔顾军令,杖责三十。”修容毫不留情地下令就要惩处。
合达惊诧,可惊归惊,自己违背命令在先,万没有为自己求情的道理。
钟访依旧不言语,只是头稍微抬了抬,显然是对这杖责三十有什么想法。
还是葛尔口直心快,方才对合达的横眉冷对此刻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公主,他有伤在身,这三十板子怕是受不住啊!”
葛尔之所以能在军中早树威名,也与他一向体恤士兵有分不清的关系。
修容从床榻上起身,径直操起了一根立在墙角的木棍,朝着葛尔扔了过去:“他既不顾我的命令行事,就受得住这些。”
葛尔体恤不成,又不能和公主作对,只能弯腰捡起木棍,朝着合达的后背打去。
“打,给我重重地打。”修容眉毛拧做了一团,可还是不肯松口。
看得出来,修容是气急了。甚至在还有最后十棍的时候,她一把将木棍从葛尔的手中夺了下来,手腕处微微抖了一抖,已经是一板接着一板打了下去。
“咣当”一声清脆的砸地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修容眼眶似乎发红:“钟访,把金疮药给他。如果不够,问他们这的周大人去要。”
钟访福身:“是。”
合达体力不支,捱过三十顿板子之后早就人事不省,是被葛尔抬出了门去的。
只是,行到门边的刹那,葛尔脚步顿了下来,他不明白:“公主,您为何要?”
修容公主在黎皇族之中足够聪明,葛尔相信即便他不问出后面的那些话,修容也定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不问,只是千头万绪他不知该从哪里问起为好。
修容没有答话,眼睛愈发地红了起来,还好声音倒是如常:“我如何了?”
没有料想修容不按常理出牌。
葛尔有片刻的呆愣,十分艰难地才措开辞:“您既给他伤药疗伤,又为何还他打板子?如此多此一举,岂不是……”
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葛尔知道自己这个人说话时常哪壶不开提哪壶,便不好意思将自认为画龙点睛的一句说出口。
修容吸了吸鼻子,这才回答他:“阿爸年轻之时便能统一黎各部,是为人中龙凤。葛尔将军叱咤疆场,麾下拥兵数万,亦是一等一的好汉。”
忽然话锋突转,葛尔听出了一身冷汗:“你可不服?不服你被这样一个罔顾人伦的王踩在脚下,一生只能任其驱使,为他卖命?”
葛尔口干舌燥,他此刻是真的怀疑眼前的公主不会是被掉了包吧?哪有做儿女的如此说阿爸的?
没有得到回应才是情理之中,修容反而絮叨起来:“不服是常理,我也不想探测你是否起过反心。王之所以能称王,就在于可以收买人心。在这一点上,将军是小,阿爸是大。”
抛开那位抛妻弃子的阿爸不说,单论他凭一己之力挑起的黎大梁来看,足矣了。
人人都说,葛尔体恤士兵,是难得的天生将领之才。的确,天生的将领,却也只能止步于将领。
看看他处理兵务的那些手段吧,太过柔和。军令如山,只要有人敢触这一基本底线,无论有何原因,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然难以服众。
可是葛尔却似乎不这么想。他对士兵是真好,不忍看他们受责难,在他将军这一关居然就自动过关了。
一支军队如此长久以往或许会作风散漫,不过待柔和政策的弊端投射到现实,那又需一段时间了。
阿爸不同,他身上肩负的既不是数以万计的士兵下属,也不是一支军队那么简单。一个心软那就是后患无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乎就在眼前。
葛尔若有所思地点头,他长得人高马大,在北人中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只是似乎身体格外良好的发育把他脑袋中的养分都汲取走了。
葛尔半疑惑地拖着昏过去的合达缓缓离去,嘴里还不断唠叨着:“我是小,王是大?”
“将军八成是被公主您吓到了呢。”钟访忍不住嗤笑一声,还以为葛尔是被修容那句不服给震慑住了。
虽然合达是一个男人不错,不似那娇滴滴的女郎需要怜花惜玉。
可是人家好歹半条命都丢了,不说搀扶,葛尔居然仗着他臂膀宽大,把合达扛在了肩上。合达剩余的部分,比如说腿脚,就只能在地上擦灰了。
“有时候,坦诚一点,我舒服。”修容索性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那茶楼的人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来头?”
苏将军,这回你保不齐还欠了我一个人情。修容白净的面庞上因为施了不少脂粉而显得莫名浮肿,不过专属于少女的笑容还是照样绽放在了她的脸上。
四时茶楼自然不允许合达就此跑掉,派去追的人此时才陆陆续续赶回来回禀。脸色俱是十分难看。
“人呢?我问你们人呢?”茶楼的掌柜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不免着急上火,边问还边跳脚。
众人挨站着挤作一团,遇到几个还胆大些的开始支支吾吾,口齿却并不伶俐。而大部分则是直接选择了闭口不言。
“你,站出来说,说,怎么样了?”那个合达可是自投罗网,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顶好的替死鬼。
合达跑了,事情顺藤摸瓜地排查起来,要遭殃的岂不就是他?
被选中的人只因站在人群前列,见状虽是不情不愿,但也还是不得不站出来:“合达被那位姑娘救走了。”
掌柜简直恨不得当场吐血,他一个巴掌甩到了那人脸上:“麻烦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人捂着被抽痛的脸,这才继续磕磕绊绊说起来:“那位姑娘带着人进了林子,等我们的人再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苏家的少将军都带人过去了。”
他们就是再有胆,再敢在天子脚下干这些私刑,也不能明摆着和朝廷的人对着干啊。
掌柜听了眉心隐隐作痛。
既然苏云起都掺和进来了,那合达是休想再抓回来了。现在只盼对方不会查到他们头上来。
第九十四章 左右逢源
“爹。顶 点 X 23 U S”凌珏回府之后满腔的疑惑正需解答,便坐在刚下早朝的平阳侯身旁:“近日的事情您都听说了吧?”
他还不入朝政,对于大理寺卿的了解至多停留在表面的字眼上。
平阳侯点头:“就算你不问,为父也想就此事与你谈谈。”
满朝文武因此人心惶惶,陛下似乎也有所担忧,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凌珏默不作声,听着平阳侯在身旁说了起来:“陛下为此十分担忧,先是四方馆出了命案,紧接着又是义庄。”
凌珏尚未入仕,只是有一个平阳侯世子的虚名而已。往后袭爵有多大的权力,在朝中担任如何的职位,那便都是后话了。
只是眼下,若无陛下的传召,他进不得宫里。算来,自从开始着手调查一事,他都未能与那位自幼一起长大的陛下见上一面。
“珏儿此前有调查过,敢问爹对大理寺卿可有什么了解?”凌珏仔细斟酌着话语。
他想,在无法掌握到有力证据之前,实在不宜多说些什么。
“你是说徐大人啊!”平阳侯在听到问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眉开眼笑。
看来,平阳侯是认为把话题的中心变为大理寺卿反而把之前的沉重都冲淡了不少:“徐大人为人宽厚,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倒是提出了不少有建树性的意见。”
“如此啊。”凌珏脸色冷然了下来。最怕的就是这种笑面虎。
善于伪装的人想要撕破他的伪装,那就必须得把握充足,不然失败而归也就罢了,还极有可能惹出一身骚。
“怎么?你怎么会突然提到徐大人?”平阳侯不解,那徐修平日里与同僚相处得都算不错。
徐修并不是士族出身,身后也无门阀可以倚仗。能做上如今的大理寺卿的确不易。
关键的一点是,平民出身的他在每回士族门阀之争中似乎总能独善其身,并不受到各方牵制。这对于寒门子弟来说难能可贵。
凌珏点点头,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因为他已然从平阳侯对徐大人赞赏有加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那徐修果然是个左右逢源的狠角色。
凌珏起身欲退出房间:“既如此,珏儿就不打扰爹了。”
外面的阳光大好,凌珏迎着阳光漫步在府里的长廊下,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瑾瑜园里。
这里的一树海棠已然过了正盛的花期,可是空气中似乎总充盈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凌珏说不清那是什么,甚至连究竟存不存在都无法确定。只是双腿已然迈进了园中。
“哥?你快来救救我吧。”院子中的凌正被知秋缠着问东问西,柳嬷嬷也是不遗余力地在一旁为知秋助阵。
“怎么?你偷跑出去的事情被撞破了?”凌珏含笑,对于妹妹的求助看起来是准备袖手旁观了。
凌扁扁嘴,把希望寄托于哥哥身上,显然是不明智的决定。
柳嬷嬷上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啊,嬷嬷知道你和珏公子是兄妹情深,可下回再有这种事你好歹知会一声啊!”
“嗯。”嗯,是,好。自打她回来以后,嘴里就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你这里怎么少了一个丫鬟?好像叫,叫夏什么的?”此时凌珏才注意到除了柳嬷嬷在外,凌身边竟然就只剩下了一个一等丫鬟。
“说起这个,姑娘就火大。”何止凌火大,知秋也为此抱不平:“还不是夏桑她……”
“行了,别说了。”凌及时出言制止了知秋还未说完的话。
既然人都被她赶离了一等丫鬟的位置,凌也就不愿再过多地提及她了:“只是不在身前侍奉罢了。”
说到底,夏桑那日在河边弃她不顾的举动的确另她心底生寒。
可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夏桑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让她真的为那日河边的事情将夏桑从瑾瑜园里赶走好像总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是有一点,夏桑这样的人是万不敢放在身边了。只能把她打发到园里他处去做一些粗使杂活了。
“大理寺卿的事,你和爹爹说了吗?”凌压低声音,觉得这才是凌珏来此的真正目的。
没有真凭实据叫他怎么开口?况且看爹的样子,明明是对那个徐修颇有好感:“说来话长,就先算了吧。”
“那……义庄那边,你们还要再去看吗?”凌其实自打听说那个叫李非年的仵作在搞鬼,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若论这个世界上,对死人最过了解的,恐怕除了整日摸死尸的仵作,就是那些奉命杀人的凶手了。
而买凶杀人的对象之中,难道还有比职业杀手更靠谱的吗?对此,凌倒是有一个不二人选。
只是……
该如何将无影引荐给哥哥好呢?既能够解决哥哥眼下的燃眉之急,也不会引火烧身让无影身份的泄露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真的是很伤脑筋。
凌咬咬嘴唇,回头冲着柳嬷嬷和知秋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和哥哥说,你们先各忙各的去吧。”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凌倒是想明白了什么。既然无法找到一个完美的契机躲过哥哥的盘查,倒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你要说什么?”凌珏将双手搭在凌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压了压,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但愿无影不会怪她吧。
毕竟这个人可是她的哥哥,要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和娘以外,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不就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了吗?
若是连哥哥都无法信任,连哥哥都要藏着掖着,那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日后和抚宁无休无尽的争斗。
“我,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凌不由自主地就压低了声音。
压低声音还不算,凌左右环顾了一下,似乎觉得单凭这样并不保险。
她拉着凌珏回了屋,并且遣散了所有的丫鬟仆妇。
见到妹妹如此反常的行为,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凌珏下意识地就以默不作声来配合她。
“我园中有一个……”凌顿了顿:“杀手。”
“什么?”凌珏在这一瞬间几乎是拍案而起,双目圆睁的样子居然有点骇人:“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
第九十五章 见其在山
凌见状,哪还敢跟个没事人似的再继续坐着。顶 点 X 23 U S
她连忙站起,却被哥哥的样子吓得不敢贸然上前:“不,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早知道是如此大的反应,她就应该缓缓把话题打开嘛。
现在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凌珏哪能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妹妹怎么会平白无故招惹到了人家杀手。这颗心还怎么能任其安放在胸膛里。
凌珏第一次有些乱了方寸,他白着一张脸:“你说。”
“就是说来话长。不过有一点,用他的话来说,我有恩于他,所以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事实也是如此,凌并不是在为无影说话。
多年过去了,凌只感觉无影这个杀手的存在像是暗夜中自己的影子一般。
哪有影子伤害主人的道理呢?那简直是闻所未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能让儿这样维护他,凌珏心头萌生出了一种想要与其结交的想法。
“大,大概三年前吧……”凌的双脚并在一起,显得很局促不安。声音也越发地低沉,听上去简直是从牙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三年前……
如今的她还尚未及笄,也只是尚满十四岁而已。
“你可真沉得住气。”凌珏面色稍微有点缓和,但依旧是无法让人直视。
之前的煞白脸色皆是被凌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豪言壮语”给吓出来的。
至于现在嘛,心情更复杂了一些……不比之前强到哪里去。
最起码,在凌珏眼中看来,他们兄妹是最亲近的人,是相互之间最值得坦诚相待的人。
可是,忽然有这么一日,他那个自己恨不得日日夜夜捧在掌心里的小姑娘却跑过来告诉他:对不起,我其实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
而这个秘密居然被隐瞒了三年,三年的时光,妹妹究竟是在和谁来往?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凌珏咬着下嘴唇,看起来愠色渐渐浮满了整张脸皮。
情况非常不好,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有想到情形会变得如此糟糕。
她慌忙解释起来,抱起了凌珏的一只胳膊:“你,你别生气,这不是事出有因嘛。”
三年前的她,比起现在的她来说还更为稚嫩和不谙世事。对于很多事件的发生,只有被动接受。
蓼阳大长公主轻抚着她的额头,声音软软的,十分温暖:“儿,娘亲给你找一个可以护你终身的伙伴好不好?”
家里的下人实在太多,光是凌自己园里的人她都认不完全。但一听到“伙伴”二字,凌的双眼还是亮了一亮。
“可,可我不想见陌生人。”这也是她的实话。
比起逼仄的高墙院门笼罩下的阴影来说,她渴望有一个可以同哭同笑的,不是拿下人身份面对她的伙伴。
但是,她同样也对这份隐隐的期待而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伙伴,也不知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总之,太多太多的不可言说让凌知难而退,甚至想就此放弃算了。
蓼阳却没把她的反应放在眼里,直接牵起了她的手,走出了侯府大门。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清风很舒爽,就连鸟儿窃窃私语的声音听来都是生趣满满。
凌竟一时忘了蓼阳带她出门的目的,只是任由娘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那一次出门的确是不同寻常。当时的她就该意识到,大长公主出门不坐轿子,不要下人作陪侍奉,也不要守卫保证出行安全,便注定了这是一场不一样的际遇。
她们离了侯府之后,便一直在走。走过了许多林立的商铺,走过了喧闹的街角,走过了人山人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人群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们倏忽之间便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娘亲?”凌揉了揉双眼,面前的是一条古径。古径弯弯曲曲,直接通向山中密林的最深处。
“没事的,来,我们走。”蓼阳踏上了青石板,母女二人便从山脚下一步步开始攀爬。
终于在日落时分赶上了。
蓼阳敲响了山门,山门便缓缓而开。
和许多故事都不一样,这开门的人既不是仙风道骨的隐居高人,也不是剃去了三千烦恼丝把世俗都看开的老和尚。
对方只是一名跛子,看起来已经要走到生命尽头,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跛子。
见到了大长公主,对方眼神中也全然无敬畏之心,跛子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便让了道路出来:“你们来了?”
“嗯,希望这能是一次愉快的合作。”蓼阳神情淡淡的,只是微微颔首便带着凌走了进去。
诚然,就像蓼阳所说,那日她们遇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合作,抑或说是交易也不为过。
山门里是一间竹屋,看似已经荒废很久了,而跛子应该也是近些日子才搬进去的。
因为凌有注意到,竹屋外面躺着一些横七竖八的用具,显然是还没来得及一一收拾整理。
进了屋子,一股浓厚到呛人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凌就要作呕,却在角落的草席里看到了一双脚。
更多的部分则是被草席匆匆遮挡住,但这屋里的血腥味一定少不了有这个人的。
看他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八成已经是作古了吧!凌这么猜测着,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小女儿家的惊悚。
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已经提前让她有所察觉了吧。只是身体里下意识地不舒服,很不舒服,想让她逃避这里的一切。
“娘?我们为什么要……”凌扯了扯蓼阳的衣袖。
她不明白说好是要来找伙伴的,可为什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来到了这样一间偏僻的住所,所遇到的还是草席裹尸?
“先别问那么多。”蓼阳拍了拍凌的肩膀,以示安慰。
“虚谷先生,本宫既然答应了救他,那一定言出必行。”蓼阳走近了那张草席。
她定了定,竟是不由分说就一把掀起了草席:“只是从今往后,他的任务是不是就该只为本宫的女儿一人服务?”
“儿,来。”蓼阳大长公主伸出一只手来招呼凌上前。
草席下的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双目紧闭,眉头也皱成一团,嘴角还在汩汩往外溢散着血珠。
第九十六章 向来如一
“他,他是死了吗?”凌其实自打进门以来就觉得这草席下的人是已经死去了的。www.uu234.net
可是现下看到对方的样子又让她有些疑惑和不确定。
她有些颤颤巍巍地将手指往男人的鼻下探去,很微弱的气息。
虽然微弱,但还是在依旧汹涌澎湃着的气息:“他还活着,他还没死。”
凌的声音都因此而变得有些情绪起伏。
她不认识眼前的人,也和他无亲无故。但是看到一个人还有存活的希望,总比看到一具冰冷的死尸要好太多了吧。
跛子的眼神下无波无澜:“我的徒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哪会这么容易死?”
他太激动了,剧烈的咳嗽从喉咙间久久地震荡开来。
跛子感觉喉咙间腥甜的味道愈发严重,终于放弃了说话,选择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说吧,有什么要求?”
凌并不知道蓼阳大长公主和这对师徒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交易是什么。
她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面色苍白,但眉宇间难掩的英气恰恰证明了跛子所说,或许他真的是什么奇才呢!
但看他沉沉睡去的时候,那双眼睫毛不断地微微颤抖着。凌就知道,他想活,他很想活。
“娘,我们救救他吧。”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男人。
与此同时,那男人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抓住了凌的手腕,竟像是突然起死回生了一般。
明明之前已经颓然成了那副样子,怎么说活过来就活过来了呢?
“救……”男人嗫嚅着,眼神中闪烁着清明的亮光。
原来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拿来求救了呀!当时的凌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后来无影的表现也让她曾有片刻甚至更久的疑惑。
无影似乎已经经历了许多,见证了很多生死。他对生死的执念远远没有当时初见那样热衷了。
可是,在遇到她之后,他的生活再怎样也少了许多危险度日吧?难不成是日子的安稳反而使他丧失了对生的渴望?
这些,如同无影的过去一样,都无从得知了。
“你是说,是母亲的意思?”凌珏万难想到。
招惹来一个杀手的人是他那个整日里吃斋礼佛的母亲,是天盛的大长公主。
凌点头,还不忘再三叮咛凌珏:“娘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更何况,后来我也想过,他是杀手,搞不好当时把他害成那个样子的就是他的仇家呢。”
她又怎好随便地宣扬出去,再次把无影推到那样危险的境地。生死存亡的边界走过一遭就已经够了。
凌珏不语,倒不是还在生凌的气。只是打从心眼里觉得母亲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匪夷所思,有很多他看不透的点。
现在如是,以前更是如是。
“哥,你该不会?”凌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心底愈发地没底起来:“该不会去告发他吧?”
凌珏不由分说就直接赏了一个脑瓜崩给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杀人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啊?”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哥哥是当真在问,便思索了起来。
然而有关无影的过往她实在是知之甚少,并没有思考出来个什么结果。只听得凌珏接上了他原先的话头:“这么久远的事情,你哥上哪儿去告发他啊?”
也是,无影现在都从良日久,就算有了什么实证在手,说出去怕也是无人相信。
“那就好。”凌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身子更是一软干脆坐到了床沿上。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凌珏看着妹妹一脸大难不死的模样,早就把她瞒了一个三年多的秘密抛之脑后。
凌见一切已然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了起来,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李非年既然有心蛊惑,那么你们必然是不知道实情的。我想,无影可以去填补仵作这一空缺。”
无影,从某一程度来看,显然是满足凌珏的各项要求。
首先,他的前身是职业杀手,和朝廷并无牵连,底子够干净。再者,他在自己身边三年,完全值得信赖。
“可他?”凌珏顿了一顿,方才点头答应:“如此,也好。”
是他忘了,即便杀手,就又该另当别论吗?那杀手在对死尸的处理和敏感程度上,应当丝毫不比仵作差才是。
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凌珏兄妹二人早已疲乏。再匆匆用过饭之后,便都各自回房就寝了。
只不过,这是在外人眼中看来的表象。
夜色微阑,月色朦胧的时候,那庭院正中的一树凋零得七七八八的花枝摇了摇。
无影再次出现在了瑾瑜园中,保持着他那三年如一日的习惯。
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带着一些清冷的味道:“主人,无影来晚了。”还好,清冷却不疏离。
“你没晚。”凌转过身来,果真又看到了无影单膝跪倒的身姿。
她在不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把他的身份告诉了别人。即便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她最亲近的哥哥。
可于无影来讲,那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有这个心思作祟,凌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坦然:“你先起来吧。”
她扶起了无影,每次他们会面她都会做的动作。
只是今日,她却无法说服自己,站在一个“主人”的角度去对自己的“守卫”指挥下令。
即便她以前从没有将无影视为一个暗处的守卫,也即便她从前从来没有对他真正下达过什么命令。
“我要向你道歉。”凌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不等无影回过神来,人当真弯下了腰去。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做法不管是出于维护谁的目的。终归都是很对不起无影,终归都是自私了一回。
“主人,何出此言?”她要扶自己,无影也就由她扶起起身。
可是主人对他行此大礼,他可就万难接受了:“起来。”
这一句“起来”,凌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她怎么好像真的听出了一种不容拒绝外加微藏愠怒的感觉?
“我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哥。”这一次,纵然凌下意识地声音越来越低。但她还是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逼迫自己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
无影需要知道事情的始末,这是她欠他的一个交代。
面前的人沉寂不语,连带着周遭的风寂寂、树婆娑,似乎都在这种无言里发生了扭曲。
好像预兆着下一秒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凌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不太清楚的视线中,无影似乎扬起了手掌,那手掌在月光和屋内微光的照亮下渐渐遮出了一片愈来愈近,愈来愈大的阴影。
第九十七章 百次不用
他要干嘛?
凌自问自答,自然是要掌掴你啊。www.uu234.net
她哭笑不得,可这件事难道不是出自她手吗?
她闭上了双眼,那久违的巴掌没有打上来,反而是自己的肩膀一沉。
“你?”凌抬眼,正对上了无影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双眸里有她熟识的一种叫做清冷的东西。
倒是还好,依旧并不疏离。
“主人多虑了。”他的神情的确淡然,好像真的毫无挂碍。
可是,怎么可能呢?一个杀手,树敌重重,她这样子的做法虽不至于是出卖,但也绝对会惹来对方的不快吧?
“你说的是真话吗?”凌眨了眨双眼,小心翼翼地再三询问着。
“无影这条命是主人给的,如何处置原不由我管。”无影搭在凌肩膀上的手掌微微使劲捏了捏。
可惜的是,饶是有这样的举动,这饱藏着自暴自弃的言论并不能说服凌完全打消心头的顾虑。
不过,显然再纠缠下去,她也还是得到一样的回答:“明日就麻烦你陪哥哥去义庄走一趟吧!”
说实话,义庄里那具死尸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就是她也很想知道。
无影离去之后,瑾瑜园里又恢复了往常夜色中的静悄悄。凌左右环顾,借着些许光亮摸进了房里,很快便爬上了自己的床。
一夜无梦,原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做些要么有关义庄的梦,要么就是和《奇志怪谈录》中有所牵扯的梦境。
“流云!”凌在凌珏的房外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其人影。
无奈之下才叫住了哥哥的书童:“公子呢?”
只要是在内宅侍奉的下人之间,一律称她和凌瑶为姑娘,称哥哥为公子。
也只有那些守门处的壮仆杂役才会称什么“世子”,一听倒是颇有些身份。
“姑娘,公子难道没跟您说过吗?”流云似是不信,歪着头思索道:“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这兄妹二人感情那么好,也难怪流云会有此等反应。
什么事情值当他出门?还特意选在了大清早,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自己打声招呼再说。
除了义庄,怕是再无其他可能。至于没打声招呼,凌心知肚明,又哪里是来不及,定是哥哥怕她跟来,而刻意避开的吧?
她礼貌回了一个微笑:“那八成是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你也忙吧。”
她提起罗裙匆忙转身,人刚进了瑾瑜园,就和正在为草木浇水的夏桑碰了个正着儿。
凌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怕就是夏桑。这样一个人在她的园子里呆着,总是让她生出如鲠在喉的不适。
可是,夏桑离了她的园子,她又实在不知该打发到何处去?一个一等丫鬟要是随便被驱逐出了主子的院落,十有**就是犯了大错的,那指不定会遭到什么呢。
夏桑一见到凌,立马福身行礼:“婢子见过姑娘。”
那行礼的动作比之以往不知认真了多少倍。凌选择视而不见,那是夏桑想要重回一等丫鬟上的奋力一搏。
她何尝不想做个顺水人情,卖她一次好。可惜,夏桑是万难齐心了。弃子就是弃子,重用的话那就是在拿满盘棋子做赌。
她自然是赌不起的。
“知秋呢?把她找来。”凌心中已有计较。
为了不让柳嬷嬷和知秋再有机会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她这回一定要主动些。
“姑娘,您找我?”知秋跟在夏桑身后,一脸疑惑却还是脚步不停。
“我瞧着园子东北角的花叶有些杂乱。”凌故意支开夏桑:“不如你去修剪修剪?”
即便是商量口吻,可还是不难从主子口中解读出命令的不得推辞。
夏桑不是个愚钝的,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爬到一等丫鬟的位置。
她知道这是凌对她丧失了信任,在故意支开她呢,遂就低头回道:“姑娘放心,婢子这就去办。”
心中有些酸涩,一次无能换来的结果难道就一定得是百次不用吗?
夏桑在心中嘟囔了这么一句之后,那微带苦楚的酸涩居然变成了一种怨恨和强烈的不甘。还道她凌和别人不一样,原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主子。
“姑娘,夏桑她?”不知凌如何,知秋作为凌身边同样的一等丫鬟。曾经的日日夜夜和夏桑同住,夏桑有什么样的心思还是逃不过知秋的眼睛的。
“别管她了。”凌再也无暇顾及到夏桑的想法了。
她但求无愧就好,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得是夏桑别有朝一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我在这里憋闷得很,你陪我到处走走吧。”凌扬声看向了知秋。
知秋先是诧异,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什么,只是无法确定而已:“是。”
主仆二人沿着园中的景致一路行去,只是走马观花地粗略一览,脚下就像生了风一般。
“什么?”知秋大惊。
比她还要大惊的却是凌。
凌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手都有些慌乱地摆动了起来:“你小点声啊!”
“哦,哦。婢子,婢子这就闭嘴。”知秋捂住口鼻,半晌似是觉得尚不妥,还是将手掌主动松了开来:“您要去义庄?”
义庄,那可是死人的……死人的盛地,棺材多得比肩侯府里大大小小的厢房。知秋对于义庄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也只限这个。
“谁叫出事了呢,出事的地点还偏偏在义庄。”凌嘴里是这么略带敷衍着,可是于私却是不放心无影和哥哥的单独会面。
更何况,李非年的谎言一朝被拆穿,纵使她是一个闺阁姑娘,也很想见证一番。
“行了,记得今日我们只是在府里赏花走动,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凌说这话时,人已经来到了侯府里最低矮的一段高墙下。
如今的大门是万不能走的,后门虽然缺乏看管,但总归还是有侍卫来回巡视的。
总不能……凌的眼睛从高墙之上下移,盯着一个狗洞无法移开眼神。
她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来,很是自嘲地在心底感慨:总不能让她去翻狗洞吧!
“知秋,这样……”凌附耳上前低语说着她的计划。
知秋听后一脸仇大苦深:“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第九十八章 半路相遇
“你要是再耽误时间,一会儿来个什么人,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www.uu234.net”凌苦口婆心地劝着。
毕竟有哪个正常人会去义庄,莫说是女儿身份,就是那男子也万不会去的。她也只是事急从权而已。
“好吧,婢子试一试。”知秋只能一边望天长叹,一边靠着墙根蹲了下来。
她咬牙切齿地扶着墙壁:“姑娘,您快上来吧。婢子,婢子怕是撑不了多久。”
凌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头,双脚则是在确定踩到了知秋的双肩后,才一鼓作气跃过了墙头。
墙壁这头,只留知秋一个人愣愣地发着呆:“话说回来,我又该怎么翻出去啊?”
说好了一起走的,她可不愿临时当个逃兵。再则,那义庄是什么地方,她是绝对不可由着姑娘一人去独自涉险的。
“姑娘!”知秋将脑袋紧贴着冷冰冰的墙壁,“姑娘!你还在吗?”
也不知是姑娘已经走人了,还是这侯府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好,知秋竟是什么反应都听不到。
知秋有些慌了,一边拍打着墙壁,一边还不忘了压低声音:“姑娘,您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还是照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知秋瞬感身子乏力,哀叹了一声,准备认命了。
过了半晌,墙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耷拉了下来,知秋抬头望去。
那是一根水蓝色的丝绦扭结成的带子,好像还是腰带?知秋定睛望了一望,顿时大喜过望:“姑娘,姑娘,是你吗?”
凌的声音果真响在了墙边那头:“哎呀是我,你别多说,赶紧跳起来把腰带往下扯一扯,我拉你过来。”
凌自然没有那么胆大敢只身前往。
因此出门前特意准备了一条闲置的腰带,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院大屋深的侯府,她早就有了计划。
“姑娘,我们真的要去吗?”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知秋也成功翻了过来。
凌则是将身子半撑在膝盖上,有些脱力地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得不发。”
她深吸了一口气,保证起来:“这样,大不了我们早去早回就是。”
二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街边,凌打量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这里去义庄还有不短的路程,这些碎银子给你,你去帮我找一辆马车并一位车夫来吧。”
侯府上下对她可谓是再熟悉不过,这种东西实在不适合外传。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凌宁愿花精力来外面找个生人带路。
“是。”知秋接过荷包里的碎银子,便赶忙按凌的吩咐去办事了。
时间算来,哥哥如若早先不多时离开的家,他只身策马而去,应该也是时候差不多到了义庄。
至于无影的行踪,凌就实在摸不准了。
正在这边思索盘算着,路角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从鼎沸的人声中渐渐清晰了起来,直到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一匹红色的马抖了抖身上的毛发。
它身上套挂着的是皮制的缰绳,而缰绳此刻则被稳稳地抓在车夫布满老茧的手中,车夫开口:“上来吧。”
凌四下环顾,见身边也并无什么旁人,将信将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车夫还未回答,他身后马车的帘子却是被一掀,露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庞来:“姑娘,婢子试过了,这马车坐得不比咱府里的差。”
知秋动作倒是利索,凌大放心宽地颔首谢过车夫,便矮身钻进了马车里。
待落座之后,凌心下不解,才问了出来:“这车夫和马车是你在哪里找来的?”
不是她多疑,而是知秋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能有一个像知秋这样伶俐的帮手自然是好,于自己而言一定是份不可多得的助力。
知秋提及此立马挺了挺腰板,一脸骄傲:“还不是婢子运气好,哦,当然一定是托了姑娘的福。”
原来拿了碎银子的知秋还没有走出多久,就正遇到一对中年夫妻从那俩马车上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在京都的一间客栈投了宿。
眼见着车夫就要扬起鞭子,知秋几步快走上前,拦下了马车。
“嘻嘻,姑娘,您就说!”知秋一脸邀功的神情,倒是十分地讨喜:“婢子这事办得怎么样?”
“不错,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运气在里面吧。”凌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彻底地安了心下来。
“你去告诉马车车夫一声,我们在东郊前的坡地下车。”凌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留一段距离来步行过去。
且不说直接去义庄,那车夫会不会同意。便是她为了自己和知秋的日后着想考虑,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让一个外人载她们前去。
知秋称是,于是撩起帘子之后按照凌的意思说明了一番,才又重新退回来,看向凌:“姑娘,都吩咐好了。”
京都往小了说,不过是中原的一座城池。可往大了说,却是天盛的脏腑之地。它是一座皇城,可以说是其本身就占地颇广了。
她们乘车而去,这一走居然就花费了将近有半个多时辰。
下车之时凌在眼神示意知秋付钱后,还特意为此道谢:“劳烦车夫大叔了。”
不管如何,肯从京都中心来到这偏僻的东郊之地,即便对于专吃这碗饭的车夫来说都是麻烦胜于利益了。
那车夫对此却毫无感觉,大手一挥:“小人能否斗胆问一句,姑娘来这东郊是……”
知秋一听到这话,立马就慌了,马上回嘴道:“你,你个车夫,管这么多干嘛?”
凌抿了抿嘴唇,却是打断了知秋的话:“我们二人来此是来探望远房亲戚的,这不是大户人家嘛。”
凌发誓,她并不是存心欺骗别人的,只是既不想伤了和气,实话又万万不能脱口而出。
车夫闻言,自觉了然于心,便呵呵笑道:“是小人多嘴了,但是……”
“嗯?”凌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心中有些发虚。
车夫压低了声音,就连身子都向凌倾过来了几分,不过终是被知秋堵了个严实。
车夫是个老实人,见状便只能立在原地:“姑娘,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这东郊坡地啊,再往东走个几里地,就是座义庄,这义庄里最近可正闹鬼了呢!”
凌脸色就是一僵,有一种被他人戳中心事的感觉。
好在她调解得还是比较快:“大叔放心,我们看过亲戚之后便离开此地了,绝不在此逗留。”
第九十九章 呼之欲出
“哎!”车夫不断点头,对凌这个反应甚是满意:“那小人就先走了,还有其他活儿要接呢!”
知秋巴不得此人赶紧走,不仅话多,还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当即做了个请的姿势:“有劳车夫大叔了。m.www.uu234.net”
车夫娴熟地拉起缰绳,一个憨笑之后扬长而去,马蹄践踏起的尘土飞扬。
视野里一片土黄色,果真是偏僻到极致的东郊啊。
知秋不情不愿地撇嘴:“姑娘!您和他废那么多话干嘛?”
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人家做小本生意的,跑到东郊来,这回程的路上准接不到什么活儿,咱们道个谢也是应当。”
知秋嘟囔,甚至扯起了凌的袖子:“您知道的,婢子说的不是这个。”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是为了什么?凌只能先行往东面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个背影对着知秋:“那你说说,你说的是什么?”
知秋几步追了上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刚才说您有远房亲戚在这边,还说了一句大户人家,那车夫为何就放弃了探寻我们来此的目的?”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知秋依旧还是一头雾水。
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八成是坊间的传言和部分人的仇富心理吧。
曾经让她不屑的一些东西如今竟然反过来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大户人家,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应该是挺正常的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凌心里却根本不愿意承认。
单凭她自己来看,别人家的是非她无法判断。可是爹爹和娘亲之间的相敬如宾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至于赵姨娘嘛,凌不知道该对这个无意闯入他们生活中的意外者做何反应。又或者,本不是赵姨娘是多余出来的,毕竟先嫁给爹爹的人又的的确确是她。
这上一辈三人之间的纠葛也自然不是凌一两句话就能理得清楚的,但是爹爹对娘亲的真心亦是可表。
就冲这份真心,她就绝对不会相信坊间对大户人家的误解的。
但是,这些误解适时地提出来又确实可为她说话做事提供不少的方便。至少在刚才,不就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嘛。
“姑娘,那是义庄吗?”知秋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院中密密麻麻的棺木,头皮直发麻。
凌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但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我们先过去再说。”
这些棺木均未上漆,甚至还有不少是尚未被锯切打磨的,就是这些半成品把院子占得满满当当。
凌甚至不知该如何下脚,直到她看到了一匹白马被拴在木桩旁。
明明是被禁锢着,却还保持着其遗世独立、傲然挺立的身姿:“那是哥哥的马。”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有的时候,其实就算是连坐骑都是跟主人的。
因为主人的言行会在有意无意中影响它们,而它们被选择更是符合主人的心意的。
就如同这匹通体雪白的白马,别看这是胯下坐骑,却是和哥哥一样的清隽身姿、卓然风采。
“还好哥哥还没走。”凌用手轻轻抚摸着白马的毛发,“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
屋里很是沉闷,尤其是到了夏日之始,这里散发不出的气味更是浓厚。
凌用手在鼻尖处扇了扇风,终于鼓起勇气大踏步走了进去:“无影,辛苦你了。”
在她看到无影半蹲在那具死尸前,细致入微地查看伤口时,这颗心就已经放下了大半。
无影没有说话,依旧在那具死尸上翻找着什么。
倒是一旁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凌珏开口:“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特意……”
“你不是特意为了不让我同行,自己先走的吗?”凌接过话茬:“人可是我找来的,都参与了一半,你却存心吊我胃口,不让我参与剩下的一半。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说实话,这些很是忌讳的东西凌压根不想参与。只是,她若不这么说,依哥哥的倔脾气少不得要把她驱逐出这里,还免不了一顿唠叨。
凌珏见状,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们先约法三章,你不许把今日的事情告诉除今日在场的第二个人,可以做到吗?”
这个时候,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应该回答能才是。
于是,凌拼命点头:“你放心,我的嘴最严了。”
“但愿吧。”凌珏给出的反应竟然是一声哀叹。
无影丝毫不受这边二人的影响。在看到他在死尸身上寻找已久的痕迹时,他的眸子亮了一亮。
声音却还是沉稳如池底之水一般,波澜不起:“你们来看,真正被忽略的地方。”
男人的背脊上一片红痕,按照李非年日前所说,那是长期饱受虐待而留下的鞭痕。
“你有什么要说的?”凌珏盯着死尸的后背,面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似乎真正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凌珏有种直觉,他们之前完全找错了方向,是被李非年误导的方向。
无影错了错身,留出了空间来给凌珏二人:“这红痕根本不是鞭痕。”
不是鞭痕?此话一出,凌珏和凌下意识地相视一眼。
凌珏只觉一头雾水。而凌甚至能感到一层冷意蔓延至了皮肤的每一寸。
显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更为可怖的事情。
无影神情淡然,这些场景于他而言早是司空见惯了的:“与其说不是鞭痕,倒不如说是死亡之后打上去的鞭痕。”
“什么意思?”凌又追问了一句,这个时候并不是卖关子的时候。
“这个人后背上的淤血不散,血迹又呈黑红。且在大片的鞭伤之下隐藏着数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无影下了论断:“分明是中毒身亡,鞭伤是死了之后造假伪装上去的。”
“你们来看。”无影指着那些细密的孔洞,声音冷得骇人:“杀人的便是这些针,针里藏毒。”
若是如此,李非年当时的所作所为便都可以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那么害怕旁人看到死者后背的伤势,仓促为其穿戴整齐,为的就是掩盖这中毒的一幕。
“那,脖颈处的刀痕又如何解释?”即便理清了这一点,还是有很多值得深推的地方,好比脖颈处的一刃封喉。
“无影多嘴一问。”他直起身子,打量着整间偌大的屋子:“事发之后,世子可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
第一百章 本意欲盖却弥彰
最为关键的一点,似乎被凌珏口中所言的仵作给彻底带偏,以至于他们一时间都忘记了彻查凶杀案中最重要的一环。m.www.uu234.net
“事发突然,我和少将军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凌珏沉吟片刻:“最起码,在我们当时赶来至现在的这一段时间里,都有派专人负责保护现场。”
无影低头看着地上:“那么,无影只能告诉世子,以你们目前保护的现场来看,他并不是死于快刀之下。”
“你说什么?”凌珏很快循着无影双眼的方向扫了一眼。
李非年的确不是个正经仵作,又或者说他只是被人收买的仵作。他的言语能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那脖颈上的刀伤,分明是所有人有目共睹。那样的深度,那样的位置,那里若不是致命伤,实在是说不过去。
无影迈步走到了那死尸倚靠着的棺材附近:“人的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动脉,所以如果是这里受到了这等程度的割伤,大量的鲜血定会于极短的一瞬间内喷溅当场。”
凌听闻此话,点了点头,面部表情上虽然紧皱着眉头。但是心里却不住地感慨着,不愧是杀手,这杀人居然还杀出了经验。
“果然是被那老匹夫混淆了视听。”凌珏看着几乎不着血痕的地板和棺木,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他们大部队赶来之时,有人已经做过了处理。
不过,这种情况却是说不太通的。
一来,义庄中人怎么会在案发之时去清理血迹,抛开他们本身就是为死人服务,对这些应该更为清楚不说。一个正常人在遇到这样的事情都应该是先去报官。远离是非之地显然才是上策。
二来,便是杀人行凶者了。只是,他们为了隐藏真正的死因中毒,不惜在死后添了一道道的鞭痕。
鞭痕不触及内里,便不能成为致命伤。因此,那凶手才会在作案之后在脖颈处加上刀伤。
刀伤是故布迷障,鞭痕则是掩人耳目。只是这些处心积虑在懂行的人眼中看来,全是欲盖弥彰,反而让他们露出了所有的马脚。
“看来,这些毒的成分可以助我们破案了。”这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在此时却并未让凌珏觉得欣喜或是肩上的担子松了一些,反而愈发地沉重了起来。
无影并没有搭话,而是把头转向了凌:“主人,若无其余吩咐,无影就告退了。”
凌歪头看了眼凌珏,见他也没有什么异议,便点头道:“这一次真是麻烦你了。”
无影颔首之后便侧身离开,只留给兄妹二人一个越行越远的背影。
“说来,这人还真有点怪。”凌珏不禁感慨了起来。
他鲜少对旁人做出评价。凌深知,哥哥既然如此说,那必定是对无影的表现十分满意,才生出了些兴趣的。
“杀手嘛,性子冷些也是正常。”凌对无影的态度则是不吝夸奖:“更何况,他的能力哥哥你也看在了眼里。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说的了吧?他真的不曾伤害过我。”
用事实说话,远比什么语言都要行得通。
“儿,来!”凌珏把凌的头摆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我倒是要看看,我这个妹妹怎么总是向着外人说话?”
凌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哥哥这玩笑开得未免太不合时宜。
她赶紧后退了一步和凌珏拉开了距离:“这里面不宜久留,查都查清楚了,那我们还是先走吧。”
这屋里屋外遍地的棺材,就算她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聊天打趣,可是她的胆子也不会允许的。
凌珏经过妹妹这么一提醒,也发现了他做法中的不妥。倒不是因为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是对死者不敬的已经够让他羞愧了。
凌珏沉声道:“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我回头安排人处理一下他的尸身。”
“知秋,我们走。”凌拉走了一声不吭的知秋。
知秋这回怕是真的被吓坏了,主子之间谈话下人甚少插嘴,可是知秋今天也太安静了。
三人便不再多做停留,知秋任由着凌强行拉走。
离开屋子的时候,凌珏还不忘回头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
的确,现场既没有鲜血喷洒的痕迹,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几乎无迹可寻。
那人是死在了预先备好的毒药之下,而且还是死在藏于暗处的施毒者之手。
现在是夏日,燥热的天气使什么东西都留不住,失去身体机能的肉身更是容易**溃烂。
可是,尸体这个不可说话的物证要是早早葬了,他日对簿之时却是少了佐证之物。
只能先做简单的保护处理了。待找专人分析出毒药成分,找出凶手,尽快让其入土为安就是。
凌珏先是送凌回了府上,后又带人去封了义庄。
其实事发之时,就该封锁的,之所以拖到现在,也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动。
临行之时还不忘嘱咐脸色发青的知秋:“看好你家主子,不要再让她乱跑了。”
知秋早就在跟着凌进到义庄的时候,魂都吓跑了,整个人到现在都不能缓过神来。
凌珏叹气,也不能怪这小姑娘不是,常人接触到这些都不会太舒服的:“看好你家主子,不然,拿你是问。”
又不是人人都像他的妹妹,心细胆大。遇到这些事情,心智不坚的稍有异常亦是情有可原。
但是,她是儿身边的一等丫鬟,唯一可近身伺候的人了。那就不能松懈片刻。
他声音陡然高了几个度,尤其是那“拿你是问”四个字,硬是把知秋震醒了。
知秋仓皇应了下来:“是,是,婢子懂了。”
“哥,你就别吓她了。”凌顺势拍了拍知秋的肩膀,以示安慰。
想那原本芝兰玉树的公子形象,现如今换了个动不动就轻喝瞪眼睛的风格,要是被京都其他贵女见了,哥哥怕不是就会少了几位追随者吧?
此事若要一一上报给陛下,再等陛下降下旨意来,多半就延误了最佳时机。
更何况,当初苏少将军和凌珏接下这项任务的时候,也是得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陛下亲口允诺的。
“烦请通报一声,凌珏求见少将军。”出了府门都不用转角,凌珏便来到了苏云起的府邸。
第一百零一章 前朝往事不随风烟散
曾经还抱怨过这北疆归来的苏少将军搬到哪里不好,偏偏要搬到他们平阳侯侯府的旁边,做劳什子的邻居。www.uu234.net
现如今,凌珏倒要收回这种想法了。得亏他搬得近,要不然这消息传得就不及时了。日头已经有西下的兆头,过去收拾封锁也少不得要花费些时间。
守门的下人立即应下,转身奔了进去。
这一等也不消功夫,不愧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将军,做事情就是雷厉风行。
那仆人进去没有多久,凌珏便在门口等到了大步流星走出来的苏云起。
他看上去气色倒是比那副硬撑出来的灰败样子强多了。显然是经历了昨晚的休息,精神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依旧是被束在脑后,在清风的吹拂下扬起的角度刚刚好,既有着少年人身上独有的意气风发,也有着一种自成的潇洒风流。
他露出一个笑容:“世子久等了。”凌珏和他不对盘,既然这个时候来找他,想必定是案件有了进展。
“也没有多久,少将军既然来了,那我们这就即刻出发。”现在赶过去所需要做的,可不单单是简单的收尾工作。
两匹骏马先后驰骋而过,穿过人流如织的闹市街道之后,便是一片专属于东郊的荒芜。
有夏日和风自鬓边呼啸刮过,这里的区域空旷得多,风也更凌冽得多,竟然莫名吹得两颊生疼。
苏云起手抓着缰绳,将头微微侧过:“你方才说事情的进展是什么?”
凌珏自然是不能全盘托出,无影的事情可大可小,却也不是当做谈资可以随意一说的:“这回的仵作绝对可靠,那人死于后背的毒针。”
权当无影是个仵作吧,更何况,凭他的本事,担个仵作是绰绰有余。凌珏并不觉得自己给他安地这个身份有任何的不妥。
“原来是毒针,倒也难怪。”苏云起一点就透,回想起那日李非年的怪异行径,当下就将所有的点串连了起来。
当凌珏和苏云起赶到义庄之时,又恰逢太阳落山的时刻。
义庄一片寂寥死静之中,却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小可见过世子,少将军。”面前的这人行事倒是沉稳。说话的态度和腔调也比那当初的李良,后来身份被撞破的李非年要自然得多。
苏云起注意到,看来是等候多时了,这人的小腿都在微微发着颤。
而这颤抖一看就是站立多时,身体做出的下意识地应激反应:“辛苦了,您是?”
来得匆忙,苏云起只来得及问清死尸验伤的一些情况。
对于凌珏事先安排出来的人员分工情况一概不明。
“二位可直呼小可大名,程云承。小可现在在玄都观下设的玄都司中任职。”程云承回话的时候一直双手作揖,谦逊得很。
凌珏面上倒是无异,毕竟人可是经由他手调来的。只是在听到“玄都观”三个字,明确了眼前人的身份之时,内心还是稍有错愕之感横空划过。
至于苏云起的反应就是更甚了,他伸出手搀起了眼前的程云承:“原来是程前辈,是晚辈眼拙了。”
玄都观那是什么地方?即便是其下吏属设立的玄都司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就可以进去的。
苏云起虽然打从北疆归来,对京都之事了解得远远没有凌兄妹更甚,但是那些名传千里的东西也是有所耳闻。
玄都观相传是从前朝便存在了的。一个“观”字足以说明里面汇聚着的是什么样的英才豪杰。
值得一提的是,这道馆建造的发起人着实特殊,是当时的天子。
道士也好,和尚也罢,已经在中原兴起多时,这一特殊人群的从无到有实在不足为奇。
道士擅占卜算卦,和尚又擅渡化解灾。二者术业专攻,各有领域,却无一不受上至为政者,下至平头百姓的追捧拥戴。
只因为政者想要社稷百年乃至更久,国祚昌盛无虞。普通人万事又难以事事顺心顺意。
这个时候,超脱常人以及自然之力的东西出现了,并且毫无疑问地在这片土地大盛起来。
玄都观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洪流中应运而生的,观长又被历代天子奉为“国师”。
只是,能影响这天下运转的从来都不是九天之上那真假难辨的神仙鬼怪。
前朝,终于还是败了。
先帝于断垣残壁中兴兵,于战火流离中讨伐,阻山河,断川流,让这片土地换了新颜,再次易主。
先帝原是个不信鬼怪乱神之说,甚至深深厌恶的人。
又加之前朝君主荒淫无道,自己轻而易举便推翻了其统治。先帝由此得出结论,可见整日烧香拜佛果然都是徒劳无功。
天盛,自此以后便不再有玄都观的存在,又或者说名存实亡更为妥帖一些。
神权,神权这个东西一旦落地生根,根本没有那么容易从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拔除。
先帝便是开国皇帝又如何?在神的面前就是不自量力,就是螳臂当车。
但是,先帝也毕竟是这天下的主人。玄都观被下设出了玄都司和玄都门。
玄都司和玄都门相辅相成,却又各自独立。这正是先帝的一条计策,他要分权,将玄都观的实力一点点瓦解开来。
玄都司,里面供养着的是天下各派奇人,初听多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手段。可是,奇兵制胜的现实让他们重新回归天下人的视野。
就连当今陛下也早于登基之初表明了对他们的倚重。
可以这么说,是玄都司的存在让一个险被天子弃掉的弃子大放异彩,保得了他们的殊荣。
玄都门的实力相比较而言的话,则是稍显逊色了,但也仅仅是稍显逊色。
玄都门里网罗了天下探子,据说就是被死人带进棺材的情报他们也挖得出来。
这一门手段就不仅仅是难登大雅之堂了,为了获取情报,那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早就被朝廷革除的他们这些年却一直不安分,蠢蠢欲动,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想想还真是可惜,若是有了这些探子,还用得着他们今日费尽心思地搜罗证据吗?
苏云起这个念头刚一起,就立马反应过来他的想法已经是误入了歧途。
玄都门之所以会被震出局,据说是挖出了什么皇室的东西。能力太大,有的时候是会反噬其身的。
第一百零二章 术业有专攻
时至今日,可以依靠与天人沟通的神力去凌驾于天子之上的玄都观是真正的有名无实,反倒成了一架空壳子了。m.www.uu234.net
所谓的玄都观如今就只有玄都司是被朝廷认可并予以重任的。
而那里的人又身怀异术,能懂常人不懂,知晓常人不解。纵然比不上前朝缱绻而来的玄都观本身,也是足够辉煌一时了。
无关品阶高低,苏云起这声“前辈”是出自真心。
程云承反倒不是很好意思了,看向凌珏:“世子和少将军既然都来了,那不如我们这就进去看一看尸体吧。”
时至此刻,那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尤其是还在封闭的环境中,不流通的空气憋闷着的气味十分微妙,直叫人恶心作呕,程度却似乎远远不够让人大吐一通。
反胃的感觉郁积在腹腔内显得愈发恶心。
程云承打头靠近了死尸,将其身上的衣物褪了下来。
“的确是中毒之兆。”无影的判断绝不是偶然,眼下又有旁人证实。
若是之前无影给出的答案是**不离十,那么现在,死因就是板上钉钉了。
苏云起和凌珏一左一右站在程云承两侧,他们都看到,程云承的眉头似是皱了皱。
“前辈,可是……”苏云起接过身后侍卫递过来的灯笼,亲自为程云承照了照亮,话却止在了嘴边。
日头已经西移了,这屋里昏暗得紧。视物倒是勉强可行,可是做这些细致的活儿就不可行了。
程云承摇了摇头:“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这个毒下得倒是高明。”
“敢问先生,这毒为何?”凌珏同样也用了尊称。
这一点上,他和苏云起保持着高度的契合。品判一个人,看得从来都不是家世权利,而是他们怀揣着的能力才华。
怪才,也是才嘛。
程云承并不答话,只是一脸严肃地捏住死尸的下巴,迫使尸体的舌头吐露了出来。前后二人,李非年也好,无影也好,倒是还没有人去看过这些地方。
在场的人,只要是看清了那死尸舌头之状的人无一不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苏云起手提着灯笼,由于距离近一些,看得比其余人都要更为清楚。
舌头发黑发紫倒也罢了,中毒之症体现在舌苔上有此表现是情理之中。但是,单看这舌头的长度……
“舌缩。”简单利落的二字从程云承口中说了出来。
“还不止呢。”听凌珏的口气,对此并不惊讶:“舌缩了将近有半指的长度吧。”
半指,自然是拇指的半指。可即便是拇指的半指,也足够骇人了。
“世子好眼力。”程云承并不吝啬自己对于这个年轻后辈的夸赞,“只是,单看这些,我还不能十分确定。”
程云承微微挪动了一下蹲的位置,将自己随身携带来的小包打了开来:“二位稍等。”
那是一包十分精细巧妙的工具,有匙有刀,有针有尺,可细看之下,又分明和平日见到的不是一物。
“小小。”程云承顺手抄起一把像刀却不是刀的东西,叫响了身边人的名字:“你来打下手。”
“是。”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应声走了出来,娴熟地从小包里取出一盏白瓷小盅:“师父,都准备好了。”
“可一定得接好了。”程云承神情十分紧张,甚至还特意抽空转过头对着小小嘱咐了起来。
众人见到此举皆是不明,但还是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程云承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死尸的嘴里。
空气安静极了,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程云承的动作似乎都得以被放缓了数倍。
一举一动,手腕间的一个挑,一个压,格外清楚。
那像刀一样的工具被露出锋刃来,以极快的速度在舌头上先是一剐。
紧接着,程云承飞快地抽出工具,并且用左手手指合上了死尸的嘴巴。
这一系列举动,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看得懂的。但是大家还是相当默契地缄默不语。
因为,仅仅是“玄都司”三个字,就足够打消他们所有的疑虑不解了。
“师父?”唯一发出疑惑的却是他那个打下手的徒弟小小。
“换下一盏。”程云承并没有多做解释,转而吩咐起来小小。
小小挠了挠头,但还是不再言语,依言照办了。
反观程云承,他将手中的工具在白帕上抹了抹,紧接着又在一瓶不知什么成分的黏稠液体里面蘸了蘸。
于此同时,小小那边也备好了,双手捧着白瓷小盅不敢眨眼地盯着师父。
程云承再次掰开死尸的嘴巴,尖细的金属探了进去,舌缩的长度似乎刚刚好,让程云承的动作都顺利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众人的感观。他们深知,多么复杂的情况,在程云承面前应该都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只见程云承的手腕却是轻轻一抖,再用力上提,不过一个一呼一吸的功夫,便利落地再次从死尸口腔中抽了出来。
这回程云承的速度极快,绝大部分人只看到了那金属制的工具上好像多夹了一个什么东西。
再然后,便是程云承和小小无间的默契配合。
一声清响,小盅已经被紧紧关住。
小小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在苏云起手中灯笼光芒的映照下,居然反着光。
“那是……黄豆?”苏云起一本正经地问道。
有人似乎憋不出了,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窃笑。安静的环境中,那笑声格外尖锐。
苏云起横了人群中那个方向一眼:“笑什么笑!再笑,军法处置!”
“要不然就是金豆?金子做的?”苏云起格外好学,顶着众人**裸的笑意照旧孜孜不倦。
这一回,便是凌珏,也在忍着笑意。
苏云起不再搭理他。就是想搭理,又能如何?人家是世子,他在军中的那一套毫无用处。
程云承另取了干净的帕子出来,擦拭着手心:“不是黄豆,也不是金豆。”
话还没说完,小小撑着地板跳了起来,看上去却是比苏云起还要激动:“是什么,是什么?”
苏云起看了一眼异常兴奋的小小之后,跟着凑趣:“前辈,您兜圈子我和世子倒还没什么。可是,看您的小徒弟,您怎么过意得去?”
凌珏突然被点名,心情自然是不爽的:“先生,少将军难得好学,您就别卖关子了。”
心内却是暗叹,关他什么事?
第一百零三章 追光藏暗
程云承将双手擦干净之后,才拿过小盅:“此物中原难寻,名为追光。m.www.uu234.net”
“追光?”苏云起挑挑眉,不大相信:“前辈你莫非是开我玩笑!”
顾名思义自然不可取。只是,名字存在的第一意义应该是和其特质相称。
飞蛾之所以冒着烈火焚身的风险也要去扑火,正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一种习性。
飞虫大多都是向光的吧,只是不像飞蛾那样热切,热切到成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方才程云承从死尸嘴里两次取物,基本一直都在让其口腔环境处于黑暗状态。
虽然不解,但并不代表苏云起并未观察到。
那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像其名字一样,追光?
避光还来不及吧,怎么会是追光?
程云承将那只小盅举至耳畔,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紧不慢地悠悠开口:“追光,却非阴暗潮湿处不去,难道不是另一种绝妙的形容吗?”
也是……从这个角度来讲,似乎没有什么名字比得上“追光”还要来得贴切。
苏云起点头,倒也不再纠结于此。
“先生,这追光?”凌珏对追光本身不感兴趣,他只是关心这眼前死尸的死因究竟为何。
不过就是义庄里一个为死者收敛整理遗容的人而已。他得罪了谁,他触及了谁的利益,会被人处心积虑地用这种手段杀害?
这么一思虑,凌珏倒不觉得这些事件是和黎众人有必定的联系了。
程云承用右手的三指托着小盅的底座,拇指抵着盅壁,食指则从其沿边掀起一条小缝来:“二位请看。”
眼见着程云承取出它的过程,足可见其对追光的重视程度。因此,苏云起和凌珏二人也不好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他们借着灯笼的微光瞧向了那黑洞洞的盅口。
好在,追光是活物,像夏夜的萤火虫,可以自行发光。根本不用刻意去寻,它的一切动作便尽收眼底。
“追光是一种很稀有的虫子,本身含毒,一对金翅之下毒性更烈。”程云承知道凌珏要问地是什么,便尽量用大家都能懂得的语言为他们解释。
他手腕一个翻转,小盅的盖子再次被紧闭:“有人取其双翅来炼化制成毒药,只因这样毒性可更纯粹。”
这就奇了。
苏云起盯着那小盅,也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目的就是杀人,既然炼制成丸药效果更好,那为什么直接让他吞了追光?”
程云承已经开始收拾随身携带来的东西。
他此行的目的已然完成,其余的可就不归他管了:“或许只是时间来不及。”
程云承慢慢移到门边,小小自然是跟随他的师父而去。
只是没想到程云承突然一个停步,小小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哎呦!”
小小揉着脑袋,却是敢怒不敢言。
“还有一种可能。”程云承看了那死尸一眼:“要知道,炼化追光金翅的成本可不是一般人承担得起的。”
“先生,您是说?”凌珏眼底有微光闪动,出言叫住了程云承。
“追光只能使人深陷幻境,无法自拔,时日一久,便抽搐癫狂而死。”程云承补充起来。
却对方才凌珏的问话置之不理:“追光是主谋,他后背上的毒是帮凶。只是,二者之间是否同出一人之手呢?”
程云承似乎知道得更多,但不知为何却不愿意说。
经过前后三人的查验,这具死于义庄的死尸身上的秘密在此刻才终于得以被全部揭开。
只是,这揭开也只是伤口的表征而已。伤口的背后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把义庄所有的人叫来。”凌珏决定打铁趁热。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在义庄干活那么简单。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义庄的外院就挤满了昏昏欲睡的众人。
有人一脸愠色地嘟囔:“什么情况,就是侯府世子和少将军也没有半夜扰民的吧?”
有人附和,有人煽风点火。
“知道大家都对我们的行为颇有微词。”凌珏的眼神在人群之中来回地逡巡着。
等了又等,凌珏话说到了这份上,却没了下文。回头一看,人家世子早摆好了一副看戏的模样。
苏云起脸色微微僵硬,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所以,我们速战速决。也能尽早还大家一个好梦。”
凌珏抢先唱去了红脸,那他就只能担起白脸这个不讨好的角色了。
由于命案的缘故,他们数次往来义庄,凌珏二人早就对这里的地形有所掌握。于是,当即要下了一间小屋。
屋外众人排起了长队,两边都有苏云起和凌珏的人负责看守。众人一时之间竟是像极了秋后问斩,没有半点自由的阶下囚。
“下一位。”小屋里的人喊道。
一个男人听到声音,不敢耽误时间便走了进去:“大人。”
“先坐吧。”凌珏发话,看上去神情很是温和。
这让前来接受审讯的男人心头稍稍安稳了些许,只是说出口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在微微发颤:“小人,小人那日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都说给了……”
男人停了下来,在不大的小屋里找寻着什么。终于,在屋内光线昏暗的一角找到了。
男人眼神闪现着光芒,面露欣喜之色:“就是他。”
被男人指着的守卫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双唇紧闭着,喉咙却还是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声。
男人被这眼神一震,忙转回了头:“是这位大人。”
他偷偷瞄了瞄那边守卫的脸色,依旧是铁青得骇人。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对方,男人只能悻悻闭嘴作罢。
苏云起摆摆手:“别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了。我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是,是。”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守卫和少将军,哪个官大,哪个权大,他还是分得清的。
“死去的人是谁?我问的是棺材旁的人,他是谁?”苏云起一字一句地问出口。
好像是生怕男人听不清而故意放缓了语速,也更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林一啊。”男人觉得莫名其妙,说得难听点,他甚至觉得这个少将军脑子比他还笨。这个问题不是早就问过了嘛。
这不是苏云起要的答案:“林一是谁?我问的是林一的身份,又或者换句话说,是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