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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魏王侯txt下载     大魏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武人第一(今天更三章)

    徐行伟喃喃道:“难道我们真的都是高中?”

    按报喜和抄录的规矩,都是榜上名次越高,名单出来的就越晚,报喜的时间当然也就被推迟延缓了。

    这种延缓可是要人命,但也是相当的受到欢迎。

    锣声渐进,终于也是抵得酒楼之下,有人拾级而上,口中朗诵般的大声道:

    “武科二甲第七,永兴军路京兆府种纪种官人。”

    “武科二甲第十,秦凤路延州姚平忠姚官人。”

    “武科二甲第十三,福建路福州徐行伟徐官人。”

    “这下好了。”徐子先对众人笑道:“大家的心都可以放回肚子里去。”

    众人都是喜上眉梢,这般的大喜事,又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想叫他们深沉也是太难了一些。

    姚平忠跳起来怪叫,种纪的眉毛也罕见的舒展开来,这个种家的青年人,平常的时候心思太重了一些。

    待报喜人上来,核对名录,果然众人俱是高中,已经成了大魏的备选武官之一。

    以将门世家的能耐,哪怕实力最差的徐行伟家,挑一个七品美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谓平步青云,不过如此。

    “没有南安侯的消息吗?”徐行伟替自家欢喜之余,也是替自家的好兄弟担心起来。

    “放心,放心。”种纪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脸部又恢复一惯的平淡神色,他淡淡的道:“我们都中了,南安侯岂有不中的道理?考官要是敢这样明显不公,怕是将成为一大丑闻,天子也压不住。”

    “是了。”徐行伟展颜一笑,认可种纪的判断。

    陈佐才,陈道坚,刘益,张虎臣和高时来,田恒等人俱是赶了过来,围拢在徐子先的四周。

    各种眼神汇聚,惫赖的刘益,彪悍的张虎臣,清秀灵敏的陈道坚,经验丰富眼光睿智的陈佐才,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是包含期盼与希翼。

    方少群侧身在一边,似是形若无事的继续饮酒,心中却是隐隐惊叹。

    南安侯徐子先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能在身边汇聚到这么多罕见的英才。

    徐子先对人才的渴求是相当明显,方少群甚至感觉到,如果不是想拉拢种纪和姚平忠,今晚上徐子先是宁愿在朝天驿睡觉等消息……

    对别人来说,能不能中进士都是没有把握,对徐子先来说,无非就是名次问题。

    天子和左相都不会蠢到操作考官,令徐子先不得中进士。

    这层进士光环只是增加徐子先离京的筹码,方便授给高官美职,若是徐子先不中,黑幕揭开,怕是又要引发大风波,天子和韩钟都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现在看来,怕是徐子先的位置当在一甲了。

    外间报喜人的队伍已经变得稀疏了,放榜都是从低到高,种纪已经是二甲第七名的高位,再放就几乎很快到一甲,一甲只有三人,进士及第,这样的荣耀还是相当夺目,人数极少,只有少量的报喜人队伍还在榜下等候着,一旦抢到一甲的报喜资格,赏钱当然是要翻上几倍上去。

    “来了,看样子是了。”

    一群武夫都是目光极为锐利,比起不少眼睛昏蒙的文进士可是要强的多,在张虎臣出声之后又过得几息功夫,楼下才传来哗然惊呼声。

    这个时候还有报喜人跑过来,说明这幢酒楼里头有排名在一甲的存在,哪怕是武进士,也是相当难能可贵。

    有人在楼下高声道:“一甲武进士,最少能位至管军。”

    “也可任亲民官哪。”有人不乏羡慕的道:“我等还在下县当佐官,人家已经可以坐镇一方了。”

    “不知道是哪一位?一会当上去拜贺一番。”

    文进士照例是看不起武选官,彼此虽不能说势同水火,也是泾渭分明。

    但武选官中的一甲进士,一样的天华地选,令人敬佩,因为不仅要个人武艺高明,排兵布阵金鼓旗号也是第一等的能耐,策问也需得相当出色,最少是文进士中普通以上的水准。

    能写出这等水平的策问,勉强也算是通得文事,可以与文官交结唱和了。

    大魏这二百多年,管军将领中擅长诗词的可不是少数,多少脍炙人口的好诗妙词,俱是出自管军乃至太尉之手。

    酒楼的掌柜已经在楼上招呼伙计了,这里是东十字大街,紧邻东华门,四周的坊市众多,高档次的馆驿酒楼密集,能出一个一甲进士在本店,当然是飞燕楼最大的光彩,很值得猛放一阵爆竹,宣扬一下,也是给本楼打磨一个金字招牌。

    到下一科时,再有举子在这里彻夜饮酒等消息时,怕也会优先选择这座运道很好的酒楼。

    “各位客官,第十一盏,虾枨脍,虾鱼汤齑来了。”

    伙计也在此时来凑趣,人们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和休息,精神头和体力又恢复了不少,店家也是在此时接连上酒上菜,将气氛推到最高。

    “第十二盏,水母脍,二色茧儿羹。”

    “第十三盏,蛤蜊生,血粉羹。”

    至此酒菜上齐,天光大亮,街市上已经有不少行人百姓,很多人暂时停了脚步,看着报喜人跑过来的这座酒楼,今天是三年一次的放榜日,东华门外传唱姓名,在大魏来说是不分文武都是第一等的好汉子,值得人关注,也是值得人尊敬。

    当报喜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时,牵动的可不是这一座酒楼的人心,酒楼之外,最少也是停了数千人,等着这人高声报喜。

    报喜人有五六个,当中是个高壮汉子,人越多,他似乎越起劲了,停在酒楼门口,环顾一下左右,叉腰停住,仰头高声报道:“天恩浩荡,崇德十四年辛丑科会试钦点第一名状元,福建路福州南安侯徐子先!”

    这人声音极大,又是刻意卖弄,一腔好嗓子似是在吊花腔,一通喜报叫的婉转曲折,颇有一些荡气回肠之感,这一声叫,四周最少数千人听的清清楚楚,报完之后,立刻有人下意识的开始叫好,接着传扬开来,无数人跟着拍掌叫好,巴掌声和叫好声融在一处,似是山崩海啸一般,热闹非凡。

    酒楼的掌柜也是第一时间燃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跟着炸响起来。

    “这是京师东华门外一景。”酒楼上早就也响起叫好声和拍掌声,掌声犹如雷鸣,加上尖叫声和喝彩声,与楼上的动静也是相映成趣。

    姚平忠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极为滑稽,惹的众人大笑。

    魏翼是微笑,有对自己的期许和对朋友的赞赏。

    徐行伟则是大笑,一边笑一边对徐子先道:“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在这景中,成为景中人之一,不过也没有明达你中这一科的状元叫我开心释怀。”

    魏翼跟着道:“明达,回去之后当祭祖,告慰先南安侯在天之灵。”

    “我知道,我知道!”

    徐子先原本以为自己内心会一片平静,毕竟这个武进士已经没有自己刚穿越时那般重要。

    穿越至今,他算是靠自己一手一脚踢打出了一片基业,南安别院和团练,港口码头仓库,加上坊机和未来的棉田,只要踏踏实实的做下去,未来超过齐王和赵王的基业,也是不在话下。

    当然前途还是有重重险阻,但徐子先有信心逐一解决,若真的解决不了,了不起一剑斩过去便是。

    所以徐子先一直觉得,武进士已经是鸡肋,弃之当然可惜,食之也没有太大味道。

    不过是给左相,右相还有天子一个不得不重用他的借口。

    此前的功劳还没有列入,加上兵变大功,若没有武进士这一层光环,授官时多少还是会受到限制。

    现在当然一切迎刃而解,也怪不得天子和宰执们这么大方,直接给了一个一甲第一。

    理智上是这么想,情感上却仍然是激动无比。

    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魏文武并重,文武状元要在东华门外骑马夸街,文状元直接授秘书馆校书郎,直史馆,是八品的清贵要职,且是京官,比起授在外地的知县同年们起步就要省十年之功。

    武状元的授职不是那么固定,但上升渠道十分通畅,更不要说徐子先这种国侯身份的宗室,加上早就立下大功。

    从此可以少受多少桎梏,少受多少磨难,好风借我,青云直上。

    上可慰徐应宾的在天之灵,回家之后,亦可告慰辛苦等待的陈文?,小妹,还有秀娘等人,至于李仪,秦东阳,孔和,傅谦等人,想必接到消息之后,也会是惊喜交加。

    而徐子先更能声闻大魏,新一期的分发各地的邸抄是有新科进士的名录,徐子先的名字就排在第二……第一只能是文状元,原本是两个名字并列,文在武前,似乎是百年之前的传统了。

    青年宗室,世袭国侯,团练守捉,立下大功之后又在京师搅动京华风云,大政乱之下悍然杀掉参知政事,破除京师乱局,其后再以策问奏疏知闻天下,邸抄之后,惯例各处的报纸会登录新科进士名录,当然也会着重介绍状元郎的背景和详细资料,甚至是会选登状元的文章或诗词。

    徐子先原本就以文章知名,这一下更是会声闻天下。

    当一份份报纸颁行天下,八百军州的读书人,会有几个不知道徐子先的背景和大名,还有他的过往经历?

    这就够了。

    徐子先的声望会在短期内攀升,成为众人瞩目的大人物,这就真的够了。

    虽然大魏的状元,除了少数几位外,多半是庸庸碌碌,一生的功绩没有办法和成为状元时的成就相比。

    但想一想,以大魏百分之十五左右的识字率,亿万人口中当有数百万人有意于科考,其中最少有几十万人有志于武学考试。

    从县乡村镇到各路的州府,一路过关斩将,能到京师来的武举已经是人中龙凤。

    而徐子行虽然因为是宗室,省了解试这一关,其进士试却是与普通的举子一并进行,都是凭真本事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结果,成能为状元,文章也会刊印发行出来,到时候自然就会挡住若干张质疑的嘴巴。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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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的推荐,更新要多一些,今天三章,明天看情况。

第一百九十六章 酬功

    徐子先两眼微闭,千般情绪在脑海中翻来滚去,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真的足够了,也是值得了。www.uu234.net

    “恭喜君侯……”方少群在一旁轻声道:“但不要失态,中了状元只是一个开始,并非结束,望君侯记得这一点。”

    这样的人还真是扫兴……但说的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徐子先微微一笑,对着狂喜的众人拱手致谢,说道:“大家同喜,望日后苟富贵,莫相忘。”

    “当然,”姚平忠大叫道:“俺可是恨不得跟着明达,一起到福建去哩。”

    “会有机会与惟诚共事。”徐子先微笑着回应,种纪和姚平忠都是人才,或许将来真的有机会招致麾下。

    ……

    中了武状元之后也是格外忙碌。

    徐子先只能略微休息一下,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然后在礼部会集同年,一起到宣德门外报名谢恩。

    对很多没有官职或宗室身份的进士来说,从这一刻开始,脱离了平民百姓的身份,正式成为朝廷的官员之一。

    新科进士身上有贵气,所行之处哪怕是穿着红袍的高官显贵,也是含笑招呼,在这几天里,这些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报名谢恩之后,再写谢表,赴礼部领取进士袍服,然后准备第二天入宫至集贤殿,拜谢天子。

    从入集贤殿的那一刻起,这些新科进士就算是天子门生了。

    然后至吏部报道,但真正给新科进士安排工作的是政事堂下的审官东院和审官西院,从那时候起,各进士分别领取官照告身,未来数年之内的轨迹就在这一刻得到结果。

    多半人可以留京观政,学习京师各部门的运作,少数已经有实职身份的可以自请立刻外放离京,或是无志于留京的,也可以提请外放。

    徐子先当然是要直接外放,并且审官西院估计会等政事堂左相和右相的命令,会以第一时间迅速准备好一切手续,徐子先将会是外放的第一人。

    对徐子先来说,这样的结果也并不差,京师重地对很多新科进士来说是志在必得之地,能够留京要省多少年的功夫,只有在京任过朝官的资历身份,才有可能转任到地方大吏,否则这一生也只能在州县层次上迁转,虽然俸禄不低,方面为官权力也不小,但终究是早早有了一层天花板,令人感觉压抑。

    而徐子先则注定没有这一层天花板,他做到方面大吏,只是身份的拘束和来自天子的忌惮,这可不是资历能解决的大麻烦。

    忙忙碌碌一天之后,徐子先却没有留在驿馆休息,而是去右相府邸拜访,老相国对他的栽培和期许之恩相当深厚,这两天可能随时离京,临行之际前来辞别,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徐夏商是直接将徐子先引入内书房,彼此以便衣相见。

    这一次只以宗室长辈和晚辈的礼数相见,徐夏商相当欣慰,看着徐子先道:“好几十年了,终于有人在老夫跟前说,四十年弹指一挥间,自老夫之后,宗室又出了一个真正的人才。”

    徐子先笑道:“这话说的太过份了,老相国中进士时已经是海内名儒,我算得什么。”

    “不然。”徐夏商道:“你的策论,札子老夫都看了,文字精警自有一番妙处,老夫年轻时未必写的出来,这是其一。其二,老夫看你的论马政札子,感觉言之有物,老实说,老夫不要说二十岁年龄时,就算是四十岁时,也未必能写的出这样的论事札子……你是怎么办到的?”

    “晚辈信奉一个道理,万事需得从实处着手,晚辈是武夫,不是儒臣……请老相国恕晚辈冒犯,儒臣信奉道理,惟道惟一,而晚辈是武人,不近大道,只信数据和事实,再多看,多走,多听,把心思用在实务上,马政之事,晚辈思索良久,感觉此乃必行之事,所以上了奏事札子,没有在事前和老相国商量,还望恕罪。”

    “这是什么话。”徐夏商白眉舒展,笑道:“你们这些后生辈的有出息,难道老夫还能不高兴?马政之事,天子也意动了,昨日在宣政殿召左相与老夫和几位枢密议论,众论皆以为可,只是财赋困难,却没有办法拨付多少款子与你,想来想去,只能给你权限,叫你自家想办法着手进行……”

    徐子先微笑着听,这一下算是把老相国的意思听明白了。

    朝廷对福建养马之事,或是说对徐子先个人的能力,究竟信任还是有限度。哪怕是养马养的好了,天子也怀疑以福建路自身的情形,财力,地理,人力和官场的困扰,到底是会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就算真的养出了不少好的战马,福建路愿意给京师报解多少?

    或是说,徐子先的性格经历,那种胆大妄为,胆大包身的性格,又能叫天子信任多少?

    朝廷也确实是财政困难,但如果是有能力的大臣在山东,河南试行新的马政,好歹朝廷要拨付几十万贯钱,几百上千万束干草,拿出钱和物资来支持,而现在听徐夏商的意思,朝廷也就是给政策,给徐子先官位和职权,也可能会出几万贯钱,但支持也就到此为止,叫天子和朝堂付出更多的代价,那是绝无可能。

    徐夏商道:“你今晚不来,老夫明天也要找你……这件事政事堂争也争不下来,左相也不欲争,老夫也觉得,年内要北伐的话,朝廷要动员的将士,战马,车辆,草束,粮食,俱是叫人吓一跟头的数字,这时候再争马政的钱,有些缓不济急,究竟还是国事要紧。”

    徐子先含笑听着,听罢点头道:“老相国说的是,晚辈也不欲争,老实说,晚辈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一开始把摊子铺设的太大,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妥,我本人丢脸是小事,坏了马政,丢了老相国的脸面,这才是大事。”

    徐夏商听罢笑起来,夸赞道:“明达你真是人情练达,说的话也算汤水不漏,你到福建主持马政和一州军政,老夫算是能放心了。”

    徐子先心中一动,但并不接话,等着老相国自己再说下去。

    “你的战功,福州南安一战,这是明面上的功劳,朝廷必得有所表示,杀刘知远一事,韩钟他见你的情,朝廷却是不能认这个帐,否则大魏天子脸面何在?老实说,老夫一定要强调,此事可一不可再,北伐从去年开始已经在做准备,多少个军的禁军,多少粮食,饷械在往蓟州一带运用,天子为了这一仗,何事不能忍?去掉刘知远,还有韩钟同意北伐,主持大局,天子才忍下来。否则你挡的住那些心无战意的郎卫,挡的住天子手诏禁军去平乱?你那一百五十余人,勇则勇矣,两千禁军上阵,携千具步弓,神臂弓,蹶张弩,床弩,你们怕是半个时辰内,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京营禁军的战斗力,徐子先了解起来感觉也是稀松平常。

    多半是京师禁军世家,一代传一代,世代在京师驻防,早就油盐不进,有时候发粮都是雇着挑夫拿挑担将粮食领回家,操练偷懒,点卯不至,离营外出自谋生计不一而足,这帮长大汉子,兵样子是有的,但也就是个兵样子。

    要说正面对战冲杀,徐子先率二百精锐骑兵,击败这样的一个军的京营禁军,感觉上并非没有可能,甚至会相当轻松。

    而在刘知远府内,被几千禁军围困着,用各种远程兵器杀伤,正好是禁军长处,那可真是危险之至,确实有覆没之危。

    而且京师之中好几十个军,天子真的宁愿朝堂无人也要灭掉徐子先等人,当然是如徐夏商所说,要死无葬身之地。

    “谨受教。”徐子先肃容抱拳,表示接受老相国的教诲。

    确实如此,这般冒险的事情真是可一不可再,那晚之后,旁人不知道,徐子先自己心里却是暗下决定,再也不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不管再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始终要有自保之力,不能将福祸性命交托给别人的决断,也决不可拿性命去冒险搏取富贵。

    “这功虽不赏。”徐夏商道:“左相不能不有所表示,天子也只能装傻。一者,是增加你南安侯府的官庄,加食邑万户,实食封六千户,这是一般的国公实封了,老夫的庄园封户,也不比明达你多多少,朝廷不宜加你的爵位,只能在实封官庄上,多下一些血本。”

    徐夏商眉宇舒展,笑着道:“若故两代南安侯知道此事,想来也该欣慰!”

    徐子先起身长揖,说道:“多谢老相国成全,先君先祖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老南安侯封邑三千,食实封才六百,简直菲薄之至,这一下子涨了十倍,超过了一般的国公封户,朝廷往常可没有这么大方。

    徐子先立的大功也不足以加封这么许多,还是有酬劳其兵变表现的用意在。

    这当然不会是天子的意思,而是韩钟的一力主张。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老相国

    “再次。www.uu234.net”徐夏商接着道:“你已经是武科第一,加上有过实职磨练,再有功绩,将你放在七品武职上去磨勘迁转,也是浪费人才。哪怕是从公心来说,政事堂也要将你放在合适的位子上才是。老夫考虑再三,荐你同知歧州,兼防御使,上寨都指挥,南安团练还是你兼任,但此后歧州防御,岐山盗的麻烦,可也是落在你头上了。”

    徐子先再次深揖,起身后方道:“从公义来说,陈于泰祸害福州多年,理应被剿灭,晚辈义不容辞。从私心来说,先君曾经在陈于泰手里受挫,这个仇也是非报不可!”

    “善!”徐夏商击节赞叹,说道:“这就叫子承父志,你父亲当年也曾经来拜会我,提起陈于泰为害福州事,真是义愤填膺,以他宗室身份,中了武进士也可在太平地方任职,去岐州任职,却是你父亲主动为之,现在看来,南安侯一脉,真的是父子相承,将来必成一段佳话。”

    徐夏商又道:“以你为岐州防御使兼上寨都指挥,加同知衔,就是叫你少受掣肘,以你的资历,知岐州还是会有浮议,韩相原本是打算直接叫你知岐州,却是被我挡了一挡,将来你知道了,莫要怨恨老夫。”

    “韩相是有些拔苗助长了。”

    “是的,老夫意思亦是如此,如能平岐山盗,知州能为之,制置使也能为之,最少也是宣抚使能为之,何必急于一时?明达你方二十,数年之后立下大功,任知州,宣抚使,已经足够令人赞叹了。以你在南安团练和京师的表现,料想陈于泰死期将至矣,老夫一两年内回福州居住,到时候反是要仰仗你来护卫安全了。”

    徐子先抱拳一揖,笑道:“这是晚辈义不容辞之事。”

    ……

    从徐夏商府邸内出来,已经是满天星斗。

    金简牵马迎过来,带着几个护卫与徐子先一同折返睦亲馆。

    “老相国其实晚上天一黑就不见客,听说起更前就一定入睡了。”金简随口对徐子先道:“所以今晚算是破例,老相国对侯爷你真是青眼有加。”

    “嗯。”徐子先点点头,说道:“蒲寿高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正想说这事。”金简面无表情的道:“这两天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蒲家商行,昨天晚上,蒲寿高就来拜会老相国,也是谈到了很晚才出来。”

    “在我刚到京师时,老相国和蒲寿高见过面没有?”

    “打听过了,蒲寿高进京,左相府,参政府,还有右相府都拜会到了。”

    “原来如此……”徐子先略微点头,表示明白。

    怪不得风声初起的时候,老相国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四十年名儒的清誉来证明并无夺储位之事,一直是保持静默,待到大变造成,徐夏商方公开站在韩钟和徐子先一边,也被人赞为老相国不愧是国朝泰山,镇压气运,对稳定大魏朝局有相当大的作用……

    现在看来,政治人物果然没有简单的,徐夏商应该也是对刘知远极为不满,甚至也是欲除之而后快。

    但徐夏商和韩钟彼此相斗多年,想配合也无从谈起。

    徐子先和徐子诚这两个小辈,算是老相国抛出去的诱饵,果然刘知远迅速咬钩,韩钟被迫绝地反击,其间的细节变化,未必是徐夏商能算的到,比如徐子先的表现是那么亮眼,韩钟也没有动员禁军,而是依靠徐子先和王直两人就赢了这一场内乱。

    这样算是代价最小,动荡最小,也最容易被天子认可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老相国及时出现,表明自己绝无支持徐子先夺储之事,或者还有密疏入宫,不得为外人所知……

    徐子先内心一片冰冷,适才老相国已经言明,压一下是为了他好,光明正大,又点明福州要安稳,在他回去之时,徐子先总不好再大动干戈。同时也是点明,兵变之事可一不可再,如果徐子先想用兵变的办法,铲除蒲氏家族,那么必定会受到朝廷的严厉惩罚,右相他老人家当然也不会护着徐子先……一切可是有言在先。

    徐子先轻轻吐了口气,如果自己真的以为老相国是看中自己人才难得,一力提携,那也是太天真了!

    徐夏商虽然是儒臣,毕竟这四十年在京师为官,多少事情看不懂,学不会?

    右相尊贵,在京师受人尊重,但宗室退职之后照例回江陵或福州居住,徐夏商不喜江陵浮华,同时少年时也是在福州长大,回福州当然是第一选择。

    福州有赵王,徐夏商料想自己过的不会太如意,提前布局入子,有了徐子先这个变化,他老人家在福州说话才是仍然有实际的份量……若是靠老面子和名声,时间久了,人情淡薄下去,谁还买帐?

    从这一点来说,老相国的纯儒名声,也怕是刻意经营为多,吴时中在学问磨练上还差一筹,但心性却是比老相国纯洁的多,吴时中才是一个真正的纯儒。

    事情虽是明白,徐子先却是没有和老相国翻脸的打算。

    其对徐子先的支持还是很大,若无当初的政事堂札,徐子先想做到眼下这种地步也是绝无可能。

    没有南安团练一职的支持,如何收团练捐,如何积累起一千六七百人的私兵家底?

    这个帮助极大,哪怕是小有冲突,也不应影响大局。

    为朝堂稳定计,在一年之内两位相国都必然在位,其后徐夏商都七十五六了,不会再留在朝堂之上,在这期间,政事堂里,徐子先算是还有一个相当靠谱的盟友。

    就算偶尔见钱眼开,也是老人家常态……清苦一辈子,搏得一个清官和名儒的名声,这些东西却又不能换成庄园田亩,老人家回福州是要享福的,又不需要再装清官纯儒来搏名。

    到了将死之年,就算偶失常态也不会太被人拿出来说嘴,快死的老人家了,还不能享几天清福?

    徐子先对金简道:“司闻都在京师招募了多少人手?”

    “我打算在京师立一个军情分司,”金简道:“派我们的人常驻于此,收集情报。重点关注的就是朝堂变化,大臣调动,升迁,贬黜,或是结亲,还有北方的军情,民情,物价,也在收集之列。负责的人要分开来,不使其互相联络,可常驻京师,蓟州,云州,还有真定,大名,济南各府。当地的人,雇佣那些店小二之类的人物,报馆也要有眼线,同时最好在高门大户收买消息……这等事报馆的人也是常干的。”

    “你的思路不错。”徐子先赞同道:“不过加一条,北方各地出色而不得志的人才,不分文武,也给我好好打听,然后派人重金礼聘到福州来。”

    “是,我明白了。”金简很沉稳的道:“侯爷对人才的渴求之心,始终不改。”

    “你近来读书不缀,我很欣慰。”徐子先侧身拍拍金简,说道:“此后这一段时间,你可能声名不显,地位不高,但你自己要清楚,你在福州或北方替我主持司闻之事,这是第一要紧的大事,不是我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我不会将此事交给他,你明白否?”

    “我明白。”金简道:“若没有侯爷,我现在还在江边当流民,就算为了自家富贵,也得牢牢跟着侯爷才是。”

    “你的父母家人,我会替你照顾好。”

    金简默默点头,知道自己以后见家人也不是太方便,主持司闻之事,位低权重,是心腹中的心腹,将来徐子先必有所报,但在忠诚上则为第一,除了待遇不低外,家人也是一定会受到严密的控制。

    要知道徐子先对恩情的态度并不太以为然,金简刚刚就直说,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也会忠诚,这是徐子先的态度,忠诚是不停的给好处换来的,同时加上约束,一直效忠,前方就有好处,但如果被别的势力拿好处收买,就得想想下场如何。

    包括家人为质,把柄被拿捏,还有不停的审计和管束,分流权力等制约手段等等。

    人心易变,徐子先对部下的约束和期许,好处和大棒都有,这一点来说,金简这样的伶俐人早就是心知肚明。

    ……

    在东华门公布进士试的最终名单结果后,喧嚣吵闹了几天后,京师也是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这桩大喜事之后,若干朝官被贬,若干禁军将领被拿捕问罪的“小事”似乎也是只得到了最低程度的关注。

    左相还是牢牢把持着权力,朝堂运作平稳如常,一些重臣不可避免的要出外,但总体来说还是维持着相当的平静。

    同时连续有大臣上请北伐书,天子皆是亲自批复,嘉许之意不加掩饰,这样京师内外消息逐渐流传开来,北伐之事,已经算是势在必行了。

    喜气洋洋的仪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进士上谢恩表,拜会同年,欢宴庆贺,同时东华门骑马夸街等传统仪式也是都进行过了。

    这不仅是民间的喜事,也不是进士们个人的喜事,而是整个大魏朝堂的喜事。所谓“天开文运,贤俊登庸。”,这般喜事当然也是和国运有关,任何朝代,哪怕是覆灭在即,或是新朝初立,甚至还没有得到天下时,科举就已经必须要进行,因为科举能凝聚国运,聚集人心,稳定人心大局,读书人阶层永远是大魏统治的基石,本朝加上武科之后,文武并重,士绅世家和宗室,将门,成为稳定大魏的三驾马车,成就了最为牢固的基业。

第一百九十八章 提醒

    此等大事,礼部和太常礼院等相关部门当然不会怠慢,便是天子也得参与其中,再懒怠国事,不喜朝会的天子,也需得在金殿传胪仪式中露面。m.www.uu234.net

    前一日所有进士俱是领取了文武进士头巾袍服,从此之后正式成为大魏统治阶层的一部份,第二天三百余人在丽正门外排队,一起通过数道宫门,经过长长的甬道,过大庆门,直抵大庆殿外。

    徐子先在队伍中格外引人瞩目,宗室,国侯,武科状元,军功在身,兵变杀害大参,很多人对徐子先的大名已经算是如雷贯耳。

    而徐子先的策论,马政札子也是流传开来,成为很多人议论的焦点。

    一双双眼睛自徐子先身上滑过,他本人却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身为穿越前的历史系的学生,徐子先对眼前的宫室建筑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大庆殿原本是大朝会所用,接见新科进士是在其后的集贤殿。

    不过崇德天子好大喜功,即位后就将此事改在大庆殿进行,天子高居九重之上,新科进士按排名依次排开,百级阶梯之上,站满朝官与新科进士,天子温语抚慰,众人山呼万岁,此事确实是使天子威风凛凛,已经被引为崇德朝三年一次的盛事之一。

    以徐子先看来,大魏的宫殿模式,与唐式建筑相差不多,特点相当分明,只是略有改观,显得更精致细腻了一些。

    另外就是养护上,每年有过万人负责养护各处宫室,可是没有一桩杂草和一块漆痕,后世的故宫保护的再好也不能与之相比。

    宫室颜色是以黑色和青色为主,比起后世那种红黄两色的宫殿,毫无疑问魏宫的格调要高雅的多。

    殿阁规模也是宏制阔大,大庆殿比起故宫的太和殿,不管是台基,阶梯,还是殿阁本身的规模都要大的多,初略一看,徐子先感觉大庆殿要比太和殿大出三分之一,甚至还要大的多。

    怪不得新科进士们如对大宾,战战兢兢,外国使节至,一般会分批次在大庆殿接见,也是为了展示大魏的国威。

    对很多寒门学子来说,从土里刨食,朝夕难得一饱,凿壁偷光之类的故事就是寒门学子读书上进之路的艰苦写照。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或强作镇定,种种窘迫情状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徐子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处宫室建筑,这种镇定自如之态就更加明显了。

    颇多高品内侍,或是朝官不断的打量着徐子先,这位南安侯已经是大魏朝堂抹不掉的存在了。

    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将定策兵变之功算在徐子先头上,朝廷还是要脸面的,不然的话,最少得赠徐子先一个国公。

    就算未得国公,封邑实封六千户,也是了不起的异数,六千户的实封,最少还得加几千户的隐户,万户在手,经营得法,一年几十万贯的收入跟玩儿似的。

    朝廷这一次也算是大手笔了,向来不喜欢给宗室食实封的天子,想必也是强忍着痛苦……

    大殿宏伟阔大,金台之上,天子高坐于上。

    左相韩钟和右相徐夏商对站于金台两侧,持戟郎和金吾卫沿着殿阶而立,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些新科进士们。

    但知道了兵变那晚这些家伙的表现后,还之以郎卫的便是轻蔑之至的眼光。

    这帮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样子货?

    殿内则是羽林郎们按着障刀护卫,文武官员自金台两侧站开,场面倒是宏大之至,相比崇德之前的新科进士进殿谢恩礼仪,更是要隆重了好几分。

    “拜,兴,拜,兴……”

    在太常礼院官员的口令声中,三百多进士进退如仪,揖拜,起身,再揖拜,再起身。

    一番折腾之后,天子温谕诸进士至各衙门学习政务,用心好生做事,数语寥寥,叫进士们瞻视天颜之后,天子方从金台一侧下来,群臣并进士们一起躬身,天子退下。

    徐子先也是用心观看了一阵天子容颜……果然是和赵王很相似,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戴展脚幞头,穿着玄色长袍,看起来就象是一个高品官员,但气场不弱,加上个头很高,是一位卖相相当不错的官家。

    似乎也不是错觉,徐子先感觉天子也是用心看了自己一阵,眼色当然不是很亲切和善,堂兄弟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待徐子先垂下眼帘再张开后,天子已经转过殿角,出大庆殿返后宫去了。

    这一次入宫,似乎很有意思,又似乎很没意思?

    徐子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不过算算大魏剩下的几年时间,还有自己的决断,似乎是没有什么可能再到京师来,对天子堂兄的这一面,大约是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面了罢。

    ……

    接下来是赐宴,也就是有名的金明池宴,唐时琼林宴相当出名,本朝则是在金明池畔赐宴。

    二月的天气,还是倒春寒的时候,在池畔设宴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寒风阵阵,众人都被穿的透心凉,冷的大打寒战的也是大有人在,饭菜也是冷的,但这是无上的荣誉,颇有一些人将饭菜打包带走,估计是要和同乡亲戚一起享用天子赐宴。

    徐子先对这些相当无所谓,他留在京师的时间已经进入倒数,只等正式的堂札一下,他就可以拍拍屁股离京回福州去了。

    临行之前,当然还是有个人要见。

    王直还是住朝天驿,徐子先一至,邓文俊和卢七等人亲自出来迎接,王直也是在院门口相迎。

    彼此合作过一次,并且徐子先展露了真正的实力,不管怎样,有重兵把守的大参府邸不是想冲就能冲的进去,徐子先的一百五十人守不住两千禁军包围攻击,但换个角度,六七百人的大参府邸,两千禁军就多半冲不进去。

    对权势的畏惧,还有地形的限制,很可能会把仗打的非常难看。

    就算是王直和他的部下们,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下这一仗,而且也不能如徐子先的部下们打的那么出色,重伤两人,轻伤十余人就攻克了大参府,这个战绩传出来,邓文俊等人都是哑口无声,半响说不出话来。

    此前傲气十足,对徐子先隐隐有敌意的卢七等人,也是一脸敬佩有加的样子,只是王直有严令,那晚之事不准任何人再提,众人也只能隐晦的表达敬意,卢七憋的厉害,一脸便秘的表情。

    “见过大将军。”徐子先笑着一拱手,对王直道:“估计在下一两天内就会离京,相识一场,不来辞行就是晚辈失礼了。”

    “明达客气了。”王直这一次不再摆出老江湖的嘴脸了,一脸诚挚的对徐子先道:“这一次算老夫欠明达一个人情,此次上京麻烦颇多,如果不是明达指了一条明路,怕是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未来的麻烦会更多更大,这个人情,我们东海一脉,欠的可是不小。”

    王直此前号东海王,其部当然就是东海一脉,听着王直的话,邓文俊和卢七二人自然又是上前,拱手致谢。

    “大将军客气了。”徐子先侧身还礼,王直的这两部下,一个是左膀右臂,一个是亲卫头领,地位都是不低,论年龄和实力还是俱在徐子先之上,论官职两人也是环卫官,也就是加了四品五品将军号的职位,当然只是虚阶,并没有实授。

    王直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这一次摆脱了疯狂的刘知远,得到了韩钟的信任,在朝中是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只要把继承人挑好,稳住北方海域,他就能带着幼子回明州养老,三步棋走通了两步,还有最后一步,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叫他们给明达行礼,就是将来有什么事,彼此也好照应。”王直坦率的道:“老夫知道朝廷会命你至东藩养马,东藩大岛是康天祈歇脚地,老夫部下至倭国,也会在东藩补充食水,将来少不得要明达照应。”

    “各部都在隐秘地方行此事。”徐子先微笑道:“我本职应该是同知岐州,兼上寨都指挥,同兼南安团练守捉使,所以要紧大事是剿灭岐山盗,大将军和康天祈,想来不会护着那陈于泰吧?”

    “此人为患乡里,我瞧他不起。”王直是个乡土观念很重的人,虽然在海上为盗多年,东洋西洋诸国都骚扰过,漳州也破过,倭国的诸藩更是闻王直之名而变色,王直和康天祈两人联手,能镇压的倭国诸多大名战战兢兢,根本没有敢起反抗念头的存在。就算如此,王直声势最显赫时,也从来没有侵犯过浙江沿海,他本是浙人,还想着能荣归故里,如果在故乡杀人越货,将来还怎么见故乡父老?是以王直不耻陈于泰在本乡本土杀人越货,这倒是真心话。

    “有大将军这话,我便放心的多了。”

    王直道:“你也莫要过于放心,康天祈也老迈了,不过他在倭国有基业,多半就在倭国养老,不会有什么异动,我和他交情也够,你在福州再折腾,康天祈也不会跑过来找你的麻烦。倒是蒲行风,颜奇,刘旦三人,拥众号称二十余万,实打实也有十余万人。陈于泰是蒲行风一手扶起来的,此前他们三人卖我个面子,在我招安时约束部下不在大魏沿海生事,我则是将对吕宋国的贸易线路彻底交出去,只留下倭国航线,这般交换下来,换得一两年的平静。现在招安事毕,彼此完成承诺,这三人对大魏沿海富裕早就有觊觎之心,此前大魏有福州水师,对抗他们也并不吃力,现在水师残败,我看这三人不仅有骚扰抢掠的心思,甚至会想着打下地盘来,就如在东洋和西洋各国一般,扶持势力,称霸一方。若他们真的有此打算,并且明达你又有剿灭陈于泰之事,恐怕会真的惹出大乱子……可要有所准备才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敕书

    王直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他的人情是拿贸易线路换来的,想想也知道海盗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大家能有什么交情可言?只有利益折冲才是真的,王直是拿一条贸易线路换得了两年安稳,损失也并不是不小,但只要招安成功还是相当值得。www.uu234.net损失的线路,朝廷一年的几十万贯也弥补的差不多了,而且北方航线直到东藩澎湖再到倭国,王直控制的区域反而是扩大了一些,损失也不会太大。

    对蒲行风等人来说,算是不劳而获,得到了一条重要航线,要知道各家海盗的航线是在无数次争斗之后确立下来,别人想要可以,拿人命来换便是。

    王直虽然老了,几十年的海盗生涯确立的威名可不是虚的,一万四五千人的部下也不是虚的,真的斗起来,另外几家也得损失惨重。

    海上打仗是很难赢家通吃,不象陆上,一战击溃敌人的主力就用不着再打了,海上争战,一战可能叫对方损失几艘战船,几百上千的人员,这就算大胜。但接下来也是很有可能被敌人偷袭反击。

    几股大势力在海上缠斗,打上几年也是平常事,要是能妥协达成协议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徐子先就没有这种便宜可占了,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和海盗妥协,以前朝廷有强大的水师官兵,加上大魏禁军实力很强,来犯之敌多半没有好下场,海盗们最多敢沿边骚扰,抢一些东西就跑。

    到陈于泰生根落地,福建水师越来越弱,海盗们的野心当然也就越来越强。

    徐子先若真的拔除了陈于泰这颗钉子,接下来就要面对的是十几万悍勇海盗的袭扰,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弄不好半个福建路都得赔进去。

    这也是陈于泰以两千人一直盘踞岐州的真实原因所在,不管是赵王还是林斗耀都下不了这个决心,便是两府和天子,也不敢拿半个福建路去换两千个海盗,实在太亏了。

    这也是天子一直不愿重建水师带来的后果,兵力不足,当然就只能受困被辱。

    “小子省得了。”徐子先知道王直一半原因是害怕自己在福州捅了大篓子牵连到他老人家,不过总归是有一半好意,谢还是要谢的。

    “沿海地方,要做事首要还是得有水师。”王直笑道:“我知道你要再立水营,不过无船可是不行,也得有得力的水手,十年之内,你能做到现在福州水师的规模,就算相当不错了。”

    这是提醒徐子先不要好高骛远,水师建立和陆师是两回事情,将士要能在水上跳帮作战,在海上汹涌的波涛上操。弄火炮,床弩,同时还得在海面射箭,交战,得承受大浪,要不然一边人家冲过来动刀,一边却是呕吐不止,这还打什么打?

    除了精锐的水师将士,能预知风浪,进行航线规避,知道何时该补充食水,何时可以扬帆启航的远洋船长也是十分难得,当然还得有敢驾着船撞击敌舰的精壮水手,敢在关键时口含刀子跳下海与来破坏船底的敌方水手在海底肉搏的亡命之徒。

    也得知道各国的航道,风土人情,地方强人的喜怒好恶,这些东西,说起来够编汇成厚厚的一本书,一本还未必能写的完!

    王直提醒徐子先,除了岐山盗的瓜葛外,尚有东藩养马之事,到大岛养马,不可避免的会引发各家海盗的注意。

    如果一直小打小闹,可能未必会有什么冲突,一旦东藩岛上养马真的成了规模,打主意的人可未必会少。

    一匹上等战马,百贯钱也寻常,只要是合格的战马,最低价也不会低于五六十贯。

    在明时,一匹上等战马百两以上,普通的战马也得好几十两,就算和俺答互市后大量战马涌入,一匹马也得好几十两银子,战马可不是普通的杂马,有的马能拉车,欧洲人能健壮的杂马来耕地,而华夏这里,马匹是相当金贵的生物,瘦弱不堪的也是有人当做乘骑,价格当然是相当昂贵。

    如果真的养了大量的战马在岛上,几大海盗联手做上一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在陆上,海盗敢来抢马,大魏朝廷调动几十个军也不是难事,在孤悬于海外的大岛上,大魏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的被抢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老夫将来若缺马,少不得也要找明达帮忙……”

    海盗的势力又不仅限于海上,王直在倭国也是有小块领地,也有上千将士驻扎,对倭人最好的战法是骑兵突袭,王直说需要战马可不是在开玩笑。

    徐子先笑道:“这自然包在我身上。”

    “说起来亲贵宗室,青年官员老夫也见得不少。”王直最后感慨道:“如明达这样敢想敢做的却并不多见,虽然大魏才俊之士不少,我看十年之后,明达会真正的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借大将军吉言。”徐子先笑着起身告辞,众人纷纷起身,将他送出馆舍大门。

    徐子先此行收获其实不多,但收获了王直的友情,加上邓文俊等人明显也释放了善意,算是打下了一个较为牢固的基础。

    彼此都是明白,京师风云都出了把力,谈不上谁欠谁的,等徐子先到东藩之后,双方是不是能合作,得看徐子先的发展如何再谈,王直要考虑的是自己整个势力,他个人对徐子先的好感虽然也重要,但抵不过现实利益。

    换句话说,如果徐子先毫无抵抗能力,又在东藩折腾出大批优质的良马,五大盗联手做一票时,王直可不敢保证东海一脉不去分这杯羹。

    义气交情这玩意,得看现实的好处有多大,好处足够大时,义气交情也只能放一边,王直没有明说,他相信徐子先会明白,而且王直也知道徐子先确实明白了。

    ……

    “侯爷,敕书下来了。”

    陈佐才一脸激动,陈道坚,高时来,田恒等人都迎了出去,方少群和刘益倒是都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一文一武,狷狂放浪的脾气倒是相投的很。

    与徐夏商事前透露的完全一致,朝廷授给新科武状元,大魏宗室,南安侯徐子先同知岐州,兼任岐州上寨都指挥,岐州防御使,兼任南安团练守捉使。

    这也就是说,徐子先除了保留原本的团练守捉使的地盘外,还又有了岐州地盘,等于是多了一块重重的权力筹码。

    如果能更进一步知岐州当然更好,韩钟似有此意,但被老相国拦了一下,韩钟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坚持。

    毕竟二十岁的国侯,刚中武状元,直授给知军州的官职,实在也是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些。

    同知岐州,歧州又是福州府下的下等军州,动静也算不得太大,从五品的防御使武职,官阶也不是太高。

    除此之外,徐子先爵位还是南安侯,封户增加到名义上万户,实食封六千户,用来酬劳他在南安斩首一千多级的战功。

    本朝最重战功,这个封授没有任何疑义,任何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除此之外,徐子先加授左卫大将军,与王直同列,另外授柱国,勋阶散官俱是与南安侯配套,从爵,勋,阶来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国之重臣。

    当然徐子先没有加州牧或节度使,这是朝廷授给年高德勋退休的老臣才有的体面待遇,或是功高的勋臣,徐子先的功劳还不至于得到如此的优待。

    另外还有一封堂札,徐子先上疏马政事,天子谕政事堂讨论,堂议之后,除授徐子先福建路提管勾当马政使司提举使,算是将整个福建路的马政之事都交给了这位南安侯。

    南安团练守捉,岐州防御使,知上寨都指挥,同知岐州,马政提举使,柱国,左卫大将军,南安侯……

    徐子先的名衔变得无比冗长,也显示着其在福州的政治版图里占据着越来越重的份量。

    陈佐才是此次北上的大管家,当下兴高采烈的道:“还有官家赐内用彩。金十锭,银一百五十锭,绢二十匹,绸缎二十匹,上用宣纸一百扎等等。”

    也就是天子又赐金五十两,银子一百两,加上价值百两左右的各种物事,对于天子来说,不是太小气,也不是太丰厚的赏赐。

    “北上辛苦。”徐子先对众人道:“纸墨笔砚一类的留下,我拿回福州送人,银子你们正好分得着一人一锭,均分了吧,分不到的领一匹绢或绸缎也行。”

    各人都是欢声雷动,这些上用的物品都有御库做的御用标识,各人当然不会拿去用,而是拿回福州去炫耀,其附加的价值远大过实际价值,当然是值得叫众人高兴。

    “还有一宗。”陈佐才高兴之余,提醒徐子先道:“赐给南安侯府的六千官户,朝廷是给了东藩岛上的三寨军民,政事堂的官员提醒了,现在大岛上的户数才三千多户,全部拨给南安侯府,有不足之数,再到福州下管各县挑选民户庄园,上报即可。”

    “我就说朝廷没有那么大方。”张虎臣在一旁道:“谁都知道东藩岛上物困民穷,三千户能给侯府什么出息?怕是连福州的一千户也不如,这六千户的实食封,要打个对折。”

    众多武将纷纷表达不满,方少群却是在一旁微笑着道:“恭喜君侯了。”

    “方先生叫我一声明达即可。”徐子先道:“未知喜从何来?”

    “明达要有所展布,东藩岂不是好地方?”方少群含笑道:“种棉,养马,最好再兴修港口码头,建船厂,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这厮还真是厉害……

    徐子先都是吓了一跳,这姓方的心思太灵动了,简直是多智近妖!

第二百章 南熏门外

    在北上之前,徐子先已经定了和昌文侯府合作种棉之事,还要移民上岛,此事已经在福州推行,料来没有人会反对。顶 点 X 23 U S

    漳州流民已经成了各府和各军州的负担,流连在外不得返乡,官府帮助就是一大批开销,而且其家乡残败,要想移民回去安置,开销委实太大了。

    而移到东藩种棉花,对彼此来说是两便之事。

    虽然昌文侯府和徐子先加起来要投入大量钱财,但可以得到充足的人力来开辟荒地,同时试种棉田一旦成功,则获得之丰可想而知。

    对漳州流民来说,可以有人提供他们长达一年时间的衣食,为他们提供农具,甚至帮他们盖起房屋院落,这也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大好事,岂有不愿为之理?

    对昌文侯府来说,开发东藩只是生意,对徐子先来说,毫无疑问是要建一个靠的住的海外基地。

    以棉田开始,兴布诸多赚钱的买卖生意,将地方牢牢控制,最好再兴办团练,取代现在的台湾防御使下的大小不一的军寨,彻底将东藩纳入囊中,这就是徐子先的心中最隐秘的算盘……不料却是被这方少群一眼给看穿了。

    “愚意以为,开发棉田要紧,别的生财之道也要紧,养马也要紧。不过,有件最为要紧之事,君侯必得一回福州就着手施为……”方少群正色对徐子先道:“若无此事,恐怕所有的事都是无根之木,经不起大浪摧折。”

    “方先生请明言。”

    “建水师。”方少群断然道:“不是建水营,而是重新建起足够抵敌群盗的水师,若无水师,君侯的一切展布,都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徐子先微微一征,几乎怀疑方少群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这心思也动的太厉害了吧?

    “这几天和仁辅,牢之他们谈……”方少群接着道:“对福州的情形有所了解,也知道君侯有那么几句妙语……诸事分为如下几种,重要的急着办的大事,重要的但不急着办的,不重要但急着要办的,不重要也不急着要办的这几种,水师之事,就属于重要的,且急着要办的大事,绝不可拖延懈怠,甚至未来一两年内,侯府和团练,除了岐州公费之外,应当将所有收益,除必要投入外,皆投放在水师的营建之上。”

    方少群突然叹口气,有些萧索的道:“其实上书给天子,建言重建水师,此事也是在下所为,刘大参不以为然,但还是上过密疏,天子诏命朝臣讨论,韩相反对,其实刘知远也不赞同……现在叫朝廷拿出几千万贯,就算分十年来投入也是太过困难,但天子和宰执们都不明白,现在的这个时势,再建几十个军上百个军的禁军也无济于事,如果朝廷能建起一支五六万人规模,千艘以上战舰的强大水师,整个局面都能翻转过来啊……”

    “方先生还好是要跟我南下。”徐子先沉默半响,终于道:“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君侯的意思是在下若不跟着南下,只好忍痛除之,这样才可以免除后患了吧?”方少群先是傲然一笑,接着却又一阵颓然,他摇头道:“货要识卖家,在下再擅长出谋划策,若没有人赏识,终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去南下,倒是希望能辅佐君侯,成就一番真正的事业。”

    徐子先道:“我对方先生充满期待。”

    方少群却已经沉吟不语了,徐子先知道,这个人最近每天都在翻阅南方的资料,包括几乎整车的报纸和各种手册,文人笔记,海外奇谈,官方正式的邸抄塘报等等。

    通过这些资料,方少群在努力的了解南方,此前对他来说还算相当陌生的地方。

    还不仅是福建路,也包括两浙,荆南荆北,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也包括广南西路,广南东路,云南路,贵州路等等。

    甚至还包括天方国,行迹还很稀少的欧陆诸国,当然也包括东洋和西洋诸国,俱是在方少群的了解之列。

    这个人真的相当用心思,也是极为聪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才思极为敏捷,对人心的把握也是极为精准,才短短几天,已经与陈佐才和陈道坚等人相处的相当融洽了。

    就是有些恃才傲物,对徐子先都不是特别恭谨,除了对陈道坚外,对别的人都有些大刺刺的不以为意的感觉。

    据金简打听到的消息,方少群在刘知远的府邸里更为嚣张跋扈,刘知远可是经常受他的气,要不是这样,方少群理所应当的是刘府的第一人,而不是后来的尴尬情形。

    这么说来,其在南安侯府的群体里,已经算是相当收敛了。

    “准备启程南下吧。”被方少群这么一说,徐子先也是感觉身上的担子极重,未来还远没有到乐观的时候。

    如果是大魏朝堂有意振作,全天下的水师人才尽着被朝廷所用,只要投入重金,几年之内攒起一支能横扫中国沿海的水师也不算是太困难。

    而徐子先就难了,他现在的声望权势再高,能和大魏朝堂相比?

    多少贤才能人,朝廷诏命一至就可以征召,南安侯府凭什么?

    人才比金钱更难得,而徐子先在金钱上还差的远。

    别的不说,朝廷下定决心的话,一年出五百万贯钱来投在水师上也不是不可能,徐子先就是把自己给卖了,又能卖几个钱?

    今年乐观一些,最多可能收入八十万贯以上,但有大量钱财要投在团练武卒和岐州兵事之上,又能有多少用在水师之上?

    没有强悍的水师,正如方少群所言,再大的势力也是无根之木,以福建和东藩的局面,没有水师,就只能被动防御,千日防贼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可能一个不小心,多年的苦功就完全白费。

    局势如此,京师也是龙潭虎穴,不宜久留,当然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众人一呼而诺,在北方时间虽是不长,但刀光剑影,所行处处是凶险,众人是南人,对北方的气候环境俱不太适应,饮食上也不是很喜欢,闽人地处大海一侧,嗜食海鲜,在京师虽然近海,北方的大海所产运送不便,特别是冬季时就算有鱼也是不新鲜,叫南方人相当的不习惯。

    别外就是面食多,米食少,福建已经种稻米多年,百姓多食米,就算米粉虽然近似面条,口感风味也绝然不同,一听徐子先说要南归,各人都是欢欣鼓舞,虽然携带物品不少,弄到手忙脚乱,但还是在最短时间内将所有物事打包收拾好。

    出南熏门的时候,方少群去父亲坟前祭拜,各人知道这一走可能几年回不来,对方少群的心思倒也能体谅,俱是在南熏门外等着。

    一队队河南与山东驻防的禁军已经在往京师开拔,距离最近的禁军将领已经带着从骑赶至京师,轻骑攒行,速度当然不慢。

    陈佐才与徐子先并骑在南熏门硕大的城楼之下,城外一片空旷的原野和星罗密布的村落,这时徐子先才发觉京师外的树木极少,与福建路光秃秃群山类似。

    “定都二百多年了。”陈佐才似是体会到了徐子先的心思,说道:“一百多万军民的柴薪俱是从城外得,哪怕是再茂密的森林也是砍伐一空了。”

    陈道坚在一旁道:“确实是如此,就象我们福建路的诸多大山,也是很少有大木头了。”

    “我来考你一考。”徐子先笑道:“牢之,现在京师树木砍伐一空,那么我问你,冬春寒气逼人的时候,细民百姓也要取暖,多少个饭店酒楼也需要柴薪,宫中也断不得此物,那么现在此物从何处来?”

    陈道坚倒是没有想过这事,想了想,说道:“是不是改用石炭了?”

    石炭就是煤块,河南路河东路永兴军路和秦凤路因为露天的煤矿多,加上开发很早,人口稠密,早就没有什么青山绿水了。

    很多书籍里以为穿越到几百年前肯定环境极好,可以说是一种误区。河水确实很清,鱼虾很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青山是定然看不到的,除非是远荒开发不足的地方,比如云南贵州和荆南一带,大量的荒山上绿意盎然,这和福建路,广东南路和两浙路就完全不同了。

    “不对,不对。”陈道坚先推翻了自己的话,说道:“没闻到刺鼻的味道,天也不灰,看起来不象是大规模的烧石炭。”

    大规模利用石炭取暖的河南路,开封府是有名的雾都,到了冬天严重时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有诸多类似的笑话登录在报纸上,只要读书人,博闻强记是基本功,陈道坚立刻省得自己想错了。

    “是河东路,京西路,山东东路,西路,河南路等诸路上贡的木炭。”徐子先笑道:“宫中一冬春要用五百多万斤,这是御用贡物,各路要无偿贡给。京师百姓,则是购买,一年要用好几千万斤,不过相比宫中所用,文武百姓和细民百姓已经算是用的少了。”

    陈佐才笑道:“文武百官不用自己买,宫中的几百万斤,也有不少是赐给百官的福利。”

    “这倒也是。”徐子先道:“宰执以下至从九品,都有几千斤到几十斤不等的赐炭。”

    “各路也没有多少树木了吧?”陈道坚摇头道:“这样砍伐下去,怕是所见之处都变成荒山了。”

    “所以还是要用石炭。”陈佐才走南闯北,经历颇为丰富,当下道:“我去过河东路,那边的石炭储量惊人,很多石炭矿就是露天的浅矿,一锹下去就直接挖出来,方便的很。”

    “石炭烧起来煤烟味太大。”陈道坚道:“而且不能用来炼铁。”

    “北方还是以石炭炼铁,”陈佐才道:“确实是杂质多,易生锈,也脆。”

    徐子先微微点头,这几个佐吏还算是出色,煤炭的缺点优点都算清楚。

第二百零一章 丈夫所为

    “魏燕客和徐子张他们来了。”陈佐才回头一看,笑着道:“还以为他们赶不上了。”

    徐行伟和魏翼,当然还有种纪,姚平忠等人都要留京,不过姚,种二人已经定下来要回秦凤路和永兴军路效力,两人都是直接编入禁军序列,估计不会从哨长,都头这样的低层武官做起,而是直接任营副统制,一两年内立下功劳,就能任营统制,转防御副使,某寨指挥,再转军都虞候,十年之内至军都统制,再经过几次大战,成为管军一级的大将也不是什么难事。

    将门世家就是这样,代代相传,总要有出色的子弟出现,接替上一辈的权力地位,当然也是接下来他们的职责与义务。

    姚平忠和种纪也跟了来,众人见面之后,寒暄问候,徐行伟和魏翼都有些不舍,兄弟三人现在算是聚少离多,相见不到一个月,又得分别半年左右了。

    “子张兄,燕客,你们不必做小儿女之态。”徐子先笑道:“我回福州,首要是准备铲除陈于泰,希望你们及时归来,助我一臂之力。”

    “这才是大丈夫该说的话。”姚平忠大声道:“恨不得随明达去,诛除群贼,手刃贼身,枭贼之首,悬于城门之上震慑不法,这才该是丈夫所为。”

    徐子先默然不语,当西北群盗并起,而且多半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为盗时,姚平忠又当如何,种纪又当如何?

    他们效忠的和维护的一切,终究有土崩瓦解的一天,到时候何去何从,如何自处,恐怕不是一句简单的当为丈夫所为能够开解的了。

    京师南熏门外虽是烟村寂寥,行人来往却是不绝,各人一一话别,待方少群回转之后,徐子先一行便是往津海港口赶路,此行北上,行程四千多里,时间却并不长,然而短短时间内却是刀光剑影,险象环生,徐子先回顾之后,送出很远的徐行伟等人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似乎犹在招手告别,他心中亦是难免有一种郁郁之感。

    众人骑马而行,途经一个个简陋的村落,破败的集镇,然而不管经行何处,始终都能听到清朗的读书声……

    宽袍大袖,戴着头巾,揖让从容的读书人。

    穿着华贵,神色骄傲的商人。

    皮肤黝黑,粗手大脚的农人。

    挑着担子在村庄田野间经行的货郎,喊出一声声悠扬的号子。

    妇人们在村落的门前坐着,纳着鞋底,说着闲话。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似乎几百上千年后,也是依然如此。

    北国风光,自是与东南不同,但文明的内核却相似相近,几无不同。这就是大一统的华夏,文字之美,章服之美,勤劳质朴,厚道良善。

    如果没有文明的破坏与颠覆,华夏的人应该更守礼,更良善,更有担当,而不是有那么多的杂质来污染,破坏,很多后世的文明之痛,甚至失却了文明之态,都是以华夷之变开始,很多混浊的东西,不自信,野蛮,偏激,保守,排外,多半也是以华夷之变而生。

    徐子先心情沉重,这个时空与他所在的一切都有不同,但实质内容其实完全相似,他已经深深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有很多他需要守护的人和事务,哪怕是平行时空,虚幻的空间,最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是真实的,他需要做的事很多,压力自然极大,但更多的还是奋发之志,从今往后,当为长剑,由南至北,荡涤灭除世间之一切不平,还复太平,守护华夏之文明不绝……

    或者这一番心事,说了出来会叫人笑话,一个小小的国侯,只有团练守捉的实力,却妄想守护整个天下,但徐子先自己却是明白,以眼下的局面,没有改变的话,一切都会如自己所知的那样发生,一场场惨剧在数年之后会演化为现实。

    自己就是唯一的变数,唯有砥砺前行,方能不负此生,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大魏的命运,守护眼前的一切,这才是丈夫该所为之事。

    ……

    一艘软帆船自闽江入海口的下游溯流而上,行驶在江心。

    这艘船并不象是天方人所用,形制上略有不同,但核心却是与硬帆的福船和广东船不同,福建这里的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这艘船多半是来自东洋或西洋的帆船,仿的是泰西或天方国的软帆船。

    三桅四帆,长约五十余米,吃水在五米左右,吨位在三百到四百吨之间,在东洋或西洋各国的帆船中,算是中等偏上。

    天方国的大帆船船头更尖一些,船身更长,吃水更深,五六百吨到千吨左右的都有。

    船身上站满了人,从吃水的深度看的出来,这艘船基本上是空船,可能是带了货在漳州港或泉州,福州港口卸了货,然后顺江而上,到南安这边准备停泊办货。

    由于南安码头和仓储区已经投入运行,很多放空的船只直接顺江而上几十里,在这边停泊等着装货。

    也有从建州江面过来的,在这里卸货,等候凑齐货物一起装船。

    或是从饶州,汀州,建州,邵武军,兴化军有商人带货过来,存储在仓库里,还要往衢州那边带货过来。

    不要看只省了几十里路,对很多商人来说其实是方便了很多,节省了时间和转运货物,保管不便的诸多难题。

    南安这边近建州,建州以瓷器铁器闻名,还有汀州和浙西的衢州,江南西路的饶州更是瓷器的转运中心。

    以往商人们进货,都是在各处买得货物,分门别类的运送到港口,中小商人要来回的倒腾,海外的大商家更是如此。

    南安的港口码头和仓储区,等于是在江边多了一个大型的仓储基地,外来的商人可以不进福州,直接办好货物,补充食水,放洋出海,省了很多层的手续麻烦。

    码头区在二月初正式开改,虽然徐子先不在,但李仪,林定一等人也可以代为主持此事,放了几万响的鞭炮之后,南安港口正式开放。

    这个时间正好是年后贸易的恢复时间,很多外来的商人不过春节,但大魏的百姓和工人,包括大魏本土商行都是要过节,二月之后人们从春节时期的懈怠期恢复过来,百业俱兴,算是初夏时贸易高峰期之前的一个小高峰,商人云集,贸易量剧增,徐子先临行之前,也是早就有所交代,一定要赶在三月之前开放港口,李仪等人,也算完成了嘱托。

    到二月下旬时,港口码头和仓库区已经相当热闹,由于货物极多,光是搬运工就有数百人之多,连带着附近的酒楼和小饭馆的数量也是激增,林林总总开了过百家之多,每到午时饭点,整个码头区都是弥漫着饭菜香气。

    大船接近,港口中划出来几艘小船,四浆或是八浆,水手们的动作相当娴熟,靠近大船之后抛上绳索绑缚固定,将降下主帆的大船往停泊点方向牵引过去。

    船头处站立着十余人,多半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多半人留着长发,束巾长袍,是汉人打扮,也有少量人剃了头,留着短发,身上是怪模怪样的袍服,是西洋那边的土著人的打扮。众人当中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隐隐然是众人的核心,各人都是簇拥着他而站立着。

    各人都是冷眼看着这个刚出现的港口,看到人烟稠密,来往商人不绝时,一个中年人笑道:“大魏的宗室也能主持出这样的买卖生意,眼光倒是还算不错。”

    “听说徐子先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青年男子沉默半天,突然道:“看来也算个人才。”

    “他当然不能和世子相比。”众人听这话都不以为然,有人道:“世子现在主持国中大计,千百万人信任仰赖世子,一个普通的大魏国侯,虽然是上邦宗室,又如何能与世子相比呢?”

    “是么?”青年苦笑一声,说道:“如果我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为什么微服潜行至此?我们现在就不要自视太高了!”

    众人皆是默然,此前开口的中年男子面露愤然,说道:“其实我国已经奉大魏为宗主国,可惜大魏现在国力孱弱,护不住咱们,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自强自立。”

    “若是与三佛齐结盟如何?”

    “他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

    “破局之法,还是要大魏支持。”

    “大魏现在困于东胡,北方残破,我们又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大魏水师的力量,连和我们相比都差远了,怎么和满刺加还有天方国比,蒲行风等人,已经完全不将大魏看在眼里了。若不是王直要内附,大魏自身的海域都保全不了。”

    青年人听的心烦意乱,这些话题一路上不知道争吵了多少次,但始终不得破局之法,此次他们事隔两年再度来到大魏,主要是想见一见主持福建路大都督府的齐王和赵王,再见林斗耀等地方大员。

    到了福建之后,才知道福建的政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林斗耀灰头土脸,韩炳中已经停职待罪,随时会被逮拿或直接免职,赵王和蒲寿高也是相当狼狈,齐王一派掌握了主动,最关键的还是推出了南安侯徐子先这个变子。

第二百零二章 兰芳来客

    这些变化对这艘船上的人来说只是徒增烦恼,最要紧的是他们希望能说服福建路的大魏显贵们,加强水师,肃清海盗,对蒲行风和天方人施加压力,进而影响到西洋各国的局面。m.www.uu234.net

    眼前这青年叫罗方伯,其曾祖一辈从漳州移民至西洋,白手兴家,在当地先是与大魏这边的商人进行贸易,后来长留西洋,替国内的商人看守和代卖货物,很多移民在一开始时并没有移居的打算,从西洋到大魏福建路,来回要几个月的时间,每年周转运送货物如果无人对接会很麻烦,于是除了少量的贫民活不下去主动移居海外之外,大量的商人和相关的人开始被迫或主动的留在当地。

    东洋和西洋就是后世的菲律宾和印尼,马来地区,被统称为南洋,或是分为东洋或西洋。

    二百多年下来,加上从唐末时就开始有贫民百姓下南洋谋生求活,东洋和西洋地界已经有两个汉人所立的国家。

    还有几个小势力,也是汉人所立,或称国主,或称元帅,地盘小,有的就在群岛之上,甚至就是变相的海盗,那自然不值一提。

    眼前这伙人就是自来兰芳国,其国主不称皇称帝,亦不称王,对外称大统制,对内称国主。所以在百年之前立国之后,向大魏上表请求内附,大魏虽未同意,却是视兰芳国为藩属国之一,也是三年一贡,来往不绝。

    传至如今一代,国主罗玉章病重,日常不能理事,所幸世子罗方伯精明强干,年轻有为,兰芳国内未曾内乱,并且持续保持着与大魏等诸国的贸易,国家相当繁荣昌盛。

    待满刺加兴起,经营起马六甲城,控制了海道水域,颁依了天方教,算是天方国的铁杆盟友,其国势渐强,苏丹开始攻击大魏广南东路人梁道明建立的后三佛齐王国,三佛齐与安土纳岛上的张杰绪所立的安国,还有兰芳国等汉人势力交好,彼此声气相连。兰芳国位于婆罗洲,三佛齐在苏门达腊,安国就在安土纳岛,势力最弱,而满刺加控制着马六甲,与莫卧尔,天方等诸国俱信天方教,与信奉佛祖为主的汉人诸国势不两立,在天方国的支持下,满刺加国力渐强,三佛齐渐有不支之势,加上蒲行风等海盗势力经常扫荡汉人诸国沿海,骚扰诸国贸易渠道,十余年间,兰芳和三佛齐诸国日渐衰弱,已经有朝不保夕之感。

    双方交战的焦点,还是在马六甲城的归属之上。

    罗方伯此行,就是想建言大魏重建水师,打击群盗,兰芳国虽然国势大不如前,但在造船,水师人员和财力上,仍然可以对大魏提供相当大的帮助。

    兰芳国人口六百余万,汉人占一半人,土著有一半人,在满刺加压力加大之后,土著渐渐难以管制,国内力量虚耗浪费很多,而大魏人力充足,只是朝廷过于关注北方防边,对海防不怎么放在心上,在罗方伯看来这也是相当危险的情形,大魏一年的财赋收入,过半是依赖对外贸易和与之相关的产业,一旦诸盗在满刺加的支持下形成规模,断绝大魏的对外贸易,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可惜的是,这种论调被大魏君臣认为是兰芳国为了自救的危言耸听,哪怕是福建这里,齐王虽不反对,但表示爱莫能助,水师的建立扩充需要中枢的意志,主要来自于天子,连两府也对此事无能为力。

    韩钟虽是权相,但在这等大事上还是得听从天子的意志,北伐之事就是明证。

    韩钟能除刘知远,但真正的国朝大政,还是得听天子的。

    天子舍不得掏钱出来重建水师,别的人说什么也是白搭。

    此次福建之行,罗方伯等人更是感觉到了大魏的虚弱,此前的那个雄霸天下,诸国敬慕的中华上邦,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虚弱之极的巨人了。

    沉重的赋税,骄奢的官员,虚弱的武备,四处空虚的边防,回想起百余年前兰芳国的前任统制和官员们UU小说记录的大魏,几乎是要被人认为是天方夜潭。

    虽然天方也在衰弱,与泰西诸国隔几年就要大打一场,在海上的地盘也被泰西诸国侵吞蚕食,但天方还是横跨诸大洲的庞然巨、物,其骑兵,水师,俱有可观之处,财力储备上,天方更是远在大魏之上。

    特别是天方在南洋海面扶持出满刺加,此外还有莫卧儿,帖木儿汗国等诸国为翼,其国势之强,其实远在大魏之上。

    大魏其实就是东亚霸主,在南洋海面上曾经有过强大的水师,影响深广,但现在如潮水退去,影响力只存留于大陆之上,而且四面受敌,国势渐衰,天方也不如此前之强,但其影响力之大,国力之强,仍然不是大魏可以比拟。

    也怪不得天方商人前来大魏时,有着强烈的自信和鄙夷感,就如大魏强盛时,魏人前往那些蛮夷小国时,也是有强烈的天朝上国的自信,鄙视当地的土著,两者的感觉其实相同,并无实质性的差别。

    罗方伯心烦意乱的道:“南安侯回来没有?”

    既然知道徐子先也是福建路的政治版图中的重要人物,罗方伯当然是希望能见一面,徐子先的任命已经下来,同知岐州,防御使,都知寨,加上南安团练,世袭国侯,食实封六千户,从这一系列的任命下来,足可证明徐子先是福建的实权人物,最重要的是,据传徐子先与左相韩钟联手除掉大参,在宰执中有左相和右相两个盟友,光从这一点来说,其比齐王还重要的多。

    “已经出海二十余天了。”有人答道:“朝廷的任命从陆路下来,十多天前就到福州了,算来南安侯也快了。”

    “那我们到岸上等罢。”罗方伯断然道:“不见一面,总是不太甘心。”

    “南安这边的小船倒是不少。”在港口妥帖的服务之下,来自兰芳国的帆船顺利入港停靠,众人感觉到船身微微震动时,小船已经脱离帆船,另外又有多艘浆船迎到江中,那里又有帆船前来靠港停泊了。

    “南安侯看来是一个重视贸易的人。”罗方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前的情形确实是说明了这一点。

    倒不是说福建路的官员不重视贸易,毕竟对外贸易是大魏太祖开国之后的国策,而且大魏也确实从对外贸易获得了海量的财富。

    每年从泉漳福和广州江陵等诸多港口,直接收取的贸易税额就有六百多万贯,加上从各家商行,工厂抽取税额,直接的赋税超过两千万贯,占大魏每年的税赋五分之一还多。

    加上贸易发达使商行众多,内部贸易发达,工商发达,直接和间接受对外贸易影响的人群,和在其中抽取的赋税,同样也是天文数字。

    但就管理来说,大魏基本上能做的就是做到有充足的税官,服务是谈不上,根本也没有这种意志,只是管理和治安这两样,做的也相当不足。

    港口破旧残败,也没有官府安排的接港人员,官员只负责核算货物,稽查走私,海盗,其实就治安这一块也很差,很多盗贼瞄准的就是海外来的商人,很多外来的商人必须雇佣大量的护卫就是显明的例证。

    大魏也只能尽量做到不使大量海盗来袭,但前几年漳州被攻克一事显然是打了大魏朝廷的脸,此后数年也没有办法讨回这个场子。

    而南安港这里不同,未靠岸就有小船在江中巡逻,执?按刀的将士在两岸来回巡行,这给人强烈的心理暗示,这里相当安全。

    另外靠边就有小船接引,全部是南安团练派的船只,也是令人感觉有些意外的感动。

    上岸之后,已经有吏员过来,将船只和船上人员登记在册,吏员意外的温和客气,除了护卫方面由南安团练负责外,港口的货物储存安全,也是由南安团练接手。

    再有消息传递的服务,吏员送上一本小册子,都是建州到饶州和衢州一带的物价情形,大约都是三五天内的最新消息,对很多要备货的商人来说,这个消息也算是及时雨,经过多次印证之后,南安港提供的消息大致准确,不会有太大误差。

    另外在饮食,入住等诸多方面,也是相当详细,总体来说,比较大魏朝廷负责的泉州港,南安港这里的服务可谓是无微不至。

    纵然不能夸张到使客人感觉宾至如归,还要给团练捐和仓储费,靠港停泊费等若干使费,总体来说还是叫人相当满意。

    岸边停泊的小船也是不少,有单桅加八浆的大哨船,也有单桅无浆的小船,也有无桅四浆或八浆的小哨船,更有水?船,龙灵船等诸多几十米长的大船。

    只是这些船只多半残败,还有不少损毁的不成模样,若干水手工匠正在岸边修补,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听说这是南安对蒲家一战的俘获。”一个兰芳人有些不屑的道:“大小船只过百,加起来也没有咱们这一艘船值钱,南安侯还是当宝贝一样,这家底也太凄惨了些。”

第二百零三章 返回

    罗方伯等人乘坐的是大帆船,长宽比是四比一,由船首斜桅,前桅,主桅和后桅组成,船身自然的向一侧倾斜,易于吃风,后桅挂一大片三角帆,用来吃风和调整船身,有时候大船吃水超过五百吨的话会加装一个后桅,被称为第四桅。m.www.uu234.net

    这是泰西那边传来的船只式样,航行更远,更容易加装火炮和装运货物,所以一出现就完全淘汰了风帆和浆船并用的局面,而大魏这边的传统式的硬帆帆船,虽然更稳定,但船身平阔,不利远航,福船只能沿近海顺洋流抵东西洋,最多到达马六甲,再远的话就得组织相当大的远航船队,如泰西人或天方人那样,一艘或几艘帆船就能远航万里,福船根本办不到。

    硬帆也比软帆要落后的多,不易调整,对抗大型风暴相当吃力。

    在二百年前,泰西和天方还是以大型浆船和近海贸易为主,不到二百年间,他们的足迹已经开始踏足天下所能至之所,而大魏却越发落后了。

    “我倒是看的出来,”罗方伯道:“南安侯对他的水营也相当看重。”

    众人对这个判断倒是相当赞同,眼前的船只对兰芳人来说就是一堆破烂,毕竟这群漳州和福州人为主的移民是从海上贸易起家而后移民,他们现在也和天方人贸易,倭人,吕宋,暹罗,占城,真腊,这些国家和地区都是他们的贸易往来对象。

    由于要对抗海盗,兰芳和三佛齐的水师力量也不弱,只是受限于人口和国力,他们最多能组织起勉强对抗一两支海盗的船队,当满刺加国的水师配合海盗来袭时,他们就相当弱势,甚至是被动挨打了。

    眼前的船只虽然相当破烂,很多小型的近海哨船,南安侯徐子先明显还是视若珍宝,一大群人在港口旁的停泊区修修补补,干的热火朝天。

    “诸位自兰芳来?”孔和负责港口的日常管理,看到船只空空如也,倒是有些惊诧。

    “我们是奉命来大魏勾当公事。”一个兰芳官员笑着拱拱手,说道:“已经见了齐王,赵王,还有安抚使林大人,现在想求见南安侯。”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船只是空船,如果不是公事勾当,任何人都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一船货过来就是半船铜钱,哪个商人会和钱过不去,除了执行公务的官员,海盗都不会放弃这种发财的机会。

    “君侯还没有消息。”孔和此时知道这伙兰芳人确有要事,当下道:“不过数日内想来就会回南安,如果真有要事,可以在南安略等几天。”

    “如此最好不过。”罗方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的身份相当尴尬,保不齐福州会有人想着对他不利,蒲家就肯定是其中之一。

    就是那些普通的天方商人,谁知道有没有天方官方的背景,要是能把罗方伯刺杀或是扣下来,对天方在满刺加的布置可是大为有利。

    众人自码头区而下,一路所见倒是大开眼界。

    仓储区内外都是异常忙碌,兰芳也是有大港口,船只肯定比南安要多的多,纵不及泉州港也是比南安强的多了。

    论天下港口繁荣富裕,当然是以泉州为第一,便是马六甲港也要稍差一些,南安毕竟是内镇港口,主要是建州汀州等地的货物在这里集散,比起面对天下的泉州港当然是差远了。

    但仓库极多,储存货物的商人极多,可见兴办虽不及一月,已经成为相当不错的货物存储地和贸易集散地了。

    “南安侯不俗。”罗方伯当然也知道蒲家的人来犯被击败的事,再看到眼前一切,心中对徐子先的好奇心已经是大为增加。

    到出得仓储区,也就算离开了码头区域,却是又在江滩另外一侧,官道东边一带看到了大量的窝棚。

    最少有三千四人之多聚集,好在划分的区域大,布局合理,似乎也有人在管理这一片区域,看起来杂而不乱,也并不肮脏。

    孔和介绍道:“这里是漳州流民区……我们打算移到东藩大岛上去的多半在此了。”

    “南安侯有意开发东藩吗?”罗方伯真是有眼前一亮之感。

    东藩的战略位置是极其得要的,对航道,补给,还有海盗的控制都相当重要。

    如果大魏朝廷能如太祖布置的那般,对东藩极为重视,水师一直强大,从东藩至吕宋和兰芳,还有三佛齐都十分便捷,还能控制暹罗和占城等沿海的诸国,暹罗和占城都是大魏属国,近来由于大魏国势衰弱而摆脱了控制,暹罗还是地方一霸,三佛齐,满刺加还有兰芳等国都曾经臣属于暹罗。

    可惜大魏一直没能真正下功夫开发东藩,那么大的一个大岛,在海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和澎湖一体,配合福州等地方,完全能锁住大魏的东南沿海,加上琉球国也是大魏属国,控制倭国,吕宋,不要太方便!

    如果南安侯真的有意经营东藩,哪怕其不能在福州和朝堂角度影响到大魏的国策,最少在对付海盗这个角度,还算得上是靠的住的盟友。

    “我们是打算在东藩开垦棉田。”孔和淡淡答了一句,心中隐隐有些警惕感。

    这些兰芳人,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一些。

    “这便最好不过。”罗方伯笑着道:“我们此来,也是想多进一些布匹,最好是寻得长期合作的商行东主,如果南安侯府能大量供给棉布,不妨好好谈一谈。”

    “这事我会知会我们长史。”孔和这才转过颜色,微笑道:“远来是客,如果是谈生意,我们当然是欢迎……”

    “南安侯行事俱是大手笔……”罗方伯赞道:“不管是港口还是团练,都是气象万千,在下佩服之至……”

    孔和刚要应答,不远处傅谦狂奔而来,远远叫道:“世子昨晚至福州,现在已经往南安这边来了!”

    “什么世子,是君侯了!”孔和喝斥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徐子先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虽然诸事如常,而且港口这边欣欣向荣,团练捐也越收越多,但众人象是失了主心骨一般,每天都渴盼徐子先能回来主持大局。

    “见过君侯!”

    当徐子先和刘益,张虎臣,陈佐才,陈道坚,高时来,田恒等人出现在南安东边的官道时,道路两边迎接的人已经有过万人了。

    不仅是秦东阳,李仪,孔和,傅谦等人都在迎候,连营中的武卒们也全部披甲执?而出,一千六百余人肃立在道路两侧,秦东阳命武卒们将六百多领铁甲和皮甲全部穿戴整齐,一律执?,按刀,背负弓箭,前来迎接自京师而回的徐子先。

    众人躬身下拜时,甲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所有武卒俱是神色激动,两眼紧紧盯视着徐子先不放,一别近两个月,福建路这边早就是春暖花开,闽江上的打鱼人和成群的鸭群在温暖的江水中似乎也是在翘首看向这边。

    如林般的?尖展示着一种力量,更是衬托了徐子先的威仪。

    几个从大都督府和安抚使府跟过来的吏员,都是用敬畏的眼光看着徐子先。

    在此之前,人们已经判定徐子先成为福建路军政格局中不可忽略的一环,甚至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但是有很多人还并不太认可这种判断,因为徐子先冒起的太快了,不到一年时间从一个破落户国侯世子,一跃成为军政要员之一?

    对徐子先的战绩,并没有人怀疑什么,但是对徐子先治理地盘,发展势力,培养人才,积累财力,这些军政方面的手腕和能力,还是有颇多人不信任和怀疑。

    光是能打仗,不过就是一个武疯子,决定不了什么,也影响不了什么。

    而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怀疑者悄悄低下头,心中这才隐隐明白,徐子先没有借任何人的势,包括齐王在内,这一切俱是这位第三代南安侯自己一手一脚创立起来,若非如此,便是看不到眼前的这个场景。

    除了武卒之外,尚有佐官和吏员们,更多的是商民百姓。

    林定一和杨释之,张明亮等人为镇上商行首领,在他们身后是数百人的商人团体,镇上的普通的小商人,掌柜和伙计们,还有普通的居民,附近村庄的过来的百姓,还有三四千人之多的漳州流民。

    徐子先不回来,移民东藩的计划还不能大规模的实施,这些流民也是真的翘首以盼了。

    窝棚再好,也不如一个新家叫人心安。

    在武卒们整齐的跺脚敬礼声中,过万民众也是齐涮涮的低下了头,抱拳,躬身,长揖。

    这是商民百姓们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向自己敬畏的君侯行礼致意。

    “诸位少礼。”

    徐子先内心激动,但面色还是相对平静,北行来回近万里,见识到了茫茫大海,无数名城大邑,富裕繁荣甲天下,人口超过二百万的江陵,还有京师这个集军事,政治,经济为一体的超级重镇,还有北方的诸多港口,雄城,沿途所见,才知道天下之大,福建南安这里真的只能算是一隅之地。

第二百零四章 千头万绪

    “见过君侯。顶 点 X 23 U S”李仪和秦东阳一起走过来向徐子先行礼,李仪略有不安的道:“武卒披甲来迎是我的主意,这么多商民百姓,却多是自发前来的。”

    “无妨了。”徐子先看看随行过来的安抚使司的人,随口说道:“只要不是什么要紧大事,也不会有人主动来和我为难了。”

    李仪看看几个福州过来的吏员,心中若有所悟。

    看来新的任命下来之后,南安侯府的地位算是正式被确认,只要君侯能将陈于泰铲除,怕是南安侯府会更上一层,成为与齐王府,赵王府相等的存在。

    这样的前景和现在的实力,倒是真的不用顾忌太多了。

    在众人随行之下,徐子先策马至别院之前,秀娘和小妹已经在院门前等着了。

    徐子先一至港口就派人去州城府邸,这才听说年后小妹和秀娘已经搬回别院居住。

    相比诺大而冷清和破败的侯府,别院这里因为是徐子先起家的地方,人气很旺,给人的感觉和回忆也多半是令人高兴,两个女孩当然不愿久留在府城中对着空气发呆。

    徐子先临行时曾经拜托昌文侯府照料,无可奈何之下,连陈正志也跟了过来。

    不过他也是正好跟着吴时中学经义,也学画,徐子先估计,将来要继承昌文侯爵位的大舅哥,更大的目的还是学画。

    对贵族子弟们来说,一笔好字,一手好画,这可比熟读经义要重要的多了。

    谁还能真的有本事成就一代大儒事业,就和现在的老相国徐夏商一样?

    还是别想太多,能涂涂抹抹,画出一笔好画,就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小妹和秀娘都是眼眶微红,不过总体来说还算镇定,毕竟京师的风险虽大,却是事前没有预料的事,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局已经底定,徐子先平安无事,当然也不必太过担心。

    就算这样,小妹也是忍不住埋怨道:“就说你不消停,怎么走到哪儿就出事出到哪儿?”

    “傻妹子。”徐子先用力在小妹头顶揉一揉,笑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倒是想安静,人家谋算到我头上,不奋力一击,你就真的见不到我了!”

    “真没想到有这么危险……”小妹看着徐子先,喃喃道:“这是大魏京师啊,怎么也叫人想不到的事。”

    “好在现在大局定了。”徐子先摇头道:“京师以后如何也不与我相关,我是再也不会去京师了。”

    “不去最好。”秀娘两眼通红的道:“真是叫人担心死,也害怕死了。”

    陈正志在一旁笑道:“去不去的怕是由不得明达你,袭爵之后,还有三年一朝觐的规矩呢。”

    徐子先淡淡的道:“现在还有谁讲这老规矩?京师变乱之后,怕是更不会有多少人尊重朝廷中枢了。”

    “这话说的是。”陈正志对徐子先道:“事情出来之后,消息传递到福州,父亲大人就叹息道,自此之后,官家就象是甘露之变之后的唐文宗,没有人将他当一回事了。”

    “自古心高气傲又眼高手低的君皇,大抵如此,不值得多说。”徐子先对当今皇帝的态度就是相当的淡漠。

    可能有人同情官家的勤政和节俭,认可天子的私德,同情他的遭遇,但徐子先认为,坐在那个位子上,别的都是假的,能保持中枢的稳定,国政的推行,国家的两件大事,国防和文教,能把这两件大事抓好,不管是浪费奢靡还是勤劳俭朴都无关于大局,军政文教,这都是大道,大道基石稳固,这才谈的上其余。

    当今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治国,这就是他最大的罪恶。

    他穿几件旧衣袍,熬几次夜,算得什么?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亲人,或是身死沟渠?累累白骨,就是天子失德的明证!

    再有天下骚扰,百姓离乱,多少老人,襁褓幼儿或是病死,或是饿死,种种人间惨剧,皆是天子无能的佐证。

    坐在那张椅子上,没有能力,就是最大的罪!

    “东藩之事,九叔他们都很赞同……”陈正志道:“我们也尽量配合,等你安顿下来,我们再详细谈。”

    “当然要倚重诸位叔父和兄弟。”徐子先也不客气,说道:“明天早晨大兄随我回福州城,怎么样?”

    “你真是劳碌命。”陈正志开了个玩笑,徐子先威仪渐重,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如陈正志一般同徐子先说这般的顽笑话了。

    “没办法,心急着回南安……”

    在场众人中,除了徐子先外,最叫人瞩目的当然是站在一旁,垂目不语的方少群。

    李仪和孔和,傅谦等人对方少群相当好奇,徐子先在离京时就写了封信,着人从陆路送回福州,对方少群的能力,来历,还有投效过来的原因,徐子先都做了一些解释。

    对李仪等人来说,多一个能力高的同伴当然是好事,南安侯府还可以继续往上,成为公府,乃至王府也不是不可能,李仪自忖才具一般,只是以老侯爷的旧人身份,加上兢兢业业的做事才有现在的地位,只要他不犯错,不管徐子先做下多大的事业,文官之首的位置必定还是李仪的……旁人抢也抢不去,凭李仪的忠诚和资历,徐子先也不会拿别的人来取代。

    倒是孔和与傅谦等人略有尴尬,方少群的经历和才干肯定在他们之上,将来怕是有的争夺了。

    方少群本人倒是一直无所谓的样子,他的气质和刘益骨子里的散漫不羁相当类似,就是傲视众人珍视的一切,对功名富贵毫不在意的样子。

    想来也是,方少群一步就能迈上幕僚的顶峰,刘知远一旦成功就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方少群是宰相最倚重的幕僚,加官进爵也不算多困难,财赋上,方少群离京时就带着一两千贯的私房钱,刘知远给他的六万多贯原封不动的留在刘府,估计也是被朝廷给抄没入官去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初来乍到,就和南安侯府的幕僚们为蝇头小利争个高低上下?

    “侯府现在的事很多,千头万绪的。”李仪道:“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要紧的是名正言顺。”孔和道:“拜印接官,先到岐州上任?”

    傅谦道:“还是要抓紧修复所有船只,加床弩等利器,能在海上争锋才谈的上剿灭陈于泰,不灭陈于泰,始终是一根钉子,悬在那里,叫人难受。”

    陈佐才一躬身,说道:“我至京一次,来回南北,最大的观感便是诸业凋敝,百姓民不聊生,最好的做法还是夯实根基,所以移民之事当然最为要紧之事,开荒种田,是使流民安身立命,君侯获赐的六千户官庄也是南安侯府安身立命的根基,若以侯府加上南安渡口这里的河渡仓储收入,加上征收的团练费,方有造船,练兵,建造军械的根本。”

    徐子先并没有先说话,在众人说话时也是微微点头,并不表现出偏好。

    他的地位牢不可破,整个基业是徐子先自己一手创立,所以不必担心权威声望,但有一个副作用,一旦徐子先自己先抢着说话,旁人就只能跟着说,最多拾遗补缺,得不到所有人的真知灼见。

    陈道坚一躬身,说道:“水营之事,也是迫在眉睫,这段时间来很多壮丁前来打听,我怕再耽搁下去,别人就不知道南安这里到底搞不搞水营,会有人去别处谋生,凭白损失了可用的壮士。另外,军中开识字班,我向吴博士提过,吴博士很是赞同,说是有教无类,这是件好事,此事亦不可耽搁,也要及早推行……”

    徐子先这时才笑着道:“至京师刀光剑影的,弄的焦头烂额,回来之后却是诸事缠身,也是焦头烂额。适才陈大兄说我是劳碌命,看来其所言不虚。”

    众人皆是笑起来,李仪笑道:“这还只是文事,还有很多武卒招募,训练诸事,秦司马还没有来的及说。”

    秦东阳和刘益,张虎臣,林存信,吴畏三,金抱一,还有高时来,田恒等人俱是在堂上另一侧坐着,武人们的坐姿相当严谨,两手搭在膝前,腰板挺直,每人身上俱是裁剪的相当合身的武人箭袍,束袖,束带,下摆截短,穿着马靴,腰间佩带着障刀,听到李仪的话,秦东阳微微一躬身,笑道:“训练是按君侯的吩咐一直在正常进行,年后基本上恢复正常,因为?阵成功,所以现在加练一些戳刺的技巧训练,阵列之法也是重中之重。另外,考虑到海盗中有不少也会阵列战法的,也有铁甲,所以在?阵训练时,加上陌刀于其中,便于劈斩破其铁甲防御,是否适当,是要君侯来决断。另外,便是水营将士的招募,确实不宜再拖下去,最少也是在移民之前要确定下来。”

    原来流民和本地壮丁中都有相当多的报南安团练水营名额,对流民来说,武卒的待遇自然不必提,充满吸引力,对本地的壮丁也是一样,入团练武卒之后,免除了很多苛捐杂税,收入又高,福利待遇也好,而且南安侯对下头的人相当厚道,这名声也是传扬开来了,很多人对团练的向往相当强烈。

    如果武卒不招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武卒一旦招募新手,报名者很多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第二百零五章 帐目

    秦东阳接着道:“自年前放榜,到现在报名的有一万一千七百多人,我们是打算招募两营,也就一千余人,可以说是十人中选一人,我看了看,报名的都是自忖武勇和壮年有力的汉子,都是不错的人选,若是财力充裕,我真想全收下来。顶 点 X 23 U S”

    众人皆是点头微笑,确实是如此,南安团练的招牌已经打响了,是附近有名的金字招牌。

    虽然附近各镇都很富裕,各商行工厂都要用工,有的地方赚的比团练要多。但扛活打工辛苦不在团练之下,而且要交额外的税赋,团练的收入却是实打实的到手的实数,吃住全包,福利待遇也好,算算比揽工要合算的多。

    而且团练打过两仗,死的人也不多,说明南安侯不是那种罔顾人命,拿部下性命换功劳的性格。

    加上抚恤什么的相当优厚,也能看的出来南安侯待人厚道,第一次征收武卒时大约是三四比一的报名录取比例,到这一次时,已经是十余人中选一个了。

    而且来报名的大体上也知道武卒的征选标准,年龄,身高,体能,还有是不是识字,都有硬杠杠,自忖不合格的也不来丢这个丑,所以只要是报名的基本上是合格的人选,秦东阳一脸遗憾,他当然都想要,但一个团练征收万余壮丁,怕是林斗耀直接飞章上奏,接下来朝廷就会质问徐子先意欲何为了。

    “此事易办。”徐子先想了想,说道:“择优而留,先留三千人的名额下来。”

    “君侯?”秦东倒虽然想要,却不愿徐子先冒险,当下就有些急了。

    “君侯意在岐州耳。”方少群半天不出声,这时才笑着道:“岐州上,中,下三寨约有名额近四千人,慢慢淘汰更迭,换两千到三千人总是办的到,三千人的名额也就差不多了。”

    徐子先有些骇然,也是有些无奈。

    身为一个穿越客,慢慢的将自己的基业经营到现在的地步,说是不骄傲自负也是似的。

    但这方少群真是多智近妖,自己什么小心思,他常常一眼就看的出来,而且几乎不带犹豫的就能直指重心。

    徐子先确实是如此打算了,他是岐州同知,防御使,上寨都指挥,这三个职务中第一个是加官的虚职,岐州是福州府下的军州,一般来说这种下等军州是不配同知通判州丞之类的佐辅职务,同知岐州只是朝廷安抚,说起来好听罢了,毕竟按徐子先的身份和功绩,直接知一下等军州有什么不够格的?

    防御使才是实职,就是一个军州所有的军事展布皆在掌握,至于上寨都指挥,则是具体的军职,类同于一军都统制,当然是厢军体系,可能是朝廷从天子到韩钟都感觉徐子先擅长练兵,将岐州三寨的厢军交给他也折腾不出大浪来,还有可能真的叫徐子先解决掉岐山盗这个心腹大患,这才顺手而为,把三寨厢军交给了徐子先。

    上寨都指挥不仅是负责上寨的一个营,还有中寨的两个营加几个都,下寨的四个营,皆在徐子先的直接指挥之下。

    有了这个军职,徐子先有直接的指挥权,拿到官印告身和虎符之后,徐子先的第一考虑不是安抚军心得士卒之心,而是考虑怎么把大半的厢军给裁撤掉,换上南安团练的武卒。

    厢军是已经烂透了的存在,从江滩之战就完全看的出来,如果岸边的一千六百余人不是徐子先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南安团练,而是一千六百厢军,不,就算是六千一百厢军,在几千强悍匪盗的冲击下,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蒲家的准备不可谓不充份,三千七百多人除了蒲家强悍的牙将外,还有大量的游侠和匪盗,都是心狠手辣的悍勇之徒,不料想一头撞上南安团练这块硬石头,碰了个头破血流,惨不堪言。

    厢军的来源多半是破产失地的农民,一部份流民,城市中的游手无赖等等,一般是大魏为了稳定地方,隔几年放开招募,由于待遇不算太差,入得厢军行伍之后好歹能养活家小,所以总是能招募大量的此类人入营。

    入营后多半是当禁军的后勤,地方防御,治安补充,更多的是被当成工役来用。

    福建路的厢军,可堪一用的只有福州的城防营,因为驻在一路府城,管束较为严格,待遇和装备都算不错,所以还可堪一战。

    除了福州的城防营外,其余各军州的城防营俱是废物,漳州城破时,跑的最早的就是驻守的厢军城防营。

    另外就是郑里奇的捕盗营,因为经常要出队辑盗,实战经验多,郑里奇管束较严,也算是一支能拉的出来的队伍。

    其余的城防营,江防营,哪怕是好人在里头呆久了也成了刁滑疲玩之辈,打仗的本事是肯定没有的,应付训练和敷衍上官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此辈中也有忠勇可用的吧?”李仪道:“上回江滩之战,江防营的厢军还是出了力的。”

    “事倍功半啊。”徐子先笑道:“此辈要给足好处,还得时刻激励,就算这样也不免胆怯,心虚,战阵上吆喝的起劲,脚步却不肯挪动,稍有不利就得小心他们转头逃走。这些刁滑之辈,早被浸透了,根本油盐不进。要把这些人调教成忠勇可靠的将士,调理成功一营,我能练成十营武卒……何苦呢?”

    李仪拱手一拜,表示已经听明白了。

    秦东阳道:“千头万绪,我以为还是先招募武卒最为要紧……”

    傅谦道:“大坊车已经有三架样机,就等君侯确定过后就可以大规模的制造,款子怎么出,工匠怎么调配,制成之后怎么分下去,怎么纺,怎么收,如何分利,这些事也要君侯尽快拿定主意……”

    徐子先拿手指轻轻捏了捏鼻梁,果然身为主上者不能轻出,这么一走,真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着手。

    徐子先看了看方少群,对方倒也不谦逊,说道:“君侯的事虽多,吩咐下去先各自着手施为,君侯先择最为要紧的大事来做……何为根本大事,当然是君侯的立身之本了。”

    徐子先的立身之本是什么,何待多言?

    徐子先用赞赏的眼神看了方少群一眼,这样的谋士很对他的脾性,那种吞吞吐吐,话说半截的谋士,说话还得打机锋,有事叫你去猜的谋士,还真叫人不耐烦,好在方少群没有那种毛病,有什么说什么,直率坦诚,可能有人会拉不下脸,感觉是在被教训,但徐子先感觉却是极好。

    方少群心中略觉感动,在刘知远那里他也是这样说话的风格,结果相当的不被待见,刘知远自恃身份地位,对方少群不加掩饰的出谋划策尽管赞同,每次却都是觉得被方少群以下犯上,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脸面。

    后来叫方少群说话时,刘知远索性就屏开众人,单独询问,这样一来,人们固然知道方少群智计超群,但刘知远的不信任和疏离也是相当明显,连外人也知道,刘府的小方先生虽然被倚重,却不是大参的心腹幕僚。

    这也是大政变之后,方少群能够轻松脱身离开的原因所在,其余的诸幕僚,包括金士奇在内,就算不被当场格杀,事后也多半被拿捕下狱,下场都不会很好。

    “我的根基当然是武卒团练……”徐子先对众人道:“长史李公总理诸事,孔玄平总理财计,修理船只,加急进行,纺车,待我从福州回来看。移民之事先期购买各种农具,棉花种子,这事由傅牧之找杨释之和张明亮谈……上任之事不急,还有十余天的功夫,待我将水营武卒先确定下来再说。识字班的事,先挑选授课的先生,请吴博士出一些人,不要太高明,武夫学习,不必深学经义,以识字为基,再能明战阵金鼓之法,最要紧的是明忠义大道,一会儿牢之走一趟明堂,将我的意思禀报给吴博士知道……”

    李仪,孔和,傅谦,陈道坚等人纷纷起身,拱手答应。

    秦东阳也是起身一礼,招募新团练武卒的事,终于可以着手进行,他心中也是高兴的很。

    傅谦落座之后,笑着道:“三月预计团练捐可以收三万五千贯左右,港口河流钱和管库钱,这个月能入帐两万贯,加上君侯从京师带回来的三万贯,还有一万余贯的家底,这一次我们手头还是很宽裕的。”

    孔和冷笑道:“团练将士们固定的开销是六千贯,修理大小船只这个月要支出一万贯以上,港口库区用工要开销四千贯,制造纺车打宽点算,最少三万贯,买棉种农具和安置使费,第一批最少得拿出三万贯,和昌文侯府对半也得一万五,此后每个月最少还得万贯以上,此前的预算是每个月五六千贯,这钱当然是不够了。再加上购买新募武卒的衣袍,靴帽,安家费,兵器,弓箭……宽裕?傅牧之你做什么清秋大梦……”

    傅谦被孔和喷了一脸口水,只能无奈苦笑。

    好在这种场景不仅众人见的多了,也是经历的多了。

    不得不说,徐子先用孔和来理财掌管帐本,实在是人尽其用。孔和固执,有点偏激,相当谨慎,由于性格原因,简直是缜密的可怕。

    所有的帐目都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并且在划拨款项时对任何一笔款子的用途,来处,去向,都是标注的相当清楚。

第二百零六章 期许

    由于杨英明的旧事造成的烂帐,还有引起的不小的麻烦,现在南安别院这边规矩也是相当严格,任何进货买卖,先手易手,验货,查帐,盘库,打听时价,都是有一整套的流程,孔和的帐目再清楚,李仪也要带着人定期查帐,然后汇总报给徐子先处。顶 点 X 23 U S

    徐子先还打算专门成立一个部门,专门用来考核吏员的清廉和帐目,同时也看看有没有与外敌勾结等事,这件事也要紧,但还不急,目前来说,所有的部下都是徐子先通过前世记忆留用,不管是人品操守能力都相当上等,就算李仪,其在东胡入侵时,毅然散尽家财招募人手上城守备,这样的决断和性格还有号召力,又岂是普通人能为之事?

    待将来地盘大了,用人多了,总是有鱼目混珠之时,一粒老鼠屎坏一锅粥,一个不合格的吏员,可能败坏整个部门的风气。

    人心皆是如此,原本是厚重朴实的人,一旦看了坏人占便宜不被责罚,心生不平,则很可能改变性格和做法,要预先约束和防范所有人,杜绝不法,这就是制度的妙处。

    “若有不足之处。”徐子先对孔和道:“从侯府内库出帐。”

    “内库有种菜,养鸭,鸡,猪,等收益,一个月五千贯左右,”孔和道:“单脚踏机渐渐推广开来,很多隐户和别的村庄也领用了,这两个月收入都是超过两万贯,未来四五月份,可能到三万贯左右。现下有储钱三万余贯,若是不足,在下以凭条至内库支取。”

    众人都有些懵懂,储钱十几万贯,孔和还在说“若是不足”,这等用钱法,哪怕是安抚使府和大都督府也没有这般豪气。

    大魏虽富,但财赋之法是天下之财尽入三司,各路的常平使管仓,转运使负责将地方财赋,包括铜钱,金,银,绢,粮食,药材,甚至是木炭,铁器,纷纷转入中枢使用。

    北方才是重中之重,京师又是北方的重中之重,以皇室和百官为核心,禁军和郎卫为翼,每年上亿贯的财赋,加上大量实物入北方和京师,再从京师分配。

    东南和江南贡献最大,但得到的回馈又是最少。

    以福建路来说,年年受到海盗骚扰,只要不损失太大,影响到中枢财计,朝廷是不会多管多问,由得地方自行解决。

    而留给地方的财赋又是极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是安抚使司,大都督府,或是府,军州,能做出的应对都是相当的有限。

    南安团练已经可以一年拿出几十万贯来养兵,福建路一年养兵费不过也是百万贯,但福建路有五个军的禁军,大量厢军,除了禁军财赋纳入中枢支出外,厢军全部是地方支出,地方哪有多少余钱,养着这些厢军已经相当吃力,百万贯养六万多兵,每兵不到二十贯一年,其中还得去掉饷钱,盐菜钱,能有多少训练费和着装费?还得养护军械和购置新的刀?弓箭……一年百万贯养近十万兵,能养出什么精兵强将来?

    “回头我去看看纺车……”徐子先笑道:“或者傅牧之能给我们惊喜。”

    “大纺车要是真弄出来,”李仪也是笑道:“君侯许给他的三千贯,算是物有所值。”

    徐子先承诺给傅谦三千贯的奖励可是早就传扬开来,一户百姓两个壮丁,一年能落下十贯钱就算是相当成功,搞个新式的纺车,一下子受赏三千贯,对很多人来说有相当强的冲击力,如果徐子先兑现承诺,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

    林九四在内的诸多工匠,必定会在技术革新上下苦功夫,这也是徐子先希望能看到的景像。

    方少群冷眼看着眼前这些人,他向来傲气,不怎么将普通人看在眼里……刘知远的大参府邸,那些幕僚多半是举人身份,甚至可以考中进士,为了更好的前程不惜在刘知远的府邸里效力。

    那都是自视很高的精英人物,有的精于公文,有的擅写文章,有的精通算学,也有的是万事通,各路地方上的情形一问就知,对各个官员的品行,能力,操守,家族渊源如数家珍,也有的擅长军事,对大魏禁军的情形了如指掌。

    刘府的幕僚都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俱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最顶尖的人才,但以方少群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伙人,却也都是不同凡俗,俱是有可取之处。

    大方雍容的李仪,有着常人难以看清的坚持。

    偏执认真的孔和,方少群却最是欣赏。

    杂学出色的傅谦,看似贪婪,眼中却是有一丝清明。

    落落大方的秦东阳,明显是一位武道中的高手,而且性格极为稳重,有大将之风。

    陈佐才,刘益,陈道坚,张虎臣等人,俱是自己熟识的出色齐整人物。

    方少群尽管自傲智略,却也是知道,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包揽所有的事,哪怕他能出谋划策,杂务琐事却总是要有人去做。

    眼前这些人,不管是学识才干,还是敢于任事,不惧琐碎辛苦的精神,却是方少群所远远不及……

    却不知道南安侯怎么招揽到的这么多出色的人才?

    哪怕是自傲如方少群,在此时此刻,也是心生感慨,暗中警惕,现在的情形和在刘知远府邸时大有不同,刘知远的幕僚,从某些方面来看是顶尖的精英,但相比眼前南安侯府的众人来说,却是相差极远。

    最根底之处,还是在刘知远的幕僚各有私欲,而眼前的这些人,却都是一门心思替南安侯爵府效力,光是这一点来说,驭下之能的高低,昭然若揭。

    “在下愿陪君侯去招募新人。”方少群拱手道:“在下略通兵事,想来是帮的上忙。”

    “方先生也说略通兵事,这里怕是没有人敢言知兵。”徐子先道:“方先生肯帮忙,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君侯称我一声凤岐可也。”方少群道:“既来南安,当然要效力,若总是生份客气,在下只好求去了。”

    “凤岐的脾性和我很对盘。”方少群的语气很不客气,徐子先却并不以为怪,而且一脸欣喜的夸赞起来,有徐子先的表示,李仪在内的所有人,不免也是跟着附合了几句。

    方少群对众人的看法不是很在意,但能得人肯定,融入群体之中总归是好事,当下孤傲的脸色也转变了不少,也是向着众人拱手致意起来。

    ……

    “老子差点死球在京师……”

    林二出去近两个月,回来隔天之后,林大请了半天假,和几个一样放假的同伴一起在镇上找了家小酒馆,一起替林二接风洗尘。

    路上行人众多,不仅还是有大量的色目商人,外来的商人也是增多了不少。

    时间推移,天气和暖,春风吹拂在人身上感觉暖融融的,不象冬天时象是小刀子在人身上刮。众人的心情俱是很好,要了血蛤,蒸鸭子,鱼丸,牛肉丸,肉粽等福建路百姓喜欢的菜式,待热菜一上,便是推杯换盏起来。

    “冲入大参府邸杀人,”一个武卒喝了一大碗,哈了口酒气,眉飞色舞的道:“没屁大的事,受了点轻伤,够你林二吹一辈子了!”

    “球!”林二反骂一句,接着也是笑起来。

    徐子先带到京师的武卒,大半是从骑兵都里带的人。

    骑兵都的人,不仅骑射都要过关,还得身强体壮,技击之术要过关,张虎臣等人更是拼力训练,林二原本就是相当出色的苗子,半年多时间下来,技击,弓马骑射,胆色,体能,吐气发力之法俱都过关,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关键是令行禁止,有一股子听令而行,敢于拼命的精气神。

    江滩一战,一百多骑兵跟着徐子先冲入敌阵,所向披靡,打那之后,骑兵算是真正的练了出来。

    正如徐子先的理念所坚持的那样,不敢拼命,不能上阵杀敌的将士,有个屁用?再坚的甲,再利的兵器,再好的弓箭,也得最好的战士来佩戴装备,否则就都是无用的死物。

    林二等人,就是这样的锐士,若不是有这一百多人和几十个最精锐的部下,包括刘益,张虎臣这样的一时豪杰,武道高手,徐子先多半也不会冒险,而是多半会选择跟王直跑路。

    大魏风烛残年,以徐子先的能耐,好歹能带出几百部下,在王直的帮助之下慢慢自立。

    王直会帮这个忙,但也不会帮太多,只是一时情谊,多半还是得靠自己。

    所以徐子先还是奋力一搏,也是叫他给搏成功了。

    林大悄不出声的喝了一杯,有心想说两句,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身为兄长,血亲冒这样的大险,很该劝两句,但徐子先不管是世子还是南安侯,对在场所有人的恩德一时都报不完。

    领了钱,享受了各种帮助,遇到真要出手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走,林大开不了这个口。

    既然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了去,就不如什么也不说,只期望下一次搏命时,自家兄弟还是会有这样的好运道。

    “真是以为要死在京师了……”林二不乏唏嘘,那一晚大伙儿真的都是在搏命,包括世子在内,现在好了,算是云开见月明。

    “侯爷说了。”林二又道:“以后不会再带着弟兄们轻赴险地。打仗要拼命,但不能随意将性命拿出去搏,他还要带着大伙儿,拼一个功名富贵,叫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侯爷向来是说话算话。”一个武卒眼睛发亮,似乎是对未来有更大的期许。

第二百零七章 新卒

    林大笑笑没出声,武卒们也是人,是人就有思想。顶 点 X 23 U S此前他们都是普通的农夫,工人,伙计,对未来的期许就是能吃饱饭,冬天有暖和衣袍穿,再能娶妻生子就更完美了。现在的他们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每个月有优厚的饷钱领,有裁剪得体,暖和厚实的军袍可穿,更要紧的是他们开始读书识字,如林二者更有机会远上四千里外的京师,途经江陵等处,长了见识,开了眼界,说是如此前那样的希望就显得格局太小了。

    看的多了,听的多了,想的自然也是多了。

    时逢乱世,徐子先志向远大,谁都看的出来,谁能说众人不能跟着南安侯,厮杀出更大的一番天地出来?

    三十年前时倭寇余威犹在,海盗初兴,齐王就率部荡平倭寇,剿灭海盗,还福建路一个清平世界。

    现在齐王有世袭罔替的王爵,富贵荣华自不待言,当年跟随齐王的部下,现在多半也是朝廷的中下层的武官,从一寨指挥到营统制,军都统制,副统制,虞侯,或是某处的防御副使,宣抚副使,虽然多半是厢军体系,但镇守各军州,各寨,身为武官,当然收入不菲,地位也并不低,以林大兄弟此前农夫黔首的身份,这些事当然想都不敢想,现在他们当然敢于想象更多,也期盼能得到更多。

    “看,新武卒招募开始了。”

    林大林二一起站起身来,向着酒馆外看过去。

    大队的人群从四处八方赶过来,有在镇东头居住的流民中的壮年男子,也有远在建州赶过来的汉子,武卒标准要求是年过十八,上不超过三十五岁,所以走过来的多半都是在二十来岁到三十左右的壮实汉子。

    身高的标准在上一次是五尺三寸,也就是要求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按大魏禁军的标准其实是放宽了。

    魏军材勇,也就是禁军,标准身高需要到五尺五寸,也就是一米七二以上,禁军多半在北方或江淮招募,身高一米七二并不算太困难,如果连这个身高也没有,说明小时候和青少年时代获得的营养太少,力气多半不够。

    矮个子里肯定也有大力士,但从几率上来说,不如高个子的几率来的大些。

    到武宗年间,国家南有倭人为乱,北方也有北虏迭次侵袭,武宗主导了多次对北方的大规模的战事,招募禁军的标准略有放宽,但最低标准还是在五尺三寸,后来到文宗年间,战事规模减少,禁军标准又恢复到了五尺五寸。

    低于五尺三寸的也能当兵,但只能为厢军和补充兵,在太祖开国年间,初入营伍低于五尺三寸的不发给军饷,只发军袍武器和负责膳食,这已经算是善政,是给穷苦无衣食的贫民一个吃饱饭的机会,倒并不指望这些矮瘦的汉子能充当战阵的主力。

    在仁宗,宣宗年间,国家强盛,财力充足,禁军饷源充足,待遇丰厚,不仅材勇的标准坚持在五尺五寸之上,对射士的标准,更是提到了惊人的六尺以上。

    也就是说,每个持神臂弓的大魏弩手,身高都得在一米八以上。

    这是相当惊人的记录,徐子先在此之前看国朝史录时根本不敢相信,百万禁军,最少十几万弩手,全部是一米八的高壮汉子?就算在后世时,营养充足的前提下,军队的平均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几,有一些穷国小国,军队中的战士身高低的吓人,一米五几的军人都有很多,魏军算是走在了时代前列。

    后来徐子先才知道,弩手不光是神臂弩要求腰力和臂力惊人,蹶张弩更是需要身长力大,所以禁军对弩手的标准提高,一则是建立在国力上,二来也是确有所需。

    至于国力来说,以北方到江南几千万男子挑选十几万人的高壮汉子,确实也不是太困难。

    这个时代当兵又不是义务兵,当三年或两年就退伍回家了,一旦为军,多半就是终身制,又不是隔几年就换一批十几万人的一米八的壮汉,就算以魏国的人口基数也换不起。

    福建路这里就更特殊一些,闽人的平均身高和两广人一样,还有贵州人,在大魏二十多路里都算是偏矮,高个子的是河北路,山东路,秦凤路,永兴军路,次一点是河南路,淮东,淮西,再次一点是江南,两浙,荆湖,最次就是福建,广南东路,广南西路。

    由于高个子壮汉不多,上一次征兵,标准就是五尺三寸,高过一米六五就行,低于这个数值,实在也是不能招用。

    冷兵器时代,一群高个子拿着长?,和一群矮个子拿着长?,威力相差的太远了。

    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了。

    定下来的标准线就是五尺五寸了,身高需得在一米七以上,在福建也算是高个子了,但行走的人群中,一米七五以上的也是大有人在,还有相当多的一米八以上的壮汉行走在人群之中,相当的惹人瞩目。

    最亮眼的是一个极高的壮汉,明显比普通人高出一头,似有近两米高,身上肌肉盘结,壮的如一头狗熊,走在路上时,大眼一瞪,围观的孩童都跑的飞快躲避开来。

    “这一次武卒还真是不错……”林大不过一米七出头,也不算矮,但在这些新武卒跟前还是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高个子不一定有毅力。”林二笑道:“这话是大人说的,练兵时,能吃苦的多半是矮个子,打起仗来,真正得力的是中等身材的将士,身体过来的,训练时韧性不足,吃不得太多苦,打起仗来,真真是箭靶子……”

    话里虽然也是有酸味,但说的也近于事实,确实也是如此,象那大狗熊般的壮汉,怕是在战阵里最为显眼,弓箭手不招呼他却去招呼谁?

    “但大个子身高体壮,终究还是占便宜。”

    “这是自然,不过终究还得通过新兵训练这一关。”

    “以后还有识字这一关哩。”

    识字班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以前只有军官参加,现在只要有意上进的武卒都能报名,将来是所有武卒都得参加扫盲班。

    听史书,讲忠义,通大势,懂道理,事非道理,忠义之心,还有华夷之分,这些东西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除了忠义之外,也要读史书,兵书,每个士兵不一定能当将军,但能读书识字的,接受信息的能力会显著提高,这也是一支强军的根本。

    对普通武卒来说,听故事很轻松,识字就难了。

    好在是分成扫盲班,中级,高级等若干识字班,对普通武卒能扫盲,看得报纸,就算成功了。

    就算这样,林大等人也是视为苦事,好在他们也是已经打了些底子在,提起此事,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大量的健壮汉子开始在营门前排队,徐子先一回来,别的事不管,先进行招募武卒的大事,这也充份说明了对团练的重视一如往昔,不象很多人判断的那样,既然有了岐州防御使和上寨都指挥的职位,可能会以岐州为主。

    南安侯这样的表现,令得南安团练上下心安,士气无形中都是高出不少。

    诸多老武卒,包括林家兄弟在内,都是赶到营区看热闹。

    这时人们才知道,此次招募留下的新人诸多,上头公开的说法是报名者众,不好寒了众人之心,留三千多人,以严格的训练淘汰一部份,能过新武卒训练这一关的,才算是正经武卒,此前留的再多,也只能算是试训,没有饷钱,也没有正式武卒的待遇。

    “再设一个都的骑兵,两个营的水营,也就一千一二百人,留三千多人……”

    罗方伯也是混迹在人群之中,他以兰芳人的身份投帖求见,徐子先有诸多要事缠身,一时当然不会接见一个外来的商人,罗方伯也不着急,万里重洋而来,也不在乎多耽搁这几天的时间。

    这一次的招募对罗方伯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视角,兰芳国立国超过百年,军政两道都腐朽不堪,军队倒是有好几万人,多半就是普通的海上水手,招募也相当随意,国中有大量的世家大族,很多军队形同私兵,就算国主也不能随意调动使用。

    罗方伯眼光还是有的,此前已经看过南安团练的老武卒,知道是罕见的精锐,使得他对与徐子先合作的心思更重了几分,再看此次招募新卒,整个流程都令罗方伯感慨,惊讶,然后是敬佩。

    井井有条,于细节中见功夫,几千人涌过来,被调度的丝毫不乱,罗方伯知道不仅自己的兰芳国办不到,三佛齐,满刺加一样办不到。

    满刺加还有天方雇佣军,身高体壮,皆碧眼,一个个眼高于顶,用的是精钢所制的弯刀,勇力过人,悍不畏死,不管是三佛齐还是兰芳等诸国,都被满刺加的天方雇佣军打的灰头土脸。

    当初是以为天方人太强,现在看来,罗方伯若有所悟,还是自己太弱。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大魏禁军现在都没有南安团练的这般景像,徐子先此人,究竟是不同于凡俗。

    “或者我兰芳国的转机,就应在此人身上。”罗方伯身边终是有人赞叹起来。

第二百零八章 养马地

    对世子留在南安的决断,在此之前赞同的人并不多,这几天游历下来,很多人对南安侯府的看法大为改观。www.uu234.net

    吏员精明强干,对地方的管理相当到位,而武卒更是相当强悍,军纪森严,装备不是很精良,但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精锐的气息。

    这种气息,不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军队是装也装不来的。

    加上大举招募新武卒之事,更是显示出徐子先的勃勃野心,这是一个正在冒起的地方势力,很有可能真的影响福建路的军政大局,进而影响到海外。

    一个谋臣对罗方伯郑重道:“世子留下来的决断很对,如果能有南安侯的支持,就算大魏朝廷不出兵,等这南安侯权势更大时,很可能会有变化。”

    “说的容易。”另一个谋臣道:“我们想交好人家,人家有什么理由和我们交好,又有什么理由支持我们?”

    “当然是用钱财。”此前的谋臣道:“我观南安这里基业初兴,想必还是缺钱的,如果我们拿出钱财来支持,这个善缘算是结下来了。”

    兰芳国并不缺钱,这个国家虽小,只是婆罗洲临海的一部份,比福建路还要小一些,人口也不多,不到千万人,其中六成是土著,四成左右是华夏汉民。

    由于经营有道,加上贸易兴盛,国家虽小,财赋上是一年收入过千万贯铜钱,大约是大魏的十分之一。

    看起来不多,但国家小,开销支出少,军队才五六万人的规模,还有一部份部族私兵,多年的积累下来,国库里的铜钱堆积如山。

    没有能力,却有财富,这也是三佛齐和兰芳被满刺加惦记上的原因所在。

    多的不敢说,如果徐子先真的有潜力,影响到福建,甚至是大魏对兰芳的国策,甚至给予现实的支持,投上几十万贯,乃至百万贯的本钱,对兰芳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大事。

    这种预先的投资,在兰芳百年的历史上也不少见,在大魏,三佛齐都有过。

    只是徐子先是不是真的能冒起到能和齐王,赵王还有安抚使司分庭抗礼,进而影响大魏对外的国策,这还是要存疑。

    “南安侯的进取心相当强烈,又极为仇视海盗。”罗方伯相当平静的道:“我料想他下一步的目标是建立强大的水营,甚至是私兵水师。大魏困在北方,对水师已经无能为力,反而是地方势力可以成功。南安侯未必能做成,但确是一个需要重视的变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提供造船的帮助。”

    “这可就算是重注了。”

    造船是最为昂贵的国家行为,就算是大魏朝廷的国力也无能为力,负担不起。

    一艘吃水五百吨的纵帆船,造价最少三十万贯,加上配套的武器和水手,五六十万贯是正常的情形。

    只有这样的大船,才是构成远洋水师的主力,大魏的中军战舰,龙灵船,水?船,福建,广东船,南京沙船,都不具有这种功用。

    如果是建大魏本土水师,一艘三百吨左右的中军舰就算是大船,连兵器在内造价十五六万贯就够了。

    一艘福船战舰,十万贯左右。

    一艘水?船,六万贯。

    其余的大哨船,小哨船,两三万贯到几千贯不等。

    就算是本土船队也是相当昂贵,何况如果要对兰芳有用,当然是要打造远洋战舰为主,一艘软帆战舰,形成战力最少三十万贯以上,形成一支有威慑力的舰队,最少得十余艘大型战舰,配上若干艘中小型战舰。

    没有千万贯甚至几千万贯,这个主意还是不要打的好。

    兰芳虽然有造舰的能力,财力也是不能支持,其国家的水师还不如蒲行风的舰队实力,相比在倭国和大魏近海的康天祈和王直,蒲行风的实力也是明显要胜出一筹。

    还好其主要活动的区域在南洋以西,而且在莫卧儿一带与泰西诸国的海上力量争雄,若是其实力全在南洋或是大魏外海,怕是王直等人也抑制不住蒲行风,其不知道要造出多少杀孽。

    “我们当然没有这个能力……”罗方伯道:“若是有,当然也是自家水师用。不过,以低价助其造船,帮一下手,提供一些钱财帮助,总是做的到。”

    这样算是侧面帮助,一切还得靠南安自己为主,人情也是不小了,最少也得过百万贯的投入,可谓是下得重注。

    罗方伯心里略有不安,徐子先能当得这样的帮助?

    现在南安是生机勃勃,但具体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确定?

    但茫然四顾,却是无有任何人能提供帮助,南安这一子不落,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

    “就这样决断了。”罗方伯断然道:“派人持我的名帖,正式以兰芳世子的身份求见,南安侯会见我的。”

    见有人犹豫迟疑,罗方伯笑道:“南安侯只要有意铲除海盗,发展水师是其必行之路,加上开发东藩之事,他怎么会放弃和我见面的机会?”

    ……

    忙碌一天,通过诸多考核,盘查,算是定下了一半人选。

    接下来最少还得忙碌两到三天,基本上能将三千武卒的人选确定下来。

    这一次动静不小,还好有淘汰的借口在,加上徐子先正是当红,京师的政事堂不会太过为难,否则的话,地方团练一下子招几千人,林斗耀都能找借口免了徐子先的团练守捉一职。

    但这个团练使已经上达天听,算是朝廷安抚徐子先在京师定策平乱的大功,等于将南安各镇都给了徐子先来折腾。

    朝廷当然也不乏提防警惕,否则也不会借口要在东藩放牧,将徐子先的封地弄到东藩大岛上去。

    若是六千官户继续放在南安,加上原本的官户隐户,整个南安加附近的镇子等于算是实土赐封给了徐子先,这个动作就相当危险,朝廷不会行此事。

    众人都很疲惫,秀娘在后宅煮了些粥送过来,众人谢过了,与徐子先坐下一起喝粥。

    “君侯还有提管马政之职,官印告身直接从政事堂带了下来。”李仪沉吟着道:“不知道东藩放马之事,君侯准备如何着手?”

    徐子先没有立刻回答,秀娘这粥加了不少海味,都极为新鲜,配上葱花和大米熬制,鲜香扑鼻,他累了一天,喝着滚烫的米粥,似乎身上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签押房里人并不多,大家都各自忙碌,只有方少群和李仪,孔和几人坐在下首陪伴。

    徐子先道:“南安或福州这里,有没有泰西商人?”

    李仪想了想,说道:“泰西和天方互相敌对,听说在莫卧儿那边激战不止,因为往大魏的商道是天方人控制,泰西人受控于马六甲航道,一般是过不来的。蒲行风等诸盗,遇着泰西船是一艘也不放过的。”

    孔和也道:“我幼时还见过泰西海商,近十年来几乎一艘船也不曾见过。”

    徐子先沉吟不语,半响后方说道:“有没有和蒲家关系不好的天方商人?”

    “这,应该是有。”李仪迟疑了一会,说道:“不过得慢慢寻访。”

    方少群道:“看来君侯是打算买天方马?”

    “没错。”知道瞒不过方少群,徐子先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他道:“青唐马不利于平地,北虏马虽然长于长途奔袭,耐力好能吃苦,但普遍矮小,负重不行。西南马就更不要提,只适合当挽马,天方马高大,耐力稍差但劲力大,负重强,若能购得几百匹上等种、马,数年之内,可以发展出过万匹的大型马群。”

    李仪道:“只怕价格不菲。”

    朝廷对在东南养马的热情实在有限,徐子先也不是天子和两府心仪的人选,给他一个福建马政提管的名头,无非就是安抚一下情绪,另外是徐子先的马政札子确实言之有物,朝廷是死马当活马医,给个政策,由徐子先自己去折腾。

    除了下发的三万贯之外,朝廷是不太可能再给什么具体支持,几百匹种、马,最少得好几万贯,当然是不小的开销。

    “我们先得开发棉田,大造纺机,同时要选址立桩,这些事可以先做起来。”徐子先记得台南平原大约是四千多平方公里,是台湾最大的一块平原区域,台湾的地形就是中间隆起,到西边都没有什么平地,只有台北,台东和台南有平原区域,整个岛三万平方公里,大约是福建路的四分之一大小,整个岛山地多,森林资源多,野兽多,矿产也较为丰富,气候亚热带季风和热带季风气候两种,总体来说是四季湿润,夏天异常炎热。在后世台湾以轻工业电子工业起家,农业以果业,糖业,茶业为主,由于缺乏大块的平原区域,岛上的农业成就其实相当的有限。

    现在则是不同,台南好歹有几千平方公里的平原,只有少量的丘陵地貌,水源充足不说,还有大量的荒地。

    未开发的荒地,大片的草原灌木地貌,适合战马奔跑训练,也可以在喂养精料之余,给战马食用咀嚼。

    所以现在东藩的荒芜反而也算是好事,抛开已经有的万余移民生活的区域,划出方圆几百里的空地用来养马,实在也是相当轻松的小事情。

第二百零九章 骨架

    “君侯,”方少群正色道:“远方买马,沿途怕是要死不少,得打宽算。www.uu234.net另外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战马是相当娇气的大牲口,一个照顾不周,一死几十匹太常见了。要说群牧司那帮子官吏,虽然是不上心的多,但谁不想养马成功,被朝廷赏识?实在是养马之事,细微之处都要事事考究,稍有不慎就会全功尽弃,所以此事要务必小心。”

    “凤岐有何建言?”徐子先并不恼怒,对方少群这种坦诚的提醒和事无巨细考虑周全的性格,反而十分欣赏。

    “首要得人。”方少群侃侃而言,十分自信的道:“北方养马的牧场多,有经验的好手不少。其在昏官之下碌碌无为,并不是一无所长。我看君侯最好派人到山东河南两路的马场,寻访被众人认可的养马好手,厚禄以求,总会有不少好手愿意南下。同时买马之前,要仔细规划牧场,毒虫水源需得认真梳理,以防无谓的损耗,还得准备相应的药材,人和马都能用的。我听闻东藩岛上毒虫蚊蛇众多,人多有因瘟疫而死的,这种疫病多半是蚊虫传染,不可不仔细提防。”

    “凤岐真是无所不知?”李仪在一旁赞道:“这才真是规划详细,相当妥当。”

    “就照凤岐说的做……”徐子先沉声道:“朝廷曾经福建路养马,当然是失败告终。这一次我上马政札子,很多人以为我大言不惭,我却是决心要将这事给做好……大魏以弓箭强弩见长,但弓箭强弩只宜守,不能攻。便是守,无有骑兵相助,步卒对大量的骑兵,实在太过吃亏。所以要对抗东胡,只凭步卒和少量骑兵自然是不成,如果东藩能养出大量的合格战马,对大魏和我南安侯府的帮助都是极大,诸位要将此事看成头等大事,不可掉以轻心。”

    “我等明白……”

    方少群和李仪,孔和诸人一并站起,抱拳应声,答应下来。

    ……

    罗方伯派人求见时,徐子先等人刚从新卒营中巡视出来。

    会议一番,计较诸多重要大事,与会之人都有一种奋发之感,徐子先要巡营,方少群和李仪等人也是跟着,在营中又遇着秦东阳和张虎臣等人,各人都是相视而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俱是有一种振奋之感。

    方少群冷眼旁观,感受颇多。

    这就是一个新兴势力初起时的模样,朝气蓬勃,所有人都奋发向上,不用督促和过多的律法约束,纯粹自发而为。

    军营在年前开始扩建,又是占用了数十亩土地,在大匠林九四的带领下筑成了大量的房舍,除去给新武卒住的三百余间宿舍外,还有新造的武械库,粮库和厨房,茅房等辅助的房舍。

    在别院东侧,已经形成了过千间房舍的庞大营区,加上养济院,团练医馆等设施,若是一年前有南安人出外行商,现在回来的话,怕是要惊跳起来。

    象是有人用魔法一样,在侯府别院东侧临河的地方随意一指一划,过千间房舍就这么出现在平地之上。

    徐子先对秦东阳问道:“新武卒怎样?”

    “精力倒都是充足。”秦东阳笑道:“现在还有不少没睡的,在谈天说笑,我们巡视一遭后,都是才睡下来了。”

    张虎臣道:“他们怕是吃撑了,晚上吃饭时加了肉,一个个饿鬼投胎一样,有个厮一口气吃了十九个肉馒头,躺在床上撑的直哼哼。”

    众人俱是笑起来,新兵入营,甩开腮帮子猛吃才是正常。寻常的庄户人家,多半一年到头吃杂粮,特别是成家的男子,负担重,活计也重,还吃不太饱,别看一顿吃一斤多粮,这年头油水不足,又没有零食,壮年男子一餐吃两三斤主食都不在话下,只是寻常事。

    到了营里,油水渐渐补起来,吃饭的量才会慢慢减下去。

    由于放开饮食,很多新兵会迅速发胖,在艰苦的训练开始之后,才会再瘦下来,最后饮食和训练平衡,成为身材匀称,举手投足都有军人味道的老卒。

    “不急。”徐子先微笑道:“一切按编好的训练计划来,有什么不妥之处,东阳,虎臣你们提出来,我们再商量……”

    两个武官俱是行了个军礼,他们知道徐子先有这个度量,若是真有不妥当的地方,当然要当面提出来,不提才会令徐子先生气。

    “傅牧之又去鼓捣火炮了……”秦东阳跟在徐子先身侧,小声道:“纺车就等着君侯验收,傅牧之说君侯重火器,但火铳实在难搞,倒是火炮,可以按君侯设想的那样,以模具相合,一气铸成,看看效果怎样……”

    当世火器已经初现雏形,但各国现在基本上还是冷兵器为主,不仅是大魏,包括天方,莫卧儿,贴木儿国,北虏的各个汗国,俱是全用冷兵器为主。

    天方有少量的火器,但并不算重视,泰西各国据说用火器的为多,但质量参差不齐,也很难当得大用,所以还是用刀矛巨斧长剑和披戴铁甲为主。

    大魏曾经有泰西人乘船而至,所以对泰西人也不算太陌生,知道其也是一块大陆,分裂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国度,而各国常备军很少,规模都是很小,打仗主要靠的是军功贵族……这倒是和中国春秋时情形差不多,打仗是君主,公卿贵族,大夫,士这些贵族们的事情,平民百姓最多打杂当辅兵,出生入死,为国舍生,那是贵族的责任和义务。

    由于军队规模小,多是贵族身份的职业军人,所以前来大魏的泰西武人,多半身披几十斤重的重甲,头顶的铁盔是有面具相连,将整个头部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两眼。

    铁甲也是全身甲,从肩膀到腿部,手部,脚部,全部以铁甲护卫在其中,武器则是连枷,大斧,长长的重剑和骑矛为主。

    这些骑士其实都是战场上的好手,哪怕是对大魏禁军也能轻松以一敌五,但泰西人王国大小不一,实力不等,军队规模太小,对上庞大的天方国就相当吃力,哪怕是多个国家联手,在与天方国的战事中也是颇为吃力,一直被天方压着打。

    由于诸国林立,战事不断,加上天方的压力,泰西人对新式战舰的建造,还有新式兵器的投入和试验倒是走在各大势力之前,据最新的情报来说,泰西人已经在广泛使用火器了,当然,还是粗劣的早期制成品,对大魏这种强于弓弩的国家来说,那些粗劣的火器毫无吸引力。

    徐子先原本是想改造火铳,用大规模的火枪兵排列开来,将滚滚而来的东胡骑兵成排、射翻,这种场面想想都是令人开怀。

    但事实告诉他,要想把火枪发展到对抗骑兵的地步,最少还得几十年的功夫。

    就算是徐子先开金手指,也得有地盘,财力,大量的匠人,没有二十年的时间别想成功。

    用几个匠人,改良一番就制造出射程威力超过神臂弓的火枪,那是白日做梦。

    火枪改良相当困难,很多人以为小的器械易做,这是误解。

    挂表比座钟难做,火枪比火炮难制,这才是正确的理解。

    徐子先的打算是叫人先试铸火炮,他也懂的不太多,就知道泥模法,用铜不用铁,用铁铸炮在工艺和材料上更复杂,徐子先完全没有概念。

    就算是火炮,也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估计几年内能试制出成品就算不错的成绩了。

    火枪就算了,最少十年周期起步,有这个时间,东胡人已经把大魏扫平好几回了,缓不待急。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其实才九点左右,这是营区规定的就寝和休息时间。

    新兵因为初来乍到,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倒是不一定能在这个时间安然入睡,不过也不打紧,最多两三天功夫,他们会挨着床就睡着。

    这几天营区还会安置大量的新兵,多半是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左右的汉子,有的稍矮一些,但由于出身禁军或厢军世家,从小学习弓马骑射,身体素质出色,有技击基础和骑射基础,这样的人才就算身高稍有欠缺也会被留下。

    也有少量的大个头,比如那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傻大个,走在行伍之中相当的惹人瞩目。

    徐子先最终指示道:“要紧的就是层级分明,指令明确,使将士明白忠和勇才是立足的根本,然后后勤,器械,俱有保障,这样得到强兵并不难。”

    秦东阳会意,说道:“君侯放心,我等一定将新兵训好,不负君侯所托。”

    三千余人的新兵,训练周期最少半年,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练出好兵,但距离精兵还差的远。

    除了体能训练,队列阵法训练,?阵配弓箭的来回演练,还有水上做战的技巧,操船的技术,骑马,骑射,长途拉练,各种战法的训练,正面突击,防守反击,品字阵,倒品字阵,圆阵,方阵,方圆阵法,各种阵法之间的配合,各兵种的配合,各营,各都,各哨之间的距离,传令体系的演练,旗号金鼓的熟悉……要能叫每个兵听到鼓点知道按什么步伐速度前行,最少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加上娴熟的使用弓箭,使用障刀,长?,巨斧等各种兵器来杀敌,骑兵要用长?甚至更长的骑枪,还有使用障刀在马上砍杀,算好距离杀敌,保护好自己,半年的时间都远远不够。

    还有披甲负重,长途行军的体能分配,甚至对后勤辅兵的考验也并不算小。

    一支军队,战士是骨架,后勤是灵魂。

    可以说,江滩之战时的南安团练是一支强兵,队列,技击,弓箭,俱过关了。但不要忘了,那是以逸待劳,在江滩等着敌人仰面而攻,身后就是家乡父老,主场作战的功效也不低。

    要是将一千六百团练武卒拉出来,和那些蒲家的牙将和匪盗们易地而处,武卒能打成什么样,也是难说的很。

    各种训练加上优厚的饷钱,多次征战,这才能锤炼出真正的百战精锐,南安武卒有一小部份人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比如随徐子先北上的部下们,欠缺的就是更好的装备和更多的经验。

    其余的大部份武卒,还有待努力。

    这也是徐子先再三交代,对武卒的训练不能放松,并且要开设识字班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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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964/ 第一时间欣赏大魏王侯最新章节! 作者:淡墨青衫所写的《大魏王侯》为转载作品,大魏王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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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介绍:
没落王侯世子徐子先重生于王朝末世,奋而自救,最终临大位,成魏主。 后世记,大魏之主的中兴之世过程,记述其惊才艳艳,从容不迫,以盖世之才,与群雄逐鹿,最终当凌绝顶。大魏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