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好姓
莫修缘轻踩莲叶体迅飞凫跃向半空,柳化颜落定天元只是刹那,随即紧追而上,拳脚之中的力道早已经越过武试的范畴,军伍的格斗技经过数十年的精炼,又是拿着北魏江湖这块磨刀石彻底将一把本就锋利的刀口打磨的更加锐利,然而如此迅猛生威的招式,莫修缘却从未表现吃力,也不曾见他施展过何种高深武学,只是那手中好似藏了上万云团,轻而易举的便将对方的力道化尽。www.uu234.net
“果然还是差了许多,莫修缘早已经超出同辈人许多,恐怕只有那两位号称神圣的少年少女才能胜过他半步。”道不同轻叹道,凌天宫坐镇九州以来,集天地精华,寻问道天,几乎整个九州半数的造化都在那里聚而不散,除了宫主与三位大神官外,另有圣子圣女两人,皆是天资聪颖之人,自幼在凌天宫闻道修行从未现世,修为自然也不得而知,不过那位被称作神圣之下第一人的付丹阳对于这两人却是异常敬畏,从他连莫修缘都未曾放在眼中可见一斑。
而在学府成立之初,也曾有纵横两行走的说法,由两院最杰出的弟子出院修行,曾经的黄金时代更是在凌天宫上与大神官坐而论道,那时的学府,两院弟子遍布三国,慕名而来的教习随便一位都称的上当世所在领域的翘首,就连坐掌中原的天朝大楚都不得不承认,北魏学府横贯古今,纵横之名声名远播,只可惜往事过往,如今的学府越发的故步自封,自从横院消亡,两大行走只存其一,甚至在提笔阁新列的排名中,纵横学府第一次坠落云顶,排在了修建不过十数年的南唐应天书院之后,令人唏嘘。
早在半年前就传出莫修缘要入纵横学府修行的消息,一时间南唐哗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舍近求远,应天书院自丰江两州换名之后迁址到凌天宫之下,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据,再加之南唐替代西楚重新成为神州之地的主宰者,本就是天地气运倾斜之地,相比于已经行至黄昏的纵横学府,应天书院才是众望所归之地。
不过也有好事者推测,如若莫修缘做了纵院行走,便是要将纵横学府最后的一股气运也给斩断,杀人诛心,到那时北魏还有何力量与大唐抗,尽管其中多了许多以讹传讹的成分,但也不引来学府诸位老人的深思,如今的学府是否还能找出一个可以与莫修缘抗衡的弟子。
半空中两道身影交错百次,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远远胜过苏问等人这边的阵仗,不得不说如果这两人冲进那五十人之列,无异于狼入羊群,但是莫修缘有他的骄傲,柳化颜同样有他的执念,今日不论其余地方如何,位居天元的莲叶上只能是一人。
一身麻衣的莫修缘长发飘然不是仙人更胜仙人,不愧是被凌天宫认定百年来最接近天道之人,其天资更是超过了武榜第一人的凌天宫宫主,只见其一脚踏在柳化颜的肩头,身形坠下好似山岳压顶,柳化颜肩头下沉,一手锁住对方脚踝愤然发力将对方拉下凡尘,与此同时另一手呈爪掏向对方心窝,招招皆是杀意,看的其余人攥紧的掌心中冷汗直冒。
“无理。”莫修缘轻声说道,一指点出正中
对方爪心,贯穿整条手臂的莫名力道顿时让柳化颜半边身子的经脉好似被堵塞一般,整条手臂无力耷拉下来,可他仍是悍然不退,猛然撞在对方胸膛,尽管一只白皙手掌及时按在对方肩头,莫修缘依旧被那野蛮的力道撞飞出去,但柳化颜胸口同样中了一脚,更加狼狈的朝水面砸去。
“柳哥。”一名军部少年踏叶而起,两手托起下坠的柳化颜,两人互推一掌,柳化颜方才堪堪稳住身形脚尖轻点水面,一跃落定,那张只属于莫修缘的莲叶此刻终于换了新主。
布鞋踏水,波纹涟漪撞开,莫修缘如履平地一般踩在水面,脸上带着温润笑意,没有傲然,更没有愤怒,缓声说道:“你很厉害,我在沧州见过一位小将军,他的杀人技与你如出一辙,不过你比他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莫修缘不过一介南唐草民,并不关心刀兵之事,却也知晓天下之事无非分合,千年前的第一君主不也是横扫**统一九州,在我看来并无对错之分,如若你觉得不妥,大可以亲手夺回来,就像我接下来要做的一样。”
莫修缘双手一揖,再起身时脚下仿佛一面铜锣震响,水浪飞落,一条清水蟒蛟破水而出,莫修缘立于蟒首,身躯挺立似是睥睨众生一般的居高临下,好似天人下界,举手投足间无不是天地意志。
与此同时柳化颜抬手探出,体内灵力如潮般荡漾,八座灵宫一一矗立,白州有燕山,连绵上千里,一分南北,其上京观无数,皆是用人头垒砌的,南唐那位不讲风韵,只顾愤世嫉俗的杜才子曾有豪言,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燕山北四州,被江南道上的士子书生口口相念,连铁匠铺的生意都红火了百倍,只当那北魏若无漓江险,何谈青衣守家国,却不知白州虽无魏武卒,亦有燕山飞虎骑。
一头沧然锦虎越水而出,毛发如针透着寒芒,与那蟒蛟四目而亡,凶煞之气丝毫不逊色武定门上那头白虎神相。
“只恨晚生十年,见不到大将军一人一马踏江来,庆幸托生此时,尚能等到百万魏卒渡江去,莫修缘,来试试。”
两人位置交换,柳化颜原封不动的将那三个字还赠给对方,两头凶兽怒哮而来,锦虎探爪飞扑,蟒蛟腰身缠绕,震起的浪潮似是要将整个清池颠覆。
混门三人的落败自有人看入眼中,再没人敢贸贸然去找那个分明扮猪吃虎的少年,只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王冉亮可就要悲惨太多,好似过街老鼠东躲西藏,竟是不知不觉的冲到了苏问身旁。
“兄台,救我。”许是病急乱投医,也可能同是弱势的心心相惜,毕竟通过第一场的一百五十人中,也就是他二人最显狼狈。
其身后追来的几人看着苏问,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片刻后为首一人终于开口道:“这位兄弟,你也看到了,咱们这边虽然人多,可三十个人选那边的家伙就要占下大半数,剩下的人大多都来自同一个宗门,咱们这些散人如果再不抱在一起,那就只有等着给人各个击破。”
苏问不是蠢人,要从五十个人里选出十几个来,强强联手才是上策,而那些来自同一宗门势力的人必然是一致对外,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来自各处毫无交集的散修倒的确成了别人用来垫脚的石头。
“你是想拉我入伙?”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小兄弟,在下刘刀。”那人憨笑着说道。
“苏问。”
见着两方互换了姓名,王冉亮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尽管这次武试他们宗门也来了不少人,可最终只有他一人通过了第一场,而且其中手段便是他此刻想起来都觉的汗颜,如今已无法依托宗门之力,而那些散修也不肯将如此宝贵的名额让给他,被夹在中间的他泪水都不知被水花打落了多少次,若不是道不同几次暗中出手相助,他早就到池子里喝水去了。
“要我加入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苏问轻声说道,抬手指着身旁的王冉亮,“我要带上他。”
王冉亮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问,看了许久终于肯定对方与自己没有半分交情可言,甚至见都未曾见过。
“这,小兄弟,我们本身已经处于弱势,再带上一个拖后腿的,是不是......”刘刀很是为难的说道,眼见着清池上的莲叶越来越少,此刻多一个人就相当于少一处落脚之地,稍有不慎淘汰的可能不止一人。
“如此的话,不如我也给你们一个选择,你觉得你们四个够不够做我二人的对手,大可以来试试。”苏问冷笑一声,不善的目光掠过眼前四人,脚下只是微微踱步,对方便如临大敌般的警惕起来,两个开灵初境的家伙威胁着四名开灵中境修士,当然有资格说这话的也只是苏问,王冉亮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莲叶微动整个人就像打了摆子一样颤抖着。
刘刀咬着牙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后,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他的安危你自己负责,必要的时候,不排除我们对他动手的可能。”
“自然。”苏问只是一个转脸便由方才的杀意凌厉变作了和颜悦色,如此跳跃的情感惊得刘刀等人脸颊抖动,最终只是哼一声,几人暂时聚在了一处。
“多谢苏兄。”王冉亮泪流满面,劫后余生的感恩说道。
苏问看着对方动不动就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比女子还要不如,摇头轻叹着,却并没有说什么,但这更让王冉亮心中不安,皱了皱眉又问道:“苏兄可认识家师。”
“你不用试探什么,我与你素未谋面,关系更是半点没有,之所以愿意帮你,纯粹是因为你的姓罢了,以前有个迂腐的家伙,我总觉得还欠他点什么。”苏问惨笑一声,替对方抹去眼角的泪水,倒是和那人一样生的清秀,在沧州那座不为人知的无过茅庐,庐外有两座石碑,一座无名,一座只有读书人三字,那家伙不愿将名字留在世间,可仍有人知晓他,一位红颜,一位知己,以及他这个受了一拜的假王爷,那么留个姓也好。
第四十六章 翻脸胜过翻书
五十人不多时便少去半数,因为可供他们站立的莲叶此刻仅有七十张,而莫修缘那十余人脚下的莲叶就像生了根似的,除了最先被柳化颜震碎的那叶,一叶不少共十五张。顶 点 X 23 U S
好在比起之前,莲叶下沉的速度越发缓慢,差不多每隔一百二十息才会沉下沉下一叶,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很难坐等到两个时辰结束,最多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清池之上就只会剩下可供站立的三十张莲叶,除非能像莫修缘那般踏水而行,但这清池中的水古怪异常,与第一场的石球有异曲同工之妙,开灵修为勉强能够依托身法在水面借力二三,苏问之前尝试过一次,刚刚碰触水面,体内灵力就被吃去大半,显然是不想给人取巧的手段。
剩余的二十五人隐隐分为三处,一处是由三座宗门弟子组成的阵营,人数最多,实力也最为强悍,十一人中有三位隐约跻身开灵上境,便是搁在船头上的十六人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不过他们仍是希望为同门寻到一处立足之地。
第二处则是由各大名门士族子弟联合的势力,有八人之多,他们中大多人是奉了家族之名进入学府镀一层金,以便日后更好掌管家族事业,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其家中在朝为官的族人造势,毕竟一名学府弟子的身份,就够换到一身六品官吏的补子官服,日后核考家世一栏都要比旁人好看许多。
而第三处则是苏问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论实力他们并不比第二等逊色,只是人数占劣,何况还多了个王冉亮这种花架子的拖油瓶。
哪怕莫修缘与柳化颜之争不会波及到他们,但他们仍然需要争出十五个位置,三方势力各怀鬼胎,尤其是第三势力,本就是一盘散沙掺了水暂时搅在一起,一旦能看到更好的机会,彼此间那丝微弱的联系也就可有可无,尤其此刻他们更加看的清局势。
“既然清池有清池的规矩,咱们这里也该有自己的小规矩,剩下的四个名额,我们可以让给你们去争,或者说你们有那四个人愿意来我们这里,那么剩下的人我们可以代为清理,这样的规矩各位可还满意。”那名开灵上境的宗门弟子朗声说道,高高扬起的脑袋嚣张的紧,宁**头不做凤尾,不管到哪里总会有比自己不如之人,有的人认为这就是欺软怕硬,但是现实总会狠狠的回应他这其实叫做规矩,至于是谁来定的规矩,那就凭本事说话。
“郎九言,你有什么资格定规矩。”开口之人正是之前莫修缘赞许过的东晋将门之女黄月华。
郎九言冷笑着抬了抬手,身后几人心领神会的灵力奔涌而起,一串气机在清池中间炸起,几名修为不足的世家子弟险些落入水中,苏问及时拉住王冉亮的后衣领,看的道不同心头满满的悸动。
“这算不算是资格。”杨九郎满足的摊开手,原来这种高高在上的资格果真是痛快,“黄月华,你身为东晋遗民,即便朝廷对东晋百姓的态度一向宽厚,可惜你爹当年在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就算他战死沙场,武安侯大人也许不会计较,可阎王手下的小鬼却是难缠,这些年你们黄家的日子不好过吧!我想你很需要学府这张护身符才是,我给你个机会过来如何,我那房中倒是差个暖床的妾室。”
“哈哈,我说你郎九言怎么突然心慈手软了起来,原来是看上人家了,贼心不改啊!”开口之人名叫宋哲,其宗门在北魏的二流势力中也算得上前列,尽管来时十人只剩下三人,但哪怕只有他一人进入学府,对于整个宗门来说都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委实是当年李大宰相马踏江湖的壮举太过狠辣,即便是如今对于他们这些修行势力而言都仍是夜半惊魂的梦魇,除了那些顶尖宗门,他们这些仰人鼻息的小门小派总要找个根正苗红的靠山才是,而这天底下在没有比朝廷更大的靠山,可自从当年颁布的官武不得相同的禁令后,明面上留给他们递送投名状的路子就只剩下学府这一条,如此才出现了被百姓戏称的门下弟子二拜师,只为宗门挂高枝的笑谈。
“郎九言你,你不要脸。”黄月华紧咬着银牙骂道。
苏问听的哭笑不得,那个一脚争得满堂哗然的奇女子,虽是将门之后却生得性子恬淡,嗓音更像是受了轻薄一般的羞涩,都说东晋乃礼仪之国,曾经听孟良说过就是街里妇女对骂都少不了引用文言典故,风雅至极,苏问原本不信,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就算是扔给谭君子那酸秀才也少不了一声猪狗不如,再不济也该是辱没斯文的败类言语,单单一句不要脸,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在打情骂俏。
然而肯出声的人却只有黄月华一人,旁的人都在细细思量着郎九言所谓的规矩,尤其是刘刀四人,悄悄向后退开了些许,大家本就是各寻利益,谈不上什么背叛。
“苏兄,要不然我们过去吧!”王冉亮轻声说道,小脸上带着紧张,似乎生怕被人抢了先机。
苏问摇头说道:“你傻啊!现在谁站出去才是最危险的,真要打起来他们就算能胜,十一个人我看能留下半数就不错了,嘿嘿,这些江湖人最喜欢玩这种糊弄人心的把戏,你看着吧!他们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连我都自认不如。”
王冉亮听的似懂非懂,小脸上越发的愤然,突然高声喝道:“大家千万别听他们的鬼话,我们只有抱紧在一起才有机会,凭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只有四个名额,而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不劳而获。”
苏问哪里想到身边这个胆小如鼠的小家伙忽然间变得如此胆大妄为,有些话藏在肚子里是一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味道就全变了。
郎九言阴狠的目光飘然坠下,只不过并不是王冉亮,而是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苏问,冷声说道:“你叫苏问是吧!我很好奇为何你一个魏人会与莫修缘如此亲近,若是可以,不妨说说你们的关系,我北魏的男儿该与与莫修缘一争高下,在下不才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无可奉告。”
苏问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这手祸水东引功底,前一手借黄月华东晋人的身份挑起众人的对外之心,可惜王冉亮的话无疑是在众人耳畔震响一次警钟,再说下去也无趣,但是莫修缘不同,东晋早已亡国,而南唐与北魏却更像是两个正在斗力的壮汉,无论何处都在针锋相对。
“郎兄一言简直是醍醐灌顶,我之前也觉得古怪,还有那个姓王的小子,你百般维护,定然
也脱不了干系,我刘刀只想问一句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北魏的男儿。”刘刀道貌岸然的说道,三言两语就把与苏问两人之间的干系脱的干干净净,甚至还不忘向郎九言大献殷勤,圆滑的让人生厌。
“你胡说八道。”王冉亮愤愤不平的说道,分明之前对方还满脸憨厚笑意的和他们称兄道弟,此刻却又这般狰狞丑陋,这一刻终于体会到苏问之前所说的,这群江湖人果真都是最会翻脸不认人的混球。
“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废话,我与莫修缘如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苏问冷声喝到。
“刘兄果然深明大义,不如这样,他二人就交由你们四人对付,事成之后,那四个名额就给你们了。”郎九言含笑说道,面对刘刀的神情不可谓真诚之至。
“郎公子这番话。”刘刀被对方一番话逼得骑虎难下,那四个名额的确诱人,可苏问的本事他们也都看在眼中,何况他一个无门无派的野狐禅能够走到今天除了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外,小心谨慎察颜观色的心性能耐也是登峰造极,苏问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自然也看得出,只不过后者更多了一份贪念。
“你放心,我以家师之名为证,只要除掉他们二人,那四个名额就是你们的。”郎九言侃然正色的说道,那副模样就连其身旁的宋哲都有些相信了。
刘刀迎着对方诚挚如金石的目光,赌的富贵险中求,与身后三人交涉一番后,露出畅意笑脸说到,“王圣宗的名誉我们还是信得过的,既然郎公子这么看得起我兄弟四人,这两人就包在我们身上。”
“有劳了。”郎九言微微点首回应。
宋哲冷笑着在其耳畔轻声说道:“你就这么拿你师父的名声出来糟蹋,不怕他老人家找你算账。”
郎九言缓缓收起脸上的庄重,随即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说道:“那老东西死了好几年了,还会在意什么名声,可笑。”
“你这家伙还真是个欺师灭祖的败类,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我倒是庆幸没跟你做敌人啊!钱哑巴,多学着点,有的时候那张嘴可是要比拳头厉害得多。”宋哲拍打着身旁那名矮小枯瘦的少年,对方只是阴森的一笑,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的那对眸子始终透着狂暴和凶恶。
“算了,你跟他一个武痴说出大天也没用,等着吧!一会儿有你打的。”郎九言斜眼看向士族子弟那边,如他所料的没有一人会愿意插手此事,不管苏问与莫修缘是否真有关系,他们这些自幼在庙堂官场中生出的玲珑心窍早就清楚明白的很,任何与南唐有关的流言蜚语,都是他们这些吃皇家饭的人万万沾染不得的东西。
“苏兄,形势所逼,只有得罪了。”都到了如此地步刘刀还不忘摆出一副老实人的无奈模样,其心中的阴险可见一斑。
苏问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种程度的趋炎附势在沧州连柳三晓那种混混都不会给你好脸色。
“早就给过你们选择,何苦等到现在,不过也好,让我来瞧瞧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究竟有几分器量。”
第四十七章 半张黑莲
刘刀出身无门,本事虽然杂多,却也不存在贪多嚼不烂的说法,一来他全得靠着这身本事吃饭求活,二来有资格来学府入试的人都不是庸人,即便算不上高等的武学,却最为实用,比起苏问的青澜佛舍,就算高居问道榜又如何,吃不透,啃不动,除了拿来当些小手段,甚至还比不上一本二流的剑谱有用。www.uu234.net
“王生那小子交给你,怎么说你们也算是本家,别留情面。”刘刀冷笑着说道。
“放心,给我半刻钟,让这小子下水摸鱼去。”王生咧着嘴冲着王冉亮不善的笑道,以他开灵中境的修为,收拾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废物还不是信手拈来。
“苏兄。”王冉亮慌张的拉了拉苏问的衣袖,稚嫩的脸颊此刻更加窘迫,眼眶中晶莹的泪光仿佛从未停止过的涌动着。
苏问轻抚着小家伙的脑袋,对方只不过比小仙芝大个一二岁,不得不说这样的考试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是残酷了一些,但是总没有怕的道理,更何况也没人会理会你说的借口,“怕吗?如果是你大可以离开,然后哭着鼻子去找你师父,我想他也不会责备你才是,没办法啊!是人就会害怕,如果只是哭上一场就能好过些,这些年我流下的眼泪应该比漓江的江水还有多,可惜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明年你还要站在这里,然后再哭一场,后年,大后年,甚至是一辈子,又何必走出那扇门,待在家中做你的小少爷不好吗?”
苏问并没有安慰对方,因为他既不是他的父母,更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烂好人,没有这个资格,更不用这个义务,他只知道当自己第一次走出那间木屋时,心头的怕并不少,当他第一次见到鲜血侵染地面,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后,他甚至想过如果这辈子都不离开木屋好像并不是坏事,但他还是离开了,一路走到了这里,只因为他还想看得更多,那间木屋终究困不住他。
脚下的莲叶一张连着一张,苏问缓步而行,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如果说第一次出手相助是因为王庆珂,那么此刻一个只会痛哭求饶的家伙配不上这样的好姓,忽然身后响起一阵缓慢却无比坚定的脚步声,几乎是顺着他的步伐一路走来,最终站定在他身旁的那道身影,脸上那两行被擦去的泪痕依然明显,但那张满是青涩的脸颊仿佛一瞬间染尽了风霜,使人成长的不是时间,而是经历,那怕是此刻弱小的他也决定要试一试。
“明年我不会来的,因为这一次学府我进定了。”小家伙坚定的说道,目光中的慌张惊恐随风而去,中境修士又如何,我身边这个还不如我的家伙不是就干掉两个,我王冉亮也不差。
道不同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看着那小家伙高挺着胸口装模作样的怪诞之象,脸上满是回思,当年也有两个一等起凡的毛头小子如此的口无遮拦,可惜最终只剩下一人,“马大头,你这徒弟可要比你要强上太多,当年你退了一步,所以这辈子都追不上我,你也后悔吧!才想让你徒弟替你走完当年没走过的路,你啊!今晚等着哭吧!”
只不过王冉亮的坚定对于刘刀甚至是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显得无关紧要,老鼠并不会因为勇敢就能把猫压在身下,相反的只会让它死的更快。
王生一步踏出,拖在身后的灵力划出一道长弧,六座灵宫连绵而出,王冉亮双拳紧握,身后同样显现出六座灵宫,脚下飞奔而去,苏问没有出手,而是笔直走向了刘刀三人。
“最好快些,我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玩。”苏问看着刘刀轻声说道,躬身将脚上的靴子紧了紧。
显然如果这番话是由刘刀说出口的,大抵不会惹来太多的笑意,以一敌三本就困难,更何况还是面对三个修为更高的对手,尽管有混门三师弟的前车之鉴,但有很大的成分在于那三兄弟脑子是一根经,若是早早就齐手,也就没了之后的惨败。
“呵呵,徐兄当我们也跟混门三兄弟一样愚蠢吗?”刘刀冷笑一声,只是还未等他脸上的阴森散去就尽数化为了震惊,整片清池骤然掀起三尺高的水花,一阵刺痛的劲风从他脸颊划过,紧随着一声惨叫,却见到苏问好似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力道十足的膝盖撞在一人胸膛上,只见那人胸口瞬间下陷寸许,那口血还未喷出,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砸入水中。
“不,你们比他们更蠢,至少他们不会不知死活的站在我面前。”苏问飘然落在莲叶之上,池面依旧荡漾,飞溅的水滴坠落带着那冰冷的话语,犹如一拳一拳打在刘刀的心头,既是惊愕又是痛楚。
可打碎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咽,刘刀硬着头皮猛地跨步前冲,包裹灵力的双拳没有花招的砸向苏问,另一人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记黑虎掏心探向苏问后身,尽管苏问那快的惊人的身法让他们心惊肉跳,但他们同样有自己的优势,被对方更为浓郁的灵力,只需等到王生空出手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苏问右腿提起好似一条长鞭扫下,风驰电掣,与刘刀双拳碰撞,轰击的力道震得各自脚下的莲叶化作无根浮游,刘刀脚下脱力,手中的力道自然也退了许多,可苏问身躯不动,任凭身
下莲叶如何摇晃,就像老僧站定一般,依旧扫下的腿鞭突然凌空回旋,身后追来那人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砸在胸口,登时脸色铁青,喉中甘甜上涌,强忍住脑中因剧痛涌起的昏沉,手爪如勾扣在苏问脚脖,两手以对方右腿支撑一力借一力,老猿攀藤而前,双爪交错直捣面门。
苏问一手突然从腰身下方上穿而起,精准穿过对方双手之间,拳头打在其下颚,整张脸扭曲到极点,响起的碎裂之声令人牙根发酸,这一招一式少一分无力,多一分杀人,武试并非以命相搏,一旦失手惹上人命官司,别说学府进不去,京兆府的大牢定然够你坐到地老天荒,可苏问就像是无所顾忌一般出招便是杀机。
“这小子怎么比那些江湖痞子还要有江湖气,就真不怕打死人。”道不同抿着嘴嘟囔着,只论修为苏问确实比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人,可就连刘刀这种最是不择手段的家伙也不敢把死字挂在脸上,偏偏遇上了一个更狠的家伙。
一拳打碎了对方下颚,苏问仍没有手下留情,腰马一跨分跨在两张莲叶之上,将对方扛在肩头,好像摔麻袋一样砸向刘刀,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刘刀那里敢去接,没有丝毫犹豫的一掌打出,亲手将其打落水中。
“刘兄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好手,在下佩服得紧。”苏问意味深长的笑道。
那笑意看的刘刀毛骨悚然,怎么也想不到集合三人之力却是连一刻钟都没有坚持到,那混门三人的抉择此刻看来简直是英明至极,就连最初那位冷言冷语的年青考官此刻也都哑口无言,下意识摸着自己的下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不怀疑道不同的话,自己只怕连三回合都撑不住。
“这还只是空手,
若是用剑。”年青考官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想起了近日来学府一直津津乐道的那四剑,就连名气颇盛纵院小剑侠的宁臣画都摇头自认不能一剑破开魏利争的玄铁盾器,即便同为开灵中境,学府弟子的水准可要比这些寻常修士高出太多,这么算下来,那苏问岂不是可以和开灵上境一争高下。
已是被吓破胆子的刘刀连忙看向郎九言,期许着对方能够出手相助,然而得到的却是对方轻蔑冷笑,顿时心如死灰,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算尽心思到头来落得如此地步,可现实轮不到他颐指气使。
“苏兄,我错了,我不该听信他的挑拨,你留下我,我一定能帮到你的,他们就是想我们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利,大家都是为了进学府,应该摒弃前嫌才是。”
“我知道。”苏问点了点头说道。
见对方点头,刘刀忍不住松了口气,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苏问突然面容阴沉,狞笑的说道:“但我这人除了脾气不好还很记仇,十年不晚那些屁话我不爱听,我向来是有仇当场就报。”
刘刀神情大变,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猛地看见被王生打的节节败退的王冉亮,阴狠的大笑道:“苏问,你不给老子活路,老子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说罢脚下的莲叶轰然碎裂,身影飞掠而出,双掌间一股强横的灵力翻涌,王生察觉到身后异常,慌忙回首却看到刘刀疯了一般朝他冲来,在其身后苏问脚踩莲叶走马观花一般奔向王冉亮。
“你疯了。”王生眼皮猛跳,似乎察觉到什么慌忙向远处掠去,与此同时苏问一把拉住王冉亮的衣衫,小家伙早已是鼻青脸肿,一身宗门服饰染满鲜血,可还是尽力想要露出一张笑容给苏问看。
“你们谁也走不了。”刘刀癫狂至极的咆哮着,掌心中两团凝炼成珠的灵力光球蓦然坠落水中,刹那间池水好似滚开一般沸腾起来,苏问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的莲叶突然泛起一阵刺眼的光晕,身形连忙闪躲,下一息那张莲叶便被一股炽热喷起的沸水冲成碎片,散开的水雾弥漫出数十丈的空间,众人纷纷撤开,只听见烟雾中不绝于耳的闷响声,依稀看到十余根水柱冲天而起,整片清池好似山河决堤一般涛浪不止。
“老子进不了学府,你们也别想进。”刘刀在池水中嘶吼着,王生虽然早有预警,奈何受创范围太广,被冲击而起的水柱击昏落入水中,死活不知,而身处浪潮最中央的苏问两人就算没有被水柱击落,那片区域的莲叶也都碎裂成渣子,在没有立足之地。
郎九言轻抚脸颊的手指缓缓划开,这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上太多,既然第三势力已经全军覆没,剩下那群娇生惯养的士族公子小姐们还不是他们手中的玩物,就在他准备宣告这一华丽戏剧即将落幕之时,水雾深处突然传来一道飒然爽朗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学府我们进定了。”
雾气缭绕之间苏问身形狼狈的扛着昏迷不醒的王冉亮,脚下竟然还残存着半张黑莲。
“怎么会有半张莲叶,而且还撑住了两个人。”那名年青考官失声问道,疑惑不解的看向道不同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道不同不动声色的擦掉手上漆黑的墨迹,翻着白眼装作没有看到,只是话语却是不自觉的有些慌乱,“我哪知道,你该去问杜老鬼是不是他老糊涂弄错了。”
第四十八章 天元,星位
水雾散尽,刘刀来不及张口说什么就被道不同抬手打昏直接丢出场外,身旁考官悻悻然的看着又不敢说些什么,第一场对方丧心病狂一样的偏袒,此刻都还历历在目,至于那莲叶为何不沉,兴许是杜老一时兴起耍的小把戏,那种境界的高人心中所想总是让人匪夷所思,毕竟孤苦伶仃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最喜欢做些古灵精怪的事情来戏耍后辈。m.www.uu234.net
“精彩,精彩。”郎九言毫不吝啬的鼓掌赞叹道,脸上的笑意既无想象中的阴险也没有平易近人的温润,更像是地位显赫的主子看中了一个仆从的欣赏,但也仅此而已,一个只有五座灵宫的修士就算此刻再如何出彩,日后的成就也都不过是站在树梢上的高个子,终究触碰不到高高在上的苍穹。
苏问喘了口气看着脚下的莲叶心中多是感叹,他之所以一直将王冉亮带在身边,除了王庆珂的原因,更看中了道不同的态度,很显然他赌对了,很快脚下半残的莲叶好似墨块开始溶解,苏问不敢耽搁,一跃起身将王冉亮丢到一处稍远的莲叶上,回身看去,那片黑莲彻底变成一团聚而不散的浓墨漂浮在水面。
尽管刘刀四人落水,可仍然多出六人,不论是郎九言等人的阴谋诡计,还是黄月华一边的冷眼旁观,苏问都看在眼中,只多再有两刻钟脚下的莲叶就能决定通过第二场的人选,所以两方势力少不了还有一战,倒是此刻置身事外的选择能给他换来片刻的喘息。
“不愧是被莫修缘看中的人,苏兄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啊!我郎九言愿意交你一个朋友,四个名额可以给你两个。”郎九言一改之前对莫修缘的深恶痛疾,言语中反倒是多了不少钦佩之意,只是花言巧语之中藏的却是口蜜腹剑,仍是想要将苏问推上前来,虽然苏问看着少不经事,可跟古大年那帮老油条打哈哈的时候,对方只怕还在领悟什么叫做人心隔肚皮,索性理也不理闭目养神,看的郎九言深藏在眼底的怒意一闪而过。
“黄月华,本公子之前给你的机会你大可以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屁啊!时间不多,尽快结束。”这段时间宋哲已经换过三张莲叶,如此的好运气实在让他有些不耐烦。
钱哑巴阴笑着点头同意,目光总是时不时的扫向苏问,对方之前展现出的果决和狠辣无不让他心头那股战意蠢蠢欲动。
面对两人的催促,郎九言只得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涩神情,叹息道:“美人虽好,却也不能耽搁众位兄弟的前程,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宋哲可没他那么好心情去怜香惜玉,一步而出,对方之中除了黄月华以外,旁的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而比宋哲更快的是有武痴之名的钱哑巴,他并非真哑,只是逢人少言,唯一能让他看兴趣的只有高手,若不是身后那三名同门的拖累,他早便去领教那十余位开灵上境的高招,别看其身形矮小,可双臂修长,站立可过膝盖,与那人字道的通臂猿李里同属本源,手上的功夫想必高深,加之他体内散发出的那股丝毫不逊色柳化颜的杀伐气息,还未交手便让人先胆
怯三分。
钱哑巴直接找上了黄月华,双臂对双腿,皆是力可开山碎石的外家功夫,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随着水浪掀起,少了刘刀的后顾之忧,这些宗门弟子也都放开了手脚,那些士族子弟修为本就落后一等,在族中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那里有这些常年为了争夺宗门利益相互博弈摸爬滚打出来的狠人皮糙肉厚,三两下就被打的哀嚎遍地。
喊叫声吵醒了王冉亮,小家伙吃痛的摸着脸上的青肿,看着眼前的混乱,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热闹,只是他心里很讨厌郎九言那群城府极深的家伙,看着节节败退的士族子弟,小脸上多是忧虑。
“苏兄,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苏问盘坐在旁边的莲叶上,体内一气化三清好似鲸吞一般吸扯着弥漫在清池之上的灵力,五座灵宫很快就饱满溢出,只是那两条经脉中的灵力究竟通向何处依旧不为所知,让他不得不担忧,毕竟魔教的凶名饶是他还在木屋的时候都听过数次,若真是落了个爆体而亡的下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屁大个小子还学人家苏兄苏兄的叫,你很老吗?还是我很老吗?叫哥。”苏问将气机重新压回灵宫中后轻声说道。
王冉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点头道:“知道了,苏哥。”
苏问站起身看着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心头不禁叹道:“果然还是高看了这群官家子弟,王冉亮虽然娇气,好歹还有几分江湖志气,这群家伙除了靠着家中的资源生灌出来的修为,只怕连刀剑都不曾握过,打架都不会,蠢死个人了。”
“苏哥,你是不是在生他们的气。”王冉亮轻声问道,尽管他也懊恼对方之前的不作为,但小家伙可不像身旁那个苦大仇深的家伙,心眼里藏不了恨,回个神就开始担心起旁人来了。
“小弟啊!这世上能让你生气的只有自己,同样能让你高兴的也只有自己,我不帮他们,是因为没有道理,更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不明白。”王冉亮摇头问道,“你不是说我们应该紧紧抱在一起才能赢吗?要是他们输了下一个不就该轮到我们了吗?”
对方这番话虽然不错,可唯一不同的是方才他们这边并非只有两个人,而郎九言忌惮的也只是两方势力的联手,既然现在一方阵营已经不足为惧,那么苏问这两人早晚需要选择依附剩余两方中的一个,而孰强孰弱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一点郎九言很清楚,黄月华也很清楚,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其多一个强力的对手,比起事后让出两个无关轻重的名额,这点取舍郎九言还是不会吝啬的,至于黄月华,之前的袖手旁观已经是将这条路堵死,此刻对方没有落井下石就烧高香了,那里还敢有非分之想。
其实苏问很想告诉对方的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利益两字,只是看着对方赤诚的模样,他委实不忍心在一张白纸上涂抹上一笔黑影,这才在脱口而出的刹
那将利益二字换上一种更好听的说法,想来等对方真正明白的时候,也该有相衬的成熟去理解。
他既然不恼怒黄月华的修生旁观,自然也不会去仇恨郎九言的巧舌如簧,甚至还有些佩服对方极深的城府和不俗的演技,因为对方所做之事从始至终都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谁人最先考虑的都该是自己的利益,这对苏问而言就是他所信奉的规矩,但凡是明眼人都会选择站在郎九言那方,苏问也不例外,哪怕心里对杨九眼多少有着抵触,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两不相帮罢了。
很快士族子弟便只剩三人,黄月华以一敌二早已是苦不堪言,一切本该就此结束,偏偏此刻郎九言心底那股偏执的**再度燃起,阴笑道:“黄月华,你们若还想进学府,剩下的位置可不够了,我给你个机会,去那里抢来,我绝不插手。”
那些宗门弟子听的这话纷纷停手,看戏似的将目光落在远处苏问两人身上。
王冉亮心头咯噔一声,怔怔的望向苏问,对方只是摇头苦笑,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漏了人心,没有想到对方心里对于那种高高在上权势的渴求竟是如此强烈,而这清池之上还有四十张莲叶,其中十一叶是黑色,众人早已察觉到这半个时辰中似乎一直都是黑莲减少,而白莲始终保持着二十九之数,加上被柳化颜震碎的那张正好三十之数,其中深意一目了然。
黄月华看着身后满身伤势的两人,皆是东晋的名门之后,如今家族的境遇与她相差不多,只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不得不将全部希望放在学府,犹豫再三,最终她将脚下的白莲让给了其中一人,毅然决然的踩上面前的黑莲,朝苏问躬身一揖,满是惭愧的说道:“学府的名额我有非要不可的理由,所以只能得罪了。”
“无妨。”苏问轻声说道。
一排黑莲笔直而前,两头处一男一女对望,注定在最后这一刻钟内只能有一人留下,王冉亮紧张的拉了拉苏问的衣袖,脸上犹豫许久后还是吞吐道:“苏哥,我清楚自己的斤两,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淘汰了,所以你不要打了,我,我认输。”
王冉亮低着头透过那池水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眼角不争气的涌出泪水,他咬牙忍着,可依旧有泪珠滴落在水面上,荡起涟漪将他的倒影弄花,或许只是眼中的朦胧,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盖在他的脑袋上,苏问笑着说道:“输的未必就是我,既然你认我做大哥,我带你进学府,说好的,进定了。”
小家伙看着眼前分明才认识不到半天的人,心里却涌出无限的温暖和亲切,重重的点头道:“嗯,一起进学府。”
一步踏出共上黑莲,这一刻整片清池只剩两处最为耀眼,凤凰有凤凰的高傲,野鸡也有野鸡的决然,巧的是一处是北魏战南唐,另一处则是北魏斗东晋,一个是北魏的天元,一个是北魏的星位,都输不得,也都不想输,苏问没有以北魏而称,只因在他心中家只是那座屹立在沧州青山的木屋而已。
“沧州苏问,请赐教。”
第四十九章 无耻之人的落幕
如果说柳化颜与莫修缘属于意气之争,那么苏问与黄月华则是不得不争,苏问头顶着皇命,一颗脑袋比天都大,实在不忍心丢掉,而黄月华却是背着一家老小的期望一步步走到这里,比起苏问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能用她的性命去交换整个家族的未来,想必她都不会犹豫。
一排黑莲首尾相望,尽管更多的人都将目光注视在了柳化颜和莫修缘的身上,但并不影响这场交手的残酷,黄月华一席言语尽数藏在那双饱满有力的**之中,而苏问更加明白“多说无益”这四个字的深意,池面荡漾,随着脚下的黑莲沉入水中,黄月华向前奔走,速度不快,但其势头好似驾马驰骋,苏问一手前伸,一手负在腰后,只等对方临近之际,那股不可抵挡的气势越发凝重压身,从那看似柔弱的身躯里分明藏着不输男子的力量,一道猛烈的鞭腿低身扫来,紧贴着皮肤的裤腿在气机的充盈之下鼓鼓囊囊,苏问不敢托大微微跃起,随即一拳砸了下去,拳头与对方裤腿触之即分,明明是柔软的锦缎,苏问却感觉如同打在钢板之上,震得手骨发麻。
“东晋黄家的走马腿法在整个九州之上都极负盛名,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五分形神,着实难得。”道不同眯缝着眼睛,啧啧赞道。
“师叔所说的走马腿法,可是当年以一城之力阻拦北魏铁骑两月之久的那位东晋名将黄旭升的家传绝技,听闻那腿法刚猛至盛,有开山碎石之力,施展起来好似身骑一匹高头骏马,被黄旭升简化后专设一特殊军队学习,号走步骑,可是让我北魏的步卒吃尽了苦头。”那名考官惊声说道。
九州百年来论骑兵之首自当是大楚的黄金龙驹骑,而步卒翘楚便是北魏魏武卒,身披重甲,手持长枪,是北魏步卒精锐中的精锐,却在平晋之战中被走步骑杀得丢盔弃甲,若非东晋亡国之后,黄旭升自杀报国,从此再无走步骑传承,否则魏武卒的步卒甲首只怕要再三考究一番。
苏问被一腿逼退,脚下猛点莲叶身躯跃入当空,自上而下一掌拍去,黄月华如秋水波动的双眸泛着与温柔相貌格格不入的坚毅冷静,尽管生的东晋人特有的书香气息,但步法招式之中皆透着难言的的萧瑟,好似一棵干枯垂死的嫩芽不屈求活的倔强。
莲叶下沉,留给两人周转的位置越来越稀缺,黄月华尚且做不到如柳化颜那般可以三番四次踏水借力跃起,更不要说莫修缘的踏水而行,所以一旦当他们被逼迫的不得不在两张莲叶上正面交锋时,也到了该分出胜负的时候。
另一处的“切磋”相比之下就要显得磅礴雄伟许多,蟒蛟支离破碎,锦虎沉水深眠,留下的是漫天好似倒挂而的银川,莫修缘也无法再像最初那般轻描淡写,一袭麻衣被水沁湿大半,柳化颜更是上衣撕裂,鲜血染在古铜色的肌肉上,好似破碎的山河般悲壮,两人也由之前的你来我往变成了针锋相对,每一招的对碰都会掀起海啸般的浪潮,这还是在清池有禁忌之力加持的情况下,若不然只怕连围观之人都要遭受无妄之灾。
“这两人应该就是本次武试的最强两人,可惜注定只能留下一人,我倒希望柳化颜真能够替咱北魏争回一口气。”那些早已忘记自己还身兼着考官之实的学府弟子看着眼前这场惊世交战,竟也跟着紧张万分。
“我看难啊!那莫修缘能在清池之上如履平地本身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除非他真的好心肯让出天元的位置,不然柳化颜的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我听闻这清池之法出自杜老之手,池水古怪非常,就算是立尘强者也没可能不受影响,那莫修缘竟然能够踏水而行,难不成他体内灵力真是无穷无尽。”
不少人
脸上的神采变得暗淡,蝼蚁仰望天空,就算将脑袋仰的再高也终究无法触及,甚至连目光都无法透过虚无缥缈的云雾一见苍穹真相,身为万人瞩目的学府弟子这种挫败感只怕是许久都未曾有过,但这一次足以让他们记在骨子中,自学府建立以来莫修缘是第一个以南唐身份走入这里的人,偏偏第一人就压的整个九州的天骄喘不过气来。
“哪怕最终天元之位上站的不是莫修缘也好啊!”
不少人已经从最初渴望有人能够站出来击败对方,变到如今渐渐变成了只要能够保留住最后的颜面就好,至少这样还不算太丢人,第一场时道不同已经告诉过众人,北魏的颜面早被别人踩在了脚下,甚至被莫修缘像施舍一样随手丢弃,那么此刻再施舍一次他们又是否真的有脸去捡起来吗?
柳化颜再次口吐鲜血,在一名同伴的借力之下再次跃出,死死的占住天元之位,即便他早已经败了,但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能够将莫修缘逼迫到如此地步已经足够骄傲,因为他们始终只是凡人,而对方可是一出生就受到苍天眷顾的天道之子,可这样的差距真的就甘心吗?
“不能让啊!”
不知是谁忍不住叫出声来,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就连一开始很讨厌对方那股嚣张霸道之气的秦欲璐也都默默的呼喊着,他们不得不忍住心底里想要出手相助的念头,哪怕一次又一次看到柳化颜喷血飞出,只要有人出手那便是承认了不如,不管是莫修缘怎么想,至少柳化颜绝对不希望有人插手。
苏问虽然无暇看到那场近乎悲壮的交战,但从耳畔边从未断绝的喊声中仍能猜到,柳化颜他不熟悉,但他很清楚莫修缘,对方绝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的因素而改变他自己的意念,与自己不同的是,自己是不得不为了心中的畅快去奋力搏出一条道路,而对方只需要一个念头,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简单,他一路修缘,可以因为一名渔夫的精湛技艺而与对方促膝长谈,也可以因为圣女峰的圣女一丝怠慢便让对方沦为最惨痛的笑柄,他可以为了心头舒畅以缘换缘,毫不吝啬的用一枚点朱砂帮自己度雷劫,也可以因为心头不喜将柳化颜坠落凡尘,与其说是修缘,不如说至始至终他都只是在修自己。
苏问忍不住心头泛起荡漾,同样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两人,一人所做的就像理所当然一般的令人仰慕,而另一人却像是苟延残喘的卑微,哪怕是柳化颜他都羡慕,哪怕是输,至少也有人真心的承认过。
“我也有不得不去学府的理由,所以这个位置我不会让。”苏问轻声说道,更像是在说与自己听,凌厉的鞭腿夹带着疾风而来,黄月华开始拼命,身下的黑莲已不足五张,但是她却始终无法追上对方身形,不过她仍然坚信最后留下的那人只会是自己。
宋哲盘腿坐在莲叶上打着哈欠,满脸倦意的说道:“郎九言,我越来越看不懂你要做什么,你不会真以为黄月华会因此感激你吗?”
郎九言阴冷一笑,手指轻轻摸过眉梢,已经不用在摆出那副痛心疾首模样的他此刻才更让人感到陌生,“感激?我要那个有何用,得不到的人对我而言全无价值,只不过这种将旁人的希望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真是让人上瘾。”
宋哲听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暗骂了一声疯子,抬眼看向快要落败的柳化颜,心里好是唏嘘,何苦非要逞强,安分守己并不丢人,总好过一败涂地,若是连学府都进不了,争不争那口气还有什么意义。
苏问被一记迅猛鞭腿横扫到腹部,两手骤然发力极其无理的将那条**抱在怀中,脚下后撤拖着黄月华拉出一字马的姿势,黄月华心里惊诧,就算
是钱哑巴也做不到硬吃下自己一腿而面不改色,苏问非但没有丝毫难忍,甚至像是故意为之一般,一手托起对方右腿将其架上半空,集两人重量,脚下莲叶飞速下沉,就在即将没入水中的刹那,苏问最后一次借力而起,腰马合一,整个身躯在半空中扭出一个半弧,好似街市上两个孩童摔跤,翻身将黄月华压在身下,动作看上去下流十足,黄月华登时羞红了脸颊,稍一用力就与对方贴的跟紧,身体敏感处传来的炙热让她不得不放弃挣扎,眼见就此落水,苏问最终还是不忍心看着对方一身湿透的娇羞模样,手中悄悄柔力推出将对方送到最后一张黑莲之上,自己则是稳稳落定白莲,王冉亮紧绷着的小脸这才露出笑意,另外两名东晋子弟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嘭。”
身后忽然掀起数丈水花,传来阵阵叹息之声,苏问回头看去,柳化颜被莫修缘一掌打在肩头,没有丝毫收手,像只断线的风筝栽入水中,最终他还是没能做到所有人都认为他做不到的事,这并不矛盾,只是有些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莫修缘重新走向那属于他的位置。
对此苏问没有太多感慨,毕竟他算不上地道的北魏人更没有所谓的家国情怀,也因为自己最终还是胜了,尽管手段很不光彩,可那又怎样。
“承让。”苏问拱手说道。
黄月华紧咬着贝齿,面色惨白,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而且是输在这种下流的招式上,这同样让她很不甘心,想到临走时族人们期盼的目光,眼眶不由通红,秋眸之中水光嶙峋,就像一块水润的玉璞忍不住去怜惜,最终那滴泪水没有不争气的涌下,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也很感激对方在最后时刻留给自的颜面,拱手说道:“我输了。”
“哗啦。”
就在这时,池水忽然莫名沸腾起来,郎九言冷笑道:“如此无耻之徒也配做我学府弟子,我郎九言第一个不认同。”
森森霸道的气机自郎九言体内蔓延开来,双掌骤然下压,苏问脚下的莲叶住不住的颤抖起来,连同王冉亮那张也隐隐出现崩溃的迹象,呼吸之间,一道五人合抱粗细的水柱从三人脚下冲天而起,莲叶瞬间泯灭其中。
“小王八.......”道不同忍不住骂出声来,奈何对方做法并无不合规矩之处,自己已经破例出手一次,瞒得过这些后辈,府主他老人家可不是瞎子,容忍得一次,又岂能一错再错。
天元,星位几乎同时分出胜负,只不过结果都是这般惨烈,莫修缘停步注目,他不相信苏问就这样认命,突然从水雾中飞出一人来,正是王冉亮,又听到一声无理的喝声从中传出。
“莫修缘,人情还来。”
莫修缘听的摇头苦笑,竟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盘膝坐下,眼睁睁的看着王冉亮像一枚被人丢出的沙包一样砸在天元之位,小家伙昏昏沉沉的站起身,发现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脸上的紧张迥然不言而喻。
在那水雾之中,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两个人,稳稳立在水面之上,只是脚下的莲叶完整无缺,苏问挺身站立,藏在怀中的生花笔依稀能看到一丝墨迹,肩头扛着一团柔软,手掌摸着一团柔软,很快就换来一声羞愤的尖叫,一道清脆的耳光。
山腰的竹屋中,青衣弟子神色骇然看着轰塌的半面房屋,好像有什么东西野蛮的破墙而出,屋中少了一人,白衣老者捻须带笑,面前一盘棋黑白分明,黑棋胜一子,在另一盘棋上黑棋正好取完,只剩白棋二十七,却好似忽然被人滴落一滴墨水,落墨成子,那枚黑子异常厚实,像极了某人的脸皮。
第五十章 如此师徒
空荡荡的山谷中,只剩下道不同半蹲在清池上,撑着下巴研究着那张漆黑如墨的莲叶,用手指点了点,竟还有水珠在上面荡漾。www.uu234.net
“我求了半天才从杜老鬼那里借来一滴元墨,倒好给人家做了嫁衣,这哪里是偷梁换柱,简直就是妙笔生花,嘿嘿,这要是让杜老鬼见到,他还不得疯了。”
就在这时一道癫狂的苍老声线好似雷霆一般在山谷炸响,整片清池如江河翻腾,“道不同,你说的人在那?”
杜长河从天而降,一脚踏在水面,方才还惊涛汹涌的池面顿时安静下来,就像只柔顺的猫咪,轻轻翻起朵朵浪花亲吻着老者的鞋面。
“早就走啦!”道不同头也不抬,又伸出脚去踩了踩那片莲叶,可这一脚简直是踩在杜长河的心窝似的,苍老的脸颊止不住颤抖,大袖一挥凶悍的灵力直接将对方掀翻了出去,如此高深莫测的不世高人,下一息竟像个孩子般匐身下来,恨不得将脸颊贴在那张莲叶上,浑浊的瞳孔中止不住的老泪纵横。
“我找到了,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终于让我找到了。”
被杜长河一袖子打飞镶嵌在崖壁上的道不同口中有血丝咳出,狼狈的从乱石中爬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怒声骂道:“杜老鬼,你他娘的是不是翻脸不认人。”
然而还未等他冒出下一句话来,整片清池之水瞬间化做一只大手将其拉到杜长河身前,一个在世人眼中已然可以称做无敌的立尘巅峰宗师就这么被人全无还手之力的丢过去抓过来。
“他是谁,是男是女,今年多大了,修为几何,样貌,身高,体重通通告诉我。”杜长河一串连珠炮语喷的道不同直翻白眼,这才挥手散去池水大手给对方喘息的余地。
“我说你又不是找老伴儿,至于这么激动吗?”道不同轻抚着胸口,整个学府也就是他与府主两人可以跟对方这么不客气,前者是因为杜长河打不过,而后者则是仗着抗打,另外他海是杜长河惟一一个记名弟子,只可惜这对师徒从来不懂得什么尊卑,以至于少有人知晓他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杜长河抹去眼泪,脸上的激动似乎将半辈子的高兴都用尽了,“老伴儿有何用,我杜长河总算后继有人了。”
“缓缓,先听我说。”道不同坏笑着说道:“我之前跟你借了一滴元墨你还记得吗?”
杜长河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想给你那小侄走后门,你可别告诉我这莲叶是你画出来的,哼,你小子还没这本事,当初学了三年连根草都画不出来,最多也就能凝出半张莲叶,要是能持续一盏茶的功夫,我,我认你当师傅。”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古人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他娘的有道理,道不同羞臊的抓了抓脑袋沉声说道:“先说好那滴元墨被我未来的师弟顺走了半滴,你可不能再问我要。”
杜长河翻着白眼,只恨当初怎么就没把持住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徒儿,见对方不说话,道不同又嬉笑道:“师傅,今晚翠云楼的花销。”
“算在我身上,快说我那徒儿的事。
或许只有此刻道不同才会心悦诚服的叫上一声师傅,得了好处,他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的将两场武试的经过合盘托出,杜长河听的神情飞舞,当听到苏问相隔百米竟然能以念力撼动沉心石时,心中已经确认这家伙就是生来给他当弟子的人,但是更让他关心的仍是那张直到此刻都未曾散去的黑莲,道不同的本事他虽然说的嗤之以鼻,可依旧是万中无一的存在,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架不住心中的悸动收对方为徒,尽管到最后他发现对方并不能继承他的衣钵,却仍是尽可能指点,毕竟偌大的平京都找不出第二个具备神念师资质的人来。
神念师顾名思义是以念力为手段的修士,与灵力相似,但也有根本上的区别,如果说灵力是上天赐予众生的恩惠,那么念力就是直通天道意志的方法,可以说世间万物皆是以灵力构成,一花一木,一草一沙,甚至整个天地如果分解开来都是由微弱的灵力积少成多。
万物有灵取决于天道意志,而天道意志为何物,无人说的明白,然而神念师却可以借由念力与天道意志相同,换而言之便是替天行道,天地生万物,神念师亦可以借念力凝炼,虽然每个修士开灵宫后泥丸宫中多少都会存在念力,但唯有念力极强的修士才有可能成为神念师,这也是为何神念师如此稀少的原因,道不同曾经有望成为平京第二个神念师,只可惜最后他的念力都修到女人身上去了,委实让杜长河因爱生恨。
“生花笔?你确定没有看错。”杜长河瞪大眼睛惊声问道。
“别的还有可能,生花笔我能认错吗?当年那诗仙来平京找你比试,可不就是我在旁边磨了三天的墨。”道不同瘪了瘪嘴,故意旧事重提,当初杜长河自信在神念师造诣无人可比,然而和唐一白比试了三天三夜最终平分秋色,落到旁人眼中也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道不同总是会拿此事来嘲弄对方。
杜长河板着老脸装作没听见,反倒是微微皱着眉头摸着那张已成实质的莲叶,对方虽然是借由他的元墨画出的莲叶,但莲叶可是确确实实的显现在了他的棋盘之上,就说明这并非是道不同那种的半虚之象,而是真的在这天地间生出了一张独一无二只属于他一人的莲叶。
“难不成他是唐一白的徒弟,不行,管他是谁的弟子,我看上的就是我的,走,带我去找他。”
“杜老鬼,若他真是唐一白的弟子,你还能明抢不成。”
杜长河吹胡子瞪眼的怒吼道:“明抢又怎么样,当年要不是顾忌平京城里的百姓,你以为他唐一白真能跟我打个平手不成,这次他要是想跟我抢,我就把学府的大阵一起搬出来,看是他死还是我活,再说唐一白明知道我在这里,还会送羊入狼口,这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谁也抢不走。”
“混不讲理的老东西,且不说跟唐一白有没有关系,那苏问既然过了第二场就已经算是学府的半个徒弟了,你等他进了学府再出手也不迟,若是现在贸然前去,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我还不清楚你们这些神念师,那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能有个传人,每年学府入试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一动,指不定那些暗中的老家伙也要跟着动,到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你哭都没地方哭去。”道不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更得过去,万一被那个老不死的捷足先登,我,我连他宗门一起灭掉。”杜长河就像疯了一样念叨着,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道不同毫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不耐烦的说道:“放心,那小子的念力时断时续的,根本不具气候,也就是我这个半吊子的神念师离得近些才勉强察觉到,再说了,你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的本事,这里是你的方寸境地,难道还有别的神念师可以窥探。”
被对方这么一说,杜长河终于冷静了些许,自言自语的说着,“确实如此,若不是棋盘上的异样,我也险些错过这么有天分的小家伙,那群老家伙天天盯着我看,哼,凌天宫很了不起吗?”
最后一句说的何其霸道,然而不到片刻钟头就丧着个脸叹息道:“唉,确实了不起,若是以前我倒不怕,只是现在的学府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了。”
“所以啊!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该吃吃,该睡睡,等到明天第三场结束,他正是成为学府弟子,到时候凌天宫再来抢人,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指不定还没开口就被府主他老人家一扫帚给赶出去了。”道不同拍打着对方肩膀,全无尊卑的说道,好在下一刻老人也没有惯着他,山谷的崖壁上又多出一处人形凹陷。
“好,从现在开始我就跟着你,寸步不离,你去哪,我就去哪。”
“当真,那翠云楼?”
“给我死。”
崖壁上瞬间又多了第三处人形凹陷。
苏问被学府的马车送回住处,原本隐蔽的小庭院登时就沸腾起来了,能住在这种地段的无不是富商世家,再不济也是有些背景的名门,眼力和内情都要比旁人更多,能通过第二场的考生基本上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了学府,至于另一只脚不过是迈的远近而已,因为这百年来学府入试的第三场更像是一种分级考核,来决定新入学府弟子的地位。
哪怕是最差一等的弟子也相当于六品的官吏,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完全可以与五品官员相比,要知道就算是走进士入朝,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有这样的待遇。
早便打听清楚这庄园主人名姓的众人又找来位说书先生,抽丝剥茧的从中寻出所有有关苏问的段落,尽管不如莫修缘柳化颜之辈震撼,但也是相当出彩,尤其是最后那一声,“莫修缘,人情还来。”使得北魏的天元终究由北魏人站着,且不说那人情从哪里来,单是这一句豪言就足以换来满堂喝彩,听闻学府两侧的茶舍里谁人不是热血沸腾的叫好,只怕今日过后人人口中都少不了要念叨一遍。
那架马车缓缓驶向了正门,然而里面却是空无一人,至于正主看到这番架势后,早翻院墙走了,想必此刻正躺在床上酣睡,毕竟连续两次念力释放对现在的他而言委实是不堪重负,只是在床头边上,一名美艳动人的女子和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年正诧异的看着对方脸上那道精致小巧的掌印,少年莫名发笑,女子却是紧咬着贝齿,想来不久就会有场噩梦吧!
第五十一章 一声道谢,险些送命
饭桌上的气氛很是压抑,有人掩着嘴角偷笑,有人满脸阴云,似有雷霆之怒隐藏其中,还有人左右脸颊上各带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巴掌印,倒是对称的很。
“那个不通,这几天有什么进展吗?”苏问尴尬的将话题转开,否则某人眼中的针尖足以把他刺得千疮百孔。
不通从不忌嘴,佛祖心中坐,肉也吃得,酒也喝得,陀佛嘴上过,你也说得,我也念得,修口不修心,假人也,修心不修口,真人也,修心亦修口,圣人也,不通自知自己做不到像佛祖那样的圣贤,又何苦假心假意的低首念经,心头的**不怕多,怕不通,碗中酒肉满满,嘴角油渍粼粼,你要我满口四大皆空,讲的是菩萨心肠,唯有在顿悟那刻,说放下,才是真的放下。
“京都的百姓向佛之心强烈,还有不少人家资助了我银钱,看来很快就能建起寺庙了。”
苏问只是点头,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北魏百姓向佛之心自古便有,四州之中传佛高僧多不胜数,即便近年来南唐的佛学水涨船高,却依旧每年要到北魏三佛寺朝圣,对此北魏的关卡都是出奇的包容,不过即便是如此,平京城内仍然少见僧侣出现,更是连一座寺庙也没有,这种现象似乎从北魏.建国之初便一直延续到此刻。
其实细究起来并不奇怪,释教的根基不同于道教的散修,而更加深入人心,若那些大师都是真肝肠的苦修传道,甚至将大半的香火钱都上交国库,相信任何当权者都会爱上这群秃驴,只是人心不古,尝过了酒肉谁还愿意去嚼那草根野菜,平京城就是朝廷与宗教最后一层底线,我允许你在国内传教,但你也该清楚,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收敛起你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去做个庙堂之外的传教士,若是以为区区一两声阿弥陀佛就妄想动摇朝廷基业,那想要用刀口去试试佛门是否真的有不坏金身的大有人在。
不过对此南唐就要宽容许多,不仅有道教高人为国师,同样也有身为御弟的佛教圣僧,更设立太常寺监管天下宗教,掌殿宇斋宫、器用仪物、陈设钱币之事,亦可皆有宗教势力宣扬朝廷讯息,管理起来有条不紊,但是同样因为换上了赤红袈裟的圣僧和紫金镶边道袍的道人尝多了人间烟火,反倒更加在意起了功名利禄,近些年来的佛道之争也是让南唐朝廷头痛不已,而且佛道势力隐隐有渗透入官场的迹象,官吏升迁,喜得贵子,哪怕寻常喜事,若是不请几位高僧道人入府,都显得大不敬,只是总的来说宗教正式进入朝廷之内有利有弊,至于其间权衡,仍是要看当权者的拿捏,不过世人都知道,北魏的那位老人最恨的就是和尚口中的因果业报。
“少爷,要不说说你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是被个姑娘打的吧!”七贵偷笑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
苏问自顾自的扒拉着碗里的白饭装作没有听见,不过听到某人生气的将碗筷拍在桌上后,这才赔了个笑脸,悻悻然的说道:“唉,我好心好意帮她,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出手伤人,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你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人为何会打你。”胡仙草冷哼一声,杏眼微眯透
着不寒而栗的凶光。
被这一眼瞪得如坐针毡的苏问慌忙把头埋低贴在碗上,支支吾吾的说道:“女人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你不也是莫名其妙的打了我一耳光。”
“我是好心叫醒你起来吃饭。”胡仙草紧咬着贝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慎人,小仙芝和牛霸天早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不管今天外面传的苏问如何神勇,回到家中还不是怯懦似一只猫咪模样被胡姐姐掐着脖子摆弄。
“咚咚咚。”
突然的一阵敲门声总算是解救了陷在流沙中的苏问,门外整整一下午的嘈杂之声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悦耳,佯装生气的说道:“这群家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七贵,去打发他们走。”
小仆人不乐意的将屁股挪开板凳,临走之前还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口中,舔着手指上的汁水走出庭院,朝门外喊道:“谁啊!折腾了一下午,不嫌累啊!再不走我报官了。”
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羞涩的女音,像是一只刚出生的百灵,清脆之中还带着少女的奶气,“东晋黄月华拜见,感谢苏兄今日出手相助。”
相助二字分明说的艰难,完全可以想象门外那女子此刻脸颊红臊成何种地步。
“噗。”
苏问一口饭喷出来,脸色难看的紧,却又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苏哥,我也来看你了,你开门啊!”
胡仙草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苏问那里敢去接对方的目光,正要起身逃离的时候,对方缓缓开口道:“跑什么,七贵,让人家进来吧!好好说说今天究竟是怎么帮的,那只手帮的。”
大门被打开,王冉亮活脱的跳进门来,即便看到屋中有不少人,也不怯生,欣喜的走进屋来,身后黄月华就显的拘谨许多,冲着七贵礼貌一笑,小心翼翼的跟在王冉亮身后来到厅堂里。
“苏哥你知道吗?我住的客栈都快让人把门房挤垮了,真是太疯狂了,我王冉亮这辈子没有这么风光过,光是绯色官服的大官今天就看到三个,还有好多宗门长老都来祝贺,师父今天只是赔笑脸,都笑的脸皮抽筋。”小家伙有模有样的学着,无论如何他都是今天为北魏守住最后一丝颜面的英雄,学府入试按道理仍然属于礼部范畴,有官员前来礼问也和规矩,至于那些宗门长老,想必都是想借此机会和王冉亮搭上线,毕竟从此以后对方所在的宗门也算是在二流之中站稳了头名的脚跟,朝廷明里暗里少不了的扶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朝两场大戏,都不少见,如果不是谭君子一早就被李居承接入府中,想必架势只多不少。
黄月华紧跟着走来,脸颊被烛火映照的更加通红,尤其是看到对方脸上依稀可见的掌印,慌张的神情更显可爱,“今日之事多谢苏兄,日后自当报答。”
“好说,我家苏问正缺个服侍的大丫鬟,你若真有心我就替她收下你了。”胡仙草突然站起身,论相貌比起黄月华仍要好出许多,尤其多了从少女蜕变出的风姿和妖娆的身段,莫说是男人,就算同样姿
容上佳的黄月华都愣住了,许久没有答话,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身上,就好像要深挖出什么东西来,这才慌忙问道。
“请问这位姑娘是。”
“这家的女主人。”胡仙草当仁不让的说道,站直的身姿后胸前更显饱满,脸上的笑意不温不愠,端的是落落大方,可惜只有女人最听的懂这其中的尖锐。
黄月华毕竟是东晋名将之后,纵然性子生的慢热,却不是逆来顺受的怕事之人,从第二场武试就看得出,这女子其实骨子里藏着的是如她父亲一般的坚韧和倔强,面对胡仙草的莫名刁难,本就压抑的心情彻底释放了出来。
“与苏兄的恩德比起,做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只要苏兄不嫌弃,我明日便来。”
苏问不觉吸了口凉气,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人怎的才见面就较起劲儿来了,但他唯一清楚的不管结果如何,最后吃亏的都是他。
“何必等到明日,今晚就别走了吧!”胡仙草到底是江湖中人,说起这些糙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脸上的真诚丝毫不减,可偏偏这种露骨的言行却是黄月华这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的死穴,好不容易提起的气势就被这一句话散了功。
“好了,她跟你说笑呐!你不必当真。”苏问连忙打着圆场,他可知道这女子的性子,万一逼急了真有可能不管不顾,他可不想后半个月整个大腿内侧都是乌青一片。
胡仙草得意的一笑,端庄的坐回椅子上不再说话。
王冉亮悄悄给苏问竖了个大拇指,轻声说道:“苏哥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一位嫂嫂,难怪今日做出那种姿势都淡定自若,厉害。”
“咳咳,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苏问一阵猛烈的咳嗽,连忙甩开话题,对方一句话就让气氛微妙异常,两个人登时变了脸色,一人是火辣辣的羞涩,另一人却是冰冷冷的寒意。
好在两人只是稍微叨扰片刻,最终黄月华是面红耳赤的夺路而逃,王冉亮却是恋恋不舍的,很是羡慕对方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更是羡慕苏哥有一位如此惊艳而又关心他的红颜,饭桌上总看到两人时不时就亲近的贴在一起,对方还很细心的帮其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至于为何今晚苏哥流了那么多汗,也许是天太热了吧!
众人走后,苏问欲哭无泪的揉搓着青紫的大腿,委屈地蹲在角落里。
胡仙草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慵懒的目光中带着猫护食一样的侵略性,冷冷说道:“才一天不到,人家就愿意给你当暖床丫鬟,苏问,你好手段!是什么姿势那么管用,也让我看看呗。”
“那小子胡说八道的也信,你也是,人家就是来道个谢,你非说些那么难听的话,日后见面了多尴尬。”
“不见面最好。”胡仙草娇声说到,面无表情的起身朝院外走去,在走过苏问身旁时扫了眼对方脸上那枚掌印,得意的翘着嘴,本就是故意要给黄月华难堪。
苏问只有本姑娘打得,其他女人碰都碰不得。
第五十二章 入试第三场
临睡前,胡仙草让七贵送去一碗异香扑鼻的药汤,苏问喝过后一觉睡到天亮,起床后竟发现神清气爽,就连昨日已有些透支的念力都饱满如初,然而两人在厅堂相遇,然后擦肩而过,一个等着对方说话,另一个厚着脸就是不说。www.uu234.net
直到苏问推门离去,胡仙草才生气的跺着脚,雍容的脸颊上满是嗔怒,轻声骂着,“还不如刚见面的时候会讨人欢喜,对别人说得,就对我说不得,早知道当初就该跟着那人走,让你难过。”
“唉,究竟谁又会更难过。”很快胡仙草就改口叹道,只怕她也记不起来从何时起心里多了一个人的身影,也许是在都司府对方那句‘在你出嫁之前,就留在我身边’,也许是那句‘有我在一日就不会有人能欺负到她’,又或许是那句‘老子说养你就养得起’,这世上若真有命中注定,那么在草庐的相见便负了一生,却仍旧不悔。
马车早早在屋外等候,同行的还有金甲枪士,以至于那些为一睹真容的百姓也只是停在远处,悄悄的看一看那位能让莫修缘将人情还来的传奇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
马车一路驶向学府,这次没有再通过玄境,而是直接迈过大红门,正式踏入学府之中,早有前来围观的学府弟子等候在两侧,就只为看两人。
莫修缘依旧是那身麻衣走下第一辆马车,即便最终他未能站在天元之位,却也无人怀疑他的实力,列居第一位也算服众,而第二辆马车自然是稀里糊涂的成为北魏英雄的王冉亮,小家伙许是被学府的阵仗吓坏了,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其后以此是第二场武试中的佼佼者,可惜柳化颜在最后时刻落水,令人惋惜不已,不过也仅此而已,北魏尚武,更尊敬强者,所以哪怕莫修缘行事如何不予理解,其地位始终高不可攀,柳化颜虽然为了北魏颜面奋战到最后一刻,可惜他终究还是败了,以至于在世人心中,他的位置甚至比不过捡漏的王冉亮,这很残忍,但就是现实。
苏问的马车次序并不靠前,但是关注的目光并不少,谁都知道他本来是应该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的,至于为什么会让给王冉亮,这种问题就好比去问为什么莫修缘会欠他人情一样,只会让人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彻。
苏问走下马车,仰望着头顶的纵横匾额,并不算何其壮观,甚至与两扇大红门比起来都显得小巧许多,但那两个字看久了却让人心潮澎湃不已,好似有种金戈铁马的热血气息,迈步走入其中,两侧的学府弟子投来的目光很是复杂,有疑惑,有轻蔑,有愤恨,有羡慕,甚至还有一缕亲切,当然这缕亲切只来自一人,人群中穆巧巧兴奋的挥舞着小手,一旁的穆晴栀礼貌一笑,苏问报之以李的回应着,点到为止,并不想因为自己给对方惹来太多的麻烦。
二十九人继续朝前走,从他们的表情足以看出学府的壮阔雄伟远远超过他们心中的预想,在这么一片繁华的都城中竟还能看到山峦叠障,水涧飞瀑实在难得,如果
说一气宗的仙境之态是因为宗门本身历史悠久,先有宗后有城,那么学府之中的盎然生机分明是在平京城里鬼斧神工一般开辟出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很快他们在道不同的引领下来到一座楼宇前,古朴的建筑一看就有许久的年岁,走入其中,其内的空间很大,工工整整的摆放着三十处桌椅,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而在四面墙壁上各有一枚碾盘大小的“悟”字。
道不同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第三场的考试内容,把你们从墙上字中看到的东西写下来,或者说在里面坐满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放弃,门在那边出去即可,本次考试没有淘汰,但是会决定你们进入学院后的等级,虽然学府讲究一视同仁,但总是有奖有罚才合规矩,所以还望各位尽力而为。”
“这么简单吗?只是一炷香时间而已。”
“兴许是觉得前面两场太难,所以放低了标准,毕竟这次只剩二十九人。”
有人惊呼感叹,也有人皱起了眉头,放低标准这样的蠢话只有那些不过脑子的家伙才说的出口,学府的标准向来是宁缺毋滥,第三场看似简单,只怕真正的玄机就在于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坐满一炷香。
道不同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嘴角冷笑着退了出去,“小可怜们,等下有你们好受的。”
只见一名小童手捧着一鼎香炉走了进来,上面燃着一根小指粗细的香,味道异常,时浓时淡,不过浓时并不刺鼻,淡时也仍有轻香回转,众人记起道不同的话看着四面墙上的悟字,字迹并不出彩,不像是出自行家之手,但是看得片刻之后方才突显清劲挺建之意,姿媚又不失傲骨,平和自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意境婉转好似眼前的不是字而是一副不断变换的画卷。
“苏哥,你有没有发现这次考官说话的语气异常平和,不过我看到他离开时候笑的有些阴险,恐怕没那么简单。”王冉亮小声说道。
“不错啊!这么快就懂得察颜观色了。”苏问没有像众人那样过度执迷墙上的字迹,他更好奇的是莫修缘会做什么,然而对方始终是在闭目养神。
王冉亮听到对方的赞许,惭愧的抓了抓头笑道:“这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不过苏哥,昨天郎九言做的太过分了,我回去越想越生气。”
尽管最终的结果很好,可郎九言的所作所为仍是让人厌恶的很。
“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苏问转过头正好与郎九言四目相对,而对方就像是忘记了昨日发生的事一般温润笑着,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言谈举止总是有种莫名的亲和力,若是第一次相见,真会被那虚伪的外表所迷惑。
随着香灰掉落,好似溅落在水潭中一般荡起一层涟漪,众人惊叹之余竟是纷纷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耳畔的嘈杂之音直扰心神,有人看着墙壁上
的字迹,突然发疯一样嘶吼着起来,好似看到什么异常恐惧的画面,神色仓惶的夺路而逃。
“果然有问题。”苏问强忍着痛楚,却见到莫修缘已然开始研磨提笔,从对方平静如常的面色中根本看不出是否有受到侵扰。
痛楚越来越重,似乎那支香每烧尽一分痛楚就加重一分,尽管有人闭目不去看字,却也难忍那痛楚,不多时已有九人逃出房间,这时墙壁上的字迹竟然开始变换,苏问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霎那间好似整个心神都被吸入其中,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漆黑的苍穹下有一座木屋,随着他慢慢走近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直到他终于认出这不正是他住了整整十五年的地方。
很快房门打开,一个乖巧的幼.童从中走出,小脸上长着雀斑正冲着他傻笑,嘴里一口一个,“少爷,你回来了。”
苏问不敢再往前走,因为他害怕看到屋中的某人,然而科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向前,这时一声嘤嘤啼哭在他耳畔响起,忽然间双眼一阵模糊,等到再度醒来时,那张长满雀斑的小脸正低头看着他,贴得很近,他想张口却只是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叫声,一种惊慌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少爷,你是饿了吗?”幼.童关心的问道,从旁边取出一支竹筒,浓郁的奶香瞬间充斥着整间木屋,“嘿,多亏了有只母豹,不然七贵可没有奶.水给少爷喝。”
“七贵。”苏问心头一颤,好似一张炫彩的纸张上缺失了什么,眼中渐渐生出了迷茫,看着眼前那张小脸越发陌生起来,可他还记得更多,比如他正在学府武试,比如京都的一处小宅院中还有人在等他,比如他早就走出了木屋......比如他已经十六岁了。
很快更加熟悉的那股痛楚从四肢百骸涌现出来,就像有无数针扎一般,但他没有叫出声,因为早在五岁的时候他就告诉过自己哭喊是不会减轻痛苦的,哪怕此刻七贵眼中的小婴儿满头汗水,弱小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这本不该是一个婴儿可以忍受的痛楚,但他还记得自己已经十六岁了。
“少爷,痛就叫出声来吧!”七贵笑着开口说道,满是诱惑的声线就像风一样钻入苏问的耳中,一层一层的将他紧紧包裹的内心撕扯开来,一瞬间,那张炫彩的画纸好像又少了什么。
“哇,哇。”
一声啼哭从婴儿口中传出,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苏问明明记得许多,可他忍不住的想要哭出来,而那些记忆就像泪水一样从眼眶中流出,忘记了他已经十六岁,忘记了他可以走路并且离开了木屋,也忘记了平京的一切,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恐惧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唯一能让他感到熟悉的,就只有身体里传来的无休无止的痛楚,所以他哭的更加凄惨。
七贵忽然狞笑着轻轻拍打着婴儿,口中说道:“哭吧!少爷,哭出来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回首仍是少年
山间的竹屋死一般的寂静,墙壁上那张狭小的窗口割裂出一片始终漆黑如墨的苍穹,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风云变幻,连那颗曾经恨了许久的青松也都不在,似乎天地间除了这座木屋外只剩下一片混沌。www.uu234.net
房门推开,大一些的幼.童从屋外走了进来,娴熟的将豹奶煮热,然后放至温凉,那张炫彩的纸张已经被清洗成了最初的颜色,忘记所有的苏问渐渐开始从疼痛中记住了一些,记住了眼前的家伙叫七贵,记住了自己这具糟糕的身体动弹不得,记住了痛就要哭出声来。
很快新一轮的痛楚又从那个娇小的身躯中传来,七贵轻轻拍打着少爷安抚道:“快了,少爷就快长大了。”
一年之后,苏问明白的第一个字‘痛’,然后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开始习惯暗无天日的生活,但在他幼小的心里却总是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再告诉他快去做什么。
五年之后,他可以靠在床头,尽管什么都没有却依然望着窗口外的黑暗,耳边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于是他问七贵,“七贵,外面是什么。”
“少爷,外面什么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明,没有床,更没有我。”小仆人认真的说到。
“是这样的吗?我还想出去看看,感觉好难过。”第一次苏问生出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但是对方的话让他感到害怕。
七贵将馒头撕成长条喂给对方,冷笑道:“是啊!所以少爷千万不要出去,不然会死的。”
没有书籍,也没有没有小仆人的绘声绘色的讲述,于是苏问认定了这间木屋便是整个世界,无需他每天做什么,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生活该有多无趣,可他畏惧窗口外的黑暗,每次看到七贵推门离去的时候都会关心的说上一句,“请小心。”
可每当那扇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却总是想要尽力去看看,他问七贵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对方只是告诉他外面很危险,渐渐的那个藏在心底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直到十岁那年,伴随了他许久的痛楚终于消失,甚至可以稍稍点动手指,这让他异常的兴奋,他激动的告诉对方,对方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而是继续将馒头撕成长条放在稀饭中递给他。
他望着门口又一次问道:“七贵,为什么你要出去。”
“为了活命。”这一次小仆人给了他不同的答案,但随后又说道:“可是少爷你不能出去,只要你走出这扇门就会死。”
苏问习惯的点头默许,他从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话,因为从小到大始终是对方给他带来的馒头和稀饭,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活命,而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存在,至于门外有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走出那扇门就会死。”苏问自言自语着,他不想死,哪怕被痛楚折磨了那么久,哪怕一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哪怕他已经对屋外的世界再没有一
丝的期望,可他仍然不想死,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馒头的甘甜,也许是因为稀饭的清香。
时间再次流逝,今年他已经十五岁了,可以踉踉跄跄的走下床在屋中漫步,但他始终不愿走近那道门口,那一日七贵浑身是血的回来了,手中拿着馒头,稀饭,苏问吓坏了,他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门外的危险,那一天的馒头不再甘甜,稀饭里也满是血腥的气息,可他还是不想死。
“出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心底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苏问摇头拒绝,退回到那张小床上,颤巍巍的坐着,小仆人在一旁阴冷的笑着,脸上的血迹更显狰狞,“少爷,外面很危险,所以千万不要出去,只要有七贵在,少爷就能一直吃到馒头稀饭。”
第二日,七贵又要出门时被苏问叫住,“七贵,可不可以不要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不出去可就没有馒头稀饭吃了。”
苏问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怕死吗?走出这里真的可能会死的。”七贵瞪大了眼睛说道。
“可是,可是你死了怎么办。”苏问突然说道,这一刻他才发现他畏惧的从来不是黑暗,也不是屋外那令人颤栗的咆哮声,他真正害怕的是七贵如果不见了该怎么办,因为这才是让他想要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七贵愣住了,他坐在门槛上将大门推开,只见到外面的天空像鲜血一样红,大地满目疮疾,随处可见的骷髅骸骨,一只血肉模糊的大鸟在天上飞舞着,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骨瘦嶙峋的人们如潮水一般拥挤着,好像行尸走肉一样毫无灵魂。
“少爷,我只是一个小仆人,就是为了你而活着的,你根本无需在意,只要每天都有稀饭馒头不就好了吗?如此的世界,你真的愿意为了我走出去吗?”
浑身颤抖的苏问看着屋外的惨景,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七贵轻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去,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果你今天死在了外面,我该怎么办。”
小仆人回过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少爷,笑着说道:“如果我死了,也会有第二个七贵来给少爷送馒头稀饭,总之,只要少爷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番话在苏问心头轰然炸响,一连串的信息想流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中,同样的木屋,同样长着雀斑的小脸在对他微笑,在自己痛苦的时候告诉自己屋外的花鸟,总是费尽心思的想要将屋外的一切都说给自己听,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如果少爷能动了,我们就可以去看看屋外的世界,外面真的很美好’,突然有一只大鸟落在了木屋外,从鸟背上走下来一个人,他冷漠的看着七贵,然后挥舞着袖袍,七贵倒在血泊中没有了生机,然后那人对他说:“无须在意,还会有第二个七贵来照顾你,总之只要你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瞬间,整张白纸仿佛坠入了染缸之中一般瞬间布满了色彩,从走出木屋到平京武试,一路的经历,一路的记忆就像泉水一样涌上心头。
冰冷的七贵忽然感觉一阵暖意将他拥住,苏问迷茫的眼神中渐渐生出了神采,门外的天空逐现湛蓝,鸟儿尽情翱翔,脚下的大地重现生机,人们欢愉的奔跑着,原本死寂的天地刹那间生意盎然。
“谢谢你,七贵。”苏问轻声说道,眼角的泪水缓缓滑落,原来不管是此刻的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始终在那座木屋中支撑自己的只有那个爱笑,总是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他的小仆人。
“你并不是为我而活,你的生命只属于你自己,因为你就叫七贵。”
七贵木讷的转过身,冰冷的神情缓缓融化,熟悉的笑意发自肺腑的涌现出来,轻声道:“少爷,你长大了。”
苏问迈步走出门口,咔嚓一声脆响,眼前的世界好似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支离破碎,幻象散尽,眼前重新浮现出学府的校舍,四面墙壁上的字迹重新定格,那支香也终于燃尽最后一丝香料。
苏问惊讶的看到身前的纸张上竟然写着一个“情”字,那蹩脚的字迹的确出自自己之手,难道这就是自己从那字迹中看到东西,或许是那字迹变换和燃香散发出的气息让人在迷离之间重新见证了心底里最恐惧的画面,苏问抬头看去房间中还有十余人左右,倒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莫修缘,黄月华,郎九言,竟然连至始至终都应该说无人看好的王冉亮都坚持到了最后,他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全无疲惫之状。
苏问看向对方桌上的宣纸,空白无一字,难不成这家伙就只是睡了一炷香,这该说是运气还是实力。
这时道不同缓步从屋外走来,将众人桌上的纸收走,除了莫修缘和王冉亮,其余人都只写了一个字,而莫修缘根本是洋洋洒洒写了满篇,苏问很好奇这世间还有能让那家伙感到恐惧的事情吗?不过最终他也没问出口,以对方的骄傲就算是有多半也不会告诉他。
“想不到苏兄弟和王小兄弟都是真人不露相,先前是郎某冒犯了,在此给两位赔个不是,日后大家同为校友,理应相互提携才是。”郎九言笑容满面的走来,众人从幻境之中脱身都是气虚体乏的状态,对方也不例外,苍白的脸颊看不到丝毫的气血,可即便是如此,对方仍是第一时间找上了他二人,这份思量着实要有几分功底才行。
苏问撑着身体勉强坐正,语气虚浮的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直到遇上郎兄才发觉自愧不如,佩服,佩服,你若再往前一步,我怕会忍不住打在你脸上,所以请你团成团。”
郎九言嘴角抽动,却看到黄月华缓缓站在对方身后,一旁莫修缘也静静的看着他,稍作权衡很快脸上的不自在也就烟消云散。
“来日方长,苏兄,我们山不转水转。”
“滚。”
第五十四章 甲首之争
山腰的竹屋中,杜长河在一份又一份考卷中找出了那张字迹最蹩脚的,点出手指顺着墨迹勾画着,脸上的神采越发鲜明,从疑惑到惊奇,最后只剩下无穷尽的欣慰。m.www.uu234.net
“看出什么来了。”道不同拍了拍脑袋,看着对方那张常年阴沉的脸上短短两天就出现了不下百次的笑意,若不是知道对方求徒心切,还以为老头疯了呐!随手抄起莫修缘的卷子,洋洋洒洒的千字长篇,讲的皆是天地大道的真知,条理清晰,入木三分,更是不愧为一通百通的天道之子,一手飘逸神骏的笔锋就是那两个常年在漓江隔岸以书笔为剑的疯子都不会吝啬好评。
“看出了一个苦中作乐,当初有多苦,此刻就有多乐,不容易啊!但凡能够承受如此经历的,就算是个白痴,老夫都认定他有百分之一百成为神念师的潜力,好啊!好啊!”杜长河一直是赞不绝口,恨不得立刻把苏问拉到身前,让对方拜师学艺。
道不同斜眼看着那纸上干瘪的‘情’字,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实在没看出丝毫亮彩之处,“多是普通,比起莫修缘这篇实在差得很,不昧着良心,这第三场的甲等非莫修缘莫属,诶,莫修缘,非他莫属,嘿嘿,还真是天意。”
“所以啊!你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半吊子,别看苏问写了一个字而莫修缘是长篇大论,其实后者一个字都没有写,真要说起来,他也就和你那侄儿一样取巧而已,只不过他取巧的手法多是因为实力深厚。”杜长河嬉笑着将苏问的考卷折好收入怀中,心满意足的起身朝外走去。
“你不会真打算将甲等给苏问吧!”道不同连忙问道。
杜长河回头吃疑的看着对方,不觉笑道:“怎么,你不是一直不希望莫修缘压过北魏一头吗?如今由苏问坐甲等,正和你意才是。”
道不同脸颊微微扯动着,脸上尽是难色,吞吐说道:“若是以前倒没什么,有人能胜过莫修缘,只要不是南唐人都会欣喜,只是苏问前几天把纵院的弟子给打了,你也知道那群家伙把脸面看的有多重,宁可被莫修缘踩在脚下,也绝对不愿意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踩着自己的肩膀上位。”
“迂腐,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有本事,那就自己拿出本事来,莫修缘又如何,难不成他出生的时候就有三头六臂,这群臭小子除了窝里横,真是丢进学府的脸,苏问打的好,我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你,现在看来比你有胆气。”杜长河一通臭骂,连着道不同也没有放过。
道不同在别处也许还敢顶撞几句,只是在这竹屋中连个屁都不敢放,从始至终都得毕恭毕敬,“师傅,这话你说着不违心吗?莫修缘要是差了,当初你怎的不要脸的跪在府主面前央求着收来当徒弟,就算苏问再怎么入你的眼,咱有一说一,你这样的评判,别说其他弟子,就是我也不服。”
“不服,行啊!还有谁不服一柄来找我,我亲自跟你们理论。”杜长河一掌拍在桌上,顿时整座竹屋好似通灵一般透出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机。
“好好,我服。”道不同连忙说到,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的流着,饶是他再怎么抗打也不敢在对方的方寸之地挑衅,就算是府主亲自来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
府内院中二十九名考生静静等候着结果公布,每届新进学府的学生将会分为甲乙丙三等,每等待遇各不相同,尽管只有一年时间,但已足够让那些入府多年的老生眼红不已,每届的甲等之位只有一人,在这一年之内学府所有教舍无偿向其开放,另外还能选择任何一名学府教习跟随学习六个月,而这才是让所有学府弟子梦寐以求的机遇,需知一位名师的重要,即便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那门的高低大小也都是考究的很。
“我看这次甲等之位定是被莫修缘拿去,唉,终究还是让南唐笑到了最后。”一名青衣弟子叹声道,只是脸上的愤愤不平更像是故作姿态。
“其实苏问也不错,也许他有可能像第二场一样创造奇迹。”另一名弟子轻声说道,立刻就有数道凌厉目光射了过来,吓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先前那名弟子一改愤懑之相,言语中也听不出丝毫对莫修缘的恼意,更像是替对方打抱不平的说道:“苏问拿什么跟莫修缘比,也就是侥幸胜了魏利争罢了,我学府强者如云,区区一个魏利争还上不了台面,何况连他们都不敢说胜定莫修缘,他一个开灵境界的小子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此言立刻得到无数附合,就像是一边倒的压了过来,将那名沉默不语的弟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不合群的传来,却是异常的坚定,“就凭苏问是魏人,就凭这里是北魏的学府。”
穆巧巧一脸厌恶的看着这些夸夸而谈的师兄们,尽管一旁的穆晴栀暗暗拉着妹妹不要出头,可小丫头就是看不得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在这里诋毁苏问。
“你一个西蜀人在这里提什么北魏,你们西蜀都被灭国了,北魏的事轮不到你个外来户来说三道四。”那名弟子嚣张的说道。
被气的面色通红的穆巧巧就要出手教训对方,却被穆晴栀一把拦住,小丫头快要急哭了,看着姐姐委屈的说道:“姐姐,他骂我们西蜀。”
“我知道。”穆晴栀神色平静的说道,尽管心头已是气血喷张,可她只能忍着,因为这里是北魏,因为西蜀的确已经亡国。
“我们走。”穆晴栀拉着妹妹离开了人群,她很想像对方一样不顾一切的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但已经伪装了太久的和善,让她舍不得亲手斩断这些日后可能有所用的联系,所以她只能选择离开,也许在外人看来委实是女子的软弱,但唯有真正明白的人才懂得其中的勇敢和担当。
很快道不同和一群在学府中德高望重的教习出现在场中高台之上,道不同看着身下的无数的学府弟子,手中那张纸突然异常烫手起来,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武试结果,甲等,苏问,乙等......”
三字与两字的差距也许只有此刻才最为明显,以至于其后的内容再无人去关心,乌压压的人潮真的就像浪潮一样翻腾了起来。
“怎么可能是苏问呢?莫修缘分明写的更多,而且无论是第一场还是第二场莫修缘的成绩都该比苏问好才是。”
“没错,就算甲等不是莫修缘,也轮不到苏问,明明有其他人更强。”
郎九言只是皱着眉看着苏问,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的太过难看。
就连脾气火爆的道不同看着如此沸腾的人潮也都有些口干舌燥,他很清楚众人真正纠结的并非在于莫修缘不是甲等,而是甲等凭什么是苏问,好在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一袭素衣从天而降,顿时全场都安静了,准确的说是不得不安静下来,因为那股仿佛是从整个学府之中升腾而起的恐怖威压让他们动弹不得。
“谁人告诉你们武试有成绩之说,至于有人说的资格,甲等之位是老夫亲自定给苏问的,有谁不服气,大可以说出来。”杜长河气态霸然的说道,且不说有没有人敢说,在这威压下能张嘴的怕是都找不出几人来。
苏问站定场间,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他并不知道甲等弟子是什么,因为他早已认命要在横院孤苦终老,自然也不清楚为何这些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平心而论他倒是自知自己比起莫修缘还是差了许多,所以此刻脸上的迷茫并不比旁人少。
“莫修缘,你对这样的结果可有异议。”道不同连忙问道。
莫修缘摇头笑道:“理当如此,恭喜苏兄。”
“恭喜啊!苏哥。”王冉亮无疑是为数不多真正高兴的人,另一个就是黄月华,不过对方只是点头微笑,并没有说出口。
连莫修缘都不反对,其他人叫得再起劲都显得愚不可及,可是莫修缘的恭喜在众人看来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更像是一种体面的过场,如此更加让人憋了口气。
“既然如此,苏问便是今年的纵院甲等弟子。”道不同长舒口气,总算过了一劫,可偏偏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学府大门外传来,一袭紫甲禁军涌入大红门,为首一人正是赵钟明,而在其身后还有一位面带白纱的女子,眉心处有一抹淡淡的紫纹,尽管看不清样貌,但气质出尘,好似天上仙子,只是那双眸子就像没有睡醒一样木讷无神。
“等等,这事有人反对。”
于是乎众人脸上的沮丧很快便被幸灾乐祸所取代,按照道理紫甲禁军是没有资格插手学府之事,但对方既然只说有人反对,而紫甲禁军又仅听命宫中的那位,那么只要那位反对,便等同于整个北魏反对,区区一个苏问能蹦跳到几时。
“赵钟明,这里没你事,给老子滚出去。”气急败坏的道不同终于不再收敛,这一日的曲折着实让他忍无可忍了。
赵钟明只是朝着杜长河拱手一拜,随后咧着嘴说道:“道不同,别以为你立尘巅峰就了不起,我身后的紫甲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想打架,只管来试试。”
“滚蛋,老子没闲工夫和你打哈哈,我学府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禁军来管,就算是你家主子也没这个资格。”果然暴躁起来的道不同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不光折了紫甲禁军的面子,连那位北魏之主的面子也不给。
然而赵钟明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有没有资格是两说,不过我家主子早与苏问约定在先,苏小兄弟不会忘了吧!你家院子在哪里,有几扇门,屋里有多少人我可都清楚得很。”说罢赵钟明故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问瞳孔猛地一张,顿时慌张起来,看着道不同等人欲言又止的说道。
“那什么,横院要人吗?”
第五十五章 凌天宫圣女
“横院要人吗?”
苏问知道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很愚蠢,但他不得不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整个北魏都是陈茂域的。m.www.uu234.net
“这家伙怕不是疯了吧!难道他不知道学府早就没有横院了吗?”郎九言幸灾乐祸道。
“这小子怕不是得罪过陛下吧!”
“活该,不知道自己几两重,真以为我学府的甲等就是这么好当的吗?”
道不同双眼瞪得跟铜铃大小,像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苏问,惊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横院几乎已经成了纵横学府乃至整个平京的禁忌,就算道不同可以不将那位年轻皇帝放在眼中,但断然不敢与那位北魏老人作对,即便横院的名号已然存在,但其实上早已经名存实亡。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急匆匆的从大红门外跑了进来,身后两名侍郎手中捧着的花名册上满是灰尘。
“王尚书,您怎么来了。”赵钟明拱手问道。
礼部尚书王久茶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也是首先向杜长河躬身一拜,尽管对方不是两院院长,但其身份仅在府主之下。
“奉首辅大人之命,令本官整理出所有横院的相关文书,说是今日有一位叫做苏问的学生将要报考横院,不知是那一位。”
这下莫说是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学生,就连赵钟明都惊得退了两步,却看到王久茶直到此刻还颤抖不止的双腿,猜想对方听到这件事时相比也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首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横院不是正是因为......”
“别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每人心中揣着心思,赵钟明只当是陛下在于宰相大人之间的较劲,可后者这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这苏问真有什么自己没看透的地方,不由想起那日皇城外在其身旁的那位样貌普通的男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那横院还收人吗?”苏问无奈的又问了一遍。
杜长河倒是无所谓,管你横院纵院,李居承陈茂域的,老子的徒弟照教不误,道不同可就做不到对方那么云淡风轻,轻声问道:“你真的要去横院。”
“不然呢?”苏问两手一摊,在场的人中只怕最不想去的就是他了,可是一纸皇命压死人,何况还多了位李首辅,该认命了。
“苏哥,你到底知不知道横院是怎么回事。”王冉亮小心翼翼的问道,但看到对方翻着白眼的悲催神情,也猜想出了什么,犹豫片刻后轻声道:“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行了,小祖宗,大哥一人吃亏就算了,哪能再拉上你,这就是命,说也说不清楚。”
“师傅,眼下怎么办。”道不同小声问道。
杜长河哼了一声,满脸的无所谓,“你来的那年不是还分着纵横两院的吗?那时候怎么说现在就怎么说。”
“咳,今年的甲等弟子增加至两人,分别是横院弟子苏问与纵院弟子莫修缘。”道不同沉声说道。
“恭喜啊!”苏问明显哭丧着脸对莫修缘说道,对方带着嬉笑的说道:“难怪当初你跟我说非要入横院,原来如此。”
这时那名白衣女子根本没有在意这样普天同庆的大事。突然迈步走出站在莫修缘的面前,那双略显木讷的眸子盯着对方,毫不起伏的开口说道:“莫修缘,我来了。”
“圣女大人。”莫修缘不卑不亢的轻声说道,无疑又是一道惊雷在场中炸开,时隔近十年横院重新
开启,天道之子莫修缘成为纵院甲首,就连从不出世的凌天宫圣女也都亲临凡尘,这是怎么了,难道说纵横学府终于又要崛起了吗?
“老头,我也要进学府。”圣女平静地对着杜长河说道,偏偏就连老头这等不敬的言辞从对方口中说出都显得意境悠然。
杜长河没有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不巧,今年武试已经结束,文试也已经收官,如果圣女诚心入学,那请明年再来。”
“我不是来当学生的,我是来找他的。”圣女指着莫修缘说道,一时间多少人羡慕不已,郎才女貌,就算世人总是拿圣女圣子相提并论,但更多人心中仍是不自觉的将莫修缘来和对方放在一处,分明是神仙眷侣一般的画面。
“同样不巧,学府之中除非教习和学生,外人不得入内。”杜长河不温不怒,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那我就做纵院的教习。”
“还是不巧,纵院教习的名额已经满了,圣女请回吧!”杜长河铁了心与对方死磕到底,偏偏对方至始至终也都表现的有些平静过头,好似没有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深意,以至于让人猜想这些身居仙境之人是不是都这般不经世事,说的直白些就是反应有些慢。
有人已经开始疑惑杜老为何要如此刁难对方,圣女入院的影响丝毫不比莫修缘来的差。
“横院不是还没有教习吗?”圣女歪着脑袋看着苏问,然后淡淡的说道:“我也可以做他的老师。”
这下杜长河终于装不下去了,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面前分明是一根经的女子,脱口而出道:“你做他老师,那老夫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哦。”圣女第一次有了不同的神采,静静的看着苏问,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神念师吗?”
也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震撼的事情,以至于人们的反应都跟那位圣女一样慢了半拍,但这并不影响他们面容的变化,何况杜长河的话实在太直接了。
“你能教的我都能教,你不能教的,我也能教,这么看起来你的确可以去喝西北风。”如同在说这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少女声色平稳甚至是毫不留情面,直接走到了苏问面前,却突然感觉眼前这家伙有些莫名的熟悉,回头看了看莫修缘,一瞬间面纱下全无表情的面容分明有了一丝迷惑。
“我们见过吗?”
苏问厚颜无耻的点头,即便他看不到面纱下的模样,但他能够想象定然是和胡仙草一样的倾城姿色,只是两者的魅力截然不同。
“你去过凌天宫。”
“没有。”
“那我们在哪里见过。”
“刚刚不就见过吗?”苏问本想逗一逗对方发笑,可惜失败的无以复加,对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改变,始终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对方的突然转折同样让苏问的大脑猛地空白一片。
“做我徒弟好吗?”
“好。”苏问不由自主的说道。
杜长河几乎快要疯了,顾不得什么宗师气派,一步跨下台将苏问拉到身后,怒声道:“姜离厌你不要欺人太甚。”
“诶?你在说我吗?”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对方,“老头,我收他为徒管你什么事,他是学府的弟子,那我就是教习,你如果让我留下,我可以什么都不教,毕竟我对他没什么兴趣。”
这番话终于让苏问与众人一样如梦方醒,只不过除了前者其他所有人心里都该是欣喜若狂,还以为圣女大人真的对这个好命的小子动心了,
原来所做的一切都还是为了莫修缘,这让他们心头的那杆秤瞬间平衡了许多,但是一想到杜老仍是要收对方为徒,于是乎那杆秤的一端险些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一脚将其踢出老远,明明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命运就差了这么多。
杜长河看着外表有些迟钝木讷,其实内在精明十足的姜离厌,只能咬着牙说道:“那我要是不留你呢?”
“其实我教的不好,万一教错了什么,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挺好一个苗子,可惜了。”
苏问听的瞳孔猛然张开,脸上说不出的古怪,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
“好,你可以留下,但是苏问你不能碰。”这已经是杜长河最后的底线,至于府主想干什么,凌天宫想干什么,干他屁事。
“可以。”姜离厌始终很有礼貌说道。
想必就算是十年前的横院也都不及此刻风光,一位能让天道之子欠下人情的学生,以及一位神圣身份的教习,看的那些纵院弟子无不想立刻跨院而来。
王冉亮摇头坏笑道:“苏哥,你那里是吃亏啊!分明是赚大了,身旁有两位绝世红颜,所谓人杰也不过如此了吧!”
......
学府之中仍有两座大红门,一座人声鼎沸,另一座门可罗雀,两座红门同时开启,迎来了它们今朝的弟子,当然第二座还迎来的是相隔十年之久的新生和教习。
“苏问,来日方长,咱们山不转水转。”郎九言冷笑一声踏入梦寐以求纵院。
即便苏问今日出尽了风头,但是比起这样的近乎绝境的结果,很多人都乐在心中,果然是笑到最后才笑的最好。
在无数人落井下石一般的目光中,咔咔直掉灰尘的大红门被苏问缓缓推开,而那位名义上的新教习早已没了踪影,苏问哭丧着脸自言自语着,“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苏问你以后可要牢牢记住,色字头上一把刀。”
大红门推开,苏问惊讶的发现其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破败萧条,地面干净无尘,两侧的树木花草也都有精心修剪的痕迹,远远的,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读书,整座横院除了冷清一些外也没有外人说的那么恐怖。
那名中年人也看到了苏问,轻轻将手中的书放下走上前来,行了个书生礼仪,端的是儒雅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那个,老师,我是新来的学生。”苏问谨慎的说道,心想到不是说横院已经没有教习了吗?
那人听的眼中一亮,脸上的喜悦之情好似高中举人一般,亲切的拉着苏问的手说道:“哦,你是新来的师弟吗?”
“师弟?”苏问看着眼前差不多三十岁的中年男子,委实无法将对方与意气风发的学府弟子联系在一起,倒像极了镇上的教书匠。
“大家快出来啊!咱们有新来的师弟了。”男子癫狂的喊着,很快就听见一阵匆忙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房舍中而来的身影,无一例外皆是手捧圣贤书的读书人,岁数也都不小,一共九人围着苏问好奇的打量着。
“师弟,你可是修行者。”一人突然欣喜的问道。
苏问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却发现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想化开的蜂蜜一样甜,激动的跳起来,无比亲热的将他从上打量到下。
“太好了,我们横院总算有了一位修行者,这下明年的经费有人替我们去抢了!”
苏问只感觉脑中像是炸开了什么,再看向大红门外,分明是两个世界。
第五十六章 茶叶与水
“这里就是学府横院吗?”
苏问躺在湖边的岩石上,仰头看着天空,心头不知为何有一丝空落落的,猜想着纵院那边该是怎样一番热闹的现象,就算他不得不来到这里,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情愿和这没落的横院一同沉寂下去,沧州苏问的名号,在黄石山崖的呼喊他都还记得。www.uu234.net
孔城师兄漫步走来,正是苏问进入横院后见到的那名中年书生,他走到苏问身旁,手中端着一张摆满茶具的竹板,用一根楔子扎好漂浮在湖水上。
“师弟,在想什么?”孔城娴熟的摆弄着繁多的茶具,用湖水清洗干净。
苏问坐起身来看着儒雅的有些羸弱的师兄,这座横院里还有什么?还有八个如对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此之外,花鸟,山水,他究竟为何而来,师兄又为何让他来,直到他终于来到这里时才觉出失落,失落中就仍有不甘在作祟。
“师兄,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孔城很是认真的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读书,抄书,然后卖书,读书,抄书,当然横院已经很久没有买过书了,因为这里有很多书,而且我们没什么钱。”
“就这些吗?就一直在这么个清冷的院子里,师兄,如果我不进来的话,世人根本不知道这座大红门后面还有活人。”苏问诧异的问道。
“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们不是一样活着。”孔城同样诧异的看着对方。
苏问猛地翻了下手腕儿,眼睛看着那片清澈见底的湖水,然后又看着仔细清洗杯具的师兄,这才说道:“师兄,这座横院就好比你手中的茶壶,我们就像是茶叶,如果没有水来浸泡自己,你就算满腹经纶又能怎么样,既然外人闻不出你的清香,喝不到你的滋味,那你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师弟,你这番话是那位先贤说的,如果我们是茶叶的话,那水又该是什么?嗯,想不到。”孔城若有所思的说道。
“名望啊!人活着不就是要追求这些吗?要么做官,要么成为武榜上的强者,有才华的人不该这样埋没了自己,这座横院太清冷了,我们应该让世人知道学府里不只有纵院,我也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我苏问的大名。”
清风好似听懂了苏问的话,在湖水上掀起一阵涟漪,孔城清洗杯具的手停了下来,在身上擦了擦坐到苏问身旁,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肩膀说道:“师弟,让世人知道你的名字你就会好过很多吗?我突然又觉得你方才的比喻不是很恰当,你说我们是茶叶,需要被水侵泡过才有存在的意义,可是茶叶如果被水泡过后就要倒掉了,别人闻过你的清香,喝过你的滋味后,事后他还会在意剩下的茶渣吗?反倒是那些包好的茶叶时常让人惦记。”
“可是师兄,显露自己的才华出人头地,然后名动天下,这话错了吗?难道就在这座大红门后面终了此生,需知蝉蛰伏了二十三年之久,也只是为了名噪一时,更何况是人。”
“好像也没有错。”孔城皱着眉头,心中不停寻找着圣贤的话来证明,可找来找去永远都能找到下一句
对立的话语来反驳,似乎这世间的道理早就被先贤说尽了,所以才都没有错。
片刻之后他才有说道:“师弟,师兄不知道哪一种是对的,但我清楚心里想要的是哪一种,既然想要,那就没错,其实有的时候我也觉的横院的落寞委实可惜,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师兄几个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除了读书外,就什么都不会了,不过现在你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反正横院也没剩下什么了,我们这些在别人眼中的活死人都会支持你。”
“师兄,你这话怎么像是破罐破摔一样,我很有本事的,师兄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知道吗?皇帝,岐王,就连李宰相.....”
“喝茶吗?”
就在苏问准备侃侃而谈的时候,孔城突然很是扫兴的打断对方的话语,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说道。
“不了,我好歹还是顶着甲等弟子的身份,这一年时间可不能浪费,师兄你看着吧!等到明年入试,让咱们横院的门口的弟子肯定多过纵院好几倍。”苏问猛地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好似心结打开般的豁然开朗,不论是师兄的安排还是命中注定,路你们可以选,但怎么走那就是我苏问自己的事了。
看着小师弟精气神十足的朝外面走去,孔城仍然不改笑意,他们这些还是天兴初年进府的老家伙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若不然早就和其他同窗一样离去了,只是他们还守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那几本破书吗?当他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底突然生起一丝感触,将手中的茶盅又好好洗了洗,决定去找那几个家伙论一论对茶叶和水的道理,口中不由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学府除了纵横两院外还有很多的地方,苏问身为横院甲等弟子,就算那两个字有些刺耳,但甲等弟子的身份依旧足够他做很多事。
走在学府中,有很多人时不时会打量着他,正如他希望的那样,苏问的大名已经足够响亮了,但是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至少他不希望人们提到他的时候说的是,夺了莫修缘甲等之位的苏问,和能让杜老认作弟子的苏问。
只是他没有等的太久,那身素衣老者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洋溢的笑容让苏问有些畏惧的退步。
“徒儿,你别怕啊!”杜长河连忙喊到。
“老爷子,话可不能能乱说。”比起姜离厌,苏问此刻的态度算是恭敬了一百八十倍不止,只是话里表达的意思可不会因为言语的态度而改变。
杜长河那里肯放苏问走,大袖挥舞,一袭清风直接卷起对方,两人一同朝着山腰上的竹屋掠去。
“老头,你谁啊!”苏问忍不住怒声咆哮着,一阵昏头转向之后,被丢在了地上,这才定睛去看,这竹屋有够简陋的,半面墙壁坍塌着,屋中除了一张矮桌,一张床外空无一物,像极了他在沧州的木屋。
“我就是你师傅啊!”杜长河惆怅说道,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苏问看着眼前略显痴狂的老者,自然早就认出是今日在高台上声
震四方和圣女争锋相对的老人,若是以前根本不需对方开口,他就已经跪地拜师了,只不过如今他已经有师傅,而且从气息修为来看,陆行比起对方只强不弱。
“我已经有师傅了,不能再拜你为师。”苏问连忙说到。
“谁?那不成是唐一白那个兔崽子。”杜长河吹鼻子瞪眼的骂道,听的苏问一个头两个大,那位世间任我眠的青衣诗仙在对方口中竟然沦落成了兔崽子的称呼,这位老者未免太自大了些。
“那倒不是,我与诗仙素未谋面,家师是枯剑冢当代剑魁陆行。”苏问一字一句的故意说道,在提及陆行名号时更是声调有意抬高了些许。
谁知杜长河一听不是唐一白,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连忙摆手说道:“难怪你能使出那般超群的剑术,这才合理,不过这跟我不搭杠,他教他的,我教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问怔了一下,低声试探性的问道:“老爷子,我为什么要跟你学。”
这句话把杜长河逗笑了,伸手指着自己傲然问道:“小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清楚。”苏问认真的说到,毕竟他连横院的事情都不甚了解。
“也好,你且听着,老夫姓杜,名长河,是纵横学府唯一的神念师,不,应该是整个平京唯一的神念师。”杜长河自得的说道,单单是神念师三个字就绝对有与枯剑冢一样的分量。
“哦。”苏问只应了一个字,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对方所期待的震撼和欣喜。
反倒让杜长河有些慌乱起来,诧异的看着对方,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在听到神念师三个字后依旧能够保持镇定自若,可惜他眼前的这位,甚至连带着他家中的那几位都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无知的几人,当初付丹阳就已经领教过的屈辱此刻也落到他的身上,好在老者气性更深才没有破口大骂。
“神念师啊!小家伙,神念师。”杜长河特意重重拉长了声调说道。
苏问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子,我不聋,听得见。”
“你该不会连神念师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不清楚。”
杜长河强忍住胸口的淤血说道:“武试第二场的那片莲池就是我造的。”
“哦,不咋地。”苏问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尽管那清池古怪异常,可似乎并不算什么特别,至少和陆行的千里取剑比起来,不管是气势还是威力都差远了。
老人家仰天长啸,一手拍在桌面上,这一刻,苏问才终于变了颜色。
据说那一日无数学府弟子看到整座后山好似被佛光普照,上千棵老槐疯长一般直窜云霄,紧抱而成,从云霄中探出一颗硕大的苍木龙首,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龙身沿着那上千颗老槐不断延展,遮天蔽日一般盘旋在青山之上。
隐匿在平京城中的各教高手无不是面色森白,望着远方骇然骂道。
“杜老鬼你他娘的又吃错什么药了。”
第五十七章 秋风藏秘语,十年不渡江
苏问惊魂未定的望着天空,甚至是有些痴愣一般,那条龙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在一气宗的登天台上那条在云海中翻腾的金龙,钻入到他的体内一同大刀阔斧般的开辟出十四条新的经脉,难道这就是神念师的手段吗?
“好厉害啊!老爷子。www.uu234.net”
杜长河故作镇定的甩动着袖口,瓮声说道:“如何啊!小家伙,这下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不做。”苏问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站起身来准备朝外面走。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这手段比起陆行差在哪里了。”杜长河气急败坏的咆哮着,若不是真心看中这家伙的天赋,换成是道不同,早就吊在后山喂蚊子去了。
苏问恭敬一拜,缓声说道:“老爷子的手段的确玄妙莫测,只是小子资质有限,也懂得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剑术都还没学出个样子来,实在不敢辜负了家师的期望,抱歉了。”
“剑术?”杜长河突然冷哼了一声,浑浊的瞳孔忽而变得异常敏锐,仿佛将苏问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彻,“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你那四剑,但我却看出你体内并无剑意,是你师父的手段吧!小家伙,老夫也不跟你说什么客套话,你并不适合练剑,这辈子如果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做我徒弟。”
“我知道。”苏问毫不在意的说道,抬起手掌看着上面因为练剑磨出来的茧子,摇头苦笑道:“老人家,我这人倔的很,我练剑只因为我想练而已。”
“这是你的心里话?老夫怎么听见的是满满的不情愿,如今你落到横院,虽然我不清楚李居承为什么会给你这个机会,但我希望你明白,人不能跟自己较劲。”杜长河看着苏问的眼睛,他很清楚那双澄澈的眼神中透着的是什么,小混蛋,脸皮那么厚竟然也有害臊的时候。
苏问摸着脑袋低头笑着,“老爷子果然厉害,只是算上圣女,我已经稀里糊涂的有了两个师傅,实在受不起了,对了老爷子,你知不知道学府中有没有一位叫做赵钱孙的人。”
“赵钱孙?”杜长河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淡然说道:“以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你找他何事。”
苏问回答的隐晦,“没什么,有位故人托我与他说些话。”
明显察觉到竹屋内氛围变得阴冷起来的苏问连连退了几步,终于肯定那寒意正是从杜长河体内散出来的,尽管对方可以隐藏着脸上的神色,但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只在一瞬间就充盈了整片空间。
“你走吧!”杜长河突然开口说道,语气生硬无比。
“啊!”苏问不明所以,对方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天差地别,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追问,只得拱手一揖,悄然退去。
直到苏问离开许久,道不同才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杜老鬼,我看见苏问从你这离开,怎么样,我是不是有了位师弟。”
杜长河没有回应,盘腿坐在桌前,手指不停敲打着桌上的棋盘,终于一枚棋子承受不住老者的压迫气息崩裂成齑粉,他这才下定决心的说道:“去查一查那小子,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包括他小子上茅厕用
几张纸都要给我查的明明白白。”
“啥情况?这是要往祖坟上刨吗?”道不同歪着脑袋,以为对方是想深入了解苏问,但从对方阴沉的神情和语气中却分明带着其他的意思。
“他要找赵钱孙。”
最后三个字让吊儿郎当的道不同好似变了个人一样,身体不自觉的紧绷起来,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的回应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查。”
这些日子的宰相府可谓是热闹非凡,前有青衣白马,后有今朝状元郎,这两位受尽目光的风云人物,好似石牛入海一般,自从他门过了那扇镶着锡金门环的大红门后,就再无音讯。
就在两日前,佥都御史李在信亲自前往沧州调查常明一事,本该是在世人眼中真相大白的事情,皇帝陛下却是大动干戈,而李首辅对于此事的态度竟然是全无态度,几日的早朝也都称病不去,就在文武们猜测着其间心思时,另一件事又让他们不堪重负的神经彻底绷到了极致。
横院重新开启,并且是由陛下亲自指派的学生,而且当日礼部尚书王久茶在得到从相府传来的信令后亲自前往,为其送上了尘封了十年之久的横院诸多文书,这已经是第二次这对爷孙俩的默契行径,可仍然令很多人想不明白,当年的横院罪名本就有诸多疑点,由当时的佥都御史李在信亲自查抄,可尽管雷声轰鸣,真正落下的雨点却是少之又少,非但没有废除横院的名录,就连其内的学生也大多宽容的允许其入朝为官,或是隐居山林,仿佛惹事的只有那座满是书卷气息的院子,不过雨点再小也仍然透着血腥的味道,横院院长宫羽航死在牢中,副院长被关入临渊最底,人们只知晓那位副院长好像姓赵,名字也有趣的很,就是南唐百家姓的前三个姓,赵钱孙。
“义父,早。”庭院石椅上的儒雅男子手捧古卷,没有回头也知晓身后来人是谁。
李居承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袍,宽厚的肩膀和挺拔的腰身将整件衣服撑的十分合身,尽管已经有了年老的龙钟之相,微微佝偻的腰背都在那醒气体神的黑色之下显得巍然如山。
“在孝,老九前日动身往沧州去了,如今你和陈家的二小子都在京都,真的是最臭的一步棋。”
李在孝将身旁的石椅推了出来,老人坐下,两人对视,前者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不知为何这位被南唐文武念得凶神恶煞的灾星却丝毫没有在沙场上磨砺多年生出的杀伐之感,反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当年渡江而来的书生从未改变。
“许久不读书了,突然感觉好累,以前和大哥看上三天三夜都不得疲倦,现在看上几页就觉得头昏目眩。”李在孝自顾自的说着,好似根本不在意李在信前往沧州的事情。
“那就多看看,做回以前的书生也好,只要你愿意,义父可以帮你护住陈家的二小子。”
李在孝摇头看着许久未见到的义父,两鬓已经花白,就像一棵垂暮的古树,生机以尽,“义父,为何不渡江去,您在怕什么?还有您怕的吗?”
李在孝的两问看似矛盾,但其实都是一
样,为何不渡江去,当年不渡,三年前不渡,此刻仍是不渡,如果非要说出理由,那也只有这个最不合理的借口。
李居承苦笑一声,尽管对方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一身荣耀并不逊色一等的权臣,甚至无数人都认为李在孝将会是最有可能继承李居承地位的人,但是在他眼中,对方始终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怕什么,的确是啊!在孝你也在边境掌了这么久的兵,你可知道为何当年南唐百万之师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占下了江丰两州,却为何还要等三年之久才兵临沧州城下。”
李在孝皱着眉,这的确很不合理,但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两州沦陷之时,北魏正值内患,应该是南唐大举入侵的最好时机,但是偏偏在那时停步,一直等到陈茂域登基之后,才再度集结百万逐鹿弓渡江而来。
“兵家之争并非只在一城一池,南唐虽然攻占了丰江两州,可州内的百姓口中说的依旧是北魏言语,UU小说写的也仍是北魏的文字,单是这些就足够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步伐,用三年时间彻底将丰江二州变作了丰年和半仓,没有了后顾之忧,才再度将目光转向沧州,这很合理。”
“哈哈,在孝,这里只有我们两父子,也无哪些谏臣,更不会有人费尽心思从你的话中找不自在,所以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不信。”李居承大笑道,随后只说了一句话,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只因为当年陈家的三个子嗣都在沧州,所以他们就得等着,因为有人让他们等着。”
“凌天宫吗?”李在孝自言自语着,再想不出九州之上还有谁能够拉的住逐鹿弓满溢的弓弦,“他们也在等新皇登基?”
李居承笑而不语,抬头看向院中已经染上秋意的梧桐,落叶毫无留恋的坠地,严冬过后之后又会化作春泥重新滋润这可参天大树,满脸惆怅的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谁不想有一番丰功伟业,义父当年一念就可以决定整个天下的走向,却在最后止住了,只因为有人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真正可以承载整个天下的真命之人还未出现,南唐和北魏,谁也没资格坐住这天下,本来不怎么信的,可这几年越来越信了。”
“所以那真命之人是陈茂川。”李在孝轻声问道,否则陈茂域也该渡江而去才是。
“也许是吧!”李居承艰难的站起身来,此刻越发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老了,“老十三,答应义父一件事,在我还没死之前,北魏不得有一兵一卒踏过漓江。”说完便转身离去。
“义父。”李在孝突然叫住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当年陛下、岐王还有武平郡主为何会在沧州,王珂查过穆长寿的都司府,那里有一处封闭的禁地,当年您辞官归隐去了沧州,那时候您究竟做了什么,陈茂域和陈茂川他们两个是不是......”
停步的李居承回过头,脸上的苍老似乎又多了几分,缓缓从嘴唇中飘出一句话来,很快就被吹来的秋风淹没,李在孝面色苍白,片刻后双眼疲惫的紧闭在一起,好似心头终于放下了什么,沉声说道。
“好,义父,我答应您。”
第五十八章 破字决
总之是进了学府,用小仆人的话来说省了好大一笔钱去在户籍上下功夫,不过仍然需要考虑一脚老小的吃穿问题,苏问问过孔城有关横院经费的问题,而对方告诉他的是,学府已经十年没有拨给横院一个铜板了,毕竟这十年来的大比,横院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能够保留住他们这九人的名姓已经是法外开恩了。顶 点 X 23 U S
“难怪一个个看到我这么高兴,敢情是见到财神爷了。”苏问咂着嘴走出院门,两院的大比一直以来都是学府最热闹的大事,而如今变成了纵院一家的事,但总归今年他来了,以前的他并不关心银钱的问题,现在可不一样了,难不成真要让老子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不成,这次不仅要吃,还要大吃一口。
挂着甲等弟子的身份,学府的所有地方他都去的,原本不想那么麻烦的,只是翻遍了横院的书库,里面除了圣人典籍,古卷历史外,连一本最下乘的修行功法都没有,这让他懊恼的很,不过细想一下却也还算合理,毕竟放着这九个只读圣贤书的家伙在这里,还不是暴殄天物,当然偷是没人敢来,却也不能干放着。
问了一路,苏问总算找到学府的存放书籍的三文馆,三文馆共分三层,一层专放历史古籍,圣人言语,二层则是各类功法武学,而第三层存放的皆是古往今来的九州大能亲笔手稿和人物列传,大到万字文言,小到一笔一划,甚至还有某位问道强者幼年时的涂鸦之作,人们以为命运天定,有人生而为王,有人生而便在王下,而这种天命哪怕只是懵懂时期依旧有所表现,从这些大能的手稿和列传中不难发现他们一生的走向,如若能够集齐某位大能各个时段的所有信息,从中甚至能够找出可循之轨迹,甚至参悟其生前所学神通。
即便凌天宫的闻道榜将世间三千道法一一列举,但其实上面许多武学早已失传,尤其是排列前十的神通,除了释教的六神通和道教的法天象地外,很多都已经销声匿迹百年之久,也曾有传闻说提笔阁的天算心法其实就是排在第三位的通天算,但提笔阁从未对此事回应,自然也没人敢找上门去亲自质问,而后人唯一可以从历史长河中寻找到的就只有这些武学主人的生平事迹,以此试图重现那等不世神功,这些年来不乏有神通现世的传言,掀起无数风雨之后也都发现是空穴来风,可即便如此仍有许多锲而不舍的后辈执着追寻,凌天宫该算是其中最卖力的一个。
学府的弟子很多,认识苏问的不少,不认识他的同样不少,但是当书馆的管事念出他的名字之后,还是引得这一层的众多弟子观望而来,苏问皱着眉头从对方手中接过令牌不敢在多停留,快步朝二层楼走去。
二层楼的学生比起一层楼的多上太多,尽管学府开有文武两科,但不管是文人还是修士都对于虚无缥缈的修行有绝对的好奇,而那些修士对于子曰圣语可就半分不感冒,苏问已经很是低调的从边上走过,仍是有人认出了他,尽管没有跟紧,但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那个夺了莫修缘甲等之名,后又转头入横院,连陛下和李首辅都同时为其铺路的传
奇少年,这些天有关他的事迹可是不少,而且就连魏利争被对方四剑斩碎灵器的事情也都重新被人拿出来过过滋味,从最初的不屑轻蔑再到现在的好奇,甚至是想要亲近几分,这短短几日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仅是因为那位老人的态度,李居承总是这么一位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能改变全天下人看法的奇人,比如那位渡江而来的莫修缘,比如骂了他五年的今朝状元郎。
苏问没有被书架上繁多的武学所吸引,他心里其实早有所属,剑法自然是首选,虽然有陆行给的沧然三尺三,只是少了剑意单纯只论招式的话,连最下等的剑法都算不上,所以他需要一本有助于孕养剑意的剑法,而那套剑法也正配沧然三尺三的第二剑,学府的十二字诀之一破字诀。
十二字诀虽是学府几辈人呕心沥血之作,但其实在学府中的地位并不高,如果说其余的武学像是一壶茶,只要放入茶叶,冲上水,效果就立竿见影,而十二字诀更像是一缸还在调酿的酒,它需要时间不停地去沉淀,才能将其中的香味彻底释放出来,程涛只是一个破字决便练了三年,最终靠着七千四百里路的感悟,才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刹那懂得了不破不立的真意,但最终他仍然只能做到前一半。
苏问缓缓拿起那本已经有些年头的古籍,翻开第一页,顿时一道雷霆之威迎面压来,破字剑诀取自雷霆之力的无物不破,连苍穹之顶都在那光芒之中消散,要求出剑势如奔雷,声势,威势,剑势,三势化三剑,雷霆之下世间再无魑魅魍魉。
回过神来的苏问合上书页,并没有急着去看其中所写的内容,而是盘腿坐下开始调息。
“那就是苏问吗?很普通的样子,连破字决的雷霆之意都扛不住。”在很远的地方,一名卷发少年轻笑着说道,而在其身旁那身着锦衣的少年,端正儒坐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十指修长,白皙如雪。
“佑房,是你说要来看书,我才来陪你的,你如果再东张西望我可要走了。”锦衣少年轻声说道,目不转睛的品读着书中内容。
卷发少年连忙摆手道:“川,分明是你想来!你就不好奇那个苏问,今年他入了横院,那么年底的大比他肯定是要参加的,要是被他赢了,咱们多没面子!”
“绝对不可能。”被叫做川的少年仍然没有抬头,但语气十分肯定的说道:“有我在,他赢不了。”
“他可是赢了莫修缘啊!你不是也没有把握胜过莫修缘吗?怎么突然这么自信。”
川终于抬起了头,生气的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少年,没好气的说道:“谁告诉你我胜不过莫修缘,常佑房,你可别把我荆川想的和你一样肤浅,我在意的可不是大比的头名而已,是纵院的行走资格,是能够承担起纵字的弟子。”
常佑房拍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忘了,忘了,你小子还在想那事啊!这么一来横院的行走差不多就是苏问了吧!有趣的很,听说连杜长河大师都要收他为徒,当初我求了多久
,大师连面都不愿意见,唉!好难过。”
“他也算行走吗?本来是有可能的,也许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后,你会更难过。”荆川故作神秘的笑道。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你快说。”
“杜大师的确要收他为徒,可他拒绝了。”荆川抖了下眼角,脸上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去。”常佑房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起这里是三文馆后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真的假的,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要不是这里是书馆,我非痛打那小子一顿不可。”
荆川重新翻开书,轻声道:“想打他的人可不少,还轮不到你去,有这个心思专心放在年底的大比上吧!这次大比我不会参加,你的机会来了。”
“怎么,你不会真的怕了莫修缘吧!”
“没有,只是院长给了我一件棘手的事情,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在学府,纵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别丢人,如果真的给横院夺去了风头,我可饶不了你。”
常佑房连忙坐了下来,将对方的书扣下,埋怨道:“你不是说有你在那小子赢不了吗?”
“是啊!我这不是交给你了吗?你要是让我很没面子的话,是什么下场你明白的,对了,还有莫修缘,他虽然是纵院的弟子,可终究是南唐人,所以。”荆川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对方险些暴走的情绪。
“莫修缘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过横院你大可放心,不管是谁想让它浮出水面,我们纵院永远都会压它一头。”天人交战了许久的常佑房无可奈何的说道,谁让眼前这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学府第一弟子。
荆川撇了撇嘴,将桌上的书拿在手中起身说道:“这本书我还没看完,记在你的名下了。”
“唉,去吧去吧!我这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赚些学分,都用在给你借书上了。”
“谢了。”
苏问调息的许久,直到将自己的念力调整到最为饱满的时刻,翻开书页,那道雷霆之威不减反增,好似有数十道雷霆同时在他的识海中炸响,潮汐疯涨,那条金鲤从水面跃起,卷起一道水花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果然如此,这种熟悉的感觉,这书该不会是那位老爷子写的吧!”
自言自语的苏问将破字决放在地上,盘膝而坐,双眼紧闭,然而下手如风,只见到书页好似清风吹拂般飞快的翻动起来。
惊雷连绵,在苏问的识海中早已是雷霆万钧之相,而在那雷光闪耀之中隐约有一人影,手握惊雷舞动,一招一式大开大合,虽然与书卷上所绘招数大为不同,但其中的破立之意却增出数倍。
“这才是真正的破字剑诀吗?老人家果然都喜欢戏弄后辈啊!”
苏问嘴角带笑,他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好运。
第五十九章 你太脏了
在三文馆中一坐便是一天,苏问的识海已经不知被雷霆洗礼过多少遍,直到钟声响起,他才终于醒过神来,脸颊苍白无血,就连瞳孔中的神采也都在溃散边缘。m.www.uu234.net
路过的弟子瞥了眼对方手中的破字决,脸上皆带着不屑的笑意,心中暗念道:“连这点雷霆之意都承受不住,莫修缘怎么可能会输给他,只怕是杜老求徒心切暗地里用了手段,可惜啊!可惜。”
苏问自然不会在意对方脸上的复杂的表情,将书卷放回架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破字剑诀他已经完整的看了三十七遍,尽管看的时候对那股气势磅礴势不可挡的雷霆剑意感触至深,而此刻要他自己调运起来,却是没有半点神韵,就像是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明白得很,却是一丝本身都拿不出来,因为茶壶本就不是用来煮饺子的,而他练剑的资质也很差。
走出三文馆,苏问没有再去横院,而是直接出了府,回到家中中发现门口挺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苏问带着诧异走进屋中,见到两个熟人在厅堂中饮茶。
“谭君子,沈半城。”
见到主人家回来了,两人默契的起身,第一次从相府走出,谭君子就来到这里,毕竟平京和沧州没什么区别,他认识的人也就只有苏问一个,不过在相府中他结识了沈半城,相谈之中得知对方也和苏问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便结伴而来了。
“恭喜啊!进了学府,还有这么一处地段极佳院子,你小子发达了。”谭君子并不客气,如果说此刻的他在外人看来都是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也唯有在苏问这里才会重新变回那个穷酸腐的谭秀才。
“苏兄,别来无恙。”沈半城同样说道。
苏问虽然疲惫的很,可看到谭君子顿时又来了精神,三人重新坐下后,开口道:“你二人怎么会在一起。”
“家父和李首辅有些交情,所以这段时间我暂时住在府中,碰巧与谭兄相遇,相见恨晚,一聊之下才得知苏兄与谭兄竟然也是老相识了,这才厚着脸皮来叨扰,当日还在苏兄面前卖弄文采,现在想来真是羞愧的很。”沈半城先一步开口说道,谭君子点头认同。
“原来如此啊!谭秀才,你可是风光啊!状元郎不说,还被李居承接到府中,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欠我的两顿酒还来。”苏问笑道,故意激着对方,当初是谁酒后夸下海口说见到李居承便要如何如何,这下被人家接到府中去了,怎的就老实了起来。
谭君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你那两顿酒可还要等一等,我明早就要赶赴黄州任县令,特意在临行前来看看看你。”
“不是吧!你好歹是个状元啊!那李居承就这么把你打发到县官去了,京城里不是有那么多空职,去国子监还差不多,是不是那老家伙故意刁难你啊!这些日子我可是发现,这人越老越耍滑。”苏问愤愤不平的说道。
“苏兄这就有所不知了,在我看来,谭兄去地方任职可比在京都要好上百倍,现在满朝文武谁不是在猜老首辅的心思,谭兄这种官场的雏儿还是离得远远的好,等混熟了还愁寻不到发达的机会。”沈半城再次开口解释道。
苏问好奇的打量起这个家世不俗的俏公子,看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分明深谙其道,能和李居承打上交道的想来也不是普通人,“沈兄懂得很多啊!想必文试应该难不住沈兄才是。”
“哈哈,苏问啊!你还是这样逢人小心谨慎,你可知他的身份,北魏商贾之首沈家的大公子,区区一个文试,买也买进去了。”谭君子笑着说道。
“哦,有钱人家的公子,我就说这身打扮可是要比矮川值钱太多了。”苏问点头说道,“既然大家同为学府弟子,日后少不了沈兄的照顾了。”
“诶,要靠苏兄照顾才是,苏兄现在可是学府的红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苏问二字。”
“免了免了,沈兄这次来不该是只为说些恭维的话吧!有什么事直说。”苏问突然话锋一转,目光也变得敏锐许多。
沈半城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大笑着拍着谭君子的肩膀说道:“果然被谭兄说中了,也好,那我就直说了,苏兄,我想在府上讨饶些时日可好,放心,我会付钱的。”
“嗯?你这么有钱,还愁找不到住处。”苏问话里有话的问道。
见对方生疑,沈半城连忙说到,“不怕苏兄笑话,其实我这次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你也知道我沈家的势力,眼线遍布京都,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委实困难,不过苏兄你这处院子可是古怪得很,别说是我家的眼线,就连平京城里的各方势力也不敢探近分毫,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求上你来了。”
“这话,你听谁说的。”苏问心中暗惊,他这处院子岂止是古怪,那可是皇上家私宅中的私宅,有几个脑袋敢把眼线安插在这里。
“老首辅告诉我的,他让我来碰碰运气。”沈半城并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似乎没有可以拒绝的地步啊!”苏问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已经是李居承第二次与他有直接的交集了,可偏偏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而对方却好像很是关注自己似的。
“看起来是这样。”沈半城也跟着点头说到。
苏问一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说道:“我这里房价可是很贵的,沈公子要有心理准备啊!”
“理当如此,能在这种地段有一处如此别致的庭院,这可不是钱能买到的,苏兄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话第二次被人说出,意思却变了许多,苏问转头看着谭君子,冷生生的问道:“谭秀才,你也知道?”
“一点点而已,不过你可以放心,沈兄的为人我可以担保,你脑子里猜的那些事根本就是杞人忧天,而且对你绝对是好事。”谭君子很是认真的说道。
“喝酒吗?明儿就走了,就当我替你送行好了。”苏问没好气地说着,也不再想那些糟心的事,反正房子不是他,开口的又是李居承,这种头疼的事情就扔给陈茂域自己去想好了。
而对方好像也变回了沧州是的那个穷酸秀才,满脸的馋意的连连说到,“这几日在相府可是憋坏我了,苏公子,书生我又要讨杯翠涛喝。”
清晨一早,苏问嘱咐了七贵几句便离开了,昨夜里三个醉鬼,他是最晚一个醒的,谭君子应该是出京去了,至于沈半城,他到不需要太多的在意,究竟是李居承有意安排也好,还是他想得太多也罢,雪中送炭的举动总是让人感动,所以七贵感动的哭了,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
来到学府,一如既往的安静,似乎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苏问本该是听着三哥的话来找赵钱孙,然后从对方那里知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他打听了很久才肯定对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关进了临渊,至今是死是活都说不清楚,难不成还要他亲自到地府去捞人,那里可是有不少老朋友在等着他。
“也不算坏事,至少终于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横院的大红门被人蛮横的推开,准确的说是被人一掌轰开的,上面还留着一枚指节纤细的掌印,残存的灵力许久都未曾散去,可见对方修为何等深厚。
苏问快步冲了进去,毕竟横院里只有孔城几个不动修行的书生,随便来个修士都足够欺负他们,然而刚一进门就瞧见孔城端着茶盘朝屋里走去,赶忙问道:“师兄,是不是有人来找麻烦。”
孔城闻声回头,苏问并没有从对方脸上并没有惊骇之状,松了口气,只听对方说道:“师弟,你总算回来了,有位姑娘找你,一进门就喊着你的名字哩。”
“姑娘?”苏问抽动着脸颊指了指身后的大红门问道,“这也是那姑娘做的。”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把茶盘放在他的手上,然后说道:“你自己去屋里问她,我还有书没看完。”
“哎,师兄。”
孔城根本不理会摇头晃脑的离开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着,“师弟你艳福不浅啊!不过这姑娘的脾气真是冷漠的很。”
苏问悄然对开房门,里面坐着的正是姜离厌。
“你回来了。”姜离厌莫然开口道,话语中毫无感情,倒真是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你没事砸门干嘛!砸坏了还得修。”苏问嘟嘟囔囔的把茶盘放在桌上,其实心里多少还有些计较对方之前拿他跟杜长河讨价还价。
姜离厌不慌不忙的抬起手,茶壶便莫名飞起斟满一杯后,茶杯飘然落在她的桌前,“那门太脏,我不想碰。”
很直接的理由,说的苏问全无反驳的余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推开门时咔咔掉灰的场景,要真落在对方身上,委实大煞风景,不过横院也就只有那座大红门脏的让人费解。
“你来这做什么,找我?”
“不是。”姜离厌直截了当的说道。
“哦,那来干嘛!”
“看看。”
“哦。”
苏问问的很牵强,而对方答得也很敷衍,只是三言两语,房间中的气氛就变得无比尴尬,但更让苏问尴尬的,是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有多么尴尬。
“再来一杯吗?”
“你太脏了,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