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梅兰(3)
“不是两个组织,是一个组织,内讧了。”闫思弦懒洋洋地歪在自家沙发上,因为刚从游戏里被揪出来,他有些不满地皱着眉。
扫了一眼铺满了茶几的案宗,顺便看到了分布在茶几四角的美女,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可作案手法明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闫思弦打断吴端道:“因为疯子开始杀疯子了。”
这话有些拗口,却很快得到了貂芳的响应。
貂芳道:“我在想,孙吉成的牙齿被事先打磨过,他杀死乔丽的时候有准备有预谋或者说,有人替他打点准备了一切,他只是被选中在那一刻动手。”
潘小宁附和道:“没错,他应该是被人灌输过杀人流程,我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在那儿念叨,说的就是咬脖子什么的,感觉就像是……动手之前复习一遍老师教的理论。”
“一个疯子杀人不需要原因,可是一个疯子被安排预谋杀人,一定有原因,看看疯子们以往的下手对象,全是些欠了良心债的,说他们罪大恶极也不为过。
可乔丽不属于这个范畴,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精神病患者,笑笑刚不是查过乔丽了吗?为什么要杀她?她有什么可值得人惦记的?”貂芳道。
众人看向被点了名的冯笑香,沉默的无表情少女把头低了低,用刘海隔绝了众人的目光,才开口道:“乔丽背景干净,话剧团女演员,多次出演话剧里的女一号,曾经的天之骄女。
但她23岁时经历了一次比较严重的车祸,差点高位截瘫,治疗了一年多。
就是这一年多,团里别的女演员很快上位,等乔丽回去的时候,能保住工作就不错了。
从前众星捧月的公主、女王,变成了不被人重视的配角,落差对她来说太大,可以说,乔丽的精神疾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心理失衡。”
吴端问道:“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心窄,遇事想不开,这样的人很容易跟别人闹矛盾吧?”
闫思弦摇头,“理论上正好相反。”
“哦?”
“闹矛盾的首要条件是闹,闹本身就是一种情绪宣泄,容易跟人闹矛盾,反倒说明擅长寻找情绪出口,这种人患精神疾病的概率要小得多。
乔丽的情况刚好相反,她的病例记录是突然发病,之前表面上待人温和,与周围家人、同事、朋友关系融洽,但内心长期煎熬压抑。”
闫思弦解释完,冲冯笑香道:“你继续。”
冯笑香:“乔丽一直没结婚,不到30岁就办了病退,好在她所在的话剧团是国家重要文化单位,即便话剧最不景气的时候,也有国家出钱养着,没倒闭,她才能一直领着病退工资勉强度日。”
“她的家人呢?没人在经济上帮衬吗?”
“她一直没成家,父母去世了,有个哥哥,哥哥只是个普通工人,有两个孩子,家里负担重……从通话记录来看,兄妹俩已经至少三年没联系过了,哥哥不大可能在经济上支援她。”
“明白了,所以……乔丽一直独居吗?”
“是,她住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嗯?不对……”冯笑香突然伸了一下脖子,几乎将眼睛贴在平板电脑上,“她……她把房子租出去了,我查到了租房合同,乔丽好像一直住在医院里。”
“你是说,从她病退以后,就一直住在医院?”
冯笑香翻看着乔丽的住院记录,摇头,“差不多,反正她是医院的常客,不仅各个医院,还有疗养院,特别是最近五年,基本就在这些地方辗转。”
闫思弦直了直后背,似乎对这个细节很感兴趣。
“最近5年,”他砸了砸嘴,“疯子杀人事件就陆续发生在最近5年。”
“你觉得两者之间有关联?”
“还不好说。”闫思弦又缩回了沙发靠背里,一脸的“你们聊,我就是个停职旁听打酱油的”。
吴端也不理他,对冯笑香道:“查一下乔丽的银行进账和住院花销。”
他话音刚落,冯笑香就把平板电脑递到了吴端手上。
吴端低头看看表格最后的两个数字,“入不敷出!严重入不敷出!就凭她那点病退工资,就算再加上房租,也不够住院花销的!疗养院就更贵了,她哪儿来的钱?”
冯笑香皱眉又在平板电脑的虚拟键盘上敲了一阵子,摇头道:“我这里查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乔丽的所有电子记录都是干净的,连邻里纠纷都从没发生过。”
然而吴端最明白人能把坏事藏有多深,尤其在得知了李八月的经历之后。
黑客式的调查纵然效率奇高,但毕竟不是万能的。
吴端掏出手机就要给局里打电话,却被闫思弦按住了手。
“你想调人手细查乔丽的生平?”闫思弦问道。
吴端没答话,只丢给他一个“掘地三尺,鞠躬尽瘁”的凶狠表情。
“我有个完全相反的想法,或许能帮你少走点弯路。”
“你说。”
“乔丽本人就是组织成员,但她不是‘士兵’,也不是是‘指挥官’。”
四名女警有点傻眼,吴端更傻他被闫思弦的这一想法雷到了。
飞快地给众人科普了一下士兵和指挥官的指代意思,吴端对闫思弦道:“不可能!如果她是组织成员,为什么会被疯子杀死?”
“就我刚开始说的,组织起内讧了,自相残杀起来,就解释得通了。”
闫思弦站起身来,踱步走到落地窗前,他的手随意地插在居家裤的口袋里,因为没打理,头发有点蓬松,近一米九的身高将阳光扎扎实实地挡住一小片。
吴端正好被笼在闫思弦的影子里,没有了刺眼的阳光,他清晰地看到,闫思弦居家t恤的后襟在裤子后腰的位置堆叠,打了两道褶,恰好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也没见这小子怎么下功夫锻炼,哪儿就来了这等身材。吴端有点愤愤不平,看到三名警花投向闫思弦的目光里毫不掩饰的欣赏只有冯笑香保持着万年面无表情吴端更是愤愤不平到有点心不在焉。
“吴队长,先恭喜了,还有什么比坏人窝里斗更好的消息吗?”闫思弦面对几人,笑得像个窥探到大人秘密的小孩儿。
第五十四章 梅兰(4)
在陈述推理前,闫思弦少有地沉默整理了一下语言,其余几人表示充分理解,毕竟是多案件串连,相关人物错综复杂。顶 点 X 23 U S
他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闫思弦终于开口道:
“大约六年前的某天,有个复仇团伙悄悄在市第四医院也就是墨城精神病院成立了。
它是怎么成立的目前无从推测,或许仅仅因为几个病友之间关于‘为什么受折磨的是我们’‘为什么坏人没得到报应’‘要是能报仇就好了’‘反正疯子杀人不用坐牢’的交谈。
乔丽正是复仇团伙最初的成员之一。
我知道你们要反驳了,先等一下她的确没什么苦大仇深的仇人,压根称不上‘复仇者’,但注意,乔丽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碍,表演型人格障碍最大的特点就是时刻求关注,在她心目中自己就是世界的焦点。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放弃做英雄的机会?无论她用了什么办法或许她编造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仇人,又或许团伙初期的筛选并不严格总之,乔丽在五年前就加入了疯子团伙。
从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团伙内部分工明确一开始分工或许不那么细致,但随着每次作案经验的积累,分工开始越来越……”闫思弦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选择了“专业化。”
“有负责杀人的士兵,负责策划调度的指挥官,负责接应的后勤,还有负责寻找和吸纳帮助对象的我们暂且称之为新兵选拔官吧。
乔丽就是个新兵选拔官,她帮组织寻找有复仇需求的人,以病友的身份接近他们,影响他们,简言之就是洗脑。
表演型人格障碍让她干起这件事来得心应手,毕竟,扮演救世主是她的最爱。
这方法真的太巧妙了,即便警方介入调查,顶多调查主治医生,而不会注意到病友毕竟,一个疯子已经够麻烦了,谁也不想再去吃力不讨好地招惹其他疯子。
想想那些被乔丽盯上的人吧,他们受尽了委屈、欺凌,压抑到精神都出了问题,突然有人主动伸出橄榄枝,不仅帮其复仇,还有家人一般的组织成员这点很重要,因为精神病患者与社会严重脱节,正常人无法理解他们,视他们为定时炸弹,能躲则躲,最后可能只剩下个别亲属,出于血缘上的道义为他们支付精神病院的住院费用而已。
这种环境下,有一群家人一般的病友,就特别容易掏心掏肺,甚至相互为彼此复仇。”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像传销组织?”吴端道。
“我倒不觉得,”闫思弦十指交握,左右活动了一下颈椎,“这群疯子可比传销组织走心得多。
我认为乔丽是新兵选拔官,还有一些侧面的根据,比如入不敷出的花销,还有频繁的住院、进疗养院的记录你们看乔丽的住院记录,五年来多处辗转,病人可不会这么干。”
貂芳点头道:“的确,通常情况下,病人就医要么选择离家近的医院,要么直奔口碑最好的三甲医院,要么就是比较有针对性的专科医院,像乔丽这样把所有医院都试一遍的,比较少见……可这终究不能做为直接证据。”
吴端思忖片刻,对冯笑香道:“调取所有作案的精神病患者,跟乔丽的住院时间进行交叉比对,看他们有没有交集。”
“好。”冯笑香答应一声,解锁了平板电脑。
闫思弦转向貂芳道:“具体的证据嘛,就需要专业法医了。”
他在桌上的案宗里挑挑选选,最后找出了一沓尸检报告,递给貂芳:“你看看,这些被疯子当街捅死的人,有什么共同特点。”
出于职业习惯,貂芳先是麻利地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将一头乱发在头顶束了个丸子,才接过尸检报告。
貂芳和冯笑香都忙碌起来,闫思弦十分绅士地起身,往客人面前精致的珐琅手工茶杯里续上热茶,为了招待几位美女,他拿出了一块包装纸上写着1947字样的茶饼,吴端看那茶饼包装破旧其实是有年代感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价格,发现小小一块黑不溜秋的玩意,身价竟然挨千刀的有六位数,顿时烫了舌头。
至于闫思弦,他始终砸吧着橙汁,一口茶都没喝。
喜欢吃甜食的特点,还真跟他的大个子背道而驰。
一点都不爷们儿!吴端吸溜了一口贵比黄金的茶,在心里疯狂吐槽骄奢淫逸的资产阶级。
……
“交叉比对结果出来了。”冯笑香道:“乔丽和16个杀人的疯子全做过病友,而且,就在她与这些人做过病友……我看一下,大概是2个月以内……最多不超过3个月……这些人要么大仇得报,要么就是去杀人作案了。”
“对上了!”
“就是她!”
闫思弦和吴端同时轻呼了一声。
闫思弦开始续第三轮茶水的时候,貂芳也轻轻地“哦”了一声。
“怎么样?”
貂芳点点头,“乍一看,受害者身上的刺伤没什么规律,每个人都是被乱捅一气,可如果放在一起综合比较,就会发现,16名死者中,有13人死于肝脏受损引起的失血性休克,肝脏是人体储存血液的器官,其上血管丰富,一旦受伤,送医止血不及时得话,很容易出人命。
其余3人,一个因为心脏被刺穿,当场死亡,一个是颈动脉被割破,也是当场死亡,还有一个发生了意外,受害者奔逃过程中碰倒了一处水果摊的遮阳伞,是那种饮料厂商送给摊贩用的大号遮阳伞,受害者摔倒,遮阳伞的伞柄尖端通过眼窝刺进了脑袋……”
“穿糖葫芦了……”吴端道。
“吴队你这形容真是……”法医貂芳斟酌了一下用词,“嗯,很形象。”
“够玄乎的,好像是……老天爷非让他死,那话怎么说来着……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潘小宁伸着脖子也去看尸检报告:“这家伙干什么坏事了?”
明辉将具体的案宗递给潘小宁,并道:“小学老师,猥亵幼女,小女孩后来精神不正常了,可惜没采集到直接证据,不能抓了他判刑。”
“丫活该!扎头太人道了,应该扎丫菊花!”
众人低头喝茶的喝茶,喝橙汁的喝橙汁。
“咳咳,”唯有貂芳正襟危坐,看着尸检报告,“跑题了,我要说的重点是……”
第五十五章 梅兰(5)
“我要说的重点是,这些疯子在动手前绝对经过了精细的准备和练习,他们好像是……瞄准了目标的肝脏下手。”
貂芳将16人的尸检报告依次在地板上排开,随着这个动作,再次飞快地浏览了一遍16名死者的死因,点头确定道:“没错了,即便是那三名因为心脏、颈动脉、颅脑损伤而当场死亡的死者,肝脏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刺伤。”
闫思弦打了一下指响,意思是貂芳说到了重点。
他接过话头道:“他们要致人死地,可如果拿刀乱扎一气,未必能达到目的,打架斗殴的案件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人被刺了十几二十刀,但恰好都避开了致命位置,送医抢救后不仅命保住了,就连伤情鉴定也只是轻伤。”
貂芳点头,“的确有这种情况。”
“想想看,这群疯子既要把人杀死,又要给警方留下’疯子犯病乱刺一气’的印象,最大可能避免警方发现疑点从而串案侦查,那么肝脏就是最好的攻击部位。
首先肝脏够大,不像颈动脉目标太小,一击不成基本就没戏了,其次它位于人体的上腹部,柔软,易刺穿,不像心脏有肋骨保护。
基本上,只要在腹部扎上几刀,肝脏受伤就没跑了。
一旦肝脏受伤,九成九是大出血,十分钟顶多十五分钟内没有止血措施,人就救不回来了。
而法医鉴定也不可能辨认出朝着肝脏的一刀或者几刀是故意的,其余的都是瞎刺的。
要是连这都能鉴定出来,就不是法医了。”
“那是什么?”貂芳问道。
闫思弦想了想,“半仙儿。”
貂芳噗嗤一下乐了,“我承认,这种主观意向,目前的科学手法很难鉴定出来。”
“前有乔丽牵线搭桥……后有……有人悄悄对疯子士兵进行着某种训练,保证他们在出手时可以命中肝脏……”吴端总结道:“这就是我们已知的信息。”
“你觉得这是个怎样的组织?”闫思弦突然问道。
他用了“你”,而不是“你们”,显然是问吴端一个人的。
出于受宠若惊,吴端竟卡壳了。
闫思弦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下,“不用顾虑那么多,就是你的主观感受,第一感觉。”
吴端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
“心思缜密一定有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计划着每一步具体执行。”说这话的时候,吴端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老版《三国演义》里几个诸葛亮的镜头。
他摇摇头将不断鬼畜重复的“厚颜无耻之人”抛到脑后,继续道:“还有就是……自律……。”
吴端微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说话,所以语速慢吞吞的,带着迟疑,“他们掌握了一种光明正大杀人又光明正大脱罪的方法,却没有滥杀无辜,而是小心翼翼地挑选帮助对象,为人复仇,每年只杀死两三个人……如果换做是我……”
“换做是你?”闫思弦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吴端突然笑了,“从前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如果穿越当了皇帝,会是个贤明帝王吗?”
“你会吗?”
“不会,因为自律太难了。
权利高度集中,全天下都是我的,要啥有啥,我还贤什么明,肯定花天酒地张扬跋扈,可着劲儿地作,满足自己的一切**,说不定还会像商纣王似的,搞出酒池肉林虿盆炮烙……唐玄宗够贤明吧?不照样抢了自个儿儿媳妇?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深处的**……你明白了吧,套用在疯子团伙……”
“套用在疯子团伙,他们的自律克制就尤为珍贵,甚至,我想说值得敬佩,你没意见吧?”
吴端耸了一下肩膀,“虽然我讨厌夸赞罪犯,不过,你随意。”
“记住你的感受,回到对案件本身的分析。”闫思弦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个结论:乔丽是疯子团伙的早期成员,那么就来看看,从她身上能挖出什么吧。
首先是我们这次卧底任务最直接的收获……”闫思弦看向潘小宁。
潘小宁大喇喇道:“她临死前提到楚梅,还有一个用她的话来说,是楚梅的姐妹,我拿手机上的照片让她辨认,很可惜,没亲耳听到她的辨认结果,不过,她临死前最后看着的那张照片,是张雅兰。”
“为什么提到楚梅?”吴端问道。
“大概是你们编造的家暴经历引起乔丽的注意了,她流露出帮我报仇的意思,对我旁敲侧击,你来我往地几番试探下来,她说出帮疯子复仇的是‘楚梅的姐妹’,而这位姐妹,很可能是张雅兰。”
不等别人追问,潘小宁给出了结论:“我认为,张雅兰是疯子团伙的指挥官,即便不是指挥官,也是个重要角色。
不过,毕竟乔丽精神有问题,说话颠三倒四,我只能根据当时的语境做出揣测。”
“明白。”闫思弦道:“不用有负担,换了谁都会做出类似的合理推测。”
听闫思弦这么说,潘小宁立即放下心来。
吴端的心却揪了起来。
他知道闫思弦和张雅兰的之间说不清的关系。
张雅兰真的是犯罪团伙成员吗?那闫思弦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帮她脱罪?他究竟站在哪边?
纵然闫思弦不止一次解释了他对张雅兰的态度,可吴端还是莫名紧张,觉得不得不防。
毕竟,跟闫思弦做对手,肯定不会好过。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了闫思弦。
闫思弦神色自若,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吴端的偷窥。
“张雅兰是疯子团伙的指挥官,”闫思弦重复了一遍,“那是最好的情况了。”
他扫视一圈,最后眼帘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遮掩了他的情绪,“我的推测更倾向于,张雅兰效力于另一个不具备自律能力的犯罪团伙,那个致122人失踪的团伙,那个……为了报复警察,而向不足月的婴儿下手的团伙。”
第五十六章 梅兰(6)
闫思弦明明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毫无破绽,偏偏吴端就是觉得他流露出了一点情绪。www.uu234.net
是伤感吗?吴端拿不准。
吴端有点晃神,以至于连闫思弦将害死李八月孩子这笔账算到了神秘组织头上这处异常都没发现。
倒是冯笑香纠正道:“不对,李八月孩子死亡案里出现了疯子,应该是疯子团伙,而不是那个神秘的……”
闫思弦点点头,示意他知道这里的矛盾,稍后会解释。
连半秒钟都不到,闫思弦抬起眼帘,冷静又有点懒洋洋地说起了自己的推论。
“我一直在想,那个神秘组织是怎么出现的,疯子们纠集在一起,为了互相报仇,可那个神秘组织呢?从失踪的人来看,神秘团伙也披着正义的外衣,但促使一些人聚集起来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需要一个强大的动因,仅仅’除暴安良’的口号,在法治社会可没什么号召力。
动因是什么?尤其是这个团伙中的指挥官,是不是也身负着什么法律无法管辖的委屈?现在我终于想通了。
症结在张雅兰身上!
直到李八月的孩子死去,你讯问了张雅兰虽然知道她撒谎了,但出于想要私下调查的想法,我没拆穿她的……”
“等等……”不仅是刚刚回过神来的吴端,三名女警也跟不上闫思弦的思路了。
是的,跟不上思路的只有三人。
从进屋就一直没说话的张明辉此时开口道:“我看了对张雅兰的审讯记录。她说被疯子跟踪。
张雅兰做为亚圣书院当年的受害者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无论帮她报仇的是哪个组织,都没必要跟踪她,这行为不仅没意义,还容易暴露。
而且,对其它16起疯子杀人案的调查里,那些跟死者苦大仇深的人没一个提起‘奇怪的疯子’‘被疯子跟踪’。
所以,可以确定,被疯子跟踪这件事,张雅兰撒谎了。”
本场讨论十分重要的一条推论被人抢走,闫思弦有些愤愤不平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活像一只没护住食的大狗。
他和张明辉大眼瞪小眼了三秒钟,憋出一句“好,很好,果然是那个人带出来的。”
“过奖了。”张明辉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帝都警花,宠辱不惊。
闫思弦接过话头,继续道:“关键是,她为什么撒谎。
一个人撒谎,往往是想隐瞒什么,可张雅兰的谎言不同,她硬要扯出来几个疯子,无中生有,倒更像是刻意把疯子团伙往我们眼前暴露。
所以我要再次强调一开始的观点,只有一个作案团伙,起内讧了,张雅兰和许阳分别从属于对立的两方。
乔丽是被张雅兰这一方的势力杀人灭口的,可能还会有别的组织成员被灭口……
亚圣书院之后,楚梅和张雅兰又见过面张雅兰恢复了记忆,应该设法找过楚梅……
她们不仅见过面,关系还很亲密,甚至,可能整个复仇团伙就是两人一手建立的……
还有就是钱,能让一个组织起内讧的原因,不外乎钱,还有钱,以及钱,但我们还没查到组织的资金来源……
还有……”闫思弦生怕张明辉又跟他抢推论结果,搜肠刮肚地想了几秒钟,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终于总结道:“就这些了。”
他满意地靠在沙发靠背上,颇有睥睨天下老子第一的意思。
此刻,其余几人各怀心思。
貂芳全程只是看着闫思弦的脸,心想:好帅好帅。当然,偶尔也看一下吴端,心想:也不错也不错。
冯笑香全程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不知在上面操作着什么。
张明辉在“我来解释一下大家不懂的地方,以获得更高的出镜率”和“算了我就是来客串的,还是等主角自己解释吧”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默默低头喝茶。
吴端第一次发现,闫思弦还真挺护食的,不免觉得好笑。他因为开小差而没跟上推理进度,索性放飞自我胡思乱想起来。
吴队长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只放飞了几秒钟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这可是在工作时间啊,不过,他很快就将原因归结为最近太累,神经衰弱,而闫思弦家的沙发又太软,茶又太香……总之,全赖姓闫的。
至于卧底功臣潘小宁……她以一个和闫思弦差不多的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已经半天没动过了,此时终于抬手挠了挠脖子,并发出了一声梦呓。
“干丫的!别怂啊兄弟,上!……”
吴端默默拽起沙发上的毯子,给潘小宁盖上,潘小宁因为梦到参与黑社会火拼而异常凝重的神色在温暖的包裹下渐渐缓和下来,在毯子里拱了两下,睡得舒服极了。
“额……是不是我说的话太枯燥了?”闫思弦挠了挠后脑勺,少有地自我怀疑。
“不不不,她就这样,出现场做卧底都挺好,一开案情会就瞌睡,还在我们那儿通报批评过。”张明辉赶紧解释。
闫思弦“啧”了一声,表示非常羡慕年轻人的睡眠质量。
吴端也“啧”了一声,表示你明明也是个年轻人……不!是吃甜食还护食的小屁孩好吧?!
闫思弦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第一起疯子杀人事件发生在13年6月16日,距离亚圣书院被查封已经过了三年,而张雅兰向我们详细描述的事情,诸如被送进洗头房,生孩子,被港商包养,孩子死去这些全发生在那三年里。
而那之后,她就以花天酒地的颓废生活一句带过。
其实之后的事才是重点,因为她找到楚梅了,并认识了跟楚梅关系要好的病友,乔丽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正是张雅兰要杀死乔丽的原因她既想借警方的手铲除那个老派的疯子团伙,又不希望自己暴露,许阳应该就是察觉到了危险,才主动提起亚圣书院,以此引起我们的注意,向我们寻求保护。
如果再在许阳身上下些工夫,他应该会吐出一些关于张雅兰的有价值的信息。
只可惜,疯子的话被采信的可能性不大。”
第五十七章 梅兰(7)
“当张雅兰和楚梅重逢,出于当年曾同生共死的情谊,楚梅选择将疯子们组建复仇团伙的事告诉张雅兰,又或许,干脆就是她们俩组织创建的疯子团伙这个暂时还没法验证。m.www.uu234.net
张雅兰会入伙吗?当然了。
在这之前,她或许真如审讯时所说,从没想过复仇。
可一旦复仇的希望摆在面前,是真真正正的希望毕竟,他们计划的犯罪手法,太有说服力了,于是张雅兰加入了疯子团伙。
那么,她在团伙里承担怎样的分工呢?
我认为是筹钱。
这就跟张雅兰孩子的死对上了。
她说是港商害死了她的孩子,而那港商说自己是冤大头,被张雅兰用死孩子敲诈我更相信后者。张雅兰就是为了给疯子团伙筹钱,而杀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一死,张雅兰拿到了90万,除了她自己挥霍,还有一部分钱,是疯子团伙筹集到的第一笔活动经费……”
吴端打断他道:“没必要啊,张雅兰和楚梅的仇人重叠,只要楚梅完成复仇,就相当于张雅兰大仇得报,她没必要加入这个团伙。”
“不一样,亲自参与会有一种手刃仇家的快感她被李建业等人毁了人生,怎么可能躲在暗处眼看着别人享受复仇的快感呢?”
“虽然说得通,但是……只有疯子?而且还是疯子邀请了正常人张雅兰?这……我一直认为,疯子是被利用的,有一群正常人藏在他们身后。”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我意识到这个组织的自律是正常人很难具备的,因为正常人的思维足够……正常。”
闫思弦耸耸肩,意思是“他也很难用语言描述”,只能竭力继续解释道:“从‘自由杀人’衍生到‘由自由杀人带来利益’,正常人或许只需要几秒钟的思考。
而疯子不同,他们的思维有时候复杂到你无法理解,有时候又简单到连这种最基本的联想都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这种自律是一种病态?”
闫思弦点头,“一切都称得上顺利,五年来疯子团伙小心翼翼地复仇,各辖区分局、派出所不会对一桩事实清楚的案件做太详细的调查,更不会上报市局,所以没能想到串并案件。
疯子们一次次当街行凶,一遍遍走完司法程序的过场,又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精确得像是彩排好的剧目。
只要他们不对胡志明当年那个胡教官下手,团伙就不会暴露。他们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其它年份疯子团伙会做2到4起案件,唯独2014年,也就是对李建业下手的这一年,他们只在3月19日杀了李建业一人。
之后静默了足足一年半,直到2015年9月,才又开始作案。”
“因为我接手了李建业死亡案件?”吴端道。
“没错。”闫思弦点点头,“你接手后,进行了细致调查,调查持续了半年之久,光是对凶手郭子爱的精神鉴定,就进行了五次,案卷迟迟没有移交检查机关。
这跟以往的迅速结案、迅速判决大不一样。
总之,这个团伙第一次意识到了危机。他们知道,有人还在关注亚圣书院的案子,于是疯子们蛰伏下来,观察着事态发展……”
吴端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闫思弦了然,问道:“调查期间,你是不是去见过楚梅?”
吴端点头,继而郁闷地锤了一下自己大腿,恨恨道:“我太不开窍了!是我把消息透给楚梅的!”
闫思弦将一只目测价值至少在四位数的真丝手绘抱枕丢给吴端。
“你干嘛?”
“砸吧,砸坏了顶多让你打张欠条,腿砸断了我还得送你上医院,大夫问起来我怎么说?二货自己砸的?丢不起这人。”
吴端不想接他的茬,恨恨道:“可惜我当年的调查方向不对……”
“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当年跟楚梅的谈话,一句都不漏,再细小的疑点都不放过。”
说着话,闫思弦探过身来,突然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抱住了吴端的脑袋,正好严严实实捂住了他的耳朵。
“你你你这是……”吴端下意识地缩脖子,却没能成功逃脱钳制。
“别动,”闫思弦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在帮你集中精神,人的记忆是一座深邃的迷宫,有些你认为已经忘掉的细节,只要引导得当,找到通往那段记忆的路,还是能够重现……”
“等等,我……”
“别说话,闭上眼睛,按我说的来,你要绝对信任我,要知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我我我没有不信任,可是……”
“深呼吸……”
“我录音了!跟楚梅的谈话有录音!”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闫思弦默默收回手,抬头仰望天花板,脸上表情明显诉说着“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那蠢货我不认识他,警察叔叔我是无辜的……”
吴端抬手在自己耳朵上揉了一把,贱兮兮道:“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你爹我身价贵着呢,摸一次至少……呃……五块。”
貂芳往桌上拍了张100的。
“给我来个包月。”
吴端痛心疾首,“我就说!女流氓你绝对暗恋我好多年了!走走走扯证儿去!”
“滚!”貂芳将钱收回口袋,“不包了!包你不如买块酱肘子。”
……
玩笑开完,吴端摊手道:“录音就存在我家电脑里,我听了至少一百遍,没有疑点,原因是……楚梅几乎不跟我说话,全是我单方面叨逼叨。
从头到尾她只说过三句话,现在我就能背给你们。
第一句’哦’,第二句’嗯’,第三句’不知道’。”
闫思弦问道:“你问什么了,她跟你说不知道。”
“她妈妈,我问她妈妈怎么没陪她晒太阳,她说不知道。”
“所以说,问别的她一概不理,只有问到妈妈,她答了一句话。”
“是。”
“楚梅的妈妈现在在哪儿?”
“一直陪在楚梅身边,楚梅在医院时,她也在医院,楚梅进了疗养院,她就去疗养院应聘了护工。”冯笑香道:“看起来,她是打定了主意陪女儿一辈子,还考了一个专业的护理证书。”
闫思弦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既然线索少,楚梅就先放一放,回头可以跟她妈聊聊。
回到刚才的话题……李建业案的异常,让犯罪团伙知道有警察在追亚圣书院的案子,这种情况下,明智的做法是夹紧尾巴,别再打亚圣书院案的主意这符合疯子团伙行事谨慎低调的特点。
可偏偏他们对胡志明下手了。
胡志明之后,不到半个月,又是李八月的孩子。
这个团伙为什么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或者说,团伙中的某些人为什么突然疯狂起来?”
第五十八章 梅兰(8)
闫思弦知道几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答案,便痛快道:“因为矛盾爆发了,张雅兰决定单干,而且这仅仅是我的感觉,没什么事实根据可能跟我有关。www.uu234.net
我恰好是在那个时间段回国,成了你的副手。”
闫思弦指指吴端,“你是那个追查亚圣书院案的警察,李建业案出现异常的时候,疯子团伙一定对你做过功课,通过楚梅他们知道你是当年的卧底。”
他们尽其所能盯住你的动向,所以,当我成了跟你同组的副支队长,张雅兰第一时间发现我可以利用,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利用就开始了。”
“你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那可太多了,至少我有钱,说她是有目的接近想要嫁给我,我都信。”在吴端反驳之前,闫思弦问道:“你也有过这方面的怀疑,不是吗?”
吴端没话了。
闫思弦得了胜利一般,又打了个指响,继续道:“你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可相当尴尬。
一方面,你是唯一肯为当年的受害者坚持的刑警,是个好人,另一方面,他们其实已经不需要你查下去了一个会帮倒忙的好人。
我必须得说,没对你杀人灭口,再次充分体现了这个团伙的自律。而张雅兰要摆脱的,就是这个。
她显然还没意识到,长久以来,保证她不被警察抓住的正是这种可贵的自律。”
“我不明白……”
“你还记得审问许阳时他所表达的观点吗?他觉得精神病院和福利院是疯子的乐园,疯子们只有呆在那种地方,才不会受到歧视,他痛恨将他当成异类的普通人,排斥他们。
那你说在疯子们眼中,张雅兰是不是异类,是不是会受到排斥呢?”
吴端皱着眉,“你别告诉我,你所说的组织内讧,跟小学生排挤同学是一个道理。”
闫思弦沉默思索了片刻,一摊手,“还真就是。”
“兄弟行不行啊?太不靠谱了吧?”
“哪儿不靠谱了?”闫思弦反问,“人的劣根性在小时候是**裸的体现,随着年龄增长,虽然学会了伪装,但也只是换种形式。
对张雅兰来说,她为疯子团伙提供金钱支持,是金主,疯子们理应乖乖听话,奉她为老大,可疯子们显然不买账,甚至排斥她,以至于她做为一个正常人的某些复杂**比如利用杀人来赚钱,或者别的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总之她的**无法得到满足。矛盾往往就是从不为人知心理失衡开始。”
吴端不置可否,闫思弦继续道:“简单回顾一下张雅兰现身以后发生的重要事件,你就能看出端倪了。”说着,闫思弦拿过一张空白a4纸,用钢笔在上面写道:
重逢张雅兰
胡志明遇害凶手杜珍珠
李八月孩子遇害凶手郭子爱
胖子遭绑架凶手孙坚成、侯顺等
乔丽死凶手孙吉成
闫思弦的字明显是下功夫练过的,乍一看之下张牙舞爪,狂得好似在昭告天下老子有钱又有颜,却又苍劲有力,乱中有序。
他写完,吴端还真看出了一些异常。
“胖子!”吴端道:“是胖子把张雅兰介绍给你的吧?”
“我在想,胖子为什么给我介绍女人?这不符合他的……怎么说呢,他就算能听进去我的话,有把我当大哥的意思,但也绝对不会刻意讨好我,顶破天了有什么好事儿能想着我,他那种天生浸在钱堆里的人,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讨好’这一说,你明白吧?
所以他把张雅兰当个贡品似的双手奉上,这就已经反常了。
再加上,张雅兰是长得好看,但说真的,没好看到那种程度,胖子有点表演过头了。”
“表演过头……你是说,他是在配合张雅兰表演。”
“被胁迫或许更恰当,张雅兰通过疯子团伙了解到胖子曾经找人顶罪的事儿,于是胁迫胖子,把她引见给我……”
吴端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对不对,在那种聚会上跟你重逢……太尴尬了吧?为什么不选一个……”
“一定要在那种聚会上,因为她要戳我的心啊,”闫思弦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想表达自己很受伤,可惜他人高马大,完全不得要领,只好放弃,苦笑一下,继续道:“她或许最能理解我为什么热衷于那种事。”
“等等,”貂芳不满道:“哪种事?你们打什么哑谜?”
潘小宁睡得很沉,听出了些许端倪的张明辉将目光别向屋角。闫思弦和吴端默然不语。
冯笑香少有地扫视一圈,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对貂芳道:“小皮鞭小蜡烛了解一下?”
!!!
您的好友黄心萝莉上线了!
闫思弦愤愤地看着吴端,眼神交织间,两人已经传递了心中想法。
闫思弦:是不是你把老子的秘密说出去的?!
吴端:天地良心不是我啊!……诶诶诶,不对啊,当初谁跟我说无所谓用不着我保守秘密的?!
闫思弦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分析案情。
“总的来说,张雅兰在疯子团伙里受到排挤,做为少数派,她没什么发言权,所以她开始求变找疯子的亲属合作。
一个疯子受了欺负,亲属会满肚子委屈,急需寻求情绪发泄。
比如母亲受到同村悍妇欺负的侯顺,还有哥哥被人拐去顶罪的孙坚成,张雅兰找到了这些人,跟他们一拍即合。
这些人效率奇高,三个月内致使122人失踪他们一定掌握了某种隐秘的杀人手法,现在还不得知。
张雅兰野心勃勃,不仅要组建自己的犯罪团伙,还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
“你还记得吧?救护车司机陈强失踪当晚,有个疯子去过被陈强害死的病人家里,给病人的儿子扔下一些东西。
病人的儿子凭借当晚的印象,协助我们画出了那疯子的画像。
当时我们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人是许阳,除了因为的确很像,还因为有一道伤疤,在右侧额头上,跟眉毛平行,许阳也有这么一道伤疤。”
“对,我记得那道伤疤。”
“问题就出在伤疤上,我在查许阳的病历时,无意间发现,他的额头在2018年3月21号受伤,福利院有给他处理伤口的记录,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可是陈强的描述中,他见到许阳的日子,是在2018年3月18号。”
!!!
吴端心中一惊,“他根本没见过许阳!他撒谎!目的是把罪行往许阳身上推!”
闫思弦点头,“这就是张雅兰的后手,我敢说,如果多找几个受益者问问,还会拿到更多许阳的画像,她要把所有罪行都推到老派疯子团伙身上。
我有种感觉,许阳就是老派疯子团伙的指挥官!他身上有太多谜团,聪明,单单他的病情,就是世界范围内罕见的病例。
他和张雅兰之间有着某种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理由,或许相互有什么把柄,又或者是某种情感或利益纠葛,现在还不知道。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推论。”
吴端揉了揉鼻子,案件牵扯太广,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和回应闫思弦的推论。
吴端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闫思弦也不催他,将茶壶里的茶叶渣倒出来,从那贵得要死的茶饼上起下一小块新的,煮上一壶新茶。他的目光落在了张明辉身上。
“嘿,”闫思弦一笑,“是你。”
第五十九章 我还能信你吗?
张明辉也冲他笑笑,“你还记得我?”
见吴端露出困惑的神色,闫思弦解释道:“因为生意的事,在饭局上碰过一次面,明辉姐家里生意做得可大了。m.www.uu234.net”
又继续跟张明辉寒暄道:“你老公开酒店还顺利吧?”
“就那样,帝都能人太多,再加上国家遏制公款吃客,今年一开年就一个劲儿缩减成本,还是你舒坦,稳稳当当在省里当个首富。”
闫思弦一笑,“不稳不稳,早被搞互联网的挤到三甲开外了。”
两人心不在焉的几句,俨然把客厅变成了财富论坛现场。
貂芳惦记着乔丽的尸体,起身道:“多谢小闫招待,我先回局里了,还有事儿。”
闫思弦十分绅士地起身,率先去门口换鞋,“我送你。”
貂芳赶紧把他往屋里推,“不用不用,你好不容易停职……额,休息……不用你送。”
说着,貂芳就很实诚地要往门外冲。
却被闫思弦往手里塞了只车钥匙,“那你开我车吧。”
貂芳低头看了眼车钥匙上的logo,心花怒放。
“啊哈哈哈哈早就想试试你的车了……我我我尽量不剐不蹭……尽量哈……”
闫思弦一愣,“人别出事就行,车蹭了算我的。”
貂芳欢脱地奔向电梯,如一只脱缰的卷毛兔,闫思弦嘱咐道:“不用急着还,我还有……”
“啊哈哈哈哈……”
两人对话间,冯笑香默默走到了貂芳身旁,对闫思弦道:“我也告辞。”
慑于黄心萝莉的威力,闫思弦不敢造次,礼貌地躬了躬身。
屋里,张明辉对吴端道:“没把乔丽救下来,我们任务失败了。”
吴端摇头,“不怪小潘,她本来只是去收集信息,谁能想到有这样的危险。”
“那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听你调遣。”
闫思弦似乎早已想好,“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剩下的我能解决。”
“那我就订明天一早的动车回去了。”
“我去送你们。”
“不用,”张明辉连连摆手,“咱们之间不用客气,你忙你的,回头去帝都找我玩。”
闫思弦晃晃手机道:“我刚发消息叫了司机,就在楼下,他会送你们回酒店,明天一早还是他送你们去车站。”
张明辉也不推辞,道了声谢。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吴端道:“坚持住啊,我等着你破案的好消息,这么大的案子,得全国通报吧。”
四名女警先后离开。
咕嘟咕嘟
茶煮开了。
吴端将手伸到茶壶嘴上方,白色哈气被他的手指割裂,只能从指缝间穿过。
他握住拳头,却什么也没抓住。
“你在想内鬼的事?”闫思弦扫开他的手,提起茶壶给他续了半杯热茶。
铸铁古董茶壶泛着被岁月打磨后的内敛光泽,这身价不菲的玩意儿连茶水倒出来的声音都格外清脆好听。
吴端垂着眼帘。
“说说吧,”闫思弦道:“你在怀疑什么,否则你不会找外援。”
“可即便找外援,还是死人了。”
“我不明白……”这话从闫思弦口中说出,两人都是一愣,仿佛闫思弦抢了吴端的台词。
闫思弦咳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唯一支持有内鬼这个推论的,只有张雅兰一个人的证词。
她说当年被自称警察的人从李建业家送进洗头房,可也不能凭这个就确定那人一定是警察,你并不多疑,这样就找外援,防着自己人?
再者说,那时候单单是亚圣书院的案子,校长李建业出钱买通个把人,我信。
现在呢?一群聚在一起想要复仇的弱势群体,你说他们买通警察?你们考警校的时候难道都不看智商吗?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有内鬼的推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就那么自信?”吴端抬了抬眼皮,“我防你来着。”
闫思弦的神态中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从眼睛里一圈圈晕开,像雨点落进池塘。
吴端沉下声,“解救人质,却让人质出手伤人,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即便真的一时疏忽,以你的身手,胖子砍死一人也就罢了,不可能有机会伤着第二个人。
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隐瞒了什么信息?
或者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胖子找人顶罪的事?
为什么纵容他杀人?还是说,你才是跟那个团伙有某种联系的人?”
闫思弦的从容仿佛被撕开一道细微的裂口,他眉骨高耸,所以,即便只是轻微地簇眉,也十分明显。
吴端想要顺着那裂口一窥他的内心,然而转瞬即逝,他的脸上很快挂出了公子哥式的玩味笑容。
他在掩饰!这是他的掩饰!吴端心里一个声音在狂吼,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住什么了,紧盯着闫思弦的眼睛。
“我还以为这次轮到我提问了,呵呵,还是老样子,你问题总是比我多。
不过,比我想象中厉害,你开始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吴队长。”闫思弦语气诚恳,却也懒得去掩饰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他不会说的。吴端不甘心地在心里叹了声气。
沉默良久。
吴端突然问道:“我还能相信你吗?”
闫思弦一愣,正要回答,吴端的手机突然响了。
“老司机带带我”的铃声使得屋里每一寸空气都尴尬得要凝固了。
“噗……”闫思弦终于没忍住,“你就不能换个铃声?”
吴端接起电话。
“吴队吴队吴队!”
吴端换了一只手接电话,他知道出大事了,他还从没见过手下刑警如此慌张。
“张雅兰和许阳死了!”
“什么?!”吴端噌一下站了起来。
闫思弦显然通过市局配发的漏音国产手机听到了关键内容,二话不说就往门口冲。
“吴队你啥时候回来?赵局亲自来主持工作了,你快来啊……”
“人怎么死的?”吴端瞬间恢复了冷静。
“八月哥他……他出院回来……今天……审讯室……给他们喝水……”
“李八月人呢?!”吴端刚刚组织起来的冷静瞬间坍塌。
“潜逃了……他他他潜逃了……”电话里那刑警都快哭出来了,“吴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六十章 叛逃
市局,审讯室。www.uu234.net
这大概是孙浩入职来最受重视的时刻,他整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简易之感。
随大流是孙浩最大的特点,基本上,同事们去走访,他也跟着去,同事们出现场,他也会准时准点儿地在现场出现,帮着抬尸体照相之类。
成事不足,却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这就是吴端对孙浩的评价。
可事实上,市局里一大半人和孙浩类似,他们最大的好处是,能严丝合缝保质保量地执行任务。
毕竟,刑警破案不是侦探小说,仅凭主角的脑洞和嘴炮就把案子搞定,那是不现实的。
现实里的破案过程枯燥苦闷,一条线索的获得,可能意味着上百次走访,数百小时的监控阅览,需要的正是孙浩这样的螺丝钉刑警。
可是这次,孙浩出了岔子。
此刻他正坐在审讯室里,看到吴端进来,努力摇摇头,把“完蛋了,这季度奖金肯定没戏了”“市局会不会直接把我开了?”的想法赶出脑袋。
“吴队……”和其他一支队的刑警一样,看到吴端,他的心先放下了些。
吴端扔给他一支烟,“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儿?”
“哎哎……”孙浩拿出视死如归豪无保留的架势,“上午11点你电话通知乔丽死亡,还说案情有突破,下午要再审张雅兰和许阳,我就带人去看守所提人。
我们总共去了四个人,提人的过程很顺利,跟以往一样。
就是回来以后,我一进办公室,看见李哥也回来了。
当时他就坐咱们办公室里,老位置。
我跟他寒暄了几句,就问问伤势什么的,还让他好好养伤。
李哥就说看见我把嫌疑人提回来了。
我能看出来,他想跟我聊案子,可我不能说啊,纪律我还是知道的,当时好几个人都在办公室,可以给我证明……”
吴端摆摆手,“少扯蛋,当人面谁都不敢违反纪律,说你俩独处的时候。”
孙浩像是被人揭了遮羞布,瑟缩了一下。
“后来李哥就出办公室了,他趁你没回来,想进审讯室,我看见了。
我把他拦住了,李哥说,他就进去说几句话尤其那女的,那女的是最后见过他孩子的人,还照顾了两天,他就想进去说两句话,保证不会有过激行为,他还说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搜他身……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说我能不让他进吗……我承认,违反纪律了……”
孙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瑟缩地问道,“吴哥,组织打算怎么处理我?我能不能将功补过?”
做为一个车奴以及准房奴,吴端其实特别能理解孙浩的担忧。
小伙子刚订婚不久,报了一套市局的集资房,正准备交定金。
要是这时候工作上出什么岔子,估计房子老婆都要丢。刑警也是人,光凭一腔热情是不能解决温饱问题的。
吴端道:“怎么处理之后再说,你先说说李八月进审讯室之后,你在外面盯着没?”
“盯了盯了,”孙昊连连点头,“我生怕出什么事儿,一直在外头盯着呢。
可真的……挺正常的……就是说了几句话,李哥问张雅兰孩子最后的情况,还……还跟她道谢呢,说没让孩子孤零零死,多亏了她……跟张雅兰说完话,又是那个许阳,一个疯子能说什么呀,没几句话李哥就出来了。
我全程都在外面看着,真没什么事儿……我录像了,你们可以看录像啊!
……谁能想到,李哥前脚刚走,这俩人就倒地不起,我还叫了法医帮忙,好多同事都参与抢救了,还打了120。
可是,120还没到,人就已经断气了。
再之后就是……找李哥,李哥已经不在市局了。”
“审讯室里有一次性水杯,是李八月给他俩倒的水吗?”吴端问道。
孙浩浑身发抖,跟个筛子似的。
“看来是你倒的水。”吴端得出了结论。
“不是!”
否认完,孙浩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李哥让我倒的,可我只倒了水呀,我跟那俩人又没仇,为啥要害他们呢?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啊……”
“他让你倒的水?”吴端皱眉思索。
“对对对,”孙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借力往岸上爬,“我只把水送到审讯室门口,李哥站起来接过去,是他把水递给嫌疑人的!”
吴端起身就往审讯室外走,孙浩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吴哥”
吴端叹了口气,回头道:“小子,爷们儿点,我这不是在调查吗。”
……
天色渐沉。
市局大楼里许多朝九晚五的文职警员都下了班,跟灯火通明的一支队办公区域形成鲜明对比。
吴端将脑袋探进毒理检验室。
“还没结果吗?”他焦灼地问道。
“快了。”貂芳道:“根据尸体死亡症状,初步推测所投的毒物是某种呼吸中枢抑制剂。我在审讯室的一次性水杯里发现了少量针状结晶物。
再结合如果是李八月投毒,他很可能是在医院里拿到了某种毒物,医院里可令人致死的毒物种类繁多现在推测毒物是抗霉素a。”
吴端问道:“这东西很容易搞到吗?”
“相对容易。”
“相对?”
“因为它是一种高效的螨虫、真菌和昆虫抑制剂,医院消毒的时候可能会用到。做为消毒剂,而不是管控药品,看管不会那么严格,所以相对容易拿到。
但它有呼吸抑制剂的作用,而且效果异常显著,按照张雅兰和许阳的体重来推测,只要200毫克就是一指甲缝的量,足以致死。
这是我的推测照理说现在不该告诉你,应该等仪器验证结果……”
吴端道了声谢,按住耳麦道:“医院!医院方面去查一下,李八月住的医院用不用抗霉素a,还有,调取医院监控,我要看到他最近半个月在医院里的所有活动轨迹!”
得到答复后,吴端又开始调遣另一组人马,“找李八月的媳妇来谈话,还有他父母,不是都在墨城吗?……对!带人来的时候注意态度,不要向他们透露李八月疑似投毒的事……还有他一切可能联系的人,可能落脚的地方,统统布控!十组人马全部撒出去!”
交代完这些,耳麦里传来冯笑香的声音。
“吴队,图侦这边有发现,你来看一下吧。”
第六十一章 死局(1)
“回市局之前,李八月在医院附近的银行取出了卡里的一半存款,总共四万三千。
看样子,他这是要对半平分夫妻共同财产。
然后就是……今天下午5:17火车站售票大厅的监控,李八月启用了一个线人身份,购买了去往江城的动车票。
我们联系江城警方,调取了车站监控,发现他在8:03出了江城火车站,之后他打车,到了一处监控死角,现在不知去向。”
监控画面里,李八月身无长物,手里只拿了个男士手包,鼓鼓囊囊,看样子四万余元现金就在里面。
“江城……”吴端打开手机地图,“江城距离他的老家宛城不远,开车得话2个多小时。”
冯笑香疑惑道:“他肯定知道我们会在宛城老家布控,这是追逃的一般套路,按他的反侦察意识,不会回去吧?”
吴端未置可否。
耳麦里传来刑警的汇报声:“吴哥,情况不妙,李哥受伤前领过一把92式,还有5发子弹,一直没归还……
我们搜了,办公室和家里都没见过那把抢,他很可能随身携带枪支……”
吴端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重新凑到电脑屏幕前。
冯笑香显然也听到了汇报,监控画面放大,她皱眉道:“不行,看不清,我要转一下3d画面。”
十几秒操作后,显示器上的画面已经大不一样。只见无数的黑白线条将李八月的形象转换成了3d无脸小人,看起来像是某种半成品的动漫效果。
冯笑香调整视角,360度旋转地观察着那小人。
“停!”吴端突然道:“看这儿!”
他指着一个李八月右侧裤脚内,“这儿的裤子褶皱!”
“的确不自然,”冯笑香立即进行了透视建模,“如果脚脖子上挂了一把92式,这种不自然的褶皱就说得过……”
吴端已经按住了耳麦,“协查通告里重点说明嫌犯携带枪支,任何单位、小组发现以后,悄悄跟着,先不要惊动,以免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注意!嫌疑人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
“那如果……如果李哥拔枪呢?”
这问题一出,耳麦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吴端能感觉到,撒出去的10个调查组负责人全都在等待他的答复。
“如果他拔枪……”吴端道。
“示警,必要时候可以击伤,甚至,击毙,按流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接过话头,是局长赵正。
吴端耳朵里嗡嗡地回响着“击毙”二字。
他的眼圈突然有些温热,为什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是流露软弱的时候。深吸了几口气,吴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宛城……李八月的老家宛城……”刚才那一点呼之欲出的想法,现在倒是都出来了。
如果李八月只是个逃犯,吴端相信他不会回宛城。
可他还有牵挂,在宛城,一名老警察因为他殉职。即便是在墨城工作的这些年,李八月一直坚持给老警察的遗孀汇钱,每月雷打不动。
如果他根本就不想逃了呢?他最后会去哪儿?
吴端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忙碌的众人,挑了两个精干的手下。
“钱允亮,赖相衡,跟我走趟宛城!”
“是!”
“是!”
三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碰上了正要往里进的赵正局长。
赵局的筋骨还是十分挺拔,能看出是个练家子,可毕竟年纪大了,又中过风,紧绷的神经和高强度的工作还是在皮相上露出了病态,脸色泛着黄。
“哪儿去?”赵局简短地问道。
“宛城,”吴端补充道:“我要把八月带回来。”
“万一他不在宛城呢?”
“那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也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可以慢慢抓。可一旦他去了宛城……我拿不准他要干什么。”
赵局点点头,“去吧,这边工作我来主持。”
吴端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一边往外冲,一边冲着耳麦吼道:“通知宛城警方,让他们在殉职民警吴东临家附近布控!立刻!李八月可能就要赶过去了!”
吴东临,当年在宛城某派出所带过实习的李八月,并在一次追逃任务中,为了救李八月殉职。
之后,李八月家里怕他前途受影响,而动用关系抹去了他在宛城短短一个月的实习记录。
省际高速公路。
吴端的车开得飞快,他挂了警灯,一路呜哇呜哇,前方车辆纷纷避让,速度几乎飚到了200。
突然吴端的手机响起,他左耳戴着用来沟通行动进度的耳麦,右耳戴着蓝牙耳机,接起了电话。
“干嘛?”
“你开那么快干嘛?”
吴端一愣,旋即看向后视镜。
“你丫滚回去!立刻!马上!停职调查期间你不能离开墨城!我现在没空管你,少给老子添乱!”
“不劳你费心。”闫思弦的语气透着冰冷,“我爸刚给省厅去过电话,我家是省里纳税、招商引资和解决就业的大户,这点面子他们得给,停职调查?不存在了。”
“你!”吴端气得无话可说。
“我告诉你,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闫思弦仿佛突然换了个人,平日里的文质彬彬绅士风度全然不见,凶兽突然亮出爪牙。
“你想干什么?”吴端沉声问道:“公然跟警方对着干?妨碍我们办案?”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闫思弦冷笑,“两个要求,第一,李八月的案子我要管,这趟宛城,我去定了。你可以继续猜疑,让宛城的同行好好看看,墨城支队和副支是怎么窝里斗的,或者好好配合,先解决李八月的事,给你中风的局长长点脸。
第二,靠边停,换车,你那破车多久没保养了?冒烟了。”
吴端:“!!!”
纵然吴端此刻极度排斥闫思弦,但他不敢拿自己和同行两名刑警的生命冒险,果然靠右缓缓停下,打了双闪。
“草!你骗老子!”
下了车的吴端意识到自己上当,气急败坏。
“少废话,”闫思弦冷着脸降下车窗,“上来。”
第六十二章 死局(2)
换了车,刚刚重新上路,吴端的耳麦里传来了冯笑香的声音:
“李八月露面了!”
吴端绷紧了后背,“具体情况!”
“宛城警方刚刚发来消息,进城高速一处卡口监控拍到一辆银色科鲁兹,司机对面部进行了伪装遮挡,且车辆使用的是套牌。www.uu234.net
我刚刚拿到图片,经过辨认,司机上衣和李八月离开墨城时所穿的是同一款,有重大嫌疑,现在宛城已经开始车辆排查,就是要抓这辆银色科鲁兹。”
“知道了……”吴端揉着眉心,“法医那边毒物鉴定结果出来了吗?医院方面的排查怎么样?”
冯笑香将耳麦递给一旁的貂芳,片刻后,只听貂芳道:“跟我推测的情况一样,致死毒物就是抗霉素a,这东西国家只实行了买卖管控,但医院买回去以后,在使用管理上存在漏洞。
在几处消毒室和杂物间里分别找到了抗毒素a,如果八月存心要偷,易如反掌。
医院近半个月的监控已经拷回来了,但八月的反侦察意识跟一般嫌疑人不在一个级别,想靠监控抓现行,图侦那边说希望不大。”
“知道了,家属呢?”
有刑警接过话头答道:“接来了,也问过话,但家属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找到家属的时候,他们还正犹豫要不要报警,让我们帮着找人呢……吴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合起伙来骗咱们……”
吴端打断对方道:“八月失踪前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据家属回忆,没有。”
“好好安抚吧,让他们再仔细想想,任何细微的反常举动都别漏过。”
“那万一他们是骗……”
“他们不是,”吴端笃信道:“一个能为了孩子杀人报仇的人,绝不想连累家人,让家人成为共犯,不是八月的作风。”
……
一路沉默无言,除了吴端偶尔向同事下达指令。
车后座,钱允亮和赖相衡一左一右偏着脑袋,尽量避免在后视镜里跟前排两人视线交汇。
此刻两人的内心:支队大佬和二佬冷战中,血会不会溅我身上?怎么办?急,在线等啊……
接连三辆开了远光灯的车迎面驶过,闫思弦只觉得被闪瞎了眼,终于忍无可忍,降下车窗大骂:“奶奶个腿儿,赶着回驾校退学费啊?!”
吴端看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依旧冰冷。
一路警灯超速,几人终于在四小时后赶到了宛城。
凌晨3:22,这座娱乐业不太发达的小城一片寂静,路面上的车辆很少。
因为跟墨城相比更靠近南方,车上四个习惯了北方沙尘暴天气的鼻子,一下就闻到了空气里湿润的味道。
吴端暗暗叹了口气,李八月常跟他说家乡如何安逸,如何山清水秀,等有了假期一定请吴端去玩,想不到第一次来宛城,竟是这样的局面。
吴端帮闫思弦开了导航,几人直奔殉职老民警吴东临家而去。
“前方直行,前边路口有丈母娘;友情提醒:副驾驶坐的如果不是原配,建议您上桥右拐赶紧跑,出点儿事我们可不管……”
某知名相声演员的导航配音透过高订车载蓝牙音响,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车里更加寂静,鬼一般寂静。
吴端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悻悻关了导航,“再几百米的事儿,你能找到路吧……”
因为距离不够近,加之闫思弦的车隔音效果太好,声音听起来很小,可车上的几人都是一激灵。
“枪!开枪了!”
“就在前面!左前方!”
钱允亮和赖相衡同时摸向了身侧挂着的配枪,反应异常迅速。
闫思弦一脚油门猛然加速,吴端一手拨电话,一手按住蓝牙耳机……
几秒后,电话接通,只听宛城方面行动指挥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露面了!”
吴端这边虽然不吵,但被紧张的氛围感染,也吼道:“开枪了?人怎么样?”
“没打中,人没事。”
风声使得那浑厚的声音断断续续,能听出来,对方正在狂奔。
“站住!再跑开枪了!”
吴端听到那浑厚的声音吼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哪个方向?我们去堵!”吴端大吼。
“喂喂……喂!!!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扭打叫骂声,吴端大急,瞪着眼四下张望,真真是睚眦欲裂。
断了联络,闫思弦只能凭借枪声判断大致方向,车不敢开得太快。
终于在一处路口看到一个身影迅速跑过,几人下车就追。
那身影回头看见几人,不明来意,愣了一下。
吴端大喊:“墨城来的!警察!”又遥遥晃了晃警官证。
那人冲几人一招手,意思是自己人,让他们跟上。
跑了约莫四五百米,眼看就要进一处城中村了,只见一人正从地上往起爬,见后援来了,赶忙道:“不用管我,没事没事……那边!他往那边跑了!”
听声音,正是刚刚跟吴端通话的宛城方面行动负责人。
吴端率先向他指的方向冲去,顾不上打招呼,只在擦肩而过时相互点了点头。
这一跑,就跑进了城中村,小路四通八达,只跑了一两百米,吴端就觉得不好,人已经跟丢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冷静!冷静!
不能像只没头苍蝇。
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问一同追来的宛城刑警道:“李八月是去吴东临家了?”
“是,发现我们的埋伏,扔了手包就跑,我们在他手包里发现了四万多现金。”
“他就是来送钱的,”吴端焦灼地踱着步,“他有没有说什么?只字片语也算。”
“一个字都没说,一打照面直接就开枪,特果断……”
“他还要往哪儿逃?还能往哪儿逃?”
吴端知道得不到答案,却还是问了出来,这问题堵得他呼吸都不大顺畅。
“他好像对这片地形很熟悉。”闫思弦道。
宛城刑警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老吴就是在这附近牺牲的,听说李八月每次回墨城,都要来这附近转转。”
“墓地!”
“吴东临埋在哪儿?”
闫思弦和吴端异口同声。
第六十三章 死局(3)
凌晨4点半,东方虽还没泛白,但天已经黑得不那么浓稠了,即便在缺少路灯霓虹的郊区墓园,吴端远远看见一辆银色轿车的车顶在杂草中冒着头。www.uu234.net
刑警们悄悄下车,向那银色轿车摸去。
说是墓园,显而易见并无规范管理,杂草丛生,不时有几声奇怪的鸟叫虫鸣,蛾子被闯入者惊动,扑棱棱扇着翅膀,四下乱飞,有的甚至张牙舞爪地直往人脸上撞。
人在这种环境下,难免觉得不舒服。
终于摸到了车前,一番小心翼翼的探查后,确定车里没人。
有宛城刑警向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示意那就是埋葬殉职民警吴东临的地方,让吴端等人跟上。
几人更加小心地摸过一座小山头,隐约看见一座坟前有个坐着的人影。
几人互相使着眼色,正欲再往前摸两步,却听那人说话了。
“吴端,是你吗?”那人问道。
是李八月了!
吴端示意其他人别轻举妄动,独自起身,向前走了二十余步,恰好站在众人和李八月中间的位置。
“八月,跟我回去。”吴端道。
“两条人命,”李八月道:“你清楚,回去也是个死。”
吴端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对他俩动手?”
“他们害死孩子,不该死?”
“你有证据?”
“呵呵,”李八月笑了,“不就是因为没证据,你才拿他们没办法吗?现在好了,我全帮你解决了。”
也不知是他真的想开了,还是他想故作轻松,这时候还不忘调节气氛道:“你多久没睡个好觉了?好好歇歇吧,明天去老东街,那儿的沈记炸货你一定得尝尝,我跟你说的臭豆腐就在那儿。”
“弟妹担惊受怕,还有你父母,老人家都快精神失常了,你好意思横着回去见他们?”吴端怒道:“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你就不能喊回嫂子?”这回,李八月的笑十分舒心,“你听我说,我不怕回去熬程序挨枪子,真的,可我不能让家里人陪我熬,你见过死刑犯,知道那种绝望,你想让我也那样?
你嫂子还年轻,也没有拖油瓶,父母都有退休工资,所以我更不能回去,你明白吧?回去了,当年抹除实习记录的事儿,连我爸都要受牵连……”
吴端眼看着一个人影静悄悄摸到了李八月身后,天色更浅了些,足以让他一眼看清,那人就是闫思弦。
就在闫思弦露头的瞬间,李八月突然抬手举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抱歉,这次要给你添麻烦了。”
吴端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是一枪。
李八月举枪的右臂被子弹冲击得猛烈抖动,枪脱了手。
脱手前一瞬,还是打出了一发子弹,子弹近距离擦着他的额头飞过,登时额头上就流出了鲜血,但近处的吴端十分确定,那只是擦伤,若是偏个一厘米,就有生命危险了。
李八月的枪落地,众人心下皆是一松。
可就在这时,吴端却看见李八月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他不持枪的左手飞快地抬起,直指自己的喉咙。
“别!”
吴端没有把握,不敢再开枪,大步冲向李八月。
闫思弦的速度比他更快,转眼已将李八月扑倒,双手死死抓住了李八月的左手。
血迅速从两人交叠的指缝间流了出来,根本无从分辨究竟谁受了伤。
“啊给我来个痛快的”李八月发怒狂吼,用尽浑身力气,把自己的脖颈凑向两人交叠的手。
有约莫两三厘米长的玻璃碴,闫思弦的手没能将其包住。
闫思弦在地上又滚又蹭,使出浑身解数,避免李八月凑近玻璃碴。
“是她逼你这么干的?!”闫思弦突然低声道。
李八月一愣,力气卸了一半。
吴端终于冲上前来,扑在李八月身上,将他死死按住。两人合力掰开他的手,一截十余厘米长的玻璃碴落地。
李八月终于不再挣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突然对闫思弦道:“你说错了,我自愿的……你也逃不掉。但你会比我强吧?啊?你能吧?……”
他用力抓住吴端的手道:“救不回来了……你现在相信吗?我是诚心的,诚心……以死谢罪的……呃……”
他声音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是剧烈的抽搐痉挛。
“抗毒素a!是抗毒素a!”吴端大吼:“医院!打120!叫大夫!快啊!”
“要……要是……没杀……就……好了……哎……”
运尸车辆是和墨城警方一道赶来的,荒无人烟的坟地突然间无比热闹,蒿草很快被踩塌了一大片。
搬完尸体,貂芳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我早做好心理建设了,无论哪个战友躺上解剖床,我都得完成工作……”
她摇摇头,“没用,不行……我干不了……这次真的不行……”
貂芳的身体剧烈颤抖,她背着人,狠狠地抹了几把眼泪,擤了几把鼻涕,才控制住情绪。
有些人同事看见了,想上前安慰,可是因为太过感同身受,根本找不出安慰的话来。
有法医汇报道:“在吴东临坟前发现一只碎的啤酒瓶,李八月企图用来割喉的玻璃碴,就来自这个酒瓶,酒瓶内壁有少量液体残留,初步推断李八月将抗毒素a溶进啤酒,并喝了下去,具体结果需要进一步药检。”
“笑笑,这是李哥的手机。”有刑警将一只证物袋递给冯笑香。
冯笑香面无表情地接过手机,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凭借多年来的办案习惯,解锁了手机。
一段视频硬生生拽回了她的思考能力。
“那个警察叫李八月,我认得他!”
“替你报仇可以,但……”
“放心,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你只按我说的做,我就放人。”
“好,李八月我想办法解决。”
“解决他?不,他不是快有孩子了吗?再等等……”
视频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拍摄角度和逆光的原因,只能看到许阳的后脑勺,张雅兰的脸倒勉强能看清。
能看出来,视频的拍摄地点,就在许阳位于福利院的房间里。
三天前,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将这段视频发到了许阳的手机上……
冯笑香略一思索,将这段视频发给了吴端。
天阴沉沉的,起风了。
风压得蒿草抬不起头来,犹如受尽了折磨的人,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宛城的刑警们知道梅雨季节就要来了。
此时,吴端在某省会城市的一所高档私人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有扇窗户,他眯眼看着天,乌云太厚,看不到太阳。
闫思贤的手受伤,一根小拇指险些被玻璃碴沿关节切掉,好在伤口处理得及时,指头保住了。
他的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像两只熊掌。
人从手术室出来时,脸色苍白,但他扯起嘴角对吴端笑了笑。
“这能算是回答吗?”闫思弦问道。
“什么?”
“你问还能不能信我,这算回答吗?”
“苦肉计?”吴端问道。
“你见哪个亿万富翁舍得自己扮演苦肉的?我们惜命着呢。”
吴端不理他的贫嘴,“归根结底,你跟我耍脾气,是因为我看出来你跟那些人有关系。”
“别太骄傲啊小吴同志……不用想着从我这儿问出更多信息,至少现在不行,我也是受害人,我比谁都想把他们揪出来,只能告诉你这些。”
“李八月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跟他说了什么?”
闫思弦没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赵局交代吧。”
第一章 福音(1)
闫思弦用“熊掌”费力地翻着桌上的一份案宗,接连翻了五六下,还是没将封面翻开,他不信邪地鼓起腮帮子去吹。
吴端拎着早点进屋,伸手从闫思弦嘴边拿过案宗,看了一眼,“失踪?现在连失踪也往市局报?没死人的不归咱们管,不知道吗?”
“你看看失踪者名字。”闫思弦道。
“兰向晨……怎么了?”
“兰这个姓很少见,所以我有印象。”
“你认识这个人?”
“兰向晨,知名药理学者,中国医学科学院副院长……类似这样的头衔,他还有十几个,足以证明这个人对国家的价值等同于大熊猫。”
“你还关心医学领域?”
“你误会了,他是诺氏药业的特聘科学家,专门负责新药研发的攻坚,而诺氏药业……”
“你家有投资?”吴端问道。
四个月接触下来,当闫思弦告诉吴端“xx是我家的”“我家是xx的大股东”“xx拿了我家的投资”,他已经不会再表现出诧异,甚至还学会了抢答。
闫思弦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而吴端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一边翻看着案宗,一边道:“报案人是兰向晨的儿子兰家言,这报案内容……也太诡异了……”
闫思弦站起身,举着一双手,“过来点,我也看看。”
吴端干脆向他陈述道:“据兰家言说,他随一支援非医疗队,历经半年时间,辗转了十几个赤道国家,通讯不畅,条件艰苦,并不是每天都能跟父亲兰向晨联络,但父子俩因为都从事医疗行业,还是会保持大约每周一次通讯。
17天前,也就是5月1日,兰家言最后一次电话联系父亲,两人通话大约15分钟,之后他就跟父亲断了联络。
前天兰家言回国,问遍了家中亲戚、熟人,找遍了父亲的工作单位、可能停留的实验室、公司,一直没消息,昨天一早报了案。
因为失踪的是国家级的重要科学家,分局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展开调查摸排,走访了兰向晨经常出现的地方,可是,你能想象吗?最后一个见到兰向晨的人是他的学生,而这名学生最后见到兰向晨,也是在5月7号也就是10天前了。
5月7号之后,他人失踪,手机失联。
一个医学领域的重要人物失踪10天,他的学生、同事、领导,竟然没一个人找他,大家好像……都没发现似的,你说诡不诡异?
分局也是心里没底,所以赶紧把案子往市局移交。”
“他老婆呢?”闫思弦问道:“离婚还是丧偶?”
“丧偶,老婆生二胎的时候难产,没救回来,兰向晨二十年来跟儿子相依为命。”吴端拧起眉,思索道:“失踪10天了,早过了黄金救援时间,情况不太妙啊……”
闫思弦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报案人身上,便评价道:“援非,到处传染病、疟疾,胆儿挺大啊……那个兰家言,我要跟他聊聊……他人呢?没跟案宗一块送市局来?”
“没。”
“走吧,”闫思弦搓了搓熊掌,“反正我开不了车,就跟着你了,你也得去询问兰家言吧?”
闫思弦的越野车驶出市局,他想从两人中间的杂物匣里掏根烟抽,被吴端扫了一眼,“惜命的亿万富豪,忍着点吧。”
闫思弦从善如流。
自从追击李八月时两人发生口角,闫思弦这两天一直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像是在观察吴端的态度。
吴端则开门见山道:“你这么露拙示弱,我总感觉后头还憋着大招,真想让爸爸原谅你,就拿出点诚意来,有话直说。”
“诚意有用得话,lv普拉达每年出那么多新款干嘛用的,要不还是给你买个包吧,上不封顶随便挑啊……”
在吴端露出“老子要砍你狗头而你现在并无还手之力”的表情后,闫思弦立即改口道:“口红也行啊……咳咳,我就是想知道,赵局给你灌什么药了,这都回来三天了,你也不提李八月的案子,真要移交二支队撒手不管了?”
“赵局的指示总共三条。
第一,为了我将来前途着想,不准跟省里纳税招商引资和解决就业的大户过不去;
第二,大户现在就在我们局,我们支队,我应该抓紧一切资源,不惜一切手段,近水楼台先得月,紧紧抱住大户大腿,一百年……呃,至少在你家破产前不动摇;
第三,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闫思弦老脸一红,“我那天说的话不对,已经深刻意识到错误了,要不等手好了给你写份一千字检查,请求组织别翻旧账了行吗?”
吴端不接他话,继续道:“顺便,赵局也指点了一下李八月的案子。”
“怎么说?”
“案件事实清楚,动机明确,先是张雅兰伙同精神病患者许阳、郭子爱抢夺李八月的孩子,企图拐卖儿童牟利,致李八月的孩子死亡,李八月为了报仇,利用警察身份,接触两名已经归案的嫌疑人,投毒将其杀死,后畏罪逃回老家,服毒自杀。
刑侦一支队办案流程存在重大漏洞,全员都别指望年终奖了,开展自查自纠,加班学习一个月,每人每周交一篇学习心得,出现工作疏漏的孙浩,以及出现管理疏漏的我,全局通报批评。
赵局亲自拍板,就这么办。”
闫思弦深深看了吴端一眼,“你甘心?”
“我一个小警察,既得听上面吩咐办事,又得把大户伺候舒坦了,能做好分内工作就不错了,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别装蒜,我知道你肯定要偷偷查下去。”
吴端不置可否,反问道:“所以呢?你是指望我跟你分享信息,还是想给我使绊子?”
“看看,你这么说多伤革命友情,我给你分享信息还不行吗?”闫思弦笨拙地用熊掌拍了拍放在腿上的兰向晨失踪案宗,“这案子结束之前,我给你分享一个重要信息我需要一点时间求证,就快有结果了我保证。”
第二章 福音(2)
两人见到兰家言时,他正一脸疲惫地走出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的手术室。m.www.uu234.net
他大约175的个头,穿蓝色短袖手术服,露出古铜色的小臂,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健康结实。
也正因此,他虽然比吴端和闫思弦要矮,但三人站在一起,他的气场却并不受到压制。
见吴端亮出警官证,兰家言立即打起了精神,道:“两位辛苦了,我父亲他……找到了吗?”
闫思弦率先问道:“你刚回来,赶上父亲失踪的事,也不休息一下就上手术?”
“前天回医院报道收治的病人,那时候没想到我爸真的失踪。
良性肿瘤切除,只是个头大了些,算不上什么大手术。长了肿瘤,病人本来就吓得够呛,我们当医生的要是再把她推来推去,心里得多难受,我就抽空把这台手术做了。
已经跟院领导打过招呼了,下手术就休假。”
解释完,兰家言道:“我爸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我们已经开始全力搜寻,你放心,兰老是国家级的科学家,市局很重视。”
显然这安慰效果甚微,但兰家言还是表现出了绝对的家教和涵养,并未催促或者追问,只是道:“有什么我能配合的吗?”
吴端对这个年轻医生的印象很好,说话时声音都放轻柔了:“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
兰家言带着两人走进医生的更衣室,更衣室里没人,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5月1日你最后一次联系到父亲,电话里他有什么反常吗?”
“确切说,不止电话联系,我们是视频联系的,我之前没说清楚。”
吴端点点头,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当时国内时间大概晚上9点半左右,我爸在家,跟大多数情况一样,坐在他的卧室里,反常情况得话……他委婉地要求我回国,这应该算是吧。”
“委婉的……要求?”
“因为我从小比较独立,我妈走得早,我爸做大夫又特别忙,我小学3年级就开始住校,一直到大学毕业,我爸几乎没怎么管过我,也很少要求我什么,我觉得……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向我提要求。
我还记得,他的原话是’如果队里允许,你还是回来一趟吧’大概就是这样吧,总之他说得很委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他当时欲言又止。
可惜,我没当回事。”
“但你还是提前回国了,”闫思弦道:“我们查到,你所在的援非医疗队所公布的计划,要在非洲呆满一年。”
“的确,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我爸,而是队里有个同事被毒蛇咬了,没法继续留在那边工作,需要有个人把他送回来。
原本我的计划是,送完了人在国内修整一个礼拜,抽空跟我爸见个面,顺便去拜访一下队里其他同事的家人,看看他们的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着带过去的。一个礼拜后归队。
我压根就没想过家里会出这样的事。”
“你父亲在视频里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回国?”
“没,我当时还问过他究竟有什么事儿,他只说等我回国。”
看来,父子俩的最后一通电话挖不出更多线索了。
“那你父亲有什么仇人吗?比如……”吴端斟酌了一下用词,“一些有纠纷的病人。”
兰家言摇头,“肯定没有。”
他如此笃定,倒是出乎两人的意料。
兰家言解释道:“因为我爸是研究药理的,属于内科,跟我们这些做外科手术的不同,产生医疗纠纷的概率要低得多。
而且,在我印象里,我爸最近十年一直专心于抗癌药物的研发,经常呆在研究所或者制药企业的实验室里,实质性的临床工作参与得比较少了。”
“明白了,”吴端点头,“那他的同事呢,你熟悉吗?有没有跟他存在过节的?”
兰家言皱着眉,看起来在努力回忆以往跟父亲相处的点滴,希望找出些端倪。
但他失败了,眼里的血丝更红,摇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们关注的方向不一样,连学术上的事都很少探讨,更别说他单位里勾心斗角的事了,我们不聊那些。”
“你用了’勾心斗角’,”闫思弦道,“说明真的存在这种事吧?”
“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就免不了吧?我认为一定有,但我真的不清楚。而且,太奇怪了,我爸是好几个科研项目的攻坚带头人,他失踪了这么多天,怎么会没人发现?”
兰家言的回答睿智,且无懈可击。
“这方面的调查,交给我们。”吴端道,他看向闫思弦。
两人早已有了默契,闫思弦接过话头道:“我有个跟案情不太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当医生?”
兰家言一愣,闫思弦解释道:“你父亲很少管束你,那你受他的影响应该比较少吧,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当医生?”
“你问这个啊,”兰家言道:“其实我不是受我爸影响,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大夫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哦?”
“小时候有一次去医院找我爸,那会儿好像才上一年级吧。
你知道的,医院的大楼里路总是错综复杂,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而且我还严重路盲。总是记不住去我爸办公室的路,好在走丢了可以找个护士姐姐把我送过去。
那天不知怎么走到一个手术室门口,听见有家属哭嚎的声音,家属就跪在手术室门口,求一个老大夫救自己的家人。
你知道,对孩子来说,成年人那种发自肺腑的悲伤、绝望、哭嚎……太有冲击力了,当时的场景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但我就是能记得那种感觉。
大概那时候我就有了想要做医生的想法吧,因为医生能把人从那种悲伤绝望中拯救出来,能让人少些眼泪。”
出了医院,两人回到车上,闫思弦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我喜欢这个年轻人。”
“你自己也是年轻人好吧?别拿出一副老前辈的口气啊!”吴端白了他一眼,“接下来你想去哪儿?我觉得有必要再去跟那个学生聊聊就是5月7号最后一次见到兰向晨的学生。”
闫思弦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想先去兰向晨家里看看。
兰家言说得有道理,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况且咱们这位失踪者在国家级的科研单位工作,全是聪明人,吃人都不吐骨头。
跟他单位里的人打交道,怕是一场硬仗,总得有点准备。”
“好,那就先去他家。”吴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拨通了冯笑香的电话。
第三章 福音(3)
兰向晨的家位于市区一片别墅区内,联排别墅靠左手边的那一户,总共两层,第三层是一间可以当做花房的玻璃屋,还有一个巨大的晒台。顶 点 X 23 U S
从外面看,其余住户的花房里都养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有些甚至还在晒台上铺设了草坪,摆放了躺椅或者烧烤炉。
吴端有些羡慕地看着别人家的花房。
闫思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也喜欢这种设计吧?”
“你不喜欢?”吴端问道。
“也没有特别不喜欢,就是……你不觉得好像给房子戴了顶绿帽吗?不是什么好兆头。”
吴端:“……”
两人很快收敛心思,开始观察兰向晨家的情况。
首先,父子俩显然都没时间侍弄花草,三楼的花房和晒台不似别家那般生机盎然,玻璃花房里放着一些暂时用不到的物件,诸如老式衣架,破损的搪瓷脸盆,工具箱,甚至还有一个老旧的录音机。
吴端道:“看来咱们这位药理学家也具备老年人的普遍特征,喜欢攒破烂。”
两人下到二楼。
二楼楼梯旁是个开放式的起居室,摆着一套木质沙发,乍看之下那沙发上有许多雕刻,似乎是价值不菲的红木古董家具,但走近一看就会发现,雕刻死板,显然是出自机器,而非手工,沙发一角油漆剥落,露出了三合板材质。
二楼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几乎占了整个二楼三分之二的面积。
走进一看,便知道是兰向晨居住的地方。
一张双人床和一排靠墙的衣柜在进门左手边,右手边则是写字台、电脑,以及占满了两面墙的书柜。
看来兰向晨睡觉和办公都在这间大卧室里。
此时,冯笑香也赶来了,吴端便从二楼楼梯口扶手上探身,招呼刚进门的冯笑香道:“这儿!电脑在二楼!”
“来了!”冯笑香穿着鞋套,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沉闷。
闫思弦已打开了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些老年人的衣服,以贴身穿的跨栏白背心居多,除了一套杰尼亚的定制西装那应该是兰向晨出席重要场合才会穿的其余的衣服价位在几十元的杂牌到数百元的中档国货不等。
看起来,兰向晨是个对物质没什么要求的老人,生活作风绝对算得上朴素。
闫思弦又来到他的书桌前,只见吴端也正皱眉看着那书桌。
吴端道:“你觉不觉得,这桌子上太干净了点?”
“嗯。”闫思弦点头,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盏台灯,桌面上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吴端伸手拉开了写字台左边的抽屉,空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拉开了中间的抽屉,也是空的。
闫思弦蹲下身,将右边的小吊柜也打开了,同样空空如也。
“嗯?”一直在捣鼓电脑的冯笑香发现不对,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工具盒,从中拿出一个精细的螺丝刀,开始拆卸笔记本电脑的底板。
“你这是……?”
冯笑香也不说话,只等她将底板卸下来,三人一看,登时就明白了。
硬盘不见了!
“我说怎么开不了机。”冯笑香将笔记本电脑整个装进证物袋,“内存数据有限,想要恢复需要花些时间。”
“看起来,有人清空了兰向晨所有的工作痕迹。”吴端道。
闫思弦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了这间兼具书房作用的主卧,二楼还有一间小卧室。伸手推门,发现门是锁着的。
吴端娴熟地从兜里掏出两截指头长的铁丝,伸进那锁孔里捅了几秒钟。
啪嗒
门锁开了。
他丢给闫思弦一个“不客气”的眼神,闫思弦笑着摇了下头,开门。
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屋子长时间不住人的陈腐味道不同,那更像是因为长久居住着病人,死亡的味道已经浸入了地板和墙纸里,现在正慢慢地向外散发。
屋里的陈设也让两人一愣。
他们本以为小卧室是兰家言的房间,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屋子正中间是一张单人床,有点类似于医院里的病床,光板,其上没有被褥。
床旁边赫然是个蓝色的氧气罐,还有一些东西,虽然能看出是医用仪器,但外行并不能分辨出那具体是干什么用的。
“病房?”吴端道。
“像。”闫思弦点头,随即嘴角浮现出笑意,“有意思,别人是金屋藏娇,咱们这位兰老倒好像藏了个病人。”
可是屋里却没有丝毫“人”的痕迹,既没有指纹,也没有毛发至少粗略检查之下,吴端没发现这些东西。
“屋子被仔细检查打扫过。”吴端给出结论,“看起来,是要抹掉住在这里的人的痕迹。”
吴端拨通了兰家言的手机。
听起来对方正在开车,心不在焉地“喂”了一声。
“我是市局的支队长吴端,咱们刚才见过面。”
“哦哦。”兰家言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热切,等待着吴端的下文。
“你已经回过家了吧?我是说你父亲的住处。”
“当然。”
“二楼有个锁着的房间,你进去过了吗?”
“你是说放着病床的房间?”
“是。”
“去过,我打开那个房间看了一下,空的,就又锁门出来了如果你想问我那房间是干嘛用的,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别墅住过了,那儿离我上班的医院远,我在国内的时候都是住医院附近的单身公寓。
二楼那房间我前天去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感觉好像我爸接了个病人回家但那也不稀奇,我爸还在家里搞过一个实验室呢就是那个房间,那儿以前是他的实验室,好多瓶瓶罐罐。”
“那你父亲的研究资料呢?他会放在家里吗?”
“应该会吧,他老在家加班,有时候还通宵。”
看起来,这个久在国外的年轻人能提供的信息十分有限。
吴端和闫思弦又下楼搜查了一圈。
一楼的整体氛围就正常多了,不大不小的开放式厨房,阳光通过窗户撒进宽敞的客厅、餐厅,浅色的地砖让人眼前一亮,与楼上的深色木地板截然不同。
一楼有一间凸形卧室,带有不小的圆窗,其内的布置更加现代,衣柜侧面还挂着一把吉他,应该是兰家言的卧室。
和他的父亲一样,兰家言屋里的东西也十分整洁朴素。
闫思弦正在观察搜索兰家言的房间,只听吴端喊道:“你看这个。”
闫思弦快步凑到了吴端跟前,只见沙发边桌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家政李”三个字,还有一串手机号码。
“打过去问问?”吴端道。
“打过去问问。”
第四章 福音(4)
如果将刑警最喜欢的走访调查对象排序,保洁阿姨绝对能进入前三,甚至排在死者的亲友之前,她们毫不起眼,却又可能对一户人家有什么怪癖,是否抠门,是否心术不正了如指掌。www.uu234.net
李阿姨就是这样一个热心的保洁。
在电话接通之初,李阿姨以为有生意上门,十分热情,吴端说明身份之后,那热情虽然减退了不少,但因为怀有好奇,李阿姨还是耐下心来回答了吴端的问题。
“……你说那户人家啊,老科学家,搞医的,想起来了,我去过,帮他家里打扫过几次,老人家很有素质的……奇怪的地方……有啊,他不让我上二楼,每次只打扫一楼……原因?这我可不知道,人家让怎么干,我就怎么干,问多了人家要烦的……病人?……嗯……我想想啊,哎呦都过了挺长时间了……”
吴端耐心等待着李阿姨回忆。
“好像有一个男病人。”李阿姨有些迟疑。
“你知道是男的?你见过他?”
“那倒没有,老科学家扶着他上厕所,走得挺慢的,我没见过他,但是听脚步得话……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的脚步听上去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但就是觉得那是个男的。
哦,对了!还有说话!他们说话了!”
“说什么了?”
“那就不知道了,他们在二楼说话,我在一楼只能听见嗡嗡嗡的,他们声音很小,好像怕我听似的,但是那声音挺沉的,不像女的的声音。”
“是什么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有的有的,我有记账,你等等。”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片刻后,只听李阿姨道:“3月3号!”
“2个多月了,您的账本上记得很清楚啊。”
“当然了,素质那么好的人当然要记住。我还给他留过电话号码,让他以后有什么活儿直接找我,别走中介,中介太黑了……”
李阿姨絮絮叨叨,但之后便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出了兰向晨家,吴端给市局同组刑警去了电话,分配任务道:“立即围绕兰向晨的人际关系展开摸排,重点寻找今年3月份重病或受伤,需要人照顾的亲友,看是否有人被兰向晨接回家照顾。”
挂了电话,吴端对闫思弦道:“我总觉得奇怪,即便有病人,为什么不送医院,而是在家里照顾?凭兰老的关系,什么样的医院不能进啊?”
“或许不是不送,而是不能送。”
吴端不解,正欲再问,却听闫思弦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子承父业也挺好。”
吴端一愣,随即骂道:“是是是,你可千万别逮着市局一个地方祸祸,你家公司更需要你。”
闫思弦自知理亏,最近几日可谓骂不还口,只笑了笑。
“饿了,”闫思弦抬起手腕看看表,“先找点吃的吧。”
因为手受了伤,既不能用筷子,勺子也拿得不是很稳,吃饭成了闫思弦的一大难题,在家还可以用保姆,来工作总不好带个保姆在身边,吴端只能暂代保姆一职,伸手喂他。
说实话,在李八月死亡现场,吴端对闫思弦的立场颇有疑虑,可他看到闫思弦手上的伤,便无话可说,再也对他怀疑不起来。
或许,我也需要一段时间,重新整理关于疯子团伙案的思路。吴端想道。
这还是吴端头一次如此亲力亲为地照顾病号,眼中满是“又当爹,又当妈”式的慈爱光芒。
他不太娴熟地夹起盒饭里的一块扣肉,用筷子卷了卷,以方便入口,然后递到闫思弦嘴巴跟前。
闫思弦深知吃人嘴短的道理,本想评价一句“太油腻,不健康”,生生忍住。
吴端对儿子今天的表现还算满意,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反而道:“你看看人家没手的残疾人,脚都能学会用筷子。”
闫思弦盯着西红柿炒鸡蛋直眨巴眼睛,吴端喂他一筷子鸡蛋,他心满意足地答道:“行啊,我回家练练,下次你要是受伤了,我就拿脚丫子喂你,保证熟练……”
事实证明,这是一段有味道的对话。
吴端看了一眼车后座上一边默默吃饭一边摆弄电脑的存在感极低的冯笑香。
“你再恶心人,就让笑笑喂你吃饭。”
冯笑香面无表情,“可以,我来吧。”
闫思弦大惊,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错了!吴哥我错了!求求求吴哥饶命……”
吴端挖了一勺米饭送他嘴里,“那就少废话!”
闫思弦含着米饭,几乎要流下悲伤的宽面条泪水。
“谢谢谢谢吴哥不杀之恩……”
冯笑香费解:“为什么不让我来?”
她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在一次给闫思弦喂饭时,抱着纯学术研究的态度,脸不红心不跳地跟闫思弦探讨了一些不可描述的问题,以至于闫思弦这个老司机全程涨红着脸,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一顿饭吃下来,恨不能咬舌自尽。
就在前排两人心不在焉吃饭时,冯笑香道:“内存数据恢复了。”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她。
冯笑香道:“我恢复了电脑自动记录的钥匙串也就是一些密码。”
“都有什么密码?”
“最有价值的,要数日程软件登录密码。兰向晨用了一款日程管理软件,我刚登上来……老人家还真是……”冯笑香少有地评价别人,“日理万机。”
“我看看,我看看!”闫思弦着急道。
吴端接过兰向晨的笔记本电脑,只见其上已经打开了一个日程软件,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老人的工作安排。
那日程软件按照日历格式,每月占据一页。
闫思弦扫了一眼,指挥道:“往前翻。”
吴端便往前翻一页。
翻了四次,直到今年1月分,闫思弦便不再要求他翻页,而是道:“你看这里的日程,是不是根本看不懂?”
吴端点头,“晕头转向,这些化学反应的名字,我听都没听说过。”
“那你翻回来再看最近的。”闫思弦道:“是不是有一些能看懂了?比如这条‘约见韩粟,并探讨相关事宜。’
他一个搞科研的,约见诺氏药业ceo干什么?据我了解,这个韩粟只懂得运作公司,是钻研市场的一把好手,对制药本身一窍不通,并不会亲自跟进研发项目。
他约见的人除了制药公司ceo,兰向晨最近还约了一些风投、慈善机构的话事人。
怎么感觉兰老要从德高望重的学者,变成交际花……”
吴端道:“注意你的用词,那可是国宝!”
“我的错我的错……”闫思弦虚心受教,继续道:“可对于要探讨的事,兰老并没有记在日程上,他究竟找这些人干什么?”
闫思弦思索片刻道:“下午去趟诺氏吧,我要跟韩粟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