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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随地那啥断子绝孙

    城西郊区。www.uu234.net

    田地绿油油的,庄稼长势极好,能看见三三两两在地里忙碌的农民。

    除了农民,还有来体验生活的城里人。

    恰逢五一假期,田间的土路上停着一些私家车,一人付五十块钱,就可以进农民的地里摘上一小框新鲜蔬菜。

    价格比在超市买菜贵出好几倍,就是图个新鲜、乐呵。

    闫思弦看着田地里笑闹的人们,计上心来。

    又行驶了半小时,虽然也有农民在路边上摆着“新鲜蔬菜采摘,50/人”的牌子,热闹程度却不比刚才,看来无论什么生意,地段、位置都相当重要。

    闫思弦的车已到了停着白色面包车的房子附近。那是个大院,大院里有一排平房,约七八间,四面院墙高耸,院门的那侧紧邻一条田间小道,其余三面都挨着菜地,一面院墙上刷着巨大的“大小便断子绝孙”字样。

    闫思弦下车,指着房子附近的菜地,问路边的农民道:“那片是谁家的地?”

    “我的我的!”一个黑瘦的小老头挤开别人,冲到跟前,一脸骄傲道:“那边是我的地!老板摘菜不?一人50。”

    他说话时,其他农民则七嘴八舌道:

    “我的菜新鲜!没上过化肥,老板你来看看啊!”

    “我地里啥都有,茄子辣子豆角西红柿……”

    “老板你们几个人?”

    闫思弦实在不习惯这阵势,跟那黑瘦小老头确认道:“你的地挨着那片房子?”

    “对对对,那房子还是租我的地呢。”

    闫思弦立马掏钱,不由分说给他塞了两百块。

    其余农民一看没戏了,不甘心地散开,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吹牛聊天去了。

    那小老头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将钱举得高高的,去辨别真假,又哗啦啦地抖了几下。

    钱的声音让小老头咧开了嘴。

    “老板,四个人吗?”

    “三个。”

    小老头有些不舍地找给闫思弦五张十块的零钱,又给了他三只菜篮子。

    与此同时,一名女警和一名刚分来的年轻刑警也下了车。

    一下车,女警就冲闫思弦道:“老公,搞定了没?”

    “好了。”闫思弦应道。

    那年轻刑警则道:“那边好啊,有房子,墙根底下还能乘个凉。”

    “可不是,哎呦热死了,都把我晒黑了……不等你们了,我先过去。”

    说着,女警已经提起一个菜篮子,并将它当遮阳伞举过头顶,向着那片平房走了过去。

    年轻刑警则是一脸兴奋,抄起地上的两只菜篮子,对闫思弦道:“哥我先去摘菜了,你快点的。”

    “哎,来了。”闫思弦收好了钱,跟上两人。

    与闫思弦同来的,共8名刑警,来的路上他已对人员进行了调配,其余五人此刻留在500米开外的面包车里待命。

    转眼三人已顺着土路到了那片平房门前,女警自然地站在院墙边磕掉粘在鞋子上的浮土。

    借这机会,她已顺着大铁院门的门缝将院子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回过身来,她冲两人微微点点着头,意思是目标面包车就在院子里。

    闫思弦不动声色地蹲进地里,胡乱拔了几把菜。

    那年轻刑警有样学样,也拔了些菜扔进菜篮子里,没过几分钟,他就抱怨道:“怎么就这一种,没劲!我去那边儿看看!”说着,他作势往院子后墙绕去。

    女警蹲在闫思弦身旁,头上依旧顶着菜篮子遮阳,低声道:“院子里没人,不过门是从里面栓住的,屋里肯定有人。”

    “正常,”闫思弦道:“这么热的天,谁都想在屋里躲凉快。”

    “那怎么办?”女警道:“我找个理由敲门去?就说……问他们借东西……借什么好呢?”

    “借厕所,”闫思弦道:“我去,你在这儿待着。”

    不等女警再说什么,闫思弦已起身走到那大铁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到:“有人吗?有人在吗?”

    敲了好一会儿,就在闫思弦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间屋子的门开了条小缝。

    能感觉到,有人正透过那条门缝向外窥探。

    闫思弦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冲那屋门缝喊道:“老乡!用用你的厕所!”

    屋里人不说话,“嘭”地一下关了门。

    闫思弦当即不乐意了,大声抱怨道:“什么素质啊!”

    这一番下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闫思弦把那院子里停的面包车看了个清清楚楚因为车牌号换过,他要亲眼前确认才能放心。

    错不了,正是他们苦苦追查的车。

    只要车在这儿,即便院子里的人不是绑匪,至少跟劫持了李八月的孩子有关。

    女警也站起来,一边凑到院门缝处明目张胆地往里看,一边道:“这里面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接着,她又指着那一排平房中最靠边的一间道:“我看那就是厕所,要不……老公你翻墙进去算了,用一下他们的卫生间又不会死,大不了给钱,不占他便宜!”

    女警真是将一个“蛮不讲理的城里女人”形象演得活灵活现,闫思弦都想给她鼓掌了。

    她声音不小,屋里的人自然能听见。

    刚刚开了一条缝的屋门,现在全打开了。

    一个30多岁的壮汉光着膀子走到了门口,凶神恶煞地冲两人挥手,“走!走!”

    闫思弦和女警骂骂咧咧,但又不能把人家怎样,只能悻悻然离开。

    黑瘦的农民老伯注意到这边的不愉快,怕双方起冲突,跑了过来。

    女警一看老伯来了,双手叉腰抱怨道:“里面都什么人啊?土匪!我们好好敲门,想借他厕所用用,那个厉害,张口就骂……”

    老伯道:“跟你们一样,城里来的,租我这个房子,说是要搞养殖我这块地前两年承包给别人搞养殖,场子建起来了,结果一直赔钱,干不下去了。

    后来,地也不承包了,这好好的房子,扒掉吧,挺可惜,留着吧,一堆空房子又不能生钱。

    空了一年多呢,前两天才刚租出去……我们农民不容易啊,老板你就别跟里头的人吵了……哎呦你们都是我的财神爷,我可都得罪不起……”

    老伯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把闫思弦往一旁的庄稼地里引,到了长势比较旺盛的庄稼地里,对闫思弦道:“在这儿就行,庄稼挡着,看不见。”

    “啊?”闫思弦意识道,老伯是让他就地方便,第一个反应竟是想到了那院墙上“断子绝孙”的标语。

    好家伙,这是让我顶风作浪啊。

    闫思弦哭笑不得地应道:“行,我……知道了……”

    谁知这还不行,老伯全然没有回避的意思,仿佛要监督闫思弦就地解决,还朝那女警努努嘴道:“你们两口子怕啥的。”

    闫思弦扫了一眼平房屋顶,屋顶上有人举起一条手臂,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闫思弦“两口子”身上时,那年轻刑警已经翻过后院墙,上了房顶。

    “我真知道了,您快去树荫底下凉快着吧,太热了太热了。”闫思弦打着哈哈回到了菜地。

第三十九章 断头饭

    老伯看了一眼树荫,日头已到了正当中,树荫变得又短又小,只有蹲在树的正下方,才能乘上一点儿凉。顶 点 X 23 U S

    那片平房不算太高的院墙,已经不足以让人乘凉了,可三个城里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就摘一筐菜,咋还没完没了了?

    老伯百无聊赖地咬着嘴里的一根狗尾巴草,合计着中午大概回不了家,也不知家里的婆娘啥时能想起来给他送口吃的。

    老伯想着吃饭的事儿,平房里的人也一样。

    只见刚才出来过人的屋门又开了,许是因为被打扰过,壮汉先是探出了脑袋,见大门外已经没了人,这才出门,并冲屋里喊道:“你们他娘的也抬抬屁股,别光等着吃现成,再这样,老子也不弄饭了,都饿着!”

    屋里弱弱地应了一声,又出来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都少了种壮实劲儿,跟那壮汉一比,显得蔫头耷脑病殃殃的。

    “我……煮饭?”矮子不太确定地率先走进了从屋顶上竖起的一根烟囱来看,那应该是厨房。

    高个子和壮汉紧跟其后,临进入厨房之前,壮汉照高个子的屁股踹了一脚。

    “你出去,搞点儿菜,那么没眼力见儿呢,厨房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身都转不开,往里挤个什么劲儿?”

    壮汉显然是三人中的头头,高个子被踹了也不敢吱声,唯唯诺诺地应着,向院子外走去。

    看到那高个子的第一眼,蹲在地里摘菜的闫思弦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并冲女警使了个眼色。

    女警不大明白个中缘由,凑上前来,低声问道:“咋了?”

    “菜篮子,举起来,对对对,帮我挡着点。”

    女警连忙举起菜篮子,继续装做遮阳的样子,嘴上还道:“要不咱们回去吧,太晒了!”

    闫思弦作势瞪她一眼,“事儿真多,好好的假期,在家休息多好,你非往外跑,现在喊累喊热的也是你。”

    一边说,他还是一边“妻管严”地跟着女警往回走。

    两人走出二十多步去,女警低声问道:“什么情况啊?”

    闫思弦道:“我见过那人。”

    “啊?”

    “胖子失踪当晚,白天鹅酒店的服务生,就是他把胖子弄走的。”

    “好险好险。”女警低声感慨。

    “好在,我现在这形象,他认不出来。”闫思弦抬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汉,此刻他汗流浃背,灰头土脸,裤子上也沾满了灰尘,跟白天鹅酒店里的闫公子判若两人。

    “接下来怎么办?不能让小李一个人在房顶上啊。”女警道。

    小李就是爬上了平房房顶的年轻刑警。

    “别担心,机会快来了。”

    ……

    几分钟后,高个子随手在菜地里摘了两个茄子,三根黄瓜,两个西红柿。

    一边嚷嚷着“你们看这些够吗?”一边回了院子。

    “妈的,一点儿肉星没有。”壮汉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对那高个子道:“菜放这儿,你上村里弄点儿肉去,没油水身上哪儿来的劲儿。”

    “哎哎……”高个放下菜,唯唯诺诺沿着土路向附近的村子走去。

    高个一走,壮汉又骂骂咧咧地出来,从里面插上了院门。

    “心咋那么大,门也不锁,倒霉玩意儿,早晚死你们手里。”

    不多时,高个子真的提了一条五花肉回来,他进厨房,端出一个搪瓷盆来,从院子里的压井里接了一盆水,蹲在压井边,用一把菜刀刮着肉皮上的猪毛。

    过了约莫20分钟,远远的有饭香喂飘来。

    女警和闫思弦肚子也叫了起来,他们一边往那平房跟前凑,一边咽着口水,都被对方的馋猫样逗乐了,相视一笑。

    闫思弦道:“辛苦你了,出完这任务,请你吃饭。”

    女警笑笑,“怪不得大家都说你绅士。”

    “被美女这么夸,我很荣幸。”闫思弦从不吝啬对异性的溢美之词。

    不多时,厨房门开了,壮汉端了一个足有脸盆那么大的饭盆,蹲在院子里,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拉饭菜,肉汤顺着他嘴和盆边之间的缝隙哩哩啦啦地滴在地上,不知谁家的狗没拴,闻着肉味儿跑来,凑在门缝前哼哼唧唧,同样蹲在院里吃饭的矮子照门上踹了一脚,发出一声巨响,狗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跑走了。

    壮汉和矮子看着那狗大笑,高个儿不出声,面露难色。

    壮汉嘀咕道:“耷拉个脸,谁他娘的欠你钱了。”

    说是嘀咕,其实跟正常人说话声音差不多,高个子当然听得到,却没吱声。

    “我要打个盹儿,等会儿吃完了你俩洗碗。”

    壮汉把饭盆往地上一扔,抹了把嘴,进屋了。

    “那个……”矮子问道:“用不用给他弄点吃的?”

    他?!

    说的会是胖子吗?

    院墙外的两人屏住了呼吸。

    壮汉头也没回,只摆摆手,“弄个锤子!肥猪,饿一顿死不了。”

    停顿了两三秒,壮汉又道这次语气变得十分郑重“不,给他弄点吃的,来两块肉,怎么着也得吃饱了再上路。”

    接下来,壮汉也不知是对谁道:“等会儿你自己能搞定吗?别报仇不成,反把小命给……哈哈,还是我帮你……”

    “不用。”

    矮个子又道:“要不等拿到钱再下手吧?”

    “随便。”壮汉的态度十分随意。

    “不用你管。”能听出来,高个子有些迫不及待。

    ……

    几人的说话声绕过院墙传出来,虽然听上去有点失真,却还是能听清个七七八八。

    尤其那句“吃饱了上路”,惊得闫思弦出了一身冷汗。

    胖子八成就在院子里,而且,就要被撕票了。

    显然,一直潜伏在房顶上的小李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给闫思弦发来消息。

    小李:咋办?

    闫思弦回了他八个字: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紧接着,闫思弦通过耳麦给面包车里待命的五人下达了指令:“悄悄摸过来,庄稼地里潜伏,随时准备行动。”

    “得嘞。”

    收到回复的同时,院子里也有了动静。

    闫思弦看不到,只能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猜想应该是有人打开了关押人质的房间,给胖子送去了“断头饭”。

    闫思弦抬头看看,房顶上,小李给出了一个ok的手势,看来是占据视野优势,看到了关押人质的房间。

    几分钟后,耳麦里传来消息:“副队,我们已经就位,20秒内就能冲到院门口。”

    “好,原地待命。”

    这还是闫思弦第一次单独指挥行动,箭在弦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给小李发去一条消息:等待时机,开院门。

    院门是从里面用一根螺纹钢拴上的,想打开不难,但想悄悄打开,有一定难度。

    好在小李胆大心细,不多时就将院门开了一道小缝,冲闫思弦招手。

    闫思弦果断道了一声“行动”,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子。

第四十章 发疯

    小李将院门拉开,转身带着闫思弦往关押人质的屋里冲。www.uu234.net两人都清楚,首要任务是保护人质。

    可那院子实在有点儿大,从院门到关押人质的屋门,少说也有20步远。

    两人刚跑了一半,就见那高个子侍者两手是水大概是刚洗完碗握着一把菜刀出了厨房。

    三人打了个照面,高个子一愣,旋即大喊道:“来人啊!快来!”

    喊声发出的同时,他已奔到了关着胖子的门口。

    好在,他虽离得近,门却是锁着的,他掏出钥匙去开门,门还没开,闫思弦已到了跟前,飞出一脚,先踢掉了他手里的刀,紧接着一个擒拿,高个子侍者就被制服了。

    其他刑警也已经赶到,一拥而上,大喊着“警察!”“不许动”“老实点”。

    瞬间制服了从门里往外冲的壮汉和矮子。

    闫思弦一把夺过高个侍者手中的钥匙,女警给他戴上手铐,并呵道:“老实点!蹲好了!”

    开门。

    屋里的胖子早就听到了动静,知道警察来救他了,巴巴地看着门外,无奈嘴里塞着一块旧抹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门一开,闫思弦拿掉胖子嘴里的抹布,他大喊:“警察救我!警察……闫?闫哥?”

    闫思弦一边给他松绑,一边问道:“怎么样?伤着没?”

    胖子那大脑袋就想往闫思弦怀里拱,以寻求安慰,却还嘴硬道:“我可没丢人,该吃吃,该喝喝,我就知道闫哥你不会不管我……”

    闫思弦想到胖子往女人怀里拱的赖劲儿,连退三步,跟他拉开距离。

    “人没事就好,别的以后再说,叔叔阿姨在家等你呢,赶紧跟我走。”

    “哎哎……”胖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门外,壮汉等三人虽然被制服了,胖子却还有些忌惮,不大敢走出去,又不想在闫思弦面前跌份儿,一咬牙,终于走了出来。

    闫思弦看胖子这样怪可怜的,想安抚他两句。

    就在他停下脚步,打算等等胖子时,胖子也停了脚步。

    胖子突然弯腰,捡起高个侍者掉在地上的菜刀,一个箭步冲上前,照着高个侍者脖子就是一刀。

    咔嚓

    变故来得太快,刑警们只见一道血柱喷涌而起,将胖子浇了个大红脸,紧接着一阵血雨兜头而下。

    高个侍者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众人心下骇然,下意识地去躲那血雨,闫思弦大喊了一声“胖子!”冲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

    胖子却红了眼,力大无比,纵然被抱住,还是一刀劈向了三名绑匪中的壮汉。

    一刀正砍在面门上,壮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倒在地上打着滚。

    胖子抡刀欲再砍,被包含闫思弦在内的三名刑警齐齐按住,扑倒在地,菜刀也被踢飞,终于动弹不得,只能两眼发红地瞪着壮汉和矮子,口中叫嚣道:“老子弄死你!老子家有的是人!杀你白杀!”

    “你他娘的……”

    离高个侍者最近的女警伸手按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可那断开的是条大动脉,哪儿按得住,血弄了女警满脸满身。

    高个侍者抽搐了最后一下,不动了。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看住他!铐上!把人质也铐上!”

    ……

    闫思弦怎么也没想到,他进墨城公安局的第一次独立外勤任务,竟以重大事故收场。

    他突然理解了李八月,致加害人伤亡闫思弦都巴不得抹掉记录从头来过,更何况李八月那样致同事死亡的情况。

    闫思弦无比懊恼,恰在这时耳麦里传来了吴端的声音。

    “怎么样?你们那边,还顺利吧?”

    显然,这边的动静他一直能听到,不想让闫思弦分心,就没说话。

    此刻听出他们已经收网,救出了人质,但似乎出了什么状况,实在是担心,才出声询问。

    刑警们显然都听到了吴端的询问,看着闫思弦。

    “人质安全,自己人都没受伤,”闫思弦先报了个喜,但他也不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道:“吴队,出人命了,我这回……可能真要停职审查了。”

    ……

    市局,重案一组办公室。

    闫思弦和吴端相对而坐。

    “事情就是这样。”

    闫思弦又讲了一遍事发经过,比在耳麦里说的更详细,但此时他已恢复了淡定,主动将警官证放吴端桌上,继续道:

    “胖子绝对有问题,我的意思是,和那些被疯子杀死,或者莫名失踪的人一样,胖子一定有什么亏心事,而且八成是一旦东窗事发会要命的亏心事。”闫思弦攥着拳头道。

    “是有问题,之前咱们都疏忽了,”吴端道:“他坐过牢你知道吗?”

    “什么?”闫思弦不可置信。

    “因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判了7年,中间有一次减刑,所以实际在牢里是6年多。”

    “什么时候的事?”

    “2010年11月份,算下来,他出狱不过一年多。”

    “不可能!”闫思弦斩钉截铁道,“我寒暑假回国的时候那是04年05年和06年,我绝不会记错他还约着我到处……”

    闫思弦突然打住了话头。

    “所以,胖子真的有问题……”闫思弦颓然靠在椅背上。

    “你没事吧?”吴端想拍拍他的肩膀,无奈两人中间隔着个办公桌。

    闫思弦揉着眉心,苦笑一声,“你说我会不会是个扫把星?怎么跟我有关系的人都出事了呢?先是张雅兰,现在又是胖子。”

    吴端道:“为了打消你这个念头,我可得小心别出事儿。”

    “我没跟你看玩笑,说真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抢走了别人的运气,才会……”

    闫思弦没说完,吴端道:“才会又有钱又聪明是吧?啧啧啧,我要把今天记在小本本,想不到你也有不好意思自夸的时候。”

    “那你别忘了,把长得帅也记上。”

    吴端:“……”

    说笑两句,闫思弦心情似乎没那么沉重了,吴端郑重道:“既然你拥有的比别人多,条件比别人好,那你就证明给老天爷,它厚待你没有错,你值得。”

    “值得……”闫思弦对吴端一笑,“没想到,你做思想工作还挺有一套。”

    “我查案还有一套呢,胖子的事你放心,我会查清楚。”

    “我信你,不过我也有三点推论,我说出来,供你参考……如果你需要得话。”

    “当然,洗耳恭听。”

第四十一章 最后一次推理

    “第一点咱们之前已经提出来过,疯子团伙的做事风格发生了变化,从上一次抢走李八月的孩子,到这一回绑架,犯罪手法跟之前截然不同,从前他们只利用疯子当街杀人——既隐蔽,又能保证行凶者成功脱罪。

    为什么发生转变?

    从商业的角度来讲,能让一家公司的核心业务发生变化,只有处在最顶层的那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放在犯罪组织,道理是一样的。”

    “你是说,这个组织的头目……”吴端思索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清。

    “我怀疑组织内部发生了权力转移,头目可能换人了,但这想法还太笼统,而且,这条推论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真的是疯子团伙作案。”

    吴端皱着眉道,“你把我绕晕了。”

    “不要紧,你先听我的第二条推论。

    第二,我们之所以把面包车和疯子团伙联系起来,是因为上次抢走李八月孩子并乘坐面包车逃走的,是个疯子,而且跟几年前当街刺死李建业的是同一个疯子——郭子爱。

    所以我们理所应当的认为,那就是疯子团伙作案。

    可是,就如第一条推论所说,自郭子爱抢李八月的孩子起,疯子团伙的作案手法发生了变化,有可能是因为权力更迭,还有可能——我们一开始就被误导了,李八月的孩子被抢,胖子被绑架,这根本就不是疯子团伙作案,而是那个已经让1个人失踪的神秘团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但这就太复杂了,除非彻底排除了已知的两个犯罪团伙,否则我不会考虑这种可能。

    重点是,如果是那个神秘团伙作案,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知道疯子团伙的存在,安排郭子爱再次作案,这手法怎么看都像是想栽赃给疯子团伙,让疯子团伙给他们顶罪,甚至,为了某种利益,他们主动把疯子团伙送到警方的视线里。”

    “你的意思是……犯罪团伙之间还有矛盾?或者说是……某种竞争关系?然后,神秘团伙想借助我们除掉竞争者——疯子团伙……”

    “是。”

    “可怎么看他们都像是——我这么说可能不恰当,但在那些伸冤无门的人来看,这些组织就代表了正义——能有什么利益关系?”

    “要是加上钱这个因素呢?毕竟,一个组织的运营是要花钱的,你不会指望组织里的人凭着一腔热情喝着西北风就把除暴安良的事儿干了吧?

    接下来是我的第三条推论。

    我认为绑架也不完全是假的,否则没必要留胖子的命到我们去营救,人一抓来直接杀了了事岂不是更简单?

    无论绑架胖子的是哪个组织,都暴露出:他们的资金出了问题,他们想要钱,所以才会以绑架勒索这种低级的方式,在杀死胖子之前,从他身上榨出些油水。

    或许——我还没想太清楚——或许,从资金来源上着手,更容易查到这些犯罪组织……”

    那名和闫思弦一起行动的女警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下门,对闫思弦道:“副队,我们都陈述过事发经过了,该你了。”

    “我跟你们交代的,你们都照做了吗?”闫思弦问道。

    女警点头,“放心,我们有分寸。”

    闫思弦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警官证,对吴端道:“交给你了。”

    “等你回来。”

    待闫思弦出门,吴端问那女警道:“他跟你们交代什么了?”

    “副队让我们把责任都推他身上,说是他指挥失误,我们当然不能这么干……”

    吴端点点头,打开了电脑上冯笑香发来的资料。

    他相信闫思弦能应付这些变故,眼下,审讯室里还有两个人等着他审,他必须心无旁骛地看完冯笑香发来的绑匪个人资料。

    审讯室。

    胖子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况且他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他原本可以做为受害者,成功获救后欢欢喜喜地回家,与家人团聚,此刻却到了这儿。

    父母应该已经赶来了吧?不,或许父亲正在给他打点关系,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后悔吗?不,胖子只恨自己手不够快,没能把那三个人都弄死。

    那事八成要露馅儿了,他不知道波及范围会有多广,是否连父亲都要受到连累。一想到一辈子养尊处优单纯如小女孩的母亲即将面对的局面,胖子就心如刀绞。

    他叹了口气,又想到了闫思弦。

    那家伙竟然当了警察,估计被害惨了吧?可胖子也不太在意,在他看来,闫思弦当警察不过一时新鲜,即便丢了工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突然很想见见闫思弦,这么多年了,胖子似乎习惯了有事找闫哥,因为闫哥向来很靠谱。

    想要被审讯,那样就能探探警方已知的情况了,却又害怕被审讯。隔着单面玻璃,胖子在审讯室里东瞅西望的样子,吴端看得一清二楚。

    吴端决定先晾着他。

    绑匪这边,高个侍者当场死亡,壮汉受了重伤,已经送医院,负责看守的刑警刚刚传回消息,刚出手术室,一只眼睛瞎了,眼球已经摘除,人还在昏迷状态,能审讯的,只有那个矮个子。

    矮个子死里逃生,被吓得够呛,坐在审讯室,不停地打着哆嗦。

    说是矮个子,其实他也不是特别矮,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只不过跟另外两个站在一起,他只能当手机信号最矮的那一截。

    吴端走进了关着矮个子的审讯室,坐下。

    “姓名。”

    “侯顺。”

    “为什么绑架陈天凯?”

    胖子的大名叫陈天凯。

    “要钱,他有钱,还有,找他报仇——孙坚成跟他有仇。”

    孙坚成,把胖子从白天鹅酒店带走的高个子侍者,被胖子当场砍死。

    “报什么仇?”吴端问道。

    “我听说……是因为孙坚成的哥哥……孙建成有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哥哥……怎么说呢,这家人被陈天凯坑惨了。”

    精神不正常!

    这几个字自动被吴端划了重音。

    “具体报什么仇?”吴端问道。

第四十二章 谁死谁背锅

    “差不多十年前吧,他哥走丢了,全家人都找,可那么多人上哪儿找去?

    父母为此还病倒了,没两年就先后死了。

    那时候孙坚成还小,你就想吧,十几岁的小孩儿,没了父母,得遭多少罪?

    后来他哥又找着了,而且,据他哥哥说,自己坐牢了,一关就是6年多啊。

    回来的时候,他哥身上只有一张刑满释放证明,而那张证明上,名字就是陈天凯。

    这事儿不难想,对吧?肯定是有个叫陈天凯的犯了事儿,自己不愿坐牢,找孙坚成他哥顶罪。反正他哥精神不正常,胆小,连话都说不清楚,顶罪找这种人当然最好了。

    就因为他哥被弄去顶罪,害得孙建成家破人亡,你说他恨不恨?”

    侯顺的讲述不过三言两语,却听得吴端起了一身冷汗。

    他所讲述的事件,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吴端不敢相信,在刑侦、司法、监狱体制逐渐健全的今天,竟会现罪犯冒名顶替的荒唐事。

    可是,陈天凯的犯罪和服刑记录又是的确存在的,闫思弦又否定了他本人曾经服过刑。

    这从侧面印证,侯顺的说法纵然离谱,但绝对大有可能。

    “孙坚成的哥哥现在在哪儿,他跟你们说过吗?”

    “这就不不清楚了,他只说已经把他哥安顿好了。”

    吴端继续问道:“孙坚成跟陈天凯有仇,绑架、撕票都说得过去,你呢?你为什么参与?”

    “为了钱呗。”侯顺道。

    “多少钱?”

    “说是分我10万。”

    “你们三个怎么凑到一块的?”

    “孙坚成找到我的,他说我只要帮忙把人看住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杀人……杀人的事儿我可一点都没参与……还有绑人,其实绑人的事儿我也没参与,我就只是……在那儿而已……”

    吴端已摸清了侯顺的套路,反正孙坚成死了,死无对证,干脆把所有的事儿都推他身上。

    这是在审讯团伙犯罪的程中常常出现的情况,谁死谁背锅。

    现在要是审讯医院里那被胖子砍了一刀的壮汉,八成说法也差不多。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额……我们……喝酒认识的……”

    “具体点。”

    “就是……去酒吧里玩,就……认识了……”

    谎言的最大特点就是缺乏细节,打破谎言的最好办法,就是追问细节。而侯顺,他真的不擅长撒谎。

    “酒吧?还能找个更烂的理由吗?你不去认识妹子,认识了一个……男的?接下来你不会要说自己喜欢同性吧?”

    侯顺夹了夹腿,“不是,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对,是朋友撺掇一块儿玩儿,然后才认识的。”

    “哪个朋友?”

    “忘了……嗯……挺早以前了。”

    不会撒谎的人硬撒,实在是叫吴端难受。

    “我们会查到那个朋友,以及,究竟有没有你所说的朋友。”

    话音落下时,吴端拿中指关节敲了下桌子,有点一锤定音的意思。

    他越淡定,侯顺就越局促局促地沉默着。

    吴端终于又开口,结束了这令侯顺不安到手都不知该怎么放的沉默。

    “别扯淡了,今天你也累够呛吧?早点审完,咱们都早点休息。

    我先说说我知道的。

    陈天凯的确有犯罪记录,孙坚成也的确有个哥哥,但是不是他哥顶替了凯坐牢,我们需要进一步核实。

    你,侯顺,我们也查到了一点关于你的事儿。

    你们家也有个精神病患者,是妈妈吧?病因是什么?”

    侯顺低头不语。

    吴端继续道:“我们查到了一份很早的病历记录,上面说你们家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史,外公也有精神病对吧?”

    侯顺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两个月前将母亲接到墨城第四医院也就是精神病院治疗过,治疗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你们老家的一个邻居,叫朱萍的妇女,失踪了。

    我们还了解到,因为你母亲的精神问题,你们家在村里一直很受欺负排挤,其中就以朱萍的行为最过分,她曾经骗你母亲当街脱衣服,让你们家成了全村的笑柄,还多次言语上羞辱你母亲。”

    吴端紧盯着侯顺,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要是晚找到你们一天,陈天凯是不是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朱萍一样?”

    瘦子大惊,整个人像触了电一般抖了一下。

    吴端盯着他。

    瘦子知道,这次对面的刑警不会再主动打破沉默了。

    终于,瘦子没头没尾道:“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谁?”

    “那个……主动联系我,帮我报仇,要求我回报的人……朱萍的事跟我没关系,真的警官,我都不知道她失踪了,那个人联系我,我才知道……”

    吴端用力握紧了桌子下的拳头,黑暗就快要被撕开一道口子了,他即将看到某个组织的或许只是看到冰山一角,那也足够他激动的了他唯有握紧拳头,握到指关节发痛,才能坚持住表面上的不动声色。

    他突然十分渴望闫思弦能在这里,这是两人共同追查的结果,闫思弦理应享受第一颗胜利果实。

    吴端打定了主意,等下出了审讯室,他就要第一时间把一切告诉闫思弦不,他要偷偷给闫思弦听一听完整的审讯录音。

    吴端组织了一下语言,打断了侯顺颠三倒四的叙述,“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你从没见过的人,他帮你家’复仇’也就是他杀死了朱萍,至少是致朱萍失踪。”

    “没错!”

    “他是男是女?”

    “听不出来,他电话里变声了。”

    “我需要你仔细回忆一下,你们的第一次通话,然后复述一遍,包括你接电话的时的场景,当时你在干什么?是在你母亲的病房吗?。”

    吴端放慢了语速,声音也轻缓了很多,收敛起了严肃之感。

    能看出来,在他的影响下,侯顺的紧张激动正逐渐平缓。

    “我……我尽量吧。”侯顺低下头仔细思索着。

    吴端想最大限度减少他的压力,出门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待吴端回来,将水放在侯顺身前的小桌板上,侯顺道:“我想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缺心眼

    “我想起来了,第一通电话来的时候,我的确是在医院,但不在病房里,在去食堂给我妈打饭的路上,一天中午,电话突然就来了,是个陌生号码。www.uu234.net

    我接起来,对方就问我是不是朱玉珍家属我妈叫朱玉珍。

    我说是。

    对方又问我,朱玉珍病情加重,是不是因为在村里受了朱萍的欺负。

    对方提起这个,我就问他是不是医生。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朱萍的事我跟主治医生说过,可是听声音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变声软件,反正声音很奇怪,绝对不是主治医生的声音。

    结果,对方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要是有个能让朱萍消失的办法,我会不会让她消失?

    我……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恶作剧电话。”

    侯顺沉默了一下。

    吴端道:“所以,你最后给出的回答是会。”

    侯顺焦急道:“我承认,我是巴不得朱萍死,可那就是个电话……当时……我真不知道啊,谁能想到朱萍真会失踪……”

    吴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侯顺不要激动,“那你答应了之后呢?对方有没有再说什么?”

    “嗯……对方又说了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让我等消息,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通电话时间很短的,其实就说了几句话,我根本没放心里,事后就忘了。”

    “你跟你妈说起过这通电话吗?”

    “没,不能跟她提朱萍,一说起来我妈就犯病,我妈的病本来没那么严重,就是被朱萍欺负的了,真的。”

    “明白了,那第二通电话呢?”

    “嗯……大概是……过了一个礼拜吧可能,又是那个号码挂完电话我专门翻了之前的通话记录,很确定,是同一个号码。

    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他一上来就跟我说,朱萍解决了。

    我当时……我还是不敢相信,觉得是恶作剧,可是……心里又有点儿发毛,感觉电话那头的人很可怕……”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帮助别人对!因为他跟我说的那些,我才觉得可怕!”

    侯顺的情绪又变得有些激动,吴端只好继续安抚他道:“不要怕,朱萍的事我们会查清楚,如果你仅仅是接了两通电话,自然不用负刑事责任。

    你讲得很好,很清楚,继续。

    他问你愿不愿意帮助别人,然后呢?他有没有说是怎样的帮助?”

    “是的,就是这个,我当时也问了,让我帮什么?

    他说,帮和我妈一样受了欺负的人,让那些像朱萍一样的坏人消失。

    他这么说,我心里就打起鼓,真害怕啊。”

    “那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我答应了,帮。”侯顺立即解释道:“但我没真想帮他,我就是……害怕,所以不敢跟他说不。再说了,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当时可能就是想快点儿挂电话吧。”

    闫思弦点点头,“第二通电话你又是在哪儿接的?”

    “也在医院,病房外面的走廊里。”

    吴端点点头,“还有第三通电话吧?”

    侯顺却没有立即讲述第三通电话,而是道:“我其实给老家亲戚打过一通电话,就是想确认一下朱萍的情况。”

    无端发现,眼前这个矮个子青年只要静下心来,逻辑还是非常清晰的,吴端顺着他的思路道:“那老家那边怎么说?”

    “说是朱萍跟野男人跑了,反正消息都传遍了,她老公就是我们村村支书,头都抬不起来……”

    吴端明白了,为什么村里放任朱萍欺负疯子一家不管,原来朱萍家就是村里最大的官。

    吴端甚至都能想象,村干部变成了村霸,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侯顺一家生活的村子是何等的污烟瘴气。

    “农村嘛,一个女人不见了,传言大多会是这个样子……私奔啦什么的,可是……我心里觉得没底,弄不清朱萍的失踪究竟跟那个电话有没有关系。

    我也试着打回去,可是那号码打不通,提示是空号,这就更奇怪了对吧?”

    “是很奇怪,第二通电话你也没跟人说过吗?”

    “我……其实我是想找个人商量,可是没人可商量,再说,我也不想给自己惹这个麻烦。

    我们家有遗传病史,我妈是疯子,我从小被人叫‘小疯子’,我最怕一句话说不好就被人叫‘小疯子’,所以,始终也没敢找人商量。”

    “明白了,继续吧,第三通电话呢?”

    “就是最近。”

    “是要求你参与绑架陈天凯?”

    “嗯……也不完全是。”

    “具体说说。”

    “我是负责处理尸体的。电话给的指示是让我今天去那排平房,等其他两个人把人杀死,我就负责开车就是院子里那辆面包车把尸体送到城南,白杨桥,从桥上扔下去。”

    “就这样?仅仅是……扔下去?”吴端问道。

    “嗯,他说接下来会有别人处理,不用我管。”

    吴端点点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那就是我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早上我去找他们的时候就是今天早上他们已经把人绑来了,就等着杀人拿钱了。

    不过他们俩就什么时候杀人说不到一块去,孙坚成一大早就忍不住要杀人,另外一个不同意,觉得拿了钱再杀人比较稳妥。

    最后他们俩人说好,中午吃完饭动手。

    这些我都不参与,我只管埋人。”

    “那其他两个人,也是被电话那头的神秘人找来的吗?”吴端问道。

    “孙坚成是的,他只想报仇,不在乎我们知不知道他的底细,什么都告诉我了。可我没跟他说,因为那个人告诉我,最好少跟其余两个人交流,我们相互之间,知道彼此的情况越少越安全。”

    “所以你不知道那个面部受伤壮汉他叫张伟的情况?”

    “嗯,他跟我一样,什么都没说,但……我有种感觉……”

    侯顺犹豫了一下,又道:“算了吧……感觉不算数……”

    “不,你的直接感受对我们破案也有帮助,你只管说,算不算数的我来查。”

第四十四章 指挥官·士兵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张伟可能和跟我通话的神秘人有关系,因为……他太嚣张了点。

    那个感觉就是……他就自然而然把自个儿当成我们这些人里的老大,总想使唤人,那个样子……感觉他就是背后指使我们的人,所以才那么有底气……

    当然,也有可能他本来就……缺心眼。”

    侯顺又想了想,终于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真的没见过电话里那人。”

    吴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同意?”

    “什么?”

    “你刚才说,第二次接电话的时候口头上同意帮忙,只是为了打发那人,赶紧挂电话。

    为什么后来又同意帮他做事?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侯顺叹了口气,“为了钱吧,十万块,我送快递好几年才能攒够那么多钱,有了这些钱,我妈就能多在医院里住些天,还可以留下来,我们租个稍微大点的房子,一起住。”

    “只因为钱?”

    “还因为……我说不上,就是觉得……应该答应他,没人为我们着想,我们受欺负了也不会有人在乎,那我们就应该互相帮助。”

    “这是他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觉得。”

    吴端有些不忍,他希望侯顺说实话,可是,这实话说出来,就给他的犯罪加上了一层主观自愿的意思,而削弱了受人教唆的成分,这对他的量刑不利。

    但作为对他诚实的报答,吴端会在他的案宗里格外注明“归案后积极配合调查,供出同伙信息”这一情节。

    “最后一个问题,第三通电话是在哪儿接的?”

    “也是四医院。”

    吴端沉思片刻,“那你跟主治医生聊到朱萍在村里欺负你的母亲的事,旁边还有别人吗?”

    “嗯……有……但是,有点乱。”

    “你慢慢想想。”

    “是这样,好多医生在同一个办公室办公,我跟主治医生聊病史的时候,就在那个大办公室,里面还有别的医生,还有几个别的病人、家属和我一样,也在跟医生聊病情什么的……呃……我记得一直有人进出,护士、护工之类的。”

    “明白了。”

    出审讯室后,吴端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等闫思弦从领导那儿问话回来,关切道:“什么情况?”

    “我没搞错吧,”闫思弦笑道:“你在这是等我呢?”

    “嗯。”

    闫思弦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抬手看了看表,“小吴子,时候不早了,跪安吧。”

    吴端:“狗头伸过来,我保证不砍死你!”

    “哈哈。”

    见闫思弦心情不错,至少表面看来没有受到停职调查的影响,吴端这才问道:“你那边究竟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和八月当年的情况差不多,不许离开本市,手机保持畅通,随时准备接受质询。”闫思弦不耐烦地陈述着。

    吴端凑到他跟前,低声道:“走,吃夜宵去,顺便……”他晃了晃手机,“给你听个东西。”

    闫思弦立即会意,他这是要给自己听审讯录音。

    “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爸爸带你吃好的去。”闫思弦道。

    “滚!”骂完,吴端又道:“你那些销金窟我再可不去了,上上回赶上sm聚会扫黄,上次是胖子失踪,我上有老的,可不敢跟你玩儿命。”

    “那去我家吧,我让人把吃的送过去。”

    “太晚了,算了。”吴端道。

    他拿起吴端放在桌上的手机,“你不会是要随便找个路边摊,然后给我听这个吧?”

    “我……”

    不由吴端再解释什么,闫思弦已经将他的手机揣进了自己兜里,“走吧,我还有事。”

    闫思弦摆出一副“你废什么话,本少爷分分钟几千万上下,岂是你能耽误的”嘴脸,吴端就没了办法,只好跟上。

    闫思弦家。

    他照例给吴端倒了热水,自己喝着果汁。

    或许是累了,他歪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闭目听着吴端手机里的录音。

    不出吴端所料,听到关于那神秘电话的部分,闫思弦也很开心,嘴角向上扬了大约3度就是证据。

    是的,只有3度,远不像吴端在审讯室里那样,激动得心如擂鼓。

    这不免让吴端有些气馁,跟闫思弦老神在的态度相比,自己的情绪起伏堪称“没见过世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闫思弦冷不丁开口问道。

    “啊?”

    吴端有些出神了。

    闫思弦睁开一只眼,恰好跟吴端对视。

    “你看着我发什么愣……我天不是吧,爸爸不好这口儿……”

    “滚!你大爷的!”吴端一哆嗦,杯子里的热水洒出来一点,他只好无奈地抽了几张纸去擦地板,一边擦,一边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激动什么?”

    “有人,或者有组织在背后操控这些失踪事件,至少初步得到了证实。”

    “最大概率的结果被证实了,有什么可激动的?”

    吴端想想也是,便不再反驳他。

    “你刚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的想法……可能还不太成熟。”

    “跟你的脸一样?”闫思弦揶揄道。

    吴端撇撇嘴。

    闫思弦依旧闭目养神,但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意思是“我在听”。

    吴端便继续道:“电话那一端的,我们暂时称之为’指挥官’吧,而侯顺、孙坚成这样执行具体杀人任务的,就先叫他们为’士兵’好了。”

    闫思弦舒展眉目笑道:“比喻挺恰当,我喜欢。”

    吴端喜形于色。

    “从侯顺供认的情况来看,指挥官单线联络士兵,而士兵无法联络到指挥官,这意味着,士兵无法向指挥官汇报任务推进情况,那么问题来了,指挥官怎么知道他的士兵们有没有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到了什么程度?

    比方说现在,三名士兵被我们抓了,所以今天不会有人往白杨桥底下扔尸体了,这消息指挥官知道吗?”

    “你已经在那儿布控了吧?”闫思弦道,“看来还没有收获。”

    “是。”

    “那就是已经知道消息,终止了后续处理尸体的任务。”

    “问题是,怎么知道的,只有弄清这个,我们才能把指挥官揪出来。”

第四十五章 建筑越高,道德底线越低

    “是个不错的问题,你想好怎么找答案了吗?”

    “四医院,我发觉太多人都跟四医院有关系,杜珍珠、许阳,还有两次犯案的郭子爱,包括当年因为亚圣书院的折磨而精神失常的楚梅,都在四医院住过,而’组织’帮侯顺的母亲复仇,让朱萍消失,也是在四医院向主治医生透露了病史之后。www.uu234.net

    还有一点令我在意,侯顺三次接到指挥官的电话,都是在四医院。有没有可能,他接电话的时候正好受到监视?

    所以,无论指挥官是谁,他很可能在四医院安置了耳目,甚至,指挥官本人就在四医院。

    所以,我打算以四医院为切入点,仔细调查……”

    “别查了,直接引蛇出洞吧。”

    “你的意思……”

    闫思弦挑了挑眉,“你擅长装疯吗?”

    吴端沉默思忖片刻,“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那我还有一个建议。”

    “什么?”

    “该联络媒体了。”

    “媒体?”

    “胖子能偷梁换柱,他家必然在系统内有关系,我估计,很快就会有来自上层的压力,尽早曝光胖子上次服刑的黑幕,让媒体帮你顶住压力。”

    “那我这就……”

    “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让公关部门写好稿子了,你看一下,没问题得话,现在就能发给跟我家有合作关系的媒体,今晚新闻就能发出去。”闫思弦起身,将桌上的ipad解锁,打开新闻稿,递给吴端。

    乍一看,吴端就发现这新闻稿竟然有商业版、娱乐版、司法专业版、精简140字版等近10个版本,甚至其中还有一篇英文稿。

    “你这……还要发给外媒?”

    “我怕国内的新闻没两天就被封了,那岂不是白忙活?不用太惊讶,毕竟,胖子家在纽约挂的牌,而外媒最喜欢戳富豪的道德底线,找人顶罪的事,如果胖子一家不拿出道歉认错站好挨打的态度,外媒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吴端看看新闻,又看看闫思弦,“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报复的味道,胖子害你停职,你还是很生气的吧?”

    “你也太小看爸爸了,我有那么狭隘吗?我是看不上那一家子践踏法律的德行。”

    吴端举了举拳头,“小子,跟爹说话注意点。”

    有猫腻,总觉得有猫腻。

    但吴端一时又想不明白,只能细细看一遍新闻稿。

    直到大餐送上门来,他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发吧。”吴端终于做出了决定。

    “嘞。”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闻着食物香味,吴端真觉得奇饿无比。

    他首先注意到食品袋上印着一只天鹅。

    “这是……”

    “白天鹅的海鲜和黑松露真的不错,可惜上次出岔子,没带你尝尝,这就算补上遗憾吧。”

    “你还真执着。”

    闫思弦开了瓶红酒,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奇怪的习惯,他放弃了那巨大考究的餐桌,而是将吃喝一股脑都堆在了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很随意地席地而坐。

    吴端客随主便,坐在了他旁边。

    开动。

    闫思弦泯了一口红酒,看着窗外。

    吴端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乐了。

    闫思弦挑挑眉。

    “我听说过一句话,”吴端道:“建筑越高,道德底线越低。”

    “哦?看来你更喜欢茹毛饮血的时代,住山洞穿树叶,野兽严寒食物短缺分分钟要你的命,人类寿命三十年都不到……

    哦,也有个好处,你可以随时随地跟女野人叉叉圈圈。”

    “噗……”吴端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再也不敢说那种屁话了?”

    “这就是你的反驳?关于趁机做空胖子家股票的反驳。”

    闫思弦噎了一下。

    “你……连这也知道?”

    “可惜刚刚才想明白,你新闻已经发出去了吧?美国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胖子家的股票已经开始狂跌了吧?你的手下在干嘛?买入?你要买到什么程度?直接变大股东?”

    闫思弦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吴端摆摆手,“别用那眼光看我,怎么?瞧不起人啊?没玩过资本,烂大街的商战片我还没看过啊?”

    “原来如此。”闫思弦一摊手,“有何指教?”

    “哪儿来的指教。”吴端也泯了一口酒,“我擦真难喝。”

    闫思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底,“我也听说过一句话:越贵的红酒越难喝。这才叫真理。”

    “那你还喝?”

    “装逼呗。”

    两人大笑。

    “对了,我刚才不小心看见……”闫思弦指了一下吴端的手机,“你在买房子?”

    吴端没追究他偷看自己的聊天记录。

    “嗯,单位有一批集资房,我的住房公积金也有好几年了,全取出来,再添点,首付应该够了,早点买了,早点把爸妈接来。”

    “我认识几个楼盘,你要不要……”

    吴端摆手,“你休想以任何形式经济贿赂我,单位集资房就挺好。”

    “你随便,我就随口一说,”闫思弦耸耸肩,又看了看表,“太晚了,疲劳驾驶不安全,要不你今儿就在我家凑合一夜。”

    吴端看了看奢侈的大房子,可是丝毫没觉得“凑合”。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像你啊,假惺惺客气。”

    “我只是感觉,”吴端挠挠头,“张雅兰做为主要嫌疑人,被关进局里,你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不否认。”闫思弦道:“我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经历了那么多,她最熟悉的技能就是照顾自己,她并不需要我,而我跟一个已经全然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的确别扭。”

    “所以喽,你好喜欢被人打扰,就算一时头脑发热留了人,之后也会后悔。而我也不想给你造成麻烦。”

    “你们,一支队的人,小小、貂芳、你,还有八月,你们不是麻烦。再说,想想出门办案和蹲点时候风餐露宿的状况吧,我哪儿就那么矫情了,”闫思弦将自己的盘子放地上,端着酒杯已经走到了通往上一层的楼梯,“盘子放那儿就行了,明天钟点工会来洗,我带你看看客房。”

    吴端愣了一下,跟上。

    自从两人开始着手调查疯子团伙,吴端已经很久没在2点前睡过了,睡眠严重不足,他决定不再扭捏。

    反正就借住一晚,闫思弦总不会小肚鸡肠到半夜醒来后悔吧?吴端想道。

    “对了,停职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去公司上班喽,宅家看书打游戏也不错,或者……拜访长辈?”

    “长辈?”

    “去看看胖子父母,也算是拜访相熟的长辈吧。”

    “你抄了人家的底,落井下石,还敢上门拜访?”

    “就是因为这一仗打得漂亮,才要去看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嘛。”

第四十六章 金钱游戏

    竹林四合院,16号。顶 点 X 23 U S

    闫思弦以前从未注意到,胖子家的装修风格竟如此压抑,那些深色的木质家具似乎都在昭示:这家里发生了不幸。

    此刻,胖子的父母,闫思弦,以及一位在墨城小有名气的刑法辩护律师就坐在客厅里。

    闫思弦此行,原本是想跟胖子的父母套套话,赶得不巧,律师也在场律师一定会提醒金主,不要说出任何对胖子不利的信息,尤其是警方还未查证的。

    只跟胖子老爹的眼神碰了一下,闫思弦就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资产缩水是闫思弦一手操持的结果。

    但怎么说也是个老江湖了,对方只是冲闫思弦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

    胖子老妈从来不管公司的事儿又或者,是胖子老爹不想让她操心,没告诉她。

    毕竟,这可是商界的模范夫妇,他们的爱情故事是媒体每年必炒的冷饭。

    两人结婚时胖子老爹一穷二白,女方父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是胖子老妈执意要嫁他,甚至刚结婚那几年还跟娘家断绝了关系。

    后来男方从回收倒卖电子器件的小本生意做起,赶上了下海经商的浪潮,几年就办起了电子器件生产工厂,成了“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又在一轮轮的大浪淘沙中几经沉浮,据说一家子最困难的时候,曾经想过开煤气一起自杀。

    后来,企业获得了救命的贷款,缓了过来,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世界排名前三的元器件供应商、电子产品集成组装工厂。这对夫妇跻身真正的富豪行列,重要场合两人从来都是出双入对。

    一个陪男人吃苦创业的女人,以及一个发达了以后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男人。

    传统故事,没什么稀奇的。

    这就是胖子父母对外塑造的形象,和谐,顾家,宠妻狂魔。

    要说这个三口之家还有什么不圆满的,那大概就是胖子太不争气,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富家出生的孩子当然要长成纨绔子弟的样子,所以纵然胖子作天作地,偶尔还被曝出些丑闻,却都还在公众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次不同,犯罪,犯罪之后竟然找个疯子顶替坐牢,这显然超出了公众的底线。

    网上已经炒翻了天,以胖子为主题的段子层出不穷。

    胖子家也遭受了各路记者围堵。幸好小区保安还算尽职尽责,已进入戒备状态,将一众记者、狗仔拦在门口,闫思弦进小区时又是检查又是登记,幸好他的车足够拉风,以前跟胖子一起进出过几次,保安有印象,才将他放了进去。

    女主人先开了口。

    “小闫,我家凯凯最多也就是防卫过当,他不会有事吧?啊?……你是警察,你什么时候当上警察的?阿姨以前就说,你有出息,让凯凯多跟着你学……哎!你跟阿姨说说,这事怎么办……”

    闫思弦突然想到,这个女人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胖子的狐朋狗友,总是那样温和,他吃过她亲手做的点心,喝过她泡的柠檬茶。

    这突然令闫思弦有些伤感,伤感到他觉得眼睛一热,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总是很难不对女性表达善意。

    但他忍住了。

    他很擅长控制情绪。

    不就是父母无底线的宠溺、包庇,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吗?

    “我已经停职了。营救他的行动是我带队,本来人都救出来了,歹徒也控制住了,可我一眼没看住,他就把人砍了,一死一伤。”闫思弦低头道:“我是来道歉的,要是我当时……我反应快点,或许就不是这种结果。

    我知道现在道歉没用,所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叔叔阿姨尽管使唤。”

    “孩子,不是你的错……”

    男人伸手搂住妻子,打断了她的话,“小闫,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你身份特殊,你是我家凯凯的朋友,救命恩人,再说你也因为他受了牵连,所以我不瞒你。”

    “陈总……”律师要插话,男人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有分寸。

    律师闭了嘴,紧张地推了推金边眼镜,生怕金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你应该了解我家那个兔崽子,他没吃过苦,真坐了牢,我都怀疑他能不能活着出来。”男人摇摇头,坚决道:“所以,我绝不能让他进去。”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闫思弦道。

    “我听说,他是在你们制服了绑匪之后动的手,按这个情况,他最少也是防卫过当,要判的,可如果是正当防卫就不一样了……”

    男人没把话说完,他只是看着闫思弦。

    闫思弦当然瞬间领会了精神,点头表示明白了。

    “您是想让我改一改说法,如果歹徒当时没被制服,意图伤害胖子抱歉,意图伤害陈天凯那陈天凯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了。”

    男人十分谨慎地答道:“也可以。”

    “可我一个人的案情陈述恐怕起不了作用,当时在场的总共8名刑警,他们都清楚状况。”

    “这个我会再想办法,当然了,小闫,如果你愿意帮叔叔牵线搭桥,我保证不会亏待他们还有你。”

    闫思弦未置可否,“即便我们8个人都更改了说法,可是第一轮调查已经结束,我们已经做过一次案情陈述是实话实说的。

    现在突然改说法,太奇怪了,上面……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

    “这你不用操心……”

    闫思弦打断了对方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搁几年前,想掩盖事实,只要把人搞定,花钱就行了,钱总能帮您开道。

    可现在除了人,还有仪器设备。

    执法记录仪清晰记录了案发时的情况,三名歹徒究竟有没有被制服,究竟有没有伤害陈天凯的行为,都拍得清清楚楚。

    还有媒体介入顶罪的事曝光,已经正式立案了,您能堵住8名警察的嘴,可怎么赌那悠悠众口?

    恕我直言,改个说法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您,大不了警察我不干了,可是别人总要考虑风险。

    我相信,以您在商场这么多年的人脉,想走高层路线轻而易举,可您今天竟然让我这个被停职的小刑警帮忙我真没想到您会开这个口我猜,高层路线没走通吧,有钱送不出去了?

    那些人不是傻子,有命赚没命花的钱,他们不会要的。”

第四十七章 外援(1)

    “总有办法,我不会让他进去的。”

    闫思弦不想评判一个父亲保护儿子的心情,只淡淡道了一句:“前段时间我试着接管了一些公司业务,突然发现,无论赚多少钱,有些事还是难以逾越,您经商时间比我长,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事在人为。”

    “哪怕要把一家子都搭进去?您不是个喜欢冒险的商人,您喜欢稳扎稳打,我了解过。

    您应该清楚,对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抱希望,根本不现实。

    陈天凯脱罪的事很快就会板上钉钉,不说别的,就证据,服刑期间他年年出国去玩,晒一大堆照片儿,到处都是能证明他没有正常服刑的证据。

    认罪伏法争取减刑是最稳妥的做法,找人顶罪,加上这次防卫过当,你们该有心理准备,判的年数不会短。

    但好处是你们有钱,想让他在牢里过得舒坦,还是能做到的。”

    律师不甘心地反驳道:“只要不是关键证据,都可以推翻,我入行以来还没败诉过。”

    闫思弦压根儿不看他,“因为你没碰到吴端。”

    律师抿嘴不语,向金主使着眼色,示意不该继续透露信息。

    不等对方送客,闫思弦主动起身,对胖子老爸道:“您的钱我不白赚,陈天凯在局里不会受罪,我保证,他进去以后,我也会想法照应。

    还有如果您还能听得进去建议换个律师吧,或者,至少多听几个律师的建议,您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拿刑期为某人的无知买单吧?”

    “小闫”

    闫思弦向胖子老妈道了一声“阿姨保重”,转身离开。

    “所以,你觉得你说动他们了吗?”电话那头,吴端问道。

    “不知道,那可是只老狐狸,我道行浅,看不透啊……胖子那边什么情况?”

    “什么都不说,要求见爹妈,见律师,还有……见你。”

    “胖子没什么主见,但基本常识他有,老爹没拍板,他一个字都不会吐的。”

    “你的意思是,还要从他家那边下手?”

    “是,商人难免要面临割肉止损的局面,只不过这次要割的是他儿子数年人生,谁也没法瞬间就下好决心做出判断,犹豫是正常的,但我觉得还能争取。

    关键是,他找的律师可能要坏事。”

    “律师?”

    “艺高人胆大呗,对防卫过当辩护很有信心的样子。”

    “防卫过当?你们当时已经制服绑匪了,这种情况下检方最轻也会以故意伤害起诉,碰见硬气点的检察官,起诉故意杀人都是有可能的,这律师……想得有点美啊。”

    “毕竟是辩方律师,也能理解,而且,对胖子家来说,罪名不重要,关键是量刑,他们一定会积极跟受害者家属及律师沟通,达成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诉讼。”

    “民事赔偿,明白了,意思是把钱给到位,得到对方充分谅解,好给量刑留足了弹性空间。”

    “肯定这么干啊,反正他家不缺钱,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律师明显主张隐瞒顶罪的事儿,这可不妙……总之,这块你别管了,胖子父母的工作,我来想办法,我现在能帮的忙,也就这些了。”

    “知道了,那你自己注意点安全,毕竟有疯子往你家送过小孩。”

    “好。”

    “没事儿的话我就先……”

    “喂。”闫思弦突然道:“谢了。”

    “谢?”

    “照顾胖子,”闫思弦笑了一下,“那小子吓够呛吧?真惭愧,我身边儿的人怎么总惹麻烦。”

    “交友不慎呗。”吴端不会放弃嘲笑他的机会,“不过你还会惭愧?我怎么觉得这话一点儿都不诚恳。”

    “我随便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怎么,最近要走傻白甜路线?”

    吴端想喷血。

    市四医院,男病区一部住院医师办公室。

    吴端跟许阳曾经的主治医师约好了下午3点见面,聊聊许阳的病情,可到了约定时间,来了新病人,主治医师抱歉地请吴端先坐在办公室里等等,自己在一旁询问病史。

    病人为大,吴端从善如流。

    这样倒也好,让他有机会观察一下这里。

    此时,吴端就注意到了那个陈述病史的家属。

    30岁左右的女人,规矩地挽着发髻,职业套装是那种有点廉价的职业套装,像保险公司统一配发的那种,提着一只旧旧的公文包,开始说话之前,先看了看手表,似乎在赶时间。

    “遗传病史?没有,我们家没人得这个病,我姐绝对是后天受刺激……是我那个姐夫,家暴,动不动就打人。

    我姐一跟他提离婚,他就扬言要杀我全家,所以家暴的事我姐一直不敢跟我们说,直到……直到精神出了问题,我们才问出来点情况……

    之前在别的医院看……对,不是专门的精神病医院……没错,就是感觉看来看去没什么成效,就转过来,咱们这儿不是专业吗,就想好好治一治。

    以前好好的,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可怎么办……

    病情……具体病情得话……您看这儿有之前的病例,都在这儿了……她有幻觉,就比方说,我有一次仔细听她说话,发现她是在跟我妈聊天呢……真真儿的,有表情,还带比划的,说激动了还在屋里……可是,我妈都去世三年了,怪人的,我吓得那天晚上都不敢睡觉。

    除了幻觉得话……逻辑也混乱,就是说话没个重点,东一句西一句的,别人跟不上她的思路,她也不理会别人都说了些啥……交流?不行啊,根本没法交流!也就自己家人有耐心。

    还有……那叫什么来着,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先是觉得她老公随时会冲出来打她,然后是……看见个男的,就觉得对方要伤害她。

    现在更严重了,天天给妇联、国务院信访办写信,还要联系联合国,还有一些我都叫不上名字的科研组织,说是男人有什么阴谋,他们要占领地球,消灭女人,再不想办法就完蛋了……哎!我姐是真被欺负怕了……

    对了,她还去过墨城市政府,想找市长,幸亏我们拦得及时,不然说不定都抓监狱里去了吧……哎!现在搞得都不敢让她出门,出门家里人必须跟着……

    医生……你说我姐的病能治疗好吗?”

    女人描述病情的同时,“无意”看了吴端两眼,吴端冲她点点头,意思是“精神分裂症状记得挺熟练啊”。

    女人眨眨眼,示意自己收到了夸奖。两人显然认识,心照不宣。

    听完女人的讲述,医生道:“你所说的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显性症状,先入院观察吧,既然没有家族病史,那发病的主要诱因还是家庭暴力。”

    “肯定是啊。”

    “请你具体描述一下,你姐姐都遭受过怎样的暴力虐待,这对我们制定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很有用,还有就是,他们现在的婚姻状况,离婚了吗?”

    “离了,自从我姐病了,没法工作,也就不能出去赚钱了,那男的麻溜儿就离婚了……哎!他就是个衣冠禽兽,太会装了,貌似忠良就是形容他的。

    平时待人挺有礼貌的,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谁见了他都说他脾气好,我也一直以为我姐嫁得好,找对象还以他为榜样呢,结果……谁能想到单独跟我姐在一起的时候,他整个就变了,简直没人性啊,我姐有一只耳朵听力不好,就是被他打的了……”说到这里,女人还低头开始抹眼泪。

    吴端简直想给她发一尊奥斯卡小金人。

第四十八章 外援(2)

    主治医生又问了一些问题,女人一一回答。www.uu234.net等到询问病史环节结束,已经是20分钟后。

    他交代一名实习医生帮忙安排具体的住院事宜,然后抱歉地在吴端旁边的位置坐下。

    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了,头发花白,或许是经常皱眉的原因,鼻梁山根处的川字纹十分明显,这使得他的面相看起来有些凶狠,平添了权威之感,反倒会令患者感到可以信赖。

    也不知这位主治医生是已经习惯了大办公室乱哄哄的工作环境,还是神经大条到忽视了警方办案的私密性,直接道:“实在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一定配合。”

    吴端感觉道,在主治医生公开了他的警察身份后,医生办公室里的声音明显减少,似乎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窥探一下为什么这里会有警察。

    你们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吴端环视一圈,不动声色。

    “那我就问了,首先,您对许阳这个病人还有印象吗?”

    “许阳啊,他可是我们医院的名人,多重人格障碍,有脑组织病变的那种,小小年纪就来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才这么高一点吧……”医生伸手比划了一个比两人坐下高点有限的高度,“还是个小孩儿呢。我尝试了很多种治疗方法,可他的情况实在特殊。

    按说多重人格障碍的病人通常会有一个主人格,主人格还是比较容易分辨的,可在他身上,每个人格都有一整套独立健全的思想,而且,所有人格几乎是平分了他的时间,仅仅判定主人格,就花费了两年时间。

    我这么说还不严谨,应该说,即便花费了两年时间,我还是不能完全确定哪个是他的主人格,所以他的治疗才格外艰难。

    后来,他的病又突然痊愈,这就更难解释了因为从许阳入院以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智商明显高于常人,我到现在都在怀疑,他用某种方法骗了我,而且,我分不清究竟他生病是假的,还是痊愈是假的……”

    说到此处,医生情绪略显激动,能看出他真的非常热爱本职工作,对许阳这个特殊的病例也很感兴趣。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声音更小了,医生的讲述明显勾起了大家的兴趣,一些见过或者了解过许阳的医生、护士相互传递着眼神,吴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果然那小子不一般,警察都来了”的意思。

    吴端又道:“按您的意思,许阳出院的时候,其实病情是存疑的。”

    “可以这么说是这样,我跟你解释一下,精神类的疾病和其它病不一样,它毕竟与人的心理有关,病人出院的首要考量当然是病情有好转,同时我们会进行一些列测试,确定病人的社会危害性小。

    但这些都不是绝对的,病情存疑出院很正常,拿许阳来说,他就出院了很多次,又入院了很多次,反反复复。”

    “明白了,您不必紧张,我这么问,并没有追究医院责任的意思,只是单纯跟您了解许阳的情况。”

    医生笑笑不是真笑,而是为了显示自己不紧张的笑。

    吴端继续问道:“我发现,四医院里男病区和女病区是严格隔离的。”

    “是。”

    “那在住院期间,许阳有可能认识别的女病人吗?”

    “可能啊,你看。”医生起身来到窗前,吴端随他一起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那是一片供病人活动的绿地。

    “只是病区隔离,对于病情不严重,没有躁狂等伤害性症状的病人,还是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的当然,我们会有专门的护士、护工进行看护。

    自由活动时间不分男女,所以他有可能认识女性病人。”

    “那许阳有没有跟您提起过某个女病人?或者男病人也成,他跟您聊过其他病人吗?”

    医生沉默了片刻,看样子是在仔细回忆。

    “肯定是提到过,但具体的内容我记不清了,毕竟我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与病人聊天,尤其人格分裂的病人,许阳又格外特殊……聊了太多,所以记不清了。”

    “应该有录音吧?”

    “倒是有,就是……”医生犹豫了一下,“太多了,你愿意听得话,我可以拷给你。”

    “那就多谢了。”

    吴端本来还想问问许阳住院治疗期间有没有什么反常,可转念一想,对一个精神病人来说,你很难界定他的哪些行为相对正常,哪些又是反常的。

    算了,还是直接听录音吧。

    直到看到医生电脑里名叫许阳谈话录音的文件夹有足足60个g,比吴端硬盘里的***可多多了,他瞬间有点崩溃。

    吴端粗劣看了一眼,其内的音频文件按照日期和治疗阶段排了序,从十几年前许阳第一次入院起,直到两年前出院,甚至,许阳出院进入福利院以后,医生还去回访过他的病情,时间线还是比较清晰的。

    ……

    从医院出来,吴端开车在街上饶了几圈,确定没被跟踪,直奔一家茶馆。

    茶馆里,刚刚扮演病人家属的女人坐在卡座,冲吴端招了下手。

    吴端一扬下巴,算是打招呼。

    他在女人对面坐下,坐得有些四仰八叉,可见两人十分熟稔。

    吴端道:“咱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张明辉。”

    名叫张明辉的女人道:“毕业再没见过吧?”

    “可不是,你留帝都,还是重案组组长,那儿更忙吧?……不对,咱们见过一次,我去过你婚礼。”

    “对对对,嗨,最近忙得记忆力严重衰退,再这么下去,迟早也得进精神病院……对了,八月的伤怎么样?我执行卧底任务,也不好去探望他,等任务结束再去吧……还有他的孩子……太可怜了……”

    “别提了,他就是跟眼下这个大案有了牵扯,是真的大案,要不也不能从帝都把你抽调过来帮忙。”

    “案宗我看过了,疯子团伙,上百条人命,是够大的,正好我那同事潘小宁,就是现在在四医院扮演家暴受害者的前段时间执行任务受伤,有旧伤,扮演这角色还挺合适。”

    “替我谢谢她,让她受委屈了。”

    “没啥可谢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反正精神病院也是医院,一样养伤。”

    “啧啧,你跟刚毕业那会儿可是一点没变……不对,还是有点变化的,越来越爷们儿了,看你手底下带出来的妹子就知道。”吴端熟稔地跟张明辉打起了趣。

    张明辉翻了个白眼,“爷们儿?那是跟你比。”

    “是是是,您身高一米六,气场5米。”吴端正色道:“鱼饵已经放好了,就看鱼咬不咬钩了。”

    “放心,卖惨难不住我们,不过,这次卧底并不难,你干嘛不用自己组里的人?”

    吴端向前凑了凑,低声道:“我们内部,可能有问题我希望怀疑错了,最好没有。”

第四十九章 外援(3)

    张明辉一愣,没再接话,对刑警来说,所属的编队就跟家一样,别人家出了事儿,外人不好在旁指手画脚。www.uu234.net

    不过,张明辉还是道:“我们重案组之前出过一回事儿,就是因为有内鬼,搞得分崩离析,组长被坑得贼惨。”

    “对了,你们到底……”吴端话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地打住,“算了,机密吧?我不该问。”

    张明辉点点头,“总之,你小心,别重蹈我们的覆辙。”

    “我记得你们组长也姓吴吧?在学校的时候你好像是他的小迷妹,成天向着怎么打破他的射击记录。

    工作以后破案率在全国都数得上,是个人物,可惜了。”

    “可不是,”张明辉少有地流露出些许惆怅,不过很快她就露出了笑容,“我现在一门心思守住重案组,等他们回来。”

    “他们?”

    张明辉吐了吐舌头,的确是他们,只不过,那个受了牵连的编外人员的身份不能对外透露。她很快岔开话题道:“不说我们了,说说你这个案子,刚才在医院,你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你进行病情陈述的时候,医生办公室里总共有16个人进出,其中2名医生,5名实习医生,2名护士,6名病人家属,1名病人……”吴端将手头的平板电脑递给张明辉,“我兜里的钢笔上装了微型探头,这些人全被拍下来了,我的同事已经根据拍下来的影像查明了这16个人的身份,你尽快记住他们,第一轮秘密排查就从这16个人开始。”

    “明白了,潘小宁会以病人的身份暗中接触和观察这些人,发现任何反常状况,我们这边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好。”

    张明辉带着平板电脑先离开了茶馆,吴端一想到移动硬盘里那60g的录音,不免有些发愁。

    他看了看手表,决定翘一回班。

    做为一名年仅25岁的刑警,潘小宁的卧底经验可谓相当丰富。

    她长相甜美,身材曼妙,十分具有欺骗性,上一次的卧底任务,她成功接近了一名涉嫌十余起命案的黑老大。

    但潜伏在一群疯子当中,还是头一次,这对潘小宁来说也十分新鲜。

    她走进病房,用恰到好处的惊恐目光打量着病房里的一切。

    3张病床依次排开。潘小宁的床位在中间。

    左边靠窗的病床,床尾信息卡上登记的名字叫做乔丽,45岁,所患的病为:表演型人格障碍。

    乔丽的床头柜上摆着茶杯,饭盒之类的日用品,还有一个洗好的苹果。

    此时这张病床空着,主人不在。

    右边靠门的病床上躺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家属在跟前,潘小宁不想节外生枝,没去看她的信息卡。

    此刻,小姑娘将一只手伸到头顶,中指骨节不断敲打着床头,发出不大但很有规律的梆梆梆的声音。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小姑娘床边,应该是她的妈妈。

    中年妇女剥了一只橘子,柔声对小姑娘道:“可甜了,吃一瓣儿吧。”

    小姑娘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她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无法感知到眼前的人和事。

    见潘小宁看着小姑娘,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道:“孩子有自闭症,懂事起就这样,哎。”

    怕小姑娘敲击床头的声音影响到潘小宁,女人赶紧将孩子的手拽了下来,强行按在她身边,口中叨念着:“不敲啦,乖,阿姨要休息了……”

    小姑娘一开始是扭动手臂挣扎,紧接着全身剧烈反抗,仅仅过了两三秒钟,尖利的喊声从她嘴里发了出来,她像是某种发了狂的野兽,甚至都看不出人形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潘小宁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站起来,想跟那母亲一起按住小姑娘,又无从下手,只能尴尬地站在人家的病床边。

    “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

    好在潘小宁的反应也不算太慢,她干脆和那小姑娘一起发起了疯。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起尖叫,声音都快把房顶掀开了,不等可怜的母亲按响床头通到护士站的电铃,已经有两名护士冲了进来。

    “安定!”年长的护士对年轻护士道,她自己上手,和母亲一起按住了小姑娘。

    年轻护士则十分麻利地给小姑娘来了一针。

    很快,小姑娘安静下来,睡着了。母亲已经泪流满面,看来每一次孩子犯病对她都是巨大的折磨。

    处理完了小姑娘,两名护士回过身来看着潘小宁。

    此时,潘小宁已经停止了鬼叫,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小姑娘,口中念念有词:

    “这样叫……好!太好了!……男人都吓跑了……”

    护士无奈地摇摇头,对小女孩的母亲道:“等孩子醒了你按铃叫一声。”

    “好好好。”母亲连声答应。

    护士又瞪了一眼潘小宁:“老实点,不然把你送男病区!”

    潘小宁立马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防备地看着护士。

    她的手死死抓住床头,似乎真的十分害怕自己被送到一个有男人的地方去。

    护士见成功震慑住了潘小宁,满意地离开了。

    潘小宁在心里给小姑娘道了一声“对不起”,又暗暗思忖着:这任务不好做啊,远不像“在精神病院养伤”那么简单。

    病房里这出闹剧刚刚上演完了,乔丽回来了。

    那是一个面容较好的40岁女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她保养得很不错,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两道柳叶眉修得漂亮整齐。

    不过不知是不是注射肉毒杆菌的后遗症,潘小宁总觉得乔丽的脸有点歪。

    她在病号服外披着一件薄毛衫,鞋子边沾了新鲜的草渣,看来刚刚是散步去了。

    可她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像是去散步,倒像个刚刚视察了自己领地的女王。

    她高昂着头,一走进病房,先是抱怨道:“他们又在中午浇水,我说了,那会影响我散步,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紧接着,乔丽发现了那位眼圈发红的母亲,便对她道:“你又哭了,我告诉过你,做母亲的要坚强起来,你是孩子的榜样。”

    潘小宁正腹诽这位女王态度傲慢,女王很快就用她独有的翻译腔,让潘小宁见识到了真正的傲慢。

    只见乔丽在路过潘小宁的病床时,斜睨了她一眼是的,潘小宁都怀疑自己连对方的余光都没能进。

    “被家暴的就是你?可怜的家伙,懦弱!你败给懦弱了!女人必须学会在恰当的时候还击!”

    潘小宁突然觉得,跟这次卧底任务相比,以前无论是扮妖艳还是装清纯,都不值一提,这回恐怕得祭出戏精本精了。

第五十章 外援(4)

    这是潘小宁在墨城市第四人民医院住下的第3天。顶 点 X 23 U S她基本已摸清了同病房两名室友的套路。

    她的右边是自闭症小姑娘。小姑娘安静得毫无存在感,她每天也只做两件事,第一,躺在床上发呆,第二,坐在床上抠着脚发呆。

    似乎是受了传染,小姑娘的母亲也格外沉默寡言,偶尔偷偷擦一下眼泪。

    小姑娘有时也会发出一点声音,就如潘小宁第一天住进病房时那样,用手指敲着床头。

    当小姑娘发出机械的敲击音,无论白天晚上,同病房的另一位病友乔丽总会在第一时间不满地指责小姑娘的母亲,怪她没有看好孩子,以至于“哎呦,我要神经衰弱了,该死的,护士为什么还不来给我一针安定,如果只有熟睡才能摆脱噪音的折磨……”

    人生如戏啊。

    睡在潘小宁左边的乔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

    这位风韵犹存的老美女曾经是个话剧演员,得过一些奖但潘小宁严重怀疑那是乔丽吹牛,因为她每次说出的奖项都不尽相同。

    乔丽每天也只做两件事,第一,视察领地,并“亲切友好”地给领地内的子民答疑解惑,不容置疑地指出人生方向。

    在她看来,能受到她的教诲是天大的幸运。

    第二则是向贴身女仆讲述自己与命运做斗争的故事,回忆峥嵘岁月。

    在讲述中,她时而是智斗绿茶婊女二的正直女一号,详情参见相关文娱小说,时而是将富二代渣男踩在脚下的平民灰姑娘,详情参见相关爱情小说。

    有一次还成了制服黑老大的英勇女卧底,故事比潘小宁的真实经历跌宕起伏一百倍,潘小宁都想给她鼓掌,啪啪啪啪……

    总之,每天都有新故事,潘小宁觉得吧,乔丽要是去写网文,怎么着也月入十万了。

    除了故事,乔丽的贴身女仆也在不断变换中。

    一个月前,是个刚分来的实习医生,后来,自闭症的小姑娘进了病房,乔丽便炒了实习医生的鱿鱼,自闭症小姑娘的妈妈光荣上岗。

    或许是出于对精神病患者的真切同情,善良的女人对乔丽的态度基本以哄骗为主,无论她吹得如何天花乱坠,总能得到类似“真的吗?你太厉害了”“也就你做得到”的回应。这令乔丽十分满意。

    不过很快,乔丽发现潘小宁更令人满意,因为她还能提出建设性的疑问,诸如“那最后她向您忏悔了吗?还是执迷不悟?”“真是太可惜了,渣男一定后悔得要死吧?”

    总之,入院的第三天,潘小宁就荣幸地被女王大人升任为贴身女仆。

    潘小宁之所以接近乔丽,因为乔丽是个老病号,她断断续续地入院、出院已经五年有余,对四医院的情况十分熟悉。

    甚至,乔丽私下里曾经主动和潘小宁聊起“如何在护士的严盯之下假装吃下药丸”。

    用乔丽的话来说,“你一定要相信我,久病成医,吃药根本没用,顶多起一点儿安慰剂的作用。”

    潘小宁深以为然,并跟乔丽深入探讨了藏药的技术,两人可谓相见恨晚。

    就在今天起床后不久,乔丽郑重而又神秘兮兮地向潘小宁展示了她的宝贝一盒形形色色的廉价首饰。

    类似女性冬天戴的毛衣链,巨大的硬塑料制成的“钻”,闪烁着死板的光亮。

    在乔丽看来,见过自己的这些宝贝,就真的是“自己人”了。

    潘小宁只稍做掩饰,就将无言以对乔装成了深深受到贵族的震慑以至于不敢说话,一点儿都不做作……

    在成了“自己人”后,潘小宁能跟乔丽讨论的内容就更丰富了。

    比如此时,她就正虚心求教乔丽对医生的看法。

    “医生都是蠢货,他们出的选择题就是证明。

    如果一个人踩了你的脚,拒不道歉,还辱骂你,你怎么做?

    a.杀死他

    b.跟他争论,直到他道歉

    c.自认倒霉,一直生气

    d.不与他计较,用快乐的事转移注意力

    想出院肯定选d。可惜医生就是不明白,我们只是精神出了问题,不是变成傻子了。”

    “看来每次出院都要做这种题?”

    “那简直是痛苦,**裸的侮辱智商!”乔丽愤愤不平道。

    “那您为什么要住院?我看您根本没病。”潘小宁知道,恰当的夸奖总能令乔丽口若悬河。

    不过这次乔丽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竟有点高深莫测之感。

    她突然转移了话题,道:“我看见了,护士给你换药的时候,我看见你背后有伤。”

    潘小宁心想:你当然能看见,为了成功卖惨,每次换药我就差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

    “真是你那个前夫打的?”

    “不是……不是打的,是砍的。”

    说这话时,潘小宁一脸惊恐,似乎她们正在谈论的是一只恶鬼。

    乔丽突然道:“你要懂得反抗,怕是没用的,谁欺负你,你就站起来还击……”

    这样的说教,潘小宁已不知听过多少遍,嘴上应着,心里却并不太当回事。

    乔丽又压低了声音道:“换做是我,我就杀了那人渣,拿他的脑袋喂狗。”

    这种论调潘小宁也并不陌生,在她的印象里,乔丽至少手撕过5个狗男人。

    不过,乔丽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潘小宁汗毛竖了起来。

    “你不懂法吧?咱们神经病杀人不犯法,要是有个神经病把你前夫杀了就好了。”

    潘小宁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乔丽以刑侦人员审视嫌疑人的视角注意到她。

    乔丽少有地在说教中途停下话头,她似乎在等待潘小宁给出意见。

    这很反常,因为女王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乔丽追问道:“你说呢?”

    潘小宁懦弱地低头抠手,“我……不知道。”

    乔丽继续游说,“你不是说男人要占领这个世界,屠杀我们吗?你难道任他们杀?”

    “能行吗?”潘小宁试探地问道:“你……帮我吗?”

    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其实已经透露出来“如果你帮我,或许我还敢想一想”的意思。

    乔丽也试探地问道:“如果我愿意呢?”

    “真的吗?”

第五十一章 梅兰(1)

    “假的,”乔丽眨着眼睛,捂嘴笑了一下,“不过,我知道……有人这么干。”

    跟疯子聊天就好比坐跳楼机,你以为到了最高处,视野广阔,一览众山小,下一秒就可能是一次骤降,好在潘小宁心理素质过硬,她只迟疑了0.1秒,便开口对女王提出了质疑。

    “我不信,你骗我……你也要害我!”说着,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潘小宁往后挪,斑驳的树荫便将两人隔开了。

    女王的威严受到质疑,乔丽冷笑一声,不屑道:“愚蠢的人,你也值得我说谎?”

    “那……你证明一下,谁这么干了?”

    “那个女人。”

    潘小宁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似乎这话题全然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她的瞳孔一定收缩了一下。

    那个女人,是谁?

    也是个疯子吗?还是如警方的推测,是躲在疯子背后的正常人?

    乔丽的话,靠谱吗?

    打完了哈欠,潘小宁一副兴趣阑珊的样子,可有可无地问道:“女人?哪个?”

    “就是那个女人!”

    “她没有名字吗?”

    “楚梅!”

    潘小宁的心骤然缩紧,这次卧底任务的准备时间算得上充裕,所以她很细致地看了相关案宗,自然对楚梅的名字有印象。

    那个被电击折磨疯了的女生,单看案宗,她跟案子没有任何牵连。

    可当她的名字从乔丽口中说出,潘小宁不得不在心中重新审视楚梅:难道说,楚梅并不干净?

    不过,乔丽很快又补充道:“来看过楚梅的女人!她的姐妹!”

    不是楚梅?是她的姐妹?……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潘小宁脑海中。

    张雅兰!

    在亚圣书院,她们经历了同样悲惨的变故,有着过命的交情,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称得上是楚梅的姐妹,那一定是张雅兰。

    潘小宁的屁股在长椅上挪了两下,她觉得谈话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那个女人,楚梅的姐妹,你能认出她来吗?”

    “当然,我可是过目不忘……”

    女王又吹牛了。

    潘小宁略一思忖,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她给张明辉发了条消息影视作品里总把精神病院塑造成疯子到处跑的奇怪地方,手机也禁止使用,其实现实里的精神病院,只要不是需特别看护的重症病区,管理只比普通医院稍微严格一些,并不会禁止病人使用手机。

    张明辉很快回了消息。

    她给潘小宁发来足有20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张雅兰的也在其中。

    潘小宁将手机递给乔丽,并滑动了几下,示意乔丽可以左右翻看,“你说的女人,在这些人里面吗?”

    这样的提问已经十分生硬,不像卧底跟人套话,反倒像是警方直接审讯。

    但潘小宁决定冒险试试,毕竟她面前的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精神病患者,错过这次询问机会,鬼知道乔丽什么时候有兴趣再聊这个话题。

    谁知道乔丽拿着手机看了几张照片,突然抬起头来狡黠地一笑。

    “你是警察吧?”

    潘小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虚”潘小宁低声道:“我正执行卧底任务呢,请你配合,别让我暴露。”

    “我也是!”乔丽压低了声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明显回想起了某个曾经吹过的牛,难得有人如此跟她配合,话剧演员立马入戏了。

    卧底工作就是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潘小宁正欲开口哄乔丽继续辨认照片,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潘念秋!潘念秋!”那是潘小宁执行这次卧底任务所用的假名。

    潘小宁循声看去,只见一名护士站在住院楼门口,正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一张看起来像是化验单。

    潘小宁一愣,对乔丽嘱咐道:“你先看看照片,把你认识的人找出来,我马上回来。”

    “好。”乔丽当然不想辜负“卧底战友”的嘱托,十分认真的样子。

    潘小宁起身向那护士跑去。

    跑到一半,跟路边蹲着的一名男性精神病患者擦身而过时,潘小宁余光一扫,隐约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对方似乎正叨念着什么。

    潘小宁分了一点心思,静下心来去听。

    “咬住脖子……左边……一大口……掉一大块肉……咬住脖子……左边……”

    潘小宁觉得不对劲而放缓了脚步的时候,那男患者突然一跃而起,向着乔丽猛冲了过去。

    不好!乔丽有危险!

    刑警的直觉让潘小宁转身就去追那男疯子。与此同时她确认了这男人的身份。

    孙吉成。

    孙坚成的哥哥,疑似在墨城第一看守所顶替一个叫陈天凯的富二代服了6年刑。

    案宗里提到过孙吉成,还有他的近期照片,他是潘小宁计划接近的对象,可惜潘小宁入院以来孙吉成始终没露过面,她又不好去男病区找人,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谁知此刻却碰面了。

    潘小宁顾不得多想,飞奔着去追孙吉成。

    两人的速度几乎一样,眼看是追不上了。

    “跑!乔丽!快跑!”潘小宁大喊。

    乔丽的反应速度没法跟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相比,她楞在原处,好几秒后才往起站。

    就在她起身站了一半时,孙吉成已经飞扑而至。

    潘小宁从后方看到孙吉成脖子和下巴处的肌肉在动,知道他做出了张嘴的动作。

    兹啦

    是人的皮肉被硬生生扯开的声音。

    潘小宁在北方长大,小时候见过少数民族剥羊皮,就是那种声音。

    紧接着,一股血喷了出来,血腥味迅速在空气里弥漫。

    孙吉成挡住了潘小宁的视线,她看不到具体情况,但从那血喷出了一米多高就能想到,一定是脖子上的动脉受了伤。

    乔丽的身躯整个被孙吉成覆盖,她瘦小的四肢剧烈地挣扎抽搐着。

    一切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

    “啊”

    潘小宁终于冲到近前,使出猛力,生生用双手提起了孙吉成。

    孙吉成满脸满嘴鲜血,不管不顾地回头冲潘小宁就咬。

    潘小宁飞起一脚,踹在孙吉成小腹上,将他踹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刚一稳住,孙吉成就又扑向了潘小宁,根本不给她抢救乔丽的机会。

    “来人啊!医生!护士!人呢?!”

第五十二章 梅兰(2)

    不到半个月,两名参与侦破疯子团伙案的刑警先后目睹人类颈部动脉撕裂,血液喷涌而出的情景。www.uu234.net

    闫思弦的情绪反应似乎天生比旁人冷淡一些,适应能力也强,顶住压力淡定指挥,而潘小宁

    “呕……我勒个……呕呕……”

    潘小宁弯腰,两手举着一只吴端递来的呕吐袋子,正在树丛边啊喔额个不停。

    “老子也算出过凶案现场的人,看着满地肠子肚子尸块都没怂……妈的热血浇头还是第一次……热的啊,就差尼玛冒着烟了……呕……见笑了见笑了……”

    她右侧小臂受了伤,一块肉被生生咬掉,正往外淌着血。

    “妈蛋!”趁着呕吐间隙,潘小宁不住地骂骂咧咧,“那货属狗的吗?咬人真他娘的狠……呕……本来就大龄剩女了,要再给老子留个大疤瘌,相亲更没戏……呕……吴队长你们得负责解决我的终身大事……”

    你确定相亲没戏不是因为你张口闭口的“老子”?话说让你扮演柔弱的受家暴妇女真是难为女侠了……吴端忍住了汹涌的吐槽欲,指着潘小宁,冲一名护士道:“这儿有伤员,过来处理一下!……哎哎哎!这是谁的病人?家属在不在?我们要带人回局里做笔录,她是重要目击者……”

    小护士还没赶来,刚才一直蹲在乔丽尸体边的貂芳却突然凑了上来,拽住潘小宁的胳膊仔细观察。

    潘小宁没动,十分配合。

    貂芳道:“好消息是我刚调了孙吉成最近一次也就是这次入院后的体检报告,没有传染性疾病,所以被咬一口不会有什么后患。

    坏消息是真皮层受损太深,肯定得留疤。”

    潘小宁咕哝着,不知又骂了什么,吴端只听到一句“挺好的人……”

    也不知她说的是乔丽,还是杀人的孙吉成。

    “对了,这手机是你的吧。”

    “是。”

    “还你。”

    潘小宁从貂芳手中接过手机,只开了一下屏幕,一把抓住了一旁吴端的手臂。

    “张雅兰!”

    吴端看到潘小宁手机上赫然正是张雅兰的照片,潘小宁没来得及解释,但吴端已经感觉到,这是个指向性十分明确的线索。

    “呕……”

    不远处,貂芳喊了一句“吴队长”。

    潘小宁十分识相地给他使了个“你快去,回头再说”的眼色。

    貂芳将手机塞给潘小宁后,一溜烟儿奔向已经穿了束缚服,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的孙吉成。

    在打了一针镇定药物之后,孙吉成很快睡着了,来来往往的法医、痕检工作人员穿梭而过,偶尔会碰到他的床,床下的轱辘就滚个半圈,孙吉成在床上兀自打着呼噜,嘴微张,睡得十分香甜,静与动勾勒出了一幅讽刺意味不明的画。

    此刻,貂芳正打着手电观察孙吉成的口腔。

    吴端一凑上来,立即发现了端倪。

    他的牙!

    “妈的!怪不得这孙子动动嘴就是一块肉!”

    那是一口经过了打磨的牙齿,两颗犬齿呈尖利的倒三角形,门牙被磨得只有普通人牙齿的一半厚度,牙尖的部位锋利如这就是一口刀子!

    用这样的牙在人的动脉位置咬一口,跟拿一把刀子去割,差别并不大。

    咬合时太用力,孙吉成的一颗门牙折断了。貂芳道:“在乔丽的尸体附近找到了那颗断牙。”

    吴端点点头。

    貂芳欲言又止。

    吴端向她抛了个问号眼神。

    貂芳道:“又是疯子当众作案,证据确凿,审无可审,递给检察院肯定又是凶手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强制送医。

    咱们消耗这么多人力、时间,忙活一大圈,图个啥?”

    是啊,图个啥。

    吴端没法回答她。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潘小宁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图把那只幕后黑手揪出来,那个钻着法律空子,自以为很聪明,把弱势群体当棋子使唤的人!”吴端甩下一句:“尸体先运回市局,叫上笑笑一块,跟我开会去。”

    吴端没想到,当初从警时的一句玩笑,竟然在今天成真了。

    他和李八月考市局时,曾经站在考场大门口立誓。

    李八月:“柯南大神,昨晚上我不仅挂了你,还拜了你,上供的半包中华就是证据,你可不能吃拿卡要完了还不办事儿……保佑保佑……”

    吴端斜睨他一眼,“出息吧,警花儿们等着,老子要进市局要好好跟你们升华一下革命友情。”

    此刻,吴端的车里就有四个名副其实的警花。

    副驾驶位置上是他的老同学张明辉。

    张明辉当年在警校就是校花,入职帝都公安局顺理成章成了警花,工作两年后,嫁了个富二代,事业生活上的双重赢家。

    吴端的视线移了移,通过后视镜看向了后排的三位美女。

    潘小宁,她坐在中间,以帝都瘫的姿势,有点四仰八叉,透着那么点江湖匪气。

    据张明辉介绍,这姑娘的从警历程就是个大写的传奇,小学就敢骑在初中男生头上跟人家打架,等上了初中,整天跟在所谓的社会大哥后头,熟练掌握各种街头斗殴技能,读到高中已然成了一方诸侯,自己当上了大姐。

    常年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局子,又因为她有个当副所长的老爸,跟局子里的叔叔阿姨混得倍儿熟,没人为难她,因为捞人速度快,而在街头老大中享有过硬的口碑。

    高三,看她实在不是个考大学的料,潘小宁的老爸一拍脑袋。

    “诶,不是还能当警察吗……”

    看着潘小宁,吴端就觉得“警察相当于半个土匪”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跟潘小宁相比,她左右两边的貂芳和冯笑香画风就相当正常了。

    貂芳穿着统一制式的警服,可她那一头不是东边翘起一撮,就是西边凹下一块的卷毛就是配再中规中矩的衣服,都会平添喜感。

    此时她不知正跟潘小宁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眼睛里神采飞扬。

    右边的冯笑香如同跟两人置身不同的空间,吴端明显能感觉到,空气流通到她那边都会安静下来,气温也会降低两度。

    这个总能让人联想到诸如初音、四糸乃的合法萝莉,其实是空调成了精,总能在夏天带给人一丝凉意。

    吴端突然有了一种他也能当种马小说男猪脚的感觉。

    好,很好,吴端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车里众女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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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