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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1)

    李八月休假的第二天,他老婆住进了医院待产。

    没案子,刑侦一支队的几人约好了一起去探望。

    吴端赶到时,其他人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貂芳正拽着冯笑香好奇地摸孕妇的肚子,冯笑香摸到了胎动,惊讶地想叫,又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便捂着嘴,脸都憋红了。

    吴端拎着两兜水果刚一进门,貂芳就道:“队长你也太不厚道了,来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吴端大大方方地答道:“相亲。”

    貂芳的八卦之血立即燃烧起来,“呦,快说说,什么情况。”

    要不怎么说女人是天生的八卦动物,孕妇挺着大肚子,也伸脖子等着听吴端的下文,还附和道:“你们别瞧不起相亲,我跟八月就是相亲认识的,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这倒是实话,李八月的媳妇是个初中老师,两人是亲戚介绍,相亲认识的,交往了一年多结婚,可谓按部就班。

    “弟妹,我跟八月情况不一样,我运气差啊,脸黑得跟刚挖完煤似的,一相亲准遇见极品,我要碰见个弟妹你这么贤惠的,早就不单着了。”

    貂芳和李八月同时翻起了白眼。

    李八月道:“叫嫂子!”

    貂芳道:“你丫连八月的媳妇都敢调侃……啧啧啧,什么人性啊……队长我才知道你是这种人。”

    转而,貂芳又对李八月道:“你那是什么关注点?”

    吴端退后两步,躲开貂芳。

    李八月问道:“你干嘛?”

    吴端挑起下巴“指了指”貂芳,“我怕这家伙的蠢传染给我。”

    貂芳佯怒道:“我要砍你狗头!”

    自从前一天吴端睡觉流口水弄湿了闫思弦的衣服,闫思弦骂出了那句“砍你狗头”,这句话就在刑侦一支队里流行开了,成了大家公用的口头禅。

    几人这么一闹,孕妇的产前紧张缓解了些,却还是惦记着八卦,又追问道:“吴队长,快说说你相亲的事儿吧。”

    吴端指了指他提来的两袋水果,“弟妹,本来一袋水果是给你的,另外一袋是打算送给相亲对象的。结果……嗯,显而易见,黄了。”

    “为什么?”貂芳追问道:“你看不上人家,还是人家没看上你?”

    吴端耸耸肩,“那重要吗?”

    “你怎么跟人家聊的?”孕妇问道。

    “实话实说呗,我说我是干刑侦的,她表示’好有趣哦,好刺激哦’,还非让我说几个案子,我不想说,她非要求,我就说了,说完人家就要走,让她把水果带回去吃,也不要。”

    貂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还以为只有法医相亲的时候会受到这种待遇——你是没遇到过我的情况,一听说我是跟死人打交道的,饭桌上直接开吐,我的天,那叫一个尴尬,我真怕别人误会。”

    “误会?”

    “误会他怀了我的孩子。”

    众人大笑。

    吴端在隔壁的空病床躺下,伸了个懒腰,拉长声音叹道“真——没——劲——”

    闫思弦道:“我们公司有几个小姑娘,人漂亮,又积极上进,要不给你介绍一个?”

    “别别别,”吴端道:“我是扛不住家里长辈三天两头催婚,才去应付一下。

    就咱这忙起来一个月都不着家的情况,人家嫁给我跟没嫁似的,我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咱们就适合自产自销,要不,貂儿,哪天咱俩去领个证儿算了,皆大欢喜,吃住都在市局,连房子都不用买了。”

    “我看行,不过……”貂芳似乎真的在思考吴端的提议,“我还是更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哈哈哈哈……”闫思弦指着吴端道:“某人自作多情了。”

    吴端不语。

    貂芳道:“不对劲……”

    她踱着步,来来回回地打量吴端。

    吴端抱臂,故意女里女气道:“别看了,卖艺不卖身。”

    貂芳不理他,抓住冯笑香问道:“你发没发觉,他不对劲儿。”

    “嗯。”冯笑香点头,回答得十分简短。

    嗯完她就缩回了角落,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貂芳继续道:“吴队这张嘴多毒啊,谁能损得过他,今儿怎么在小闫同志这儿甘拜下风了?说,你俩是不是就那件衣服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闫思弦掏掏耳朵,“交易?不存在的,吴队那是拜服在我的人品之下了。”

    吴端咬牙切齿:“闫——思——弦——”

    ……

    探望的时间,大家尽量开启逗逼模式,哪怕只是斗斗嘴,孕妇能一起乐呵乐呵就行。

    最终还是吴端怕打扰孕妇休息,又对李八月嘱咐几句,诸如“有困难尽管说”,便带着一行人告辞了。

    出了医院大门,貂芳提议道:“找地儿撸串去?”

    吴端深以为然,“走着啊,开春了,一想到冰啤酒,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闫思弦道:“今天可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对崇洋媚外过洋节这种行为,吴端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闫思弦直接忽略,继续道:“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但不妨碍游乐场借机搞美食活动,也不妨碍咱们去凑个热闹,连吃带玩,不是挺好吗。”

    貂芳第一个响应,冯笑香不说话,往貂芳身后一站,意思是她持相同意见。

    吴端刚要说话,闫思弦大手一挥,“三票通过,你的意见不具备参考价值了,上车!”

    傍晚的风微凉,几人一路有说有笑。

    刑警们很少有这般惬意的时候,大家十分珍惜。

    吴端正给俩妹子讲笑话,只听远远的有警笛声。车后方有红白灯光闪烁,是消防车灯。

    闫思弦看了一眼后视镜,立即靠边避让。

    “这是……哪儿着火了?”貂芳道。

    消防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吴端道:“看方向,是奔着东南去的……那儿不是大学城吗?好多年没出过什么事儿了吧……”

    冯笑香在手机上戳了几下,道:“有人传图片了,是一所三本的财经院校,女生宿舍着火。”

    “女生宿舍?……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停!打住!”貂芳拦住了吴端的话头,“你这张开光嘴,少说两句,啊啊啊啊我今晚只想要美食,老天爷保佑……”

第十五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2)

    貂芳的祈祷没能灵验,当吴端接到电话,貂芳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嘴,一只手小幅度地转着圈晃动。

    “你干嘛?”吴端问道。

    “我在用意念缝你的嘴,不要打扰我。”

    “好的幼稚鬼,明白了幼稚鬼。”

    闫思弦已经调转车头朝着吴端刚刚报出来的地址驶去。

    和冯笑香查到的新闻一致,的确是一所三本财经院校的女生宿舍楼失火。

    闫思弦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什么情况?火势控制住了吗?有人员伤亡吗?为什么联系咱们?”

    吴端道:“死了两个女生。”

    “这么惨?大家没有相互帮着往外逃吗?怎么会漏了两个?”

    “正因为有疑点,才让我们去现场的。

    据消防方面的消息,着火的是一间宿舍,因为有女生在里面藏了酒——而且是多瓶,导致火势很大,甚至还发生了小型的爆炸。

    更可疑的是,消防官兵赶到时,发现这间宿舍是从外面锁起来的——也就是说,有两个女生被人故意关在了着火的宿舍里。

    可怜的是,宿舍在六楼,两人出不去,试图从窗户攀爬到别的宿舍,结果,两人都从六楼掉下来,摔死了。”

    几人没想到,火灾背后竟然有这么多隐情。

    闫思弦道:“在宿舍里藏酒?是有多爱喝,还是女生,不一般啊。”

    “哦,对了,”吴端补充道:“据消防反馈的消息,两名死者吸烟,所以起火原因——看起来像是醉酒后吸烟,不慎导致失火。”

    “小太妹们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刚把离家出走的小学生找回来,大学的又来,前赴后继啊。”貂芳一边骂娘一边拨着电话,还不忘问冯笑香道:“我让局里值班的人把法医勘验箱带过来,用不用把你的笔记本也带来?”

    冯笑香摇头,“不用不用。”

    她从手包里掏出了平板电脑,以及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式键盘,还有两样用以联网的让人不大能叫得出名字的东西。

    “我用这个就行。”

    三人只能感叹:不愧是行走的黑客,什么时候都随身带着装备。

    冯笑香补充道:“我就是觉得,这案子未必用得上我。”

    ……

    这话冯笑香倒是没说错。四人赶到赶到失火地点,失火的宿舍楼下是乌泱泱的一片学生。

    因为死了人,大家的兴致好像格外高涨,女生们叽叽喳喳,刑警们看到,有几个女生的手里还夹着烟,大学校园里并不管这些。

    还有一些小情侣,依偎在一起,纯粹看热闹。

    被火殃及无处可住的,大约三十来个女生,处于“围观”圈儿最中心的位置。

    她们有的只穿着睡衣,踢着拖鞋,有的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等贵重物品,还有的甚至抱着被褥——那大概是逃命时下意识抢救的东西吧。

    有三名宿管老师正跟这些女学生说着什么。

    貂芳去看尸体,冯笑香留在车里,吴端和闫思弦则拨开人群,到了三名老师跟前。

    吴端亮出警官证道:“请问哪位同学住在失火的宿舍?”

    宿管老师一看是警察,便招呼着学生道:“快快快!617的都站出来,警察找你们呢。”

    有两名女生站了出来。

    一个穿着睡衣踢着拖鞋,手里端了一盆——看起来像是洗了一半的衣服。

    另一个则穿着校服,拎着热水瓶,戴眼睛,眼镜片极厚,一看就是个学霸。她身材瘦小,头发发黄——不是染出来的黄色,而是那种营养不良的黄。

    “四人间?”闫思弦问道。

    “不是,六人间,”学霸道:“我们宿舍有两个女生家在本地,偶尔回家,不在学校里住。”

    “这栋楼全是六人间?”闫思弦又问道。

    “嗯。”

    闫思弦看了吴端一眼,吴端道:“鉴于火灾现场存在疑点,现在需要分别询问二位,请配合调查。”

    “行,配合。”学霸道。

    “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闫思弦带着学霸上了车,冯笑香看着平板电脑装空气。

    闫思弦道:“那么——姓名?”

    “彭一彤。”

    “大几了?”

    “大三。”

    “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

    “你们宿舍全是一个班的?”

    “嗯,一起住了快三年了。”

    “关系怎么样?”

    “我跟她们吗?”

    “当然,你可以先说说你跟其她五个人的关系。”

    彭一彤板起脸,几乎是有些严肃地说道:“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哦?”

    “不是一出事就撇清关系,我就是想好好学习,顺利毕业,多考几个证,以后找个稳定的工作……是,这儿是个三本大学,我来了以后才知道,这种三本大学还有个名字,叫野鸡大学,文凭不值钱……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拼命学习了,我们县城的高中,那一届就我一个考上大学,就我一个啊……家里条件不好,供我上大学已经让家里欠了好几万饥荒,好歹我以后得找份像样的工作还债……

    她们不一样,她们家里有钱,随便玩,整夜整夜不回来,泡酒吧什么的,交男朋友,喝酒抽烟……”

    闫思弦打断彭一彤道:“是在宿舍里喝酒抽烟吧?我想想……最恶劣的情况会是怎么样呢?撒酒疯?顺便肆无忌惮地嘲笑你?”

    彭一彤道:“警察叔叔,你不用套我的话,你说的那些情况全都有,我也不骗你,我烦死她们了。”

    闫思弦有点介意被人叫叔叔,毕竟,他才24岁。

    他继续问道:“那其余五个人的关系呢?很要好?”

    “也不算吧。”

    “具体说说。”

    “我刚才跟宿管老师说有两个女生家在本地,我撒谎了。”

    “哦?”

    “她们出去跟男朋友租房子住了,搬出去,绝对有一定的原因是受不了宿舍氛围,谁想天天吸二手烟啊,还有那两个酒鬼,半夜推杯换盏连吼带叫的不睡觉。”

    “她们搬出去多久了?”

    “一学期多了吧……最短也有一学期了。”

    “之后回过宿舍吗?”

    “有些东西放在宿舍,偶尔回来拿。”

    “看来那两位跟你们的关系,已经可以划到’不熟’的范畴里了。”

    “可以这么说。”

    “好的,那说说今天去世的两位吧,她们就是你说的酒鬼烟鬼吧?”

第十六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3)

    “是。”彭一彤似乎不想多说。

    又或许,死亡来临得太突然,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毕竟说死者的坏话不太好。

    闫思弦也不催,他沉默地等待。

    十几秒后,彭一彤似乎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了,又开口道:“反正就是两个混混,我跟她们不熟,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闫思弦立即变通道:“你清楚起火经过吗?”

    “不知道,起火的时候我正好出门打水了,不过……我出门前她们就在喝酒,已经醉醺醺的了,还抽着烟,至于起火原因——大家都能猜到吧,就不用我说了。”

    闫思弦又沉默了片刻,他少有地思忖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有什么损失吗?”

    “我……呃……”彭一彤没想到警察会问这个。

    闫思弦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贵重物品,钱物之类的,被烧了吗?”

    “可能有几百块吧,我放宿舍,应该是被烧了。”

    “具体是几百?”

    “大概……三百。”

    “钱在哪儿放着的?”

    “夹在一本书里,书就在我桌上,肯定被烧了吧。”

    “我问句题外话,你们学校应该有助学金吧,你没去申请?”

    “算了吧,每次发助学金都是趁着学校搞活动,还要站到台上去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里穷。”

    “明白了,我的询问就到这里,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闫思弦示意彭一彤可以下车了,她却犹豫着问道:“我听说,她们是被锁在宿舍里的,是真的吗?”

    “听谁说的?”

    “着火的时候,大家都跑出来站在宿舍楼底下看我们宿舍,有个会计班的女生哭了,她说往外跑的时候,路过617,听见里面有人踹门,喊救命,她去救人了,但是救不出来。

    那时候——据她说,门板已经烫得厉害了,根本不敢去握外面的门把手。

    反正我是听那个女生说的,我当时就在跟前。”

    闫思弦道:“能帮个忙吗?”

    “什么?”

    “带我去找那个会计班的女生。”

    “行啊。”

    闫思弦和彭一彤一起下了车,对吴端道:“我去办点事,死者另外一个室友的询问工作,就靠你了。”

    ……

    会计班的女生还在哭,那是个扎着丸子头的胖胖的女生,虽然胖,却并不丑,倒有种可爱、富态之感。

    此刻她的发型凌乱,脸上也沾了些灰,显然是近距离接触过火场。

    她男朋友在旁,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不断安慰她。

    见到闫思弦的警官证,那女生十分勇敢道:“我要反映情况。”

    闫思弦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们是被人从外面锁在屋里的。”

    “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吧。”

    “我听到有人喊着火,就从宿舍往外跑,顺便检查了我们班其它几个宿舍,还有水房、卫生间,确定我们班女生都跑出去了。

    做完这些,我往外跑的时候,已经算晚的,走廊上已经看不到人了。

    从我们宿舍往楼梯跑,要经过617,我就听见里面有人喊,还踹门。

    我当时在外面一看,就觉得奇怪,里面有人,门怎么从外头锁住了?”

    她男朋友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学校的宿舍用的是那种老式的锁头,门里面有插销。

    所以通常宿舍里有人的时候,顶多在里面插上插销,而不会在外面用锁头把门锁上。”

    女生继续道:“我看到617门缝里往外冒着烟,我知道那就是着火的宿舍。

    宿舍门的门框是在外头的,她们从里往外撞,没用的,我就帮着她们从外往里撞,可那门锁太结实了,实在弄不开。

    我就跟她们说,让她们捂着口鼻,趴屋里等着,我找人去开门。

    我找来几个男生,回去救人的时候,她们已经翻窗户出去了……

    门踹开,火太大了,根本进不去,地上有好些酒瓶碎茬子,酒着火了,一地的火,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后来,我听到两声……就是人掉下去的声音……到楼底下一看,才知道,她们坠楼死了。”

    胖女生一个劲儿抹眼泪,“要是早点去救,说不定……”

    闫思弦又问道:“那你们的宿管老师呢?老师难道没在第一时间组织救人?”

    “宿管老师……”胖女生叹了口气,“她可能怕担责任吧,不去救,最多死两个人,万一组织人上去救,救人的也搭进去,那她责任就大了。

    反正她当时一直跟学生们一起在楼下,我要上去救人,她还拦了我们一下。

    哦,对了,那两个女生翻窗户的时候楼下的人都看见了。宿管老师组织一楼的学生拿出被褥来,铺在底下,就是怕她们失手掉下来。

    可惜,大家都心疼自己的被褥,不愿意拿出来铺地上,磨磨蹭蹭的,是吧?……”胖女生问身旁的另一个女生道。

    被问话的女生道:“可不是,也就宿管老师和一两个学生把被子拿出来铺上了。

    她们掉下来的时候,我看得真真儿的,一个掉在水泥地上,另外一个倒是掉被子上了,可惜太薄了,没用啊,而且还是头朝下,脑袋都戳胸腔里去了……”

    旁边有人碰了那女生一下,她便不再继续描述死者的惨状。

    闫思弦拍了拍胖女生的肩膀,“谢谢你,虽然没把人救出来,但还是谢谢你。你比其他人做得都好,好太多了。尽力了,不必自责。”

    胖女生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抹眼泪。

    这个年纪亲眼见证生命流逝,况且又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姑娘,因为她比别人更努力地去挽救过那两个生命,所以她比别人更能体会失之交臂的惋惜。

    闫思弦还想再安慰她几句,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吴端打来的。

    闫思弦指了指胖女生的男朋友道:“照顾好她,小子你捡着宝贝了。”

    说完,他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儿?”

    “消防那边说,火场初步处理完了,明火已经扑灭,他们留了两个人,以防死灰复燃,咱们现在可以进现场勘验了。”

第十七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4)

    围观的学生已经被疏散开来,吴端和闫思弦来到两名死者坠楼的地方。

    尸体还没抬走,校保卫科领导正跟貂芳说话。

    “我们一直看着尸体呢,没动过,就是……太惨了,给盖了个床单,不过……”保卫科长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道:“不过……应该还是有手快的学生拍到照片了,万一传到网上……”

    吴端立马拨通了冯笑香的手机。

    “你问舆情监控的事儿?”冯笑香问道。

    “嗯。”

    “有照片流出来了,不过还算处理得及时,已经删过了,没有传播开,没什么大事儿。”

    “那就行。”

    吴端松了口气,挂了电话。

    闫思弦对貂芳道:“尸体情况怎么样?死者身份清楚了吗?”

    “太惨了,”貂芳道:“摔在水泥地上的叫李娜娜,多处骨折,从血迹来看,她并不是坠楼后当场死亡,应该还挣扎了几下,摔在被子上的叫李双,大头朝下,当场死亡,我现在发愁的是,怎么把她的头从胸腔里拔出来。”

    吴端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本想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床单看一眼,听貂芳这么一说,登时放弃了。

    貂芳继续道:“两名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以足部、小腿的烧伤最为严重,身上还有一些玻璃碴——我想应该是酒瓶炸裂时受的伤。更具体的信息得等尸检结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帮着貂芳把尸体抬上了车。

    “辛苦了。”吴端对貂芳道。

    “彼此彼此。”

    貂芳和一名同组刑警驾着运尸的车子离开,闫思弦和吴端进了宿舍楼。

    上楼时,闫思弦道:“跳楼真惨。”

    “可不是,跟李娜娜似的,掉下来没死,还得等着慢慢死掉,太恐怖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有没有意识。”

    闫思弦继续道:“哎,你询问那名死者室友,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一大堆,得挨个筛查。”

    “哦?”

    “死者李娜娜——至少在这栋女生宿舍楼里,绝对是个霸王,带着一群跟班,指哪儿打哪儿,没少欺负人,而李双就是跟她最亲近的跟班。

    能把俩大活人锁在着火的宿舍里,准是有仇,我觉得可以从她们欺负过的人里开始排查……

    对了,她还给我画了一张平面图,标明了六个人在宿舍里的床铺位置。”

    “这么细心?我都忍不住想夸你了。”

    “赶紧夸,我不会骄傲的。”

    ……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到了六楼。

    楼梯在宿舍楼正中间,这栋楼很长,所以楼梯左右两侧的走廊都很长。

    此时整栋楼都没电,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手电的冷光,一眼望不到走廊尽头,如同进了鬼屋。

    两人循着消防兵的手电灯光,找到了着火的617宿舍。

    气味复杂,有东西烧焦的味道,有灰烬经水冲刷后的味道,还有股淡淡的酒味。

    如果给刑警最不喜的现场做个评比,火灾现场准能排在第一位。

    很少有证据能经受高温灼烧的考验,还有燃烧过程中的坍塌、物品变形,燃烧后的灰烬覆盖,取证难度巨大,再加上,救火本身就是一个破坏现场的过程,消防官兵一番操作下来,无迹可查是常态,要是有幸存的证据,简直就是走了大运,出门就该去买彩票。

    纵然如此,吴端还是要认真对待。

    他最先观察的,是留守的那名消防兵。

    消防兵穿着厚厚的防火服,脸上有灰,不过还是能看出,面容稚嫩,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吴端亮出警官证,那消防兵立即立正站好,竟莫名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学校的住宿条件并不好,宿舍不大,左侧靠墙有两张上下铺,共四个床位,右侧靠里也有一张上下铺,安置了另外两个床位,靠门的位置则是一个格子衣柜,总共六个格子,每人占一个。

    中间是一个长条书桌,将本就逼仄的过道填得满满当当,只能侧着身通过。

    床板、衣柜、书桌都是木质的,再加上被褥、衣物,可以说这一屋子满满当当全是易燃物。

    除了三个上下铺的铁架子,其余的东西几乎全数烧成了灰,只有少量诸如一块柜门板、半截桌子腿的东西,让人能判断出那里原本摆着什么。

    当真是付之一炬。

    吴端问道:“着火点在哪儿?”

    “这里。”

    消防兵指着右侧那张单独的上下铺,“这个下铺位置碳化最严重,木质床板整个烧成灰了,初步判断着火点就在这里的下铺,可能是烟头点燃了被褥——但目前还没找到烟头灼烧残留——八成烧干净了,没戏。

    可以确定的是,这张床下放了至少十瓶高浓度的洋酒……”

    “这么多?”

    “可不是,威力不亚于一个小炸弹,要不是这些酒助燃,就算被褥全点着了,也不会烧得没地方下脚,她们也不至于跳窗。”消防兵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闫思弦道:“这是李娜娜的床吧?”

    “不是,是李双的。”吴端指着右侧单独的上下铺道:“这两张床挨着桌子,拿东西方便,位置相对比较好,被李娜娜和李双占了。

    李娜娜这人,据说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床,就选了上铺,李双在下铺。”

    闫思弦“哦”了一声,蹲下身观察起倒在地上的木门。

    学校统一的黄色木门,合叶部分的合金零件和门一样敦实,不美观,但绝对结实,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女生撞不开门。

    木门倒下后直接被火包围,已经烧得黑黢黢。

    门框倒还立在门口,一把锁头挂在门框侧面的锁鼻上,闫思弦问道:“当时在外头把门锁住的,就是这把锁吧?”

    不等别人回答,他已经取下锁头,将锁舌向锁身里按了几下,锁不上。

    “就是它,被学生们暴力撞门弄坏了……问题是,谁锁的门?”

    黑灯瞎火的,实在是对取证工作不利,两人稍一商量,决定等天亮了再来取证。

    上楼总共呆了5分钟,带下来一把坏掉的锁头。

    闫思弦晃晃手中的锁道:“我要是凭这个把案子破了,你会不会特崇拜我?”

第十八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5)

    吴端已经懒得表达诧异,“有什么发现?”

    闫思弦下到宿舍楼一楼,却没有着急出来,而是查看起一楼宿舍所使用的门锁。

    这一层距离火场最远,距离逃生的大门又最近,所以学生逃生时相对比较从容,不少宿舍都锁了门。

    跟闫思弦一起看了几个门锁,吴端便也有了发现。

    “不一样!学校统一配发的门锁要比这把锁头大一圈。”吴端道,“这是学生私自买的!明天开始走访排查,排查学校周围5公里范围内所有可能卖这种锁具的店,包括开锁摊、五金店、超市。”

    说完,吴端思忖片刻,又道:“我不理解……说不通啊……”

    他挠了挠头,对闫思弦道:“你帮我分析分析。

    首先说锁门,凶手特意买了一把锁,这行为我能理解,617宿舍的锁头肯定被收进屋里了,凶手又不好用自己宿舍的锁头——那样稍微一查就会露馅——所以她特意买了一把锁。

    可是这样看来,整个纵火加锁门的过程就是提前有预谋的。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是如何在两名死者眼皮子底下纵火的?我想不明白,纵火是怎么做到的?”

    闫思弦道:“这时候就该试试沙漏分析法了。”

    “沙漏分析法?”

    “没听说过?”

    吴端摇头,“没,那是什么先进的理论吗?”

    “不是,”闫思弦一笑,“我自己发明的,只不过那段时间沉迷于各种各样的沙漏,就取了这么个名字。简单来说,就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据作案手法进行的凶手心理分析。”

    吴端最受不了这种理论的东西,听到专有名词就头大,“说白了就是硬分析呗。”

    “呃……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错,”闫思弦不再理会吴端的打岔,继续道:“你提到了凶手的主观故意性,那咱们就以它为切入点。

    首先,把着火和锁门这两件事分开来看。

    先说锁门,你刚才已经提到,锁门是故意的,对吧?

    这点我认同,锁门这种需要人’主动操作’的行为,必然是故意的,它不像着火。

    着火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有可能——就如火警给出的推论,是不小心失火。

    那分开来看,先说故意纵火,如你所说,纵然两名死者醉酒,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纵火——这说不过去。

    所以要么是纵火的方法特别巧妙,避开了两人的注意,要么,就是两个酒鬼酒后失火。”

    吴端思绕过弯来,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可不就只有这两种可能吗?”

    “别急啊,重要的分析在后头呢。”闫思弦道:“我要说的是,我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故意纵火?”

    “没错,而且我已经锁定嫌疑人了。”

    “谁?”

    “彭一彤。”

    “真的假的?我看你跟她聊了还不到10分钟。”

    “可能是运气吧,彭一彤说了一堆她如何穷,如何被人欺负,如何想找个稳定工作。

    我觉得她还算个上进的姑娘,多问了两句。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损失,你猜她怎么答的?

    她说’可能有几百块’,我又问她具体几百,她说’大概三百’。”

    吴端也发现了问题,“她如果真穷,宿舍里放了多少现金,有什么贵重物品,应该是清清楚楚,不该模棱两可。”

    “哈哈,你也发现了,”闫思弦打了个指响,“我看她就是典型的从众心理加不会撒谎。”

    “从众?”

    “彭一彤纵火,她一定会在离开宿舍前把金银细软都带身上,以避免损失——长期捉襟见肘的生活,影响着她的行为方式,她害怕损失钱财。

    可当我问及她的损失时,潜意识里她又清楚这么大的火,遭殃的人难免都会有损失,如果她这儿损失太小,甚至是没有损失,就会显得与众不同,容易引起我们的主意。在这一点上,她想要从众。

    对凶手来说,从众是一种很好的隐藏,一滴水掉进海里,可就找不到了。

    可惜,太仓促,她没想好怎么撒谎,临时编造的两句问答让她露出了马脚。”

    吴端张了张嘴。

    “打住!”闫思弦道:“不用跟我强调没证据,我这全是基于心理学的推测。”

    吴端无奈道:“我没想说那个。”

    “哦。”闫思弦挑了挑眉。

    “我想说,同宿舍的人的确更具备便利的纵火条件,你怀疑彭一彤,我不反对,但彭一彤的情况有点特殊。

    我询问她们的另一名室友时,也问起了宿舍里几人的关系。

    李娜娜和李双性格跋扈了些,但从李娜娜能纠集一群跟班来看,她还是有点威信的,不屑于欺负自己宿舍里这仨瓜俩枣,反而,在外头她对同宿舍的人还是比较维护的。

    是,彭一彤家庭条件不好,有时候会被李娜娜她们言语嘲笑,但真要说她们关系有多差,也未必,那位同学就举了两个例子。

    其一,考试,李娜娜每次考试都抄彭一彤的,抄完有时候还给彭一彤买零食,算是报答吧。

    其二,彭一彤有一次钱丢了,还是李娜借给她的。

    要说位彭一彤有作案动机……”吴端摇摇头,“我看不合适。”

    闫思弦一笑,“那就更有意思了,明明在旁人看来,彭一彤跟两名死者之间不存在矛盾,她干嘛自己着急承认?”

    闫思弦沉默一会儿,继续道:“在我看来,是因为害怕和多年积怨一朝释放。”

    “害怕?”

    “跟刚才说到的从众行为一个道理,凶手作案后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们会反过来揣测警察的想法。

    比如,李娜娜她们嘲笑彭一彤的事儿,很可能被同学说出来。与其被别人说,不如她大方承认,不仅显得她’没做亏心事,理直气壮’,还能顺便观察我们对此事的态度。

    这是她出于害怕被怀疑,而做出的反应。

    至于多年积怨一朝释放,想想看,明明讨厌被嘲笑捉弄,却还得忍着,维持表面和平,可不就是多年积怨,物极必反,如今欺负她的人死了,对李娜娜和李双的厌恶,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压抑了,会有一种’巴不得昭告天下’的心理。”

    “我现在既希望你说得对,又希望没那么对。”吴端道。

    “哦?为什么?”

    “说对了就能赶紧破案,可是,要真让你说对了——你也太可怕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

    “别说,我真会,比如现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惦记着夜宵呢。”

    吴端翻了个白眼,“你当然知道,我肚子都叫半天了,跟装了个乐队似的。”

第十九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6)

    第二天清早,吴端定了7点的闹钟,打算早早赶到学校,细细勘验一遍现场。

    车刚驶出小区,就有同组刑警打来了电话。

    “队长,死者家长来了……闹得厉害,刚刚校长都被打了……”

    吴端真想骂一句废物,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问道:“你们就没拦着点?”

    “拦了,李娜娜家来了一堆什么姑父姨夫姐夫大哥,十几个壮汉,拦不住啊,二队的帮忙,才勉强控制住场面,特警都来了……”

    “那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人都在会议室,不闹了,家长想要说法,校方把事儿都推咱们这儿,说全凭警方调查……要不……队长你来一趟吧?”

    “校方做得没错,案情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少说,少承诺,就是正确做法。这样吧,你们务必安抚好死者家属,别再出什么乱子,我这就过去。”吴端一边调转车头,一边问道:“案情细节没向家长透露吧?”

    “队长,您是指……”

    “我是说起火的617宿舍被人从外面锁了门,这个细节家长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刚才乱哄哄,根本没法交流,校长是个老油条,嘴巴严得很。”

    ……

    从面相就能看出来,校长的确是根老油条。

    五十多岁的男人,大腹便便,梳着典型的四周支援中央款发型。左眼的一片乌青抢了酒糟鼻的风头,成了他脸上最引人注意的东西。

    吴端赶到时,他正拿着一瓶冰矿泉水敷眼睛,低着头,缩手缩脚的。

    有时候,认怂是个好品质,吴端觉得,校长这个品质就格外优秀,要搁学校里,老师得点名表扬,再发一朵小红花以资鼓励。

    死者家属和校长被安置在一间大会议室里,与校长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死者家属气势如虹,坐着都是四仰八叉,给人一种“今天要是没个说法,老子出门就去砍人泄愤”的感觉。

    会议室里隐隐有股戾气。

    除了戾气,当然还有浓浓的悲伤气息。

    两个女人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显然分别是两位死者的母亲。

    其中一个正低声抽噎,丈夫紧紧搂着她,神色茫然——孩子的突然离世,让他不知所措。

    另一位则是嚎啕大哭,口中念念有词,哭几声,拿起手机看一眼,手机上是女儿李娜娜的照片,看完照片,哭声便又高了八度。

    大声哭嚎——哭声渐弱——看照片——提高声调继续大声哭嚎……

    如此往复,女人的声音已经哭哑了。亲戚们有的劝,有的拍后背,有的撸胸口顺气。

    与另一边沉默的悲痛相比,这里的悲痛高调张扬。

    吴端在会议室门口站定,扫视一圈,将这一切尽收眼中,一旁有刑警低声对他道:“刚刚李娜娜妈已经哭晕过去一次了……劝不住啊,谁说都没用。”

    刑警压低了声音,本是想跟吴端悄悄汇报一下情况,吴端却大声道:“晕过去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几次?出事了谁负得了责?你们办事能不能长点心?家属这么悲痛,留在这儿听案件细节,受得了吗?

    怎么还不带到小会议室去?其余的旁系亲属全送过去陪着,孩子爸留下。”

    吴端话说得有点重,却不是说给本组刑警听的,而是给那些面色不善的死者家属。

    挨了训斥的刑警立马会议,招呼同事,上前几步,架起李娜娜哭做一摊的妈就往门外走。

    特警们也很配合,严肃示意一群旁系亲属们跟上。

    清了场,吴端略微松了口气。

    此时,会议室里除了警务人员,还剩下四个人,分别是校长、李娜娜的父亲、李双的父母。

    几人眼巴巴地看着吴端,等他开口。

    吴端便开口问道:“李娜娜和李双在宿舍床下放了大量烈性酒,你们知道吗?”

    三名家长皆是一愣,做为受害者家属,他们理应受到同情、安慰,以及轻声细语的对待,万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有些尖锐的问题。

    李娜娜的父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第一,据多名室友反应,李娜娜和李双有酗酒吸烟的习惯,火势之所以大到两人不得不跳楼,就是因为她们私藏的烈酒燃烧,甚至爆炸。

    我就是想问问,她们的酒是哪儿来的?自己买的?还是从家拿的?对于女儿的生活状态,你们究竟了解多少?”

    李双的父亲抹了一把眼泪道:“她……我承认,她从家里拿过酒。我们家……我都跟你说了吧,都是别人送我的酒,没个数儿,她拿了多少我也没细问过,只说是要去送礼。”

    吴端看过两名死者的家庭资料,知道李双的父亲是某事业单位的领导,跟公安系统说不定还有着关系。看来是真急了,女儿的死已经让他破罐破摔,不然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收礼。

    吴端问道:“李双小小年纪,给谁送礼?”

    “说是给学校领导送,实习分配的事儿,送礼了,学校就能给分个好点的单位,就不用自己找了。”

    校长连忙摆手表态,“我可没收过礼,真的!”

    李双的父亲冷笑一声道:“你收得还少?”

    吴端一看这是有隐情啊,也不说话,只等着李双父亲的下文。

    他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指着李娜娜的父亲道:“你女儿打架,把人打伤,脾脏都切除了,还不是跟学校联合起来,赔钱了事,连那学生的家长都瞒过去了,学校一分钱好处都没收?骗鬼呢?!”

    眼看着李双的父亲不管不顾,什么都往外说,校长和李娜娜的父亲慌了。

    李娜娜的父亲将矛头调转,吼道:“你他妈有病吧?!搞我们?啊?警察同志,他就不是来配合调查的,让他……”

    吴端直接打断他,盯着校长道:“是真的吗?有人恶性伤人,你们连伤者的家长都没通知?”

    校长看向李娜娜的父亲。

    那男人梗着脖子,显然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承认的。

    吴端继续对校长道:“火灾情况你应该清楚,人被从外头锁在屋里,仇家肯定要重点排查,我们迟早会找到那个被欺负的学生。

    是等我们找,还是你们自己说?”

第二十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7)

    吴端的话对家长们是爆炸性的新闻。

    李娜娜的父亲再次将炮筒对准吴端道:“你说什么?!啊?什么锁?……”

    吴端沉默不语,片刻过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礼,颓然坐下。

    吴端这才继续道:“你们没听错,李娜娜和李双被人锁在起火的宿舍里,所以,这起案件不是单纯的火灾,我们会……”

    校长抬了抬手,示意其有话讲。

    吴端便停下话头,看着校长。

    校长道:“人被锁在屋里的情况,其实还挺普遍的,比如有时候学生想睡觉,懒得下床插上门里面的插销,就会让出门的同学在外面把门锁住,所以……”

    吴端道:“这种情况我们考虑过,那是针对有独立卫生间的宿舍,像李娜娜她们那种,公共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的,在外面锁了门,万一里头的人想上厕所怎么办?

    而且,我们询问了住在617宿舍的另外两位同学,她们表示没锁过门,而且屋里有人的情况下,也从没在外面锁过门。

    再者就是,锁门用的锁头,不是学校统一配发的,而是有人专门买的。

    综合以上几点,我们认为这起案件有故意纵火或者故意锁门的可能。”

    有协警进来给进人倒水,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听到水从水壶倒进一次性纸杯时略显沉闷的声音。

    等倒水的警员走了,李娜娜的父亲开口道:“仇人……仇人……是,娜娜是打伤过一个孩子,那孩子脾脏破裂,送医院,最后脾脏切除了。

    当时娜娜特害怕,给我打电话,我赶紧去医院,我去的时候,校长也在,还没通知那孩子的家长。我一看这是个机会,就跟校长商量,看能不能不通知家长,我跟那孩子直接谈赔偿的事儿。”

    “因为孩子好糊弄?”吴端冷冷道。

    李娜娜的父亲倒是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是,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小孩不懂事,好说话,家长来了,闹起来,太麻烦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我可没强迫她,那孩子农村的,挺懂事,不想家里担心,本身也没要求联系她的家长。”

    “那你是怎么跟那孩子商量的?”

    “我就跟她说,脾脏没那么重要,切了也就切了,你看那些卖肾的,肾切去一个,不也照样活吗?现在一个肾顶破天也就卖三万块钱,她的脾脏切除了,我愿意赔5万,有了这个钱,等一毕业,她就可以租个门面开家小店,不用去打工,多好……”

    吴端简直要被他气乐了。

    几年前吴端在基层派出所锻炼时,经常处理打架斗殴的案件,见过几例因为打架导致脾脏破裂,最后不得不切除的。

    吴端将伤者送医,就曾经听医生说过。

    脾脏这器官比较特殊,左腹部受到暴力击打时,特别容易破裂出血。

    别看它不起眼,平时想到五脏六腑,可能都会把它忘了,作用却极大。它是十分重要的淋巴器官,有造血、滤血、清除衰老细胞和参与免疫反应等诸多的功能。

    一旦它没了,轻则免疫系统受创,引起并发症,重则危及生命。

    青年切除脾脏,属于六级伤残。

    且不说这些理论上的东西,人体是一个十分精密的机器,少了其中一个零件,必然对寿命有极大的影响。仅这一条,就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区区五万块就将人打发了,说是伤天害理也不为过。现在伤者年轻,许多潜在的影响还不明显,等到年纪大一些,病痛缠身,上哪儿说理去?

    李娜娜的父亲竟还纠正道:“哦,不是五万,她跟我讨价还价,最后付了五万五。”

    他又转向校长,“学校这边我还花了两万呢,他们帮我瞒住那孩子的家长,就是这个价儿。”

    校长沉默,既不承认收礼,也不否认。

    吴端问道:“打架斗殴,致使同学伤残,如果按照校规,该怎么处理?”

    “勒令退学。”校长道。

    吴端看向李娜娜的父亲。

    他什么也没说,李娜娜的父亲却已经明了。

    无论李娜娜的死是否与当年打人有关,若他当初不去破坏规矩,走正规程序赔偿,女儿积极面对错误,接受退学处分,至少就不会在学校把命丢了。

    或许一切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说伤者的情况吧,她叫什么名字?我们随后会针对她展开调查。”

    “呃……”李娜娜的父亲语塞,他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许在他心中,别人真的命如草芥。

    吴端只好转向校长,也不知这位颇有城府的校长是否提前做了功课,竟报出了对方的详细信息。

    “她叫关澜,旅游管理专业大二的学生,我也觉得那事做得不太妥当,经常问问她的情况,还给过她钱……”

    李娜娜的父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校长,手几乎戳到了校长脸上,“你少装好人!当时谁跟我说的,农村的家长最麻烦,胡搅蛮缠,最会讹人……妈的出事了你就一推三六五。

    我把话撂这儿,学校要是给不出说法,我弄死你!”

    吴端能体会到家长们的窝心了,不仅要为死去的孩子讨公道,还要忙着窝里斗,从前的利益联盟土崩瓦解,都怕对方在背后捅刀子。

    累!人活着怎么就那么累?!

    吴端又转向李双的父母道:“说说李双的情况吧,她在学校跟人有过节吗?”

    “应该……没有吧,”李双的父亲道:“她很乖的,虽说学习不怎么样吧,但从小到大没惹过什么事儿……”

    得,听到如此笼统的讲述,吴端就知道,这对父母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还是从勘验现场、走访同学、走访卖锁的店面三个方向着手吧。吴端暗自想道。

    好在,忙活一个多小时,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跟李娜娜有过节的关澜浮出了水面。

    送走了死者家属,差一分钟九点,闫思弦进办公室,从容地打卡。

    “早啊吴队。”

    吴端丢给他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对他来说,让他干一天勘验现场的活,都比跟死者家属接触一小时要简单,那简直就是斗智斗勇。

    闫思弦还不忘开他的玩笑,“呦,脸色不好啊?怎么?身体被掏空了?”

    “滚!”

第二十一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8)

    十点钟,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吴端和闫思弦远远看着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学生。

    他们叽叽喳喳,像一群迁徙的候鸟,分流向不同的方向,有的去往宿舍,有的去往食堂。

    吴端眼尖,在副驾驶位置上坐直了身子道:“你看那个!关澜!穿粉风衣的!”

    闫思弦眯起眼睛,“嗯,是她。”

    远远看到关澜抱着书,和同学一起出了教学楼,几个女生有说有笑,青春洋溢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画面,又有谁会想到,这姑娘在一年前切除了脾脏。

    两人下了车,快走几步,拦下了关澜。

    “关澜吧?警察,想跟你询问几个问题。”

    女生们面面相觑,关澜却只是稍微惊慌了一瞬,便大方地对同伴道:“那你们先走,我等会儿找你们去。”

    ……

    上了车,闫思弦问道:“你被李娜娜打到脾脏破裂的事儿,你的同学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让她们知道?挨打很光荣吗?”

    “李娜娜为什么打你?”

    关澜低头不语。

    “因为某个男生吗?”闫思弦问道。

    关澜冷笑一声,“呵,谁告诉你的?她的跟班?她们也好意思说。”

    闫思弦不接话,只等着关澜的下文。

    “我一进大学,就去了勤工俭学部——家里条件不好,交学费都困难,我想自己攒学费。

    然后,就认识了我们部长,他那时候已经大四了,人特幽默,喜欢打篮球……”

    吴端道:“理解,这种男孩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的。”

    闫思弦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端一眼,继续道:“三角恋的故事?我猜猜看,你和李娜娜都喜欢那个男孩,他更喜欢谁呢?是你吧?不然李娜娜也不至于那么气急败坏。”

    “呵,”关澜冷笑,道了一声“不值得。”

    关澜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深吸了几口气,沉默片刻,待情绪好些了,便继续道:“在他眼里,李娜娜就是个暴发户吧,一言不合就开闹,谁受得了?

    至于我,更别提了,根本不可能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在他眼里……呵呵,我这种柴火妞儿连备胎都算不上吧。

    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也的确利用社团活动,跟他把关系搞得不错。

    可是李娜娜那头蠢驴把我当敌人,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她堵了我好几次,警告我离部长远点,我……我……”

    “关于部长看不上你——你自己是这么说的——你并没有跟李娜娜说清楚,即便她找了你很多次麻烦。

    只有被她误会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自己跟部长在一起,你很享受被她误会。”

    关澜抬手,用无名指指腹将眼角的泪沾了沾。

    “还是部长精明,最后选了个家里当官儿的学姐,官二代。

    我受伤的时候是暑假前夕,正好我们部长毕业,他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躲着我们,怕有麻烦吧,反正我受伤以后,他就跟我断了联系,我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换号码了。

    后来有一次又在学校碰见,他可能是回来办事吧,我跟他打招呼,没说两句话,他就赶紧走了……哎……”

    听了前因后果,闫思弦和吴端心中不免唏嘘,没想到,这样的恶性伤害事件,不过是两个女孩臆想所牵扯出的闹剧。

    有人说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犯错的,谁的青春不迷茫,话是不错,可是,若是犯了大错,对自己和旁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账又该怎么算?

    吴端问道:“那手术之后有人照顾你吗?”

    “照顾?我这命又硬又贱,用不着人照顾。”

    关澜话里话外满腹怨气。

    “为什么不通知父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仅需要照顾,还需要有人在身边帮你出谋划策。”

    “报喜不报忧,习惯了。

    再说了,我当时想了想……要是爸妈知道我切掉了一个器官,成了个残疾……哎!我父母啊……他们虽然在农村,可是很开明。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班几乎所有女孩都是上完初三就不上了,跟本村人去打工,挣钱供下面的弟弟妹妹上学。我们家不一样,我和弟弟是一视同仁的,所以我才能上到大学,哪怕是考了个三本,学费贵得要死,父母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

    这种情况,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成了残疾,心里得多疼,我是我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吴端低头掩饰惋惜的情绪,这个女孩有点自卑,只敢小心翼翼地喜欢一个人,可她又那么懂事,她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让她遭这些罪?

    闫思弦却冷静道:“当年的事儿说完了,说说眼前吧。”

    “眼前?你是说着火的事儿?”

    “嗯,我们查到你的宿舍正好跟617是斜对门,起火时你在宿舍吗?”

    “嗯。”

    “那你清楚当时起火的情况吗?”

    “我都看见了。”

    “什么?”

    “起火的过程,我看见了。”

    “详细说说。”

    “我看见彭一彤出去打水——她没关门——她们宿舍有时候门会开着,散散烟味什么的。

    我正好出门上卫生间,路过,看个正着。

    我看见李娜娜她俩拿打火机点杯子里的酒玩,转身的时候不注意,碰洒了,那杯点着火的酒全洒床上了,火一下就着起来了。

    李娜娜就让李双赶紧关门。”

    “关门?”

    “她们觉得不就是一床被子着火,能应付,那会儿她们担心的根本不是火灾,而是怕被学校发现,怕挨处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细节,完全说得通。两个女生以为自己能搞定,结果忽略了床下烈酒的威力,也给了想害她们的人可乘之机,最终葬身火海。

    闫思弦问道:“之后呢?”

    “我就去卫生间了呗,大概……有个十来分钟?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我喜欢蹲坑的时候看小说。

    再后来,我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我就知道肯定是617。

    但我没想到,火势能蔓延那么大,感觉整个一层楼的人都在跑。我吓了一跳,想回去抢救点东西,被同学拦住了。

    同学说会没命的,火太大了,我就跟着一块跑出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闫思弦随意问道:“你跟彭一彤熟吗?”

    关澜一愣,利索地答道:“不熟。”

第二十二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9)

    “有多不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奇怪,闫思弦解释道:“我是说,你们不在同一专业,她还比你高一届,再加上——以我们之前对彭一彤的了解,她为人低调,没什么朋友,你却直接说出了她的名字,而未做任何修饰。”

    关澜显然没明白闫思弦的意思,她脸上已有了担忧之色——看不出是单纯因为遇到了难题而担忧,还是害怕什么东XZ不住了而担忧。

    闫思弦耐心解释道:“人们谈论起熟悉的人,往往会直呼其名,因为习惯了,最多说完给个解释,所以会用诸如’彭一彤如何如何’,或者’彭一彤如何如何,她就是617宿舍的某某’的句式,而谈论起不熟悉的人,就会在前面加上修饰,用诸如’617宿舍的彭一彤,就是那个某某,她如何如何了’这样的句式。

    这种专业性的研究还不普遍,所以我突然问你,你不明白,也不奇怪。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言归正传吧,你刚刚提起彭一彤去打水时,用了前一种句式,所以,对于你们究竟熟不熟这个问题,我建议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关澜便真的考虑起来。

    考虑了几秒钟,她解释道:“好吧,我刚才就是……随口回答了一下,抱歉。

    我跟彭一彤的确认识,都在勤工俭学部,一起发过传单、当过超市促销。”

    “那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了吧?”

    “这……其实,大学里本班的同学都不见得有多熟,更别说比我大一届的外专业学姐了。”

    “可你们俩的宿舍还离得挺近。”

    “那顶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

    “勤工俭学部,所有的矛盾都跟它有关,你和李娜娜共同喜欢的人,是勤工俭学部的部长……而彭一彤,既是李娜娜她们的室友、同班同学,又和你同属勤工俭学部,那位部长,她应该也认识吧?”闫思弦颇有些紧追不舍的意思。

    “肯定认识。”

    “那她知道你喜欢部长吗?……她知道,即便你没说过,李娜娜也一定说过,李娜娜那么嚣张跋扈的性子,一定没少跟李双说你的坏话。”

    “这……我不知道……可能吧,我跟彭一彤真的不熟……”

    “那你被李娜娜打伤,导致脾脏摘除,这件事彭一彤知道吗?”

    关澜摇头,“她不知道……应该不知道吧,那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太伤人了,你们懂吗?为一个人受伤,甚至成了残疾,最后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我这究竟是……哎!我图个啥呀?太卑微了!太贱了!你们明白吗?”

    ……

    关澜离开后,吴端道:“看来,你那些关于彭一彤的推论,也只是推论。”

    闫思弦斜睨他一眼道:“好像,我错了,某人还挺高兴。”

    “谁?谁那么臭不要脸?”吴端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又道:“来来来,站出来,爹帮你揍他。”

    “你再说一遍?”闫思弦眯起了眼睛。

    “咳咳……我是说,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呵呵呵……”

    闫思弦摆出一副“我懒得跟你扯闲话”的样子,吴端则腹诽道:还不是你先起头的,输不起,真小气!

    还好小闫同志的读心术尚未修得大成,没看出吴端的小心思,只正色继续道:“我没错,不仅没错,还离对更近了一步。”

    “哦?”

    “哈哈,刚才关澜改了说法。”

    “那又怎么样?”

    闫思弦抬手在吴端眼前晃了晃,吴端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

    “猪脑子下线了吗?我在呼唤人脑子,赶紧上线,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

    吴端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他真想给闫思弦脑袋山来一掌,生生忍住了。

    幼稚鬼!熊孩子!吴端继续腹诽。

    这种想法又很快转变为:我是个成年人,大度,保持大度,不跟熊孩子计较。

    如此一来,还真起到了一点安慰作用,甚至,吴端都有了些成年人看孩子时的居高临下之感。

    最后,他妥帖地服了个软,“行了行了,人脑子上线了……呸!一直都是人脑子,没有猪脑子!赶紧说事儿!”

    “这可不像你啊,尖牙利嘴哪儿去了?”

    吴端心想:闫·皮痒·思弦,这可又是你先挑衅的,再敢挑衅一句,爹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损。

    “我刚才说的那套理论,你听懂了吗?”闫思弦却恢复了一本正经。

    吴端道:“听懂了啊,细琢磨还挺有道理的,没想到,你们这专业还挺神奇,细致到这种程度……”

    闫思弦勾起嘴角,笑得老灿烂了,得意之色自他的眼中晕开,挡也挡不住,“听懂了啊,真是难为你了。”

    吴端道:“得了,别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说到底,人家也给了合理解释……”

    “合理解释?”闫思弦撇嘴,“就你这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性子,怎么当上刑警的?小时候没被人骗走拐卖还真是奇迹。”

    闫思弦仿佛刚刚玩完了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心情好得不得了,索性和盘托出:

    “根本就没有那些理论,全是我胡诌的,我就是想诈一诈她,看她会不会改口,结果……你也看到了,还是太嫩啊。

    那个……我知道你很佩服我,麻烦扶一下自个儿的下巴,啧啧啧……牙都晒黑了。”

    吴端依旧惊诧,不过终于能说话了,“天啊你是不是人,正常人脑子里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

    “所以我当刑警了,麻烦你认清一下现状,你这种分分钟被人卖了的傻白甜才是行业另类好吧?”

    “呸!”吴端道:“分明是被你对比的,在我们正常人里,我算聪明的好吧!”

    “好吧,我就当你夸我了。给你三秒钟,把情绪收起来,我们该好好分析分析了,关于彭一彤和关澜的关系。

    我分析,纵火和锁门,需要两个人配合,问题是,这两个人是不是关澜和彭一彤。”

第二十三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10)

    “首先还是关澜刚才撒的那个谎,她说她跟彭一彤不熟。

    这是典型的合伙作案后的心理反应,害怕合作关系暴露,也害怕一方被抓,另一方受牵连,所以往往会说彼此不熟,不认识。”

    “你的意思是,彭一彤在宿舍放了火,而关澜——她所说的一处细节应该是合理的,就是着火后,李娜娜两人的第一反应,是关门掩盖事故——因此,她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外头把门锁上。”

    “没错。”

    “那……”吴端将两个女生的照片发给正在走访锁具店的刑警,并发消息叮嘱他们,一定要问清楚买锁的是否在这两人中。

    交代完这些,吴端又继续道:“为什么不能是无意间失火呢?——就像关澜说的那样,李娜娜她们俩玩火自焚。”

    “买锁,提前买锁的行为说明了,这是有预谋的犯罪,目的就是要将两人锁在屋里烧死。

    这种有预谋的犯罪,怎么可能把关键环节的成败寄托在偶发事件上。

    一定是故意纵火!”

    闫思弦又问道:“锁交给物证部门了吧?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高温灼烧,你还指望找到一个半个指纹不成?啥痕迹都没有。”

    闫思弦思索了片刻,继续道:“钥匙,那把锁的钥匙已经没用了,留下,反而是个把柄。

    凶手一定会把钥匙处理掉,你说她会怎么处理?”

    “金属材质,又不能销毁,只能扔掉……但……有没有可能早就扔掉了?”

    “可能性不大,至少得留一把,万一在使用前锁头不小心锁上了,还得拿它开呢。那你说……钥匙上会不会留有指纹之类的痕迹?”

    “可能。”

    闫思弦叹了口气,“可惜线索太少,这种费力还不见得讨好的线索,也得去找。”

    “习惯就好,线索要是都直接摆在眼皮子底下,那还叫刑侦吗?”吴端道:“从昨晚起火到现在,关澜和彭一彤从未出过学校,所以……学校的所有垃圾桶,还有已经清理出去的垃圾……我带人去搜。”

    “心态倒还不错,”闫思弦道:“那就……辛苦协警们了。”

    “你呢?”吴端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再去跟彭一彤聊聊,还有,我要看一下起火当晚学校的监控。”

    ……

    冯笑香不仅给两人提供了学校内的监控,还打包了另一个视频文件夹。

    “这是啥?”吴端问道。

    “学生们当时拍的,视频、图片都有,昨晚上从网上拦截到的,我打包在一起了。主要是学校的摄像头角度不太好,很难有什么发现,所以,建议你们从这里找起。”

    “太棒了!笑笑做事就是周到。”

    冯笑香沉默了三秒钟,“队长,没什么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闫思弦听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黑客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傻子,一种是比自己更厉害的黑客。

    你显然是前者,被傻子夸奖……啧啧啧,我都替笑笑尴尬。”

    “你滚!”吴端道:“懂得利用人民力量的黑客,是你能看透的?”

    人民的力量的确强大,那压缩包里,仅视频就有三十余段,照片上百张。

    只可惜,人民的拍摄水平还有待提升,有些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还有一些则是拍摄角度奇怪。

    看了三个视频,吴端就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奇差。

    “不用这样吧?比这更恶劣的情况多了去了。”闫思弦一脸习以为常。

    “晕3D,从小就这样,看到这种抖动的画面,就头晕恶心想吐。”

    “真可怜。”

    “还行吧,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顶多就是不能玩射击类的游戏。”

    “看爱情动作电影有影响吗?”

    “哈?”

    吴端的下巴又掉地上了。

    闫思弦问得一本正经,要是光看他此时的神情,谁都想不到,他问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就是纯粹……呃……出于理论方面的好奇,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吴端顶着一头黑线,生硬地回答道:“不影响。”

    “噗……你还真……”

    “打住!视频你自己看吧,我翻垃圾去了。”

    “哈哈哈哈哈走好不送……”

    闫思弦一直看到日落西山,揉着眼睛,打着瞌睡,一边习惯性地盯着屏幕,一边琢磨着点个什么外卖吃一下。

    正在播放的视频他已经看了第四遍,这一次,视频角落一闪而过的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主意。

    那是个女生,穿着校服,提着一只暖瓶,走得很快。黄头发——不是染的黄,而是营养不良的那种黄。

    闫思弦瞬间来了精神,噌得一下坐直了腰杆,快退了十秒钟,伸脖子瞪眼睛盯着那一闪而过的人,几乎是一帧一帧看完了这极短的视频画面。

    可惜的是,她始终没抬头。

    即便没抬头,根据其步态,体态,还是能判断出,她正是彭一彤。

    视频末尾正好拍到彭一彤拎着暖瓶走出宿舍楼,在那之前长达12分钟的视频聚焦在了一个冒烟的窗户上,显然那就是着火的617。

    那窗户不仅冒着烟,夜色已微微降下,窗子里橘黄色的火舌若隐若现。

    嘭——

    爆炸声响起,窗户被震碎,玻璃碴子直向外喷。

    视频画面剧烈抖动,能感觉到拍摄视频的人正在向后退。

    一边退,他还一边说道:“第几次啦?有三次了吧?怎么还带爆炸的?……卧槽卧槽……宿舍里放炸弹了?

    我靠!里面有人!……快看!快看啊!……妈的!你拍到了没?……

    握草有没有人打119?哎要不咱们打一个?……算了算了,肯定有人打了,算了……”

    拍摄者不断跟旁边的人说着话,画面抖的厉害,以至于闫思弦没法看清他所说的人。

    但这段视频已经能说明一个重要问题了。

    时间对不上!

    据关澜的描述,彭一彤出门打水后,她先是看到了李娜娜李双二人玩火自焚的全过程,接着又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大约呆了十分钟,有人发现着火,六楼的人才开始向外跑。

    理论上来说,彭一彤应该在火势蔓延开来之前就远离了宿舍楼,按照她自己的说法,直到她打完热水回来,才知道自己的宿舍着火了。

    视频却说明,彭一彤出宿舍时,火势已经大到引起围观了。

    闫思弦要给吴端拨电话,吴端却先打来了。

    “钥匙找到了!上面有半枚指纹!……比对结果……指纹是关澜的,可以着手抓人了……”

第二十四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11)

    审讯室里,看到那枚钥匙,关澜低头沉默了足有十分钟。

    “门是我锁的。”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很多,靠在并不舒服的椅背上,绷紧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她继续道:“我本来没想害她们,是她们自己玩火,着火以后又自己关了门。

    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能让害我变成残疾的人付出代价,我怎么可能不心动?”

    闫思弦摇头道:“说不过去,如果是临时起意,你怎么会提前买锁头?”

    “因为我们宿舍的锁被室友砸核桃给用坏了,本来就买了一把新的,赶巧而已。”

    只是赶巧?闫思弦皱起了眉毛。

    吴端则给留在学校的刑警布置了新的任务:询问关澜的室友,看有没有人砸核桃,把宿舍锁头用坏了。

    做完这些,吴端开口道:“你也是读大学的人,道理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条。

    供出同伙来,以后量刑的时候,可以酌情从轻或者减轻。重要的选择上,可别一错再错。”

    关澜毫不犹豫道:“都是我自己干的。”

    闫思弦道:“怎么?切除脾脏的时候都不舍得告诉父母,怕他们伤心难过,干起杀人的事儿,眼都不带眨的?两条人命,你会死的!这是你唯一的减刑机会!”

    关澜干脆闭起眼睛。

    闫思弦起身就往审讯室外走,这种人他见得多了,犯了罪就给自己套上一层假想的英雄主义光环,悲壮的不得了,不是在受审讯,倒像是在渣滓洞里受敌人的严刑拷打。

    可怜吗?或许吧,好不容易从贫苦家庭出来,读了大学,一念之间又从大学坠入牢狱,这么大的落差,可不就是得靠假想活着。

    闫思弦走,吴端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跟你交个底吧,我们现在怀疑,彭一彤是你的同伙。

    不过,她情况比你好多了,那把钥匙,还有配钥匙的大爷的证词,已经形成了证据链,你是没跑了。

    彭一彤不一样,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顶多就是一些小破绽,言语上的。撒谎圆谎,你们应该已经模拟过不少次了吧。

    所以,你觉得她能瞒过我们。

    那我告诉你,查不出破绽,我认,可已经露了马脚的嫌疑人,不查到头撞南墙,我是不会放弃的。和彭一彤情况类似的嫌疑人,要么绳之以法,要么还人家清白,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稀里糊涂的,我还不打算让彭一彤打破记录。

    现在不是英雄意气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就是笔买卖,两条人命,你得吃枪子儿!把同伙供出来,说不定你这步棋就从死变成活了。

    既然那么在意父母家人,你总得先活着,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孝顺他们……”

    关澜睁开眼,笑了一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事儿真是我自己做的,我总不能随便把别人牵扯进来,让人受冤枉吧。”

    吴端也出了审讯室,出门前,他又叮嘱道:“你再好好想想。”

    ……

    第二天清晨,被搁置的现场勘验工作终于得以继续。

    阳光很好,照得被烧毁的宿舍亮堂堂的,少了几分森然的鬼气。

    吴端蹲在地上,腿已经麻了,他正一点点地翻看着地上黑不溜秋的灰烬。

    时不时从灰烬里巴拉出一块儿玻璃碴,玻璃碴被小心地装进证物袋。

    两个小时,已经装满了两只证物袋。

    除了玻璃碴,吴端还找到了一些没有完全烧毁的东西,包括一只奢侈品钢笔,一把塑料刀把被烧化了只剩下刀身的水果刀,两部烧得不成样子的手机,半片指甲刀、一把锁头——是617宿舍的门锁。

    能剩下的都是些金属物件。

    除了能辨别出样子的,吴端还在彭一彤床底下发现了一坨——那应该是某种熔点较低,被烧化了的金属。

    “会是什么呢?”吴端思索着。

    他正忙活,有个女生站在警戒带外探着头向里看。

    “看什么呢?”吴端严肃地问道,想要赶走那女生。

    女生却大胆道:“这是我宿舍,我来看看有没有剩下的东西。”

    吴端明白了,这个女生正是彭一彤所说的,跟男朋友一起搬去外面住的室友。

    于是吴端道:“看也看了,没剩什么了。”

    女生悻悻然转身要走,却又被吴端叫住了。

    “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吴端指着地上的那坨金属问道。

    “那个啊……我也不……”女生掂着脚朝屋里看,“噢!我知道了!风筝!”

    “什么?”

    “之前我来拿东西——因为我的东西就塞在床底下,得在床底下翻腾,我就看见不知道谁买了个风筝,也塞在床底下。

    线盘子好像是金属的,我看着那颜色,像是线盘子烧化了。”

    “风筝……线……”吴端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谁买的风筝?”他问道。

    “不知道啊。”女生怕是受到什么牵连,丢下一句“反正不是我买的,我好久没回过宿舍了。”便逃之夭夭。

    吴端再次来到起火点的位置,将燃烧灰烬和那一坨烧化了的金属统统装进证物袋,并给局里痕检室去了个电话。

    “大量燃烧灰烬需要化学检验,今天大家恐怕要加班了,夜宵我请。”

    找人将物证送回局里,吴端决定和闫思弦一起再去询问一次彭一彤。

    两人都是一身疲惫,尤其吴端,在火灾现场忙活一天,灰头土脸的。

    脱了防护服,又在车里拿了湿巾,擦了擦脸和手,吴端给彭一彤打了电话。

    彭一彤表示正在学校食堂吃饭,两人干脆也过去,就近点了两份蛋炒饭,和彭一彤一起吃了起来。

    这次,彭一彤从容了许多,甚至还率先问道:“锁门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你好像很关心是谁锁了门。”

    “当然了,那是故意害人呀,这种人不抓起来,大家都不安心吧。”

    “那放火的人呢?”

    “放火?那不是……她们自己抽烟不小心……”

    “不是,”吴端道:“我们现在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证据……已经送回检验室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彭一彤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什,什么证据?”

第二十五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12)

    “凶手当然不能当着李娜娜和李双的面放火,所以她需要一个延时装置,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一根引线,就跟放炮仗似的。

    而放风筝的那种尼龙线,易燃,最适合做引线了。

    不过,尼龙线有两个缺点,第一,燃烧时烟特别大,所以不能太长,太长了,没等烧完恐怕李娜娜和李双就闻见味儿了。这意味着,延时装置能够拖延的时间不会太久。

    第二,会留下燃烧残余,虽然看起来和床板燃烧后的灰烬一样,黑不溜秋的,但只要检验化学成分,还是会有发现。

    正好,据说你床底下曾经放了一个风筝,所以,我想问问,那风筝和线是你买的吗?”

    彭一彤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是,是我买的……可,可那又怎么样?买风筝难道犯法了?就算,就算真的有什么风筝线,也不是我干的!”

    “是,即便有风筝线,谁也不能说是你干的,除了那个锁门的。”

    “什么?……”

    “你那么在意锁门的人,因为你也清楚,整件事里,要是有一个人知道你犯罪,一定就是锁门的人。

    因此她才能跟你配合得那样完美。

    正好,我们抓到锁门的人了,她都招了。”

    吴端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彭一彤的肩膀发起抖来。

    闫思弦追问道:“你们通过气吧?你知道是谁锁的门,她也知道是谁放的火,对吗?”

    此时已到了询问的关键时刻,闫思弦和吴端心里焦灼,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淡定神色。

    他们越是淡定,彭一彤心里越没底。

    可这姑娘也清楚,毕竟是两条人命,一旦认下罪来,轻则无期徒刑,重则直接吃枪子。

    她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有人笑话她穷,她便这样咬一下自己,似乎身体的疼痛能够减轻心里的痛苦。

    舌尖儿一疼,她便清醒了些,止住了想要承认犯罪的冲动。

    “你们抓住锁门的人了?那太好了,总算能安心了。”

    闫思弦和吴端失望的同时,又暗暗感慨,彭一彤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不简单啊!

    但吴端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继续道:“关澜你认识吧?就是你们斜对门宿舍那个。”

    “知道,旅游管理专业的,在勤工俭学部见过,一起打过工,认识。”

    “锁门的就是她。”

    彭一彤耸耸肩,“那就说得过去了,李娜娜她们没少找她麻烦,她俩好像都喜欢部长……就因为这个杀人?也太扯了吧。”

    “不止,李娜娜打过她,打得她脾脏破裂,不得不切除整个脾脏,成了残疾。”

    “啊?”彭一彤十分诧异,又问道:“这样啊……那……她这种情况,会从轻处理吗?我听说……要是受害人也有过错,是可以从轻处理的。”

    “你倒是懂法律,”吴端道:“这种情况能不能列入受害人有过错,我也说不准,要看双方律师和法官的具体操作,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有一点我清楚,如果关澜供出那个纵火犯,我这里提交案宗的时候,可以给她记立功表现,对最后的判决会有影响。”

    “你说她会供出对方吗?”闫思弦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尤其是,如果她知道纵火犯一心希望她落网,甚至将她形容成害大家人心惶惶的隐患,她会怎么想?”

    “我不是那意思!”彭一彤伸手,想要将录音笔抢过来。

    手还没碰到录音笔,她便意识到:坏事了!

    她岂不是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纵火犯?

    车里的沉默有些诡异,三个人都尽量收敛着擂鼓般的心跳声。

    最终,还是闫思弦先开了口。

    他拍了拍无端的肩膀,“走吧,回局里,我想她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跟我们聊聊。”

    一路上,彭一彤低头不语,她咬着嘴唇,时不时轻轻晃一晃脑袋,能看出她内心十分挣扎。

    关澜此时还关在市局,两人故意带着彭一彤从拘留室前走过。

    透过金属栏杆看到彭一彤的瞬间,原本坐着的关澜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人欲言又止,情绪十分复杂。

    可这短短的路过不过几秒钟,实在是不够让她们组织语言的,最终两人什么都没说。

    吴端带着彭一彤离开,进审讯室前,彭一彤突然大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会锁门啊!我没想害死人……真的真的!警官你相信我……我就想给她俩点教训……抽烟,喝酒,着火,学校怎么也得处分她俩吧?……我就想让她们受点处分……

    我以为她们能跑出来的啊……关澜!关澜!你为什么害我?!”

    闫思弦留在了拘留室门口,就这么静静听完了彭一彤的喊叫,闫思弦让负责看守的协警打开了关澜那间拘留室的门。

    “提审,”闫思弦道:“这回,你不用瞒了。”

    进了审讯室,关澜呆呆的。

    “你们……你们抓她,抓住她了……”

    “她自己都承认了”闫思弦问道,“只是,不知道这种承认有没有让你失望。”

    关澜认真道:“特别失望。”

    她叹了口气,“我以为她比我有种,她敢放火,她敢那样反抗,她自己不知道,但在我心里,那天之后,我拿她当榜样的。”

    沉默片刻,关澜道:做出了决定:“好吧,你们问吧。”

    “所以,你知道彭一彤放火,她却不知道你锁门,是吗?”

    “是。”

    “你怎么知道她放火的?”

    “我没看见,所以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怎么说呢,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猜的?”

    “我见过她点风筝线,那应该是做实验吧。

    那次我去617,本来是想找李娜娜,我后来又在网上查了一下,她们家赔我的钱太少了,我,我想再要点钱。

    去找李娜娜,结果撞见她们宿舍乌烟瘴气的……我闻出来了,明显不是抽烟的那种味儿,而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儿。

    当时就彭一彤一个人在宿舍,宿舍地上有一捆风筝线,还有一些灰。

    我当时也没多想,直到起火那天。

    那天,彭一彤出门打水——她的确没关宿舍门——从我们宿舍,能看到她们宿舍柜门上的穿衣镜,角度也是凑巧,镜子正好照到李娜娜的床底下。

    床底下光线很黑,所以那点火苗特别显眼。

    我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火就把地上一滩酒给点着了。

    紧接着,就有酒瓶子炸了,火一下子烧得特别猛,李双当时彻底蒙了,想报警,李娜娜骂她,叫她别犯浑,赶紧关门。

    我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脑子转得特别快,一下子就想到彭一彤那天在宿舍点风筝线,然后……我就觉得点火的就是她。

    我从镜子里看见李娜娜骂李双的样子,想到她对我做的那些事,心里就有个念头:要是能把李娜娜烧死就好了。

    我就把新买的锁头拿出来,在外头把她们宿舍锁上了。”

第二十六章 老赖(1)

    痕检实验室是在第二天中午给出检验结果的。据查,吴端带回来的燃烧灰烬中,的确含有尼龙材质燃烧后的残留物。

    关澜和彭一彤先后认罪,案件告破。

    吴端曾考虑要不要让这两人见一面,最终作罢。

    这起案件里,两人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没破案时候,可谓是黄金搭档,一旦被抓,那就真成了互坑的猪队友,想来心情应该都十分复杂。

    刑侦一支队办公室里,貂芳探了个头进来,喊了一声:“明天出去植树,吴队长,你们这儿派俩人。

    植树节,各机关单位都有“责任田”,市局因为积压的案子多,每年植树都是铁打不动地从3月拖到4月,有时候上头检查得不及时,甚至能拖到5月。

    大家破案还行,种起树来实在是不得要领,再加上小树苗缺伐后续呵护,存活率实在不高。

    所以年年都是那块儿地,年年都要种一波儿树。

    刚进市局的时候,吴端觉得新鲜,跟着去了两次。等发现了其中“套路”,顿时觉得十分无趣,便再也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今年正好有两个新来的小同志,吴端一脸惋惜,语重心长道:“闫思弦、笑笑,你们还没参加过单位植树吧?老哥我发扬精神,今年的名额就让给你俩了。”

    精明如闫思弦,立马察觉出不对劲儿。

    他踱着步,一边围着吴端转圈儿,一边道:“你这欲擒故纵也太明显了吧,肯定有猫腻……”

    冯笑香举了一下手,“那个……我记得市局有几台电脑要重装系统,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我,那个……我忙去了。”

    说完,抱起笔记本,风驰电掣地出了门。

    “不,不是……哎我去,小妮子这会儿没有社交恐惧症了?”吴端一脸蒙圈。

    没想到闫思弦却一本正经道:“我去。”

    ……

    第二天,开往植树地点的大巴车上,吴端和闫思弦坐在倒数第二排。

    “想不到你还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吴端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闭目养神的闫思弦懒洋洋地回答道:“没什么兴趣,倒是那片地方,还记得吗?”

    说着话,他半睁开了靠近吴端这边的眼睛。

    吴端道:“哪儿那么容易忘,当年据说张雅兰就埋在那儿,可惜刑警们把那块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你是为这个来的呀?”

    “嗯,入职前我自己开车来过一趟,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点都没变。

    我总是在想,张雅兰会不会没死?要是她还活着,现在应该也参加工作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当上动画设计师——以前她最爱看动漫,一直想做相关的工作。

    也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没有孩子……呵呵……”

    闫思弦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像是痴人说梦,又道:“你说,报失踪但是找不到尸体的,全国得有多少人?”

    吴端没回答他,那是他心里的执念,不需要别人回答。

    车开得不快不慢,摇摇晃晃,对吴端和闫思弦来说,正是补觉的好时机。

    两人睡了一路,却也睡得不太踏实,吴端是被大家高昂的集体歌声吵醒了好几回,闫思弦主要是担心吴端再流他一身口水,时不时看看。

    到了地方,两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下车,吴端深吸了两口气道:“春天真好,空气真好。”

    “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赵忠祥老师……呸呸呸,不对,是貂芳的声音飘过……

    说这话时,她一会儿看看闫思弦,一会儿又看看吴端,直看得吴端后脖子发凉。

    “女流氓,别吓着我们的小闫同志。”吴端拿出了一副护仔的样子。

    貂芳伸出两只手,一边抹护手霜,一边道:“可怜了我这双拿解剖刀的手,等会儿要跟你们一块挖土,磨得一手泡,尸检手感不好,万一影响你们破案……”

    “停!姑奶奶我认输!您的树坑我刨了!行不?”

    貂芳满意地叉腰笑道:“不错不错,小吴同志反应很快嘛!”

    闫思弦也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个……我……”

    “你自己挖!”吴端说得斩钉截铁。

    貂芳噗嗤一笑,故意对闫思弦道:“来来来,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姐姐帮你。”

    吴端七窍生烟,表示不想说话。

    树坑要挖一米深,直挖到半下午,吴端和闫思弦终于合力挖完了三个坑,貂芳嘴上说着帮忙,不过是在精神上支持两人,在言语上鞭策两人,外加……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小野花,还挺好看,编了俩花环,非要给两人戴上。

    吴端义正言辞地拒绝,开玩笑,他一个沉稳持重老干部,能丢这个人?

    闫思弦却毫不在意,二话不说,顶在头上当凉帽,遮阳效果还不错。

    闫思弦本没干过这种活儿,好在入职后查案需要,去农村挖过一条死狗,也算是有了一点挖坑经验。

    加之,他第一次干这个活儿,卯足了劲儿,相当实在,直挖得近两米深,自己陷在坑底爬不上来,引得一群同事拍照围观。

    小闫同志保持了良好的家教,一一微笑配合,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脸上笑嘻嘻,心里那啥啥。

    待人群散开,吴端嘲笑他道:“哎,你说,现在要是把你埋起来,到秋天会不会长出两个闫思弦,到时候一个负责破案,一个给你爸管公司,多好。”

    “三个,还有一个用来揍你。”闫思弦摩拳擦掌。

    “呦呦呦,你别哭啊,别哭啊小闫!”吴端故意大喊,“来来来,哥这就拉你上来。”

    根本没哭的闫思弦:“吴端!我要砍你狗头!”

    ……

    两人这一天算是撒了欢了,其实心里还是有根弦在绷着。怕有突发案件,怕局里突然来电话,更怕自己不能及时赶回去。

    好在,这一天风平浪静,直到两人随车回到市区,手机始终安安静静,吴端一路上甚至看了好几次手机,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服务区。

    “喂,你能不能对咱们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有点信心?”闫思弦忍不住嘲讽他。

    “我就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咳……”吴端意识到自己有张开光嘴,没敢把话说完。

    结果,还是没逃脱开光的厄运,当晚刑侦一支队就接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案件。

第二十七章 老赖(2)

    “死者系男性青年,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体格强壮,上身……保暖衣、毛衣、黑色皮夹克,下身保暖裤、牛仔裤……够厚的呀……

    腐败巨人观现象严重,多处组织脱落,从衣着和尸体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在两个月以上……”

    案发现场,貂芳蹲在一具尸体前,一边检查一边说道。

    吴端接过话头道:“一月底二月初,天最冷的时候,符合死者的衣着情况。

    问题是,隆冬时节他跑湖边儿干嘛来了?”

    几人此时身处的地方,正是鹿角湖旁的一处破旧建筑。

    鹿角湖位于墨城东南方向,从地图上看,形状像是鹿角,因此得名。

    这是一处休闲的好地方,夏天湖上有游船,湖心的小岛上还有不少农家乐,既可以钓鱼,又可以享受湖中鱼虾等美食。

    几人所在的建筑,不过是一间四处漏风的土砖房,四面墙有三面都是倾斜的,还有一面倒塌了一半儿。

    房顶不过几片草席,破了三四个碗口大的窟窿。

    房子周围有股骚臭味儿,看来这地方经常被人当成“公厕”。

    好在房子实在太破太脏,人们大概是懒得走进去,所以并不会真的在里面方便,只是将它当成一堵墙,在其四周方便,让它起到些遮挡作用罢了。

    吴端在屋内发现了两根塑料捆扎绳,其中一根系成了圆圈,明显有被拉扯的痕迹,红色的捆扎绳被拉长,有些发白。

    另一根……看起来像是被咬断了。

    吴端立马凑到尸体跟前去看手腕脚腕的部位。

    貂芳道:“不用看了,我检查过,没有束缚伤。”

    吴端还是将两节捆扎绳装进了证物袋。

    “能看出致命伤在哪儿吗?”吴端问道。

    “尸体腐败程度高,身上有没有伤不好判断,不过你看这儿……”貂芳指着尸体的头,“左边这儿,看见了吗?”

    “嗯,有凹陷,像是钝器击打,还有……”吴端上手摸了一下伤口周围的头发,“这是……”

    他的橡胶手套上,粘上了少量红色粉末。

    “是砖头,凶器是一块儿砖头。”貂芳颇有经验。

    吴端立即起身四下里扫视,因为有一堵墙塌了一半,屋里屋外的地上都掉了不少砖头。

    他一块儿块儿地捡起,仔细查看……

    吴端忙活的时候,闫思弦则在询问报案人。

    报案人是一对小情侣,趁着周末开车来湖边踏青,还带了一条金毛狗。

    此时女人带着狗站得远远的,压根儿不敢朝这边看,男人则向闫思弦描述道:

    “seven跑到那附近,狂叫——哦,我们的狗叫seven——喊它回来,它也不听,我就跟过去……结果一看……哎妈呀我的天……

    夏天我们老在这片玩,那一会儿还好着呢,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一入冬,天冷人就少了,等湖面一结冰,钓鱼的不来了,附近就跟大雪封山似的,一冬天都不一定能来一个人,鬼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呦,吓死我了……”

    “你好像对这边挺熟啊。”闫思弦道。

    “嗨,我小时候就在这片长大的。”男人抬手指了指附近山坡上正在建设的高层建筑,“我们家以前就住那儿,农村,成天就跟湖跟前儿玩,这不是拆迁了吗,虽说搬到城里了,还喜欢时不时来湖边儿转转。”

    已经问清两人发现尸体的经过,没什么疑点,闫思弦便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他递上一张名片道:“感谢您的配合,要是想起什么线索,还请随时联系我们。”

    “没问题。”男人接过名片,不多逗留,很快就回到了女朋友身旁。

    ……

    中午吃饭前,吴端在一堆砖头里发现了一块带有少量血迹的,除了砖头和捆扎绳,便再也没有其余线索了。

    砖面粗糙,不具备留下指纹的条件,墙面地面也是又粗糙又脏。尤其地面,积雪融化时,房顶上没少往屋里漏水,地面整个被冲洗了一遍,尽是些积水干涸后的痕迹,没有脚印。

    吴端只好组织人手在屋子四周排查,希望能在荒地里找到一些足迹。

    直至下午收工,也没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回去的路上,冯笑香将平板电脑递给吴端,“吴队,我查了墨城从一月份到现在的失踪报案记录,发现三条跟死者情况相似的失踪信息,要不要联系家属来认尸?”

    “三条?这才多长时间,你是说光跟死者情况相符失踪者,就有三个人?”

    “嗯。”

    吴端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那你先查查这几个月的总失踪人数,跟之前的做个比较。”

    “好,就查一二三这三个月吧,报失踪的,无论男女老幼,总共272人,跟之前的三个月相比……不是吧?!是之前三个月的两倍还要多!”

    吴端略一沉吟,“这个对比不准,毕竟中间夹了个过年,过年期间流动人口多。

    这样吧,你跟去年的一二三月份做个比较。”

    “好,”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冯笑香道:“不对劲儿,跟去年同期比,失踪人口也多了107个呢。

    稍等,我再看看前年……嗯,去年跟前年情况差不多,就是今年的失踪人口突然暴增。”

    吴端拧起了眉头,“这样吧,联系家属认尸的事儿我来,笑笑,你有个新任务。”

    “分析失踪人口暴增的原因吗?”

    “嗯,看看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共同特点,这种不正常的数据变化……我担心是某种有组织的犯罪,比如限制人身自由的传销组织,或者倒卖人体器官之类的……”

    “明白了,”冯笑香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我尽快弄出个结果。”

    冯笑香的业务能力吴端还是很放心的,交代好任务,他便一门心思关注手头的案件。

    ……

    认尸的过程无论对刑警还是对失踪者家属,都是巨大的折磨。

    家属们当然不希望尸体是自家人,不是,至少还能对失踪者抱有“活着”的期待。

    刑警们当然希望尽快找到尸源,却也不忍看家属们肝肠寸断。

    尸检室门口,三组家庭沉默着,心照不宣地期待对方认出尸体来。

    第一组进尸检室认尸的,是一对40多岁的夫妇,他们进门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哭天抢地之声,门外的两组家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松了一口气的意思。

    看来,尸源找到了。

第二十八章 老赖(3)

    市局会议室。

    投影正在播放一张不怎么下饭的尸体局部特写照片。那是尸体头部的伤口,貂芳低头调试着投影。

    吴端正向众人描述案情。

    “死者林蔚,23岁,中专学历,无业,未婚,墨城本地人,今天父母来认了尸。

    在鹿角湖边的小屋里,尸体呈俯卧姿势,头冲屋里,脚冲’门口’……呃……门已经没了,门口就是那面倒了一半的墙。

    其父母2月15日曾经在辖区派出所报案,说林蔚失踪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报失踪前,林蔚已经一个多礼拜不着家了,但因为他平时总是跟狐朋狗友在外面瞎混,夜不归宿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家里没有及时报案。

    从接警记录来看,辖区派出所民警曾向林蔚的两个酒肉朋友询问,他们也不知道林蔚的下落,此事就此搁置。”

    吴端看向貂芳道:“貂儿先介绍一下尸体情况吧。”

    貂芳点点头,“尸体高度腐败,死因系脑挫裂伤、颅内血肿合并导致死亡,可以说是一击毙命。将现场发现的砖头和死者头部的伤痕进行比对,伤痕契合,凶器就是那块砖头无疑了。

    尸体内脏完好,没有束缚伤,没有挣扎、打斗伤,可以说,除了头部的致命伤之外,没有发现其余伤痕。

    值得注意的是,从现场带回来的塑料捆扎绳上发现了少量血液及牙齿前釉细胞,我采集了DNA样本,已经进行了检验,是一名男性的DNA,但不是死者的。

    前釉细胞说明,绳子是被咬断的,而且咬断它的人崩坏了牙。

    哦,还有,值得注意的是伤痕位置,大家看。”貂芳指着投影道:“伤口在死者左侧耳朵上方,与太阳穴齐平。伤口下方有少量擦蹭痕迹,擦蹭痕迹的方向是自下向上。

    说明凶手这一击方向是自下朝上,可以进一步得出结论:凶手比死者要矮,而且不是矮一点儿。

    死者身高186,据此推论:凶手的身高在160到170,男性,健壮。”

    貂芳冲吴端点点头,示意她说完了。

    吴端继续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器是就地取材的砖头,凶手行凶之后也没有处理凶器的行为,而是随手一扔。由此推断没有事先预谋,更侧重于激情杀人。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疑问:

    第一,行凶地点。隆冬时节,林蔚为什么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是凶手把他带过去的吗?……”

    一直没说话的闫思弦突然道:“林蔚跟那地方有什么交集吗?就是发现尸体的鹿角湖那一片。”

    “林蔚?”冯笑香虽有点莫名其妙,却还是查起了林蔚的履历。

    “他……没什么交集啊,林蔚的父母全是工人,他从小就跟父母在墨城市区长大……等等,他父亲的祖籍倒是在鹿角湖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父亲是接了爷爷的班,进城工作的,家里大伯和叔叔还住在鹿角湖附近。”

    “祖籍……”闫思弦皱眉,又问道:“家属还没走吧?”

    貂芳叹了口气,“自从认完尸体,就一直没走,在大厅坐着,等咱们的说法呢。”

    闫思弦立即起身,出会议室,奔向市局一楼的办公大厅。

    窗口岗位的文职人员已经下班了,白天里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此时空落落的,靠墙的一排塑料板凳上,坐着一对年近60的夫妇。

    闫思弦有点不敢置信,来认尸时,他们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此时……要说一夜白了头,也没那么夸张,但就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对劲了,腰也弯了,背也佝偻着,脸是死气沉沉的灰色,像两尊雕像。因此才显得格外苍老。

    闫思弦少有的于心不忍,他已经了解到,林蔚是这个家庭里的独生子,他死了,这个家也就完了。

    他掏出手机,点了两份外卖,然后安安静静地在老两口身旁坐下。

    女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全然没察觉到身旁有了人,男人抬起头来,呆滞地看了闫思弦足足三秒钟,一开口却是十分热切的声音。

    “警察同志,我儿子怎么样了?”

    他不像询问案情的受害者家属,倒像是守在医院手术室门口,期待着手术室里的病人能有一线生机。

    闫思弦无法给他任何希望,只能沉默地回看着他。

    终于,林蔚的父亲回过神来,想起了目前的状况,像一只老乌鸦,悲鸣一声。

    他的母亲很快夫唱妇随起来。

    哭了不知多久,还是男人先止住了哭声,闫思弦便见缝插针地问道:“林蔚是在鹿角湖旁边被发现的,他对那一片熟悉吗?”

    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用?”他问道:“人死了,搞这些还有什么用?”

    “总不能白死。”

    “没用了,查清楚,人也活不过来……”

    无论闫思弦再问什么,这对夫妻都不答话。闫思弦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时间尴尬地流逝,好在外卖送到了,闫思弦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招呼两人先吃东西。

    吴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这么大年纪遭遇这种事儿,以后可怎么活,总要给他们点时间。”

    闫思弦点头,“我明白。”

    吴端问道:“你想问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现在还不确定,等我确认完再说吧。”

    “行吧,”吴端拽着闫思弦回到会议室,布置任务道:“笑笑负责查林蔚的通讯记录,我要知道他死亡前一周联系过的所有人。”

    “得嘞,回家前发你。”冯笑香道。

    吴端继续道:“我跟小闫从死者的人际关系查起,先把林蔚的狐朋狗友,以及跟他有过节的人,通通过一遍筛子。”

    ……

    散会后,吴端回到一楼大厅。闫思弦离开时,看到吴端正轻声细语地跟两名被害者家属说着什么。

    闫思弦也想留下,但他今晚有约,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犹豫了一下。

    最终,闫思弦选择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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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