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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老赖(4)

    夜色深沉,不知是不是受到手头案件的影响,开车路过酒吧一条街时,闫思弦总觉得这里的灯红酒绿不太真实。

    当然,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这条恶俗的街道,又行驶了十余分钟,闫思弦的车驶进了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那是一片高档别墅区,一栋栋二层小楼在夜幕下安静乖巧地蛰伏着。

    它们像精致的巧克力,入口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的夹心是黑还是白。

    闫思弦走进的这块巧克力,充满了猎奇的味道,从开门姑娘的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

    黑色性感内衣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姑娘凹凸有致的身材。黑色的蕾丝眼罩遮住了她上半截脸,也不知她是如何开门的。

    她就这样几乎是赤裸的将自己暴露在门口,和高跟鞋一样尖利的下巴让闫思弦为她感到担心——担心下巴会把胸里的硅胶戳破。

    闫思弦的目光只在那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因为屋里还有至少十个同样衣着暴露的姑娘。

    “呦呦呦!闫少爷!最近忙啥呢?哥儿几个攒了好几次局,也请不动你。”一个咋咋呼呼的胖子推开怀里的两个女人,又用脚拨开半跪在他面前的另一个女人,快步迎了上来。

    还有三个小年轻,和胖子的反应差不多。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放在了闫思弦身上。

    这些人无论样貌、穿着都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往人群里一扔,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群太子爷,家里要是没个上市公司,根本混不进圈儿。

    闫思弦随意地脱了外套,随意地扔给胖子,胖子接过,帮他挂好,陪着他往屋里走。

    胖子将圆滚滚的脸往闫思弦跟前凑了凑,“听说你家老爷子退休,出国定居了?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爽坏了吧?”

    另一个小年轻打趣道:“闫哥这几天躲着我们,是不是金屋藏娇呢?”

    “娇没见着,倒是天天跟一群糙汉子打交道。”闫思弦实话实说。

    胖子还不知道闫思弦悄摸儿去市局谋了份差事,立即想歪了。

    “闫哥口味变得挺快啊,那可惜了,今儿我还想着你要来,给你找了个极品,失算失算……”胖子没羞没臊地开玩笑道:“要不小爷我舍身让你……”

    “滚!”

    闫思弦抬脚去踹胖子,胖子大笑,脚底抹油躲开了。

    等胖子再回来,还拽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和屋里其余的姑娘一样,穿着性感内衣,踩着高跟鞋,戴着蕾丝材质的眼罩。

    她和她们一样静默着,却又不太一样。

    她们的静默是习以为常,而她却是因为紧张害怕,不希望被人注意,她轻微地抿着嘴。

    闫思弦皱了皱眉头,斜睨了胖子一眼。

    胖子颇有眼力见儿,立即解释道:“你情我愿,闫哥放心,绝对你情我愿,规矩我懂。她就是……第一次来,有点害怕……楼上,电击设备我帮你准备好了……”

    胖子说话时,闫思弦始终盯着姑娘露出来的半截脸,确切的说,是盯着她脸上因为抿嘴而出现的酒窝。

    胖子还在絮絮叨叨,闫思弦却抬手,摘了那姑娘的眼罩。

    “闫哥,你……”胖子十分诧异。

    屋里的取乐项目被传统道德观所不容,是秘密,所以几位太子爷玩得很小心,从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闫思弦这一行为,无异于触了大家共同的底线。

    几人却没敢吭声,因为闫思弦从未露出过如此惊诧和痴迷的样子。

    张雅兰!

    是张雅兰吗?

    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紧接着开始狂跳。

    闫思弦无数次脑补张雅兰的样子,七年了,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成熟了许多吧,马尾辫是不是变成了披肩长发?松松垮垮的校服,是不是变成了精致了职业套装?运动鞋是不是变成了高跟鞋,她是否也像公司里的女白领们一样,在办公桌下偷偷藏一双拖鞋,以免脚趾头被高跟鞋折磨得不像样子。

    闫思弦想了很多,却始终想象不出她的脸。仿佛有一团云雾将她的脸遮住。

    如今,云开见月,看到眼前的人,闫思弦便一下子明白了:如果张雅兰还活着,她就应该变成这般模样。

    还是大眼睛,还是小酒窝,变了点,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闫思弦的目光无处安放,他发现她竟然只穿着内衣。

    不敢看。

    闫思弦一把抓起真皮沙发上用作装饰的一张薄毯,将那姑娘裹了个严严实实,并凶恶地剜了胖子等人一眼。

    胖子立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其余三个小青年照做。

    不知所措的姑娘被闫思弦打横抱,想要惊呼,却忍住了,伸手捂着自己的嘴。

    闫思弦问道:“你衣服呢?”

    姑娘指了指楼上,闫思弦便抱着她上楼,留下胖子等人面面相觑。

    等闫思弦进屋了,有个小青年低声问胖子道:“胖爷,什么情况啊?”

    “我他娘的哪儿知道,”胖子心有余悸,一拍脑门道:“卧槽不会吧,不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约炮约来了自家大嫂吧……你们见闫哥对谁这么好过?”

    几人摇头,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尴尬了。

    这事儿要出在胖子身上,闹一通也就过去了,毕竟胖子信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又觉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有什么烦心事儿能在他心里过夜。

    可是闫思弦……几人真猜不透喜怒不行于色的闫思弦会是个什么反应。

    胖子此时只觉得右手手掌的皮肤上全是汗,在裤子上蹭了蹭,又酸又痒,他反应过来:右手正是刚才拽那姑娘的手。

    心理上的恐惧已经引起了身体的不适,港台片里不是演过吗,敢碰老大的女人,哪只手碰的剁哪只手。

    胖子还没来得及替自己的右手默哀,敲门声响起。

    “谁?”胖子吼道。

    “外卖。”

    几人倒是真点了外卖。

    “来了来了。”一个小年轻去开门。

    嘭——

    门刚刚拉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猛然撞开。

    紧接着,几个大汉冲进了屋。

    “警察!抱头!蹲下!都蹲下!”

第三十章 老赖(5)

    “操!”胖子急促地骂了一声,拔腿就往花房跑。

    别墅一楼有一间玻璃花房,花房有扇玻璃门,可以由此出去。

    胖子已经握上了玻璃门把手,却在这时身体一阵抽搐,大张着嘴,想喊什么还没喊出来,整个人就扑倒在了门上。

    门……质量真好。

    薄薄的一层玻璃门,生生架住了胖子近350斤的体重。

    “怎么样?”有人大喊着问道。

    问话的是个年近四十面庞黝黑的汉子,看样子是警察中的头头儿。

    胖子身后,一名警察一边收起电棍,一边道:“丫还想跑,出息吧!”

    闫思弦带着姑娘从楼上下来时,姑娘已经穿好了衣服。

    警察们正把胖子往门外抬,其余几个小青年已经坐上了外面的警车,女人们被要求在客厅里蹲成一排,别提有多狼狈了。

    闫思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有警察拿出手铐,指着他道:“你们俩!下来!”

    闫思弦伸手挡了身边的人一下,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则下楼,掏出警官证,对方一愣,接过来查验了证件真伪,对那黑脸汉子道:“队长,自己人。”

    不等那队长开口,闫思弦先指着楼上的女人道:“我市局的,她是我的线人,我正在调查的案件,跟你们抓走的胖子有关,但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

    别说,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还挺不赖。

    负责抓捕的刑警队长是个老资历了,处变不惊,他道:“我是大湾区分局的,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间别墅经常有人聚众嫖娼,我们蹲守半个月了,今天收网,抓现行。

    既然市局也有行动,那就听你调遣,看你怎么安排。

    不过,我有个建议,你要继续潜伏接近嫌疑人得话,最好还是跟他们一块儿抓起来,我配合你演一场,保证不露馅儿。”

    “行啊,请吧。”闫思弦伸手,队长给他拷上手铐。

    闫思弦又道:“那我的线人……”

    “放心,我跟兄弟们打好招呼,妥善安置,不会为难她的。”

    临走,闫思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姑娘。

    他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问题,可时间只来得及让他招呼那姑娘把衣服穿上,他甚至都没能问问对方是否认得自己。

    她认出我了吗?

    直到坐上警车,闫思弦满脑子都是这个疑问。

    从那姑娘的表情,他看不出来,他甚至不太敢看对方,生怕这是一场梦,看得多了,看出破绽,梦就要醒了。

    ……

    一小时后,墨城大湾区分局,闫思弦垂头丧气地被吴端从拘留室领出来。

    不明真相的胖子在隔壁的拘留室一个劲儿喊道:“闫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效率……哎,你别一个人走啊,救救兄弟们呀……”

    其余三名小青年也是一个劲儿附和。

    闫思弦哪儿是被救,他原本计划瞒天过海,天知地知只有他自己知,鬼知道吴端为什么从天而降。

    吴端正在气头上,懒得跟他解释,闫思弦便悄悄地察言观色,没敢吭声。

    “可以啊你,带着警官证招妓,还是一群人招了一群人,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一堆……呃……工具,那都什么玩意儿?!啊?挺会玩啊你们,也不怕得病?!”

    闫思弦低头不语。

    吴端继续道:“你是怕老局长中一次风不够,还是嫌我工作太顺利,生活太美满,想给我找点事儿?”

    闫思弦还是不说话。

    吴端:“还卧底任务,你当拍电影儿呢?”

    闫思弦终于道:“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八月拉你进的微信群,里面有一个昵称叫‘勤劳敬业爱国奉献’的,你记得吗?”吴端问道。

    “嗯,记得,老爱在群里晒猫片儿,头像好像也是个猫吧。”

    “就是刚才抓你的大叔。”

    闫思弦:这尼玛……点儿也太背了吧!

    “谁叫你昵称用自己的大名,人家看你的警官证,一下就把你认出来了。

    人家还怕耽误你的‘任务’,旁敲侧击来问我,我才知道,你小子还有这些猫腻。

    不让人省心,老子还得帮你圆谎。”

    闫思弦张口,吴端打断他道:“不用解释,你聪明正直的形象已经坍塌了,十吨水泥也竖不起来了。”

    “我没打算解释。”闫思弦面无表情,“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没什么好解释的,谎你也可以不圆。”

    “操!”吴端烦躁地点了一根烟,“你丫怎么通过政审的?!有钱了不起啊?你他娘……”

    到了嘴边的粗话被吴端硬生生克制住,变成了气愤的粗重喘息。

    吴端觉得,这口气今天是喘不匀了。

    他开车,一直将车开到一所学校门口。

    “你记得这儿吗?”吴端问道。

    “以前的亚圣书院,怎么可能忘。”

    “我那会儿还没从警校毕业,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是进亚圣书院,那次任务的结果你比谁都清楚,人没救出来,而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毕业了去基层派出所锻炼,我发现老百姓对警察其实不太信任,我见过失主孤身追小偷,正好追到派出所门口,小偷急了,掏出刀子来把失主捅伤了——那种紧急情况,只来得及救命,来不及避免伤害啊——可是当天晚上舆论就是’警察都是废物’,媒体们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新闻调调,老百姓看到了,第一反应不是求证真伪,而是’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后来我考进市局,我师傅老赵——就是现在的局长——他跟我说’谁让你手握公权力,你有了权利,就有义务被人高标准,严要求。’

    我还听另一位姓吴的前辈说过,’想要破坏警察的形象,几个人就够了,想要挽回形象,需要几代公务员的努力。’”

    吴端给出令人压抑的结论:“你就属于那几个人。”

    闫思弦不否认,他知道,这件事自己理亏。

    “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无权干涉,也不做评判,那是你的私事,但从职业角度,我不接受。”吴端伸出手来,“警官证。”

    闫思弦犹豫了一下,猜到了他要干嘛,挣扎道:“吴队,平心而论,我的破案效率是不是……”

    吴端坚持地伸着手,“警官证,交出来。”

    “我今天……”

    闫思弦略一犹豫,忍住了“见到张雅兰了”的下文,交出了警官证。

    也好,反正他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那件事,现在人找到了,不干就不干吧。闫思弦这么劝着自己,强压下心里丝丝缕缕不舍的情绪。

    只是闫思弦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吴端的圆谎,大湾分局很快就释放了他的“线人”。

    他穷尽了所有方法寻找,再也没找到过那个高度疑似张雅兰的姑娘,她就像几年前一样,轻轻松松就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老赖(6)

    早晨来上班,路过刑侦一支队办公室,貂芳照例大喇喇地伸个脑袋进来,每天过往时看帅哥养眼是她的习惯。

    “哎不对啊,都过点儿了,今儿小闫怎么没来?那家伙不是向来踩着点儿上班儿吗?”

    吴端没好气道:“谁知道,可能上厕所掉坑里了。”

    “不带你这样的,嫉妒人家长得帅,背后说人坏话,”貂芳道:“破坏组织团结,鄙视你啊。”

    吴端心里烦躁得很。他很清楚,闫思弦犯的错误属于作风问题,一旦传扬开来,必然上纲上线,会搞得很难看,这还是他当了刑侦队长后第一次遇到此类问题,所以他处理起来实在没什么把握,只能先晾着。

    吴端没想好,他觉得闫思弦该受到惩罚,却不该受身败名裂那么重的惩罚,况且随之而来的很可能还有各种言语上的冷暴力,职场上的穿小鞋。

    一旦事态失控,他这个小小的队长,很有可能会失去主动权,没法保护自己的下属。

    摇摇头,干脆不去想,手头还有案子,林蔚的尸体还停在尸检室,他的父母还木然地坐在一楼大厅,两人不是那种赖着不走非要讨个说法的受害者家属,而是精神坍塌,无论做什么,无论走与不走,对他们都没什么意义了。

    千头万绪,吴端现在没工夫考虑闫思弦的问题。

    今天的工作……就从走访林蔚的狐朋狗友开始吧。

    ……

    “林蔚?我认识啊,挺长时间没见了,他怎么……死啦?不是吧?您开玩笑的吧……他怎么可能……”

    被吴端询问的,是个染了一头蓝毛的小青年。

    已经临近中午饭点儿,小青年才刚刚被吴端的敲门声从被窝里拽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他虽是个青年,却已经有了因为懒惰和生活不规律而微微发福的样子,加上他个头不矮——吴端目测了一下,有将近一米八的样子——乍一看挺壮,仔细一看却是虚胖。

    听到林蔚遇害的消息,小青年十分茫然。

    吴端解释道:“我们查到,2月5号之后林蔚的手机便没有了通讯记录,直至2月15号,他的家人报警。

    在这之前,2月4号晚上你曾经和林蔚通了电话,那是我们能查到的他最后一次跟外界联络。

    所以现在请你回忆一下,你们最后一次通话内容是什么?”

    “那个呀……”蓝毛青年道:“我叫他出来玩,他说……感冒了,挺严重的,不想来。”

    “就这个?”吴端问道。

    “嗯,就这点事。”

    “可你们通了十四分钟的话,这点事需要聊这么久?”

    “有那么久?”蓝毛青年掏手机,确认了当天的通话记录,“还真挺……这……我也不知道啊……

    警官您看,这事儿都过俩月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吴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毛,显然是不太相信他的话,“要不咱们回局里,你慢慢想?”

    蓝毛一愣,“别啊警官,我真不知……嗨,算了,告诉你吧,是他女朋友的事儿。

    林蔚没感冒,我刚才撒谎了,他就是被人戴绿帽子了,心里憋屈,跟我倾诉了半天。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撒谎的,你看我这兄弟都死了,他那点事儿……说出来挺丢人是吧?我就是不想给死人添堵……”

    “你还挺讲究。”听不出吴端是不是真心夸他。

    “嗨,怎么说呢,林蔚对我是挺仗义,我们一块上的中专,同班同学,上学那会儿我爸死了,我妈改嫁,吃不上饭都是林蔚接济我。

    我们都认识十年了,铁哥们儿,他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吴端默默记下,继续道:“具体说说吧,林蔚怎么被戴绿帽子的?”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女朋友找了个比他更有钱工作也更稳定的,想分手呗。”蓝毛的叙述十分笼统。

    吴端追问道:“双方有过正面冲突吗?”

    “应该没有吧,林蔚倒是想跟那男的正面刚,可我听他那意思……他女朋友一直瞒着呢,那男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成了小三……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对方根本不知道林蔚的存在,以为自己是跟一个单身女性正常交往。”

    “嗯,就是这意思。我听说那小子是个程序员,人傻钱多死得早那种,怪不得女的喜欢他呢。”

    吴端道:“所以,2月4号那天,你们的通话内容就是围绕林蔚女朋友劈腿的事儿?”

    “是。”

    “请你仔细回忆那天的具体通话内容,复述一下,尽量不要漏过细节。”

    “行……那……我开始说了啊……

    那天是我打给他的,晚上的时候,想叫他出来喝酒,结果人没叫出来,倒是听他絮叨了半天。

    他女朋友跟他摊牌了,彻底要分手,说是找到一个靠谱的结婚对象不容易,让林蔚成全她。

    林蔚不服气啊,一顿骂,说自己为这女的花了多少多少钱什么的,还说自己家有拆迁款,条件也不差……话说得挺难听,我就说个大概意思吧……”

    “就这些?”

    蓝毛思索了近一分钟,“哦,对了,林蔚好像还说起钱的事儿了。”

    “什么钱?”

    “我也不太清楚,他就是骂人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说一次性能搞到三十万,让她女朋友后悔什么的……应该是吹牛吧,具体的我也没问。

    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警官。”

    吴端递上一张名片,“你要是想起来什么……”

    蓝毛迅速接话道:“明白明白,一准儿联系您,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瞒您。”

    走出蓝毛凌乱不堪充满异味的家,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肚子咕噜噜地叫,他还没吃午饭,正好约了林蔚的女朋友,在她工作地点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前女友,毕竟姑娘单方面提出分手了。

    姑娘听闻林蔚的死讯,也很诧异。但她有着自己的顾虑,姑娘不希望林蔚的事儿被现男友知道,据说,他们已经谈婚论嫁,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吴端充分尊重姑娘的意愿,约在咖啡馆偷偷碰面,此时,吴端只希望那咖啡馆提供餐食,能让他填饱肚子。

第三十二章 老赖(7)

    姑娘姓兰,单名一个雪字。

    这名字颇具琼瑶风格,所以吴端一下就记住了。

    兰雪十分腼腆,落座之后警觉地四下看看,虽然没有熟人,但她还是不安,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您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公司中午吃饭时间有限。”兰雪道。

    吴端放下手里的三明治,擦了擦嘴,“行,先说说你跟林蔚分手的事儿吧。”

    “分手……”兰雪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光分手就断断续续分了快一年。”

    吴端有点不能理解。

    兰雪解释道:“刚开始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这人挺有意思的,特幽默,再加上长得也不差……

    可是接触下来发现他游手好闲坐吃山空,是,他家拆迁补偿了点钱,但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顶不住他在外头胡吃海喝地瞎玩啊。

    我也劝过他,每次他都答应得好好的,什么找份工作上班啊,这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后来我看劝也没用,他这好吃懒做的习惯,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我就跟他提分手。

    你能理解的吧?警官,毕竟我要为将来打算。”

    吴端还真不大能理解,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逻辑了,谈恋爱不是应该先了解清楚对方的情况吗,比如是干什么工作的,两个人稀里糊涂在一起,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快餐文化?

    吴端不禁又想起闫思弦的行为,心里乱成一锅粥。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做出一副“完全理解”的样子,示意兰雪继续说下去。

    “我提分手,他不同意,我都不记得提了多少次,反正每次他都跟我闹,上我们家堵门什么的,我记得有一次吵架,我想开车走,他直接躺我车前头,跟碰瓷似的。

    您说,就这样的人,哪个正常的女人能跟他在一起?

    我都怀疑,我要是不跟他分手,哪天他一冲动,会不会把我给杀了。”

    兰雪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哦,对了,这些事儿我的邻居应该知道,林蔚有一回在我家门口不走,大喊大叫的,还是邻居大哥把他给赶走了。

    您要是去问他的朋友,肯定都不知道。

    林蔚就是在我面前闹,前一秒还跟我哭天抢地打滚撒泼,下一秒……比方说他朋友要是来个电话,他能瞬间变得特别正常,没事儿人似的在那扯淡,等挂了电话,一秒恢复作天作地,继续跟我闹。

    奥斯卡没给他发个小金人,都委屈他了。”

    兰雪的语速很快,她赶时间,而且,吴端能感觉到,这些不满已经在她心中压抑了很久,几乎不用组织语言,她就能有条有理地说出来。

    吴端甚至能想象到,她跟朋友闺蜜说起这个奇葩前男友,大致也是现在的样子。

    “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呢?不,应该叫未婚夫了吧?你们在一起的时候……”

    兰雪立即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跟林蔚分手了,是他还单方面纠缠我。”

    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太敏感了,兰雪又解释道:“林蔚三天两头威胁,说要找我未婚夫,还说要揍他,被他吓唬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是真怕了。”

    吴端问道:“2月4号到2月15号之间,你见过林蔚吗?”

    “2月4号见过面。”

    “你这么确定?”

    “我知道,过去挺长时间了,不过,因为2月4号是我未婚夫生日,而且正赶上过年前夕,特别忙,天天加班——我做财务工作的,年前都在轧账。

    我记得很清楚,为了给他过生日,我加了好几天班,那天好不容易能准时下班。

    结果……唉,他反倒加班呢。我在他公司附近的餐厅等到10点……他们老板就是不放人,眼看没戏了,只能回家。

    那会儿心情已经够差的了,谁知道还在家门口碰见林蔚了——他动不动就去我家堵我。

    我那天真是没什么耐心,直接报警了。”

    “报警?”

    “嗯,一句废话都不想说,想让警察把他弄走,我好回家睡觉。

    警察来了,让他走,他没办法,真跟警察下楼了。

    不过,那天也有点怪……”

    “怎么了?”

    “按他以往的套路,走一次肯定不够。”

    “哦?”

    “有前车之鉴啊。以前他在我家门口闹,我给住在附近的同事打电话,让同事过来把他弄走——哦,他认识我的几个同事。

    同事一来——我前面不是说了吗,他在别人面前就特正常,也不闹了,也能讲道理了,让他走他就走。

    结果,我同事眼看着他打车,往家的方向走,不到十分钟,他就又回来了,而且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次次都要走个三四回,再回来个三四回。

    真的,跟他僵持这几个月,心太累了。

    诶,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2月4号那天,他直接就走了,再没回来,可以说是速战速决,特别效率了,跟以前可不一样。”

    吴端适时问道:“他几点走的,你还记得吗?”

    “大概是……11点多,应该还不到11点半吧,我跟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警察来得也挺快的……反正那天我躺下睡觉的时候还不到12点,我当时还想,好久没有这么早睡觉了,林蔚可千万别回来。”

    吴端在心中盘算道:11点半左右从兰雪这儿离开,紧接着,据冯笑香所查,11点54分,死者林蔚接到蓝毛的电话,时间基本能对上。

    吴端又问道:“那之后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他也再没给我打过电话了,”兰雪道:“我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没想到……哎!”

    短暂地感慨了一下,兰雪很快又陷入了焦虑,她道:“那个……警官,你们要问啥,我都配合,就有一点,能不能别找我未婚夫,他根本不知道这茬事儿,我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好,尽量不去询问他,除非……”

    兰雪很聪明地接道:“他没问题的,我们没做亏心事,真的。”

    吴端不予置评,继续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完这话,吴端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才发现这好像是闫思弦的口头禅,他总是喜欢问最后一个问题。

    吴端顾不得多想,继续道:“2月4号那天,林蔚有没有跟你提钱的事儿?”

    “钱,呵呵,每次吵架都说呢,说以前给我买过什么东西,花过多少钱,我还给他买东西了呢,他怎么不说……

    等等……”兰雪自己也愣了一下,“你问的不会是那个吧……

    他那天跟我放话,说他很快就能赚到一笔钱,30万,到时候让我后悔。”

    对上了!

    2月4日林蔚先后向(前?)女友兰雪、朋友蓝毛提起过,他很快就能赚到一大笔钱,之后林蔚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吴端隐隐觉得,林蔚的失踪,跟他提及的这笔钱有某种关联。

第三十三章 老赖(8)

    “具体是什么钱?怎么赚?他有没有说起过?”吴端问道:“请你务必仔细回忆一下。”

    兰雪被吴端盯得有点紧张。

    “呃……”

    “没事你慢慢想。”吴端向服务员招招手,示意给兰雪续上咖啡。

    兰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拒绝了。

    “我能想起来点,但是……特别零碎,而且我也不太确定。”

    “没事,你说。”

    “那天……嗯……林蔚好像提到他爸了……”

    “他爸?”

    “嗯……反正说到钱的时候,提了一嘴,但我当时注意力真不在这个上面……哦,还有,好像还提到什么欠债还是讨债来着……时间太久了,真的只能想起这么多。”

    “行,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吴端拿起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三口两口吃完,觉得挺噎得慌,又就了半杯咖啡,起身冲服务员招手,结账。

    兰雪跟他抢,吴端拿出凶狠的样子来,“上你的班去,少来这套。”

    小姑娘立马怂了,赶紧走人。

    开车回市局的路上,吴端问跟他同行的冯笑香道:“那事儿查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冯笑香盯着平板电脑,头也没抬道:“近三个月的失踪人员,我已经根据年龄、职业、报案人描述等诸多因素做了分析,目前找不到规律,现在只能用笨办法:一个个地查履历,看有没有相似之处。”

    吴端注意到冯笑香脸色不太好,黑眼圈严重,眼睛里面有红血丝,道:“不要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事儿再多,再难,你也该睡睡该吃吃,别到了一支队从小萝莉变成老太太,那我得多大罪过。”

    “哦。”

    除了探讨案件,冯笑香平时跟人沟通可谓惜字如金,吴端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她却多问了一句:

    “队长……那个……闫思弦他还回来吗?”

    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吴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问这个问题时冯笑香看着他,他真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这家伙……跟他打听闫思弦?

    吴端不是貂芳,没有什么八卦之心,纵然他在这方面比较迟钝,可此时也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她……是不是喜欢闫思弦啊?

    冯笑香等不到答案,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看平板电脑。

    “咳咳,”吴端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答道:“他犯了点错误,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嫖娼?”冯笑香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问他,他就跟我说了。”

    吴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个姓闫的,老子怕你有负担,帮你欺上瞒下,你自己嘴可够大的,丑事传千里,不知道啊?!

    冯笑香继续道:“他说嫖娼是你给他安的罪名,他不承认。”

    “呵,他还说什么了?”

    “讲了一下嫖娼和约炮的区别,一个犯法,一个不犯法。”

    吴端炸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冯萝莉面前的形象了,破口骂道:“混蛋!胡说什么呢?!带坏小孩儿!妈的智障!……”

    “哦,”等吴端骂完了,冯笑香对着平板电脑道:“你听到了吧?队长的答复。”

    吴端一愣,瞄了一眼冯笑香手中的平板,只见其上有个小小的悬浮视频窗口,闫思弦的脸在那窗口里,也是小小的,失望的神色却是掩不住。

    吴端又觉得好笑,这家伙找谁传话不好,偏找惜字如金的冯笑香,能把事儿办成就算有鬼了。

    可是转念又一想,吴端有绷住了嘴角的笑意。

    闫思弦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只有一个解释:这家伙是故意的!他知道吴端冲着冯笑香发不起火来,故意把小姑娘推到前头探路。

    臭不要脸!

    吴端心中暗骂。

    这时候,冯笑香拔了耳机,用了外放声音,悬浮窗里的闫思弦道:“吴队,那事儿咱们能不能先放一边,我帮你把手头的案子……”

    “不用,”吴端回答得斩钉截铁,“没你添乱,爹效率高得很。”

    从小到大,闫思弦字典里就没有“怂”这个字,在吴端面前服了软,对方却不给他台阶下,脸上挂不住,心里窝着火。

    闫思弦冷笑一声,“行啊,有种你就把事儿捅上去,上头甭管是停职还是解聘,我都没话说,你把我晾着?你算什么……”

    吴端伸手,直接挂了视频通话,并对冯笑香道:“不准搭理他!不准给他透露案情。”

    “哦……”冯笑香有点犹豫。

    吴端看了她一眼。

    冯笑香道:“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他让我查一个人。”

    “谁?”

    冯笑香调出一张照片,吴端只看了一眼,就在路边停下车来,开了双闪。

    他接过平板,仔仔细细地看那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只有一个姑娘的侧脸,还被披肩的头发遮挡严重,但吴端还是能看出。

    太像了!太像张雅兰了!

    那是他参与的第一桩案件,直到现在,他家的电脑桌上还摆着一张高中生张雅兰的照片,那张脸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以为张雅兰已经死了,直到看见冯笑香递来的照片。

    看起来20多岁的年纪,成熟了很多。

    是张雅兰吗?……好像是吧?

    震惊过后,吴端又不太确定了,毕竟,做为一个在人口大国长大的公民,见识过冠希和本山撞脸……再说他终究没见过真人,对于照片相似这种事儿,还是持有一定怀疑态度。

    他问冯笑香道:“那你查得怎么样?”

    “查不到,闫哥提供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他被骗了。”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可太多了,冯笑香便又简要解释了一番,诸如被“扫黄”的那天晚上,闫思弦是如何发现这姑娘的,如何被抓的,如何问人家要了联系方式的,又是如何因为吴端的赶到而跟姑娘失之交臂。

    回头再想联络那姑娘,姓名倒真的是张雅兰,可惜电话是空号,从此石沉大海。

    吴端又道:“查监控了吗?”

    “在大湾分局的时候,她好像有意避开监控,一直没拍到正脸,之后……因为你们打掩护的关系,她很快就被放了,连指纹也没采集。

    出了大湾分局以后,她步行至一段没有监控的路段。

    之后就查不到了,我怀疑有车辆接应她,这个人……不简单。”

第三十四章 老赖(9)

    市局一楼。

    来这儿办事的人,多少都有点行色匆匆,步履飞快,这显得靠墙坐着的林蔚父母格外安静。

    他们的气场与这里格格不入,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注意到他们,多看上两眼,却又看不出究竟哪儿不一样。

    吴端默默在他们身旁坐下,这几天,他只要在市局,就会帮两位老人买些吃的,林蔚的母亲还是呆呆的,父亲则终于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了。

    吴端道:“叔叔,今天调查有了些进展。”

    林蔚的父亲肩膀颤抖了一下,看向吴端的目光转向别处。

    吴端无视他的小动作,继续道:“林蔚的死可能跟一笔债务有关,30万,您知道这事儿吗?”

    林父机械地摇了摇头,目光始终不看吴端,就在吴端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林母却突然暴起。

    无法想像,这个瘦弱的女人竟一把将林父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口中嚎叫道:“都是你!都是你!你往外借钱!……”

    短短几句话,已足够让人听出端倪。

    吴端将林父从林母手中解救出来,让两人坐下,并安抚林母道:“阿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不着急,慢慢说,我们一定抓住害您儿子的凶手……”

    林母虽然坐下了,双手却还不断地在林父身上捶打,哭嚎夹杂着叫骂。

    一楼办公大厅顿时热闹起来,行色匆匆的人们走到两个老人附近,无不是慢下脚步来看上几眼。

    有文员过来对吴端道:“吴队您看……要不人先带到小会议室去。”

    “行。”

    吴端和那文员一人搀住一个,终于将两个还撕扯在一起的人送进了小会议室。

    林母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很快就没了力气撕扯,哭嚎声也小了很多。

    吴端对林父道:“叔叔,事到如今您还不肯说吗?”

    林父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是,我给人家借了30万。”

    吴端沉默等待他的下文,林父仿佛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希望有人能安抚他几句,没等到想要的,只好委委屈屈地继续道:“都是拆迁,都是拆迁惹的祸。

    要不是拆迁赔了点钱,我不至于去跟他们赌钱,就不会认识赵三儿了……”

    “赵三儿?那是谁?”

    “棋牌室里放高利贷的,赵三早早套出来我的底细,知道我家有拆迁补偿款,看我输钱输得凶,就劝我,不能只出不进,说有路子带我赚钱。

    其实就是往他的高利贷生意里投钱,他说那个来钱快,当年投,当年就能赚个翻倍。

    我的确见过他给人放债,也见过别人给他还钱,暴利啊。

    我……哎!我就答应了……

    家里就剩三十万,我把整的全拿给他了,就想靠他赚钱呢。

    可谁知道,拿了我的钱,赵三就跑路了,我……哎!”

    林母缓了缓,有了些力气,又狠狠锤了林父几拳。

    吴端问道:“那借钱的事儿又跟林蔚有什么关系?”

    “他前段时间让我给他买车,我没答应,没钱啊!再说了,家里还有辆旧车,能开就行呗。

    他就天天问我——哎,都因为他老在那儿催,我往外借钱的事才露馅儿了。

    他们母子俩把我一顿审讯,哎!

    我当时也是脸上挂不住,生气,我就说了几句气话……我说,他要是有本事把钱要回来,那钱就归他,我一分不要。

    然后,我那儿子就鬼迷了心窍,非要找到赵三儿,把钱要回来。”

    重要线索!

    吴端突然意识到,可能不是林蔚把别人绑到鹿角湖附近的破房子里,而是他绑了别人,为了讨债。

    吴端立即追问道:“这个赵三大名叫什么?您知道吗?”

    “不知道哇,我也打听过,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我现在才知道,他们那种混迹赌场的人,都不用真实身份的……”

    “那林蔚去找赵三的事儿你都知道多少?”

    “我……他长大了,啥都瞒着我。”男人低头,手无阻错。

    吴端甚至能想到,林父的某些行为和林蔚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被惯坏的没长大的老孩子,同样天降巨款,不知该如何折腾。

    真说不清是血缘关系,还是后天影响所致。

    “不过……你们可以去问他的朋友啊,他天天跟陈光混在一起,我还听见过他跟陈光打电话,就是说钱的事儿……别的我不知道,但钱的事儿陈光肯定掺和了。”

    陈光,就是吴端早些时候走访过的蓝毛青年。

    如果林父所说不假,那陈光就在刻意隐瞒——他明明清楚钱的事儿,为什么不愿提起?为什么只是一笔带过?

    眼下,该问的吴端已经问完了,他知道林父是个没主见的,便对林母道:“阿姨,林蔚的案子是我在负责,我最近天天在外头跑,你们在局里,我也没法照顾你们,再说,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受不住啊。

    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家,案子有进展我第一时间通知二位,您看行吗?”

    林母情绪还未平复,她抓着吴端的手,似乎是想表达谢意,最终却只感慨了一句:“作孽啊!”

    送走两名老人,吴端决定再去会会蓝毛陈光。

    打电话,陈光关机,到了他家,敲门,人不在。

    吴端在楼下车里蹲守到后半夜,也没见陈光回来。

    吴端扛不住瞌睡,在车里睡到天亮,醒来后又打电话敲门,依旧是电话关机门没人开。

    他心里不安,这小子不会真有什么事儿,一看要露馅,给潜逃了吧?

    吴端给冯笑香去了个电话,让她调取蓝毛的通讯和出行记录,又赶到小区物业查看监控。

    监控显示,前一天上午吴端刚从蓝毛家离开不久,蓝毛也出了门。

    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打着电话。

    巧的是,小区门口的监控正好能拍到对面几家小饭馆,吴端看到,蓝毛进了一家面馆,十几分钟——正好是个大小伙子吃一顿饭的时间。

    之后他走出面管,打了一辆车,去向不明。

    这一次出门之后,蓝毛就再没回来。

    不多时,冯笑香回了电话。

    “吴队,我帮你查过了,没购买车票、机票的记录,不过,人要是想逃,光查这些肯定看不出什么。

    通讯记录倒是有点发现,昨天中午他跟一个匿名号码通过电话,而且是陈光主动打过去的。”

    “匿名号码?”

    “嗯,没做过实名登记的手机号,查不到机主身份。”

    吴端犹豫了一下,又道:“有个人,我要是只知道他的外号,你能帮我查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吴队,你是不是对我的职业有什么误会?我是黑客,不是算命的。”

    “呃……”吴端一时组织不出语言。

    冯笑香却又道:“说来听听吧,我试试,不保证一定能查到。”

第三十五章 老赖(10)

    案情进展到现在,吴端已经有了一个合理推测:

    林蔚曾经伙同陈光,将赵三绑架到了鹿角湖附近的小破屋里。目的是逼迫赵三还钱。

    可赵三挣脱了束缚,把林蔚一砖头撂翻,他跑了。

    而做为知情者和参与者的陈光,知道自己闯祸,躲起来了。

    刑侦一支队又在陈光家楼下蹲守了24小时,期间,有刑警赶来替换了吴端。

    无论是追查陈光所乘坐的出租车,还是调查那个匿名号码,各个环节都没有进展。

    又过了24小时,一队负责在林父经常出入的棋牌室排查询问的刑警,率先传回了消息。

    有人认识赵三儿!

    那是个职业赌鬼,会几手出老千的本事,整日混迹各个棋牌室,曾经向赵三借过钱,也跟赵三合伙做局坑过别人。

    十赌九输,据这人说,他整天千别人,最终也没能逃脱被别人千的命运。

    那个让他吃了大亏的人,正是赵三儿。

    可是,刑警问他吃了什么亏,他却又不肯说了,其中牵扯之事八成是犯法的。

    这人巴不得赵三倒霉,痛痛快快将他的住处告诉了刑警。

    据他说,赵三颇有点狡兔三窟的意思,不知找了多少个姘头,每个姘头的住处都是他的落脚点。

    这人所提供的地址,就是赵三其中一个姘头的住处。

    他之所以知道这处地方,是曾经去那儿问赵三借过两万高利贷。

    可惜,他也不知道赵三的真名,只能叫上这么个外号。

    刑警们很快赶到他提供的地址。

    开门的女人三十来岁,穿一条红色睡裙,宽袍大袖,屋里还有个没起床的男人——不是赵三。

    “你们问他呀——”女人拉长了音调,有些漫不经心,“好久没来了,鬼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都快把他忘了……”

    似乎是想赶紧打发走不速之客,女人很快说出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

    “赵三有孩子的——我见过他往老家汇钱,他说是汇给孩子。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把他的汇款账号记下来了。他给老婆孩子汇钱,我无话可说,可要是别的什么女人,我是要跟他闹一闹的。”

    所谓的同阶层竞争?刑警们实在不大能理解这女人的逻辑。

    不过,她提供的汇款账号总算有些用处。

    冯笑香当即查到,户主叫刘亚丽,其丈夫名叫赵东,两人的确有个孩子。

    将赵东的照片给女人辨认。

    “就是他!就是赵三!”女人道。

    冯笑香低头在平板电脑上戳戳点点,随即道:“赵东曾因为故意伤害进过监狱,在里面呆了五年,DNA库里有他的数据,法医那边刚刚发来消息,跟现场捆扎绳上发现的前釉细胞进行比对,对上了,就是赵东。”

    吴端道:“这说赵东和死者林蔚都曾出现在案发现场,赵东的作案嫌疑巨大。”

    吴端又问:“能查到他的居住地吗?他在墨城有没有买房或者租房?”

    “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冯笑香道,“而且他名下也没有手机号、社交软件账号……我怀疑他还有别的假身份。”

    想找到赵东这只狡猾的狐狸,看得要费些时间了,吴端安排刑警们发出赵东和陈光的协查通告,全城搜捕,同时联络赵东老家的警方,请他们协助蹲守。

    赵东记挂儿子,即便作案后潜逃,也有可能回家或者联络家人。

    赵东毕竟有过前科,潜逃起来轻车熟路,反侦查经验丰富,这能理解,与之相比,陈光的失踪就显得没头绪了。

    不过,48小时后,吴端接到了一通电话。

    “吴队,陈光找着了。”

    “审过了吗?怎么说的?”

    “人……死了。”

    “草!死了?!”

    吴端想骂娘,林蔚的案子还没结,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死一个。

    刑警简要说明了发现尸体的经过:

    “暂时只找着个脑袋,在清水河底下发现的。

    这两天气温回暖,二十五六度,有群众在清水河游泳,扎了个猛子,一堆绿色的水草里看见一撮蓝,伸手一扒拉,发现是颗人头,吓得直接呛水了,好在是跟朋友一块儿来的,被拖上岸抢救回来了。

    几个游野泳的群众一合计,报了警,当地派出所组织人手去捞,捞上来一颗人头。

    那一头蓝毛,特征太明显,一下就跟咱们发的协查通告对上了。

    我们辨认过了,没错,就是陈光。”

    “只找到脑袋?”

    “目前就一个脑袋,根据以往沉尸案的经验,陈光的尸体很可能被肢解,还有可能分别抛在不同的河段,想要全部捞起来拼个全尸,有难度。”

    “肢解……他总得有个私密的地方,才能肢解尸体。

    留一个盯住打捞工作,只要发现尸块,立即送法医部门尸检。

    其余所有人全部下基层,拿上赵东的照片,在他经常出入的棋牌室附近走访摸排,把那几个棋牌室附近5公里范围内的出租屋全过一遍筛子。”

    打捞工作持续了一周,如那刑警所说,最终也没能给陈光拼出个全尸。

    尸检床上,尸体还缺一只右手一只左脚。

    貂芳将一张尸检报告递给吴端,感叹道:“前两天我就右眼皮直跳,果然是夏天要来了。”

    “你不喜欢夏天?以前没觉得呀。”吴端道。

    “这你就不懂了,泡水的巨人观尸体跟夏天更配哟,再一冰镇,简直是消暑利器。”

    吴端笑笑,积压在胸口的阴霾淡了些。

    安静艰涩没有进展的时候,只要跟貂芳说笑几句,心里就像被阳光照了个通透,熨帖极了。

    吴端低头看尸检报告,小声念道:

    “死亡时间……就是我跟陈光碰面的当天呀,看来他中午出门后不久就遇害了。

    出门时他还正跟赵东的匿名号码通话,会不会是去见赵东,然后……”

    吴端没把话说完,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找不到赵东的人,一切都是白搭。

    他继续看尸检报告。

    “机械性窒息,勒颈死的?”他看了一眼陈光的脑袋,下巴下方的确有一道勒痕,宽度在1厘米左右。“嗯,”貂芳接话道:“从尸体创口的痕迹来看,肢解工具是一把厨房用的剁骨刀,而且我留意了几处骨头上的创口,发现这把刀上有个豁口。

    尸体泡过水,很多痕迹遭到破坏,法医这边能提供的信息实在是……”

    吴端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但愿来点好消息吧。

    这回,吴端没有失望。

第三十六章 老赖(11)

    “吴队!找着赵东的落脚点了!”

    走访工作是个四处碰壁的过程,无比枯燥。接连几天走访,刑警们的耐心已消耗殆尽,有了进展,实在是令人振奋。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

    “有个小区的门卫对赵东有印象,说这人就住他们小区……中间虽然有一番波折,好在最后查到赵东的详细住址了。”

    “我这就过去!”

    半小时后,吴端赶到刑警所说的小区。

    初步侦查,屋内没人。

    吴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技术开锁常用的万能钥匙,“直接进屋,我带搜查文件来了。”

    吴队长的开锁技术是刑侦一支队的一绝,他自己常说,万一哪天失业了,就去当个锁匠。

    ……

    这是间一室一厅的小居室,说是简装房,其实几乎就是毛坯房。

    洋灰地,大白墙,50瓦的黄色灯泡。

    客厅摆着两只麻将桌,靠墙有一排折叠靠背椅,还有一摞塑料凳,是个聚众赌博的地方。墙角有个深蓝色的皮沙发,沙发很旧,已经起皮了。

    沙发扶手上有几张名片,是那种常有人往小宾馆门缝里塞的名片。

    每张名片上都印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再加上几句模棱两可叫人想入非非的描述。

    两间卧室,各摆着两张单人床。

    其中一间卧室扯了根晾衣绳,挂着几件衣服。

    看见屋里开门做生意的阵势,和刑警们一同进门的小区物业人员有点懵了。

    有刑警问道:“这都开上棋牌室了,左邻右舍不嫌吵?没人投诉?”

    物业道:“我们是新小区,年初才刚交钥匙,现在好多业主正在装修,入住的人不多,左邻右舍都没人。”

    原来如此。

    “先查监控吧,看看赵东是什么时候离开小区的。”

    说着话,吴端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东西十分简陋,处处透着凑合的意思,但跟其它房间相比,这里就算得上五星级标准了。

    燃气灶,煤气罐,锅碗瓢勺,一应俱全。其中,锅是大号的炒锅和蒸锅,碗是一模一样的十几个海碗,类似牛肉面馆用的那种大碗,一看就是给赌鬼们做大锅饭用的。

    简陋的两居室满足了赌鬼们吃喝拉撒的一应需求,甚至,连生理需求都可以解决,在这里,你只要有钱,只要不停的赌,其它什么都不用操心,简直就是低配版的拉斯维加斯。

    找了一圈,吴端道:“没刀,什么都有,就是没刀。肢解现场八成就在这儿,刀已经被赵东处理掉了。”

    吴端立即俯身,开始细细查看桌椅下方犄角旮旯的地方。

    地上有层薄薄的灰尘,很快就蹭在了吴端的前襟、袖口,他毫不在意,大喊道:“抬一下!抬一下沙发!”

    众人将沙发抬开,吴端小心地捏起藏在沙发腿后的一块白色小物。

    “哈……骨头渣!”他将那东西放进证物袋,满意地审视了一眼,将证物袋递给一名年轻刑警,嘱咐道:“送法医科,剩下的人,继续跟我抠痕迹。”

    很快,有刑警又在一只折叠椅的椅子腿下方发现了血迹,厨房洗菜池的漏网中,也发现了少量骨渣和组织。

    胜利果实连连浮出水面,就差抓住赵东这个人了。

    “吴队!你看这个!”有刑警在挂着衣服的卧室里喊道。

    吴端大步走到跟前,接过那刑警递来的笔记本,刑警道:“褥子底下发现的,看样子是赵东的账本。”

    其上的账目明确记录着借款人姓名、借款金额、时间,已经还了的账还记录了从中赚取的利息。是赵东的高利贷账本无疑了。

    本子里还夹着几张借条,借条上很正式地按着红手印。

    吴端注意到,有几笔金额在五万块以上的大额借款,借款记录底下密密麻麻地写着一行小字,是借款人的地址,看来怕这些人跑路。

    一一核对后,除了一个叫王川的借款人,其余所有借款人都留有相应的借条。

    粗略心算了一下,吴端道:“东躲XZ可需要不少钱,赵东还有30万高利贷没收回来呢,这连本带利可就是五十多万。眼下,他最着急的肯定是问这些人要钱。”

    发现本子的刑警道,“就这三个借款金额最多的家伙,咱们兵分三路,死死盯住他们,只要赵东露头去找他们,立即抓捕!”

    吴端思索片刻,“不,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创造机会。”

    ……

    虽说已开了春,夜晚却还有些凉意,四名刑警坐在车上,车停在一家棋牌室斜对面。

    他们负责盯梢的人,名叫张幼清,不过27岁,却已经在棋牌室混迹了十年。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刑警一边吸溜泡面,一边对其余几人道:“你们说,这张幼清也够奇怪的,放着大好的青春,不去玩游戏,赌什么博啊……充欢乐豆打斗地主,那不是中老年人的爱好吗。”

    几人明显从耳机里听到了一声闷笑。

    是吴端的笑声。

    此时,吴端就在刑警们盯梢的那家棋牌室里,跟张幼清一桌,麻将打得“顺风顺水”。

    他不仅自己一个劲儿向张幼清输钱,还时不时帮着做个局,让同桌的其余两人也不痛不痒地输钱。

    一天下来,张幼清手边已经有了一沓半掌厚的毛爷爷,目测有个三四万,吴端则是一副输红了眼急于翻本的样子。

    “胡了胡了!哈哈哈……”张幼清伸手抠了抠穿着凉拖的脚丫子,又不干不净地点了根烟叼嘴里,得意道:“我就说,走了那么长时间背运,轮也该轮到我赢钱了!”

    棋牌室的门没关,只有一层珠帘,张幼清又正好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他手边的钱,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用进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吴端觉得长夜漫漫,今天这出戏可能白演了的时候,隐形耳机里传来了同事的声音。

    “吴队!来了!门口猫着呢!没敢进门!”

    吴端挠挠耳朵,随手在隐形耳机上蹭了两下,算是告诉同事他知道了。又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门口。

    角度问题,他没看到什么人。

    但不多时,张幼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吴端和张幼清都看到,那是个陌生号码。

    张幼清咽了咽口水,吴端眼神示意他别慌。

    终于,张幼清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

    “赢了不少吧?出来!还钱!”

第三十七章 老赖(12)

    张幼清拿起桌上的钱,起身,对其余三人道:“我马上回来。”

    “不行!”吴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带这样的啊!赢了钱就走?!”

    同桌的其余两人也输了钱,自然不甘心,被吴端这么一说,也咋咋呼呼起身去拦张幼清。

    眼看那两人就要追到门口了,吴端怕节外生枝,大步冲上前去,推了张幼清一把,将他推出了门,自己紧跟上,挡开那两人,又大声嚷嚷道:“不行啊,我得盯着你,今儿晚上咱们谁都不能走,打通宵!”

    那两人一看吴端这大包大揽的架势,便回屋等着去了。

    两人一走,猫在马路一棵树后的赵东便露了头。

    他小跑到张幼清面前,一把拽过张幼清手中的钱,也不数有多少,将一张借条往张幼清胸前一拍,扭头就走。

    “我的钱!你不能走!”吴端一把拽住了赵东,此时的他双眼紧盯着对方手里的钱,仿佛盯的是被恶霸抢走的闺女,双眼布满血丝,活脱脱一个赌鬼。

    “妈的!撒开!”

    赵东一张嘴,吴端便看到,他的一颗门牙豁了一角。立即想到了貂芳提供的信息:在林蔚死亡现场发现的捆扎绳上,提取到了前釉细胞,说明被绑的人是用牙把绳子咬开的,而且牙还给崩坏了。

    凶狠地瞪着吴端,用力去掰吴端抓着他的手,无奈他手里拿着一摞钱,不大能用得上劲儿。

    “你不能把钱拿走!”

    吴端跟他拉扯,瞅准机会用寸劲儿对准赵东拿钱的手就是一拳。

    “哎呦我去——”

    哗啦——

    钱掉了一地,赵东赶忙蹲下身体去捡,恰逢此时刮了一股小风,眼瞅着几张钱被吹得直立而起,长了腿一般,就要跑走了。

    赵东手上也顾不得攻击吴端了,只能口头骂娘。他一个五体投地,用自己的身体将散落在地的钱几乎全部压住。

    机不可失!

    吴端一下跪在了赵东身上,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背,同时一个反剪,制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赵东手腕上一条褐色痕迹立即引起了吴端注意。

    大概是爱留疤的体质,他手腕上被捆扎绳勒出来的束缚伤已经痊愈,却还有疤痕。

    “不许动!”

    “老实点!”

    门口车里蹲守的刑警早就悄悄摸到了跟前,此时一拥而上,按得赵东动弹不得。

    咔嚓——

    直到被手铐拷住,赵东才从蒙圈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一回过神,他就大叫道:“你们抓错人了!我没犯法!松开!松开!”

    他剧烈挣扎,整个人又跳又蹦,同时,被拷在身前的手摸向了裤子口袋。

    “干嘛呢?!”

    吴端警觉地大吼一声,飞起一脚,直踹向赵东去摸口袋的手。

    赵东被踹翻在地,口袋里一把弹簧刀滚了出来。他仍不甘心,也顾不得自己被蹭破皮的脸和手,向那弹簧刀飞扑而去。

    有刑警眼疾手快,先一步踢开了弹簧刀。

    “没犯法?”吴端捡起弹簧刀,“现在犯了!带走带走!小心点儿,别让他再耍花招。”

    几人将赵东押上车,此时,棋牌室里的众人也顾不上玩儿了,一个个都将钱揣回自己的口袋,胆大的探个脑袋向外看,胆小的早已脚底抹油。

    只有棋牌室老板不能开溜,紧张地看着吴端。

    吴端收起地上的钱道,“别怕,我们今天不抓赌。”

    他知道赌博的事儿管不过来,也不归他管,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吴端一边数钱一边对张幼清道:“演这一场,辛苦了,放心,不白干。”

    说完,他点出500块递给了张幼清。

    空手套白狼的张幼清自然十分欢喜,跟他们同桌的另外两个赌徒就不那么愉快了。

    吴端数过钱,自然知道多了,是那两个人的,却不打算还给他们。

    上车,吴端收回自己的3万块,多余的3000多他也并不藏着掖着,直接递给身旁的刑警,“等会儿回局里交给八月,他现在管小灶,就作为咱们一支队的日常经费,加班儿订个外卖什么的……”

    “得嘞!”

    这情况在刑警工作中并不少见,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吴端懂,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总得给手下谋点福利。

    反正对赌鬼来说,这些钱指不定啥时候就输掉了。与其输给另一个赌鬼,还是吴端留着,为公共安全事业作点贡献吧。

    ……

    坐在车里,赵东紧张地目光四下游移,二进宫,他已经是个老油条了。

    可上一回是故意伤害,毕竟没要人性命,就算重判,蹲几年总能出去。

    这次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杀了人,怕是要狗带。

    即便是老油条,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像个新手一样怕得要死。

    吴端不给他想对策的时间,立即开展突审。

    “知道为啥抓你不?”

    赵东开口,冷汗已经掉了下来。

    吴端提高了声音,“说话!”

    赵东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终于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我给你提个醒,”吴端沉着道:“陈光,就是那个蓝毛,为什么在你家有他的骨头渣儿?”

    “啊?!”

    听到“骨头渣”,赵东大惊,整个人几乎瘫倒。

    “你就是在家把他分尸的吧?”

    “你是用什么把他勒死的?”

    “还有,菜刀呢?被你扔哪儿去了?”

    ……

    赵东抖得筛糠一般。

    吴端继续问道:“林蔚也是你杀的吧?他绑了你要债,你就一砖头把他拍……”

    “不是!”赵东突然道:“不是我!林蔚是蓝毛那小子杀的!我没动手!

    林蔚叫他一块绑我,要到钱给他分两万,我就哄他,我说他只要把我放了,三十万跟他对半分,他放我,被林蔚发现了,他俩吵架,林蔚要揍他,他就把林蔚杀了!”

    吴端皱眉,这下难了,陈光一死,现有证据看不出赵东的破绽。

    赵东仿佛受到了启发,继续道:“对对对!都怪那个蓝毛!他想敲诈我,都敲诈到我们家来了!还想杀我抢钱!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我那是……正当防卫!”

第三十八章 老赖(13)

    人抓到了,新的问题也来了。

    同样是致人死亡的结果,自卫和故意杀人性质完全不同,量刑上也是天差地别。

    稍有不慎,或许就会让罪大恶极的杀人犯逃脱制裁,又或许让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赵东的话里有水分吗?当然有。这种时候他要是不给自己开脱,就是个傻子。可究竟有多少水分?如何揭穿他?

    案子进展到这一步,还能找出什么能够给事情定性的证据?

    吴端犯难了。

    吴端静静在审讯室外站了一会儿,隔着单面玻璃,他能看到赵东的一举一动。

    被送进审讯室时,赵东已经意识到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眼珠乱转,显然正打着什么主意。

    “队长,审吗?”

    刑警们不久前还沉浸在抓住嫌疑人的喜悦中,此刻却也和吴端一样面色沉重。

    “审。”

    吴端决定,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既然对方要撒谎,总得耐下心来听听他的谎言。

    有时候,能够揭穿谎言的,不是真相,而是谎言本身。

    吴端走进审讯室,故意不去看赵东,却能感觉到对方复杂的眼神一下子就贴在了自己身上。

    那眼神里有畏惧,有亢奋,有狡猾,就是没有一丝悔意。

    吴端在赵东对面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隔着铁栅栏。

    吴端目光冷静,赵东神情却热切起来。

    “警官,我都是迫不得已的,你看看啊……”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撸起自己的袖管,“我真是被他们绑到鹿角湖的,你看看我这伤,差点就死那儿了啊!还有我这牙……要不是我把绳子咬断……”

    吴端找到了第一个漏洞,可他不想表现出格外的怀疑来,只是淡淡道:“不是陈光把你给放了吗?你咬什么绳子?”

    “我……我也想自救来着……”

    吴端打断他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梆到鹿角湖的?具体什么时间?详细说说吧。”

    “行,没问题,问什么我都积极配合。

    老林不是在我那儿投了钱吗,我是要带着他赚钱的,可他这人太烦了,三天两头催,催命一样——赚钱哪儿那么快啊,是不是,我把债放出去,还得容人家去筹钱呢对吧?

    我承认,我是躲着他来着——我可没有躲债的意思,就是烦他那个劲儿,等钱收回来我肯定还得给他。

    结果,他儿子那愣头青也不知怎么的——我估计他们盯我已经有一阵子了吧,反正那天半夜,我从棋牌室出来,想去吃点宵夜,还没走到路口煎饼摊,旁边突然停了辆车,下来俩人,就把我推到车里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吴端问道。

    “2月4号晚上,那天我可是印象深刻。”

    “你继续说,上车以后呢?”

    “蓝毛在前头开车……老林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他叫啥——他坐我旁边,我俩在后排,他一路都拿刀子架着我脖子,这么长的刀啊……真挺危险的。”赵东一边说一边比划,恨不得把拿刀比划成两米长。

    “……然后,就到湖边了,我真害怕啊,寒冬腊月,他们要是在湖上凿个冰窟窿,把我往下一推,再想找着我,那可就得等开春了……开春还不见得能找着呢。”

    这家伙想象力还挺丰富,吴端直接将想法写在脸上。

    赵东长年混迹赌场,察言观色是看家本事,立即解释道:“小时候游泳差点淹死,怕水,再说当天那场面……反正看见湖就吓尿了。

    我真是太害怕了,想赶紧逃……”

    赵东咽了咽口水,适时打住了话头。

    吴端觉得,他想说的是“因为太害怕,想赶紧逃,所以对林蔚下手时没轻没重,把人给拍死了。”

    正当防卫也是一种脱罪的说法,可他要真如此说,就跟之前“陈亮杀了林蔚”这一说法自相矛盾了。

    吴端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看了看手表,打了个瞌睡,似乎是被不得不加班审讯弄得有点不耐烦。

    “然后呢?”

    赵东适时加快了语速,“然后……太冷了,他们就找那个小破屋避风,一进去就把我捆了……姓林的小子问我要钱,我就说手头有几万块,在卡里存着呢,卡没带身上——我是真没带卡。

    我就跟他们商量,让他俩跟我一块回家,我给他们取钱去……

    他俩有点拿不定主意,放我一个人在破屋里,他们出去商量。

    可能是怕我跑吧,他俩也不敢走远,再加上周围又静,我听得清清楚楚。

    姓林的小子说,他查过法律,就算我欠他家钱,他把我绑了,也一样犯法,要坐牢的……总之吧,做了这事儿,他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

    另外那个蓝毛的小子——叫陈光是吧——可跟姓林的不一样,他一听要杀人,就害怕了。

    姓林的也不敢动手,就劝蓝毛,说他们先把三十万拿到手,然后让蓝毛把我丢进河里,只要蓝毛动手,就分他五万块钱。

    我听他们说这些……真的,吓死了都,我就想逃啊,可是那绳子……是真结实啊,咬得我牙都崩了,终于给咬开了。

    我又把捆在脚上的绳子也弄开,可是不敢跑啊,外头有两个人呢。

    我只能装作还被捆着,继续在地上躺着。

    然后,蓝毛就先进来了——他们没一块进来,可能是没谈拢吧。

    蓝毛问我银行卡密码,又问我卡在哪儿放着——他嘴上问我,但我听出来了,那小子被吓住了,没心思继续干这事儿了。

    我也顾不得姓林的了,就跟蓝毛说,只要他放我走,三十万跟他对半分。

    他有点犹豫,但还是过来了——应该是想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就这当口,姓林的进来了。

    我那绳子其实已经开了呀,蓝毛肯定就说不清了被。

    姓林的特生气,还拔了刀子,蓝毛估计是害怕吧,捡了块砖头,这不就更说不清了呀。

    之后我也没看清,反正俩人就打起来了,等我反应过来,姓林的已经倒地了。”

    “那之后呢?你俩就没想着救他?”

    “我……我反正就跑了,人不是我打的,我范不着救,再说,我跟蓝毛也不是一边儿的。

    我没救,至于蓝毛救他没,我就不知道了。”

    “行吧,再说说你杀蓝毛的经过吧。”

第三十九章 老赖(14)

    “是他要杀我啊!我那是自卫!”赵东强调道。

    “行,”吴端一脸的不在意,频频看向门口,“那说说吧,你怎么自卫的?”

    许是受到吴端漫不经心态度的影响,赵东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动了些。

    他的背已不像最初时那样挺直,而是靠在了椅背上,审讯室里的凳子又不太舒服,他的屁股时不时扭动两下,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拘谨。

    他的目光里,恐惧越来越少,期待越来越多,他似乎已做好了准备离开警局,似乎这只是个小插曲,他马上就能回归原先的生活轨迹。

    “我能喝口水吗?警官。”赵东问道。

    吴端不耐烦地道了一声“等着”,起身出门给他接了一杯纯净水。

    喝过水的赵东继续道:“蓝毛敲诈我,我不是说了吗,答应给他分一半儿钱。

    他杀了人想赶紧跑路,可是跑路得用钱啊,他就问我要钱。

    我当然不给了……我无赖?那就去报警呗,反正他杀过人,看警察抓谁呀,我是不怕的……

    然后就是出事那天,他去我家找我,又是要钱,我跟他说手头就3000块,爱要不要。

    他急了,要拿刀捅我……可能是我命大吧,最后把他勒死了。”

    “那你又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就……切开,扔河里了。”

    “具体切了多少块?”

    “大概……十来块吧,记不清了。”

    “一辈子仅此一回的事儿,这么快就记不清了?不能再想想?”

    “真想不起来了。”

    “好吧,那再说说抛尸吧,你是怎么把尸体运到河边的?具体在哪儿抛尸的?”

    “……”

    谎言就是谎言,乍一听有理有据,一旦开始追问细节,就会露出破绽,破绽多了,难免溃不成军。

    他通过手机向外面的同事发了条消息,让他们帮忙联络林父,询问一个关键问题。

    放下手机。戳穿谎言,要开始了。

    吴端道:“陈光杀了林蔚杀?亏你编得出这种谎话,就算你把警察当傻子,怎么说你自己也犯过罪,有前科,总不至于把罪犯也都说成傻子吧?

    陈光和林蔚认识十年了,绑你,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这样的预谋作案,会事先没商量,等绑完了才对杀不杀你这种天大的问题产生分歧?等有了分歧林蔚才开始跟陈光谈报酬?

    你撒谎,你杀了林蔚,却推到陈光身上,反正陈光已经死了,死人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

    赵东没答话,但他满脸都是谎言被人戳穿的尴尬。

    “还有陈光的死……你的描述里,很多重要部分都是一句话带过,对于你们的打斗,你不敢仔细描述吧?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打斗,他也没有拿刀捅你,是你单方面制服他,杀死他。

    分尸、抛尸的过程就更别提了。

    还有,你说你不打算黑林家的钱,你是拉林父入伙做放贷生意,帮他赚钱?这话你自己信吗?

    如果这是假的,那后面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你做放贷生意,自然知道借款凭证——也就是借条的重要性。正因为知道,也正因为你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林父的30万黑进自己的腰包,所以拿钱的时候——我推测,你找了个理由,没给林父打借条吧?

    因此,林父才没法问你要钱。

    林蔚他们绑你,有两个目的,第一,要钱,第二,万一你没那么多钱怎么办?最符合常理的做法,不是杀人也不是威胁,而是让你留下借款凭证,这样一来,他们后续就可以向你讨债了。

    要知道,他们绑你,最终目的是钱。

    林蔚死后,你之所以非杀陈光不可,一来因为他是证人,他能证明你杀死了林蔚,二来,他手里有一张借条,他问你要钱,不是空口白牙地耍无赖,而是有正儿八经的借款凭证。

    这也就解释了,我询问陈光时,他一开始为什么遮遮掩掩,不愿提及林蔚为了女朋友而要搞一笔快钱的事儿,即便被问得没办法了,也是一笔带过。

    他在帮你打掩护,是没从你这儿敲到钱,他可不希望你落到我们手里。

    你以给钱为理由,把陈光骗到你家去,然后杀了他……至于借条,你应该已经处理掉了吧?”

    此刻,赵东的表情从得意到惊恐,又从惊恐逐渐淡定下来。

    “警察同志,你们有证据吗?没有可不能冤枉好人呐。”

    赵东终于露出了无赖嘴脸。

    “证据?”吴端向前凑了凑,紧盯着他的眼睛,“其实早就有证据了。”

    赵东不由自主又挺直了后背。

    手机震动了一下,看完同事传回的消息,吴端用指关节愉快地敲了一下桌子:“果然,你没给林父留借款凭证,我们已经得到了证实……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不是要证据吗?”

    “我……”

    赵东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想知道究竟哪儿露了破绽。

    “林蔚头上的伤口,伤口下方有自下而上的擦蹭痕迹,说明袭击林蔚的人个头比他矮了很多,法医给出的推测:凶手身高在160到170,你正好在这个范围吧?而陈光,他太高了点。所以凶手是你,你出手杀人的那一刻,已经留下证据了。”

    赵东沉默片刻,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反正我杀人也是正当防卫,我可是被绑架了。”

    “别急啊,杀死林蔚不是重点,陈光才是重点。

    除了还没找到的一只右手、一只左脚,陈光尸体上唯一的生前伤,就是脖子上那道勒痕。

    这说明他是突然被人勒住了颈,一下子就被制服,根本来不及反抗。

    而我刚刚说了,陈光比你高,不仅比你高,看起来还比你壮,而且,亲眼目睹你杀人,陈光怎么可能对你毫无防备?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个比你高,比你壮,又对你有防备的人,是如何被你突然制服和杀死的?而且你自己还毫发无伤——你要是受了伤,刚才早就亮给我看了吧,你手腕上留的束缚伤不就迫不及待地亮出来了吗?

    还是说,杀死陈光的时候,你有帮手,所以才能如此顺利?”

第四十章 老赖(15)

    赵东的瞳孔骤然缩紧,吴端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激动,他知道,审讯已到了关键时刻,能否攻破对方心理防线,在此一举。

    “如果动手杀人的就你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真不好办,可要是你有帮手,那就大不一样了,你不说,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帮手,从他那儿问出真相。”

    说完这些吴端便不再看赵东,而是低头翻看从赵东家搜出来的账本,似乎是想给对方一些考虑的时间。

    赵东恢复了刚刚被捕时的状态,东张西望,心神不宁。

    十分钟后,吴端抬头道:“怎么样?想好了吗?交不交代?”

    赵东张了张嘴,似是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那是个新小区,每天出入的人有限,只要有心查监控,帮凶根本藏不住,再说,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吴端敲了一下账本封面,“这里面每一条借款记录都有相应的借条,唯独有个叫王川的,前前后后在你这儿借了5万多,却没他的借条,本子上的账也没划掉。

    什么意思?借条还给他,账一笔勾销了?为什么?因为他答应帮你杀人抛尸?”

    “不是!那个!”

    赵东突然跳起,腿磕在椅子前的小桌板上,整个人又跌坐回去。

    “知道了,”吴端道:“你的帮凶就是王川。”

    吴端转头对着监控玻璃道:“知道该怎么办吧?”

    不用他说,外面旁听的刑警早已行动起来。

    “你自己交代,还是等王川来了让他交代?立功的机会就一个,看着办吧。”

    吴端真的打了个哈欠,抬腿就要出门。

    “等等!警官!让我想想!”

    ……

    凌晨4点半,审讯结束,赵东全交代了。

    吴端将凌乱的案宗放李八月桌上,疲惫地将自己砸进办公室的沙发里。

    这是个尴尬的时间,通常这种情况下,吴端都选择在办公室凑合凑合得了。

    他关了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沙发扶手有点高,吴端知道此时他本应觉得脖子不舒服,可他这条脖子似乎已经习惯了沙发扶手诡异的角度。

    倒是挨着下巴的胸口有点痒。

    吴端摸了一把,发现忙了三天没回家,胡茬已经长出来了。

    明天大概要被貂芳嘲笑了吧,吴端想道。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迷迷糊糊总睡不着,心里仿佛还惦记着什么事儿。

    吴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4月19号,李八月好像说过,孩子的预产期就是4月19号。

    吴端打开微信,看到群里众人都提前给过红包了,自己也连忙补上一个。

    等了十几秒,红包没被领走,李八月早睡了吧。

    就在他打算放下手机的时候,闫思弦发来一条消息。

    闫思弦:听说破案了?恭喜

    吴端:谢谢

    闫思弦:明天去看八月吗?

    吴端:去

    闫思弦:几点?

    吴端:早上10点吧

    闫思弦:一块吧

    聊了几句,吴端彻底清醒了,他惦记的,除了李八月家娃的预产期,还有另一件事。

    吴端思索片刻,问道:找到张雅兰了吗?

    没想到,闫思弦回复得极快。

    找到了

    吴端使劲眨了眨眼睛,没看错吧?

    他说什么?找到了?找到张雅兰了?那个销声匿迹七年的女孩……又出现了?会是扫黄那天跟闫思弦匆匆一面的姑娘吗?

    那……当年亚圣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如何幸存下来的?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吴端心里一堆问号。

    闫思弦却似乎不想细说,发来一句:明天去看八月,麻烦叫我一声,这么晚就不打扰了,晚安

    礼貌得有些生疏。

    吴端:喂!等等!

    闫思弦:她过得不好,也还没做好跟警方陈述旧事的准备

    吴端:昂,能理解

    吴端还在打字,闫思弦又道:其它的是私事,抱歉

    对方说得很含蓄,但拒绝窥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吴端无法理解闫思弦的心态,但他护着张雅兰的那副样子,倒是全然能够想象。

    打字的手指悬空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方,吴端心里有些憋屈,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别自讨没趣了。

    他删了那个输入了一半的问题,匆匆回复了一句:晚安

    看到微信提示上,对方一直是正在输入状态。

    终于,闫思弦又发来一句:明天见面细说吧

    一句话,又让吴端心里有了点盼头。

    吴端:好

    闫思弦:晚安

    吴端:晚安

    闫思弦:你不会也有“不发最后一条会死症”吧?

    吴端:……

    吴端:好像有,这病有救吗?

    闫思弦:有救,最后一条让给你了

    看到这句话,吴端心里舒坦极了,就像强迫症患者按照大小顺序码齐了桌上的螺丝钉。

    他斟酌了几秒,才答道:那,明早10点,医院见

    没了心事,吴端这一觉睡得很沉,加之同组的同事们知道他最近缺乏休息,即便到了上班时间,也好心地没有叫醒他。

    等吴端醒来时,已经11点过5分了。

    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时间,而是闫思弦发来的三条消息。

    9:55,闫思弦:我到医院停车场了,旁边有个车位,帮你占上了

    10:01,闫思弦:你慢点开

    10:20,闫思弦:醒了回电话

    吴端一咕噜爬起来,一边拨闫思弦的电话,一边抓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知杯子里什么时候接的水,先漱了口再说。

    “喂?”

    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事好事,没情绪是好事,吴端暗自安慰自己。

    “那个……起晚了,不好意思,你还在医院吗?”

    “在,停车场,我还没上去。”

    “行,我这就过去。”

    “别急,慢点开,安全第一。”

    挂了电话,吴端有些感慨,这小子脾气变得也太快了吧?让他等了一个多小时,愣没解锁“事儿逼”本体?

    到了医院,吴端才明白,还是自己太年轻啊。

    一见面,吴端就拿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就差点头哈腰了,“抱歉抱歉,实在是……”

    “没事,”闫思弦看了看表,微笑道:“总共等了1小时28分,按照我的时间价值,一分钟起码2千块,你总共欠我17万6,再加上上次那件衣服,给你抹个零,总共19万。”

    “握草!你怎么不拿刀去抢钱!”

    一见面就被算计,吴炸了。

    “因为犯法,”闫思弦两手一摊,“咱们民主和谐,哪儿不合理你可以提,免得有人说我欺负你。”

    “一分钟两千块?我还一分钟两千万呢!你当这是女频小说?霸道总裁满篇跑?”

    “我可是有根据的,去年有人为了跟我约顿饭,谈点合作,托人送了幅字画,保守估值20万。

    20万买我一顿饭的时间,你说我时间贵不贵?”闫思弦不依不饶,又笑道:“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谁让那会儿我是家里的接班人呢?你要是把警官证还我,我不就是一个月顶破天四千块的小警察了吗?那我时间就不值钱了,可以跟你忽略不计。”

    呵呵,醉翁之意不在酒。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往产科住院部走,吴端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问问张雅兰的事儿。路过急诊科时,一辆急救车风驰电掣地驶来。吴端没注意,闫思弦拽了他一把,两人闪到一旁,急救车门打开,有医生护士冲上来帮忙,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抬了下来。

    有护士大声道:“伤者胡志明,43岁,被人当街捅了数十刀,伤口多在胸腹部,多处内脏收受损……血压……心跳……”

    两人立在原地没动。

    胡志明,这名字太熟悉了!

    亚圣书院里的胡教官,也叫这个名字,年纪相仿,而且……两人都看到了那伤者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

上架了,按照惯例人模狗样地说几句

    明天要上架了,谢谢你一路看着我走到这里。

    从《草莽》到《罪无可赦》,我变了,最大的变化在于欲望的放大。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怕老书友失望,怕被人说“没长进”,怕单靠码字不能养活自己。

    还怕,自己会在这患得患失中,丢失初心,面目可憎。想要的太多,所以诚惶诚恐。

    我开始前所未有地关注数据,关注评价,收藏的一点波动能让我彻夜难眠。

    让你见笑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爱吓唬自己,没事又总是胡思乱想的人。

    大概四天前,最后一次修改开头的时候,我才想通了一些问题,逐渐调整好了心态。

    码字是个寂寞的内视过程,要反复窥视自己的内心,不断地跟自己对话——是不是有点像武侠小说里走火入魔的人?

    好在有你们,我的读者,与你们交流,让我及时发现了这些问题。表面上可能看不大出来,或许只有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影响有多重要。

    在我都讨厌自己的时候,你依旧在我身边,看我笨拙地摔倒爬起,原地打转,等我更正一个又一个问题。

    平凡如我,能被你如此温柔以待,当真是万分荣幸,谢谢!谢谢!谢谢!

    还要感谢我的编辑子良,不厌其烦地指点,讨论,一次次帮我审稿……要是身份交换一下,我是编辑,碰到这种又笨又固执的作者,恐怕早就掀桌翻脸了。真的要谢谢子良!

    关于《罪无可赦》,本着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的原则,我给它设定了一个不落俗套,同时烧脑又刺激的主线,计划要花大量笔墨在主线故事上。

    支线案件比前作《草莽》更贴近本格推理,本格推理是我一直所钟爱的。放在网文里,它唯一的好处是贴近真实,可在金手指满天飞的市场环境下,真实这种特质诱惑力实在有限。

    坏处却是显而易见,可能稍显慢热,而且对笔力和逻辑的要求超高,既要把一些枯燥的案件关键细节写出来,还得有趣,不能像老派本格推理小说那样,放大段的场景描写。好在,在绞尽脑汁攻破一个个难点的时候,偶尔能感觉到自己小有进步,但愿那些不是错觉。

    没有其他想说的,明天要上架了。

    我负责好好码字,保质保量,其余的,就拜托你了。

    补:本书付费章节已超过一百章,一起宰杀订阅貌似可获得一些赠币,大神之光也可以领了,虽然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希望经济压力不那么大的同学,支持正版。

第一章 阎王好送,疯子难缠(1)

    若是此时胡志明醒着,一定能感觉出两道X射线一般的目光。

    可惜他奄奄一息,大半条命已经被阎王勾走了,实在顾不得一旁观摩的人。

    愣了三秒钟,吴端掏出手机来,打给李八月,仓促地表达了歉意,并说明两人可能没法去探望了。闫思弦表明了自己市局刑警的身份,并询问随救护车一同赶来的一名民警。

    “这人什么情况?”

    那民警十分年轻,看起来警校刚刚毕业不久,应该还没习惯血腥的场面,脸色不太好。看到市局的前辈,又多了几分紧张。

    “那个……被一个疯子当街捅了,女疯子……”

    “在哪儿出的事儿?”

    “京北路幸福巷,就巷子口儿,对了,行凶的疯子当场就被抓住了。”

    吴端挂了李八月这边的电话,对那小民警道:“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京北路派出所?归大湾分局管是吧?”

    说着,他又拨出了电话。

    “喂?郑队……没错是我,有个故意伤害的案子……伤者刚送到医院抢救,应该还没报到你那儿……是这样,受害人跟我之前负责的一个案子有牵连……对对对,我就是这意思,你看能不能把案子转市局,我来负责……行,那你给打个招呼,我一会儿让人去京北路派出所提人。”

    两人忙着了解情况时,医护人员来去如风地抢救着胡志明。

    检查,止血,不多时他身上就插满了管子,又注射了些肾上腺素类的药物,还上了心脏起搏器。

    这期间,闫思弦和吴端一直在旁看着。

    闫思弦低声道:“他出狱后,我去过他家附近,远远看过几眼。”

    “你没跟他说话?”

    “没。”

    “为什么?”

    “没证据,跟他说什么?难道指望光靠嘴炮就让他承认曾经没承认的罪行?我学艺不精,没这本事。”

    也对,吴端点点头道:“当年亚圣书院的领导、教官、老师,共9人被抓,并判了刑,胡志明是其中一个。

    被判的9个人,我去监狱找过他们,想问问当年的事儿,可惜这群人嘴巴太严,什么也问不出来,我去过几次之后,他们干脆用沉默对付我,不跟我说话,我只能……”

    吴端突然打住了话头,他看到胡志明的眼睛睁开了。

    不仅睁了眼,眼珠还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微微转了一下。

    也正因此,吴端隐约看到,胡志明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大。

    情况不好啊!

    闫思弦从吴端脸上发现了这层意思,也回过头去看胡志明。

    就在这时,连接在胡志明身上的几台仪器同时叫了起来,电脑屏幕上,心电图由一条有波动的线变得平直。

    又是一轮药物注射加心脏起搏,心电图始终没动静。

    负责抢救的医生停手,拿手电照了照胡志明的眼睛。

    “抢救无效,病人已经死亡。”医生宣布道。

    胡志明出了太多血,他的衣服一角耷拉在病床边缘,有血自衣角向地上滴,啪嗒啪嗒——

    很快地上就积了一小滩深红。

    医生已见惯了生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吴端和闫思弦本该和他一样,可此时,两人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见了鬼一般。

    一个人倒霉,当街被一个疯子捅死,这大概能上社会新闻,但也算不上有多猎奇。

    令两人感到不安的是另一件事——他们同时想到,就在两年前,一个名为李建业的男人,刚刚出狱一个多月,就在自家附近的菜市场被一个疯子当街捅了数刀,抢救无效死亡。

    如出一辙的死法。

    对了,认识李建业的人,都喜欢叫他“李校长”。

    因为他曾在一所名为亚圣书院的戒网学校担任校长一职。

    当初李建业的死,吴端第一时间获知,也是像如今一般,将案子调到了市局。

    吴端曾有过一个设想:会不会是当年亚圣书院的受害者打击报复?甚至,他还怀疑过,会不会是闫思弦策划了这次袭击?

    毕竟,那个少年小小年纪就敢羊入虎口,等他长大些,不知会有多无法无天。

    有闫思弦这样一个假想敌,吴端查得十分仔细。他请来了墨城多名精神科专家,对伤人者进行了十分专业和严格的精神鉴定。

    可是查来查去,事情就如表面看起来一样简单,疯子就是个普通疯子,刚从精神病院出院不久,因为家人看护的疏漏,在大街上落了单,发起病来,抄起西瓜摊上的一把长水果刀,突然就把人给捅了。

    整件案子归根结底只能说李建业倒霉。

    从闫思弦的神情中,吴端看出,他也深入了解过李建业的死。这些年来他一直关注着亚圣书院那批人的动向,没什么能瞒过他的。

    如今,胡志明也死在了疯子手中,仅仅是巧合吗?

    两人赶回市局,吴端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案宗。

    “厚的是当年亚圣书院案件的所有调查记录,还有对相关涉案人员的审讯记录。

    薄的是李建业死亡案的案宗。”

    他将两个档案袋递向闫思弦,“需要得话你可以看看。”

    “不用了,”闫思弦摆手拒绝,“我都看过。”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那里面的内容都记在脑子里了。

    果然,这小子翻过吴端的东西。

    不过此时吴端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一些,不仅没计较,吴端还扔给闫思弦一个警官证。

    “嫖娼的事儿没完,要不是胡志明的案子,警官证不会还你。”吴端绷着脸低声道。

    “知道。”闫思弦不做辩解,见好就收。

    袭击胡志明的凶手很快被带回了市局,将她接回来的刑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市局什么时候开始管这种简单粗暴的案件了?但看到队长吴端少有的面色凝重,刑警们没敢多问。

    被带回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披肩长发,头发花白,且脏成了一缕一缕,白衬衣几乎成了黑色,她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股异味。

    看起来,她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流浪的乞丐。

    女人满身满脸满手的血——是胡志明的血。鲜红的血衬得她皮肤很白,那是一种特殊的白,只有长期处于病态的人才会有的灰白色。

    好在,她虽精神有问题,却还算安静,不叫不闹,只是低声叨念着什么,还时不时嘿嘿嘿地笑。

    “找到家属了吗?”吴端问将女人带回来的刑警道。

    “没,问她名字也不说,询问案发时的围观群众,附近居民都不认识她,说没在那片儿见过她。”

    审讯室门口,闫思弦问吴端道:“喂,你以前审过疯子,应该有经验吧?”

    “不是吧,你一个心理学博士,怕这个?”

    闫思弦盯着审讯室里的女人,大方承认道:“嗯,心里没底。”

    吴端转向他,“需要我教你一招吗?”

    “你说。”

    “心里再没底,嘴上也不能承认,默念老子天下第一,就跟我现在一样。”

    “好吧,你的经验还真是……呵呵,有效。”

第二章 阎王好送,疯子难缠(2)

    审讯室里的女人并未察觉到有人进门。

    她低着头,脏兮兮的头发像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在中间留了道小缝,露出一个苍白的鼻子。

    她笑的时候,肩膀跟着笑声有规律地颤抖,仔细去听,吴端听清了她低声叨念的话。

    “小庄……妈妈给你报仇……小庄不怕,不怕的,妈妈抱抱……喔喔喔,来,妈妈抱抱……”

    究竟是小庄、小壮,还是别的什么,吴端无从分辨。

    他打算以此为切入点。

    “小庄是你的孩子?”吴端开口问道。

    女人的反应有点儿迟钝,几秒后才抬了抬头,疑惑地看着吴端,然后四下里瞧瞧。

    “这是哪儿?”女人问道。

    吴端怕刺激到她,不敢说是警局,只道:“你别怕,我们是保护你的。”

    又问道:“你饿不饿?等会儿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吃的?”女人歪着头想了想,目光转向屋角没人的地方,“小庄快来,有好吃的,妈妈带你吃好吃的。”

    说着,她伸开手,朝那方向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她的手被椅子上的手铐铐住,手臂伸展不开,姿势有些可笑,却是无比的真心实意,仿佛她面前真有一个叫“小庄”的孩子。

    吴端继续哄她,“咱们带着小庄一起吃好吃的,好不好?”

    女人的手骤然缩回,在胸前交叉,似乎抱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紧张道:“小庄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你们不许过来!走开!走开!”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已有了要发狂嘶吼的意思,吴端赶忙大声道:“你的你的,谁也不跟你抢,谁敢跟你抢,我们就把他打跑,好不好?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说这话时,吴端挺着胸膛,无比真诚。

    “真的?”女人将信将疑。

    吴端使劲儿点头,“真的,你看,我们就坐在这边,不过去,你和小庄在那边儿,只有你们俩,对不对?”

    “嗯……喔……”女人不太确定地应了一声,好在总算止住了要发狂的势头。

    吴端又作势往门口挪了挪,“你看,我守住门,坏人一个也进不来。”

    “喔……好。”

    总算哄住了,吴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继续道:“你不是想带小庄吃好吃的吗?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给你拿好吃的,好不好?”

    女人慈爱地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空无一物,“小庄乖哦,等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等她抬头对吴端道了一声:“好……好……”

    吴端抓紧时间问道:

    “小庄又漂亮又听话,是不是?”

    “嗯……”

    她认可了漂亮这个说法,看来是个女孩儿,应该是“小庄”,而不是“小壮”。

    女人的回答虽然还是简短的一个字,但明显跟之前语气不同,她脸上隐隐有了一些骄傲之色,像是个跟人谈论起考上名校的女儿的妈妈。

    吴端见她情绪平复了很多,便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干了什么吗?”

    女人一脸茫然。

    “你砍伤了一个男人,就在大街上,还记得吗?”

    “他……他抢我的小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小庄,我的小庄……他是坏人,大坏人……”

    说这话时女人一脸委屈,她收紧了手臂,把假想的拥抱对象箍得更紧了,像个生怕别人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儿。

    “那……小庄是什么时候被他抢走的?”

    女人歪着头,看起来真的正在仔细回忆。

    “想不起来了。”她摇头。

    “没关系,”吴端立马道:“那你是怎么找到小庄的?”

    “我……我就到处找,到处看……啊!幸亏有个好心人!”

    “好心人?”

    女人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桥洞底下休息,有个好心人说见过小庄,只要我跟他睡觉,就告诉我小庄在哪儿……他没骗我!”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任谁都能听明白这可怜的疯女人遭遇了什么,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疯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她不必明白那些肮脏的真相。

    吴端继续问道:“好心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告诉你小庄在幸福巷?”

    “幸福巷?……是什么?”女人对这个地名十分陌生,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好心人给我指了个方向,只要往那边儿走,就能碰见小庄……”女人试着抬起手臂,演示给吴端看,被手铐限制,她的演示大打折扣,“我就朝那边走……找到了……”

    “那……你找到小庄的时候……”

    “坏人!坏人要带走她!他拽着我的小庄不放……小庄,小庄不疼……喔喔喔,手拽疼了,妈妈给吹吹……呼呼……”女人的情绪紧张起来,能看出来,她肩膀手臂大腿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头母豹,随时准备攻击敌人。

    “你就拿刀捅了那个坏人?”

    “嗯。”女人忙着“照顾”小庄,心不在焉地点头承认。

    看起来,她对自己犯了法杀了人毫无概念。

    待女人照顾好了小庄,吴端继续道:“小庄这名字真好听,大名一定更好听吧?”

    这话在正常人听来,性质和哄骗小孩儿手里的糖一样。

    可这个疯女人不正是像个小孩一样吗?吴端的办法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果然,疯女人又露出了一脸慈母式的微笑,“樊庄庄,我女儿的名字,端庄的意思,好听吧?”

    “真好听!”

    审讯室外,冯笑香立即敲打起键盘来,不多时,闫思弦和吴端的耳机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樊庄庄前年去世,当时只有岁,大学刚毕业,被网上认识的男友骗进传销组织,为了让她就范,组织里的人轮番看着她,不上她睡觉,最终樊庄庄从被关押的9楼跳窗,当场死亡。

    根据案宗记录,当时负责看守樊庄庄的三名传销组织成员坚称,第一,他们没有逼迫樊庄庄跳楼,第二,他们有施救行为。

    可惜,坠楼发生在深夜,既没有监控,又没有目击者,一些细节模棱两可,最终量刑的时候,两个判了一年六个月,还有一个判了四年三个月,判得重的那个,是把樊庄庄骗进传销组织的男朋友。组织头目仍然在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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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