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3)
崇岭市在全国以酒吧文化著称,很多大红大紫的歌星发迹前,都曾在崇岭市的酒吧做过驻唱歌手,音乐公司的经纪人也颇爱在此停留。
对怀揣音乐梦想的人来说,这座城市就像个大熔炉,待糟粕被洗练殆尽,能剩下的,自然就是金子。
燃情岁月。
虽有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名字,可若只看酒吧的门脸装潢,你并不会特别有想要进去的欲望——它看起来太普通了,而且小,不仅没有劲歌热舞的噱头,就连个抱着吉他的驻唱歌手都没有。
酒吧里灯光昏暗,使它看起来像个垂暮之人。
进门,吴端发现,这酒吧虽然陈旧,里面却并没有长年累月积攒下的酒精味,也没有想象中酒鬼们呕吐物留下的难闻气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香烛味。
吴端很快注意到,屋子东边的墙角上有个扇形托架,托架上供着一尊关公像,关二爷身前的香炉里,三根线香悠悠燃着。
他和闫思弦在吧台旁的高脚凳落座,酒保走到两人跟前,指指自己手中的酒瓶。
“只剩龙舌兰了。”酒保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说明,他的确跟别家总是在脸上挂出廉价微笑的酒保有些不同。
“两杯,”闫思弦道:“一杯兑1/4柠檬汁。”
他转向吴端,似乎在征求吴端的意见。
吴端对洋酒并不太懂行,胡乱道了一声“我要纯的”。
他心里却在想:看来小闫同志酒量真的一般。
酒杯摆在两人面前,闫思弦抬手看了看表,吴端问道:“你说的人真会来?”
“会。”
“你就这么有把握?”
“当然,因为……她的确很难拒绝我的请求,她很清楚,让我欠她一个人情,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吴端有些按耐不住,毕竟,他已在酒店等待了一天。
沉默片刻,吴端又开口了,他问道:“你说我认识那个人?”
“是。”
“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她是谁?”
闫思弦叹了口气,看吴端几乎就要抓耳挠腮,有些不忍,“好吧,告诉你也没什么,只不过……”
挂在门上的铜铃响起,一个女人进门。
室外有0度,可那她裹着一条头巾,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像个阿拉伯国家的女人。
然而通过女人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吴端看出,女人满眼写着“热死老娘了,空调呢?冰啤酒呢?老娘就要狗带了!!!”
吴端有点想笑。
除了头巾,吴端还注意到了她的手,那是一双纤长的手,手上的美甲十分精致。
随着这双手三下五除二扯下头巾,吴端的眼睛直了。
“叶浅语?!……啊啊啊啊!叶浅语!”吴端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大声叫出来。
闫思弦勾勾嘴角,说出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只不过,就没有这种戏剧效果了。”
叶浅语,当红女摇滚歌手,独立音乐人,唱作一体,才华横溢。
吴端其实并不追星,但因为叶浅语实在太有名,突然看到活着的名人,吴端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激动了一把。
对吴端这种因为见到她本尊而情难自已的人,叶浅语已经见怪不怪,正准备挂出应付歌迷的专用表情,见闫思弦笑眯眯地拽了吴端一把,提醒他别太失态,便知道这位不是普通歌迷。
叶浅语对吴端笑笑,转向闫思弦道:“闫哥。”
闫思弦点点头,寒暄道:“你的演唱会,下礼拜?”
“嗯,你来吗?VIP区,给你留票。”
“看情况吧,如果我们的事顺利。”他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怎么样?他肯见我吗?”
“当然,我还没见过拒绝你的人。”
“还不是你的面子。”闫思弦展现出了对女性一贯的绅士态度,不抢功不邀功,“他也要来这儿吗?还是我们一起换个地方?”
“她已经来了。”叶浅语走向酒吧深处,那里有一扇门,通往后厨。她示意两人跟上。
闫思弦快步跟了上去,吴端虽然揣着问题,但也清楚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只能跟着。
穿过狭长的厨房,通过厨房尽头的一扇铁门,竟到了一处后院。
后院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有石桌石凳,一个五十来岁的矮胖男人正坐在石凳上喝着茶。
他穿着白色跨栏背心,沙滩裤,拖鞋。
任谁看到这么个人,都会以为他不过是个退休大爷,和自家小区里每天提着菜篮子赶早市的大爷情况差不多。
也正因此,当叶浅语恭恭敬敬对他叫了声“大伯”,画面着实有些荒诞。
大伯伸手冲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吧。”大伯笑眯眯的,看起来慈眉善目。
叶浅语竟是先恭恭敬敬给三人倒了茶,自己最后才坐下。
大伯吸溜了一口茶,先是对叶浅语道:“一年没见了吧?”
“一年多了,上次来看您还是趁着宣传专辑,我应该多来看看的。”
大伯笑着摇头,“你可少来,太吵,你那音乐连吼带叫,年轻人喜欢,我可听不懂,还是听戏舒坦。”
他笑,叶浅语便陪着笑,闫思弦眼中虽也有恭敬之色,但仅仅因为对面的是个老人。
此时,大伯看向了闫思弦,叶浅语便介绍道:“我跟您说起过……”
“闫思弦。”他打断了叶浅语的话,主动朝大伯伸出手。
大伯也伸手,两人握了一下。
“幸会,”闫思弦又介绍身边的吴端,“这是我朋友,姓吴。”
大伯也跟吴端握了手,又对闫思弦道:“消息我帮你散出去了,的确有人打听一个叫李天行的。”
“哦?”
“一个掮客,专干些帮销赃者牵线搭桥的活儿,跟我不对付,现在他主动送上门,找我们打听消息,我就帮你把人留下了。”
闫思弦:“您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不知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他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清楚,这是让对方开价。
大伯一笑,“浅语这几年发展得好,承蒙你照顾,后生可畏啊,我帮你不过举手之劳,提要求也太掉价了……再说,我也算一条地头蛇,在本地办事比你方便,用不到你。”
这算是个顺水人情,闫思弦也不多客气,只道:“那以后您用得到我尽管开口。”
“好。”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掮客?”
“你给个时间地点,人我给你送过去。”
第三十二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4)
掮客,替人介绍买卖,赚取佣金的人。
随着互联网和现代营销手段广泛应有,人们似乎已经彻底告别了掮客这种职业。
然而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却全靠这些人牵线搭桥。别人吃肉,他们喝血,别人分赃,他们捡漏,这是一群如秃鹫一般的人。
他们消息灵通,机敏警惕,又极度缺乏道德底线,经他们之手周转的财富,无论其上沾了多少鲜血,无论将害死多少人,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愧疚之心。
闫思弦和吴端即将见到的这位掮客,便是个中翘楚,老油条,“大伯”承诺两人回酒店就能见到他了。
回程路上,吴端才渐渐从见到了名人的诧异中回过神来。
“你认识叶浅语?”他问道。
“嗯。”
“是不是……你家入股了经纪公司娱乐公司什么的……”
“呦,都学学会抢答了?不过可惜,这次答错了,”闫思弦勾起嘴角笑,“经纪公司,你喜欢那个啊?要不我以后投一个试试?”
吴端连连摆手,“别别别,别跟我说,你这动辄7、8、9位数的投资,我心脏受不了……呃……叶浅语,别岔开话题,你认识她?”
“算是……跟她谈过一段恋爱吧。”
吴端:“谈过……恋爱……我需要点时间消化。”
闫思弦:“需要健胃消食片吗?”
吴端翻了个白眼:“都说你们富二代喜欢包养嫩模网红,你怎么就……喜欢巨星?……呵呵呵,有品位有品位。”
闫思弦懒得被吴端一点点问,干脆竹筒倒豆子,“我们就算是在一起玩玩吧,大概……两三个月?或者更久一点,那会儿她还没现在这么红,却也野心勃勃,她不需要我为她花钱,也不需要我帮他找什么资源——这是她最特别的地方,自信。
但我向来——怎么说呢,我喜欢为对方做点什么,我一直认为付出的过程才是最幸福的。所以我托关系请到了业内的金牌制作人,算是帮她创造了一个机会吧,而她的才华对得起这机会。
她拥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己,即便没有我,也是迟早的事儿。
当时我没告诉她,分开后她才知道的,所以她现在很感激我。还有,我们是和平分手。
没问题了吧?”
“嗯……所以说,传言是真的——就是,关于叶浅语有黑社会背……”
闫思弦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
“嘘。”
吴端立即低声道:“怎么了?”
“黄赌毒黑社会,封书套餐了解一下吗小同志?”
吴端哭笑不得,“所以越南可以有黑社会,国内不能有?”
“就是这个道理。”
“那叶浅语她大伯算什么?”
“开玩笑,你见过穿大裤衩的黑社会老大?怎么看都是个无害的老大爷好吧?人家有正规名头,崇岭市酒吧行业协会会长。
咱们警察要讲证据,不能一拍脑门就说人家是黑社会,人家尴不尴尬郁不郁闷……”
吴端:厉害厉害都是大佬,好想给你们鼓掌啪啪啪啪……
两人前脚刚进酒店房间,后脚便有人敲门。
只见燃情岁月的酒保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门口,他旁边是个高瘦的男人。
酒保冲闫思弦点了下头,“人给你带来了。”
也不知是他在后头推了一把,还是那男人自己快步走进屋的,不待闫思弦说什么,酒保已经转身走向了走廊尽头的电梯。
闫思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酒保不会是冯笑香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高瘦的男人进屋,却也不太紧张,他冲闫思弦笑笑,“有话好说,兄弟,有话好说啊,有什么用得着我的……”
他其实也并不太高,至少比闫思弦矮大半头,但因为太瘦,所以才显得高。
他的嘴唇发紫,似乎心脏不太健康,皮肤是长期浸淫在酒色之中所泡出来的黄色。
闫思弦也并没有难为他,示意他坐下,给他到了一杯酒,加了冰块。
“说说吧,谁让你打听李天行的。”
掮客眼珠一转,“嗨,他啊,我一朋友,这不这两天找不着人了,我就到处问问。”
“朋友……”闫思弦也不拆穿他的谎言,而是道:“哪种朋友?是找你牵线买了00万假币的夏磊,还是通过你介绍找到新的毒品购买途径的方泽?”
这些消息,是在确定了掮客身份后,冯笑香查到的。
据电话那头的冯笑香说,这家伙有多个假名、外号,与多起案件有牵连,但因为其生意遍布全国多个城市,且对整个案件——诸如贩毒案或者倒卖假币案——来说,他的参与程度相对较弱,基本通过一次见面撮合买卖双方,拿了自己的佣金便销声匿迹,所以至今没有归案。
此刻,突然被闫思弦揭穿老底,那掮客不自在地放下了酒杯。
闫思弦可不打算给他做心理建设的时间,直接掏出了警官证。
“实话跟你说吧,这次落警方手里,你就别想跑了,据我所知,至少有4个供出你的人等你归案立功呢。”
“不是!叶老大不是这么说的!”掮客瞬间急了,“他他他……他说你们是道上的朋友,要……”
说话间,那掮客已经起身朝着门口挪去。
闫思弦哪儿能给他机会,快走几步,肩膀靠在房间门上,封死了他逃跑的唯一出口。
“谁跟你道上?!”闫思弦粗暴地打断了他,“叶老爷子是崇岭市酒吧行业协会会长,正经生意人,你当跟你一样呢?”
“不是那个……我我我……”掮客百口莫辩,知道自己被阴了,狠狠骂了一声“老不死的!”
吴端此时开口道:“当然,你也有立功机会。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坐下听听警方的条件。”
掮客只好重新坐回沙发,问道:“你们想让我干嘛?”
他虽开口了,但很显然,他深深陷入忧愁之中,心思并不在跟吴端的谈话上。
所以吴端并不急着开口,而是道:“你成家了吗?”
掮客低头,几秒后再抬起头,眼圈有点红,“老来得子,儿子刚刚1岁多。”
“那选择就简单多了,你是想争取缓刑机会,在家陪着儿子,还是等儿子——至少小学毕业以后再见他呢?”
这次,那掮客明显集中了注意力。
“好吧,你们想让我干嘛?”
“联系上家,告诉他,李天行找着了,人现在就在你手上。”
“可是……我……他……”掮客显然非常害怕,双手微微颤抖着,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你们不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些……那些都是亡命徒,我骗他们,要是被发现,我就完了……”
吴端不为所动,“那你就祈祷我们能抓住他吧,只有这样,你才安全。”
第三十三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5)
崇岭市就如其名字一样,三面环山,不仅如此,市区内还有一座大鸣山。
山上有佛家寺庙,终年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若赶上逢年过节,或是初一十五,凌晨天不亮便有善男信女上山,赶着上头香。
市政府以山为中心建了大鸣山绿化公园。除了寺庙,山上还有诸如摩天轮、碰碰车之类的游乐设施。这一日虽没什么特别的,公园里却还是有很多休闲的市民。
此刻,不对游客开放的佛寺大雄宝殿顶层,闫思弦和吴端猫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木窗后,人手一只望远镜,正观察着摩天轮的方向。
“掮客来了。”吴端道,“冷饮店。”
只见掮客在距离摩天轮不远的一处露天冷饮店坐了下来,他很紧张,本就发黄的脸现在越发的黄,鬓角的汗水向下淌着。
一落座,他便四处观望,也不知是在找约好了见面的上线,还是寻找躲在暗处的吴端闫思弦。
闫思弦道:“咱们躲在佛祖头顶上真的好吗?”
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不就是在佛祖金像的头顶。
吴端十分淡定,“他知道我们在抓坏人,会保佑我们。”
闫思弦还想说什么,吴端却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来了。”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从容坐在了掮客对面。
“是金!”
掮客胸前贴了微型麦克,所以两人能听到他跟金的对话。
“人我找到了。”掮客道。
“所以你挑这么个破地方,想谈价钱?”金的语速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以前的价钱不算数了,以前我只答应帮你打探消息,可没说把人交给你们。我帮你们省去那么多麻烦,总该……”
“所以,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亲自上手干活了,你以前可是只卖消息,人你怎么找到的?”
“通过朋友。”掮客做出一副人脉就是他的钱脉,所以不想多谈的样子。
“你总得拿出点证明,我凭什么相信人在你手上?”
“你现在就可以跟他通电话。”
说着,掮客便拨通了一个匿名号码。
金接过电话,脸上带着怀疑之色,但他还是对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
“你们别逼我,别逼我了。”
金竖起耳朵努力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没发现什么破绽,那人就是李天行。
金将声音放缓,“没人逼你,我们只想保护你。”
“你撒谎!撒谎!”
“你可以不信我,难道连你弟弟也不信?”金沉默等着对方的决定。
“我不用你们保护!不用!不用!你们别再找我了!我……我只想过正常日子。”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吴端和闫思弦暗道一声不好,难道要露馅?
谁知,金耐下性子,又道:“听着,我不是你弟弟,没法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知道他在意你,希望你过得好。
上次的绑架,你都忘了?他缺钱吗?我们缺钱吗?为什么大老远跑到崇岭市弄死那个老头?还不是帮你出气,分钱的时候你不挺高兴的吗?
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李天行赶忙道:“不是……不是那意思,就因为上次老头死了……警察……我觉得……警察还盯着我,你们不能来找我……不能来,会暴露,你们会害死我……”
“不会,我们上次能全身而退,这次也能。”
“可我觉得……”
见劝说无效,一旁的掮客又不断示意说得差不多了该挂电话了。
金冷冷一笑道:“你以为躲起来我们就没办法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有你这种只想获取不愿付出的哥哥。”
说完,金主动挂了电话。
掮客收起手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现在你信了吧?”他问道。
“你紧张什么?”金眯眼看着他。
“我……第一次做这种买卖。”掮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金也笑,似乎很享受自己给别人带来的压迫感,“说价钱吧。”
“00万。”
“倒不贵,”金点点头,“等我通知你时间地点,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说着,金已经起身。
掮客补充道:“我要现金,不连号的那种。”
金咧嘴一笑,“规矩我懂。”
确定金离开,闫思弦和吴端同时听到耳麦那头的冯笑香松了口气。
刚才与金通话的人正是她,只不过冯笑香从崇岭公安系统找到了当年绑架案过后,对幸存者李天行的询问录音,并通过一些复杂的软件成功调试出了李天行的声音。
“声音我有信心,差别虽然有,但很细微,几乎听不出来,我还刻意模仿了李天行的说话方式,他很喜欢重复,”冯笑香担忧道:“只是……你们也听到了吧,那个金反复说什么’弟弟’,他们难道是亲戚?如果特别熟悉,那真不好说……”
“不要紧,”闫思弦宽慰她,“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万一有问题,我这边想办法补救。”
两人下楼,飞奔向金离开的方向,远远看到前方人群里金若隐若现的背影。
吴端低声道:“只要跟紧他,就能找到唐二了吧?”
“理论上来说是。”
“理论上?”
“跟跟看吧,兴许这个金还有他的任务。”
果然,出了公园,金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却没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下来,之后他便一直盯着公园门口。
闫思弦和吴端也坐进车里,在停车场没动。
闫思弦道:“哈哈,果然,想空手套白狼的不止咱们。”
“跟你预想的一样,这些亡命徒不会乖乖给钱,金这是想跟踪掮客,找到李天行。”
……
两人一有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见那掮客也出了公园,许是吓得了,怎么看都觉得他脚步虚浮。
他也坐进了自己的车子,发动,向着酒店方向行驶。
不多时,闫思弦的手机响起,是那掮客打来的。
“你不接吗?”吴端问道。
“不接,金很可能早就等在公园门口,并且趁掮客进入公园后在他车上做过手脚——你知道,监听,还有追踪什么的——金毕竟特种部队出身。
少说话为好吧,万一那小子心理素质不行说漏嘴,就前功尽弃了。
该交代的我都跟掮客反复交代过,回酒店之前多绕几圈,这点事他应该能记住,上了路,我自然有办法帮他甩掉金。”
第三十四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6)
掮客的车离开后,金并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等了5、6分钟。
“看来他真的在掮客车上做了手脚。”吴端道。
“让他白费力气去。”对自己事先预料到的事,闫思弦表示不屑。
两人没急着跟上,金受过专业训练,反侦察意识必然很强,贸然跟踪怕会打草惊蛇。
他们也不必跟得太紧,因为就在即将到达第一个路口时,一辆想要变道的奔驰小跑恰到好处地“不小心”蹭上了金的车。
奔驰上下来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人,显然是马路杀手级别的,对处理车祸轻车熟路。
她先下车,一边大声冲金道歉,并打着手势,大包大揽地承认责任全在自己这边,一边对两车刮蹭的地方拍了照,还拍下了金的车牌,并示意金跟她一起,先将车停到路边,不要影响交通。
金略一踌躇,本想不予理睬,直接踩油门离开,可无奈那姑娘拍下了自己的车牌。
为避免后患,他跟着姑娘到了路边。
也不知两人交流着什么,似乎是私了的金额。
“是你的人?”吴端问道。
“嗯,”闫思弦看看表,“拖不了太久,太久金会起疑心,赶紧。”
掮客家所在小区,一天前闫思弦在这里租了套房子。
这是个老小区了,0年前的装修到了现在,已经非常破旧,但中介还是想尽办法将房子往精装上靠,甚至生搬硬套,非要说这房子风水清奇。
闫思弦照单全收,如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中介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从看房到交钱签合同,总共只用了0分钟,他便拎包入住了。
这房子实在看不出任何优点,除了——透过卫生间的一扇小窗户,可以看到那掮客的家。
盯梢。
又是盯梢。
事实上,刑警的工作极度枯燥,除了与犯罪分子正面交锋的短暂瞬间,其余大部分时候要么是跑断腿的走访,要么是死抠没有生命的物证、痕迹,要么就像现在这样等待。
“掮客回酒店了?”吴端问道。
“嗯,我让他把车停回家,自己打车去酒店。”
“你就不怕他跑?”
“跑呗,反正他已经把金引出来了,任务完成了……不过,我赌一百块,他不会跑的。”
“这么自信?”吴端知道闫思弦很少失手,但还是忍不住道:“行啊,我跟你赌。”
闫思弦勾起嘴角笑笑,“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跑吗?”
“为什么?”
“他的妻儿,尤其是宝贝儿子,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吴端:“你直接说挟持了人家妻儿呗。”
闫思弦伸手,“甭管我用什么办法吧,一百块。”
“现在没有。”自从准备买房,吴端已成功加入“兜比脸干净”星,成为光荣的准房奴。
闫思弦:“支付宝或者微信转账也行啊。”
吴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轮换盯着掮客的家。
很快,吴端注意到金的车也驶进了小区。
“可以确定,他肯定在掮客的车上装了定位,就是跟着定位过来的。”吴端道。
金选了个视野好又隐蔽的位置,将车停妥,一直没下车,显然也是在盯掮客的梢,希望能跟着掮客找到李天行。
金很有耐心,直到天黑,据掮客反应,金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交易时间定在明天,地点在某处偏僻的废车场。
“你怎么说的?”吴端问道。
“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我告诉他现在没空,我去外地谈一笔比较急的买卖,过两天才回来,到时候再约,他……他挺生气的……”
盯了半天人家根本不在,能不生气吗。
楼上的两人看着金开车离开,心中简直暗爽。
金一走,吴端立即通过耳麦对冯笑香道:“我给你说的车牌号,快盯住啊。”
冯笑香,“出小区了?”
“出了。”
“知道了,放心吧。”
“咱们也走!”闫思弦对吴端道。
吴端已经开门下楼。
有冯笑香利用崇岭市的天网系统帮他们盯着金的车,两人隔着足有500米,远远跟在后头,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不得不感慨,牛逼的个人碰上更牛逼的团队,的确吃亏。
跟了半个多小时,冯笑香道:“我怎么觉得他在兜圈子。”
“好事,”闫思弦道:“他越谨慎,越怕被人跟,就说明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重要。”
“比如,去唐二的藏身之处?”吴端道。
“但愿。”闫思弦突然一转话题,问吴端道:“你有没有想过,唐且歌,他为外号为什么叫唐二?”
“什么意……”问题还没问出口,吴端便反应过来了,“弟弟!今天反复提到弟弟!”
闫思弦勾起嘴角,挑了下眉毛。
吴端便继续道:“不会吧……这也……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唐二是李天行的弟弟?”
“我们对唐二知之甚少,从越南方面提供的资料来看,此人的家庭背景不祥,所以,即便他有个哥哥,而警方并不知道,这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从金和笑笑——也就是假李天行——的对话来看,几年前的那个绑架案,明显是串通好的,所以绑匪唐二杀死了被绑架的华侨,却留了一同被绑架的李天行一命。如果他跟李天行本就是兄弟,那就解释得通了。”
“可李天行的身世背景很清楚啊,他从小在华侨家长大,是那华侨的伴读……伴读……”吴端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个孤儿,被收养的……”
吴端使劲摇了摇头,“不会……吧?太巧了吧?失散多年的兄弟什么的……这这这狗血啊……太假了……”
“假?现实生活本来就比电视剧狗血得多,”闫思弦道:“我倒有个办法验证。”
“什么办法?”
“你说唐二为什么突然来崇岭?为什么突然迫不及待地非要把李天行找出来?”
吴端:“???”
“因为他病了,记得吗?我们最先得到的那条线索,唐二得了重病——而有有些重病——我是指可能涉及到器官移植的那种,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可要大得多。”
第三十五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7)
吴端觉得有股冷意从尾椎处升腾而起,沿着他的脊椎,游走至颈椎,至脑袋,直叫他头皮发麻。
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认,一个成了越南黑帮头子,一个则是大户人家的养子,两人还串通谋害了大户人家的继承人——即便这一切吴端都能接受,但最后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不是什么兄弟情深。
不是什么从此携手闯荡江湖,黑白两道通吃。
吴端听说过塑料花姐妹情,如今这对兄弟简直就是最好的诠释。
他身旁的副驾驶位置上,闫思弦娴熟地拆着手上的纱布。
他身体素质很好,加上护理得当,手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那根几乎断了的小指此时也长得结结实实,闫思弦动了动小指,伤口处还有点痛,但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
他看着小指关节处的伤疤,轻轻叨念了一句:“我该买个戒指,把它遮一下……哎,现在这样会影响泡妞儿吧……”
吴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还是包上吧,护着点,我总觉得……”
“万一哪天走大街上,指头掉下来?”闫思弦笑着接过话头。
吴端深以为然,“可不是,那也太恐怖了。”
“万一旁边正好有只流浪狗?”闫思弦笑容更甚。
这描述让吴端浑身不适,他只好缩缩脖子,又左右晃了晃肩膀,以赶走这不适之感。
闫思弦从身侧肩背式的枪套里取出警用手枪,“我不是怕万一有危险吗,毕竟有个特种兵出身真正上过战场的对手,怎么看刑警平时的训练都很儿戏啊……”他做了个瞄准的动作,“好在不影响用……”
他突然噤声,因为远远看到金的车停了下来。
吴端眯眼看着他停车的地方。
“诊所!”吴端道。
“还真病了,”闫思弦道:“不敢上医院,这能理解……但为什么选这家诊所呢?有什么特别的?”
两人驾车路过时,恰好诊所的门开了一条小缝,金闪身进去,门迅速又关上了。
就在那门一开一关的瞬间,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两人还是同时道:
“宋飞!”
“是他!”
唐二身边的军师,宋飞。
这个看起来相当无害,小心谨慎,向来只猫在越南大本营的男人,这次竟也跟着来了中国,可见他们对这趟行程的重视。
“这是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吴端道。
他没敢停留,而是自然而然地让车驶过了诊所。拐过前方路口,两人才敢在一家连锁火锅店门前的停车位停下来。
闫思弦将诊所名及地址发给了冯笑香。
十几分钟后,冯笑香回了电话。
“红梅诊所,0年开业,备案信息里法人叫李红梅,是个妇科医生,诊所的诊疗范围,也都是围绕妇科……”
“妇……妇科?”
闫思弦和吴端大眼瞪小眼。
“先别激动,”冯笑香道:“虽然登记的是妇科诊所,但实际上李红梅已经快80岁了,她坐诊的时间恐怕相当有限,而她的儿子——他们家也算是子承父业吧,李红梅及其老公都是医生,他们的大儿子,李瑶辉,也是医生,而且是崇岭市肾病医院的主任专家,手术经验丰富。
而从肾病医院门诊科的坐诊记录来看,每周三上午和每周五下午是李瑶辉固定的坐诊时间,可他已经连续两周没去坐诊了。”
“请假了?”吴端问道。
“嗯,医院系统内的记录是病假。”冯笑香道,“这是我目前能查到的所有信息,跟闫哥之前的推断相互吻合。
如果唐二得了肾病,到了肾衰竭的程度,他需要哥哥的肾,还需要一个有肾脏移植经验的医生,以及一个具备医疗条件的地方。
李瑶辉家的诊所怎么看都是最优选择……”
吴端接过话头,“李瑶辉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挟持,并且手术已经准备就绪,只差找到李天行,从他身上摘下肾脏。
一旦手术完成,这些亡命徒一定会对李瑶辉灭口。”
冯笑香有些担忧,犹豫道:“要报警吗?”
吴端思索片刻道:“再等等,唐二他们可比我们着急。”
……
这一等,便是两天,期间金又给那掮客打过三通电话,依照闫思弦的安排,掮客推说外地的事情办得不顺利,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金几乎要跳脚骂娘,最后威胁,要是交易再拖延下去,他们就不需要李天行了,让掮客准备给李天行养老送终。
那掮客这才“姗姗而归”,并在第四次通话时,跟金约好了交易的时间地点。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金出门去完成交易了,闫思弦不禁咂舌,感慨道:“虎落平原被犬欺啊,唐二和金从前怎么说也是中越边境响当当的人物……”
吴端却嗤之以鼻,“屁的越南黑帮,纸老虎,这次就让他有来无回。”
闫思弦:“是是是,在吴队面前,一切犯罪分子都是纸老虎。”
吴端十分欣慰。
闫思弦又问道:“你不怀疑崇岭警方了?”
“一开始怀疑,仅仅基于唐二再次来到崇岭市这一异常情况,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来,就不怀疑了。
当然,公安部派专案组下来了,要是真有什么猫腻,也该公安部去查,我可管不了那么宽。”
“所以这功劳你就打算拱手让给崇岭警方了?”
两人说话时,已经有一队特警破窗强攻,进入了红梅诊所。
战斗力最强的金被闫思弦的调虎离山支开,人质解救十分成功,半分钟不到,警方便控制了没什么战斗力的宋飞,以及病床上因为肾衰竭而全身浮肿奄奄一息的唐二,成功救下了医生李瑶辉。
看着特警们押解宋飞,并将唐二的病床推上救护车,李瑶辉也被带出诊所,妥善安置,吴端惬意地双手交叠放在脑后。
“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赶紧抓住唐二,解了我家的危机,其它都不重要。”
闫思弦笑道:“赵局一心栽培你,想扶你上位,你倒淡泊得很,这要让老爷子知道,怕是又得中风。”
吴端耸耸肩,“老爷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官儿迷。”
“我也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据说最能促进同事友谊的活动,就是一起说领导坏话。
“还剩一个金。”吴端道。
“不,两个。”闫思弦补充道:“还有李天行,他参与了当初对华侨的绑架,可自从那天晚上仓皇出逃,就再也没人见过李天行。
你说,他能躲哪儿去?”
“不好说,如果他够警觉,恐怕早已经逃出崇岭市,不知在哪儿隐姓埋名,甚至,可能已经逃出国了,不过……”吴端皱起的眉头舒展开,“都是崇岭警方的事儿了,现在就等金落网的消息,他一落网,我今天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三十六章 如果(1)
小时后,金和掮客双双归案。
吴端听到这一消息,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问闫思弦:“这些家伙会吃枪子吗?”
“唐二和金,每个手上至少10条人命,一定会,那个宋飞,即便不吃枪子,也得在牢里过完余生。没事了。”
“没事了……”吴端机械地重复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闫思弦提醒道:“你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打,是该打的。”
吴端拨通电话时,出于礼貌,闫思弦下了车,给他留了充足的个人空间。
5分钟后,他看到吴端挂了电话,才回到车里。
吴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没掩饰眼中的泪光。
闫思弦只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大概跟他们说了咱们这几天的行动,他们很感谢你。”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闫思弦伸出一只手。
“干嘛?”
“一百块,愿赌服输。”
吴端眼珠一转:“你又不缺钱,给钱多没劲,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闫思弦收回手,“也行。”
1小时后,夜市摊上,闫思弦从面前的小龙虾盘子里夹出了一根钢丝球上掉下来的铁丝,之后就迟迟不肯下筷子了。
吴端:“你这人事儿怎么那么多?”
闫思弦“……”
吴端:“至少说明人家刷锅了对不会?”
闫思弦:好有道理敬你是条汉子好想给你鼓掌啪啪啪啪……
第二天清晨。
闫思弦一边预定回程的车票,一边对吴端道:“你真不想去看叶浅语的演唱会?”
宿醉的吴端脸色不太好,“算了,我都这把年纪,追星就算了吧。”
他只想继续睡觉,鬼知道他之前是如何得出闫思弦酒量不好的结论,鬼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灌闫思弦啤酒,并趁其喝醉套话的想法,然后……鬼知道他是怎么被闫思弦从夜市上的小龙虾摊弄回酒店的。
头疼……头好疼……
闫思弦一整天都笑眯眯的,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不会得逞”的表情,吴端闷声吃亏,心中无比愤恨。
两人是在下午4点回到墨城的,吴端本就宿醉,加上一路颠簸,脸色更加难看,两人本计划回家休息,第二天再去市局报道,却接到貂芳的电话。
“你们回来了没?”貂芳问道。
“刚到。”
“太好了!来一趟,有案子。”
一听有案子,吴端瞬间有了精神,不适的症状一扫而光。
闫思弦倒是表示惋惜——因为他原本接受了靳花花女士的邀请,下午是要去吴端家吃饭的,眼看与美食擦肩而过,闫思弦一路都带着怨怼之色,吴端只觉得好笑。
市局,尸检室。
尸床上的无名尸体已经白骨化,头骨上两个黑黢黢的眼洞,似乎在无声控诉着自己不幸的遭遇。
吴端翻看着现场勘察时留下的照片,问道:“工地挖出来的尸体?”
“嗯,就是那个正在打地基的卧龙湾小区。”
闫思弦“啧”了一声。
“怎么?”吴端问道
“呃……如果可以,这案子能不能别对外公布,尽量保密,”闫思弦道:“那是我家开发的小区,尸体啊闹鬼啊凶宅啊什么的……你懂的,会给房子销售增加难度。”
吴端痛心疾首,“你们这些无良地产商!”
闫思弦:“多谢夸奖。”
吴端对貂芳道:“尸体能告诉我们什么?”
貂芳:“死者为女性,身高约17,年龄5至7岁,尸体已经白骨化,结合埋尸的环境,推测尸体已经在地下埋了年半至4年……
并且,在现场发现了一个避孕环,她生过孩子,大概率有过家庭。
目前赖相衡那边已经开始着手排查死者年前墨城的人口失踪信息,正在逐条进行比对。”
吴端道:“17的身高,在年近40的女性中,绝对算高个子,如果家属报了失踪,应该很快就能查到。”
“是啊。”
“死因……”吴端细看了一眼有些变形的头骨,“颅骨骨折?”
“嗯。”貂芳拿起尸体的头骨,将后脑勺的部位露出,“钝器击打造成的帽状凹陷性骨折,从伤口形状判断,凶器可能是锤子,而且,头上的伤不止一处,是多次击打。
除了头部,尸体其它部位的骨骼未见伤痕,目前推测,死者是被锤击直接致死。”
“照头猛锤……看来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她的命。”吴端道。
三人正讨论尸体时,赖相衡敲了敲尸检室的门。
“找到符合条件的失踪者了!”
他手中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失踪报案资料。
“李唤鱼,市钢材厂下岗工人,5岁,身高171,已婚,有一子一女,是龙凤胎,14年1月0日,其父母报案,说女儿失踪了……”
“父母报案?”吴端问道:“第一个发现她失踪的,难道不是丈夫?”
“别提了,”赖相衡道:“当时李唤鱼的丈夫和父母差点在派出所打起来。他丈夫不让报案,坚持说妻子跟人跑了,丢不起这个人,老人则只想找回女儿,最后还是派出所民警调解,给劝回家了。
我刚才打电话,向当地派出所询问情况,当年接待报案人的民警对他们印象可是相当深刻,这样的失踪者家属也算奇葩了。
有可供家属辨认的衣物吗?”
貂芳道:“有,尸体上身穿橘色羽绒服,下身是黑色牛仔裤,脚上只有一只白色旅游鞋。”
貂芳又强调了一遍:“只有一只鞋。”然后将几张尸体衣物的照片递给了赖相衡。
“得嘞,要是衣物跟失踪者对上了,我就着手采集李唤鱼父母或者儿女的DNA,送你比对。”
“好。”
谁知,接到市局的电话,李唤鱼的父母却是等不及了,听说找到了女儿的尸体,当天便赶到市局,看过衣物照片后,两位老人坐在市局大厅地上就是一阵嚎哭。
看来,死者八成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这对老夫妻的头发全白了,眼睛浑浊——比一般的老年人浑浊得多,能看出女儿失踪后他们的眼睛时常流泪。
他们是骑电瓶车来的,老头带着老太太,电瓶车后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贴着女儿的照片,以及寻人告示。生活带给他们的苦痛如此赤裸,叫人不忍直视。
吴端将两位老人带进小会议室,肩负起安抚他们的工作。
原本这样的工作都是安排个协警随便对付一下,自从吴端父母遇袭,与家人在生离死别的边缘走过一遭,吴端便不忍应付他们,始终保持着耐心,好言相劝。
待两位老人情绪平复些,吴端正想开口询问,貂芳进来了,她采集了老人的DNA,并表示4个小时就能出检验结果。
貂芳走后,吴端问道:“听说当初报案时,你们的女婿,也就是李唤鱼的丈夫极力反对,有这回事吗?”
“就是他!杀人的肯定是他!”李唤鱼的父亲激动道。
第三十七章 如果(2)
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正是李唤鱼。
两位老人虽然早已知道结果,却还是狠狠哭了一场,或许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宣泄情感吧。
近4年的寻找,焦虑,担惊受怕,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可以死心了,也真的死心了。
吴端内心极度不忍,李唤鱼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她死了,家中老人尚且如此伤心,若是做为独子的吴端殉职,父母可如何活下去?吴端不敢想,他甚至有点不敢去看两位老人。
等将两位老人送走,一直在办公室躲清闲的闫思弦才露面——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
闫思弦问道:“什么情况?他们怎么说?”
“说女婿就是凶手呗。”
闫思弦挑挑眉,“你好像不相信他们的话?”
“也不是不信,只是……”吴端想了想道:“两个老人说不上怀疑女婿的具体的原因,就是深信整个人有问题,从他们的讲述里,我看到的是妒忌和愤愤不平。”
“怎么说?”
“首先,李唤鱼的丈夫林立坚持认为妻子出轨,跟别人跑了,这种诋毁他们女儿名誉的行为,本来就让两位老人不满。
其次,李唤鱼失踪后,林立也不去找人——两位老人当然希望他也能一起,穷尽所有办法去寻找李唤鱼。
还有就是,林立比李唤鱼大1岁,还离过婚,十几年前社会不像现在这么开明,离婚可是件丢人事,李唤鱼的父母当年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李唤鱼义无反顾嫁给了林立。直到龙凤胎出生,有了外孙外孙女,两个老人跟女婿的关系才慢慢缓解。
这都不算什么,李唤鱼失踪大约1年后,林立再婚了,过得还不错,在两位老人眼中,这不就是背叛吗?他们的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林立却已经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开始新生活了……”
闫思弦点头,“明白了,这样的情况下,两位老人当然愤愤不平,为自己的女儿不值。”
“是啊,他们对这个女婿意见很大。”吴端道:“不过,走吧,还是见见林立去,这个人——我不能说他可疑,但他让人觉得不舒服。
小赖刚才打电话通知他,说李唤鱼的尸体找到了,林立态度非常冷漠。
毕竟做过夫妻,现在人死了,总不至于……好像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我们要他来把尸体领走处理后事。”
林立家位于墨城中心的一个老小区,算下来,是墨城的第一批商品房。
房子是15年前他和李唤鱼结婚时买的,那时候房价刚开始暴涨,有意识买房的人还不多,林立显然就是有眼光的那批人。
他家不仅买了房,还一下子买了两套。
也难怪,那时候钢材厂效益不错,林立又正好是厂里的小领导,而他老婆李唤鱼也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夫妻俩的收入也算小康家庭。
只是后来住房饱和,国家开始管控,加之钢材厂经营不善,倒闭了,夫妻俩一下子都成了下岗工人,年纪在那儿摆着,能力也有限,想要再就业谈何容易,只能在家收收房租,吃吃老本,一家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两人敲开林立家门的时候,他本人并不在,倒是他老婆开了门。
女人非常谨慎,通过猫眼看了半天吴端的警官证,又问了许多问题,直到吴端提起李唤鱼的死,说明来意,女人才开了门。
那是个皮肤苍白的女人,给人一种“总是闷在屋子里,很久没晒过太阳了”的感觉。
孤僻,缺乏社交,整日围着丈夫打转的家庭妇女……
这便是吴端对她的第一印象。
进屋落座,女人张罗着给他们倒水,被吴端婉拒。
吴端环视一圈,发现这家的家具家电都很陈旧,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皮沙发一角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沙发坐垫没能完全遮住那个破洞。
吴端本想问问林立什么时候回来,女人却先开口道:“你们问我吧,问我也是一样的,我都知道。”
她说这话一定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吴端看到她局促地搓着手。
“哦?你都知道什么?”
有人愿意提供信息,即便不是林立,吴端也很乐意听。
女人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跟李唤鱼在一起,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那女人……死了活该!谁知道她跟多少人扯不清楚……”
女人很为自己的丈夫打抱不平,她的讲述显然带着浓重的个人情绪。
为了不使谈话太过跑偏,吴端只好打断她道:“你的意思是李唤鱼有婚外情?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呵呵……不怕你们笑话,我以前是这家的保姆,那会儿龙凤胎大概4、5岁吧,我就在这儿帮着带孩子。
李唤鱼不止一次往家领男人,她把人领回来,就把我支开,让我领着龙凤胎上外头玩去。
你要问我亲眼看见没有……呵,那龌龊事我可没眼看,可这不是明摆的吗,还用看吗?”
“那你告诉林立了吗?”
“我……”
这一卡壳,吴端便知道答案了。
她做保姆时,偷偷向男主人告过状。
问题是,当时她为什么这么做?仅仅是替男主人打抱不平,还是……她已经有了上位顶替女主人的心思?
吴端沉默等着她的答案。
“我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女人这样解释,吴端也不反驳,而是继续问道:“这么说,你见过李唤鱼领回家的男人?”
“嗯。”
“能具体说说吗?她每次领回家的人都不一样,还是固定的?”
“这……”女人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我记不清了,但应该就是厂里的人……都是一个厂的,她这不是明着往林立头上放绿帽子吗,不要脸!……”
吴端努力从女人的抱怨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你是说,李唤鱼的偷情对象,是原先钢材厂的人?”
“对!我想起来了!有一个是跟她一块在厂工会上班的。工会嘛,你知道的,就是给工人放放广播,组织大家跳跳舞,都是文艺活跃分子,玩得开……”
说这话时,女人一脸鄙夷,但除了鄙夷,吴端还看到了一些别的情绪,似乎是……妒忌?
是了,吴端看过李唤鱼的照片,她不仅身材高挑,而且样貌很好,是那种老派的纯天然美女,即便到了0多岁,气质依然很好,比眼前的女人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想通了这些,吴端便明白了眼前这女人的心思。
李唤鱼虽然失踪了,但她依然是眼前这女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她不断拿自己跟李唤鱼做比较,知道外形上明显不如李唤鱼,那便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描述她,放大她的缺点。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吴端看向闫思弦,意思是这可是你的专业领域,你就不说点啥?
第三十八章 如果(3)
闫思弦只好问道:“怎么称呼?”
“戚文娟。”
“戚女士,”闫思弦道:“你跟孩子关系怎么样?我们查到林立只有两个孩子,就是那对龙凤胎,你们结婚后没要自己的孩子?”
“年纪大了,我们结婚晚,怕没精力照顾小孩。再说,龙凤胎本来就是我带大的,我对他们好,他们……以后也会给我养老吧。”
女人虽然这么说,但能看出来,她其实也没多少把握,对未来,她充满了担忧。
“你们住在一起吗?”闫思弦追问。
“嗯。”
“我能看看孩子的房间吗?”说着,闫思弦已经起身,并不给女人拒绝的余地。
“可……”女人也站起来,挡在他身前,“可他们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两天,家里没他们的房间。”
闫思弦的目光停留在一扇紧闭的卧室门上,满是狐疑。
两室一厅的房子,主卧的门开着,能看出是林立夫妻住在里面,剩下一间关着门的,如果不给孩子住,那是干什么用的?
还是说,这夫妻俩是分房睡的?即便分房睡,女人也不必紧张抗拒到这种程度吧?
她越是这样,便越坚定了闫思弦要进去看看的想法。
他没说话,只是上前了一步,他的身高足以给女人造成压迫感。
女人慌不择言道:“你们凭什么搜我家?警察就能胡来吗?!”
闫思弦在原地站定,“有道理,警察不能胡来。”
说着话,他拨通了赖相衡的电话,“小赖,送张搜查文件来……对,林立家,我们过来走访询问,遇到点麻烦……就在我抽屉里……”
关着的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林立,在家啊。”闫思弦对门里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又对电话那头的赖相衡道:“不用了,事情解决了。”
“你躲我们,还被抓个正着,这么大的疑点扛在身上,情况可对你相当不利,”闫思弦好整以暇地坐回旧沙发上,审视的目光盯着林立,“说说吧,你躲什么。”
林立的脸色可以说相当难看,脑门上全是汗,他沉默地坐下,显然,他刚才听到了两名警察与妻子的交谈,知道妻子招架不住了,才选择主动出来。
他一出来,女人的脸上就有了神采,仿佛主心骨来了,目光不断看向林立。
女人干脆坐在他身旁,还伸出一只手挽住了林立的胳膊。
林立有些不自在地将胳膊抽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闫思弦道:“你对李唤鱼意见很大啊。”
林立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那里憋屈极了,他干脆一吐为快,“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早就不跟我过了,谁知道在外头勾搭哪个野男人。
死了是吧?关我屁事?!她死了也不让我安生吗?!”
这咄咄逼人的反问,让吴端联想起了“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之类的形容。
闫思弦好整以暇地坐在破沙发上,“你急什么?也没把你怎么样,反应过激了吧?怎么说李唤鱼也是在跟你的婚姻存续期间失踪死亡的,找你了解情况还错了?”
闫思弦一番话有理有据,林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气势上压倒对方后,闫思弦问道:“这么讨厌李唤鱼,怎么不跟她离婚?”
林立苦笑,“怪我财迷,怕她分财产。”
闫思弦迅速捕捉到了他的漏洞,但不点破,而是步步紧逼道:“你刚才说,李唤鱼早就不跟你过了,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在家里住了?”
“是。”
“那就是跟第三者同居?”
“是。”
“你这么确定?”
林立被追问得有些不耐烦,“这种事,不确定怎么敢乱说?难道我吃饱了撑的非要说自己戴了绿帽子?”
他似乎很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
闫思弦眯了一下眼睛,这个男人在防备什么?
“看来我们得聊一阵子,戚女士,不好意思,能来点水吗?”闫思弦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这是个倾听的姿势,也表明了他要追问到底的决心。
戚文娟看向丈夫,可她的丈夫被闫思弦盯得坐立不安,正在沙发上挪着屁股,无暇理她。戚文娟只好依言给两人倒了水。
闫思弦接过杯子,喝下一半水,道了声谢,这才继续道:“死人已经没法开口辩解了,由得你编排。你说她出轨,总得有点证据吧?她的出轨对象是谁?是一个还是多个?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住的?这些你总知道吧?”
林立咽了咽口水,答道:“出轨对象,我知道的是一个。”
还真是问一句答一句。
闫思弦不急不缓地继续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她……自己承认的……就……直接摊牌。”
“她主动说的?”闫思弦有点诧异,“为什么?”
“因为要跟我离婚,她铁了心要跟别人过。”林立痛苦的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了,我看过她的短信,有个男人,他们在短息里老公老婆叫得好亲热……”
“你记得那男人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我……她失踪以后,我真的一直以为她终于跟别人跑了,所有跟她相关的事,我只想努力忘掉。”
“好吧,李唤鱼摊牌出轨的事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找她对质,还是……忍了?”
“对质了。”
林立又是沉默,他似乎很矛盾,既不想回忆那已经封存的痛苦记忆,又想消除警方的怀疑。
“你老婆出轨,被你发现——或者如你所说,是她主动摊牌——然后人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无论作案的是不是你,你都有充足的动机,凭这个,我们就可以把你请回市局,先关上48小时再说。”闫思弦终于决定给他来一记猛料。
“好吧,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民政局领离婚证去,然后她就走了,再没回来。”林立重重叹了口气,“我该好好跟她谈谈的,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要是这个家能不散……我们原本儿女双全,多好啊……”
第三十九章 如果(4)
出了林立家,吴端立即通知赖相衡带一队刑警蹲守,以免林立潜逃,又派了两名刑警,去向林立的第一任妻子了解情况。
待两人上了车,闫思弦道:“你好像对林立有成见。”
“第一印象确实不好。”吴端并不否认,“怎么了?”
闫思弦想了想,微笑摇头,“没事,随便问问。”
他岔开话题道:“接下来干嘛去?”
吴端:“笑笑调取了死者李唤鱼的所有信息,包括当年她在钢材厂上班时经常接触的同事、领导,从前的同学,一个前男友——早就结婚当了爹……还有些林林总总的人。
白骨案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死者死亡多年,很多信息,诸如从前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都查不到了,只能靠那些当初跟死者关系亲密的人口述,来还原死者的形象。”
“至少今天天气不错。”闫思弦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工作,“我们负责走访谁?我对李唤鱼那个前男友有点兴趣。”
吴端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走吧,前男友是个律师,我跟他约了一小时后见面。”
墨城不大,像样的律师事务所,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陈请儒便是其中一家律所的合伙人,律师做到这个位置,可以说很成功了。
当闫思弦和吴端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已准备好两杯茶水,大家都是准时的人,彼此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坐吧,”陈请儒道,“但凡我能帮上的忙,一定尽力。”
大家的工作都跟法律沾边,又省去了一些解释。
吴端开门见山道:“李唤鱼遇害了。”
“嗯,知道,你们的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通知过了。”
“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
“很多年前了。”不等吴端追问,陈请儒继续道:“有些事我以为忘了,但听到她的死讯,不由自主又想起来。”
陈请儒似乎早已在心中组织过语言,自然而然地讲述了起来,“因为父母都在钢材厂工作,我们从小就住在一个大院儿里,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这你们应该能查到。”
“嗯,青梅竹马。”吴端道。
“算是吧,”陈请儒笑笑,“我是那种人生比较平淡,没经历过什么波折的人。顺利考进重点高中,然后是重点大学法律系,再然后……你们看见了,就是当律师。
李唤鱼不太一样,她是那种从小就无法无天的……野丫头,在我们那个大院里称王称霸。”说到这里,陈请儒的嘴角向上挑了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个中年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些少年特有的光芒。
“其实我们的事挺老套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互吸引,尝试了解对方罢了……我高考结束后跟她表的白,那时候的她……可能是无所事事够了,的确想收收心吧。
我上大一那年,她还跟我一块去了我读书的城市,在好几个地方打过工。
后来,她嫌打工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就不想干了,只是偶尔跟我一起做一做兼职,再加上我父母给的生活费,虽然穷点,但对我来说过得其实还可以。
对她来说,一开始一切都很新鲜——她甚至还跟我一起上课。
可等新鲜劲儿一过去,再加上来自经济的压力……我能看出来,她不太开心。
有一次,我们兜里就剩80块钱了,有可能要靠这80块过一个月,我肯定是想尽办法地节约,巴不得一天就吃一顿饭,可她却突然提出来要去疯狂一把。
她想去泡吧,好好玩一晚上。我想她大概已经压抑到极限了吧。”
闫思弦问道:“那你们去了吗?”
“去了,”陈请儒笑道:“其实现在想想,完全没到要饿死的程度,钱花光了无论是找父母提前支生活费,还是问同学借,肯定能过去。但当时就觉得……该怎么说呢?出去挥霍是件特悲壮的事,总觉得该体验一下。
那天晚上我们花光了所有钱,从酒吧出来没地方去,就一直压马路,走了半个晚上,穿过了小半个城市,才走回出租屋。
走得腿真酸呀!第二天一早我还要上课,可那会儿好像不知道累,话怎么也说不完,说什么都有趣,她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特别开心。
我好像从那天开始才真正了解她,之前我只顾着体会大学生活,而她也努力配合着我,当一个大学生的女朋友,假扮一个女大学生。”
陈请儒眼中满是暖意,他的思绪飘回很久以前,离华丽的办公室远了些,离当年那个大学校园中青涩的自己近了很多。
“可你们还是分开了。”
闫思弦的提醒并未令他觉得不愉快。
“是啊,分开了,”陈请儒道:“她有机会回家接班——接她妈妈的班,进钢材厂做工人。
她跟我商量,我能给她什么意见呢?我那时候不过是个象牙塔里的学生,对社会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我只是看出来,她对未来很迷茫,她的确需要那个稳定的工作——至少,不该继续为了钱发愁。
大二那年,她没再跟我去上学的城市,而是留在墨城进了工厂。
那会儿刚开始流行用手机,她攒了好几个月工资,我也攒了生活费,我们都买了手机,就为了能联系。
再后来,大二那年寒假,我跟家里说了她的事,家里特别反对。
爸妈当时说白了就是看不上她,觉得她只是个没文化的小工人——而我是个传统的人,一直听父母的话,她是知道的。
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分手,与其说我们是被父母拆散,倒不如说——她比我成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她大概不想太难堪吧,就提出了分开。
我难过了一阵子,也就是难过一阵子而已——年轻时候的恋爱,你们只道的。
我想想看,还有什么……分开以后就再没联系了吧,也没见过面,我印象中是没有的。对了,同学聚会,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听说她结婚了。
挺诧异的,那会儿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想到她那么早结婚。不过,听说她嫁的人条件不错,她出门都是开自家的车——那时候买车的人还不多。
听说她过得好,我后来就再没打听过她的消息了。”
陈请儒都讲述到此为止,他又补充道:“我能帮到你们的应该非常有限吧,人的记忆是会撒谎的,因为她是我的初恋,在我印象里就特别美好,而且,我也不喜欢说死人坏话,有点……那个。”
吴端点头表示理解,“没人让你说她的坏话,我们有几个问题,只希望你能实事求是。”
“好。”
“根据你的描述,李唤鱼在少女时期个性就比较张扬,爱玩——我就不绕弯子了,在男女关系方面,她也爱玩吗?”
第四十章 如果(5)
陈请儒瞬间明白了吴端的意思,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吴端没回答,他知道陈请儒听清了。
只是瞬间失态,陈请儒恢复了成熟礼貌,“我能了解一下吗,你为什么这样问?”
“恐怕不行。”
“好吧,她没问题,至少在我们分手之前,她作风方面没问题——当然了,分手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这些年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她这个人,只是不喜欢被人管束,但自律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分得清好坏,否则我也不会跟她在一起。”
“你们几年没见面了?”
“我04年大学毕业,0大三,大三那年我们分手,之后就再没见过面,算下来得话……15年……”陈请儒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竟然15年没见了……
哦,不对!我们见过一次!呃……说起来有点儿尴尬,我陪老婆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那会儿我们正准备要孩子,就陪老婆做一些妇科检查。
谁成想,正好在医院碰见她,她跟她老公一起,那会儿她已经怀上孩子了,还是双胞胎,大着个肚子,我压根没认出她来,还是她认出我,跟我打招呼的。
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互相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呃,我想想……倒是她爱人,看上去比她老很多,但对她真的很好,嘘寒问暖的,还有就是……她爱人知道我。”
“什么意思?”
“就是……他知道我跟李唤鱼以前有过一段——李唤鱼给我们相互介绍,我忘了她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总之有一层’她以前跟她老公说起过我’的感觉。
我当时就是觉得……她还是老样子,胆子大,对她老公还挺坦诚的。”
陈请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实在是过了太长时间,我能帮到你们的相当有限,不过有个人你们倒是可以去问问。”
“谁?”
“蒋心雨。我们共同的初中同学,以前上学的时候没觉得她俩关系有多好,后来我进重点高中,李唤鱼进普通高中,蒋心雨好像是进了卫校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开了她俩关系反倒好了。
后来李唤鱼结婚的消息,还是蒋心雨告诉我的。”
“知道了,多谢配合。”吴端看向闫思弦,意思是“你还有没有问题”。
闫思弦微微摇了下头,吴端便率先起身,和陈请儒握了一下手,“感谢你抽出时间协助我们调查,李唤鱼遇害的事,警方还没有对外公布,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保密。”
“好,我明白,”陈请儒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如果凶手抓到了,你们能通知我一下吗?就是……毕竟是个熟悉的人遇害了……”
“好。”
“有点意思,”出了律所,闫思弦道:“前男友和老公的说法大相径庭,我都怀疑他俩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吴端也道:“林立肯吐的信息太少,先从外围查起吧,等我们对李唤鱼有一个更具体的印象,再去询问他就言之有物了。”
“也对,那接下来呢?蒋心雨?”
“嗯,”吴端道:“你知道走访摸排工作的要领是什么吗?”
“无非抓住一条线索摸到底,要么有所收获,要么确定线索确实断了,撞了南墙,就像……理清楚一团毛线。”
吴端点头,“理论知识还挺扎实。”
闫思弦挑挑眉,“这算什么?考我?”
“不敢不敢,”吴端秒怂,“探讨,学术探讨。”
……
李唤鱼的死讯是由闫思弦在电话里告知蒋心雨的。
蒋心雨显得忧心忡忡,“确定是她吗?弄错了吧?”
“已经做过DNA比对了,的确是李唤鱼,”闫思弦道:“我们了解到你跟李唤鱼关系不错,毕业后还有联络,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可以可以,你问吧。”
蒋心雨答应得很痛快——闫思弦感觉到,不是那种替好朋友难过,从而竭力配合警察,希望揪出凶手的痛快,而是不愿意跟警察见面详谈,所以希望赶紧在电话里把话说清楚的痛快。
于是闫思弦试探道:“您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找您面谈。”
“这……你就直接问吧,不行吗?”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闫思弦便不再强求。
“行。据你们的同学反映,初中时期你和李唤鱼关系算不上好,为什么毕业后分开了关系反倒好起来了?”
“这个啊……”
闫思弦隐隐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松了口气,似乎是因为——他没问到令对方纠结的某个问题。
他少有地着急烦躁,吴端听着免提那头蒋心雨的声音,对闫思弦做了个手向下按的手势,意思是让他控制情绪。
闫思弦看他紧张专注的样子,觉得好笑,烦躁一扫而光。
蒋心雨讲道:“直到毕业,我们的确不熟。李唤鱼……她在学校属于那种风云人物,用现在的话,应该叫她校花吧,长得好看,好多男生喜欢她,女生要是能跟她做朋友,混进她那个圈子,好像脸上也很有面子……
我太普通了,长得——反正那时候完全不懂得打扮,成绩中下等,也没什么朋友,我不可能混到李唤鱼那个圈子里。
后来她辍学,我进卫校。
卫校就更乱了,你们知道的,那种三流学校,女生多,是非自然也就多,学生拉帮结派。
我刚进校的时候经常被高年级的人欺负,有一次被那些人堵了要钱,正好碰到李唤鱼和他男朋友——她男朋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小混混——呵呵,我们现在都老了,知道混社会什么的,幼稚。可那时候就兴这个,觉得混社会的男生很厉害。
我记得当时她男朋友一个劲儿在她面前表现,警告那些欺负我的人,要找人收拾她们。
反正她救了我一次,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吧,或者她也不是为了救我,就是想耍耍威风。
我后来请她吃过饭,总要感谢一下人家吧,也不知怎么一来二去就有点熟了,偶尔见面聊一聊。”
“那李唤鱼失踪的事您知道吗?”
第四十一章 如果(6)
“知道。但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失踪好长时间了。
——你别误会,不是我不关心她,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年纪大了,又都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肯定跟单身时候不一样,没那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见面就少了,有时候好几个月也不联络。
有一回我给她打电话,是她妈接的,我才知道她失踪了。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不信,她好好的……怎么可能失踪?”
“她丈夫林立,你认识吗?”闫思弦问道。
“认识,见过。”
“李唤鱼失踪后,她的丈夫林立坚信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这说法有依据吗?”
“不可能!”蒋心雨道:“她不可能丢下孩子不管——你们不了解,当年医疗条件有限,生龙凤胎的时候她自己差点死在产房里。
我也是当妈的人,我太能理解了,那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
闫思弦再次跟她确认,“那李唤鱼究竟出过轨吗?”
这次,他问得非常直接。
电话那头蒋心雨停顿了一下。
“没!”
她撒谎!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层意思。
“李唤鱼是被人害死的,锤子在头上砸了十多下,我们都无法知道这种死法有多痛苦,”闫思弦道:“如果她跟人私奔了,那她的私奔对象很可能与此事有关……”
闫思弦打住话头,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蒋心雨踌躇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是有一个人,她跟我提起过,她失踪后,我其实试着找过那个人,可是……他也失踪了!
说实话,我怀疑过,我怀疑鱼鱼不是跟人私奔,而是被那个人杀死了!”
吴端看向闫思弦,难道就要接近真相了?
闫思弦轻轻摇了下头,提醒吴端不能盲目轻信。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闫思弦问道。
“也是钢材厂的人,长得挺帅一小伙,白白净净的,我见过他一次。
有一回我跟李唤鱼约好了喝茶,她带着那小伙一块来的,看起来两个人刚逛完街,有点亲密。
李唤鱼介绍说那小伙是她表弟,我看着可不像。
后来那小伙先走了,可能觉得不自在吧,我他到底是谁,李唤鱼说是以前的同事。
我当时就劝她,她现在家庭多幸福啊,儿女双全,自己千万别作死。她说她心里有数。
那之后,我又见过那小伙几次,李唤鱼对我是不避讳的,但我……说实话,我看不惯她那样,劝了很多次,她还嫌我烦,我们还吵过架呢。”
“说明李唤鱼很在乎那个小伙子?”
“不!她只是玩玩,总觉得自己有分寸,什么都能搞定,所以才嫌我烦。”蒋心雨叹了口气,“或许——我猜的——或许就是因为她只是玩玩,而那小伙当真了,所以才杀她?”
蒋心雨似乎认定了凶手就是李唤鱼的出轨对象。
“他叫什么名字?”闫思弦问道。
“陈文涛,耳东陈,文化的文,涛声依旧的涛。”
“知道了,多谢,您还记得李唤鱼失踪之前的情况吗?她有没有什么……反常?”
“没,除了这个陈文涛,再没有什么反常的。”为了验证这一说法,蒋心雨补充道:“要是有反常,当初知道她失踪的时候,我肯定能想到。”
“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闫思弦道:“一开始——咱们一开始谈话的时候,您为什么要隐瞒陈文涛这个人?”
“我没有!”
闫思弦不去反驳这种赤裸裸的狡辩,他的沉默令电话那头的蒋心雨相当狼狈。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蠢到别人都不屑于跟她争辩的时候,总是狼狈的。
闫思弦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息声明显变重了。
“我只是不想说她坏话,毕竟人都死了。”
不愿说死者坏话,这好像是个特别合理的借口。
闫思弦知道,再追问下去只会陷入扯皮。
“明白了,”他道:“谢谢您的配合,以后可能还需要跟您了解情况,麻烦了。”
“行吧,”蒋心雨有点不情不愿,“要是问完了,我就挂了。”
“再见。”
通话结束。
闫思弦收回手机,闭目思索。
吴端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这一上午,他们总共走访询问了三个人。
死者李唤鱼的老公林立,前男友陈请儒,好友蒋心雨,如果算上林立的现任妻子戚文娟,便是总共接触了四人。
如果四人没撒谎得话,陈请儒对李唤鱼的评价偏向正面积极,在他的描述中,李唤鱼只是个追求浪漫的小女孩,自由不羁,同时又具备一定的自律能力。
而他跟其余三人的讲述中,都提到了婚外情,李唤鱼有跟情人私奔的可能性。
林立和戚文娟对此相当气愤,林立的气愤当然可以理解,至于戚文娟,她应该是既有对林立的同情,又有对李唤鱼的嫉妒。
而蒋心雨的描述则更有价值,至少,她指出了那个具体的出轨对象——陈文涛。
下一步当然就是查陈文涛。
这便是一上午的工作收获,看起来依旧一团乱麻。
吴端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闫思弦睁眼,“饿了?找地方吃饭吧。”
吃饭的地方是附近的牛肉面馆,闫思弦没有挑三拣四,吴端点什么,他就吃什么。这一点倒值得表扬,但凡工作时间,闫思弦总能很好地控制事儿逼本体。
两人吸溜着面条,闫思弦问道:“你父母还在墨城吗?”
“回去了,放心不下大棚里的花儿,唐且歌归案第二天,俩人就回去了。”
闫思弦“哦”了一声。
“他们很感谢你,”吴端道:“我妈说要给你带点土特产,你家里开火做饭吗?不做我就跟她说一声,让她别带了。”
“做啊。”闫思弦赶忙道。
吴端摇头想要,这家伙什么没吃过,还非要占自己家这点土特产的便宜,果然资本家切开都是黑心的。
“我很期待。”闫思弦又问道:“唐且歌的案子,快有结果了吧?”
“崇岭那边的消息说,唐且歌快不行了,全靠药物和机器维持,要是找不到能匹配的肾源,他活不过一个月。”
“啧啧。”闫思弦撇撇嘴,“抓得太晚了。”
“就这样,他嘴巴还严得很呢,什么都不说,倒是金和那个军师宋飞交代了一些事。
据金交代,唐二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小时候走散了,他一直在想办法找这个哥哥。还真让他给找着了,就是李天行。
李天行虽然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但其实从小就受欺负,心里怨气大得很。
相认的兄弟俩就计划了那次对华侨的绑架,里应外合。
既敲诈了钱财,又杀了那华侨,让李天行出了一口气。”
闫思弦道:“李天行抓住了吗?”
“还没,不过已经开始网上追逃了。
后来就跟你的推论几乎一样,唐二得了肾炎,病情很快发展为肾衰竭。
本来他跟龙哥都配型成功了,龙哥是他亲弟弟,也愿意摘一个肾给他,谁成想解救兰向晨的时候你把龙哥给打死了,怪不得唐二气急败坏,临时雇人也要报复你。
原本的肾源死了,他只好找李天行,并寄希望于能跟哥哥李天行匹配。
李天行逃跑那天晚上,也算他走运吧,竟然从金手底下逃走了,他家遗留的血迹DNA跟金对上了。
说实话,得感谢他的逃跑,要不是他的逃跑打乱了唐二的计划,让这帮人乱了阵脚,我们真不见得能抓住这伙人。现在想想,有点后怕。”
“怕什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再说了,即便李天行不逃,我们也会有别的办法抓住唐二。”
第四十二章 如果(7)
下午6点,市局。
一名实习女刑警端着两个一次性饭盒从小会议室里出来,饭盒里的饭已经吃光了,迎面正碰上回来的吴端和闫思弦。
女刑警急忙立正,“吴队好,闫副队好。”
这女刑警存在感不高,进刑侦一支队后,一直负责文书类的工作,吴端记得她叫李芷萱,李八月出事后,她便接手了大部分李八月的工作,是个胆子不大但做事认真的姑娘。
吴端看了一眼小会议室,问道:“怎么样?”
“一大早就来了,到处打听,问杀他们女儿的凶手抓到了没,问我们查到哪一步了,我说哪儿有那么快,他们就坐门口台阶上等,怎么劝都不回去。
天那么热,我看他们中午只吃了几口自己带来的馍馍,连水都没有,怪可怜的,就把人带到会议室,下午从食堂给他们打了两份饭。”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容易啊。”感叹玩,吴端又对李芷萱道,“辛苦你了。”
“理解万岁吧,其实他们也挺害怕的,怕我们撵他,不让他们在市局呆。”李芷萱唏嘘不已。
“撵他干什么,人家又不是来闹事,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总得给个说法,”吴端道:“这事儿你做得对,这两天你就多照顾着点,买饭的钱从咱们队活动经费里支。”
“哎,知道了。”
交代完,吴端和闫思弦便进了大会议室。
今天参与走访排查工作的刑警已经陆续回来,临下班时候汇总工作是惯例,貂芳做为这起案件的责任法医,也参与了会议。
吴端进屋,扫视一圈,见只有赖相衡还没回来,便决定不等了。
刑警们依次汇报了走访结果,许是因为某种“美女效应”,吴端发现,李唤鱼的熟人里,男性对她的评价大多是诸如有想法、胆大、独立之类赞扬式的,他们欣赏和尊重李唤鱼。
女性熟人则要刻薄一些,话里话外总透着李唤鱼不检点的意思,但要真让她们拿出点实质内容,她们又说不上来,顶多就是她高中辍学后交过几个混混男朋友。
女人们的嫉妒心还真是藏也藏不住,吴端默默想着:被询问者是带着情绪的,很难客观独立,这案子的走访工作,比想象中要难。
最后发言的是冯笑香,冯笑香低着头,刘海将她与其他人的视线隔开。
“疑似跟李唤鱼存在婚外情关系的陈文涛,的确失踪了,14年11月5号,他的父母发现儿子失踪,当即报了案。
陈文涛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据他的父母反应,平时陈文涛下班就回家吃饭,然后宅在家打游戏,几乎没什么社交活动。
那天他没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家,父母打电话也不接,一开始两位老人以为他跟朋友在外面玩,没在意,直到后半夜,家里担心得不行,就报了警。
从那以后陈文涛就再没回过家。
值得注意的是,当地派出所也组织人手对陈文涛的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但李唤鱼并未进入警方视野。
按说,如果两人有婚外情关系,应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但完全没有——当然,也有可能当时警方调查得不够细致,只是将其作为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踪案走了下调查过场。”
冯笑香说话时,吴端翻着桌上的案宗,待冯笑香说完,吴端道:“陈文涛14年11月5号报失踪,而李唤鱼是14年1月0号报失踪,相差不足一个月。
其中,陈文涛是失踪当天就被家人发现,并报了案,而李唤鱼——因为她已经结婚,与父母的联系不那么频繁,报案材料上记录,她的父母发现找不到女儿的时候,李唤鱼已经失踪近一个月了,这说明李唤鱼的失踪报案有一定滞后性。
这样算下来,他们几乎是同时失踪的……”
有人敲门,闫思弦起身去开,只见赖相衡回来了,他风风火火进了门,一脸的喜气洋洋。
“重大发现!重大发现!”赖相衡道。
吴端便让他先说。
“林立的前妻说,他没有生育能力!”
“什么?”由于是口头表述,吴端并不能分清赖相衡所说的“他”,是指男的还是女的。
赖相衡便补充道:“林立没有生育能力!他跟第一任妻子就是因为这个离的婚!”
虽然生殖疾病也是可以治疗的,但会议室里的众人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了林立的一双儿女。
如果他不能生育,这两个孩子是谁的?
李唤鱼似乎离婚外情又近了一步。
“还有呢,”赖相衡继续道:“我今天问她为什么跟林立离婚,她一开始还不说实话,净扯淡,说什么性格不合,幸亏我没信,问了半天,跟她讲事实摆道理,就差开一档普法节目了,她才终于说了缘由。
你知道她一开始为什么撒谎吗?”赖相衡问吴端。
对赖相衡这种相声式的汇报,吴端已经习惯了。
吴端欣赏刑侦一支队里每个人的特点,他能无缝衔接地跟每个人配合工作,这便是吴端做为支队长的本事。
此刻,他很自然地给赖相衡捧哏道:“为什么?”
“因为林立跟她打了招呼!看通话时间,绝对是队长刚从林立家出来,他就给第一任妻子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求她,千万别把自己不育的事儿说出去。”
“她答应了?”这一点尤为让吴端在意,“离婚了还愿意帮林立撒谎?”
“离婚也不见得就得做仇人啊,”赖相衡道:“林立的头一任妻子挺念着他的好,据她说,当初离婚的时候,林立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家庭破裂,几乎是净身出户的,所以林立这回开口求她,就很难拒绝。”
“这么说林立的第一任妻子离婚后又后悔了?”
“有这个意思吧,反正她过得不太好,之后一直没结婚。
她说当初林立提出过领养孩子,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总觉得不是自己生的,不亲,没办法,就离了。”
调查至此,天平几乎不可逆转地倒向了“李唤鱼有外遇”这一说法。
更可怕的是,如果林立早在第一次婚姻时就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那么自从他的第二任妻子李唤鱼怀孕,他就已经知道妻子出轨外遇了。
这是一个怎样扭曲的家庭?这么多年,林立承受了多少心理压力?无人能想象。
林立的作案嫌疑近一步上升。
“看来有两个大概率的可能性,其一是林立长时间承受妻子出轨的压力,杀死了妻子李唤鱼及其出轨对象陈文涛。
其二,陈文涛和李唤鱼——或许因为李唤鱼真的只是跟他玩玩,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总之,陈文涛杀了李唤鱼,并潜逃。”
第四十三章 如果(8)
冯笑香默默举了一下手,吴端看到,向她示意可以发言,冯笑香便飞快地低下头道:“陈文涛失踪时,信用卡欠了一大笔钱,有万整——那是他信用卡的最大额度。
银行还报了警,他现在……在追逃名单上。”
“欠了这么多钱?”吴端道:“能查出来消费去向吗?是刷卡还是取现?”
冯笑香一边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边道:“正在查了……有刷卡也有取现,取现金额比较少,而且金额固定,几乎每月就在1000块。
结合当时的新闻以及陈文涛的工资卡流水,能确定的是钢材厂那时候快倒闭了,发不出工资,每月只有几百块生活补助,所以取现的钱应该是陈文涛的生活费。
至于电子支付……”冯笑香停顿一下,给出了结论,“他给主播打赏来着。”
“什么?”
“我查到多笔某直播平台的充值记录,你们看这三天……”冯笑香将电脑接上投影,众人便看到了陈文涛的信用卡消费记录,“连续三天,每天充值一千块,应该就是打赏主播了吧,直播平台的花钱途径也就这一个吧。”
吴端点头,“应该是。”
冯笑香继续道:“要查到他具体打赏了哪个主播还需要时间,不过现在我们对陈文涛又多了一些了解。”
“败家宅男。”吴端评价道。
汇报结束,大家的走访信息有了汇总碰撞,吴端开始根据这些信息布置明天的任务。
散会时,吴端恰好看到李唤鱼的父母从小会议室走出来,看样子两位老人终于要回家了。
有的刑警——诸如闫思弦——怕被两位老人抓住问东问西,太麻烦,立即回身躲进了大会议室,吴端却是迎了上去。
两位老人见过吴端,知道他好说话,这才敢凑上来。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吴端主动道:“您女儿的案子,我们派了很多人手参与调查,已经有些进展了,我想问两位几个问题,行吗?”
两位老人巴不得做点什么,立即点头如捣蒜。
吴端带着他们又回了小会议室。
“首先,李唤鱼和林立结婚时,你们是不同意的吧?嫌林立老?”
李唤鱼的父亲点点头,“他比我闺女大了整整15岁,这婚怎么结?算怎么回事儿?不让人笑话吗?
老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男的年纪那么大,以后老了瘫了,是不是都得我闺女伺候,说不好听点,我闺女把他伺候走了,谁管她啊?
这些话我们跟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没用啊,闺女傻……”
李唤鱼的母亲拿胳膊肘捣了自己男人一下,她此刻听不得女儿的坏话,男人闭嘴,低头叹气。
“那除了年龄大,还有就是李唤鱼失踪后林立消极应对,没及时去找——这些咱们先放一边不说,单说他俩结婚过日子,林立对李唤鱼怎么样?”
“还可以吧,”女人接过话头,“不然我们跟他的关系也不会慢慢缓和。”
女人想了想,继续道:“主要还是孩子吧,龙凤胎出生后,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而且孩子出生后,我闺女养老总算有一点保障了,即便林立死在她前头,她也不至于——你知道的,我们就怕她将来孤独终老。”
“明白。”吴端点点头,“林立对孩子怎么样?”
“那没什么可说的,好。”
“好?”这回答倒是有点出乎吴端的预料。
“宝贝得不行,走到哪儿看到什么都想给孩子买,有时候我们帮着带孩子,他比我们来唠叨,各种嘱咐啊,什么凉的不能给吃,火啊电啊的不能碰,孩子喝水的时候不能喊他,免得呛到——这种常识我们能不知道吗?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他们家小区来了个做防盗窗的,就在小区里边做边卖,包安装,有些电焊的活儿,他还特别嘱咐,带孩子出去遛弯的时候,不能让孩子看电焊,怕把眼睛看坏了——他对孩子还是相当上心的。”
吴端注意到,李唤鱼的父亲虽然黑着脸,但当老婆说到这一点,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微微点了下头。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吴端道:“总体来说,林立是个顾家的丈夫、父亲,不说有功吧,但可以说无过。”
“差不多吧。”
吴端咳了一声,铺垫道:“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可能不太礼貌,但我只是……”
李唤鱼的父亲打断他道:“你是不是想问……出轨?”
吴端点头,继续铺垫,“你们刚才也说了,林立对家庭还是很负责任的,除非他是凶手,否则他没理由诋毁自己的妻子,有没有可能……李唤鱼确实出轨了。”
“不可能。”李唤鱼的父亲眼泪掉了下来,“我自己的闺女,我了解……不可能……不可能……”
他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加之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几个字,口中含混地呜咽着。
相比之下,李唤鱼的母亲反倒更能控制情绪。
她沉默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不能说完全了解她吧,但毕竟是我闺女,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是那种做事要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哪怕上一秒刚离婚,下一秒就跟别人结婚,她也没做亏心事,自己心里清净,但是出轨——我不是吹牛,那种事她看不上眼。”
其实询问之前,吴端就已经知道两位老人的答案,但他还是希望听听他们的看法。
孩子总认为父母不了解自己,那是因为他们不曾坐下跟父母好好聊聊。
回到办公室,迎上闫思弦询问的眼神,吴端摇了摇头,意思是没问出什么新的信息。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闫思弦道:“对龙凤胎和林立进行DNA比对吧,如果孩子不是他的……”
“太残忍了,”吴端道:“他们现在只有爸爸了,而且无论孩子是不是林立的,林立都对他们不错。
万一不是亲生的……恐怕对孩子是双重打击。”
“是三重打击,他们的父亲还有可能是杀死母亲的凶手,”闫思弦道:“所以当然要保护孩子,龙凤胎多大?14岁?”
“再过几个月才14岁,刚上初一。”吴端道。
闫思弦在吴端办公桌对面坐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吧……看怎么操作。”
“什么意思?”
“偷偷取样DNA,偷偷做检测,等结果出来了,偷偷跟林立聊吧。万一不是亲生的,要不要告诉孩子,还是由林立自己决定比较好,我们的任务是尽快破案。”
为了方便警方办案,相关法律并未对是否允许秘密采集DNA进行硬性规定,这么干并不越界,吴端便答应下来。
第四十四章 如果(9)
深夜,育才中学某处围墙外,小树林里。
闫思弦一边挥手驱赶蚊子,一边对吴端道:“能行吗?”
“放心,笑笑查到那俩兔崽子成天逃学上网,这学期刚因为夜不归宿被记过处分,”吴端:“即便今天蹲不到,天之内,肯定能逮着他俩,我的经验可不是白来的,当年天天逃学打游戏,学校哪块的围墙总被翻,一眼就能看出来。”
啪——
闫思弦一巴掌拍在自己裸露的小臂上,似乎打死了一只蚊子。他属于那种非常招蚊子的体质,用老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血甜,吴端跟他蹲在一起,仿佛受了庇护一般,身边一只蚊子都没有。
“那啥,谢谢啊。”吴端有点不好意思。
闫思弦瞪了他一眼,然而黑灯瞎火,他的表情被吴端直接忽略了。
“嘿,来了来了。”吴端伸手,在闫思弦肩膀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低头隐蔽。
隔着学校围墙,两人听到墙那边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还有脚步声。
吴端多年的经验判断,总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虽看不清对方表情,却都感觉对方绷紧了神经。
闫思弦: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打劫未成年人的败类?
吴端:接收对方情绪信号无能,一定是黑夜遮挡了我的眼……
脚步和说话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爬墙声。
两人眼看着一个男生骑上了墙头,探下身去将围墙内的女生捞了上来。
女生率先跳到了围墙外,那骑在墙上的男生又捞起了第二个女生,接着他自己便跳了下来,于此同时,翻墙小分队的最后一名男生也爬上了墙头。
四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组队翻墙了。
就在他们刚刚落脚时,吴端和闫思弦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两人亮出了手中的刀子,吴端压低声音道:“识相点,都别动。”
四名学生全愣住了,吴端立即又对那两个女生道:“敢嚷嚷,捅了你们!”
刚刚张嘴的女生立即发不出声音了。
此时,一个男生壮着胆子道:“你们干嘛?”
闫思弦也开口道:“干嘛?你们谁是林泽浩?”
四人又是一愣,闫思弦注意到,其余三人都有微微偏头的动作,看向了最先站出来说话的男生。
大家虽然默契地没有指出他,但不难看出,那男生就是两人要找的人了,而两个女生中,应该有一个就是林泽浩的双胞胎妹妹林泽薇。
真是巧了,蹲守到的第一波人竟然就有这两兄妹。
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采集两个孩子的DNA,所以只选择了林泽浩。
闫思弦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
林泽浩瑟缩着后退一步,他不知道闫思弦要干嘛,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刀。
“小子,得罪人了,知道吗?”
“是何宇吗?你是何宇找来的人?”林泽浩问道。
何宇应该是个跟他有过节的同学,在闫思弦的暗示下,林泽浩显然是产生了某种联想。
闫思弦却不答话,只是突然发难,一把拽住了林泽浩的手,手中刀子一划。
林泽浩只觉得小指一凉,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让他以为自己的小指被切断了,他瞬间收回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了尖叫。
“走!”闫思弦低喝一声,转身就跑。吴端紧随其后。
两人一通狂奔的同时,听到了身后几名学生的对话。
“我的手!手!”
“手怎么了?”
“我看看……”
“指头!指头!”
“1……、4……5……好着呢,都在……”
短暂的沉默,两人听到了男生压抑的哭腔,“我以为小拇指掉了……”
有成年人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听到动静的学校保安正往这边赶。
学生们当即不再出声,飞快地逃出了小树林。
吴端和闫思弦逃回车上,闫思弦喘着粗气,能看出来,他是真紧张。
“这种事儿以后可别叫我,心理压力也太大了,不行不行,我不适合当坏人。”
吴端倒不以为意,问道:“拿到了吗?”
闫思弦将手中一块沾了血的纱布放进证物袋。“孩子的DNA样本有了,还差林立的。”
吴端:“林立的,我看不用采集了。”
“你要直接去问他?”
“嗯。反正等DNA比对结果,不过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孩子的身世已经瞒不住了,林立应该清楚。”
“也对,那明儿一早就去林立家,他要实在嘴硬,咱们再采集他的DNA样本做比对。”
“回家。”吴端发动了车子。
虽然两人认为四个夜不归宿的学生报警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无绝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吴端还是绕道走了没有监控的小路,待距离学校只有5公里,这才敢将车开上大路。
闫思弦一路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中途看到吴端停车,进了一家便利店,以为他去买烟买水,也没多问。
待吴端回来,却将一样东西递给了闫思弦。
“试试吧。”吴端道。
“花露水?”闫思弦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东西了,感觉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你这么叫它是对它的侮辱,凡人,你难道没有被它散发出的王者之气折服?看看这高级翡翠才有颜色,这荡漾的气泡,这……这明明就是SiGod!”
闫思弦: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是怎么回事?喂?10吗?这人还有救吗?什么?真的不能再抢救一下吗?只能直接拉火葬场……
吴端:好吧我错了皮过头了。
闫思弦却勾勾嘴角,道了一声谢,拧开花露水仔细涂抹起来。
吴端看着他胳膊上被蚊子咬出的大包小包,下巴上甚至也有两个包,自己倒是安然无恙,当即暗暗下了决心:夏天出蹲守任务一定要带上这货。
闫思弦仿佛会读心一般,“别琢磨了,我的加班费你付不起。”
吴端:“……”
闫思弦:“不过,你要是提前备好防蚊喷雾,我可以考虑一下。”
吴端立即拍着胸脯,“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防蚊液我承包了。”
闫思弦必须承认,他被恶心到了,“你还是承包个鱼塘吧。”
第四十五章 如果(10)
再次见到林立时,他依旧是那副紧绷的模样,抿着嘴唇,仿佛生怕某个秘密从他嘴里跑出来。
他比上次还要紧张,吴端开门见山地点出了他紧张的原因。
“我们跟你的第一任妻子谈过了,她想帮你瞒,但没瞒住。你不育,因为这个你们才离的婚。”
林立煞白了脸。
有些事,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点明又是另一回事。
林立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缓解了目眩之感。
“是。”他讷讷地开口应了一声,八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啪——
吴端将装了血纱布的证物袋扔到了茶几上,“双胞胎的身世,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去验?”
林立垂着头,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像一只困兽。
他的老婆戚文娟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生安慰着,并向吴端投来满是气愤的目光。
她责备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关你们什么事?……”
林立似乎终于从困顿中挣扎出了一些力气,他在戚文娟手上拍了一下,戚文娟便不再说话了。
林立终于开口道:“龙凤胎不是我的孩子,但我把他们养大——当自己的孩子养大。”
这回,他终于没有再用问题回答问题,他长长探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某种防御。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本来就是我们计划好的——她只要在特定的日子跟我们选定的目标……发生关系……”
闫思弦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有过领养孩子的想法——在你的第一段婚姻里。
跟李唤鱼在一起,没想过领养吗?”
“我提出过,行不通。”
“哦?”
“李唤鱼不确定她会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一个领养来的孩子,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没有那样的心胸。
血缘关系这种东西,你说它跟亲情无关吧,有时候它又很玄乎,最简单的例子,亲生的孩子至少相貌上会有些像她,看在眼里感觉就不一样。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告诉我的结果,她没把握给一个领养来的孩子当好妈妈,如果不能克服这一点,匆匆领养一个孩子,那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闫思弦点头,表示理解。
林立的描述使得良人对李唤鱼的认识又立体了一些。
她似乎真的是个十分招人喜爱的姑娘,外表漂亮,大胆热烈,而且有着同龄人少有的自我认知能力。
林立又补充道:“她说服我了,或者说,她的真诚打动我了,我们放弃了领养的想法。
然后……我们采取的方法,你们已经知道了。
她长得漂亮,即便已经跟我结婚,喜欢她的人还是有的,我们就从这些人里挑一个长相、智商都拔尖的。”
林立自嘲地笑笑,“基因问题,我们那时候甚至认真讨论过基因问题,希望孩子亲生父亲的基因能帮他赢在起跑线上。”
吴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林立不仅知道龙凤胎不是自己亲生的,甚至,他还做过一些积极举措,促使妻子怀孕。
吴端已经尽力掩饰,但他脸上错愕的神色还是流露出了一些。他是个传统的人,这种挑战中国社会伦理底线的事,他接受起来的确需要时间。
跟吴端不同,闫思弦全程扑克脸。
此刻看到吴端卡壳,闫思弦才问道:“孩子知道吗?”
林立再次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别告诉他们!”他喊道。
闫思弦点点头,“好,不说。”
只是一句简单的承诺,但这承诺从话极少的闫思弦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十分可信。
闫思弦又问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又是沉默,林立甚至点起一根烟,就在闫思弦想张口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林立吐出了三个字。
“陈文涛。”
果然。
闫思弦在心中打了个指响,如此一来,与孩子身世相关的几人全部浮出了水面。
保险起见,吴端还是迅速给赖相衡发了一条消息,要求他去采集陈文涛父母的DNA样本,用以跟龙凤胎做比对。
“所以,李唤鱼并没有出轨,你撒谎了。”闫思弦道。
“不!她……我没撒谎!”林立已经抽完了一根烟,点上了第二根,“从那之后——我是说,从她生完孩子之后,我发现她还跟陈文涛有联系,这跟我们说的不一样。
我们当初说好了,只要怀上孩子,就立马终止——终止跟陈文涛的婚外情关系。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他只是和一个已婚妇女发生了一段令人不齿的关系而已。
我不明白,他明明占了便宜,为什么还不满足——他后来又联系过李唤鱼几次,还想跟她……那个——这些都是李唤鱼后来告诉我的——后来,我发现她还跟陈文涛有联系。
七八年啊,她不知道偷偷把家里的钱给陈文涛拿了多少,我跟她吵了一架,后来又求她,求她跟陈文涛断了,我们结婚那么久,总还是有感情的吧。
可是没用,她不想跟我过了。我越来越老,可能跟不上她的思想了吧。
既然摊牌,我是很难接受,但最后也就同意分开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她要走,我就是死皮赖脸把她留下来,也没法消除她想走的心思,没意思。
既然要分开,我们就得面临孩子的抚养问题,这件事上我们俩都有顾虑。
我很想拿到孩子的抚养权,毕竟从小带大,有感情,从我的心里来讲,他们就是我的亲生孩子。
可是,我怕以后出岔子,毕竟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万一我把孩子养大了,那两个人又要把孩子要回去呢?陈文涛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心里真没底。
而李唤鱼,她也拿不准究竟要不要抚养孩子。
我们也商量过把孩子分开,一人带一个,总觉得不妥。
孩子抚养权的事当时没谈拢,我们就说定,孩子先继续在家里生活,她想从家里搬出去,那随她。我们都冷静一下,再协商孩子的抚养问题。
之后她就搬出去了,那就是我最后见她,后来我也找过她,还找过陈文涛,可两个人都不见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在逃避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我不记得多少次做梦梦见李唤鱼和陈文涛突然回来,问我要孩子,太折磨人了。
说实话,听说她死了,我其实松了一口气,但我没杀人,你们来找我就大错特错了,有问题的是那个陈文涛!”
“现在李唤鱼死了,陈文涛失踪,你这话死无对证啊。”吴端道。
“可以证明!”林立道:“李唤鱼的前男友!好像是叫……什么儒的……就是那个上重点大学的前男友!律师!你们找他啊,他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