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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盗墓吹灯(25)

    “三十六棺煞局,你们肯定没听说过,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相关资料。

    那次我帮一个老板牵线搭桥,出手一样藏品——是不是明器我可不知道啊——买卖做得很顺利,那老板很高兴,请我去看家里的藏品,当时我看到了一张战国拓本残页,上面的文字我从没见过,觉得有意思,就偷偷拍下来了。

    之后几经辗转,查了些资料,请教了些前辈,才知道那是战国时期中山国一支部落的古文字,有记载了,国内能解读这种文字的,不出5个人。

    打听到这份儿上,我也就死心了,可谁成想有人找上我,向我打听拓本的事。

    那人外号海蛎子,在道上成名已久,专倒海斗,打捞沉船什么的,名下有好几艘轮船。

    这次不知怎么的,却盯上了这个战国墓,而且,他比我消息灵通多了,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能人,竟然破解了拓本残片上的内容。

    拓本残片上记载的,正是三十六棺煞局。

    要布成此局,需得用一座实冢和三十五座虚冢,以大地山脉为棋盘,以三十六座墓冢为棋子,目的是破坏风水。

    墓若开在龙脉上,甚至可以影响国运。

    据拓本残页记载,中山被晋灭国后,中山桓公艰苦复国,复国后他不思强国,反倒打着修长城的旗号,大量征发苦力。

    他征发的民力,被编成了数支队伍,深入晋国境内,布置虚冢。

    有些地方大动土木,有些地方则是有现成的坟墓,偷天换日便可。

    这三十六座墓冢里,全要下葬身份显贵的人,说白了,就是王宫贵胄,所以但凡跟中山桓公沾亲带故的,几乎全被屠杀殆尽,埋进了虚冢,王城一夜间血流成河。

    而那座实冢内的墓主,更要命格奇贵,只有这样才能做为阵眼压住邪阵的反噬,为此,中山桓公不惜杀死了自己年幼的儿子……”

    闫思弦咂舌道:“你是说,这座墓里的小孩?”

    “正是。据说,做为阵眼的小孩正是桓公的幼子,孩子才是真正的墓主。

    墓志里写什么下葬自己的妹妹,还编造一系列故事,又是神鸟又是飞升的,不过是中山桓公为了掩人耳目。

    之后,中山国很快再次被灭,但因为阵眼中这个孩子命格奇贵奇阴,使阵法终有,晋的国运也终于走商衰败,被三家所分……”

    “太牵强了吧?”闫思弦道:“你也想给我讲故事?”

    文佳一笑,“这煞局能不能误国,晋的衰落究竟跟它有没有关系,现在都不得而知,你当它是个故事,也好,但我要说的重点是,拓片残页上记载,墓主——就是那个孩子身上,藏着三十六棺煞局的分布图。

    想想看,只要得得到分布图,就等于掌握了其余三十五座古墓的位置,那里面的陪葬品……”

    闫思弦道:“中山国积贫积弱,即便倾全国之力,墓里能有多少好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啊,”文佳连连摇头,“自周朝礼乐崩坏,便有了以墓养墓的先例。穷,陪葬品不够,没关系,从别人墓里偷就行了,那年代就已经有官方倒斗了……”

    “所以,你找到分布图了?”这下,闫思弦明白了文佳的筹码,又问道:“你想怎么样?”

    见闫思弦重视,文佳心下松了口气,道:“我觉得你们可以先把这个情况跟文物保护相关部门说明一下,看看他们对这个事儿有多重视,再评定我这个消息算多大的功劳。”

    “也好。”闫思弦看吴端向自己挥了挥手,便不再跟文佳多说,站在原地等着吴端追上来。

    “你在审陈清焰?”闫思弦问道。

    “是啊,差点把最初那个案子给忘了。”吴端道:“咱们发现盗墓贼进山,是因为他们请的那名向导——梁涛——遇害了。”

    “陈清焰怎么说?”闫思弦问道。

    “梁涛不是他的人杀的,而是自己逃走的。”

    “你相信?”

    “我信。”

    闫思弦挑挑眉。

    吴端解释道:“梁涛承认棺材里那人是他杀的——就是底下有盗洞的棺材。

    和你推测的情况差不多,为了争夺棺材里有限的氧气杀人。

    除此以外,他还承认了之前的三次杀人。

    陈清焰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不仅承认自己的罪行,还咬出了一大堆参与过盗墓同行,摆明了是要拉人陪葬。

    这样一个人,如果梁涛是他或者他的手下杀的,他没理由不承认吧?”

    闫思弦点点头,“也在理,看来梁涛的死要把这伙盗墓贼排除在外,从头查起了。”

    “那是出去以后的事儿了。”吴端皱眉看着漫漫长路,喘息声越来越重。

    不仅他,每个人都很疲惫,腿灌了铅一般,与来时不同,来时众人带着对未知的新奇,还有抓捕盗墓贼的目标,即便身体疲惫,心里还有股气儿撑着,此时可谓身心俱疲。

    闫思弦伸手摸了一下口袋,口袋里装着他从陈清焰那儿弄来的奇怪项链。

    他正犹豫要不要跟吴端说这个事儿,吴端倒又开口了,“你伤怎么样?”

    自然是盗洞塌陷后,他中的那一枪。

    “没事,”闫思弦道:“他那土枪,比橡皮弹威力强点有限。”

    吴端给他清理的伤口,自然知道他说的跟实际情况差不多。

    沉默。

    吴端踌躇片刻,突然道了一句:“我也想吃火锅。”

    闫思弦一愣,笑道:“不带这样的啊,吴队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了?”

    吴端:“你给我找堵墙来,我明明听得光明正大。”

    闫思弦:“你应该改个名,吴有理挺适合你的。”

    吴端没力气翻白眼,只用沉默表示抗议。

    闫思弦:“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吴端还不说话。

    闫思弦便道:“行行行,出去了咱顿顿吃火锅,吃它个一年半载,吃到你见了火锅就想吐为止,成不?”

    “抱歉。”吴端突然道。

    闫思弦如临大敌:“你干嘛?……我跟你说啊,爸爸现在身心俱疲,不适合煽情。”

    “赵局让我别管这事,是我坚持要进山,下那盗洞的时候,我应该先进去……要是你真出事……”吴端似乎没怎么组织好语言,“总之,抱歉。”

    “你听清楚,我自己乐意,是死是残,不用别人负责。”

    这话十分不近人情,让吴端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因为一个人的安危就自乱阵脚,置整支队伍不顾,”闫思弦深深看了吴端一眼:“我对你有点失望。”

    吴端:!!!

    直到出了林子,吴端都没能从自我怀疑中走出来。

    我这么差劲儿?我竟然这么差劲儿?有那么几个瞬间,吴端甚至觉得,他不能继续胜任现在的工作了。

第二十六章 盗墓吹灯(26)

    刑警们察觉到正队和副队之间好像不大对劲儿,平时凡事都有商有量,动不动就相互取笑的两人,赶路时一个开路,一个断后,隔得老远。

    晚上扎营休息,两人的帐篷也故意支在营地两端,吃饭都是一先一后,尽量不打照面,可是单独看来,两人却又都是神色如常,在必须交流的时候,还是照样交流,可就是……跟以往不一样。

    这使得队伍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好在回程的第三天时信号恢复,冯笑香重新定位到了一行人的位置,很快就有一队等待接应的特警找到了他们。

    特警们接手了押解嫌犯的任务,刑警们绷紧的弦总算能够稍微放松,只盼着赶紧出林子。

    出了林子,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冲个澡,第二件事便是睡上个一天一夜。

    等真出了林子,发现村里十分热闹,赶集一般。

    这一行人太脏,身上味儿太大,看起来比叫花子还惨,村民们都不敢靠近,吴端拽了一个穿刑警制服的人来问情况。

    那刑警是南城分局的,认得吴端,赶忙敬礼,并解释道:“进暑伏天了,村民都忙着进山采药,那些是刚从山里回来的第一波村民,听他们说,今年药材长势好,价钱也好,家家户户都很积极……

    这边——这几辆车附近的——是国家调派来的考古队和专家,人还没齐呢,也就这两天了,人一齐就要进山挖掘古墓,市里调派了上百名特警护送他们……”

    吴端朝文佳大师招招手,立即有两名特警将他押到了跟前。

    吴端带着文佳到考古队的车附近,抓了个小年轻问道:“你们这儿谁是负责人?”

    小年轻见吴端浑身脏兮兮,不免嫌弃,摆手就欲打发人,却有一名戴眼镜的老者下了车,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也不顾脏,握住吴端的手便道:“是吴队吧?我们都等你呢。”

    吴端有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将文佳大师往前一推道:“他有重要情况跟你们反映,你们是现在先聊着,还是等他洗个澡收拾一下?”

    老者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立即请文佳上车,两名负责押解看守的刑警不敢怠慢,也跟着上了车。

    离开前,吴端又叮嘱道:“他们在墓里设了些机关,进墓的时候可能有危险,这个务必让他详细说说。”

    “哎哎,多谢提醒。”

    双方交接完人,约定文佳的衣食住行暂时由考古队负责,晚些时候聊完了墓里的情况,人再转移到市局。

    安排完其余嫌犯,吴端又跟始终配合他们行动的冯笑香打了个招呼,带队直奔镇招待所。

    招待所不大,总共二十余间房,被南城分局和考古队各包下一半。

    吴端进招待所,亮了一下警官证,前台虽也嫌弃这一行人,却没敢表现出来,给他们拿了房卡。

    吴端交代一声“两人一间,赶紧轮换洗澡,洗完啥都别想,只管睡觉。”

    说着,吴端已拿门卡刷开了一间房,闫思弦跟着他进了屋。

    见吴端看自己,闫思弦道:“不是两人一间房吗?”

    吴端拿他没办法,只能道:“你先洗吧。”

    闫思弦也不推让,钻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狭**仄,还有股霉味儿,招待所提供的洗漱用品也皆是最差的,闫思弦却顾不上那么多,扯开两袋简易包装的洗发水,一股脑全倒在了头上,还喊道:“你再去前台多要点洗发水什么的吧,完全不够用啊。”

    吴端出门时,正碰上两个同样去前台要洗漱用品的刑警,几人相视一笑,瞬间明了。

    前台老板娘刀子嘴豆腐心,一边抱怨物价飞涨,让刑警们加钱,一边却又一人给他们塞了两大把洗漱用品。

    三人上楼,挨个敲门,将要来的洗漱用品分发了,这才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屋,就听见闫思弦喊道:“哎你回来了?再给我拿点洗发水。”

    说着,卫生间门锁啪嗒一声,已经打开了。

    吴端开门,伸手将洗漱用品递过去,没忍住瞄了一眼闫思弦的身材,看到闫思弦别扭地用一只手洗着头,洗手台里有一块浸了血的纱布,忙问道:“你伤怎么样了?”

    “恢复得挺好,这两天已经开始痒了,就是还不敢沾水,怕发炎。”

    吴端走进卫生间,接过淋浴喷头道:“我来吧,你低点。”

    闫思弦干脆蹲下身任由吴端帮他冲着头发。

    吴端的声音自他头顶位置响起,混着水声,听起来闷闷的。

    “我仔细想了,你说得有道理,我没好好评估大家可能遇到的危险,贸然带人进山,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找来了文佳和夏洛克,我都……”

    闫思弦噗嗤一声乐了。

    吴端:“怎么了?”

    闫思弦:“你继续,继续。”

    吴端:“你笑什么?”

    “你先说,你说完了我再跟你说。”

    吴端便继续道:“要不是你找来他们,或许一队人都要全军覆没,这次行动虽然大家没出事,但呀纯粹是侥幸和运气,我的决策和指挥存在重大失误,差点就把你害死了……

    回市局以后,我会立马跟赵局和大家检讨,该停职还是处分,我都心服口服。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希望……”吴端的语气更加郑重,“我希望你不要对我失望,看我今后的改变。”

    闫思弦叹了口气。

    吴端不无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闫思弦指了指吴端手里的淋浴喷头,“你能先把这玩意儿放下吗?”

    他怕等下吴端拿那喷头敲他脑袋。

    “我没想到你脑子里拐了这么多道弯。”

    吴端:???

    闫思弦:“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你跟我自责、客气,我的天,你是谁,你可是吴有理,什么时候跟我自责过?

    当时大概就是看你在那儿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才那么说的……呃……我累得——说实话,脑子里好像装的是浆糊,我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啥……总之,无论我说了什么,都是胡诌的,你别往心里去,真的。”

    闫思弦抬头,脸上写满了“你看我多真诚,我真不是故意的哇哇哇,吴队你不会从此就被玩坏了吧……”

    吴端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两个人头对头蹲在卫生间,一个浑身脏兮兮,一个虽然洗了一半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十秒后,吴端大脑重启,闫思弦看他眨了眨眼,等待着暴风雨来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受完。

    吴端却只道:“反正还是我的问题,我刚才跟你说的意思不变。”

    闫思弦:队友反省过头了怎么办?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有没有老司机带带我?

第二十七章 盗墓吹灯(27)

    吴端沉默帮他洗了第二遍头,直到冲干净了头发,闫思弦一直忐忑地没敢动弹,水温很舒适,氤氲的热气让他的思维慢了下来。

    吴端起身,正好看到闫思弦的整个后背,又拿过沐浴液,帮他把后背搓出泡沫来。

    看着顶了满背泡沫的闫思弦,吴端满意地点点头,洗了手,准备退出卫生间。

    “剩下的你自己没问题吧?”

    “嗯。”

    闫思弦洗完澡,只觉得头重脚轻十分疲倦,一沾枕头,眼皮就像涂了蜂蜜,怎么都睁不开了。

    偏偏他的思绪又无法落定,一会儿模模糊糊梦到跟巨型耳钻子搏斗,一会儿又梦到吴端被陈水火布置的机关害死了。

    直到吴端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

    他看闫思弦已经睡着了,便将脚步放得很轻。

    终究不太放心,吴端从急救箱里拿出酒精和纱布,想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伤口一沾上酒精,闫思弦瞬间皱起了眉,梦呓两声,醒了。

    他坐起来,把吴端吓了一跳。

    “我要跟你谈谈。”闫思弦突然道。

    “先睡觉,睡醒了再说。”

    “不行,不说我睡不踏实。”

    吴端拿着纱布比划两下,开始往闫思弦肩膀上缠,“那你说吧。”

    “我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你说过,一支队的刑警,要有把后背交给同伴的觉悟,”闫思弦道:“我交给你了,你却担不起责任了?”

    “我不是……”吴端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从没这么害怕过。”

    “怎么说?”

    “以前无论跟什么样的歹徒搏斗,我都没害怕过,对方再厉害,我心里也有能打败他的信念。

    可这次不一样……那些虫子啊什么的……那些东西打不败,你明白吗?”

    “明白,我当时也快吓尿了。”

    吴端继续道:“第一次被耳钻子围攻,我就生出退意了。

    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能活着,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马上回去。

    可是耳钻子被文佳大师的雄黄粉驱散了,我觉得或许有文佳在,不会有事,就改了主意,继续往前走。

    等到在湖边出事,文佳也跑了,我又想着不能往前走了,过了夜就回。

    可夜里正好抓住往外逃的邵公等人,他们已经下过墓,由他们带路,只要多加防范,应该没问题吧,我就又改了主意。

    直到你出事,我才意识到,这一趟我简直是……反复无常当断不断,我根本就不配……”

    闫思弦见吴端越说话越重,便打断他道:“在那种老林子里,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才是常态,毕竟你的决定关乎大家生死,谁能预想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你不过就是审时度势,做最符合当下情况的选择。

    至于事先没有预想到的,我看就一件事。”

    “什么?”吴端问道。

    “即便你的决策在当下看来是可行的,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决策是对的,也有可能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出岔子,所有心理负担都要你来承受,所以现在你情绪崩溃,我能理解。

    但我建议,你这观念需要转一转。”

    闫思弦举例道:“就好比从前法律对交通事故的判决,即便行人全责,但因为行人属于弱势一方,法官往往会行使自由裁量的权利,判处司机高额民事赔偿。

    这显然有失公允,所以后来规定就改了,如果行人全责,那么司机一分钱都不用陪。

    你看,法律尚且在发展完善,你也一样。”

    对闫思弦的劝说,吴端未置可否,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巨大的后怕,以及由着后怕牵扯出来的自责、自我怀疑。

    末了,闫思弦只问了一句:“你真没觉得失望?”

    “从来没有,我很庆幸当初来墨城,来一支队。”闫思弦重新躺下,“睡了睡了。”

    吴端也躺下,不再说话。

    他听见闫思弦临睡前叨念了一句:“停职是不可能……这辈子都……跟省厅打招呼去……”

    吴端:“……”

    这一觉直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是半夜,吴端腹中空空,便躺床上拿手机点了外卖。

    真要感谢我国发达的订餐业,即便是小镇的凌晨,也可以订到热米线。

    吴端将送来的米线跟其它房间的刑警分过之后,拎着两份回到自己房间,闫思弦也醒了,吴端一进门,就看见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如临大敌。

    “做噩梦了?”吴端问道。

    看见吴端提着的一次性餐盒,闫思弦才放下心来。

    闫思弦:“还以为你梦游了,大半夜人生地不熟的,我都准备让笑笑调监控了。”

    吴端想到自己在闫思弦家假装梦游,觉得好笑,招呼道:“醒了正好,赶紧来趁热吃。”

    两人开始吸溜米线时,吴端又道:“梁涛的死,我又回想了一下,我觉得有个人不对劲儿。”

    “村主任?”闫思弦问道。

    “嗯,进山前,我就提出过梁涛不见得是盗墓贼害死的,当时就是纯粹例行询问,不想先入为主而已,可是村主任一口否定,而且当时还有点不愉快。”

    闫思弦补充道:“别忘了村主任给你画的那张简易地图,他标记出来四处有水源的地方,咱们可一滴水都没找到,夏洛克的专业意见:村主任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这么干?”吴端一边思考一边道:“没有水,我们就不敢进入深山,可能一两天就得撤回来,那样得话……就抓不到盗墓贼了……”

    闫思弦接过话头道:“这就是村支书的目的,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包庇盗墓贼,他是想包庇杀死梁涛的凶手。

    万一盗墓贼落网,一对质,我们很快就会发现,梁涛不是这伙盗墓贼杀的,可要是盗墓贼跑了,查无可查,任谁都会把梁涛的死算在他们头上。”

    吴端放下白面饼,腾出一只手去拿梁涛的尸检报告,“我看围绕村支书展开调查,可能见效比较快。”

    闫思弦将脑袋凑过来,想跟吴端一块看尸检报告,吴端看他伸得难受,干脆将重要内容念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我还没想好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1)

    “梁涛身上的伤形态多样,小臂有多处利器伤,法医的结论是正面抵御刀刺——而且,貂芳重新验尸后,确定那不是普通的刀伤,而是镰刀砍出来的。”

    “镰刀?”

    “嗯,别忘了,村里几乎家家都有镰刀,对凶手来说,那是最容易获取的凶器。

    除了锐器伤以外,梁涛身体左右还有钝器伤,左侧肋骨断裂两根,大臂、胯部也有钝器击打留下的淤青。

    从伤痕以及梁涛衣服上留下的少量铁锈来看,击打他的钝器是某种螺纹形状的铁棍,可能是螺纹钢管或者撬棍。”

    “钢管?”闫思弦问道:“附近有工地吗?”

    “跟工地没关系。”

    “怎么说?”

    “你看到村民家的房子了吧?都是自建房,基本上各家各户都会有点施工留下的废料,你去过我家,见过我家的葡萄架吧?那葡萄架上用的钢管,就是我家的施工废料。”

    “明白了。”闫思弦若有所思。

    吴端继续道:“除此以外,梁涛手腕、脚腕处还有束缚伤。法医推测,梁涛一人,难以抵御两人的共同攻击,败下阵来,被人捆住了手脚。

    尸体附近的草和落叶上有擦蹭痕迹,是梁涛被捆住手脚后挣扎所致……”

    闫思弦问道:“只有束缚伤?捆他的东西呢?”

    “没找到,不过……从梁涛手腕的细微伤痕来看,捆绑他的好像是某种比较粗糙的绳子,比如麻绳。

    致使梁涛丧命的是后脑处的钝器伤,钝器击打致使颅骨骨折,颅脑损伤,最终死亡。”

    “两种凶器,是两个人围攻梁涛一个?”闫思弦道。

    “看样子是,”吴端道:“两人或多人共同作案,大部分是有预谋的,激情杀人的可能性极小。”

    “有预谋……是为仇还是为钱呢?……梁涛给那伙盗墓贼带路,不是得到一大笔钱吗?有好几万吧?他人死了,钱呢?”

    梁涛死了,钱不见了。

    他孤身一人,所以死得很安静,既没有整天追着刑警讨要说法的家属,也没有操办丧事的亲朋。

    他的尸体躺在市局尸检室的冷柜里,至今无人去领,看样子大家都不愿揽这个麻烦。

    村民们似乎已经不记得梁涛这号人,他们自动遗忘了每次有村民在山里出事,都是梁涛第一个带着狗去救人。

    村民们侍弄田地,进山采药,日子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

    只有梁涛养的两条狗守在简陋的木屋门前。

    自梁涛死后,它们便整日守在屋前,负责看守木屋的刑警若是给它们喂一口,他们就吃,没人喂得话,它们也不去找食,大有一种随主人去的悲壮感。

    这情况让吴端想到了四个字:人不如狗。

    吴端走近小屋时,两条狗虽表现出了警惕,却似乎能看出来人并无恶意,终究未扑上前撕咬,只呜呜地悲鸣两声,像是在诉说主人的悲惨经历。

    屋子有两面是砖垒出来的墙,另外两面不知是不是因为砖头不够了,便支了几根木棍,搭上防水布、油毡之类的东西,有点像牧民家的蒙古包。

    “这冬天得多冷啊。”闫思弦道。

    他这么说着,却也注意到,梁涛的家虽然简陋残破,里面的东西也很少,但很少的东西却摆得井井有条。

    靠墙的灶台边有木柴,木柴被劈得长短粗细十分均匀,整整齐齐码了两摞。

    靠墙还有一张床,自己钉出来的木床,四条床腿粗细各不相同,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屋子一角扯了根绳,上面挂了几件衣服,冬天的棉衣、夏天的背心都有,看来梁涛所有的衣服都在这儿了。

    或许是挂了衣服的原因,屋里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床尾由两只板凳支起一块木板,成了个简易的桌子。

    桌上放了一个纸箱。吴端粗略翻翻,纸箱里有一套换洗的床单被套,一件新棉衣——价签还在,显然还没舍得拿出来穿。还有一双乡下人自己缝的布鞋,以及一本薄薄的旧相册,相册封面是印刷简陋的美少女战士,美少女已经褪色。

    吴端翻开相册,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梁涛跟爷爷的合影,梁涛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祖孙俩对着镜头局促地笑着,背景那种乡镇照相馆里常有的山水画幕布。

    吴端发现照片背面有一行字:005年6月1日,第一份工钱,带爷爷照相

    除了纸箱,桌上还有一个刷牙杯,一个肥皂盒,一瓶洗发水。

    这些便是梁涛的所有生活用品了。

    整间屋子看久了,有种粗狂的美感,并不会叫人厌恶。

    闫思弦道:“这儿要是藏了钱,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吧?”

    吴端道:“南城分局的人已经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有现金,只有一张存折,存折里有五千多块,是梁涛成为看林人后,一点点存下来的工资,每月存五六百,快一年了。屋里没发现现金,所以初步推断,凶手的动机是为了钱,而且凶手已经拿到钱了。”

    吴端一边说着,一边打手电观察着地面。

    非常简陋的红砖地面,有些地方的砖还活动着。

    “没法采集鞋印。”吴端道。

    “嗯,我看指纹也没戏。”闫思弦应了一声,伸手从支撑油毡的木柱顶取下来一只竹篮。

    竹篮挂在木柱顶伸出的一截椽铆上,“我看现场勘察记录上,梁涛的存折就是从这篮子里找到的?”

    “是这儿,没错。”吴端也凑上来。

    只见大篮子里还有个不带提手的小竹筐,竹筐里有三个鸡蛋,天热,鸡蛋放得时间太久,分量已经很轻了。

    吴端小时候曾领教过臭鸡蛋的威力,吓得腿一哆嗦,小心翼翼将那竹筐拿起来,并道:“梁涛的存折和身份证就藏在竹筐和竹篮的夹层里,这是屋里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

    闫思弦将竹篮放在灶台上,又去检查屋门,“啧”了一声。

    “也没个锁。”

    “在农村,像梁涛这样一贫如洗——至少大伙看来他是一贫如洗——的人,不锁门也算正常。”

    吴端觉得有点好笑,似乎只要碰上农村情况,闫思弦就不太灵光了,所以他解释的时候闫思弦听得很认真,好像随时能掏出个本子来记笔记划重点。

    吴端忍住笑,继续道:“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房子提取痕迹的条件太差,即便有人趁梁涛不在,偷走了他藏在篮子里的钱,也很难从痕迹方面寻找凶手,更不用说定罪了。”

    闫思弦提议道:“那就查都有谁知道梁涛突然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说完,他自己又摇头道:“不可行啊,我听了南城分局刑警走访村民的录音,村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

    “很正常,农村本来就是个人情社会,你往地上扔个包子,包子还没从村头滚到村尾,事儿可就已经传过去了。”

    听到吴端这形容,闫思弦乐了。

    “这是我妈说的。”吴端耸耸肩。

    “可真……形象。”闫思弦弯起的嘴角似乎是放不下去了。

    吴端又问道:“录音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

    “有三件事,我觉得可以留意:

    第一,梁涛在村里口碑不错,主要是他离群索居,没什么存在感,被走访的村民,都说他没什么仇家,但有一点,他那个看林人的活儿,有些人眼红。

    只要在林子里住着,每月就有六七百块补贴,在农村,这可是个美差。”

    吴端问道:“那这美差是怎么落到梁涛头上的?”

    “嗨,镇长一句话的事儿。”

    “镇长?”

    “镇长和梁涛的爷爷——哎这个关系,我该怎么说呢。”闫思弦抿了抿嘴,“咱们市里的一位领导,在调到墨城之前,曾经在临关镇当过镇长,童村不正好属于临关镇管辖吗,这位领导任镇长期间曾经来童村视察。

    当时领导听说村里还有一个猎户,一时兴起就去猎户家里坐坐。

    这个猎户,就是梁涛的爷爷,当时他还是个中年汉子。

    那时候人都淳朴,一看领导来了,赶紧拿出家里的好东西,炖上一锅野味,留领导吃了顿饭。

    那年头才刚刚改革开放,吃那么一顿不容易的,领导吃得很高兴,后来虽然步步高升,调到了墨城,却对这一顿饭印象很深,跟身边人提起过。

    咱们现在的临关镇镇长,就是这位领导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镇长的伯乐和靠山吧。

    官场上那些事儿嘛,你也知道,逢迎拍马什么的,镇长揣摩着领导的心思,学着领导的事迹,年年去童村视察,年年必去梁涛家慰问。

    你说,有这么一层关系,看林人这个美差是不是自然就落在梁涛头上了?”

    还真是!

    吴端惊叹于中间的弯弯绕绕,心里又清楚,这怪诞的故事,其实只是现状的小小缩影。

    闫思弦道:“你只管记住,这第一就是,梁涛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般没有仇家,他跟别人结过仇没有,我们现在还不知,但至少已经有一些眼红嫉妒他的人了;

    第二点,梁涛死亡当晚,有村民反映听到狗叫,而且狗叫声是从梁涛家的方向传来的,那村民只说是半夜去院里的厕所解手,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时间;

    第三,梁涛进山没带狗——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听我说完——这条消息是村里唯一算得上梁涛朋友的人反应的……”

    “就是梁涛死后,他的狗跑去找的那户人家?”吴端还是没忍住插话问道。

    “对,就是那家,据男主人反应,梁涛的狗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梁涛的爷爷重病在镇上住院时,狗曾在他家寄养过几天。

    除了这几天之外,梁涛从来不离开他的狗,即便是进山,走得远,来回要个两三天,梁涛就把狗带上,要是走得近,一天就能来回,他有时候就不带狗,只给它们留够一天的食物。

    而跟陈清焰等盗墓贼进山前,梁涛这位朋友曾经问他——就是在村里碰面打招呼的那种闲聊——朋友问他这次进山走得远不远,梁涛说远。问带不带狗,梁涛却说不带,又问那用不用放自己家帮着照看,梁涛又说不用。”

    “我明白了,”吴端道:“梁涛这是一早就计划着跑,他压根没想好好给盗墓贼带路。”

    “没错,跑才是正常的。”闫思弦道:“连村民都看出来陈清焰他们是一伙盗墓贼,梁涛心里当然也清楚吧。

    清楚,所以逃跑,不然等着古墓找到了被杀人灭口吗?

    反观之,梁涛跑了盗墓贼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认栽,自己做着违法勾当,总不能报警说盗墓向导坑了自己的钱吧。

    梁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入深山,再加上,逃跑的时候要是带着两只狗,动静大,不容易脱身,所以他没带狗。”

    “陈清焰没说谎,”吴端道:“那问题就在于,他逃跑后又遇上谁了?”

    “作案时间,”闫思弦道,“具体的死亡时间出来了吗?”

    “貂儿刚发我手机上,之前因为没抓住陈清焰,不确定梁涛的末次进餐时间,所以死亡时间无法精确,只有一个7月1日晚的模糊推断。

    现在抓着陈清焰了,他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7月1日晚约11点,盗墓贼扎营休息,梁涛和他们一起吃了东西,被安排第一班值夜。

    可是当晚梁涛就跑了,陈清焰很生气,还派了两名手下去追,梁涛显然更熟悉地形,上哪儿追去?自然是没追上。

    有了陈清焰供述的末次进餐时间,貂儿才推断出了精准的死亡时间:是7月1日清晨5到6点之间。”

    “5到6点?这么晚?天都亮了吧?”

    “夏天天亮得早,4点半就蒙蒙亮了。”

    “哈。”闫思弦短促地笑了一声,眼中迸发出茅塞顿开时特有的神采。

    他伸手搭住吴端的肩膀,又笑了两声,“我知道凶手的行动轨迹了。”

    吴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洗耳恭听。

    “我刚刚说的那件小事,狗叫,听到狗叫的村民虽然说不上具体时间,但他给出了’半夜’这个模糊的印象。

    为什么他认为是半夜?因为天黑着!

    凶手知道梁涛进山了,又知道梁涛得到一笔钱,所以趁天黑摸到他家去偷钱。

    凶手不知道梁涛这次进山没带狗,事先没准备对付狗,所以引发了狗叫。

    之后,我推测有两种可能。

    其一,凶手没在梁涛家中找到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他回来的路上堵截,并且也真的堵到了。

    两名凶手将梁涛捆起来,拷问他钱的下落——或许梁涛随身带着钱,又或许他把钱藏了起来。

    总之,凶手问明下落拿到钱之后,就杀了梁涛灭口。”

    “那第二种可能呢?”吴端问道。

    “第二种可能,去梁涛家偷钱并引发狗叫的是一波人,去堵截并杀害梁涛的,是另一波人。如果是这样,那情况可就复杂了。”

第二十九章 依然没想好故事名(2)

    吴端还想跟村主任聊聊,却听看守小屋的刑警道:“村主任进山挖药材了,明天才能回来,或者后天。”

    见吴端犹豫,那刑警又补充道:“要不去他家看看?他媳妇在家,或者找村里会计也行,村主任不在的时候,就是会计管事。”

    吴端道了声谢,看向闫思弦。

    闫思弦伸手挠了挠肩膀伤口周围皮肉,只道了一声“真痒。”

    吴端:“忍忍吧,别挠破了。”

    “嗯,”闫思弦道:“去会计家看看?”

    “好。”

    会计家有村里为数不多的三层小楼——村民大多住的是二层楼。

    会计家的小楼四四方方左右对称,其外贴着雪白的瓷砖,远看不太像民宅,倒像是乡镇政府单位的办公楼。

    两人赶到时,会计家正在吃饭。两口子在院里阴凉处支起小桌,一人一碗捞面条。

    见有人上门,会计起身问道:“警察同志?”

    会计是个和吴端父亲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黑黑胖胖,膀阔腰圆,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了警察上门了解情况。

    吴端和闫思弦走到近前,会计又道:“还没吃吧?现成的菜,一块儿吃点。”

    他转过头对老婆道:“快去再下两碗面条……家里有肉没?没现成的就炒俩鸡蛋……”

    吴端拉住会计伸过来的手,闫思弦则快走两步,拦住了往厨房奔的会计媳妇。

    “别别别,我们吃过了,叔,你们只管吃,不用客气。”

    吴端这么说,会计便不再客气,只问道:“有啥事啊?”

    吴端:“还是梁涛的事。”

    “他啊,”会计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记性,都说山里出了大墓,这两天光顾着安排考古队住宿,倒把梁涛的事给忘了。

    不是抓着盗墓贼了吗?你们要结案还是怎么的?我这两天就去把尸体……”

    “我们怀疑,凶手不是雇佣梁涛做向导的盗墓贼。”吴端道。

    “啥?”

    会计显然没想到警方会有这样的怀疑,但他也是根老油条,并不立即表态,而是问道:“那……警察同志需要村里怎么配合?我们肯定尽全力配合。”

    吴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会计别把事儿说复杂了。

    “不需要村里怎么配合,就是问您几件事。”

    “行啊,你们问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的人来问过好几遍了。”

    吴端不管他的抱怨,只问道:“当初看林人是村里选出来的吧?”

    “嗨,这事儿我跟你们的人说过了,选拔什么的,就是走个过场,其实梁涛是镇长拍板的人,镇长发话了,谁敢不听啊。”

    “可还是搞了个评选。”

    “是,搞了,大面上总要过得去嘛。”

    “除了梁涛,还有别的村民想当这个看林人吧?”

    “想啊,村里老爷们儿都想,有的妇女还想呢,白拿钱的活儿谁不想干?”会计问道:“你们不是要凭这个抓人吧?”

    “是调查。”吴端道。

    “没啥好查的,梁涛差事再好,别人羡慕是羡慕,可要说为了这个杀人,不可能啊,有啥好处呢?就算把梁涛杀了,看林的活儿也不一定落自个儿身上啊。”

    倒在理,吴端觉得重点还是放在谋财害命的方向比较靠谱。

    就在这时,会计老婆突然发话了,她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谁说的,梁涛一死,那活儿不就便宜给二奇了?”

    会计瞪了她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会计老婆便讪讪地端起碗,不再说话。

    吴端却追问道:“二奇是谁?”

    “嗨呀,村支书小舅子,女人见识短,老以为村里任人唯亲,哪儿就跟你想的那样,哦,梁涛这边一死,活儿就成二奇的了,那还不让人嚼舌根,往镇里告啊?

    凡事要讲规矩,谁能胜任这个工作,还是要村委会共同考察……”

    面对会计做工作报告一般的官腔,他老婆虽没敢反驳,却偷偷撇了撇嘴,被吴端和闫思弦看在眼里。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想法:村里秘密还挺多嘿。

    会计不愿多说,闫思弦和吴端也不多问,又询问了几句,便告辞出了门。

    一出门,吴端就低声对闫思弦道:“我要跟会计媳妇单独聊聊。”

    “你这话说得……”闫思弦奸笑一下。

    吴端:“怎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说小时候偷看村里寡妇洗澡的事。”

    吴端嫌弃地看了闫思弦一眼,“你跟笑笑学坏了。”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冯笑香:“阿嚏阿嚏阿嚏……”

    冯笑香:果然,游戏里撩到的那个小哥哥在想我了,我真是棒棒的……

    童村,会计家门口。

    闫思弦道:“我给会计找点儿活,把他支开。”

    “你已经有办法了?”

    闫思弦勾起嘴角一笑,不说话,片刻后,会计一边接电话,一边急匆匆出了门。

    吴端好奇道:“你干什么了?”

    闫思弦:“以后再说,先干正事。”

    吴端只好先将此事抛到脑后,两人一起又进了会计家。

    吃完了饭,会计老婆正收拾碗筷,一见两人,赶忙道:“他刚出去,你们上村部,应该能找着人。”

    吴端:“婶儿,我们来找您的。”

    “我?”会计老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继续问道:“你们想打听二奇的事儿吧?”

    “是。”

    女人有些犹豫道:“得罪人哩,他是村支书小舅子。”

    吴端赶忙道:“您放心,您今天告诉我们的事儿,就咱们三个人知道。”

    “你能保证?”

    吴端正要再次承诺时,女人却又摆摆手,“嗨呀,其实也没事儿。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镇长没发话之前,村里原本内定看林的差事要给二奇的,他跟村支书沾亲嘛,村支书开口了,别人也不好反对。

    只不过后来镇长发话,梁涛才顶上去,村支书这算盘就没打成。”

    “您怎么知道?”吴端问道。

    “我家那个原本想把这活儿给自个儿大侄子——那是他亲侄子啊,等于半个儿子,结果村支书先开了口,那我们还能说啥?

    嗨,别提了,这事儿没办成,自家人生矛盾,我跟大嫂还吵了一架,都怪她不讲理,说什么没本事就别答应,答应下来又办不到……哪儿有这么说话的,真气人……要我说,镇长安排挺好,哼哼,谁都别指望那点关系……”

    吴端开口将话题往回带:“这么说起来,村支书家跟梁涛算是有点不愉快?”

    “可不是,不说别人,就那个二奇,他就没少找梁涛麻烦……哎呦,”女人伸手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你就当我没说……”

第三十章 不是我废,刑侦文不好起名啊(3)

    吴端哪儿会让她把剩下的一半话咽回去,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的谈话一定会保密。

    女人连连摇头道:“乡里乡亲的,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不作数,万一让村支书知道了,是我背后说他们家坏话……嗨呀,你们就别问了,我家那口子,还要在村委上班呢。”

    闫思弦突然道:“可村支书要是倒了,对您家有好处。”

    言外之意,村支书要是下台了,会计做为村里的二把手,按照惯例,就可以身兼村支书的职责了,三兼两不兼,最后往往就转正了。

    女人眼珠转了转,她一开始肯说村支书家的事,就是有这一层打算,可心里终究还有顾虑。

    闫思弦继续道:“反正这个二奇已经冒头了,您不说,我们也要查他。要是从别人那儿查出线索,功劳可不会算在您头上。”

    说话时,闫思弦跟吴端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要走。

    走出几步后,女人喊道:“哎,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戏!

    女人冲闫思弦道:“你可真是祖宗,我算是服了,我心里想的那点事儿,你咋就知道呢?”

    闫思弦拿出乖巧小辈的做派,腼腆地笑笑,表示这样的称赞折煞了自己。

    “行吧,我就都告诉你们。”女人招呼两人在阴凉处坐下,继续道:“要说别的想干看林活计的人,还真恨不着梁涛,事儿明摆着的,就算梁涛不干了,这美差也轮不到他们,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是二奇不一样啊,他是直接被梁涛给挤下来的。

    我就看见——不是,是听说,”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吴端立即点头表示理解。

    他清楚农村妇女嚼舌根时的习惯,即便只是道听途说,跟人转述的时候也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加上诸如“我亲眼所见”“我跟谁谁一块看见的,不信你问去啊”。

    会计媳妇还知道自我纠正,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不能太苛刻。

    “没事,您知道什么尽管说,查证的事儿交给我们。”

    女人放下心来,继续道:“我听说,二奇跟梁涛打过架呢。”

    “哦?”

    “好像是因为二奇踢了梁涛的狗——嗨呀,二奇游手好闲的,空长挺大的个子,追鸡打狗的事儿他真能干出来,再说他本来就恨梁涛抢了他的活儿,拿梁涛的狗出气——我觉得他真干得出这种事儿。

    狗被人打了,梁涛当然不乐意——那狗他可宝贝呢,成天同吃同睡的——不乐意,梁涛把二奇给打了,这梁子可不就结下了?

    说实话,梁涛一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奇,我敢说村里人都觉得是他,但没人敢说啊,谁没事干得罪村支书玩是吧?

    不过……”女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又道:“我觉得吧,二奇不敢杀人。”

    “为什么?”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咬狗不叫,叫狗不咬。二奇就是不咬人的狗。

    你别看他挺牛气,仗着自己跟村支书沾着亲戚,成天到晚拿鼻孔看人,在村里恨不能横着走,其实窝囊着呢……他欺负木春媳妇,被木春拎着刀追出二里地去,木春放话别在让他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他一次,腿给他打折。从那往后二奇压根不敢从木春家门口走,远远看见就绕道。

    嗨呀,咋说呢,就是感觉……感觉二奇这人吧,骨子里就没那股狠劲儿,要说他杀人,反正我不信。”

    会计媳妇一番描述显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二奇还是成了吴端和闫思弦的重点调查对象。

    两人跟会计媳妇告辞,并再三保证,不会让人知道今天的谈话。

    临出门,会计媳妇却又叫住了两人。

    “哎,我再问你们个事儿。”女人道。

    “您说。”

    “就是,万一村支书真下去了——那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家算个功劳,这样我家那口子当支书的事儿不就更有把握了?

    当然,当然了,要是不关村支书的事儿,那你们还得继续保密。”

    女人想得倒长远,但吴端并不想给出这种不合规定的的承诺,搪塞两句,跟会计老婆打了一会儿太极,一找到机会便赶紧脱身离开了。

    闫思弦道:“没想到村支书这岗位还挺抢手。”

    “怎么说也是国家最低领导人,”吴端道,“你没看新闻报道吗,有个落网的村支书,贪了上千万。”

    闫思弦不禁咂舌道:“哪儿来的钱啊?”

    “你不要小看农村,尤其像童村这样的富村,大家不仅种地,还有采药这样的第三产业,不说别的,光每年药材收购,是不是就得通过村委会?这其中价钱是否透明,咱们都不得而知。

    正因为在农村,有些政策和监管不到位,才好浑水摸鱼呢。”

    闫思弦觉得这次出来办案可真涨见识,不仅下了古墓,斗了虫群,还对农村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吴端继续道:“我觉得可以跟二奇聊聊了,重点查案发当晚他的去向,要不直接去他家?”

    “走吧,去看看。”

    二奇,大名梁奇,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其上有个姐姐——就是村支书媳妇,其下还有一个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梁奇今年7岁,已婚,有两个孩子,老大5岁,老二刚刚半岁。

    在查资料时,冯笑香跟吴端强调道:“这个梁奇已经是三婚了,他家5岁的男孩,是第一个媳妇生的,离婚之后他又找了一个,没过多久就又离了,这回没孩子,他现在这个老婆,是三婚,跟他生了他家老二。”

    够乱的。

    吴端不禁咂舌,很想来个拍桌三连。

    “这都什么世道?这样的人渣结了三次婚?!哥还一个对象都没呢!妹子们,可长点心吧!”

    电话那头的冯笑香道:“看照片,梁奇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长得很一般,说不定……呃……人家器大活儿好?……”

    吴端:“黄心萝莉你够了!小闫都被你带坏了!”

    “我带的?”冯笑香深表怀疑。

    “就是你!”吴端决定给冯笑香扣上这顶帽子一百年不动摇。不等对方反驳,他道了一句“我们要去走访了”就匆匆挂了电话了。

第三十一章 名字太直白,直接暴露凶手(4)

    童村不大,两人几分钟就走到了二奇家了。

    只见他家院子里有个身材瘦弱的妇女,背着个孩子,正蹲在院子中间规整地上晾晒的药材。

    一个拖着两管鼻涕的小男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耍,孩子不小心踩到药材,女人蹭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孩子,啪啪就是两耳光,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玩意儿!你妈生你的时候咋没夹死你,有人生没人养,跟你那缺德爹一个德行,讨债鬼……”

    孩子哇哇大哭。

    闫思弦被吵得头疼,高高的眉峰皱起,吴端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别打了……小孩儿你骂那么难听干什么?”吴端道。

    女人最后又找准时机踹了孩子一脚,直将孩子踹了个屁股蹲儿,这才从吴端的拉架里挣脱出来,横眉冷目道:“你是哪个?”

    吴端亮了一下警官证。

    “我打自己家孩子,你管不着!”

    吴端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土,孩子似乎习惯了这种打骂,这会儿工夫竟然已不哭了,吴端问他疼不疼,他一个劲儿摇头,自己往门外跑,看那样子,是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再引得继母生气,赶紧躲开。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闫思弦的眉头微微舒展。

    吴端问道:“你是的梁奇媳妇?”

    女人点点头,问道:“咋?”

    “梁奇人呢?”

    女人翻了个白眼,看傻子似的看着吴端,“你问我?哎呦呵,你问我梁奇搁哪呢?”

    “不该问你?”

    “呵呵,你们上村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梁奇回家就两件事,要么打老婆要么……那啥。

    干完事儿提上裤子就走,我找他?我多问一句就是一顿打。”

    说着话,女人卷起了裤腿,吴端看到她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破皮了,结着血痂,像是被什么抽打的。

    看到这女人第一眼,吴端就发现不对劲儿,三伏天她却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开始,吴端以为她是为了防晒,没细想。

    现在看来,是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只能多穿点遮挡。

    吴端原本严肃起来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闫思弦却依然冷着脸。

    吴端问道:“怎么不离婚?”

    “离婚?呵,你知道我是怎么嫁给他的?

    我家迁坟,村委会不给批地,村支书上门给我俩说的媒,当时话就挑明了,我嫁,坟地任凭我家挑,就是挑了别人家的耕地,他都能给协调搞定,不嫁,以后我们家的人都别想埋在村里,多缺德啊。

    我爸迷信,再说我家孩子也多,5个女孩,就算有一个嫁得不好,也不算什么,还是找块风水好点的坟地重要。

    我爸明知道梁奇是那样的货色,还把婚事说定了,我能有啥办法?

    离婚?离婚不得通过村部啊?村部是谁家的?是他村支书家的,我能离得了婚?

    你知道梁奇前两个老婆是怎么跟他离婚的吗?没离!人直接跑了,就是出去要饭也不回来了,梁奇没办法,跟我结婚之前,才去村部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吴端可怜这女人,但除了可怜,也怒其不争。

    即便家里替她答应下婚事,她若是自己有主见,打定了主意不嫁,便有得是不嫁的办法,大不了还能一跑了之。

    可现在,她将所有责任都推给家人,还对尚不懂事的孩子施虐。

    说到底,生活不幸还不是因为自己软弱?

    她的家庭问题,吴端不想多说,这种可怜的可恨之人,世上千万万,不懂自救,旁人救不过来。

    “7月1日晚上,梁奇在家吗?”吴端问道。

    “1号?哎呦那可早了,都半个月了……哎呦那哪儿能记得……”

    吴端引导她道:“7月1号,就是梁涛死的那天晚上,第二天他死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你也听说了吧?”

    女人点头。

    吴端继续道:“那你就想想,听说梁涛死的那段时间,你男人回过家吗?”

    这回,女人低头仔细思索起来。

    思索片刻,她突然问道:“你们找梁奇干啥?他……他杀的梁涛?”

    吴端并不回答,只道:“他究竟在不在家?”

    “我不知道。”女人摇头。

    不知道?这倒奇怪了。吴端等待着女人的解释。

    “他半夜好像回来过一趟吧,我听见院门开了,院子里好像有动静,我……好像看见个黑影,可我害怕啊,没敢出屋。

    二天早上起床一看,院门开着……可能就是梁奇回来了吧……”

    闫思弦突然问道:“你家镰刀还在吗?”

    “在啊。”

    “所有的,都在?”

    女人笑笑,“所有就两把,都在呢。”

    闫思弦皱眉不语,女人却又道:“要说丢东西,那天是丢了个东西,我家栓门的一根钢筋丢了。”

    “什么样的钢筋?”

    “你们等等。”

    女人进屋去,不久手上就提了一根钢筋出来。

    “就是这种了。”

    钢筋上有螺纹!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吴端问道:“这跟你栓门用的钢筋一样吗?”

    “一模一样。”

    “我们把它拿走做个比对,你这儿方便吗?”

    吴端怕女人会因为这点事遭受家庭暴力。

    女人道了一句“方便”,又追问道:“是不是梁奇杀的人?”

    闫思弦反问:“你希望是他吗?”

    女人一愣,随即坦荡道:“要真是他,好得很,最好你们把他抓走枪毙。”

    看着那钢筋上的螺纹,吴端心道:恐怕你真要一语成谶了。

    吴端继续问道:“最近梁奇跟村支书见过面吗?”

    “见过,”女人点头,“就最近这三五天吧,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村支书来找过梁奇,他不在家,村支书就又去别处找——我们村里他能找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要么是在谁家打牌,要么是在谁家喝酒呢,最后……我估摸着应该找着了吧。”

    “那现在呢?去那些经常跟梁奇一块打牌或者喝酒的人家,能找着他吗?”

    女人摇头表示不知,吴端只好记录下这些人家,等下挨个打听。

第三十二章 太含蓄吧,不明所以(5)

    傍晚时分,村委会的临时住所,吴端和闫思弦像村民们一样,一人捧着一只黄色搪瓷大碗,吸溜着捞面条。

    饭还是从老乡家里买的,满满冒尖的两碗,面条上的烧茄子红彤彤黑黝黝,再配上绿油油的辣椒段儿,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闫思弦边吃边道:“你说,案子咋这么波折呢?”

    吴端:“怎么?受不了乡下生活想回家了?”

    “那倒没有,”闫思弦认真地往嘴里扒面条,“这地方真挺好,我都不想回去了,我是纯说案子。”

    “案子……还行吧,我没觉得有多波折。”吴端道。

    “钢筋上的螺纹对比结果出来了,跟死者衣服上留下的锈迹一致,梁奇却跑了。”闫思弦凶狠地吞下一大口面条,以表示不满。

    他继续道:“村支书也真是的,干什么不好,偏干给嫌犯通风报信的事儿,梁奇的牌友们可说得清清楚楚,就是咱们下山回村的那天,村支书匆匆忙忙把梁奇叫下牌桌,从那以后梁奇再没回过村,他不是潜逃还能是啥?

    关键咱们现在还没有能给梁奇定罪的证据,仅凭他家丢了一根插门的钢筋,根本不能形成证据链,网上追逃都报不上去。”

    “你第一次见嫌疑人潜逃啊?”吴端的眼神泄露了他的想法: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闫思弦吃瘪,默默埋头吃饭。

    吴端继续道:“梁奇有个妹妹在久春市,我们联络了久春市刑警,那边的刑警已经赶去梁奇妹妹家……”

    吴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快该有消息了……再等等……”

    “哦。”

    两人默默埋头吃饭。

    吴端道:“老乡给得太扎实,我有点吃不完,剩饭是不是……不太好?”

    “相当不好,”闫思弦道:“加油,饭量可是纯爷们儿的标志。”

    吴端翻了个大白眼,“我能不能选择纯得稍微文雅点?……哎不对啊,你家那么有钱,你怎么看都像那种天天吃西餐——还是大盘子里就装一口东西的精致西餐——长大的孩子,怎么长成个大胃王了?”

    闫思弦道:“没办法,小时候学跆拳道散打什么的,当时我爸就想着让我学点防身,谁知道我那么优秀了,一不小心被教练带进了国际比赛,那会儿为了体重达标,一天吃三十多个鸡蛋白,还有鸡胸肉什么的,吃得我欲哭无泪,胃可能就是那会儿弄坏的。”

    听到“优秀”那句,吴端想吐槽,忍住了,想想能进国际比赛的确优秀啊,于是感慨道:“你竟然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

    “什么年代?”

    “怎么说呢,就是那会儿国家相对落后,在体育竞技上,需要靠金牌来支撑民族自豪感,但凡能代表国家的运动员,都像带着任务上着发条似的。”

    “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闫思弦点点头,“不过那会儿深受爱国主义教育,教练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哎对了,”吴端又问道:“那你拿上名次没?”

    “第二名。我家那会儿生意还没做这么大,教练还让我考虑一下当职业运动员。”

    “你没考虑?”

    “还没等我考虑呢,张雅兰就出事了……之后,你大概就知道……除了当警察,别的我就都不想考虑了。”

    提到张雅兰,话题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好在久春警方给吴端发来了消息。

    吴端和对方对答片刻,转述道:“久春警方给梁奇的妹妹做了工作,他妹妹承认梁奇两天前——就是咱们下山回村那天——晚上,曾经用一个新办的陌生号码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帮着找住处。

    妹妹在电话里问梁奇是不是要去久春市,梁奇也没把话说死,只说可能去,妹妹就让他上家去住,梁奇在电话里把他妹妹说了一顿——没办法,男孩嘛,从小在家就是娇生惯养,父母溺爱得很,兄弟姐妹也都得让着他,任凭他骂。

    最后,妹妹答应帮梁奇租房子,梁奇还专门叮嘱,找那种租金便宜的城中村,专挑租房不看身份证的人家。

    当时他妹妹还觉得奇怪,问他是不是出事了,梁奇只说让他妹妹别管那么多。

    现在久春市刑警已经在梁奇妹妹家附近蹲守,他只要露面,立即抓捕。”

    闫思弦想了想,问道:“他的新号码未进行实名制登记?”

    “没有,据查,梁奇的新号码是在镇医院门口倒卖手机卡的小贩那儿买的,咱们的人去走访摸排,有个流动小贩确认见过梁奇,卡就是从他那儿买的。”

    “所以梁奇在临关镇?”

    “是的。”吴端道:“久春市距离这儿一千多公里,要去久春市投奔妹妹,必然先到临关镇乘坐大巴去附近的城市,然后再从附近的城市乘坐火车或者飞机。”

    “这我知道,”闫思弦道:“但梁奇说的是可能,他可能去找他妹妹。”

    “你觉得他没去久春市?”吴端吃完饭,起身将碗筷放在桌上。

    闫思弦将最后一口面条扒进嘴,将碗摞在吴端的上面,“无论是长途汽车、火车,还是飞机,都实名制了,笑笑那儿可没查到梁奇的购票记录。

    梁奇知道购买一张未进行实名登记的手机卡,说明他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我推测,他有过去投奔妹妹的念头,甚至,梁奇都去了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可是发现买票需要身份证,可能会暴露行踪,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现在很可能还躲在镇里。”

    “临关镇就那么大点,人口不过几万,已经开始地毯式摸排,要是人躲在镇上,早晚能找到,我倒觉得,咱们可以从梁奇的同伙入手了。

    现场种种迹象——两种凶器、制服并捆绑梁涛——这都表明凶手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梁奇,那另一个会是谁?还有,既然村支书有意包庇,那他知道另一个凶手吗?”

    “好问题,”闫思弦打了个指响,“算着时间,村支书采药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第三十三章 所以先这样吧(6)

    村支书是入夜时分回来的,没等吴端和闫思弦找他,他自己倒是找到村部来了。

    吴端招呼他坐下,一边递上一根烟,一边道:“您有事跟我们说?”

    村支书点点头,接过烟,点上,吧嗒吧嗒抽了好几口,却不说话。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闫思弦走出房间,到了村部院门口,见一名刑警在院墙外徘徊。

    闫思弦对那刑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他带到远处,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林子里一出来,我就一直跟着了,村支书回家换了套衣服,把草药和农具放下,就来这儿找你们了。”

    “他回家见着什么人了吗?”

    “儿子媳妇都在家,我在外头听着,说了没几句话,他就出门了,具体说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见过会计两口子?”

    “没,除了自己家人,谁都没见,顶多就是路上跟村民打个招呼,攀谈两句,这我倒都听见了,没聊什么重要的话。”

    闫思弦道了一声“辛苦”,回到屋内,恰好村支书抽完烟,开了口。

    “我坦白,梁奇杀人,他杀了梁涛,我包庇他了,我现在就跟你们自首。”

    吴端和闫思弦倒并没有太意外,毕竟,即便村支书不来坦白,他们也要去堵了人询问情况。

    反倒人自己来了,不大对劲儿。

    两人对视一眼。

    吴端:他是会来自首的人?

    闫思弦微微摇了下头: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不是。

    默默交换完意见,吴端先开口问道:“为什么又决定不包庇他了?”

    村支书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吴端会先问他这个。

    难道不是应该先问问他怎么知道梁奇是凶手,以及梁奇的去向吗?

    村支书显然有所准备,只愣了一瞬间,便恢复如常道:“我……进山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事儿,就觉得……不对。这不,一下山就来找你们了。”

    吴端看向闫思弦,闫思弦低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打算发问,吴端便继续问道:“那说说吧,您怎么知道梁奇是凶手?”

    “他自己告诉我的。

    你们进山找着尸体的那天,梁涛慌了。他原本以为那尸体在山里,烂了就烂了,谁都找不着,可偏那么快就找着了,所以他慌了。

    他来找我,让我帮着想办法,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们肯定要去查那帮进山的游客,毕竟是那帮人找梁涛当向导的,再加上村里本来就是传言:就是说那帮人是盗墓贼的传言。

    我就让梁奇别慌,我想办法把你们的视线往盗墓贼身上引。”

    “我们倒是真进山抓盗墓贼了,”吴端道:“托你的福,你给画的地图,差点让我们无功而返。”

    村主任尴尬地咳了一声。

    吴端点到为止,揭过这一页继续问道:“梁奇有没有说起,他为什么杀人,以及为他是怎么杀人的。”

    “他说是因为喝酒,然后一时冲动,就杀人了。”

    “具体点。”

    “嗯……就是……那天晚上他从朋友家打完牌喝完酒,一个人往家走。

    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梁涛进山去了,他跟梁涛不是有点小矛盾吗,就想趁着梁涛不在去报复一下。

    他跟我说本来只想去梁涛家搞点破坏——梁涛那房子一半是砖,一半是油毡和防水布,你们知道的吧——梁奇说他就是想去把油毡和防水布扯下来,或者弄烂。

    这么计划,他就回家拿了把镰刀,还顺手拿了跟插门的钢筋……”

    “等等,”吴端打断他他道:“梁奇亲口跟你说的?他回家拿了镰刀和钢筋?”

    “没错啊。”村主任点头,“他说开始只拿了把镰刀,出门的时候看见栓门的钢筋就靠墙竖门口呢,顺手就拿了。”

    吴端和闫思弦又对视了一眼。这里和梁奇家的情况不一致。

    警方还是取了梁奇家的两把镰刀,做了血迹检验,两把刀上均未出现血迹反应。

    要么梁奇家还有第三把镰刀,要么村支书撒谎。

    吴端也不急于点破,只问道:“之后呢?”

    村支书继续道:“之后……梁奇没想到啊,梁涛没把狗带走,到了地方,狗追着他咬,把他吓得够呛,跑出去能有二里地。

    两条狗太大了,他不敢从梁涛家跟前的路下山,只能往山里走,绕道。

    结果,就在山里碰见梁涛了,他也不知道梁涛为啥往回走,反正就是碰上了。

    这不是被梁涛的狗追了吗,心里憋着气,梁奇的说法,他就是想跟梁涛算账,是动手了,可也没想杀人,是失手的。

    具体俩人怎么打的,怎么失手的,我就没细问了。

    他说他把梁奇的尸体藏到树叶底下了,人肯定发现不了,偏偏他两只狗给忘了,谁成想狗能闻着味儿把主人刨出来。”

    “行吧,那梁奇现在在哪儿?”

    “跑了!我后悔啊!我该早点跟你们自首啊……你们从山上回来那天,我……”

    村主任一个急刹车,低头点了根烟,不再说话。

    吴端便补充道:“有人反映,我们下山那天,你急匆匆去找过梁奇,给他通风报信去了?”

    村主任两口吸完了一根烟,懊悔道:“我糊涂啊!那时候……不该啊!”

    吴端又给他递上一根烟,追问道:“你究竟跟梁奇说什么了?”

    “我让他赶紧跑,还给他拿了两万块钱。我说跟他两清,让他再别回来了,那之后我就再没见着他,应该……已经跑外地去了吧?他也不傻……”

    末了,见吴端不再问话,村支书道:“警察同志,我这能算自首吧?说起来,你们能及时抓住盗墓则,我是不是也……嗨呀,算了算了,不说那个……我得判多久啊?”

    一直没说话的闫思弦,突然上前一步,盯着村主任道:“包庇不是重罪,你又有自首情节,只要你实话实说,协助警方寻找梁奇,很可能缓刑——缓刑明白吧?意思就是好好表现得话可以不坐牢。”

    “明白明白。”村支书连连点头,“谢谢警官啊。”

    闫思弦又道:“那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吗?”

    “绝对是!我都来自首了,怎么可能撒谎!”

    闫思弦不再说话,直到有刑警将村支书带走,闫思弦终于道:“自己要往火坑里跳,没救了。”

第三十四章 嗯,这故事快完了(7)

    闫思弦转向吴端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村支书身上的关键问题,只有一个。”

    “他为什么自首?”

    “对!”闫思弦道:“你怎么看?”

    “为了跟我们撒一个谎。”

    闫思弦挑挑眉,示意吴端继续说下去。

    “现在看来,他想包庇的并不是梁奇,而是另一个人,梁奇的同伙。

    也幸亏盗墓贼让咱们抓住了,如此一来,村支书知道让盗墓贼背锅的计划就要泡汤。

    现在来自首,明显丢车保帅,把杀人的事儿全推梁奇身上,这不是为了保另一个人,还能是什么?甚至,我怀疑,他早就计划好让梁奇背锅了,所以我们一下山,他就去给梁奇通风报信,让梁奇潜逃。

    只要梁奇逃了,人究竟是怎么杀的,几个人杀的,还不是由着他编?……我擦你那是什么眼神?”

    闫思弦的眼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比较……慈爱?……仿佛有一种“你果然是爸爸的崽”的意思。

    “有这么明显?”闫思弦挑挑眉。

    吴端瞪了他一眼,“可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慈祥的一面了。”

    闫思弦笑笑,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吴端想了一会儿,烦躁地抬手揉着太阳穴。

    “不太好办,得找到更切实的证据,证明村支书确实撒谎——至少是还有所隐瞒,才好继续审他。”

    “试试暴力破局怎么样?”闫思弦道。

    “怎么个暴力法?”

    “你想啊,把梁奇卖了不说,连村支书自己都站出来自首了,他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他就不怕我们抓住梁奇?”

    吴端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不会吧,你的意思是……梁奇已经……”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吴端一边思索一边道:“不会的,不不不,不该……这也太……”

    闫思弦打断他道:“进山采药就是杀人的大好时机,村民们虽然结伴进山,晚上宿营时也是三五成群,可药材这东西,谁发现算谁的。

    村民心里都有本账,记得一些只有自家人知道的药材生长位置,所以白天采药的时候,大家是分开的,他有单独作案的时间。

    再者说,梁奇的镇里买了一张手机卡不假,可那就能说明他藏在镇里吗?如果他藏在山上呢?那不是正好就给了村支书杀人灭口的机会了吗……”

    “不行不行,”吴端连连摇头,似乎要把闫思弦刚刚分享给他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既然梁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先不考虑他,从村支书这边入手,免得越饶越乱。”

    “这思路靠谱,我原本只是想提醒你,别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找梁奇上,”闫思弦又想露出老父亲的目光,被吴端剜了一眼,没敢皮,低头咳嗽一声,正色道:“那村支书这边,你打算怎么查?”

    吴端想了想,“我跟你学,暴力破局。”

    “哦?”

    “出卖梁奇也就罢了,村支书急吼吼地站出来自首,不惜折了自己,也要把所有罪责推到梁奇身上,可以说,村支书对他包庇的那个人……绝对是真爱啊。

    普通村民、朋友他不可能这么两肋插刀,想通了这一点,嫌疑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首先,村支书他自己,可能他就是梁奇的同伙,还有他儿子……村支书儿子不是在家吗?”

    “嗯,也算一个,”闫思弦接过话问道:“他儿子什么情况?”

    闫思弦介绍道:“18岁,是家里的小儿子,今年刚高考完,考的墨城一所大专。据说这孩子很腼腆,暑假整天宅家打游戏,不怎么出门。”

    “宅男啊……”闫思弦没表示什么,只继续道:“家里的是小儿子,那还有别的孩子吗?”

    “有,村支书家有两个男孩,大的今年大四了,毕业实习,听说暑假没回家。”

    “听说?”

    “嗯,咱们的人跟村支书闲聊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行吧,大儿子也算上,回头查查人到底回来过没有……还有谁?父母?”

    “村支书父母已经过世了……

    那再算上他媳妇,能让他拼命的,统共也就一家四口。”吴端伸出四根手指在闫思弦面前晃晃,“查吧,第二名凶手,就在这一家四口里头,跑不出这个圈儿。”

    闫思弦笑笑,评价道:“分析入理。”

    吴端有些诧异:“你不是向来崇尚严丝合缝的推理吗?暴力破局算什么?”

    闫思弦耸耸肩,“可能是这趟进山累惨了,我只想赶紧破案……”

    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走吧,村支书来自首了,总得通知他的家人一声。”

    村支书家。

    单看那二层小楼,其貌不扬,和普通村民家并无差别,跟会计家崭新的三层小楼比,差着一个档次。

    吴端走近时,正看到村支书媳妇在院门口和几名妇女聊天,会计媳妇也在其中。

    见了吴端闫思弦,会计媳妇心虚,眼睛瞟向一边,假装看村支书家门口的苹果树——那树上结的果子快长红了,很是好看。

    村民们都知道有凶案,又有盗墓贼,对外来的警察、考古队,已经见怪不怪。

    见吴端和闫思弦走近,许是觉得两个后生一表人才,有妇女打着胆子问两人有没有对象,要把家里的适龄女青年介绍给他俩。

    为了不惹麻烦,吴端立马表示两人已婚,妇女们露出失望的表情。

    吴端对村支书媳妇道:“婶儿,有点事跟你商量。”

    “那进屋吧,进屋说。”村支书媳妇招呼道。

    有妇女想跟着进屋,被闫思弦挡了一下,闫思弦进屋后干脆关了门。

    村支书媳妇感觉不对劲,一边给两人倒水,一边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要不……你们等会儿,我出去找去,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干啥去……”

    “我们是来找你的。”

    “我?”

    “梁奇的事,你知道吧?”吴端问道。

    见村支书媳妇的表情有一瞬间凝重,吴端便补了一句:“你家那口子可被他害惨了,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第三十五章 下个故事会恢复正经标题,莫慌(8)

    “我家那口子?咋了咋了?”

    “给梁奇通风报信,把人放跑了,据他说,还给梁奇拿了一笔钱?”

    “啊?这……”

    女人懵了,看不出真假。

    吴端便提醒道:“你家的钱一般都放哪儿?是现金放家里,还是存卡里?”

    女人没说话,起身上楼,吴端和闫思弦紧跟其后。

    三人进了摆着大床的主卧室,卧室里有个八扇门的木质衣柜,女人打开靠里的两扇门,又抽开了柜子里一个隐藏式的抽屉。

    吴端注意到,那抽屉上带锁,但钥匙就插在锁孔上。

    抽屉一打开,女人就从里面拿出了一沓钱,作势就要数,吴端拦住了她,并从她手里拿过了钱。

    女人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松了手,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干嘛啊?这钱是我家的,你们警察也……”

    吴端戴上手套,开始数钱,一边数一边道:“放心,是你家的钱,它跑不了……这有多少?”

    “两万三。”女人答道。

    是两万三整,没问题。

    可要从这一沓钱上看出什么端倪,却也不大容易。

    吴端还是耐心地一张张看过去,一边看一边道:“钱我们拿回去验个指纹,验完就给您还回来……您放心,我们不会……”

    吴端的话还没说完,女人已经叫嚷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

    他如临大敌,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还伸手想将钱往回抢,被吴端躲开了。

    见抢不回来,女人干脆哭嚎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警察欺负人啊……欺负我家男人不在啊……我的血汗钱可保不住啦……老天爷啊……”

    她天啊地啊地叫,着实让两人头大。

    遇到这种场面,闫思弦本能地就想往后躲,吴端将钱塞给他,挡在他前头,对村支书媳妇道:“哎不是……婶儿您听我说,我们不是不还回来了……”

    谁知,他一上前,村支书媳妇便立即滚倒在地,哭嚎的声音更大了,着实让吴端也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这时,对面一直紧闭的房门开了,一个少年从屋里走了过来。

    少年175左右的个头,穿着简单的白色跨栏背心,牛仔短裤,脚上穿着拖鞋,他留着寸头,眉眼和脸型跟母亲很像,嘴巴周围有一圈少年特有的又绒又短的胡子。

    “妈。”

    少年叫了一声,上前去扶母亲。

    这次,村支书媳妇倒不那么抗拒了,让儿子扶住自己的一条胳膊,站了起来。

    趁这个工夫,闫思弦又往门口挪了两步,目光在少年的房间扫视了一圈。

    只见少年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床上的毛巾被没叠,乱七八糟地摊着,另一张床上的被子虽叠了,却胡乱扔着几件衣服、手机充电器、耳机,还有两本大部头的盗版网络小说,看标题就知道其内容必然活色生香。

    看来兄弟俩共用一个房间,哥哥不在家,床就被弟弟堆杂物了。

    除了两张床,屋里还有一张电脑桌,一个衣柜。

    电脑开着,闫思弦看了一眼屏幕就知道,那是一款最近很火的武侠风格网游,以画面精致著称,显卡普通点的电脑根本带不起来。

    “不介意我看看吧?”闫思弦指着电脑问道。

    并不等少年答应,他已经走到了电脑前。

    “哎哎你……”

    少年匆匆让母亲在床沿坐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闫思弦已经点开了他的人物装备,并问道:“你这级别的准备,我保守估计,氪了四五万总有的吧?”

    少年不说话,闫思弦便继续道:“不承认?行啊,等我们查了充值记录,再跟你聊。不过,你得跟我们回局里呆着,正好跟你爸作伴。”

    “我爸怎么了?”

    此时的少年,犹如一头惊惶的困兽。

    他想狡辩,可那个秘密已经千疮百孔昭然若揭,他知道,即使狡辩也不会有用。

    闫思弦继续:“从梁涛那儿弄来的钱都花完了?”

    听到“梁涛”二字,少年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嘴唇抖了抖,带动嘴唇上的一圈小胡子也抖着,让闫思弦想起逃课上网被抓的高中男生。

    可惜了一个父亲的算计,算来算去,人命关天的大事,哪里是几句谎言就能捂得住的。

    被警察带出门时,少年始终低着头,邻里村民看到这一幕,低声交头接耳着。

    吴端交代几个跟村支书家相熟的妇女进屋陪着,他是真怕村支书媳妇想不开,这边回市局的车子刚启动,吴端便又打了个电话,调来一名女警暂时看着村支书媳妇。安排完这些,又过了一遍细节,发现没什么遗漏,才放下心来。

    南城分局的两名刑警在前开车,吴端和闫思弦坐在后排,少年则坐在两人中间。

    吴端开口问道:“姓名?”

    “盖鹏超。”

    “说说吧,什么情况。”

    盖鹏超低头不语。

    这样的情况在初犯重罪的人身上十分常见,一朝落网,震惊、不甘、害怕、侥幸的心理齐齐涌来,整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的,他们只能用沉默掩盖复杂的情绪。

    吴端抛出一个更细致的问题:“你把镰刀扔哪儿了?”

    “不是我!”

    吴端以为盖鹏超要否认罪行,他却又补了一句:“我舅扔的。”

    盖鹏超的舅舅,正是梁奇。

    盖鹏超继续道:“后来的事,都是他弄的,我不知道……”

    他话语凌乱,吴端便追问道:“什么后来的事?”

    “就是……扔掉死人什么的,还有镰刀,也是他去扔的。”

    “那你都干了些啥?”

    “我……我没杀人,我是救人……我不上,我舅就要让他打死了……”盖鹏超终于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情绪一旦有了出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盖鹏超几乎哭了一路,快到市局时,见他哭声渐弱,一边哭口中还一边叨念两句。吴端知道差不多了,趁着刚哭完这股通透劲儿,好审,便选了个好切入的问题问道:“你玩那个游戏,到底充了多少钱?”

    “差不多……好几万吧,我没细算过……”

    盖鹏超接过吴端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鼻涕眼泪。

    “哎!我想挖矿翻本的……一开始挖矿很赚钱的,挂机一个号,一天就能赚两百多……

    我想着反正后面挖矿还能赚回来,我就……从我妈那屋拿了点……

    拿了钱,我去镇上找同学玩的时候,顺便把钱存卡里,回来就都买装备了……哦,还在网上买了一个显卡一个内存条……为了挂机赚钱啊……我都想干脆专门干这个……

    我是算好了的,多挂几个小号,用不了几天就能赚回来……哎,真没想到,后来挖矿不赚钱了,我挂了十个小号,一天才十几块,连电费都快不够了……”

第三十六章 不知说什么……可以宰了?(9)

    盖鹏超长长叹了口气,他身上已全无少年或者青年人的朝气,后背也是佝偻的,有种中年人特有的颓败之感。

    “说说吧,你怎么想到去梁涛那儿弄钱的?”

    “我那天无意间听见我妈跟人聊天,她们在门口咋咋呼呼的,说点什么我在屋里都能听见。

    有人说梁涛给人带路进山,拿了好多钱,有好几万。

    我听说钱,就留了点心思,那邻居把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我之前也听说,村里的确来了游客,挺大方的,就觉得梁涛的事儿……可信。

    正好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也说起这事儿,我就……动心了。

    那天晚上,趁他俩睡着,我偷偷跑出去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弄,就想着……去梁涛家先看看吧。”

    “你拿镰刀了吗?”吴端问道。

    “我……我那就是顺手拿的啊,大晚上我也害怕,真没想杀人……”

    吴端做了个手向下按的动作,示意盖鹏超稍安勿躁,“你只管照实说就行了。”

    盖鹏超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道:“我拿镰刀了。”

    “好,继续吧,出门之后呢?”

    “出门之后,我就往梁涛家那边走,等我快走到的时候,听见狗叫,我吓了一跳,以为狗要来咬我了,可我又听到有人……骂脏话——就在狗叫的方向。

    我一听那声音,感觉熟,一想,八成是我舅。

    我舅那人……咋说呢,反正我一听出来他的声音,就明白了,他也是为了钱。

    可能因为他在我前头下手了吧,我当时就不那么怕了,就想着帮点忙,让他给我分点钱。

    我冲到梁涛家的时候,人不在,狗也不在,屋门关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进屋找了一圈,还真找着钱了。

    厚厚一沓,就在那篮子里。

    我赶紧把钱揣兜——那天晚上我穿了件侧面有大兜的短裤,正好装钱。

    拿上钱,我正想走呢,狗回来了,一直在后头追我,我慌得顾不上看路,光跑了,结果就跑山里去了。

    我知道山里还有条路能通到村里,我小时候走过……可那天跑的时候没留意,又黑灯瞎火的,我有点转向。

    喊了几声舅,也没人应,我只能凭感觉在林子里走。

    走了大概……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走了有一个小时吧,感觉好像找到路的时候,我又听见声音了——远远的有人叫唤,听着又是我舅。

    我有点不放心,偷偷摸过去看,就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正打骑在我舅身上打呢,打得嗷嗷直叫。

    好歹是我舅啊,我总不好不管他吧,我就悄悄冲上去,拿镰刀砍了那人几下……

    我轻轻砍的,真没下重手,我只想救人,救了人赶紧走……可是我舅他……

    我当时根本就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人就被我舅拿棍子给打趴下了了。

    打完,我舅从那人身上摸出来一根麻绳,把他给捆了。

    这会让我才知道那人是梁涛,他不是带人进山了吗?拿了那么多钱,总得忙个几天吧?怎么晚上就回来了?我真没想通啊……”

    “人绑了之后呢?”吴端问道。

    “之后,我我舅问我大晚上上山干啥来了,我不知道该咋说,害怕啊,怕他发现我身上有钱。

    不过我舅也不管那么多,就只是警告我别乱说,让我把镰刀留给他用,赶紧走。

    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问梁涛话了,就是问钱在哪儿呢。

    后来我就回家了,梁涛咋死的,我真不知道啊。”

    盖鹏超讲完了。

    吴端思索片刻问道:“偷回来的钱你怎么处理的?”

    “放我妈衣柜里了,我得把从她那儿拿的钱补上啊……还剩不到一万,在我哥那床褥子底下。”

    “你爸知道你犯罪的事儿吗?”

    盖鹏超的头更低了,最终以几不可察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为了你,来跟我们自首,你知道吗?”

    盖鹏超又要哭。

    “看来你知道。”

    吴端不禁多看了这孩子一眼,犯了罪让父亲顶包,自己还能在家玩游戏,心理素质得有多好。

    “我舅跟我爸说的,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跟我爸说那那些……我爸就找我问了问。”

    “你们怎么商量的?”

    “没怎么商量,就是……我爸让我什么都别管,在家该干嘛干嘛……哦,还有就是别让我妈知道。

    我妈心里藏不住事儿,知道了肯定要在那哭天抹泪。”

    “你爸自首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我舅逃走了,可是你们还在村里,也不走,可能是觉得……不止我舅一个人。

    我爸说了他要去自首,就说他包庇的我舅,把事儿都推我舅身上……他说顶多判个一两年,让我照顾好我妈。”

    “你就让你爸来自首?”

    “我……我也不知道还能咋办啊!”

    事情的经过大致明了,不过盖鹏超的交代有些地方还需要进一步验证,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梁奇。

    小狐狸已经落网,可以审老狐狸了。

    不过,吴端有些担忧,对镇子的地毯式排查已经进行了三天,毫无进展,他害怕真如闫思弦推测的那样:梁奇已经死了。

    闫思弦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越过坐在两人中间的盖鹏超,拍了拍吴端的肩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闫思弦道。

    吴端应了一声,警车默默开进市局大院。

    下车,往市局办公大楼走的时候,盖鹏超走得很慢,进门前他抬头看了看天,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知道自己以后恐怕有很长时间都感受不到自由的空气了。

    市局拘留室。

    自首后,村支书心里虽隐隐不安,但总归还是说服了自己:警察哪儿有那么认真啊,差不多能自圆其说结案就得了……反正梁奇找不着,再查也没用……

    这么反复给自己洗脑,村支书真的放下心来了,他已分不清谎言与真实的边界,好像他所说的真的是事实。

    直到,他看到闫思弦和吴端将儿子押进了隔壁拘留室。

    父子俩只对视了一眼。

    吴端没看到村支书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不好看。

第三十七章 说是快完结了,但怎么感觉……(10)

    审讯室。

    村支书已经跟儿子抱头痛哭了一场,此刻整个人蔫蔫的。

    吴端递给他烟,他就抽,啪嗒啪嗒,但就是不说话。

    自始至终,吴端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还想见儿子吗?”

    村支书虽不说话,眼珠却咕噜噜地转,不知在盘算什么,吴端便等着他。

    终于,他开口问道:“都算我头上不行吗?”

    “你想怎么算?”

    “梁涛就算我杀的不行吗?我给他抵命,放了我儿子。”

    “你也是个村干部,竟然说出这种话,”吴端不禁摇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杀梁涛的主犯究竟是梁奇还是你儿子,还未可知,抵命?说得也太早了点。”

    村支书立马道:“是梁奇!梁奇杀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他那天晚上出门,我知道,我跟着呢!”

    “你是说……你儿子?”

    “嗯嗯!我睡觉轻得很,有点动静就能醒。那天半夜我家老二出门,我听见了,就在后头跟着呢。”

    “跟着?你没叫住他问问?”

    “没。”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些反常,村支书又解释道:“我想看看……我以为……”

    “你以为儿子半夜跑出去约会,想看看他的约会对象是谁。”

    村支书没好意思的说的话,闫思弦替他说了,他便点点头。

    吴端又问道:“他去梁涛家了,你也不管?”

    村支书道:“我没跟那么近,他上山,我就在底下等着,我不知道他是去梁涛家啊……

    听见狗叫我才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山上跑——梁涛那两只狗可大可凶,我怕我家老二被咬啊,等我跑上山……”

    吴端打断他道:“狗叫了几次?”

    村支书非常确定道:“两次!”

    “中间隔了多久?”

    “有……有个……三四分钟?”村支书道。

    吴端点点头,“继续吧,你跑上山之后呢?”

    “上山之后,我看见梁涛家门开着,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怕我儿受伤啊,急得什么似的,赶紧找,到处找,找了一圈,狗都跑回来了,也没见着我家老二。”

    吴端又问道:“狗见了你没咬?”

    “没咬,我又没进梁涛那屋,再说,两条狗跟我还算熟吧,镇长每次来都要去梁涛那儿,我老作陪,梁涛他爷爷活着的时候,我们也算经常走动,所以狗见了我没叫。”

    “之后呢?”

    “之后……人找不着,我也不能一直在山里找,我想着,说不定孩子都到家了,我这老家伙在外头干着急也没用,就往家赶。

    回家看了,人没回来,我……我就不知该咋办了。”

    “你没叫人跟你一块找找?”

    “叫人……那种事怎么好叫人,以后我儿的脸往哪儿放?我们家的脸……”

    看来,村支书始终以为儿子是去跟人约会了。

    见吴端面无表情,看不出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话,村支书便解释道:“我真没往钱的事儿上想,我们在钱上,没亏待过孩子。

    家虽说在农村吧,可孩子要什么,我们都给买,就我家那老大,上大学,一个月我给他一千,有时候一千五,他自己也打工,多少赚点,你说说,我家孩子缺钱吗?

    老二……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去弄钱……”

    村支书说得恳切,吴端依旧不露声色,只又问道:“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后来我正在家想咋办,我儿回来了,人回来了就行呗,我就没多问……

    是到了二天一大早,有人发现梁涛死了……哦,对了,那会儿我也没多想,更没往我儿子身上想。

    后来梁奇来找我,我才知道咋回事。”

    “梁奇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儿子跟他一块杀的人,让我保他,他把话说明了,要是他被抓了,我儿子也跑不了。

    我当时就慌了,只能先应下来,我跟梁奇说会想法保他,让他回去,我先想想。

    那天……我想找老二问问的,可一天都没机会,你们警察来了,又是问话,又是搞尸体,乱哄哄的,我啥也顾不上。

    不过,那批游客——村里有人怀疑他们是盗墓的。

    我一看,这可行了,就跟大伙一块,往盗墓的事上扯。只要你们觉得是盗墓贼杀人,不就有戏了吗……

    后来,你们真进山了,我……我又怕你们真抓住那帮人——我也拿不准他们是游客还是盗墓的啊——万一人抓住,你们一问,不就露馅了吗?

    正好你来找我画地图,我一想,只要让你们找不着水,走个一两天,你们就得出来,我就……我给你们标的都是没水的地儿。

    我没想到啊,你们愣在林子里呆了十多天……

    你们没出林子那会儿,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啊——真怕啊,你们那么多条命,要是死在林子里……我……

    我见你们的车一直在村里,车上还有人,想去问问情况,又怕……”

    吴端及时打断了村支书无意义的忏悔。

    “我们出来了,盗墓贼也抓住了。”吴端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村民都说你进山采药了,可是梁奇的牌友又看见你去找他,怎么回事儿?”

    “我……我哪儿是进山采药啊,我找你们去了……又不能跟人说,我只能自己去找……我跟一块进山的人说,老林子里有几棵药,我去看看,让他们不用等我。

    然后,他们去采药,我就往林子里头走——那林子大着呢,我从没进过那么深,就是想找找你们……”

    见村支书又要表达善意,吴端忙又问道:“那你找着我们了吗?”

    “找着了,我是跟着你们进村的,一看见你们押的人,我知道,事儿麻烦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他跑,你们前脚刚进村,我就找梁奇去了,给他通风报信。”

    “他就听话跑了?”吴端问道。

    “他也没主意啊,我又回家,给他拿了点钱,他就跑了。”

    闫思弦眯了眯眼睛。

    吴端问道:“他跑哪儿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留在村里?”

    “我……”

    “你又去山里呆了两天,最后跟当初一块进山的村民一起回来,为什么?”

    村支书低头沉默。

    “还是说,你和梁奇一块进山了。

    进山以后,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第三十八章 好像还有点写头的样子……(11)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吴端将案宗重重摔桌子上。

    闫思弦:“那可是杀人,没证据,你不会指望他乖乖交代,然后带着咱们去找尸体凶器吧?”

    吴端沉默片刻,冷静下来,“已经派了大量人手搜山,警犬也出动了,可是……你说,有没有可能从盖鹏超那儿再问出点什么?”

    闫思弦摇头,“他不知道,后来的事,他爸没告诉他。”

    “梁涛案我们现在只有盖鹏超的口供,离完整的证据链差了十万八千里,偏偏他的口供里,梁奇又是最重要的一环,现在梁奇失踪,生死未卜,凶器下落不明,闹不好就要成悬案……”越总结,吴端越恼火。

    闫思弦只好提醒道:“还有钱,从村支书家搜出来的钱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纹——是陈清焰的指纹。

    至少这能从侧面证明,盖鹏超真的从梁涛家拿了钱。”

    “远远不够,”吴端苦恼地摇头,最后又问闫思弦道:“连你也没办法?”

    闫思弦挑起嘴角,“连……虽然你这么问我很高兴,但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没办法。

    等吧,等搜山结果……”

    吴端起身就要出门,闫思弦:“干嘛去?”

    “回童村,我要知道搜山的进展。”

    “回来。”

    吴端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停了脚步,“干嘛?”

    闫思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膝盖上,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简陋的办工桌,硬是被他坐出了霸道总裁的感觉来。

    他慢条斯理道:“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儿,你非要跑一趟?”

    “我不在现场……”

    “你不在现场,心就放不到肚子里,我知道,”闫思弦换了一下两条腿交叠的位置,继续道:“但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依然是事实。

    我觉得你该找点事儿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赵局不是说有个庆功会让咱们一支队去吗?抓住臭名昭著命案累累的盗墓贼,还发现一座极具考古价值的战国墓,的确值得庆祝……”

    吴端不想理他这茬,闫思弦却继续道:“我有点想去,入职小半年了,我还从没去过庆功会呢,吴队,赏光带我去一次呗,涨涨见识。”

    吴端丢出一个“你闫少爷什么没见过?需要去庆功会上长见识?”的眼神。

    闫思弦则回以“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有钱人偶尔也要食一次人间烟火啊”的眼神。

    三秒之后,吴端败下阵来。

    他知道闫思弦是好意,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行吧,明天一早我开车接你去,不过我先说清楚,咱俩就是带着任务去走下过场,算是帮赵局凑个人数,去了也呆不了几分钟。”

    吴端能答应下来,闫思弦已经非常满意。

    抛开庆功宴的事暂且不提,闫思弦起身,抬手搭着吴端的肩膀,“下班,吃饭,我记得还答应你一顿火锅来着。”

    一听“火锅”二字,闫思弦简直两眼放光。

    纵然身体很诚实地跟着闫思弦走,心里却还是有负担:“不好吧,大家都在山上忙着呢,我我我……我还队长呢……简直……”

    闫思弦笑道:“我纠正一下,是没下墓的人都忙着,跟咱们下墓的,不都放假了两天假吗?那么高强度的野外生存,就是个铁人,也得打点油保养保养吧,就你能?非得连轴转?”

    吴端撇撇嘴,“铁人不用破案……”

    闫思弦:“不止咱俩,还有夏洛克,这老外要回国了,跟咱们聚聚,他前两天一直问你来着。”

    “问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打听你的年龄经历喜好什么的……”

    “哈?”

    “毕竟人家是腐国来的嘛。”

    吴端:“……”

    吴端:“你正常点我们还能做朋友。”

    闫思弦噗嗤一声乐了,“开玩笑开玩笑,他就是很感谢你,要不是你允许,他就见识不到咱们中国奇妙的大自然和古墓了。”

    吴端撇撇嘴,“这老外脑回路真奇特,命差点丢了,还感激呢。”

    “你不懂了吧,这叫冒险精神。”

    吴端:“不对啊,是你找的他,他感激我干嘛?”

    “大概……知道你是我的直属领导,所以替我巴结巴结,免得你给我穿小鞋?”

    吴端被他逗乐了。

    见吴端心情不错,闫思弦道:“还有一件事,可能有点违规,我得跟你坦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吴端挥着手臂抗议,“无事献殷勤,果然非奸即盗!你说!怎么违规了?”

    “唉我去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都让你吓出心理阴影了。”

    吴端不吃他认怂这套,冷冷问道:“是吗?阴影面积有多大?”

    “嗯……大概……960万平方公里?……噗……”

    吴端想绷着,没绷住,勾起嘴角,语气也缓和下来,“你说吧。”

    “就是这个……”闫思弦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来,递给吴端。

    吴端接过,觉得那项链绳子手感不对,仔细一看,触电一般将那项链甩给闫思弦。

    “握草是红绳吧?握草握草都戴成黑的了我勒个……”

    他恶心得不行,在裤子上蹭着手。

    闫思弦将项链的来历简要说了,又道:“这东西是陈清焰的,你说它是证物赃物吧,它不是从墓里带出来的,对这案子也没什么用,所以我跟你打个商量,回头陈清焰要是说起这东西,你这边能不能给个答复,就说丢了,没人见过这项链。”

    “你想要?”吴端问道:“你要它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自从我把这玩意揣兜里,就再没被蚊子咬过,你也知道我是个招蚊子的体质。”

    吴端诧异道:“这么灵?”

    随即又嫌弃道:“你也太不讲究了,绳子脏成那样你倒是换一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攒着谁的万年老泥搓药球儿呢。”

    “我去……”

    闫思弦承认,他被恶心到了,但很快他又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领导要是让我把东西完璧归赵我不是得……诶?你让我换绳?是同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吴端点点头,“换吧。”

    闫思弦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并道:“正好,我今天还请了一个生物领域的专家,请他帮忙看看这究竟是啥。”

第三十九章 月底了,这月的目标都完成了吗?(12)

    某正宗老火锅店,包厢内。

    店长亲自安排好了几人的食材,并嘱咐了一些特殊食材涮几秒钟到几分熟口感最好,又留了一个服务员专门在包厢门口服务,这才退了出去。

    本就是奔着吃来的,食材下锅,大家都不客气。吴端吃得爽了,一个劲儿把空调温度往低里调。闫思弦拿过遥控器看了一眼,发觉温度都被调到18了,虽没对着人直吹,但那风凉得厉害,绕着弯儿地往人骨头缝里钻,觉得不好,将温度调回7,继续跟生物领域的专家研究那项链。

    专家年过半百,戴着比啤酒瓶底薄点有限的眼镜,听闫思弦稍加隐瞒地讲完那项链的来路和作用,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放大镜,对着椭圆形金黄半透明的项链坠看了又看,连连称奇。

    看了几分钟,专家终于直起了脑袋,“嗯,虽然奇,但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的确是个宝贝。”

    一听专家这么说,闫思弦宝贝地将那吊坠放手心里。

    “是什么?”

    “是某种虫子身上的器官,蚁后或者蜂后之类的,具体是哪种现在看不出来,得用仪器进行进一步的检测。”

    一听是虫子身上的东西,闫思弦有些忌惮,不再直接拿着吊坠,而是拎着来时路上刚换好的绳子,又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器官?”

    “某种用以分泌信息素的器官,不同的昆虫,分泌信息素的器官并不一样,所以这个也不好说。”

    见闫思弦听得云山雾罩,专家又道:“我就以蚂蚁为例来说说吧。

    以前跟老师科考的时候,进过广西云南交汇处的大山,在那儿见过一窝生长繁衍了七八十年的蚂蚁,蚁后足足有十多厘米长。

    它就有一个专门分泌信息素的器官。信息素你可以理解为……嗯……蚂蚁之间用以沟通的的工具。

    蚁后通过信息素控制、影响蚁群,最明显的控制就是抑制工蚁的产卵功能——研究证实,工蚁其实是可以产卵的,但因为受蚁后信息素影响,这种功能被抑制,如果一个蚁群里的蚁后死了,那么工蚁的产卵功能很快就会恢复。

    当类似蚁后这种昆虫种群的头领足够强大,分泌的信息素够多够浓,甚至可以影响周围的其它昆虫种群,逼迫它们迁移去更远的地方。

    我想,你这个项链坠之所以有驱蚊效果,就是这个原理,普通的昆虫接收到项链坠里信息素的气味,感觉到危险,本能地躲避。”

    闫思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又举一反三道:“那看来,我之所以被耳钻子抬走,是不是因为它们受信息素影响,以为我是它们的……呃,该怎么说……头领?”

    专家眼镜片后透出欣慰的目光,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夸出那句“孺子可教”。

    低头揉了揉鼻子,专家继续道:“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正好赶上几个蛐蜒——哦哦,就是你们说的耳钻子——几个耳钻子种群厮杀混战,因为信息素作用,有些耳钻子把你们当成同类了。

    也正因为如此,你们屡次受到耳钻子王的攻击。”

    “明白了。”

    闫思弦觉得有意思,一边把玩手里的项链,一边招呼专家吃菜。

    夏洛克在一旁听了个一知半解,不懂的他就问吴端,吴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就翻出手机里的汉英翻译功能,将汉语词汇转成英文给他看。

    闫思弦又问道:“那我要是一直把这东西带身边——也不是一直,就夏天有蚊虫的时候用一用——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理论上来说没有,不过……”专家放下筷子,沉思了十几秒,“不过,最好还是别戴着了。”

    “为什么?”

    “这么大的,我也是头一次见,信息素水平太强,说不定还涉及昆虫变异,再说了,这东西既能保存下来,又不影响其内的信息素扩散,加工工艺也不一般,现在说不定已经失传了……反正,我在业内没听说过这种技术……总之吧,说不准,万一导致不孕不育什么的……”

    “噗……”

    吴端没忍住,嘴里的肥牛卷险些喷出来,赶忙低头。

    他虽没在第一时间看到,但一想象闫思弦此刻的表情,就止不住笑,直笑得肩膀一个劲儿地抖,肚子上的腹肌都觉得酸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闫思弦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桌下他架在膝盖上的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我去!我要砍你狗头!”

    这下,轮到闫思弦笑了。

    吴端将那项链扔在桌上,并毫不犹豫地揭穿道:“省省吧,我顶多碰了一下,你都揣好几天了,鬼知道是不是睡觉都要抱着,要不等会儿送你上医院做个检查?”

    闫思弦的脸从未这么黑过。

    吴端:请叫我扎心小王子。

    闫思弦:你等着,姓吴的你等着,我给你记小本本上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生物学专家指着桌上的项链道:“我能不能把它拿回去几天?我还认识几个昆虫学的专家,想一起研究研究。”

    闫思弦立即狐疑道:“李院长……”

    生物学家姓李,在一所985大学的生物工程学院任院长一职。

    “李院长,你是不是想把东西拿走,故意跟我扯一个不孕不育?”

    “绝对没有。”

    李院长一脸“小闫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受伤表情,颇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弄得闫思弦很是没脾气。

    见闫思弦吃瘪,吴端又是暗笑,感慨一物降一物。

    李院长再三保证他们的研究和检测绝不破坏项链吊坠,过几天就完璧归赵。

    闫思弦便看向了吴端,意思是“这是我领导,他点头我才能答应”。

    吴端想了想,对李院长道:“能为科学研究做贡献自然是好的,不过,您是通过私人关系跟小闫借的,您研究时留下的书面资料,还请不要提及这东西的来路,以免后续咱们都麻烦。”

    李院长了然,连连保证,最后还是吴端友情提供证物袋一只,李院长欣喜又小心翼翼地将那项链装进了证物袋里,看样子在他眼里,这真是个宝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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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