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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元宵节快乐

    新民路片区派出所。

    闫思弦和吴端赶到的时候,派出所大厅正在分发汤圆。

    社区送来的汤圆,算是慰问。煮好的,用单位食堂常用的铁桶抬来,两名社区工作人员负责发放汤圆,还有两人负责拍照,显然是带着摆拍任务来的。

    看到这一幕,闫思弦低声对吴端吐槽道:“还搞这种形式主义啊?”

    吴端没答话,倒是收到旁边拍照的社区工作人员的白眼。

    那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性,不到30岁的样子。故意将两人往旁边挤了挤,并道:“忙着呢,你们办事的等一等。”

    她将穿着便衣的两人当成来办事的了。

    闫思弦只笑笑,也不挑破。

    直到被手下警员请出来摆拍的所长看到吴端,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摆拍也顾不上了,招呼手下应付一下赶紧工作,又十分殷勤地给两人带路,去往翟向阳所在的问询室。

    一波操作下来,挤兑闫思弦的姑娘傻了眼。

    闫思弦倒是十分大度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继续哈。”

    他当然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那些搞表面工夫的人就越如履薄冰。

    吴端不禁腹诽:这货太阴了。

    问询室。

    听到有人进门,翟向阳猛然抬头,打量着走在最前头的所长,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虽然紧张害怕地抓紧了衣角,但能看出,无论是健康状况还是精神状况,她都不错。

    “这是……咋了?”翟向阳率先开口道,“我……就补办个身份证,你们这是……”

    “你哥一直在找你,这大半年你干嘛去了?”吴端直接打断了她。

    “他不会报警了吧?”翟向阳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他人造成了麻烦,烦躁地在屋内踱着步,“都是误会啊,警察同志,我们就是一点家庭矛盾……说开了就没事了吧?啊?我能……”

    “不能,你还不能走,你得协助我们找到你哥。”

    翟向阳彻底懵了。

    “为什么突然离开?”问完,吴端又提醒道:“请你注意,现在是警方向你了解情况,先回答问题。”

    翟向阳只好道:“我就是……想逼一下自己,觉得再靠我哥养着,人就要废了,况且……”

    翟向阳对着墙壁翻了个白眼,“谁让他跟我吵架,我都够难受的了,他还……他嫌养我麻烦,干嘛不早说……”

    吴端算是明白了,这位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

    情商低,不会平衡人际关系,所以为了结婚的事儿跟家里彻底闹翻。又被哥哥宠惯了,离婚以后全靠哥哥照顾,还觉得理所应当。要死要活地闹腾,博得哥哥的关注,翟阳也只能忍着。

    “那这大半年你在干嘛呢?”吴端问道。

    “跟朋友创业。”

    “创业?”

    “朋友做微商的,做得还不错,我就帮着发发货啥的,今年加把劲儿,说不能能拿着股份呢……”

    吴端想到了朋友圈里的广告信息,十分反感。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些情绪,继续问道:“安顿下来以后也不跟你哥打个招呼?”

    “应该……不用吧……”话一出口,翟向阳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没底气,她强迫自己挺起腰杆儿道:“我这不是想彻底自力更生吗。他还联系我那朋友找过我呢,我怕自己坚持不住,又想靠着他,就让我朋友帮着撒了个谎。”

    翟向阳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想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职业女性,一个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

    她希望别人将她当做励志的范本。逆境挣扎,跳出泥潭,靠自己的双手解放自己。

    可接下来的消息,让她再也没心思顾及自己是谁。

    吴端将翟阳的相关嫌疑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了翟向阳。

    翟向阳的反应大致分三个阶段。

    云里雾里,不可置信。

    如雷轰顶,无以承受。

    懊恼痛哭,六神无主。

    眼看翟向阳还要哭一阵子,吴端和闫思弦也没心思继续问她了,跟所长打过招呼,便要带人走。

    翟向阳几乎是被民警抬上车的,让她整个人哭得浑身无力,一滩烂泥一般。

    一行人走到派出所大厅,社区来送汤圆的工作人员还没走,那个刚刚开罪了闫思弦的姑娘一个劲儿往后躲。

    闫思弦冲她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们办的事儿还真不能等。”

    所长派了人和车帮忙将翟向阳往市局送,闫思弦的车在前头开道。

    车子启动后,吴端道:“你还有跟小姑娘斤斤计较的时候?可不多见。”

    闫思弦道:“就是看不惯这帮搞面子工程的人。”

    “也不算吧。”吴端道:“人家送了货真价实的汤圆,又没作假,还不能拍几张照片了?”

    “我也没想到,你对这种事的容忍下限还挺低。”闫思弦挑了下眉,“这跟我认识的你可不一样。”

    “可能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太穷了吧,虽说没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程度,但也确实吃不着啥好东西……”

    “你跟我讲过,那会儿老去学校食堂买便宜的肉夹馍。”

    “是啊,社区逢年过节来慰问一下,搞点吃的,我就当改善伙食了,还挺感谢他们的。大家都是做工作嘛,理解。”

    闫思弦不无同情地拍了拍吴端的肩膀,“崽,爸爸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滚!”

    当天下午,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一支队的刑警们却仍忙碌着。

    大会议室里,记者们已经架好了长枪短炮。

    隔壁小会议室,吴端换好了警服,有些紧张地问闫思弦道:“我能行吗?要不咱们还是请赵局……”

    “你行。”闫思弦斩钉截铁,“稿子没问题,你对着念就行了,带感情朗诵,小学学过吧?”

    “唉我去,以前都是赵局,我顶多在边上充充人数……”

    闫思弦帮吴端整了整领带,有拽了拽警服肩膀处,让衣服看起来更板正一些。

    吴端确实胖了点,平时穿休闲装还不明显,制服一上身,便觉得比以前穿的时候紧绷。

    幸好已经开始锻炼了。吴端心中暗想。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去了?”

    “放心。”闫思弦道:“那帮记者,一大半都跟闫氏有交情,有事儿我帮你兜着。”

    这话让吴端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记者会十分顺利。

    半小时后,数家主流媒体相继发文,先是披露一些pua组织的真实面目,由此引出了对翟家兄妹相关案件的报道。

    不过,报道内容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

    “……日前,受pua导师欺骗的女性翟某阳已经向警方投案自首,以下是翟某阳被逮捕的影像资料……她自称亲手杀死了欺骗自己的pua导师,还要挟另一名在业内小有名气的pua导师吴某彦跳楼自杀,以下是吴某彦跳楼时的影像资料……

    据负责该案的吴支队长透露,目前警方正在根据翟某阳的供述展开进一步调查,并希望吴某彦的亲属尽快来办理相关手续,以下是吴支队长的案情陈述……”

    吴端对着镜头,紧张又生涩,据他自己说,当时脸都是僵硬的,好在这僵硬使他看起来严肃又正义感十足。

    “……本案中,翟某阳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人,对她的遭遇,我们深感同情,但法不容情,警方还是会依法办事……

    目前我们已经联络过翟某阳的父母,但她的父母表示要与她断绝关系。在这里,我们希望嫌疑人的哥哥尽快跟我们取得联系,希望家人能够陪她一同度过难关……

    最后,警方提示您:恋爱千万条,真心第一条,欺骗作假者,亲人两行泪。”

    在看吴端采访视频的闫思弦:“噗哈哈哈哈……你要火。”

    吴端:“等等看吧,但愿翟阳看到新闻,会选择露面。”

    “看样子,你今天不打算回家了?”闫思弦问道。

    “再等等吧,我有预感,翟阳快来了。”

    闫思弦少有地没催促他下班。

    不多时,吴端知道了原因。

    带有白天鹅标志的餐盒摆上了一支队办公室每个人的办公桌。

    “没赶上社区的慰问,咱就自个儿慰问自个儿吧。”

    “自(手动分隔)慰啊?”冯笑香一边吃汤圆一边道,脸不红心不跳。

    吴端听到几名刑警的喷饭声,忍笑忍得很辛苦,干脆端了一碗汤圆回了里间自己的办公室。

    闫思弦紧跟其后,并道:“我让人给翟向阳也送了一份。”

    “多亏她配合。”吴端道:“诶,你说,她跟警方达成合作协议,真是为了帮她哥获得减刑机会?”

    “不尽然。”闫思弦分析道:“我看是她自己怕受牵连,想赶紧让哥哥出来,把该认的罪都认了。”

    吴端“啧”了一声,“有时候我真挺矛盾。”

    “我知道。”闫思弦道:“心里清楚她这么做其实对咱们破案有好处,应该庆幸的,可又觉得情理上说不过去,她应该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拒绝配合。毕竟……她哥做那些事儿都是为了她。”

    吴端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吃了一会儿汤圆,闫思弦又没话找话道:“哎,你那个啥馅儿的?”

    “巧克力。”吴端道:“我记得以前送来的餐都贴着菜名呢,今儿咋没贴?”

    “忙中出错呗,估计今儿汤圆卖得太好了,哎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要不换换?”

    “你啥馅儿的?”

    “肉。”

    “换!”吴端果断将自己的餐盒推到了闫思弦面前。

    闫思弦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吴端聊着,可吴端还是一个劲儿刷手机上的新闻。

    他希望多点人看到警方发布的内容。

    闫思弦干脆拿过了他的手机,“不怕不消化啊?”

    “你别……”吴端去抢。

    “你看新闻管什么用的?得翟阳看了才行,该来的总会来……”

    闫思弦的话倒是提醒了吴端,他拍了下桌子,“不行不行……”

    “怎么了?”

    “咱们不能被动等待,得主动出击,韦德的身份证使用情况查了吗?翟阳借了他的身份证之后,都干了些啥?买过车票没?还有开房记录……”

    “已经在查了,”闫思弦冲门外喊道:“笑笑,韦德的身份证使用情况,说说调查进度吧……”

    “有大致方向了。”冯笑香将餐盒推到一边,拽过笔记本电脑,一边看着其上的内容,一边道;“吴亦彦跳楼当天,韦德的身份证买过一张汽车票,我查了汽车站的监控,发现了翟阳检票进站的画面。

    那是一辆长途汽车,从墨城到南海市的,要开整整一晚上。

    南海市是翟阳读大学的地方,相对比较熟悉,是犯罪后逃窜的好去处。

    到南海市,出了汽车站,翟阳打了一辆车,我追踪那出租车的行驶路线,发现翟阳去了位于闹市区的一家韩式烧烤店。

    调取店内监控后,发现翟阳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性一起吃了饭,之后两人一同离开,去开了房。

    确切来说,是那名女性用自己的身份证帮翟阳开了一个房间,然后她就离开了。

    从开房记录,我们查清了那名女性的身份,她是翟阳的大学同学,曾经的恋人,不过那都是将近10年前的事儿了,她现在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孩子……

    不过,今天中午翟阳已经退房了,目前他在哪儿,我还没追踪到。”

    闫思弦接了一句:“虽说应该咱们的人跑一趟南海市,但事情紧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来回奔波上,刚刚你开发布会的时候,我联络了南海警方,他们已经派了人,帮咱们询问与翟阳接触过的旧情人,现在……”

    闫思弦看了下表,“应该已经见到人了,等那边反馈结果吧。”

第一百一十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是……”吴端放下一次性勺子,想伸手去拍闫思弦的肩膀,无奈两人中间隔着两张办公桌,实在够不着。

    这令他手无足措。

    恰好这时,貂芳端着餐盒走了进来。

    她大大咧咧道:“多谢闫总喽,多亏你,我们这些只能眼看着别人把所有节日都过程情人节的单身狗……”

    纵然闫思弦及时挤出了礼貌的微笑,出于法医和女性的双重直觉,貂芳还是觉出了不对劲儿。

    “你俩,没事儿吧?”貂芳狐疑道。

    “没事。”吴端道。

    “没。”闫思弦微笑摇头。

    貂芳抽了抽鼻子,“那我为什么闻到火药味了?”

    “可能是……吴队不洗澡,臭了。”闫思弦道。

    “你滚。”

    吴端做了个抬脚踹人的姿势,离得远,显然踹不到。

    “得了,没事儿就行。”貂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在闫思弦身上,“谢谢闫总的汤圆喽。”

    “不客气。”

    出了两人的办公隔间,貂芳直奔冯笑香的座位旁,两名女警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当然了,主要是貂芳说,冯笑香只偶尔点一下头。

    吴端原本组织起的语言,被貂芳一搅和,全乱了。

    他只好重新迎上闫思弦的目光,道:“那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发现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吴端有些不爽,把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下一记猛药。

    “你啥意思?受伤这事儿有那么敏感,说说都不行?这么玻璃心当什么警察?”吴端冷冷道。

    闫思弦瞪圆了眼睛,吴端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他始料未及。

    吴端干脆一吐为快,继续道:“受伤算什么?干这个工作,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反正,那次上岛受伤,我这儿已经过去了,我要往前看了,你也少跟我矫情。”

    闫思弦的表情趋于平静。

    他低下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终于道:“我知道了。”

    这次,换吴端诧异。

    “就……这样?”

    闫思弦刚欲答话,却听到冯笑香少有地拔高了声音道:“翟阳!他跟家里联系了!”

    “哪儿?!”吴端率先冲到冯笑香身边。

    冯笑香示意他稍安勿躁,将笔记本电脑音量调大,办公室里的众人屏气凝神,一起听着这通电话。

    翟父:“嗯……阳阳啊,换号了?”

    翟阳:“嗯,爸,是我……”

    翟父:“你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警察都来家里了……哎呦……”

    翟阳:“警察怎么说?”

    翟父:“先说你有问题,要抓你……结果把你妹妹抓了,你看这两天的新闻了没?我都糊涂了……他们说你妹妹自首了,真的假的啊?向阳杀人了?”

    翟阳很快咂么出了被父亲一带而过的重点。

    翟阳:“你说他们要抓我?啥情况啊?”

    “头一次来家里,就是冲你来的,第二回又不提你了,光说你妹自首的事儿……哎,丢人啊,我们老两口现在一出门,就被邻居……那样看,你知道吧?哎呦你妈都气病了,天天头疼……儿子你可不能再出事儿了,你再出事儿,我们可全指望你了……”

    全指望你扬眉吐气,争回脸面。老人没把话说得那么露骨。

    翟阳长时间沉默着,想来,父亲的叨念一定让他情感上十分矛盾。

    他逃,妹妹就得替他顶包,不逃,一双儿女先后暴出丑闻,如翟父所说,虚荣了一辈子的凤凰父母,真没法儿活了。

    意识到这通电话或许只能起到消极作用,吴端以手向冯笑香比了个三角形状,意思是问有没有进行三角定位。

    冯笑香比了个ok的手势。

    电话里,沉默听了一会儿父亲的叨念,翟阳突然问道:“小妹怎么样了?”

    翟父:“她……哎!”

    “你们……真跟小妹断绝关系了?”

    “你妈说的,她这不是在气头上吗……我看这两天也气得差不多了……你妈脾气多倔啊,说不去看她,一准不去,不过啊,正上网查呢,还是你教的手机上网,说是要给你妹找个律师……”

    翟阳:“那就好……那就好……”

    翟父:“儿子你在哪儿呢?”

    翟阳:“我……跟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在外地,我可能……过两天回去看你们吧。”

    翟父:“哎呦我儿子出息了,当老板了……”

    有刑警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夸赞这些。

    翟阳显然更没心情,他粗暴地打断了父亲:“行了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去看看我妹,我真是……”

    也不知他是想表达“我真是无奈怎么会碰上你们这样的父母”,还是“我真是有苦衷,所以不能立刻赶回去”。

    “……反正,先这样吧,过两天再说。”

    翟阳主动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吴端问貂芳道。

    “三角定位地址出来了,具体到了一栋建筑,人还在南海市,刚刚已经把定位地址发南海警方了……”

    吴端很想赶去,却也知道,远水不解近渴。一屋子刑警的情绪都焦躁起来。

    赖相衡主动请缨道:“吴队,我带人去一趟吧,没抓住,我就地留下追查,要是抓住了,我也好第一时间把人往回押。”

    “好,注意安全。”

    赖相衡小组的成员匆匆离开,稍稍抚慰了刑警们焦躁的情绪。

    吴端环视一圈,对众人道:“别跟这儿大眼瞪小眼了,该下班下班,都回家睡觉去,手机铃声都调大点儿,晚上说不定要来急活儿。”

    已经习惯了加班的刑警们,被队长这样一催,很是不适应。

    “怎么?一个个儿皮痒啊?加班才痛快?!”吴端瞪起眼睛。

    大家终于陆续离开,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亏欠情绪,临走前几乎每个人都招呼道:

    “吴队有事儿叫我……”

    “吴队我现在就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

    “有事儿随时联系啊,保证15分钟内到岗……”

    貂芳是最后一个离开一支队办公室的,临走,开玩笑地对吴端道:“这是咱们认识以来,头一个既没有死者,也没有伤员的案件,继续保持啊吴队,争取让法医早日失业。”

    吴端苦笑,“我努力。”

    最后,办公室只剩下吴端,闫思弦,冯笑香三人。

    “辛苦了。”吴端拍拍冯笑香的肩膀,“每次加班都留你,你是我们的千里眼顺风耳,没你真不行。”

    冯笑香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也觉得。”

    “啊?”吴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没我不行。”

    闫思弦噗嗤一声乐了。

    “不带这样的啊,我们忙活了一整本书,出生入死累死累活,到最后你宣布自个儿是主角?合适吗?”

    “黑客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说完,冯笑香戴上了耳麦,一副不愿与凡人过多废话的样子,并将另外两只耳麦递给了两人。

    “用这个能听到南海市警方行动的细节。”冯笑香道。

    “你进到他们的指挥频段了?”

    “嗯。”

    只听到耳麦里不时有人汇报一句:

    “二组暂时没有发现……”

    “一组进入目标建筑,现在开始摸排……”

    “三组已经撒了人,四面都有我们的人蹲守,目标只要在楼里,肯定逃不掉……”

    “网络办汇报一下进度,名为韦德的身份证已经限制购买车票,也限制了住宿,可以说,一旦这张身份证被拿出来使用,目标人物就会暴露行踪……”

    吴端暗暗叹了口气。

    他希望翟阳暴露的,要是翟阳能在去买回墨城的车票时暴露就好了,这样总算有个缘由给他记自首表现。他太亏得慌了。

    吴端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

    耳麦里,一个声音盖过了其他人。

    “二组有发现,全体注意了,二组在六楼的咖啡馆发现了疑似翟阳的男子,独自一人,坐角落靠窗的位置,他可能从楼上看到我们的布局了,重复一遍……”

    “我是六组,我是待命的六组,我们这就上去……”

    “二组二组,我们的侦查员近距离观察,确认是翟阳……重复一遍,确认是翟阳……”

    两名行动组长三言两语商量好了抓捕方案,刑警们一拥而上。

    一通吆五喝六之后,有人大声问道:“叫什么名字?!问你呢?叫什么?”

    千里之外的墨城公安局,三人听透过耳麦,听到了一个很小却很清晰的声音:“翟阳。”

    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吴端摸出手机,率先给赖相衡打了电话。

    “小赖,路上注意安全,别太赶了……对,人抓住了,你们去了,办好移交手续,把人带回来就行……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又简单嘱咐几句,吴端忙着去应付南海市方面发来的消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冯笑香合上笔记本电脑,“我下班了。”

    “诶诶,早点回,辛苦了。”

    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闫思弦建议道:“等小赖把人接回来,怎么这也得明儿早上了,咱们也回?”

    “不急。”

    吴端深深看了闫思弦一眼,意思是“刚才的事儿我可还记得呢,你想说什么?”

    闫思弦揉了揉鼻子,“说真的,要是搁以前认识你,我准觉得你这人特别装,看不上。”

    “装?”

    “什么根正苗红啊,大公无私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能比谁干净到哪儿去?

    不过,认识你,我信了,世界之大,还真就有你这样的人。”

    “这么说我还挺稀有的?”吴端不无得意问道。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闫思弦不吝夸赞。

    “那我以后失业了就上动物园待着去,参观一回至少得……”吴端认真想了想,最后没底气地来了一句:“至少5块……吧?”

    闫思弦笑他,笑完又道:“这动物园我承包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赖相衡一行人押回了翟阳。

    兄妹俩怎么都想不到,再见面竟今非昔比到了这般程度。

    一开始,对于哥哥被捕,翟向阳还想装一装诧异和无辜,看到哥哥手腕上的手铐,一天一夜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她一下子挣脱了身边女警的押解,扑跪在哥哥腿边。

    “对不起,对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出卖你啊,我……哥啊!哥啊!我不想你进去啊……可我怕啊,太害怕了……我只有你了啊哥,怎么办啊……”

    翟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前一直被放在心尖上的妹妹。

    他好像已经没什么情绪了。

    对这世界,他既失望,又无奈。

    周围的刑警们并未阻拦翟阳,他们知道,兄妹俩以后至少是最近几年,见面的机会怕是屈指可数了。

    可翟阳也并未伸手去扶一下妹妹。

    他退后了一步,抽出了被妹妹抱住的腿。

    突如其来的疏离感让翟向阳浑身打着颤。

    “哥……”

    她抬起头来,眼泪婆娑,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句,却被哥哥眼中的疏离弄得浑身不自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就这样吧,父母那儿……”翟阳叹了口气,“你想咋样,就咋样吧。”

    他整个人透着深深的疲惫,仿佛所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审讯室里,对面而坐的明明是个活人,他有血有肉,会呼吸,还时不时眨眨眼。

    可吴端总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个死人。

    比尸检室尸床上的尸体死得还透。这个人周身已经没有一点活力了。

    吴端决定用一个相对比较新鲜的问题打破僵局。

    “那个流浪汉怎么样了?”吴端解释道:“就是那个被你雇来给吴亦彦和王博昌送尸体照片的流浪汉,他怎么样了?”

    “他啊”

    翟阳纯粹是为了接话而接话,接完话,就算是做足了“我有在听你们说话,也有在跟你们交流”的样子,他又陷入了那种丧到极致的沉默中。

    吴端知道遇到难题了。

    无欲则刚。

    一个人若是极力隐瞒什么,反倒容易打开突破口,可一个人已经将自己活成了死人,什么都不在乎了,从心理到生理上都不再对外界的刺激给予任何反馈,你能拿他怎么样?

    闫思弦突然道:“你的《圣经》扔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警察的报复

    翟阳在听到“圣经”二字时,缩了一下脖子。

    “不会真扔了吧?不怕下地狱?”闫思弦继续道。

    “不是的……”翟阳摇头,“是他抛弃了我,否则吴亦彦就该摔下去!他才该下地狱!”

    “读书不认真啊。”闫思弦摇摇头,“上帝全知全能,你那些小动作,真以为能瞒过他老人家?”

    翟阳想争辩,张了张嘴,又放弃了。他恢复了丧到极致的样子。

    “无所谓了,本来也就是个精神寄托,我信他,你们就能放了我?”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这让吴端如临大敌。好在,翟阳只是从领口拽出了一个十字架吊坠。

    他将整条项链取下,毫不在意地仍在了地上,又揉了揉脖子,仿佛卸掉了某种枷锁。

    “怎么想起信这个的?”闫思弦道。

    “没刻意想,就我家对门老太太信,有一回老太太病危,闺女一个人背不动,我帮着送的医院,熟了,她就送我一本《圣经》,说是信那个有好处,她能抢救回来全亏了上帝保佑,还说她会天天替我祷告。

    后来我妹出事儿……我是说,她那阵子要死要活的,搞得我也活得没个人样儿,我一点办法没有……

    算是病急乱投医吧,没事在家翻了翻那本《圣经》,也学隔壁老太太祷告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真有这玩意儿,还是赶巧了,第二天我妹就没闹腾。

    那就信呗,有些东西,宁可信起有,不可信其无。

    说真的,我祈祷的每一件事儿,都实现了,我真信,我知道他存在,只不过……”翟阳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你说得对,我的那些小动作,我想杀死吴亦彦,他都看到了。

    所以他抛弃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他了。我谁也不要了。”

    翟阳说得决绝。

    “那些小动作……是指损坏世纪广场露台围栏?还有往围栏附近的地面上泼洒油?”闫思弦追问道。

    “不止。”翟阳一转话锋道:“你们不用急,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们,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没必要瞒着了。

    我……只想你们快点把我送进去。”

    “监狱?”

    “嗯。外面……我恶心。”

    令他恶心的,是冷漠乖张的父母,自私背叛的妹妹。

    他本以为,在这世上,自己和妹妹是真正的相依为命,甚至,这相依为命的情感足以支撑他抗衡父母的无理取闹。

    所以他时时刻刻保护着妹妹,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他本以为这感情是相互的,直到从新闻里看到妹妹想要见他。

    “我知道有圈套。我知道她是在帮你们,想引我出来。”翟阳道:“我知道那是圈套,可我还是会往里钻,我会回来的。

    你们不信?你们抓我的时候,我正在吃最后一顿监狱外头的饭,吃完,就要回墨城了……

    不,这不重要,我不是想要什么自首情节,不需要那个……”

    意识道自己的语无伦次,翟阳沉默了片刻。

    “还是你们问吧。”翟阳道。

    “那就从你妹妹失踪说起吧。”吴端道:“那天什么情况?”

    “她好转了很多,真的好转了,已经好几天没折腾着自杀了。我就疏忽了一下……那天我休息,就让保姆不用来了,我看护向阳一天,太困了,之前被她折腾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看会儿电视的工夫,我歪沙发上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我急死了,到处找啊……呵呵,我还祈祷向阳千万别出事儿,现在看来,祈祷倒是灵验了。

    后来,一天天过去,人一直没消息,我只能往最坏的结果上猜。

    那些天,一想到我妹妹很可能已经死了,她的尸体躺在某个冷冰冰的地方,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吃掉,她的眼睛始终闭不上……我的心啊,真跟被人拿刀子捅一样。

    我恨那个伤害她的人,我去报案,让警察抓他,可……呵……”

    翟阳意味深长地看了面前的两名刑警一眼,“他们能有你们的一半操心,我就不用走上这条路。

    我也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失踪者家属,每天盼着从警察那儿得来点新消息。

    不是的,真实情况是没人管,根本没人在乎我妹妹的死活。

    感情受骗?活该啊,谁让她一心想吊金龟婿?别人咋没上当?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指望不上警察,靠自己吧,我查不到那个骗了她的人,那人什么都是假的,那我就找他的同类。

    pua毕竟小众,先进圈子,慢慢打听,总能把人找出来。

    吴亦彦是我头一个盯上的人,他的培训班就是qq群也算小有名气吧。

    看了他在群里的言论、课程,说对他没有仇恨反感是撒谎,每次想到那个骗我妹的人就是用了一样的套路,我就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扒皮抽筋。

    可我也知道,我的目标不是吴亦彦,我盯着他,只是为了找到那个欺骗我妹的人。

    我没想到会看到那件事他们弄死了一个女的,还趁大晚上,把人埋了。

    那天我也吓得够呛,回家想了一晚上,又觉得是个机会。

    第二天,我带着铁锹什么的,去把尸体换了个地儿,藏起来了。

    那之后,每隔几天,我就去拍几张照用给我妹买的拍立得。然后用照片要挟吴亦彦和姓王的另外一个人,我在pua聚会上见过,名字忘了,只记得姓王……”

    “王博昌。”吴端补充道。

    “哦,对,是叫王博昌。”翟阳继续道:“王博昌没两天就跑了。跑了好啊,反正我本来就没那个精力跟两个人斗智斗勇。

    我决定跟吴亦彦赌一把,就赌自杀,只要他没掉下来,就算他通过上帝的考验,我就再也不找他麻烦……”

    “你不是上帝。”闫思弦打断了翟阳,“怪不得耶老爷子抛弃你,自作聪明也就罢了,你还想顶替人家的位置……啧啧,换了哪个神仙,不得跟你急。”

    “或许吧,或许。”翟阳没兴趣反驳,此刻的他只想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他问道:“你们找到那个女孩儿了吗?就是被我埋在……”

    “找到了。”吴端道:“她死于醉酒后突发的心脏骤停,不是被人杀死。”

    翟阳一愣,“你是说……”

    “我是说,吴亦彦和王博昌并没有杀人,至少没有故意杀死这个女孩,当然了,我也并不否认,他们欺骗别人感情的行为,的确令不少女孩儿痛不欲生,甚至还出现了轻生的女性受害者。他的罪,自然也会得到应有的制……”

    “别开玩笑了!”

    翟阳的情绪总算有了些波动,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膛一鼓一鼓,显然是动了气。

    “要是那些人真能得到制裁,我妹妹会上当吗?我至于像现在这样吗?你们和他一样,”翟阳戴着手铐的手指向了地上的十字架,“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正义法律,最后下地狱的不还是我们?!”

    他的眼眶慢慢湿润,眼圈变红,一滴眼泪终于顺着外侧眼角淌了下来。

    “我承认,咱们国家的刑法,对于教唆或者促成成年人自杀,确实没有明确的规定,类似的案件里,也多以民事赔偿了结,这是个遗憾。

    但真要说法律漏洞,却也算不上,凡事总有两面性。

    成年人有一定的判断力,知道自杀的后果,轻易不会被暗示或者教唆自杀,那些极端情况,自杀者本身也要对自己的软弱负责。

    拿你妹妹来说,跟你要死要活,难道就没有感情受挫后想博得关注,从你这儿填补伤痛的因素?

    你是个处处维护她的好兄长,却不了解她。

    在你看来,遭到背叛是个巨大的意外,可在旁人看来,翟向阳背叛你才是大概率事件,毕竟是你把她宠坏的,是你让她觉得可以肆意作天作地,出了事儿有哥哥兜着……”

    “别说了!你别说了!”翟阳摇着头,“他不想面对,他只要浑浑噩噩,那些现实,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吴端重拾了那个她关心的问题。

    “流浪汉去哪儿了?”

    “不知道。”翟阳诧异道:“你们不会以为我把他怎么了吧?呵……警官,想象力真丰富。”

    吴端的表情告诉他,确实如他想的一样。

    翟阳两手一摊,做出一副随便警方怎么查都行的架势。

    ……

    审讯结束,两人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冯笑香道:“吴队,你让我查的人,查到了。”

    “欺骗翟向阳感情那小子?”闫思弦问道。

    “嗯。”

    “人还活着吧?”吴端十分关切。

    “活着呢。看来翟向阳的供述没有问题,他确实还没有找到复仇目标。”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吴端内心十分复杂。

    一切都是因这个人而起来,而他尚不自知,或许,他还在欺骗着其她无辜的女孩儿,游戏人间。

    冯笑香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吴端的想法。

    “我查了他的通讯记录,他同时跟至少5个姑娘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暧昧的就更多了。这是根老油条了。”

    吴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一解心头之恨。闫思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很快他便开口道:“要对付他,已经超出了法律和刑侦的范畴,换句话来说,会越界。”

    吴端盯着那照片,眯了一下眼睛。

    “要是不能偶尔越一下界,岂不是很无趣?”

    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并对冯笑香道:“给我这人的位置。”

    “好。”

    闫思弦赶忙跟上,“你想怎么办?”

    “先把人抓来,就以协助办案的由头,他本来就跟本案有关,我们办案,最长羁押时间37天,就按这个来,扔看守所待着去。

    另外,把这事儿通知他的所有亲戚朋友,还有单位。

    他不是操控别人的感情,骗取别人积蓄,毁掉别人的生活吗?我也不让他好过,等出来了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以后你可再别说我腹黑了,我可不敢跟你比。”调侃完,闫思弦又摇了一下头,“你这理想是好的,但实际操作起来,恐怕达不到效果。”

    “为什么?”

    “鱼找鱼,虾找虾,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你把他抓进去,关个几十天,不审不判,又放出来,说不定反倒成了他跟狐朋狗友炫耀的资本。

    看啊,我真把一个女孩儿骗得家破人亡,我多有本事啊,警察也拿我没办法,抓了我又怎么样?不还得放?

    到最后,很可能是,朋友不但不会瞧不起他,反而还要高看他一眼。”

    “那你有什么建议?”吴端道。

    “最狠的办法,曝光他的信息,彻底拆毁他的舒适圈,让他感受一下网民们的愤怒……”

    “绝对不行!那是网络暴力!会失控的。”吴端摇头,“我们已经出格了,更要格外小心,绝不能出岔子。”

    “吴队还是那个吴队,一点儿没被愤怒冲昏头脑。”闫思弦道。

    “你考验我?”

    “没,纯粹受教。”

    吴端瞪了他一眼:老子信了你的邪。

    闫思弦不理他的抱怨,继续道:“那我再出一个主意。”

    “最好能用。”吴端道。

    “老大放心。”闫思弦笑得十分狗腿,“他不是擅长欺骗姑娘们的感情吗?那就让被她欺骗的姑娘们对付他。”

    “怎么说?”

    “笑笑那边操作一下就能办到啊,把那些姑娘拉一个群,大家把话说开,瞬间就能拆穿这渣男的行为。

    你要相信,愤怒的女人破坏力堪比核弹,况且还是一群愤怒的女人。够这混蛋受的。反过来被女人们捉弄和唾弃,才会让他有过街老鼠之感。

    而且,这是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对受骗的姑娘来说,有个小集体可以依靠,心中的愤怒又有发泄的出口,绝对是好事儿。”

    “这倒是。”

    吴端沉思片刻,确定想不出什么纰漏,才点头道:“就这么办。”

    “得嘞,这事儿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闫思弦转身要回办公室。

    “你对这事儿格外积极啊。”吴端道。

    闫思弦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只留给吴端一个双手插兜儿,酷到掉渣的背影。

    “一向严谨的吴队肯抬手放水,百年不遇,我当然要把握机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忧谷(1)

    “你干嘛呢?”

    闫思弦一手插在居家裤的口袋里,懒洋洋地下楼。

    浅色全棉的居家服将他包裹修饰出一种柔软无害之感。

    翟阳的案子让他们好生忙碌了一个多礼拜,案子移交预审大队后,两人获得了一天轮休。

    闫思弦刚睡醒,就看见吴端站在落地窗边,掰着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一二三四……今天是七九的第五天,按说天气该转暖了,可你看这雪下得。”

    窗外是鹅毛大雪,整座城市都是白茫茫一片。

    “可还有一句话,叫瑞雪兆丰年,”闫思弦摇摇头,“岂不是前后矛盾了?不是很懂啊。”

    吴端摆摆手,“你又不种地,不用懂。”

    “你家的花圃……没事吧?”闫思弦不无担忧地问道。

    吴端笑道:“你想啥呢,现在都用大棚,不影响的。”

    “哦。”闫思弦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找了一个愚蠢的话题,把天聊死了。

    好在,闫思弦在吴端面前的脸皮已经练出来了,他很快便没话找话道:“那今儿你有什么安排?”

    “本来想去健身——就是你上回推荐的拳馆——想想还是算了,像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估计没啥效果,白瞎了教练操心。”

    “你倒是会替别人考虑。”

    吴端耸耸肩,“没办法啊,欠了别人点什么就浑身难受,不过……”

    吴端外头看着闫思弦,“你除外,你这儿……哎,欠太多了,虱子多了不痒。”

    “荣幸之至。”闫思弦挑起嘴角,建议道:“你要真想去健身,小区里也行。”

    “小区?”吴端指着脚下,“这儿?”

    “嗯,小区的游泳馆还不错,我去过几次。最重要的是,我家的,不用花钱。”

    一听不用花钱,原本还有顾虑的吴端此刻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光。

    “那……我弄点吃的,吃完去?”吴端已经去开冰箱门了,“你想吃啥?”

    “呦,还能点餐呢?”闫思弦挑眉逗他。

    “趁爸爸心情好。”

    掉坑的闫思弦毫不在意地丢下“随便”二字,上楼洗漱去了。

    吃完饭,临出门时,吴端又有些局促道:“那儿卖游泳装备吗?我啥都没带过来。”

    “有。”回答完,意识到问题的闫思弦问道:“诶对了,你之前租的房子,不是已经退了吗?那你余下那些东西呢?”

    “一些不穿的衣服,放小区的旧衣物回手点了,还有一些,弄回家去了。”

    “你父母那个家?”闫思弦跟他确认。

    “嗯。”

    “干嘛不拿来?”

    “我不是怕把你家弄乱了吗?”吴端的局促更甚了一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相互搓了搓。

    “乱?”

    闫思弦环视一圈,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后知后觉。

    吴端搬来之前,他的生活有钟点工照料,家里从来都是一尘不染。

    吴端搬来以后,按说两个人住,脏乱差的情况会更甚,钟点工来家里打扫的频率却比以前低了很多。

    因为吴端默默承担了打扫的工作。

    他总是忙里抽空,这儿收拾一把,那儿擦洗一下。

    他还是拿自己当个外人,觉得占了闫思弦的便宜,便想方设法地从其它方面补偿,付出劳动之类。

    闫思弦站在二楼,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在厨房煮鸡蛋的吴端。

    随他去吧。

    闫思弦仔细想了想,得出了这一结论。

    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过多的认为干涉或许适得其反。

    这是一顿十分安静的早饭。

    两人似乎习惯了时不我待的清晨,抓到什么吃的就往嘴里塞什么,才是他们的常态。像这样正式的早饭,反倒叫人莫名其妙。

    “大湾分局……”

    “哎要不……”

    两人同时开启了找话题模式,又同时噤声,相视一笑。

    闫思弦剥完鸡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大湾分局前两天破了个案子,挺……哎!挺惨的,你听说了没?”

    “那正好,你讲完了,我给你说个开心的事儿。”闫思弦道。

    “就是,过年期间,好多人家不都是亲戚什么的凑在一起打牌吗?牌桌上发生口角,一个人觉得自己的表姐和表姐夫两口子,合伙出老千诈钱。”

    闫思弦“啧”了一声,问道:“赌得很大吗?”

    吴端翻了个白眼,“在你眼里,多大也算不上大吧?”

    “低调低调。”闫思弦夸张地“谦虚”着,没个正形。

    吴端却正色,解释道:“其实也没玩多大的,五块十块那种,可架不住玩得久啊,据归案的嫌疑人交代,发生矛盾时候,牌桌上差不多有小两千,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五了。

    跟钱没什么关系,关键人当时情绪到那儿了。”

    “理解。”闫思弦点头,“然后就杀人了?”

    “嗯,杀了表姐,表姐夫。”

    “一杀二?够凶的啊。”

    “麻将,四个人,二杀二。

    只不过,杀完表姐表姐夫,那俩凶手中的一个又起了龃龉,怕另外一个告密,干脆把另外一个人也杀了。”

    “算下来,一杀三啊。”闫思弦道。

    “可不是,而且,四个人相互之间都有亲戚关系。”

    “怎么案发的?”

    “案发到破案的过程倒也快,总共没超过48小时。”

    闫思弦点头,“正常,不像预谋杀人,前前后后有各种准备措施,激情杀人漏洞往往比较多。”

    “是啊,案发第二天,家里亲戚拜年聚餐,发现少了仨人,怎么都联系不上,有关系要好的人赶去表姐两口子家敲门,没人,当即就报警了。

    警察去,问清了前因后果,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嫌疑人。

    激情杀人嘛,嫌疑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心理防线,连审带吓唬的,就全招了。”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儿……”闫思弦摇头,“这一大家子……哎!”

    吴端道:“我说完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下午有安排没。”

    “怎么?”

    “没事儿得话,陪我去一趟公安大学吧。”

    “我们学校?”吴端问道。

    “快该改口了。”

    “改口?”

    “咱们学校。”闫思弦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一张纸,“我收到博士录取通知书了,去报个道。”

    “哈?”吴端起身,好奇地拿起那张纸,只见正面有几个大大的“录取通知书”字样。

    扫了一眼内容,瞬间便抓取到了“闫思弦”“博士学位”这几个字。

    “这就是你们钱权阶层花钱搞学历的套路?小闫啊,你真不用这样。毕竟,你已经是整条街上最有钱的崽了,如果吴彦祖不在,你还是最帅的崽……怎么能被学历这种我们普通人才挤破头抢的玩意儿束缚手脚……”

    闫思弦笑道:“第一,博士是我凭本事考上的,第二……”

    “等等,你别第二了,第一条你就不合格,我怎么不记得你今年……不对,应该说去年。我可不记得你去年参加过考试。”

    “我以前考的,当年考博的时,公大就是备选方案,万一国外导师不收我,就去公大。

    当年我考试也过了,论文数量、质量都达标,面试也合格了,只不过……备选方案没用上。

    这不是现在导师出了事儿,不上不下地把我吊着,我总可以找一条退路吧。

    有一点你说得对,这中间是拖了点关系,我去年是没去参加考试,我是按照之前的成绩补录的。”

    吴端既佩服闫思弦,又对他将自己的母校当做备胎的行为嗤之以鼻。

    虽然不爽,却也知道那是闫思弦的本事,无可厚非。

    “我就不明白了,你还在乎学历?”吴端道:“干嘛非要把这个博士读完?”

    “倒也没多在乎,纯粹讨厌浪费成本。我已经在这件事上花费了时间精力,如果有机会达成我想要的目标,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我可以追加投资,没理由半路放弃。”

    “倒也是。”吴端点头。

    “另外,这对我也算是一种督促吧,让我空余时间多读书,少打游戏,没办法,自控力差,只能靠学业负担逼迫自己一下。”

    “你还有受虐倾向。”吴端撇嘴。

    闫思弦露出一个稍显危险的笑容,“事实证明,我不是受虐的那个,吴队想了解一下吗?”

    吴端连连摆手,“别别别,咱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

    计划总是美好的……

    半小时后,就在两人刚打来屋门,准备奔向游泳馆时,吴端的手机响了。

    “局里来的。”看过号码,吴端叨念一句,便接起了电话。

    闫思弦颓然将自己砸进沙发。

    待吴端挂了电话,看到生无可恋的闫思弦,笑道:“你应该庆幸,他们没等你进游泳馆,换好泳裤了,再来电话。”

    “你可真会安慰人。”闫思弦将自己从沙发里拔出来,“有案子?”

    “碎尸案,目前只找着两块尸体……呃……据说是很小的两块,一截手指,还有一片……肉……”

    “肉?”

    “说是有切成片儿的肉,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貂儿已经往现场赶了,快走吧,咱们总不能输给妹子。”

    “走!”闫思弦提高了音调,凭此找回了刚刚被失望占据的思绪。

    两人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才发觉,今天不仅下着鹅毛大雪,风还很大。

    雪片直往挡风玻璃上撞,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啪啪声。

    “我去,这是雪还是冰雹?”吴端伸出一只手,接了一朵雪花,才确认自己的想法没错。

    闫思弦则问道:“现场在室外?”

    “嗯。”

    “啧。”

    两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在室外搜索意味着什么。

    人要挨冻也就罢了,关键是线索被雪一盖,有时候即便大规模铺人力,也无法达到搜寻效果。

    现场并不太远,拉了警戒带,七八名警员正在忙碌。

    搁在平时,这画面十分寻常,可是今天,在恶劣天气的衬托下,竟然让吴端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萧索无力之感。

    “什么情况?老魏。”吴端向现场带队的刑警组长问道。

    刑警组长老魏已年近四十,实在扛不住冻,脸上戴着个法医使用的蓝色一次性口罩,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邪性啊。”老魏从警车后座的证物箱里拿出一截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指,道:“就在垃圾桶最下面,被冻在桶底了,清洁工人今儿来倒垃圾桶,发现桶底沾了东西,拿火钳捅了捅,指头落地,吓了一跳,跑出去一百多米,想起来报警了。

    人在另外一辆车上,咱们的人正做笔录呢,我估计……”老魏摇了摇头,“估计没戏,就是偶然碰上了。”

    吴端从证物箱里拎出另一个证物袋,“我听电话里说还有一片肉,是这个吧?”

    “嗯。我们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整个儿筛了一遍,就发现这片儿肉了。”

    老魏眯着眼睛,“单看皮,既不像猪皮,更不牛羊猫狗之类的动物皮……越看越像人皮,就装起来了,法医回去验吧。”

    吴端点头。

    除了这两样东西,证物箱里就再没有其它物证了,刑警们还在四下搜寻着。

    吴端对老魏道:“去车上待着,以后这种现场,就别往前冲了,交给我们,风湿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

    老魏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上车,钻进警戒带,继续投入了搜寻工作中。

    吴端四下望望。这是一处位于马路边的垃圾桶,两箱式。左侧标着不可回收,右侧标着可回收。

    但从其内垃圾的形态来看,我国的垃圾分类管理可谓相当失败。断指和肉片就是在“可回收”的桶里找到的。

    地段也很普通,不太繁华,也不太萧索,车流量适中,只有路口处有交通监控探头。

    目标垃圾桶恰好位于监控盲区。

    周围小区大多是新建的,小区的入住率不算低,可沿街门面房还都空着,也不知是因为房租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也没有可调阅的民用监控。

    吴端想了又想,最终按捺下了铺人力搜索周围数公里内所有垃圾桶的想法。

    就在他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时,一直拎着证物袋观察断指的闫思弦“嗯?”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忧谷(2)

    “怎么了?”吴端问道。

    “文化人啊。”

    说话时,闫思弦的鼻子几乎挨上了那截断指当然,还隔着一层薄薄的证物袋。

    “你是说死者?”吴端也凑上前去看那断指。

    “右手中指,你看这块老茧,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闫思弦道。

    “不尽然吧。”吴端伸出自己的右手中指。

    他本只是想给闫思弦举例,比出这个手势后意识到不雅,干脆将几个手指都舒展开来。

    “咳咳……那个……你看,我好多年没握笔了,可手上的老茧还在,不止老茧,上学的时候握笔太用力,我右手中指最末端的指节甚至都有点歪……能看出来吧?还挺明显的?”

    闫思弦伸手,在吴端的指关节处摩挲了片刻。

    “不一样的。”他道,“你这个明显是多年前留下的,老茧的表皮已经长得和其它部位的皮肤一样细腻,他这个明显能看出来,表皮还很粗糙,是新磨的。

    换句话来说,他死前还在频繁地用笔。”

    “频繁用笔……是学生吗?”

    “还不好说,不过,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说明死者是一个卫生习惯比较好的人,而且指甲边缘的死皮也仔细地去掉了,说明指甲可能不是自己修剪的,而是去美甲店养护指甲……”

    “难道是个女的?”吴端道:“不会吧?这指头看起来……又粗,指甲盖也大,看起来是男人啊。”

    “男人也有在外头修指甲的,我还见过不少呢。一看指甲一圈的死皮,去得干干净净。”

    闫思弦伸出自己的手来,跟那手指头对比。吴端终于看出了差别。

    他得承认,两相对比,差别还是蛮明显的。

    “好吧,所以这是一个肯花钱修指甲的人,要么属于那种有钱又有闲的成功人士,要么是个特别注重外表的男性,要么是女人。”

    吴端总觉得这总结十分别扭,干脆一门心思观察断指,试图从断指皮肤的细腻程度观察死者年龄,可是冷冻过的手指皮肤苍白,指肚部位还有不自然的褶皱,还真不好说。

    他只好放弃。

    “等法医的检验结果吧,这么小两块……怪难为他们的。”

    刚进入现场的貂芳恰好听到吴端的话,接道:“放心吧,能验出来的信息应该比你想的多,毕竟……你忘了明昌公园的杀人案了?只有一个不完整dna样本,凶手不照样抓住了吗?”

    闫思弦苦笑一下,“你这安慰人的本事是跟老大学的吧?”

    貂芳耸耸肩,拿过证物袋,“东西我带回去了,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经历了3个小时的搜寻,再没有什么发现,吴端下令收队。

    刑警们虽然也为案件焦虑,但不用继续顶风冒雪地干活儿,还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四个人一辆车,他们一上车,身上裹挟着凉气,警车里的温度立即下降了一大截。

    吴端回到车上时,也一个劲儿搓着手。

    闫思弦将暖气开大,又将两人的座椅加温功能开到最大。

    吴端伸手,将座椅温度调下来,“我慢慢缓吧,你这高级东西,我用不来。”

    “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怕晚上尿床。”

    “哈?”

    “老话,小孩儿屁股热了容易尿床,我小时候,奶奶老说。”

    闫思弦噗嗤一声乐了,由着他自己调温度。

    吴端将话题扯回案件,“先想办法确定尸源吧不对,现在说尸源还早了点。”

    “你觉得手指的主人可能还活着?”

    “嗯。大概十五年前吧,也出过类似的案件,而且全国通报了,我上学的时候,那案件还做为案例写进教材了。

    南方一个省份,出了一伙儿摩托车飞抢的凶犯,是真的手段残忍,穷凶恶极。不仅抢包,还专门拿砍刀往失主关节处砍。

    因为人在被抢的瞬间,许多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拽住自己的包。

    这伙人就专砍人手腕和臂弯,砍的角度、位置、力道还专门练过,许多受害人,被砍掉的手一直抓在包带上,被凶犯直接带走处理掉,错过了最佳的接肢时间,落下终身残疾。

    有些人的手,就是在城市偏僻处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闫思弦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这样的消息让他心里发闷。

    “幸福的人都是一个模式,不幸的人,所经历的不幸千奇百怪。谁能想到受害人的身体发肤瞬间脱离时,他们经历着怎样的无助惊诧绝望。

    或许上一秒还幸福地准备入职、升学、结婚、旅行,下一秒就……”

    闫思弦打住了话头,“抱歉,我忘了基本原则,不要过度代入受害者的情绪。”

    “没事儿,理解。”吴端道:“我当时看到这个案例,连着一个礼拜没睡好觉。”

    闫思弦已决心不再深入讨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眼下这案子会不会跟飞车抢夺一样,是故意伤害案。”

    “我希望是。”

    中午吃过饭,吴端的愿望破灭了。

    尸检室里,貂芳吴端闫思弦三人凑在一起,看着铁盘里的一截断指,一块肉片。

    “报告没来得及写呢,我先大概跟你们说说。”貂芳道,“人已经死了,指头和肉上都没发现生活反映。

    我推测,最大的可能性是,凶手杀完人,把人冷冻起来,慢慢地切成小块或者小片,一点点丢掉,这样很难被发现,毕竟……”貂芳指了一下肉片,“这种东西,一般人看见都会以为是被浪费的粮食吧。

    还有啊,现在咱们市政环卫方面,也比较先进了,一般都是用那种自动化的垃圾车倾倒或者回收垃圾,人工操作的很少了,被发现的概率就更小了。”

    “死者的基本信息,性别年龄之类。”吴端提醒道。

    貂芳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男性,年龄在55到57岁左右,手指是右手中指,肉得话从肌肉分布初步判断,是右侧大腿外侧的肉。

    通过肉片状态,可以对死者的体脂含量有一个初步判断。死者身体脂肪含量高,很可能是个胖子,至少是那种……那种中年发福的状态,你们懂吧?”

    “明白。”吴端道:“血脂各方面健康情况呢?”

    “那个法医实验室等下出报告,你直接看报告吧,数据比较直观。我要重点说的是下面的两条信息。”

    貂芳停顿了一下,吴端点点头,表示他已经对关键信息洗耳恭听。

    “第一,我在尸体的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的碳酸钙和硫酸钙粉末。”

    吴端皱了下眉,表示当初学的化学知识已经基本还给老师了。不过他掏出了手机,想查一查这两种物质的特点。

    “粉笔灰?”闫思弦直接给出了答案,“难道是个老师?”

    “可能吧,”吴端道:“不过,除了学校,其实还有一些零星用得到粉笔的地方。”

    “比如?”

    “比如,各种培训班、小饭桌、小课堂。

    还有一些苟延残喘要死不死的国有工厂,我以前办案的时候见过,厂房里头还出板报呢。

    还有个别街边小店,尤其餐馆你们肯定见过,门口立一块小黑板,写上今日特色菜信息。

    不过最值得留意的当然还是学校。”

    吴端思索片刻道:“可以先派人去墨城的学校地毯式排查,看看有没有50多岁的男性教职工失踪。”

    “那我再给你加一个世间限制吧,”貂芳道:“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从手指和肉片上的耐低温微生物菌落数量来看,死者被冷冻了至少8个月。”

    “什么?!”

    “太久了,实在没法推测准确世间,但8个月不会有错……现在是2019年2月,往前推8个月得话,是2018年的7月,盛夏时节。

    死者与去年夏天遇害,从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遇害后立即被冷冻保存了尸体。

    这8个月中,凶手一直慢慢地切割和丢弃尸体,真是很……”

    貂芳寻找着恰当的形容词,“真是个慢性子。”

    吴端总结道:“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名去年夏天失踪的五十多岁体态偏胖的男人。

    他有机会接触到粉笔,并且手上有长时间书写留下的茧,可能是学校里的教职工。

    同时,从指甲修剪情况来看,他有比较好的卫生习惯,而且……还去过美甲店……”

    吴端摇了下头,“总觉得有点撕裂。”

    他决定不在尸检室纠结这个问题,毕竟这已经超出了法医能够提供帮助的范畴。

    吴端的正说话时,一名法医助理进屋,将两张a4纸递给貂芳。

    貂芳道了谢,低头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内容,待吴端说完了,继续道:“血检、dna检验方面的信息反馈回来了。

    应该没有前科,至少国家dna数据库里没比对到匹配的。

    血检显示死者为o型血,血脂高。除此以外得话……”

    貂芳再次确认了一遍报告单上的内容,“除此以外,没什么具有代表性的信息了。”

    吴端接过报告单,“行吧,我先筛人。”

    吴端快步出了尸检室,回到一支队办公室。一进门就脆生生地拍了几下手,“有活儿了哥儿几个!”

    几名刑侦组长纷纷围拢过来,吴端布置道:“笑笑负责筛查失踪人口,我等下把筛查条件发你。”

    “好。”

    “小赖和亮子负责带人走访,笑笑筛出来的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务必尽快了解清楚详实信息,把符合条件的人列份名单。”

    “好。”

    “老魏,你的人去联络市里的行业协会,我记得墨城有个美业行业协会,好多美容没法美甲的连锁店老板都在那协会里面。

    去请他们帮忙,把消息发美甲店行业群里总之,尽量让消息快点散播吧。

    问问有没有接待过符合条件的男性顾客等下我也把筛查信息发你。

    男性去美甲的毕竟是少数,如果接待过,印象应该比较深刻吧。”

    “得嘞,”老魏道:“那我先带人去行业协会。”

    吴端又点了一名组长的名字,“筛一下各分局、派出所的报案记录,凶手既然把人切成小片、小块丢弃,说不定还接到过相关报案。要是能找到其它的……抛尸地点,说不定能定位出凶手的活动范围。”

    “抛尸地点”四个字吴端说得有些犹豫,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被抛的已经不是“尸”,而只是一些边角碎料。

    “好。”那组长问道:“要调监控吗?”

    吴端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没回话,而是先道:“对清洁工的问询笔录,我看看。”

    老魏递上了一个笔记本,“在这儿呢,要是这个不够详细,我给你调执法记录仪去。”

    “不用,”吴端道:“清洁工说以往那处垃圾桶每天都有清洁车负责倾倒,昨天也一样。今天扫雪任务比较重,清洁车都拍到主干道上运积雪了,顾不上垃圾桶,就由人工倾倒。”

    “是。我们去环卫公司调了清洁车司机询问,据那司机回忆,昨天他在午后倾倒了目标街道的垃圾桶……”

    “午后?确定吗?”吴端道。

    “那司机很确定。”

    吴端又看了一眼垃圾桶底的特写照片,笃信道:“断指和肉片是昨天倾倒过垃圾桶以后,凶手才扔进来的。时间范围确定,就可以调路口的监控了,这段时间经过的行人和车辆都筛一遍吧。还有周围小区出入过的人,小区监控也调一下。”

    一名没被布置任务的刑警组长主动道:“那我们去吧,调回来监控我们和图侦的一块儿看,速度能快点。”

    “好。”

    一名尚未弄明白吴端思路的刑警组长问道:“这就……能确定时间了?”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路格外滑?”吴端问道。

    那刑警组长点头,“滑啊,早上一出门差点滑一跤。”

    “那就对了。因为有冰。

    以往下雪,只是有积雪,可是今天不一样,积雪下头还有一层薄冰。

    因为前两天气温回暖,以前的积雪化了,路面基本都是潮湿的,有些地方还很泥泞。

    昨天正午,气温已经达到零上,环卫车去收垃圾的时候,即便桶底原本有冰,也该化了,指头和肉片冻在垃圾桶底的状态,应该能跟其它垃圾一起倾倒出去的。

    我们看到的指头和肉片,只可能是昨天午后倾倒过垃圾桶之后,到今天清洁工发现指头之前,这段时间被扔进垃圾桶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忧谷(3)

    最先反馈回信息的是老魏手下的刑侦组。

    当天下午下班前,老魏发回了一张地图照片。是墨城的平面图。

    这张平面图上,被标记了数十个红点。

    随地图还附了两份表格。

    老魏在电话里向吴端说明道:“美业协会已经动起来了,他们有不少店主自发组织的qq群、微信群,消息传播得很快。

    的确有一些符合条件的男性顾客,在美甲店办了会员而且,感觉定期修剪保养指甲的男性群体,比咱们最开始想象得要多得多。”

    “我的错。”吴端道:“以后我注意,对不了解的事物,不下结论。”

    老魏继续道:“能直接查到身份信息的美甲店会员我是说符合咱们条件的那些,都列在表格里了。

    还有一些顾客,据店家回忆,似乎有符合条件,但没办会员,所以查不到身份信息。

    这样的店,我都标记在地图上了,还附了一张店铺地址的表格,得挨个儿去筛一遍。

    另外,店家太多,有些信息还在传递中,表格和地图,还会继续完善。”

    吴端看着地图上不算密集也不算稀疏的红点,心中怅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雪总算停了,天依旧是阴沉的。

    “明天开始走访吧。”吴端道:“我再派三组人,和你们组一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们各负责一边,你来主抓走访工作。”

    “得嘞。”老魏道:“那我就让兄弟们回家了,早点回去养足精神。”

    “好。”

    一支队办公室里,冯笑香起身,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双肩包,“我也先回去了。”

    吴端道:“今儿早啊,不蹭市局的光纤打会儿游戏了?”

    冯笑香摇摇头,“有事儿。”

    见她不愿细说,吴端便也不再多问。

    冯笑香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丢下一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电话,我可以在家工作……”

    她拍了拍自己的双肩包。

    “多谢。”

    大家出门办事的办事,回家的回家,办公室里空空如也。

    闫思弦问吴端道:“咱们也回去?”

    “再等等吧。”吴端道:“小赖他们还在了解失踪者情况,我看过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名单,有9个,应该快……”

    他话还没说完,钱允亮进了办公室。

    “dna样本采集回来了,符合条件的九名失踪者,全采集到了。”

    “你们够快的。”闫思弦道。

    “主要dna系统逐渐普及了,分局和派出所有采集dna样本的意识了,有四个人,我们直接在报案的派出所拿到了民警收集好的dna样本。”

    钱允亮站在门口,一边说话,一边探出头朝走廊另一端的法医办公室看去。

    “……小赖把样本送法医办公室了,今晚貂儿姐怕是要加班了。”

    吴端早就待不住了,也出了门,要往法医办公室奔,却见貂芳穿着白大褂,抱着一只证物箱,看样子是要去楼上的dna实验室。

    两人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貂芳大大咧咧道:“回去吧,甭耗着了,今儿晚上没你事儿,明早给你结果。”

    吴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貂芳截住。

    貂芳继续道:“哎对了,你帮我叫个外卖,就炒饭吧,让他们放门卫室,我饿了自己拿去。”

    说完,她火急火燎地进了电梯间。

    吴端掏出手机,统计了一下一支队和法医科今晚需要加班的人,统一订了外卖。

    “看来,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吴端道,“但愿能快点确定尸源吧。”

    两人沉默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闫思弦突然道:“整整八个月,这案子有点意思。”

    “你有什么想法?”

    “一点点。”

    吴端没说话,他知道闫思弦会讲下去。

    果然,闫思弦继续道:“我问你啊,从以往的案件来看,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共同特点?”

    “你这问题……好宽泛。”

    “好吧,的确是个糟糕的问题,那我直接说答案吧。”

    “洗耳恭听。”

    “凶手是恐惧的。令他们恐惧的因素有两个,第一,犯案后怕事情败露,怕被警方抓住;第二,对死人和杀人这件事本身的恐惧。

    第一种就不必细说了,毁尸、藏尸都是出于对事情败露的恐惧。

    第二种倒是可以细说说。”

    “唉我去!”

    吴端本有了一些想法,可两人正赶在下班高峰期,路上十分拥堵,他被一辆违章变道小轿车别了一下,差点发生刮蹭。赶紧打方向,踩刹车,才避免了麻烦。一分心,刚刚聚拢的一点想法被打散。

    这让吴端有些恼怒,眉头皱了起来,对着那厮的车牌盯了一眼,忍了忍才没骂出脏话来。

    闫思弦倒是大度,阴测测道:“让他蹭,蹭完了非让他把车扣交警大队做事故鉴定去,我是无所谓啊,扣一辆,还有得是代步车,他就不一定了。”

    吴端:“收起你资本主义的腐朽想法,别给公务人员招黑!”

    闫思弦:“好的老大,我错了老大。”

    吴端继续道:“继续吧,你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第二种恐惧……那什么……”

    吴端回忆着被打散了的想法。

    几秒钟后,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时间跨度!”吴端道:“八个月的时间跨度也太久了……或许吧,或许在凶手看来这是个十分保险的处理尸体的办法,毕竟,在物质极度繁荣,到处都是浪费现象的城市里,没人会在意被丢弃的小块肉片。

    可是,这也意味着,凶手要跟尸体长时间相处。

    一个人的冰箱里或者冰柜吧,总之,他得有冷藏设备长年累月地塞着一具尸体,怎么想都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

    闫思弦微笑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就像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什么共同特点。

    我想说的是,快就是一个共同特点。

    往往白天杀了人,晚上就出去埋尸,因为出于对尸体和死者的恐惧,凶手一秒钟都不愿跟尸体多待。

    我记得以前有个自首的案例,凶手杀完人,没过多久就自首了,纯粹因为体力和心理素质不行。

    想把人运到屋外埋了,弄不动,想把人肢解了,一块块弄出去,拿着刀又下不去手。

    在屋里跟尸体大眼瞪小眼,没多会儿就受不了了。

    打电话自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抱着刑警不撒手,说什么看见鬼了,鬼围着他问为啥要杀死自己……

    反正吧,心理压力大着呢。”

    “可是咱们这位凶手一点不怕的,跟尸体已经相处8个月了,而且可能还要继续相处下去。”吴端道。

    “是啊,这说明什么?”

    “喂喂,把你循循善诱的表情收一下,我不是小学生!”吴端抗议。

    “我忘了,你是小吴老师。”闫思弦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还吹了下口哨。

    “啧啧,街头小混混那套你也会。”

    闫思弦挑了下眉,“谁小时候还没叛逆过呢。”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扯淡,继续说案子吧。”吴端正色道:“……其实原因已经明了了。凶手和被害人关系特殊,特殊到……”

    吴端想了好几个形容词,都觉得不满意,只好选了一个最实在的说法。

    “……特殊到,即便看着对方的尸体,也不会觉得恐惧,就像……像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亲人去世,操办丧事,近亲属看着尸体,往往不会害怕,因为太熟悉,悲痛远大过了恐惧。

    还有特别亲密的夫妻、恋人之间。扑到尸体上哭的,想要随对方而去的。

    我们要找的凶手,对死者应该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吧。

    当然了,那种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反社会型人格,暂时先不考虑吧。万一真是那样,就需要考虑陌生人无差别作案,方向截然相反。”

    闫思弦点头,“我赞同,把亲密对象或者近亲属作案的可能性查到黑,查无可查了,再考虑那个吧。”

    讨论有了结果,吴端原本高涨的情绪却又低沉了下来。

    “可是,这推测,又笼统,眼下又派不上用场。”

    “有所准备总是好的。”闫思弦道:“老大,你也太心急了。”

    一路再没什么话了,两人回家,匆匆吃了饭,各自看了一会儿案宗,早早睡去。

    临回房间,闫思弦还跟吴端开玩笑:“吴队,你不会又要彻夜不眠了吧,咱可有点出息,拿出点泰山崩于前……”

    吴端打了个哈欠,“少废话,早点儿睡,明天和老魏他们一块儿走访去。”

    说完,他便回屋,关了房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吴端左等右等,不见闫思弦起来。

    在他卧室门口徘徊了几圈儿,终究没敲门,只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

    闫思弦还在熟睡,只露出个后脑勺。

    床上堆放着案宗、心理学书籍,以及一些应该是笔记的单页纸。

    叮嘱吴端早睡的人,自己倒是熬了个大夜。

    吴端想了想,决定不去教他,自己先去走访。

    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闫思弦的后脑勺动了。紧接着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了手机。

    应该是看了一眼时间,看过,停了几秒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被窝里的人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紧接着,聚焦的目光看到了门口的吴端。

    “卧槽!”闫思弦下意识地搂紧了被子:“你要干啥?”

    吴端:“……”

    不过,眼前荒诞的画面让吴端生起了捉弄一下闫思弦的想法。

    他故意走上前来,目光在闫思弦身上逡巡。

    “我还以为你要自个儿偷偷摸摸穿个小裙子什么的……你不是女装大佬吗?”

    闫思弦明白了,自己挖的坑,即便当时没掉下去,它也会一直跟着你,指不定哪天脚下打滑就交待在坑底了。

    “我开玩笑的。”闫思弦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颓然道。

    “我知道。”吴端狡黠地挑眉,“我也开玩笑的。”

    调侃完,在闫思弦“我特么竟然被耍了”的目光中,吴端收敛起玩笑,正色道:“时间紧,任务重,给你5分钟,5分钟后出门。”

    “得嘞。”

    5分钟后,吴端开着车,闫思弦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边啃着面包火腿肠,一边将额前洗脸时弄湿的头发对着车里的暖风口吹着。

    吴端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这是要吹个汉奸头?”

    “太短了,以前头发长的时候,还真吹过。”

    吴端“啧”了一声。

    闫思弦不服气道:“汉奸头怎么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主要开始看脸,像爸爸这么玉树临风……”

    吴端:“打住,打住,说案子,貂儿那边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嗯,9个符合条件的失踪者,没有跟死者dna比对上的,看来死者没有报失踪。”闫思弦道。

    “这条线断了,找尸源的难度更大了,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吴端道。

    “怎么说?”

    “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人,失踪8个月都没人发现?尤其,对方已经年近六十了。”

    “人际交往极其简单,无儿无女,或者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闫思弦想了想,补充道:“我更倾向于无儿无女,毕竟中间过了个年,有儿女得话,过年期间孩子总要回家吧,或者像我以前的情况似的,人在国外,有时候过年也懒得回。”

    趁着等红绿灯,吴端摆了下手,“你想复杂了,人际交往简单就够了。

    毕竟凶手与死者关系深厚,情感复杂,只要查出尸源,死者的人际关系越简单,凶手越容易浮出水面。”

    吴端叹了口气,“先这么自我安慰一下吧。”

    闫思弦笑着岔开话题,“你这是要……”

    他指了指前方的路,意思是看吴端的行驶路线,“这是要回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地方去?”

    吴端摇摇头,“我想了一下,老魏他们按照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分区域走访,咱们就抓重点,以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垃圾桶为中心点,走访周围的美甲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忧谷(4)

    “你是说中年大叔?”

    “男的倒有,大叔很少见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可不,都是年轻的,不过,陈姐不是提过吗,以前有过大叔顾客。”

    ……

    一家名为“鹊屋”的美甲店里,年轻的美甲师姑娘们被吴端的问题激发了好奇心,围在两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事实证明,起个大早是正确的决定。

    此刻,美甲店大都刚开门不久,顾客尚未进门,美甲师们还处于慵懒闲适的状态,慢悠悠打扫着卫生,收拾着桌台。所以她们愿意与人攀谈。

    当然,闫思弦私以为,美甲师们如此积极,与两人的颜值有关系,很大关系。

    吴端已经开始了问话。

    “你说的陈姐是……?”

    “我们老板……你不是问去年六七月份的客人吗?就老板最熟,我们可不清楚,我们……”答话的女孩儿环视周围的姐妹,确认一遍后,道:“我们差不多都是那之后才来店里的,除了雅姐。”

    被叫雅姐的姑娘画着浓妆,纵然如此还是遮不住黑眼圈。从刚才她就哈欠连连,夜生活很丰富的样子。

    似乎对被点名不满意,她先瞪了一眼叫自己的姑娘,才答道:“是,我见过几个男的来店里修指甲,可那么久了,有没有大叔,谁还说得清。”

    这倒是个现实难题。

    吴端不死心地问道:“那会员呢?他们要是办了会员……”

    姑娘们连连摇头。

    “男的很少办会员,我们店男会员就那么十来个可能还不到10个吧,都挺年轻的。”

    “就是,有大叔我们肯定知道。”

    姑娘们可不光说,还从电脑上调出了店里的会员资料。

    “就这些,一屏都不到,要不你们拍张照片?”

    吴端求之不得。

    吴端拍照时,有姑娘向闫思弦打听具体的工作地点,还想加微信,美名其曰有线索随时向警方汇报。

    闫思弦好脾地一一加上她们,对姑娘们的借口浑然不觉。

    就这样,两人一上午走访了数十家美甲店,记录下来的男性会员信息过百,与他们配合的办公室文员李芷萱不断筛查这些男性的身份信息,又将他们一个个排除。

    闫思弦个人倒也有不少收获,比如加了十几个年轻漂亮的美甲师的微信。

    中午吃饭时,两人均抱着手机,吴端在查看地图。

    “方圆三公里内的美甲店,咱都去过了,我真没想到,美甲店在墨城的分布这么密集。”

    见闫思弦不答话,吴端向他的手机瞄了一眼,发现他正跟刚刚加的美甲师们聊得不亦乐乎。

    “有收获吗?”吴端问道。

    “暂时没有。”闫思弦放下手机,开始吸溜碗里的面条,连往嘴里塞了三大口面,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可谁知道哪棵树开花呢?”

    对于闫思弦的清奇思路和越线尝试,吴端已经无力管辖,他继续讲着自己的观点。

    “感觉这样下去不行,美甲行业人员流动快,8个月前的事儿已经出现信息断层了,靠打听,难。”

    一想到除了自己的和闫思弦,还在这件事上铺了四个刑侦组,50余名人力,吴端就万分心痛。

    “那也得过一遍筛子,信息太少了,一点苗头都不能放过。”闫思弦道:“一根手指头,一片肉,要靠这么少的东西确定尸源,这次大伙都得脱层皮啊。”

    “每到这种时,就忍不住想,要是能有更聪明点的办法就好了。”吴端叹道。

    “我现在觉得,当官真好。”闫思弦突然道。

    吴端都给他一个诧异的眼神。

    “比如你,不想走访了,至少还能回去看监控,别人可没这个特权。你说,有些人拼了命往上爬,除了钱,是不是还为了这点自由?”

    “有些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肯定是想回去看监控了。”

    “您真聪明,要不怎么您能当队长呢。”

    吴端一脸恶寒,“少拍马屁。”

    但事实上,马屁还是起了些作用,吃完饭,吴端决定回市局。

    在50多人的走访排查团队里,他们俩的确可有可无。

    回到市局,闫思弦一头钻进了图侦办公室。吴端自知在看监控方面,没有闫思弦那么毒的眼睛,便去了尸检室。

    尸检室内,貂芳正对着肉片和一张报告单发愣。

    赶巧了,吴端进门时,她恰好对着肉片咽了一下口水。

    “握草!”吴端被这画面震得连退三步,“你你你……铁齿铜牙汉尼拔啊?”

    貂芳干脆舔舔嘴唇,阴恻恻道:“可惜少了点。”

    斗了两句嘴,貂芳知道案子遇上瓶颈了,吴端又不好开口催问,便主动道:“复检结果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说说看。”

    “我在肉片一侧检测到了微量的高锰酸钾残留。”

    “高锰酸钾?”吴端戴着手套的手指摩挲着尸床边缘。

    “想到什么了吗?”貂芳道。

    “我家就有那玩意儿,我妈养鸡,给鸡笼消毒用的,乡下的农药、饲料经销点一般都能买到。

    除了给鸡笼消毒,我妈还拿它擦过冰箱,也是为了消毒。”

    “我也推测是冰箱消毒残留的高锰酸钾,沾到了这片肉上。话说回来,高锰酸钾消毒效果虽然不错,但它毕竟有毒,属于三类易制毒化学品,国家管控相对严格,私自买卖违法……城市里得话,一般人家买不到,也不会用这种东西做冰箱清洁。”

    吴端想起了那种溶于水后,会将水染成紫色的化学品。

    他甚至回想起了中学时的某个午后,老师将这种漂亮的紫色液体展示给大家看。吴端当时开了个小差,幻想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要是戴上这个颜色的发卡会是什么模样。

    他感觉到了什么,一种灵感即将来临,醍醐灌顶就在眼前,可又偏偏差了那么一小步。

    吴端沉默着,他甚至低头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完全静下心来,让感知将触角伸到最长,去尝试触碰那将到未到的灵感。

    几秒钟后,吴端知道,他失败了。

    他睁眼,问貂芳道:“还有别的吗?”

    貂芳摇头,“我再试试吧,多换几种检验思路……总之,有发现就通知你。”

    “多谢。”

    吴端摘了手套,在貂芳肩膀上拍了一下,“辛苦了,今儿早点回吧。”

    “放心,我有分寸。”

    每个刑警都以为自己有分寸,然而他们加起班来都是一样拼命。

    吴端深知大家的情况,没多劝。

    回到办公室,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想在罗列着线索的那一页写上“高锰酸钾”。

    刚写了两个字,他停了笔,因为他看到了记录在第一行的“粉笔灰”。

    在“粉笔灰”后,一道笔直的箭头指向了“教师”二字。

    现在,他又将“教师”和“高锰”连了起来,在连接线上写了“化学教师”,又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顾不得补全没写完的“酸钾”二字,吴端大声对冯笑香道:“我需要墨城化学老师的资料。

    所有符合死者条件的化学老……不!”

    吴端自己打住了话头,引得冯笑香回头,面无表情地表达了疑惑。

    “不不不,不一定是死者,也有可能是凶手家里使用过高锰酸钾,又或者,他们压根就是一家……

    不是符合死者条件的,而是墨城所有化学老师的资料,包括在职的,以及近两年内离职的,统统都要。”

    “工程可稍微有点大。”冯笑香道。

    “还有更大的工程,你上次开发的系统,就是迅速调查目标人际关系那个,也可以用上了。

    我不仅要这些化学老师的资料,还要他们的配偶、近亲属、朋友、情人的信息。看看和他们关系亲密的人里,有没有失踪的。”

    冯笑香略一估算,道:“我需要两个小时。”

    “好。”

    吴端话音刚落,闫思弦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进了门。

    “笑笑,帮我看……诶?忙着呢?”

    冯笑香头也没回,只叹了口气,“我说了,没我你们不行。”

    在支队长和副支队长无言以对的时候,她又从容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貂儿姐。”

    女人之间的友谊果然不是男人能窥透的,抄便宜还要带上姐们儿。

    “你这么优秀,叔叔给你发朵小红花啊?”闫思弦不知死活地回怼。

    冯笑香没接话,只留给他一个阴测测的背影,让闫思弦瞬间想收回刚刚的话。

    “你有什么发现?”吴端适时打断了两人斗嘴。

    “不算特别,就……一个学生。”

    “学生?”吴端凑到了闫思弦刚刚放在桌上的电脑前。

    闫思弦打开了一段监控录像。

    “这是目标垃圾桶所在路段的路口监控,你看到什么了?”

    “呃……是放学时间吧?好多学生,我记得那儿附近就有个学校,涵盖小学、初中。”

    “好,继续看。”

    闫思弦将视频画面快进,吴端始终留意着画面右下角的时间。

    视频上的时候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闫思弦按了暂停,恢复原速,继续播放。

    “你再看。”

    此时,已经过了学生放学的高峰,倒是下班高峰来临。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也有零星的学生被裹挟在人流中。

    受了闫思弦提示,吴端知道应该多留意来往的学生,看了又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闫思弦按了暂停,丢给吴端一个询问的眼神。

    吴端摇头,“要不……你直接说答案?”

    闫思弦伸手指了一下,“这个学生的校服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跟他们不是一所学校的。”

    “呃……”吴端苦思冥想一番,确定自己的思路真的跟不上,沮丧道:“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不了什么。”

    “啊?”

    吴端觉得自己下巴掉地上了。

    “这是我能从视频里找出的唯一的……”闫思弦苦笑摇了下头,“连线索都算不上,顶多就是……有点违和而已。”

    吴端不多纠结,他只道闫思弦必然有其道理。

    吴端已经开始了思考。他指着监控画面道:“知道他是哪所学校的吗?”

    闫思弦摇头,“衣服前面应该有学校字样,但太小了,监控探头拍不到,只能通过校服样式比对,我找网监科的帮忙查查吧,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说话间,闫思弦已经抱起电脑,奔向了网监科办公室。

    几分钟后,他抱着电脑回来,看这样子是已经沟通好了。

    他捡起刚刚的话题,对吴端解释道:“我看了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就为了观察他。

    周一到周五上课期间,那孩子每天都比别的孩子早出门一个多小时,还要晚回来一个多小时,可以说早出晚归,这说明他读的学校很远,少说得跨半个墨城。

    我又搜了几所重点中学和贵族学校的校服,对不上,说明他费劲吧啦地跨区,却只读了一所普通学校。

    那为什么不就近读书呢?家长怎么想的?要知道,职场上有一句话:公司和家的距离决定了上班时的幸福感。套用到学生身上也一样,距离远了,孩子受罪,家长也跟着不消停。

    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这孩子……不寻常。

    当然了,有一些心理暗示的因素,之前咱们提到学校,我就对学校相关的事物格外留意了些。”

    又是学校!

    这让吴端对这条连案件边儿都沾不上的线索多了一分重视。

    “你不用跟我解释,”吴端道:“觉得有问题,查就是了。我信你。”

    “我知道。就是……没法接受可能要白白消耗人力的调查,跟你解释,也是在说服我自己。”

    “那你以后恐怕要经常说服自己,习惯就好。”

    等待总是十分漫长,办公室里只有冯笑香单调的敲击键盘音,听久了,让人觉得士气大减。

    好在,网监科这次十分给力,很快反馈了结果,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网监科科长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新闻消息,对闫思弦道:“闫队,你让我们查的学生,是个名人呢。”

    “名人?”闫思弦扫了一眼新闻消息,“你对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不是上过新闻就能叫名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忧谷(5)

    话刺耳,语气却是纯调侃的,并不会让对方觉得受到冒犯。

    网监科科长嘿嘿一笑,算是揭过这一页。

    “那我回去了,有事儿随时联络。”

    “多谢啊。”

    闫思弦将印着新闻的a4纸递给了吴端。

    顾寒开,新闻上这样称呼那个男生。

    孤儿,在海燕妈妈福利院长大,从小品学兼优,十分懂事,别的孩子玩的时候,他总是帮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照顾婴幼儿,有好吃的,他总是让着其他孩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上初中以后开始四处打工,发过传单,在超市里干过促销,还谎报年龄,去搬家公司做过苦力。

    最多的时候一个人打三份工,挣的钱除了给自己交学费,全交给福利院了。

    因此,顾寒开初一那年,也就是前年,被评为墨城十大红花少年之一。

    新闻上附了一张照片。

    清瘦的少年手拿荣誉证书,对着镜头,笑得羞涩。

    吴端注意到了他的校服,拍照时他也是穿着校服的,却不是监控摄像里的那一套。

    吴端道:“顾寒开初一的时候还在抛尸垃圾桶附近的中学也就是墨城第三十五中学就读,三十五中距离他所在的海燕妈妈福利院最近。

    但后来顾寒开转学了,转去了另一所距离福利院一个多小时车程的非重点中学,所以监控里他的校服和附近的孩子不一样。”

    闫思弦“嗯”了一声,又道:“跟案子的关系越来越小了。”

    言下之意,他在征求吴端的意见,这条算不上线索的线索,还要不要查下去?

    “你想去就去吧,无论福利院还是学校,你自己决定,”吴端吧a4纸还给闫思弦,“反正现在各方面的工作都没进展,铺了那么多人力走访,说不定也是徒劳,趁大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把你这念想做个了结,挺好。”

    “你不去?”闫思弦道。

    “我等笑笑这边的调查结果,或许……或许就快有突破了。你快点吧,说不定我这边一出结果,就要忙起来了。”

    闫思弦麻利地抓起外套出了门。

    可惜,吴端的期待再次落空。

    不久,闫思弦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在哪儿?”吴端问道。

    闫思弦首先注意到了他低沉的语调。

    “不顺利吗?”他问道。

    吴端叹了口气,“死胡同,我这边再扩大范围,就得查墨城的所有老师了,笑笑说那个工作量太大,起码两天,我去找你吧。”

    “看来你真需要透透气,海燕妈妈福利院,我在这儿等你。”

    “好。”

    吴端打了辆车赶到福利院。

    红墙,院子里有好几棵参天的梧桐树,树枝上挂着积雪,别有一番美,却并不萧瑟。

    景色不悲,可知道了这里是福利院,人心不免多上几分悲戚。

    吴端深吸几口气,收敛起焦灼暴躁的情绪,才进了福利院大门。

    向看门的大爷出示警官证后,大爷不安地问道:“咋又是警察,小伙子,出啥事儿了?”

    他很担心福利院的情况,怕有麻烦。

    吴端安抚他道:“啥事儿也没有,您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解点情况。”

    他不想过多解释,给完保证,就往楼门口走去。

    老爷子在他背后道:“你那个同事,应该跟着院长参观福利院呢,你打电话找吧。”

    “多谢。”

    福利院不算小,有一栋三层楼。

    这里原本是棉纺厂子弟小学,效益最好的时候,棉纺厂光工人就有五六千。

    大约20年前,棉纺厂效益下滑,濒临破产,半死不活,硬撑过5个年头,学校终于无力继续经营,师资力量全撤了。

    市政府了解到情况后,将学校操场做为空地拍卖,教学楼倒是保留了下来,划拨给了海燕妈妈福利院。

    毕竟从前是一所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都有三个班级,这就是十八间教室,再加上各种行政办公室,这栋楼做为福利院的落脚点,居住条件可谓宽敞。

    吴端注意到,几乎每一间屋子外都挂着空调机,屋内的窗台上摆着绿植,可见居住条件也不错。

    看到吴端找来,闫思弦主动跟院长告别。

    院长海燕女士殷殷期盼道:“闫总,那您看我说的事儿……”

    “我会让专人来调研考察。”

    吴端无从判断这句话里敷衍的成分有多少。

    直到两人上车了,他才问道:“闫总身份暴露了,被道德绑架着捐钱了?”

    “差不多吧,不过身份是我自己暴露的,本想多套点消息,失策了。”

    “看来询问开展得不顺利。”吴端道。

    “也不是毫无收获。院长给我看了这个。”

    闫思弦将一张a4纸递给吴端。

    “领养申请?”

    “嗯,从顾寒开褥子底下发现的,申请人是个叫蒋保平的男性,被申请领养的孩子,正是顾寒开。不过,院长也做了解释,说是收养申请表并没有递交给民政部门,而且这张申请表在顾寒开手上,说明这可能只是顾寒开的一厢情愿。之后的事也验证了院长的猜测。”

    “之后的事?”

    “顾寒开有一段时间情绪很差,大概一年前院长说不上具体时间,不过这个可以去查顾寒开的转学记录,问题不大。

    他先是闹着要转学,死活不在三十五中念了,那段时间他成绩下滑还挺严重的。

    福利院的护工们和院长都以为他被人欺负了,各种劝慰,问他啥也不说,院长还试着找过他的班主任,一切都好,啥也打听不出来。

    转学倒是容易,毕竟顾寒开品学兼优,很多学校都愿意接收,其中不乏重点中学,不过他选了一家减免学费的。”

    为什么去了一家离福利院远的学校,这下解释得清了。可顾寒开突然闹转学的原因,还不清楚。

    闫思弦便继续解释道:“福利院院长禁不住他闹腾,给他办了转学,学校是顾寒开自己选的这一点院长应该没撒谎,她说原本想让顾寒开选一所重点中学,毕竟孩子前途重要,可顾寒开粗暴地表示,他的决定,其他人最好少干涉。

    院长认为,孩子性格大变,可能是因为被领养人放了鸽子,受不了这个打击。

    对了,院长是真的说了很多关于顾寒开的事儿,他是真的性格大变,沉默寡言,也不帮着工作人员照顾小朋友了,甚至有好几次还对小朋友发火,要不是有人拦着,他就要上手打了。

    大家都很担心。除了成绩依旧优秀,顾寒开简直变了个人。

    院长多次找他谈话,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孩子进入青春期了。”

    吴端揉着自己的鼻梁处,“可不是,一个青春期的小孩儿……”

    言外之意,那个时期的熊孩子,为了彰显自主权,为了跟大人抗争,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许多时候不能以常理推测其行为。他们的反常行为并不稀奇。

    所以,这条线,大概可以不用查下去了。

    闫思弦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再查一个人,申请表上的领养人,蒋保平,这条线到他这儿,也该到头了。”闫思弦晃了晃手机,“我正在等笑笑那边的调查结果。”

    冯笑香的调查用了很长时间。往日里三五分钟就能搞定的身份信息查询,这次生生半个多小时了,还没答复。

    这让闫思弦十分沮丧,沮丧之外,还隐隐有一些期待。

    难道笑笑查到了什么?她是不是在追查更进一步的线索?

    事实上,冯笑香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她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和每一个现代人一样,拿着手机去的。

    然后,手机掉坑里了。

    她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合适的角度,想捡,可局里卫生间换了感应冲水装置,那装置十分灵敏,冯笑香只是动了动,并未起身,就冲水了。

    冯笑香是眼看着手机被冲下去的,她伸手虚抓了一下,最终没敢把手伸进水里。

    她又蹲了足足一分钟,会儿看看坑,一会儿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接受了现实。

    但她还不想放弃,她抬头看了看卫生间的下水管道,不死心地伸手去丈量管道粗细,觉得手机被卡主的可能性不大,此刻大概已经被冲到地下的主管道里去了。

    冯笑香叹了口气,洗手,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掉下去的洞。

    回到办公室,火速从工具袋里摸出一张手机卡,黑进运营商系统,给自己补了卡,又掏出一只备用机,插上手机卡,给貂芳去了个电话,确定已经补好了卡,终于放下心来。

    有急事得话,吴端和闫思弦一定会直接打电话。确保号码畅通是首要任务。

    之后,她才一边暗暗感慨,经常在游戏里carry全场的mvp选手也有手滑的时候,一边开始下载各种常用软件。

    等她登录上微信,接收到闫思弦的消息,距离那消息发送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

    闫思弦为什么没打电话?他意识到冯笑香确实是稀缺资源,使用需谨慎,这次自己跟的线索实在太过外围,没必要打电话插队。

    好在,冯笑香真的查出了些端倪。

    蒋保平,55岁,离异,无儿女。胖,至少照片上是一张圆脸。

    教师。曾经是墨城三十五中的数学老师,因为猥亵女生,行为不检,于一年前被学校解聘,之后尝试多次上访,想给自己正名,却处处碰壁。

    在各种补习班打过零工,可都干不长,或许是因为名声狼藉吧。

    在查他的通讯记录时,冯笑香对着屏幕上的内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冯笑香又去查他了的医疗记录,更加诧异。

    不是吧……真让那货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她立即拨通了“那货”的电话。

    闫思弦终于等到了冯笑香的电话,像是等判决书一般,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只传来几个关键词。

    “符合死者外形条件,教师,8个月前手机号再未跟外界联络过,医疗记录也止于八个月前,之前他几乎每过三周都要去医院开降血脂的药物。

    另外,蒋保平和顾寒开都在墨城三十五中待过。

    蒋保平还做过顾寒开的班主任,只半年,之后蒋保平就出事儿,被学校解聘了。”

    有三秒钟,闫思弦没说话,但电话那头的冯笑香察觉到了,他的呼吸快了1/5倍,他可能还伸手松了松衣领,因为冯笑香听到了手指摩挲衣料的声音。

    吴端看到得则更直观。

    因为兴奋,闫思弦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因为无处发泄这兴奋,松过衣领之后,他的一只拳头虚挥了好几下。

    “快快快!他的地址!”闫思弦终于道。

    他快要被大量的人力浪费逼疯了,此刻胸口的憋屈终于一扫而光。

    “我这就发你手机上。”冯笑香道。

    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发动了车子。

    “还有和蒋保平关系密切的人,他们的信息我等下全给你发过去。”

    “好。”

    挂了电话,开车的闫思弦向吴端挑挑眉,毫不掩饰得意之色。

    “你信不信,笑笑肯定吐糟我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她?”吴端用一个字表达“别扯了,笑笑要是会吐槽我就不姓吴。”

    “在心里吐槽也算。”闫思弦理直气壮。

    “我劝你平复一下心情。”吴端道:“找着一个与死者情况高度相似的人,是好事儿,但以往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怎么看怎么像,查过以后,偏偏不是,你这样……”

    他斜睨了闫思弦一眼,“大喜大悲……用我妈的话说,容易癔症,就是弄坏脑子,脑子瓦特了,傻孢子……”

    闫思弦无奈地撇撇嘴,“真的不用换着花样解释,我听明白了。”

    “没解释,纯粹想多损你两句。”

    “是吗?可我心胸宽广,向来以德报怨,你损我,我反倒想夸你……”

    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话,吴端连连道:“打住打住,好好开车……”

    可惜晚了,闫思弦揶揄道:“你这伶牙俐齿的程度,一般的泼妇可不是对手。”

    吴端撇嘴,“那她们可以多来几个人。”

    “噗……”

    说笑一番,闫思弦刚才那强烈的得失心,就慢慢被化解了。

    蒋保平家,也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忧谷(6)

    蒋保平的家距离墨城三十五中不远,距离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垃圾桶也不远。那是附近最老的小区,建成有将近十年了。

    三十五中许多教职工都将家安在了这里。

    两人一走进小区,吴端便四下张望,去看小区里的监控。

    “图侦科的说这个小区没监控,那不是探头吗?怎么没有。”吴端道。

    “坏了吧?”闫思弦道。

    “不能都坏了吧?而且坏了都不修的吗?以往的监控资料也是一点没有。”

    闫思弦也环顾着四周。

    他发现小区树木枝丫横生,有些路边的树,枝丫甚至伸到了路中间,影响行人通过。

    垃圾桶里的垃圾早就满了,居民只好将垃圾堆在垃圾桶周围的地方。

    门卫岗亭里没人,而且看起来是好久都没人了。大门口的行车杆被两根绳子吊上去,小区门大敞着。

    “我见过这种情况。”闫思弦道。

    “哦?”

    “业主跟物业闹矛盾,把物业公司辞退了。以前我家开发的小区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闫思弦看了吴端一眼,意思是“你要有兴趣我就多说两句”,吴端点点头,闫思弦便继续道:“我家开发的小区多,早些年就成立了配套的物业公司。

    地产商做到一定体量,一般都要成立自己的物业公司,一来有钱赚嘛,二来业主也方便,有点什么问题,不会出现三方扯皮的现象,是件双赢的好事儿。

    这跟钱没关系,因为国家对物业费的收缴有明确标准。只要不是那种特别高档的小区,物业费在当地都有统一标准。说白了,从资费来说,用哪家物业都一样。

    但有些业主,尤其退休老头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干我不是说业主坏话,纯粹就事论事。

    他们眼里看不到物业每年负责的小区卫生、安保、公共设施维修工作,只能看到交出去的物业费。

    觉得亏,就开始作妖呗,成立或者鼓动业主委员会,没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硬要把原有物业公司辞退。

    辞退以后才发现,事儿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卫生也没人管了,水管暖气管有个坏了漏了的,也没人修,这才想起物业的好处来。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栋楼的总闸跳闸了,没电,物业在的时候,只要有一家业主发现断电,给物业打个电话,专业工人立马能到位,三五分钟搞定。

    没了物业以后,连找到配电箱都困难,即便一两户人家掌握了方法,难道次次都指望个别人去解决问题?个别人还觉得吃亏呢,你们又不给我钱,凭啥我干活儿啊?

    三个和尚没水喝,最后小区可不就搞得像个垃圾场,跟这儿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儿的监控,坏了肯定没人组织修,就算没坏,保安都没了,谁还给业主操作监控啊。”

    “可是,业主委员会可以重新聘请物业公司啊。”

    “难。拿闫氏的物业公司来说吧,也零星有一些业主委员会找过我们,想要雇用我们,闫氏会进行充分调研,分情况处理。

    如果小区的上一家物业公司的确不怎么样,是业内出了名的服务差,而且业主有充足的原因辞退他们,我们的物业会考虑入驻。

    但如果业主纯粹是因为心疼物业费,作妖,愣把人家赶走,那不好意思,我们可伺候不了。

    毕竟,商业世界以诚信为本的,这一点,对买卖双方都一样。谁能保证一个喜怒无常的任性买家不会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业主往往还存在拖欠、抵赖物业费的情况,管理成本很高。在纠缠、指责、矛盾中赚一点蝇头小利,怎么看都不值。

    所以,这样的小区,业主委员会找到闫氏物业,通常会被委婉拒绝。

    据我了解,其它大一点的物业公司,只要不是吃了今天没明天,一般都会拒绝这样的生意,毕竟是极少数,没理由给自己找麻烦。至于小物业公司,即便接了这生意,也会因为服务各方面跟不上,产生新的矛盾,干不长。

    有的矛盾大了,还要社区三天两头去协调,烦着呢。

    久而久之,一些小区就逐渐陷入了三不管状态,业主自己想管,但能力有限,人心也散,一人一个想法,没法操作;物业公司被折腾怕了,不愿意来管;社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小区的状况,干脆装不知道。”

    吴端叹道:“今儿算长见识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小区……诶不对啊,听你意思,这种还挺多?我咋一个都不知道?以前调监控啥的,都能找到物业。”

    “真不多,都是个别案例,毕竟,有这种精力持续作妖,战斗不止,而且还要把一群作妖的人凑在一起,形成业主委员会,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是因为隔行如隔山,我家正好有这方面的生意而已。”

    ……

    交谈间,两人已到了蒋保平家门口。

    虽说冯笑香的调查资料显示,蒋保平常年独居,吴端还是敲了几下门。

    确定屋内无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细铁丝,在锁孔里捅了几下,门开了。

    两人首先闻到了一股味道。

    常年无人,又不通风的房间特有的陈腐味道。

    地上有积灰,积灰上明显能看出脚印。

    几种不同的脚印,最明显的是几串鞋底花纹样式一致的泥脚印,花纹十分清晰。

    能看出,那是一双高跟鞋,是较为笨重的粗跟,应该是最近留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套上鞋套,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痕迹,又跟着那痕迹进了厨房。

    为了不破坏痕迹,吴端脚踩着厨房边角,伸手,拉开了冰箱下方的冷冻室,又拉开冷冻室里最上一层的抽屉。

    “得了,我给貂儿打电话。”

    看到一只完成的人类的脚丫子,吴端便没有继续检查下去。

    通知完貂芳带人来收尸,又通知痕检科的人带上工具来,看看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闫思弦则通知至今仍然在走访美甲店和失踪人员的刑警们收队。

    吴端自己也有工具箱,就在车上,跟闫思弦打了一声招呼,他便下楼去拿工具箱了。

    他回来时,闫思弦正在查看卫生间盥洗柜里的一个白色药瓶。

    “高锰酸钾,找着了。”闫思弦道。

    吴端递给闫思弦几只证物袋,自己拎着箱子进了厨房。

    “瓷砖缝儿还有橱柜下方,有疑似血迹的红褐色斑点……小闫!”

    闫思弦应了一声,吴端却又道:“算了,算了,别破坏脚印,等痕检来拍过照了,再做鲁米诺实验吧。”

    两人在没有脚印的卫生间、卧室,以及客厅勘验起来。

    “血迹!”吴端将客厅窗帘拉上,在一处地砖缝附近喷了鲁米诺实验试剂,不久便出现了荧光反应。

    一滩血迹,周围分布着血点滴落的痕迹。

    在这一滩血迹末端,血迹又呈现出拖拽形态,延伸向厨房。

    “这里应该是杀人的地方。在这儿杀完了人,拖到厨房,进行了分尸。”吴端道。

    闫思弦深以为然,但眼下,两人的工具有限,能够勘验的痕迹不多。

    吴端又去观察足迹,一番丈量后,给出了初步结论:

    “目前观察到四组脚印,从鞋底花纹来看,全是女士的高跟鞋,粗略估算下来,四双鞋子的尺码一样,步幅也十分相近。”

    “同一个人?”闫思弦问道。

    他也观察着鞋印,却不像吴端那样,一眼就能看出门道,那是经验积累的结果。

    “应该是。你看门口鞋柜上,有拖鞋,其中一双挺旧,应该是死者自己在家穿的,因为要经常穿嘛。

    还有几双,比较新,说明和大多数家庭一样,死者家进门是要换鞋的,能留下脚印的,就是蒋保平死后多次回到现场的凶手了。”

    “我知道那个公式,”闫思弦举了下手道:“推测嫌疑人的大致身高,我来试试。”

    “好。”

    闫思弦看着地上标尺的数据,先大致推测道:“不高,在北方地区算矮的,不足一米六……我给你一个区间范围吧……153到159之间。”

    这跟吴端用手机计算器算出来的身高范围一致。

    的确不高。这似乎解释了对方为什么偏爱高跟鞋。

    吴端开始在心中描摹凶手的画像。

    “女性,个头矮,与死者熟悉。”

    只要将死者的人际圈筛一遍,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总会浮出水面,于是吴端没有细想其它的,而是迅速将筛选条件发给了冯笑香。

    发完消息,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到了顾寒开。

    那个偏执的青春期少年,曾经期待被蒋保平领养的少年。

    他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蒋保平家门口时,是否还抱着某种期待?他是否知道蒋保平已经死了呢?

    法医和痕检赶到,恰好有人向吴端讨要主意。

    “吴队,咱们通知死者的哪个家属比较合适?

    前妻得话,离婚十多年,前妻早就再婚,跟蒋保平没啥关系了。

    他父母已经去世,老家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是个哑巴,哥哥……”那刑警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哥哥脑子不好使,是村里二傻子。

    单位得话,蒋保平早就没有单位了……”

    吴端也犯了难。

    遇上无亲无故的死者,市局自然有一整套处理的办法,但吴端环顾一圈,看看这个不算温馨也不算冷清的家,总觉得蒋保平的结局不该如此。

    他对顾寒开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那个少年,或许是最有可能成为蒋保平亲人,与他建立情感纽带的人。

    或许应该通知他?

    并不是指望他照料蒋保平的后事,而是……他是否应该有知情权呢?

    吴端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将这想法驱赶出闹海。

    向与案件关系微弱的未成年人通报案情,任何有经验的警员都不会这么干。

    “先等等吧。”吴端道:“案子不还没查清呢。”

    那刑警答应一声,不再多问。

    对整间屋子的勘验开始了,线索逐一浮出水面。

    首先是厨房墙面、地面、橱柜操作台等地方发现了大面积血迹,证实了吴端的想法,厨房的确是分尸的地方。

    厨房的剁骨刀和水果尖上也发现了血迹。

    对嫌疑人身高的推测,也被其他刑警验证无误。

    众人忙碌起来,吴端反倒得了闲,一闲下来,就又想到了顾寒开。

    “冒一根儿?”

    吴端点点头,“出去待会儿行,抽烟就算了。”

    他跟着闫思弦下楼,突然冒出一句:“你说,顾寒开为什么想被一个猥亵女生的老师领养?”

    闫思弦没答话,因为他们一出楼门就注意到了两个人。

    因为陆续开进来好几辆警车,在楼门口一字排开,这引起了过往业主的侧目。

    一对正在路过的小夫妻就展开了交谈。

    男人:“唉我去,阵仗挺大啊,不会死人了吧?”

    女人:“快走快走,看什么看。”

    男人:“妈的都是那帮熊老头老太太,没事儿瞎折腾啥?物业一走,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不等于敞开门让小偷来吗?小偷就算了,要是入室抢劫呢?这下好了吧,死人了……”

    女人:“你少说两句吧。”

    男人:“咋的出事儿还不让说了?就应该让那群老混蛋出来偿命……”

    两人本已经从楼门口走了过去,他们的对话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可是女人模模糊糊的最后一句话,让吴端和闫思弦眼前一亮。

    女人道:“老蒋不就住这儿吗?出事儿的可别是他吧?”

    男人接道:“是哦,被开除以后,再没走动过,好像一直没啥消息。”

    这么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看了一眼吴端所在的楼门口。恰好看到吴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两位,两位。”吴端叫停了他们,紧赶两步来到他们面前,亮出了警官证。

    “我刚听你们提到老蒋,是蒋保平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露出“不会吧?真猜对了啊?”的神色。

    男人壮着胆子答道:“是他啊,他这是……咋了啊?”

    吴端没回答他,继续问道:“你们知道蒋保平被学校开除确切说,应该是解聘你们也是三十五中的老师?”

    女人指了指男人道:“他是,我不是,我都是听他说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忧谷(7)

    吴端迅速对男人腹诽了一通。

    他听到了男人刚才的话,对老人直呼老混蛋,对死者的幸灾乐更是祸溢于言表。

    这样的人竟然为人师表,这让吴端为他的学生担忧。

    但他并未表现出这些情绪,只是平静问道:“同事啊,那您应该挺了解蒋保平吧?”

    男人赶紧摆手,像是怕被沾包儿。

    “没没没,他教数学,我教体育,可不一样。”

    体育老师。

    传说中动不动就去教数学的体育老师。

    这男人一身运动服,运动鞋的白边刷得十分干净,几乎冒着光。倒是符合体育老师的样子。

    吴端想起了中学时期自己的体育老师,“老混子”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动辄出手打人,罚跑圈更是家常便饭,好像社会欠了他百八十万,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的苦大仇深,上课不叫上课,纯粹拿学生撒气。

    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教师素质还是没什么涨进。

    当然,吴端也知道,眼前的只是个例,并不能代表全部老师。

    “再不熟,当年蒋保平猥亵女生的事儿你总知道吧?”

    “那个啊……那事儿大家都听说过,可毕竟是传闻,谁见过啊?”

    “但最后蒋保平被开除了。”吴端道。

    “那……谁知道呢。”体育老师支支吾吾,似乎不想多谈此事。

    “传闻具体都有什么?”吴端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体育老师两脚一直在原地倒腾,随时准备拔腿离开,受吴端影响,只好跟着站定,答道:“好像是一次午休吧,我们学校是走读的,没宿舍,午休就是学生在教室里趴课桌上睡一会儿。

    那天中午数学组的老师好像都出去聚餐了,办公室没人。也不知道蒋保平是没去,还是提前回来了,反正事儿就是那天中午出的。

    有个初一的女生在办公室门口大哭大叫的。数学办公室正好跟初一班级在同一层楼,基本就是挨着的。那女生一喊,好多学生呼呼啦啦都出来了。

    我是听去维持秩序的老师说的啊,好像那女生衣冠不整的,说蒋保平想非礼他。

    女生好像早恋了,有个男朋友,她男朋友是个小混混,在学校里拉帮结派的,当时就纠集一群学生,把蒋保平打了。

    维持秩序的老师去拉架,还挨了几下揍呢。

    当然了,事后那几个动手的男生都被开除了。女生家里要死要活地闹。

    学校也调查过,可是这能查出来啥啊?老师办公室里又没安摄像头。

    反正拖到最后,学校给那女生家赔了点钱,有个几万块吧,还把蒋保平解聘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体育老师想了想,好心补充道:“你们要想了解这事儿,还得去问校领导,我记得,光是校长找蒋保平谈话,就有好几次。”

    “好,知道了,多谢。”吴端又问道:“蒋保平这人性格怎么样?”

    “这个……挺老实的。”

    “业务水平呢?……我的意思是,他的教学水平怎么样?”

    “一般般吧,就是……循规蹈矩。”评价完,体育老师似乎觉得自己说了没把握的话,又赶忙往回圆:“那什么,我就一教体育的,文化课的事儿可不清楚,你们还是去学校打听吧。”

    “行吧,我再打听最后一个事儿。”

    听吴端这么说,体育老师如释重负,“行,你问。”

    “蒋保平在学校有没跟人闹过矛盾?有没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没有吧。”体育老师摇头,“我知道的都是传言……。”

    “传言也说说。”吴端执着道。

    “就……还是猥亵女生的事儿,我后来又听说,是学生故意陷害他呢。”

    “陷害?”

    “嗯,他在班里训那个男生,俩人好像吵了几句,还拉扯了几下,梁子不就结下了吗。

    所以那男生想了个损招儿,指使女朋友诬陷蒋保平。

    那帮小兔崽子懂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事儿能毁了一个人。

    这是我听学生说的……有一回蹲坑,听见几个猫卫生间抽烟的男生吹牛,他们说的。

    你问仇家,要是蒋保平真被诬陷了,这仇可结大了。干了一辈子,再熬几年该退休了,结果整了这么一出儿,以后养老金什么的都要受影响,比安全退休的人少一半儿呢,这还不算仇?”

    “知道了,多谢。”

    “那……你们忙着,我们就先走了……那什么,辛苦了啊警察同志。”

    体育老师伸手想跟吴端握一下,半途又觉得还是算了,尴尬地将胳膊绕了个圈,去挠头了。

    体育老师和吴端交谈时,他太太就站在旁边,似乎听八卦听得入神了,被体育老师拽了一下,才跟着一起离开。

    “得去趟学校。”吴端道。

    “要不现在就去吧,反正学校就在跟前。”闫思弦这么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体育老师的太太。

    “个子不到一米六吧?”吴端道。

    “目测正好在凶手的身高范围内如果除去她的内增高。”

    吴端摇头,“你不能看到个头不足一米六的女性,就怀疑人家是凶手。”

    “我是提醒咱俩留意,在蒋保平的人际圈里,看见个头跟她差不多的女性,都要留意。

    而且,留意她也没什么错,她不也在蒋保平的人际圈边缘吗?同事的老婆。”

    吴端又看了一眼那女人,不想跟闫思弦争辩。

    “走吧,去学校。”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得一个多小时才放学吧,咱们尽量趁放学前,做一轮走访。”

    学校着实近,两人驾车,不过三四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为了学生安全,外来车辆一概不让进,闫思弦只能将车停在校门口,两人步行前往学校楼宇。

    要打听蒋保平猥亵女生的事,找当年亲自处理此事的校长自然最好。

    出于防止有人故意掩盖消息的心思,两人决定兵分两路,吴端直接到了初中部数学组教研室。

    初中每个年级三名数学老师,总共九人,都在这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两两相接,每两名老师面对面而坐,余出一张桌子,属于教研组组长。

    此刻,办公室里播放着轻音乐。共有6名老师在里面,有男有女,有点在批改作业,有的在低头写教案,有的在端着茶杯闲聊,似乎在研究茶叶。

    吴端敲了敲办公室门,才轻轻将门推开。

    “你是……?”坐在门口的老师面露疑惑。

    显然,看吴端的长相,做为家长出现在这里,太年轻了,若是某个学生的哥哥,却又从来没见过。

    吴端掏出警官证,只虚虚亮了一下,道:“我是上头调查组的,来调查蒋保平猥亵女生的事儿。”

    说完这话时,吴端进屋,随手关上了门。

    他注意到,突然的旧事重提,让毫无心理准备的老师们脸上多少露出了尴尬。同时,老师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向了那较为年长的正端着茶杯的老师。

    茶杯大叔被大家的目光一催,紧走两步迎了上来。

    “我是数学组组长,”茶杯大叔道:“我们都是老师,只管教书,别的事儿可说不上个啥,你还是去找校长吧……”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开门,逐客令下得十分生硬。

    吴端挡住了他的手。

    他干脆斜靠在门上,抱臂,冷冷看着茶杯大叔,一副“话说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出这个门”的架势。

    “校长那边,自然有人向他问话。”

    吴端伸手指了一下窗外。

    数学教研组办公室位于教学楼三楼。初中部语数外三门课程的教研组都被安排在了教学楼,方便学生课间来问问题。

    其余学科的教研组办公室,则和学校的其它行政职能办公室一起,在对面的教研楼。其中也包括校长办公室。

    教学楼与教研楼相对而立,吴端所指的,正是校长办公室的窗户。

    此刻,闫思弦就侧身站在窗口。他虽没穿警服,但胸口挂着的执法记录仪还算明显,这让老师们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诸如校长正在接受讯问,而不是询问。

    吴端咳了一声,拉回老师们的注意力。

    “我只提醒一句,接下来的询问中,撒谎就触犯刑法了,窝藏、包庇罪是要判刑的,即便不判,档案里也会记上一笔,大家都是文化人,肯定不想晚节不保吧?

    我就不多闲话了,咱们进入正题。

    一年前出事那天,中午,数学教研组的老师们去聚餐了各位应该都参加那次聚餐了吧?麻烦大家回忆一下,为什么蒋保平会出现在办公室?”

    茶杯大叔暗暗松了一口气,显然这问题并不会令他为难。

    “这个啊……当时我们走的时候,他正给学生讲题呢,就是那个女生,那个……被他那什么的女生。”

    知识分子脸皮薄,当众说不出“猥亵”二字,吴端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茶杯大叔继续道:“当时他还说让我们走慢点,讲完题他就去找我们。可我们走也走慢了,吃也吃慢了,最后没等到他人,倒是等来教务处的电话,说是出事儿了,让我们都赶紧回去,接受调查……”

    “学校的调查?”吴端问道。

    “嗯,当时好像没报警吧?”茶杯大叔的目光看向其余几位老师,大家均是摇头。

    “没报警,怕事儿闹大了丢人么。”一名老师答道。

    “……等我们回来,事情就已经……那样了……说真的,我们啥也没看见……”

    吴端打断他的推脱,道:“蒋老师是那样的人吗?”

    “啊?”

    “我的意思是,他是那种会对未成年女生下手的变态色狼吗?如果他是,你们每天跟他在一个办公室,每天都能看到他跟学生相处的方式,应该能发现些端倪吧?”

    “这……”茶杯大叔又开始看其他人。

    吴端注意到,有一名中年女老师低头皱眉沉思,似乎陷入了记忆检索中,其他人则大多一脸茫然。

    抬头迎上吴端的目光,那女老师受了些鼓励,开口道:“我觉得他不是,没什么异常啊,而且蒋老师对学生是出了名的……”

    茶杯大叔可不希望数学教研组发出什么不妥的言论,赶忙接道:“话可不能瞎说,你别因为老蒋帮过你一两次,就替他找借口。咱们得客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被教研主任一说,那女老师低了头,退到一边,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开口了。

    “那蒋老师是怎么为自己解释或者说辩解他怎么说的?”

    “还能说什么,啥也没干,冤枉,就这些呗。”

    “细节呢?当时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总能讲出一些细节。”

    “那可没跟我们说过。”茶杯大叔道:“其实吧,当天蒋保平就停职了,他一停职,我们见得也就少了。

    课停了,人就不在办公室待了嘛,来学校也是直接去教研楼接受调查。

    估计他自己也抹不开面子,躲着我们呢,更躲着学生,学生们都想打他呢。

    出事儿以后我总共只见过他一回,就是解聘通知下来以后,他来办公室收拾东西,见了确实挺尴尬的。”

    “那个说蒋保平猥亵自己的女生,现在什么情况?”

    “转学了,学校给她家赔完钱,就办转学了……呦,转哪儿去了?”茶杯大叔又去问其他老师。

    老师们纷纷摇头,表示并不清楚女生的去向。

    “她的名字。”吴端道。

    “萧晓,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春眠不觉晓的晓。”

    吴端咂么了半天,才把俩字从诗词里择出来。

    名字,加上曾经读过的学校,足够冯笑香查出这女生的下落了。

    “除了萧晓,蒋保平还跟什么人有矛盾?”吴端问道。

    大家面面相觑。

    一开始,大家诧异于那样一个热忱的老实人怎么会跟人闹矛盾,后来,茶杯大叔先反应过来,他不明白,吴端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来调查猥亵案的吗?怎么又扯到别人了?发生什么了?

    但他没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的处事原则。

    问话时,吴端一直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发现大家都比较迷茫,唯有那开口说话又被领导镇压的女老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估摸着问不出什么了,吴端向老师们告辞,并给闫思弦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这边的事儿已经完了。

    很快,闫思弦也出了教研楼门。

    “你那边怎么样?”吴端问道。

    “老油条,警惕着呢,嘴紧得要命,靠诈肯定不行。你呢?那帮老师好搞定吗?”

    “信息很笼统,不过,等等看吧,或许有一个人肯帮咱们。”

第一百二十章 无忧谷(9)

    终于上主菜了,与之前讲述的几件事相比,这件事瞬间将蒋保平的人格魅力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果是真的……

    一个念头在吴端脑海中徘徊着:要为死者正名啊!

    蒋保平已经是一堆残缺冰凉的尸块,若连警方都不能维护他的权益,还有谁能了解他的善良和牺牲?

    但这念头很快被吴端压在了心底,他提醒着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杀害蒋保平的凶手。

    他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蒋老师有什么仇家吗?”

    “仇家说不上,不过,他为人处世确实有点偏激,经常跟别人意见不同,容易起争执。

    蒋老师心大,对事不对人,吵完了争完了,该咋还咋,别人记不记仇我可就不知道了。”

    女老师似乎话中有话,吴端便趁热打铁道:“能不能把您知道的跟蒋老师有过争吵的人列出来。”

    “哎呦……那可就多了……”

    吴端已经递上了笔和本子,“麻烦您了,您也看到了,学校里的其他领导、老师为了隐瞒真相彼此勾结,几乎铁板一块,我们只能靠您了。”

    事实证明,示弱也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方式,尤其向这位心中有正义感的女老师示弱。

    她立即开始在本子上列名单。

    女老师的字娟秀有力,所列的内容也十分详尽。

    除了人名,还附上一两句介绍,能够让吴端一眼看出此人与蒋保平的关系。

    她还不时翻看手机,将对方的联系方式也写在本子上。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女老师递回本子,吴端粗略一看,其上总共8个人名。不算少。

    女老师解释道:“后面五个应该不是,因为……那什么……据我所知,他们跟蒋老师……就是……很小很小的争执,说拌嘴更合适吧。”

    “好的,谢谢您。”

    吴端看向闫思弦,用眼神示意自己问完了。

    闫思弦伸出一根手指,“我就一个问题。”

    他将顾寒开的照片递给女老师,“这个学生,您认识吗?”

    女老师并未接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连连点头道:“认识!认识认识!这孩子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孤儿,学习成绩特别好,人也乐观开朗,一看见他啊,就跟见了个小太阳似的,不过……”

    女老师垂下眼帘,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被那些混混学生欺负了,蒋老师邀请我去参加他家里的聚会,当时顾寒开也在,孩子蔫蔫的,真是……哎!”

    “他跟蒋老师关系怎么样?”闫思弦继续追问。

    “好得很!”女老师笃信道:“跟父子似的,我还跟蒋老师开过玩笑,顾寒开这么喜欢他,反正蒋老师也是孤家寡人,干脆把这孩子领养了,以后老了身边还能享享天伦之乐。”

    闫思弦深以为然,“那蒋老师什么态度?”

    “他……我忘了,我当时就是开个玩笑……”女老师耸耸肩,“哎不是,怎么又扯到顾寒开了?他已经转学了啊。”

    闫思弦没答话,只看了一眼吴端,意思是剩下的自己可不管了。

    吴端重新接过话头,“案件还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但您放心,一旦查明蒋老师是被栽赃陷害的,我们就会发布正式的公告,为他正名。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女老师忙道:“武安,武则天那个武,安静的安。”

    吴端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

    “好。”

    女老师张了张嘴,还有问题,但也知道两人嘴巴严得很,终于沉默下了车。

    看着女老师骑着电动车离开,闫思弦眯了一下眼睛,“派人盯着她点吧。”

    吴端十分费解,“你觉得她有问题?”

    “但愿是我想多了。”

    吴端沉默等着闫思弦的解释。

    “给你名单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后面五个应该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杀害蒋保平的凶手?我们可没公布蒋保平的死讯。”

    “你这也太偏激了,也有可能是‘不是蒋保平的仇家’,或者‘算不上深仇大恨’的意思。”

    “武安讲话时,不会使用‘那什么’‘然后’‘就是’‘那个’一类垫话的字词。而且说话尽量客观详细,记得的事情,她会说得清清楚楚,不记得的,也会事先说明,几乎没有模棱两可的信息。

    这是做为教师长期训练的结果,是职业习惯。

    可在说完‘后面五个应该不是’之后,她连续使用了‘那什么’‘就是’。

    如果真是你所说的意思,那句话的上下文很通畅,她不该卡壳。

    卡壳,说明她紧张了。

    差一点说漏嘴,所以紧张。虽然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更倾向于我所理解的意思。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至少证明了武安知道蒋保平的死讯。”

    吴端皱眉沉默片刻,他得承认,闫思弦的推论有一定道理。

    吴端将武安的基本信息发给了手下一名刑侦组长,并让其带队盯梢武安。

    安排完,他继续质疑道:“武安的个头可不符合咱们的推测,她有165吧?”

    “差不多。”闫思弦揉着自己的眉心,“所以我也说了,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即便我的推论没错,也只能证实武安知情。”

    向来自信满满的闫思弦,要承认自己对一件事没把握,得克服不少心理障碍,跟丢下偶像包袱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他飞快地补充道:“不过很快我们就会查清这案子,嗯,很快。”

    吴端笑着拍了下闫思弦的肩膀,以安抚副队钻了牛角尖的情绪。

    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那本子里有武安刚刚写下的名单。

    “好在咱们可以顺藤摸瓜展开排查了。我建议先去见见萧晓,名单上的头号种子。”

    “你很在意蒋保平究竟是不是被诬陷的。”

    “是。”吴端捏紧了拳头,“我不能看着警方的职责被践踏。不具备处理刑事案件能力的学校隐瞒案情,自作主张,这就是私刑,只要大部分人认定一个人有错,就可以剥夺他的工作,侵占他的财产,把他绑去广场烧死……”

    吴端摇了下头,“我们不是这样的野蛮人。不能越活越倒退,该杀杀歪风邪气了。”

    闫思弦一挑眉,“我没想到,你会把事情上升到这种高度。”

    “想第一时间说服你,”吴端问道:“我做到了吗?”

    “我就站在你这边。”闫思弦看了一下表,道:“去找萧晓得话,这个点儿她应该也放学在家吧……”

    吴端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消息铃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摇头道:“放学什么的,不存在了。”

    “哦?”闫思弦探过上半身来,脑袋顶着吴端的脑袋,一起看冯笑香发来的消息。

    “辍学了?”闫思弦道:“转学不到一学期,就辍学了。”

    “是啊,看来得去一趟萧晓家里了。”

    说话时,吴端的眉头深深皱起。

    不难想象,在孩子疑似遭受猥亵后,选择拿钱,息事宁人的家长,会如何对待找上门的警方。

    他们会极力掩盖曾发生的事,恨不能用上剪辑技术,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从所有人记忆中剪去。

    真相并不重要,快点遗忘才是关键。

    偏偏任谁都没法指责这样的父母,任何人都无权指责在“寻求真相”和“降低伤害”之间做出煎熬选择的他们。

    一想到要去萧晓家里,要跟萧晓的父母打交道,吴端就无比头痛。

    好在,闫思弦给出了替代方案。

    “哎,要我说,咱们先去见见顾寒开。”

    “干嘛?你欺负人家是孤儿,就……”吴端的话没说完,他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转学!”吴端去翻看手上的笔记本。

    闫思弦耐心地等了他几秒。

    “一百零三中学!蒋保平离职后,萧晓和顾寒开先后转学去了那里!他俩在同一所学校!所以说,顾寒开闹着转学,是为了……”

    吴端不太敢确定,闫思弦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吴端便继续道:“他去找萧晓要一个说法,他在为蒋老师的名誉奔走。”

    “确切地说,是他看中的养父……”闫思弦接过话头,“同事迷妹、学生迷弟,啧啧,蒋老师能开坛论道了。”

    闫思弦的指肚轻敲着方向盘,眯起的眼睛里满是玩味的意思。

    “别阴阳怪调的,你究竟想说啥?”吴端道。

    “人类从远古时期向神灵献祭起,‘崇拜’这种情绪就是最不稳定、不可预测的,看看那些被推倒砸烂的庙宇、石像,那些为了追星自杀的粉丝,还有偶像人设崩塌后疯狂反扑回踩的粉丝……不用举更多例子了吧。

    我只是觉得,蒋保平身上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色彩太浓了些,这很容易帮他吸引崇拜者。可凡事总有两面性,你能理解吧?”

    闫思弦的话留了几分余地,吴端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各自思考着案件,使得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但他们的目光都盯着路面。

    这是顾寒开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每个工作日的清晨和傍晚,他都会从这里走过。

    透过路边的铁栅栏,可以看到旁边小区内蒋保平家的窗户。

    查监控视频时闫思弦注意到,每次走到这条路上,顾寒开都会朝着蒋老师家所在的方向频频回头。

    再等约莫半小时,待附近三十五中的学生稀疏了,蒋保平便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等得有点百无聊赖。

    好在,学校附近总是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吴端看到一辆卖炒板栗的推车从旁边的人行道缓缓经过,便降下车窗,买了半纸袋。

    “饿了吧?先垫垫。”他将板栗一股脑儿递给闫思弦,自己伸着手机去扫那小贩的收款码。

    待他付完钱,闫思弦随手将一个剥好的板栗仁儿递给吴端,自己又去剥新的。

    车里顿时弥漫起了淡淡的香甜味儿,只闻着味道,身上就会暖烘烘的。若是吃上一口,那软糯香甜的气息顺着咽喉弥漫上五脏六腑,让因为案情而浸满了苦水的心也熨帖好受起来。

    吃完一个板栗,两人几乎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算是明白了,为啥每次结案貂儿和笑笑都要约饭,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吴端道。

    “那这案子完了,咱们一块聚个餐。”闫思弦道。

    吴端口舌忙着倒腾滚烫的板栗,已顾不上答话,不过,吃了三五个之后,他便住了口。

    “这玩意儿吃多了胃里要反酸水,你也少吃,垫几个得了。”

    “好。”闫思弦从善如流地收起了包板栗的纸袋。

    吴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唯有盯着路面的眼神依旧锐利。

    “我盯着呢,你歇吧。”他说道。

    闫思弦前后左右地活动了几下脖子,又伸了伸胳膊,“那就辛苦老大了。”

    他倒不客气,让他在一件枯燥的事情上集中注意力,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不多时吴端就有了发现。

    “是他吧?”

    顺着吴端的目光,闫思弦看到了一个穿着与周围学生不同校服的少年。

    距离尚远,看不清五官。但根据身高体态,闫思弦已经有了定论。

    “是他。”

    两人一起下了车,装作普通路人,朝着那少年缓缓走去。

    少年并未意识到不妥,和往常一样,走到特定路段,抬头看向了特定方向。

    这一看,少年停下脚步,愣住了。

    灯亮着!老师家的灯亮了!刑警们还在勘验现场,而天色已经见暗,便开了灯。

    少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

    就在这时,吴端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顾寒开。”

    少年转过脸来,看到两个陌生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似是要保持可以随时逃跑的安全距离。

    这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少年。

    吴端赶忙抬起双手,做了个类似投降的动作,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别怕,我们是警察。”他亮出了警官证。

    做这些小动作时,他绷紧了腿上的肌肉,若是顾寒开有任何逃跑的行为,他会在第一时间追上去。

    顾寒开并没有逃跑,他反而上前一步,热切道:“蒋老师是冤枉的!我有证据!”

临时有事,断更一下下……

    最迟8号恢复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忧谷(10)

    吴端并未立即接话,反而,他还不耐烦地后退一步,似乎对像顾寒开这样的小鬼口中所说出的证据十分不屑。

    果然,顾寒开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他上前一步,大有追着吴端理论的意思。

    吴端一看,自己这一手多此一举了,便不再试探,立即道:“那你说说吧,什么证据。”

    “萧晓亲口跟我说的,她故意诬陷蒋老师。”顾寒开掏出一只手机,递给吴端,“我录音了。”

    那是一只非常旧的杂牌手机,外壳上的漆剥落,整个后盖都露出了塑料的白色。系统是介于智能机和老款诺基亚之间的过度产品,要当二手机卖,只能论斤称。

    顾寒开是将手机里的一段录音打开,然后递给吴端的。嫌声音小,他还伸手要去按音量键。

    “上车细说吧。”吴端没让他按,只招呼了一声。

    顾寒开一愣,赶忙追上了吴端。

    上了车,吴端先播放录音,那是顾寒开和萧晓的一段交谈。

    萧晓:“你有完没完了?!你到底想干啥?!”

    顾寒开:“没完,我想干嘛早就跟你说过了。”

    萧晓态度十分强硬:“没门!你想都别想!”

    沉默片刻,似乎是意识到态度强硬对顾寒开没用,萧晓语气软了下来,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哎,我说,咱们打个商量呗,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老蒋都忘了吧?也就你,还天天提……”

    顾寒开:“你不说实话,我就天天提。”

    “跟我耗着有啥好处?你不考重点高中了?我是无所谓,混几年,家里找个工作,你图啥啊?”

    顾寒开:“图个公道。”

    “给你脸了是吧?!”萧晓大怒:“还公道,你他妈当修仙小说呢?修仙小说都不流行白莲花主角了好吗?!我……”

    顾寒开打断了她:“别说没用的了,你是不是诬陷蒋老师?”

    “握草!你妈……”萧晓接连骂了数句脏话,顾寒开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到了,还有不少专往下半身招呼的脏话,让吴端感慨这小姑娘词汇够丰富的。

    骂差不多了,萧晓恶狠狠丢下一句:“我让李舟收拾你,你信不?”

    顾寒开:“是,你的混混男朋友多牛啊,你上次不就说让他揍我吗?还有上上次。

    不敢告诉他吧?要是让他知道你曾经被老师猥亵过?他会帮你保守秘密吗?会不会搞得全学校的人都知道?”

    萧晓:“不可能!”

    顾寒开:“那我去告诉他。”

    萧晓:“他……他肯定站我这边,肯定的……”

    顾寒开:“你没看过网上的新闻?一个女孩被强奸了——人家那还是真事儿——结果大家怎么说?大家说那女孩活该,肯定是她穿着暴露,想勾搭男的。”

    萧晓:“你烦不烦?!”

    顾寒开:“不烦。”

    萧晓:“成天拿这个要挟我,有意思吗?”

    顾寒开:“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而是蒋老师……”

    萧晓:“行行行,你打住……蒋老师蒋老师,你就知道蒋老师!你们学习好的,老师当然对你们好。就算他天天表扬你,还请你吃过几顿饭,你也不用这么卖命吧?我也请你吃饭行不行?以后你的零食我全包了……”

    萧晓的语气中竟带了乞求的意思,显然是被顾寒开磨怕了。

    吴端觉得顾寒开有点意思,这股子执着劲儿倒配得上他学霸的名头,就是办法笨了点。

    萧晓还在继续:“……老蒋有什么好的?他就算没栽我这儿,也干过别的缺德事儿啊,学校里早就传开了,他一个单身老男人,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女老师……”

    直到此刻,顾寒开的情绪才激动起来。

    他突然拔高了声音道:“说话注意点,你要不是个女的,我……”

    萧晓惊叫了一声,声音不大,看样子顾寒开亮了拳头,却并未落下。

    顾寒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带着愤怒。

    “今天放学你必须跟我回三十五中,把事儿说清楚,否则我就把你在三十五中的事儿公布。

    喜欢整人是吗?行啊,你也尝尝被人整的感觉。我能让所有人都说你不要脸,勾引老师。我说到做到,咱们看大家相信谁。”

    “关你啥事儿啊!”萧晓既生气又无奈,“行,我认了行不行?我栽赃陷害他了,我跟你认了行不行?我也跟你道歉。我知道你和老蒋关系好,对不起行不行?

    三十五中我肯定不去,你别想了,我就是现在回去把话说清了又能咋样?

    再说,就算我承认了,我家长也不会承认,还能把学校赔的钱退回去?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家……哎!”

    和两人一起听录音的顾寒开指着手机道:“就是这儿!听到了吧?她自己承认了……之前她可是一直不松口,我软磨硬泡了好多天……”

    吴端将录音听完,确定后续再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了,他看了一眼录音日期。

    “萧晓是好几个月前承认的。”吴端道。

    “嗯,她刚承认没多久,就退学回家了。”

    “那这几个月你都干啥了?有没有把好消息告诉蒋老师?”

    吴端故意这样问,想试探一下顾寒开是否知道蒋老师已经死了。

    顾寒开摇头,“我联系不上他,挺长时间了。”

    回话时,顾寒开看起来十分坦然。像是不知道,吴端心里有了一个初步判断。

    “挺长时间是多久?”他追问道。

    “从去年暑假开始。”顾寒开回答得十分笃定,“暑假他还叫我去家里吃过饭,那次他说要回老家,我还说到时候去送他,他……”

    “等等,”吴端打断道:“是蒋老师自己亲口告诉你他要回老家?”

    “对啊。”顾寒开被问得有些米明奇妙。

    吴端继续道:“他说具体什么时候回了吗?”

    “没说,我不是说要去送他吗,他不让我送,最后什么时候走,怎么走,都没告诉我,应该是怕我去送吧。

    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手机也打不通,估计换号了吧。

    那事儿对蒋老师打击真挺大的,他可能是想换个环境重新生活吧。”

    “人家都开始新生活了,你还不停奔走,就差把自个儿变成狗皮膏药贴萧晓身上了……”吴端晃了晃手机,“真就只图个公道?”

    顾寒开抿了抿嘴唇,“我做这些,不用他知道。”

    吴端得承认,他有点感动,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倔强纯粹,触动了他心底柔软的地方。

    他仿佛看到当年在亚圣书院初遇的闫思弦,也是这样不计回报。

    他低头咳嗽了一下,将思绪拽回来,又晃了晃顾寒开的手机。

    “你这份……证据……”在司法实践中,录音的法律效力相对低,能否做为证据使用,吴端觉得说不准,因此他卡壳了,“这东西……你给别人听过吗?”

    顾寒开点头,“校领导,我是说三十五中的校领导,李副校长,我给她听过,好几次,每次都说会向相关领导反映情况,我还以为她是随便打发我……你们能来,是不是因为她反应情况了?学校真要给蒋老师洗刷罪名了?”

    顾寒开显然是误会了。因为感动,他的眼睛里有薄薄的泪光。

    这让吴端不忍拆穿真相。他怎么能告诉眼前纯粹的少年,成年人的世界功利到哪怕明知一个人受了足以毁灭的冤屈,只要与自己无关,便不会伸出援手。否则,那些冤假错案就不会申冤无门,早就该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吴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闫思弦却并不理会顾寒开的情绪,只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我报了!学校附近的派出所,就春阳路上那个,我去过。

    我跟警察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他们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要真有猥亵的案子,当事人来报警,他们管,可没有这种案子。学校要不要跟一名老师续约,他们可管不了……反正他们总有理由。”

    “那为什么找李副校长,而不是其他领导?”

    顾寒开道:“就是感觉……她人挺好的。蒋老师被诬陷的时候,只有李副校长帮他说过话。是蒋老师告诉我的。”

    “蒋老师有没有告诉你,他跟谁有矛盾?”

    顾寒开一愣,显然,对这个问题,他毫无心理准备。

    虽然有疑问,但跟成年人沟通时,他天然地处于劣势,并不敢过多提问,而是回答道:“矛盾……应该没有吧……就算有,蒋老师也不会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们情同父子呢。”闫思弦话里已经有了轻视的意思。

    “不是的!”顾寒开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蒋老师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人!”

    “明白了。”闫思弦点头。

    他看向吴端,用眼神示意:看,我说得没错吧,标准迷弟。

    吴端也用眼神回答着闫思弦:说不定人家蒋老师品质就是这么高尚,你还不允许别人优秀了?

    这时,顾寒开又开口了。

    “不过……要说有矛盾,陈老师应该算一个吧。”

    “陈老师……”吴端低头去看手机,手机上有冯笑香刚刚发来的墨城三十五中教师名单。

    闫思弦也看过名单,他直接道:“初中部数学教研组的组长?”

    “组长应该是蒋老师的,要不是被人诬陷,谁也抢不走。”顾寒开愤愤然道。

    吴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两个人曾经为了争夺升职机会,产生过矛盾?”

    “嗯。”

    “那你为什么挺蒋老师?”

    在顾寒开回答之前,闫思弦又补充道:“我对比过三十五中几位数学老师的业务水平。

    你在三十五中上初一的时候,蒋老师带了初一三个班级的数学课,陈老师带了两个班,单从平均分来看,这俩人的教学水平半斤八两。

    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认为教研组组长就应该是蒋老师?”

    “我……”顾寒开一时语塞。

    闫思弦已经明白了个中缘由,纯粹粉丝滤镜啊。

    可顾寒开并不死心,反问道:“你们觉得什么样的是好老师?”

    闫思弦毫不犹豫道:“讲课有趣,最好学生能追着听他的课,别的不说,《百家讲坛》里的老师就是例子。”

    “品质呢?”

    “啊?”

    缓了两秒,闫思弦才明白,这孩子的意思是,难道只看授课能力,对人品没点要求?

    闫思弦以纯粹的成年人式的口吻道:“只要能力强,我反正什么都能接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指望能力强的人态度好。

    当然,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我已经知道了,在你心里蒋老师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顾寒开面露懊恼之色,因为在闫思弦面前,他没能为自己的老师正名,他为自己笨嘴拙舌而懊恼。

    憋了几秒钟,只气鼓鼓地丢下一句:“反正,他指引了我的人生。”

    闫思弦兴趣阑珊,不再答话,吴端不想让少年尴尬,接过话头道:“情况我们基本已经了解,要不你留个手机号,后续可能还得向你了解情况。”

    顾寒开十分认真地在吴端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又将自己的手机内存卡取下,给了吴端。录音就在内存卡里。

    吴端接过内存卡时有些过意不去,从钱包里掏了一百块,非要塞给顾寒开,说是买卡钱。

    两人推让一番,最终以吴端粗暴地塞了钱并赶人下车结束。

    待顾寒开走了,闫思弦看着那内存卡,揶揄道:“你这专做赔本买卖的性格,跟爸爸一点都不像。”

    “滚。”

    闫思弦伸了个懒腰,又道:“趁天儿还没黑,见见萧晓去?”

    “你又对她感兴趣了?”

    “你没听刚才那录音,萧晓说蒋保平在学校里跟女老师胡搞,我想问问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学生造谣。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条关于蒋保平的负面消息。”

    “但愿咱们不会失望吧,”吴端道:“我总觉得,这种小道消息特别不可信。”

    但这一次,吴端的判断似乎出了差错,因为萧晓的回答十分笃信。

    “我绝对没骗人!我可以跟你们发誓!他跟女老师胡搞,我亲眼看见的!”萧晓信誓旦旦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忧谷(11)

    此刻,吴端和闫思弦在一家快捷宾馆的房间里。

    房间内除了萧晓,还有一个约莫0岁的男人。男人个头不高,干瘦干瘦的,身上只围了条浴巾,遮住了关键部位。

    他还闹了个笑话。就在吴端敲开门亮出警官证时,他大喊了一句:“我俩自愿的!不是嫖!”

    这话一出口,萧晓脸上很是挂不住。

    她很想想破口大骂,但迫于警察就在跟前,又不想节外生枝,只好狠狠瞪了男人好几眼,才暂时按下怒火。

    发现警察不是来找自己的,男人也不管萧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蹲在靠窗的角落,既不敢看两名警察,也不太去看萧晓。

    萧晓也好不到哪儿去,缩在被子里,拿宾馆的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个脑袋,显然也是衣不蔽体。

    在吴端说明来意后,萧晓一口咬定蒋老师就是在乱搞男女关系。

    有转移话题的成分,她显然不想警方多问她诬陷蒋老师的事儿,便想方设法地东扯西拉。

    吴端决定,干脆把旧伤揭开,给化脓的地方上一记猛药。

    “你诬陷蒋老师的事儿,警方已经介入了。你父母拿到了学校的赔偿款,6万,不算很多,但要定诈骗罪,足够了。

    如果他们和你一起诬陷蒋老师,以拿到赔偿,有可能要坐牢……”

    幸好,萧晓虽不是什么好女孩,却还没到巴不得父母赶紧蹲监狱别再管着自己的程度。一听父母可能坐牢,她急了。

    “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被我骗了!”萧晓大声道。

    “所以,蒋老师真是被诬陷的。”吴端道。

    萧晓开始装可怜,“警察叔叔,我那时候小,不懂事,我……”

    “你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总该知道诬陷他人的后果了,所以,你考虑清楚,蒋老师跟同校的女老师乱搞男女关系,这是不是你瞎编的?”

    “绝对不是!我看见过!”萧晓拽了拽被子,把自己挡得更严实些,同时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天放学,我们几个没事干——就是我们班高子离,他那会儿是我男朋友。他一个,我一个,还有几个跟着他混的男生……我想想,我们一共五个人,在学校操场上溜达。

    他们四个打了一场篮球,高子离说渴,我就想着给他买瓶饮料。

    巧了,那天我手机流量用完了,我不想拿手机支付,就回班里去拿钱包,准备付现金。

    那会儿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往班里拐的时候,我听见楼道另一边的数学办公室有说话的声,而且说话声有点……奇怪……

    反正吧,顺着窗户瞄了一眼,我就看见……反正都看见了……就是蒋老师那什么……”

    萧晓没把话说完,只丢出一个“你们懂”的眼神。

    吴端问道:“他跟谁?”

    “新来的女老师,教初二的,姓武。”

    武安?

    吴端立即将武安的照片给萧晓看,萧晓连连点头,骂道:“就是她,上班下班都有老公接送,天天秀恩爱,没想到背地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

    吴端没答话,他依然在评估这件事的真实性。

    萧晓看出来了,急道:“可不止我看见,还有那几个男生,不过,我叫他们去看的时候,办公室俩人已经完事儿了,他们只看到那俩老师一块出来。

    高子离还故意大声跟他们说老师好,弄得他们特没脸。

    我后来那样坑老蒋,就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伪君子!道貌岸然!……坑他一次,他也不亏。”

    在警察面前,萧晓骂人时有所收敛,词汇也尽量文雅了起来。

    吴端不去跟她讨论亏不亏的问题,继续道:“你们知道这事儿,就等于全校都知道了吧?”

    没想到,萧晓却摇了摇头,“高子离不让我们往外说。”

    “哦?”

    “只有我们几个,还有几个初二的学生知道,因为武老师就教初二嘛,正好高子离有几个兄弟在她班上,他就跟那几个兄弟说了。

    除此以外,他不让我们再往外说。要留着点把柄,以后老蒋找我们麻烦的时候,把这事儿抖出来,那意思就是……诶?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将老蒋一军,给他一个暴击,让他看见我们就害怕……反正就是这意思吧。”

    “可最后你去陷害蒋老师,而不是曝光他的丑事,怎么看前者的难度都更大,还要搭上你的名誉,亏啊。”吴端道。

    “哎……没弄好,谁知道老蒋那么会演啊。”萧晓懊恼道:“那天也是赶巧了,武老师让班上几个睡觉的男生出去罚站,大中午,多晒啊,他们不愿意,就吵起来了。

    其中有一个,正好就是高子离的兄弟,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武老师的跟老蒋的事儿抖出来——这个可以问她班上的学生啊,大家都知道。

    武老师直接就哭了……要我说啊,要么别干,事儿都干了,哭有个屁用,老女人装可怜,恶心死了。

    她一哭,班长就去找校领导——应该想去找校领导的吧——不知道怎么就把老蒋找来了。

    啧啧,老蒋多厉害了,他最擅长立人设,你们是没看到当天那番话说的……我说不上来,反正最后结果就是,大家都觉得老师被破了脏水,特无辜……泼脏水的学生还被请了家长,狠批一顿。

    明明他俩搞事,理在我们这边,可就是……哎!我真是无言以对。

    这事儿弄得我们特憋屈,高子离也被兄弟埋怨,说他办事不靠谱,消息不准。

    我还从没见过高子离那样,就想帮帮他。

    既然真的能被老蒋说成假的,那我干脆直接给你扣帽子,不给他机会狡辩……”

    “明白了,”吴端道:“你们改成打配合战了,你诬陷蒋老师,你男朋友他们负责揍人,直接把事儿闹大,让蒋老师百口莫辩。”

    “就是这么回事儿。”萧晓小心翼翼道:“警察叔叔,我真没骗你们,就算我诬陷老蒋了,可他自己也不干净,你们不能光揪着我不放……”

    “我插一句,”吴端道:“出事儿以后,你家赔偿也拿到了,你也算是平稳转学,怎么又不读了?”

    “就……没意思呗,”萧晓耸肩,“反正我也读不好书,不如好好玩几年,正好家里也被骗了,我家长还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了呢,就怕我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他们也不敢管我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挺好的。”

    “转学之后,你又见过蒋老师吗?”

    “没……”萧晓犹豫了一下,“好吧,见过一次,我跟三十五中的几个同学,周末约着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网吧,路上碰见老蒋了,他还喊我,问我在新学校怎么样。

    那感觉……太瘆得慌了,我没理他,赶紧跑了。”

    是挺瘆得慌,做了亏心事,可不就是怕鬼来敲门。

    吴端不想吓唬小姑娘,话没有说绝。

    萧晓继续道:“我也跟那几个朋友打听过,老蒋丢了工作,自己开了个补课班,生意不行——多亏我的朋友们帮着他宣传,到处跟人说他以前猥亵过女生——就没人报他的补习班了。

    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我还让她们别再折腾老蒋了。”

    萧晓可怜巴巴地看着吴端,似乎希望眼前这位面善的尽管能给她一个亡羊补牢的评价。

    吴端沉默片刻,只道:“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查明。”

    他实在不想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嘱咐萧晓不要离开墨城,便离开了宾馆房间。

    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吴端没急着上车,而是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来,对闫思弦道:“她才多大啊?14?还是15?绝对不会超过16岁。”

    闫思弦拍拍他的肩膀,“一个人一个活法,都跟你似的根正苗红,0岁了连小姑娘手都没牵过,那多没劲。”

    “我牵过!”吴端争辩道。

    争完了,发现自己掉坑,抬脚想去踹闫思弦,闫思弦早就麻溜地上了车。

    吴端看着刚刚点起的烟,想起自己已经戒了,可还有大半根,扔了浪费。办案时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吴队,在这点小事儿上犹豫了。

    几秒钟后,闫思弦降下靠着吴端这一侧的车窗,喊道:“赶紧扔了,上车。”

    “得嘞。”吴端心中的天平终于有了着落,麻利地扔了烟头,碾了一脚,上车。

    “小吴同志,我可要批评你两句了,随地扔烟头,教坏小朋友啊。”

    吴端一言不发下了车。

    闫思弦以为他脸上挂不住,赶紧改口道:“哎哎哎,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人咋不识逗……”

    吴端还是不说话。闫思弦便跟下了车。

    一下车,看到吴端刚捡起烟头,还顺手捡了一个挂在路边绿化带冬青树上的塑料袋,走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回来时,吴端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你说得对。”

    闫思弦狗腿地拍了几下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主要怕幼儿园阿姨扣小红花。”吴端说着,自己先乐了。

    两人上车,让关于萧晓的讨论翻篇儿,吴端继续就案件发表看法:“得再查查武安,要真像萧晓说的那样,她跟蒋老师存在婚外情,嫌疑可就直线上升了。老话说:赌博出贼性,奸情出人命。”

    “你派人盯住武安了吧?”闫思弦问道。

    “嗯。我还让笑笑帮忙查了她和蒋保平的通讯记录,可是蒋保平的手机号长时间不用,运营商已经将号码收回,二次销售,之前的通讯记录全没了。

    单看武安这边的通讯记录,去年七月份她还给蒋老师的号码打过,后来就没联络了。至于社交软件……武安中途换过手机,以前的聊天记录本地没保存,很可能已经查不到了。”

    吴端抿嘴,摇了摇头,“又是一团乱麻……”

    他的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消息,吴端又道:“痕检那边说脚印不对劲儿,发现了一些看不明白的怪处……”

    吴端看着详细信息,思索片刻,道:“我想从省厅请个人来。”

    “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闫思弦揉着肚子,“你不饿啊?”

    吴端被他一提醒,方觉得饿,忙道:“先找吃的,你胃没事吧?”

    “托板栗的福,还好。”

    闫思弦开车,两人沿路寻找饭馆排挡,不久,闫思弦道:“甭看了,前头有条美食街,几百米的事儿,拐上美食街再找吧。”

    吴端只问道:“有粥店吗?”

    “这么清淡?”闫思弦挑眉。

    “怕你胃受不了重口味啊,我可懒得半夜扛你去医院。”

    如愿以偿地找到了粥店,闫思弦去点餐,吴端则打起了电话。

    餐还没点完,吴端却已经起身到了闫思弦身边,他电话还没挂。

    “恐怕得打包了。”

    闫思弦向收银员转述了一句“全部打包”,立马回头,给吴端一个安抚的眼神,意思是在哪儿吃都一样,不要紧的。

    待吴端挂了电话,闫思弦问道:“案子有进展?”

    “目前还没,”吴端摇头,“我联络了省厅一位足迹方面的专家,他忙,国外的一个案子请他去当顾问,今儿后半夜的飞机,就这会儿有空。”

    “你说的不会是那个靠半枚鞋印破了连环杀人案的……”

    “就是他,”吴端点头,“廷松风,咱们国家顶级的足迹专家,在这领域,他称第二,没人敢说自个儿是第一。”

    闫思弦“啧”了一声,“这手艺可不容易,全靠时间硬堆。”

    “可不是,”吴端道:“有段时间,赵局让我跟着廷警官学手艺,跟了一个月,也学着点技巧,我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了,结果有一回,廷警官让我帮忙去他家取样东西,我看见他家那些照片才知道,差得远着呢。”

    “鞋底花纹?”闫思弦问道。

    “嗯,到处都是成摞成捆的鞋底花纹照片,书柜早放不下了。而且,没案子的时候,廷警官也不干别的,就是逛鞋店。”

    “疯了。”闫思弦评价道。

    很快,他就见到了这个疯子,还对疯子过硬的专业知识拜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忧谷(12)

    对数张足迹照片观察片刻,廷警官问吴端道:“小吴,你怎么看?”

    做为市局重点培养对象,吴端已经习惯了前辈们对他循循善诱。

    “那……我就班门弄斧一下?”

    廷警官:“让你说你就说。”

    “得嘞。”吴端道:“首先,从鞋印大小、步幅、步态来判断,是同一个人,这是大家的一致意见。

    问题在于,这人似乎有特别轻微的腿疾,脚底下不是太稳,尤其左脚,她的左脚印有十分细小的向前擦蹭痕迹,可以说,每走一步,她的左脚都会轻微地向前滑动。

    当然了,滑动幅度不大,不超过一毫米,但就是这不超过一毫米的滑动,让左右脚的鞋底花纹有所差异。

    这种单脚的滑动痕迹,我们以前从未见过……查了案例、记录,实在是没什么头绪,所以请您来给掌掌眼。”

    “还行,”廷警官评价了一句:“你们好歹把问题弄清楚了。”

    “那……您有答案了?”吴端道。

    廷警官也不废话,直接给出了答案:

    “鞋子大了一点。”

    “35码的鞋啊!”有人感慨了一句,“女鞋最小就是35码,再小就是童鞋了。”

    “不稀奇。”廷警官道:“只不过咱们墨城属于北方地区,无论男性女性,平均身高都比较高,脚自然也就大一些,穿35码还大的女性确实少见,这几年的刑事案件确实没见过这种情况,但生活中不可能绝对没有。

    如果是平底鞋,这大出的一点便不会有明显的痕迹,但高跟鞋不同,因为高跟鞋要是大了,脚在鞋子里会向前滑,走路的时候,鞋子被向前滑的力顶着,就会出现这种轻微的挪动。”

    “可是,只有左脚……”吴端道。

    廷警官伸手向下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人的两只脚大小不同,因为有一只脚负责支撑,叫做支撑脚,或者轴心脚,另一只脚负责具体运动,也叫功能脚,或者运动脚。

    支撑脚承担了更多重量,久而久之就会更大一点。”

    廷警官晃了晃手中的照片,“你们要找的这位,支撑脚是右脚,因此右脚更大一点。

    她右脚的鞋子是合适的,左脚的鞋子却稍微大了一点。”

    “要不还是您厉害,您看一眼,顶我们研究半个月的。”吴端适时拍起了马屁。

    廷警官瞪了吴端一眼,“少废话,一看就是当年的足迹鉴定课没好好上,一个个都嫌专业课无聊,用的时候才知道本事不到家。”

    “是是是,您批评得对。”吴端继续道:“按您这说法,嫌疑人的功能脚是左脚,那应该右脑比较发达,嫌疑人是个左撇子啊。”

    廷警官点点头,“大概率是这样,但这种事儿,也不是百分之百的。”

    “明白明白。”吴端。

    “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事儿呢。”廷警官拍拍吴端的肩膀道:“好好干,再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给我传照片。”

    “得嘞,我送您。”吴端十分狗腿地跟上。

    待两人出了办公楼大门,吴端低声道:“师傅,咱们的人还能借调去国外呢?厉害啊您。”

    “厉害什么,咱们讲究大国脸面,派自己人免费给人家当苦力去。

    你们小年轻倒真应该出去多见识见识,我这把岁数,英文又不好,天天鸡同鸭讲,难受着呢。”

    吴端连连摆手,“可别,我英文更差,当年考四级从大一靠到大四,背那几个单词,这会儿早还给老师了。”

    “小闫呢?”廷警官问道:“不是有个现成的海归吗?我看你们去年的破案率了,他来了你是如虎添翼啊。”

    “还行吧。”吴端道:“就像您说的,本事到用的时候才觉得少,管理也是一样,来了一个能人,一开始还真不好相处。”

    吴端欣然一笑,“不过现在好了。”

    “那成,回头细说吧。”廷警官上车,又降下车窗,嘱咐道:“你这边要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儿,直接发照片吧,打视频电话也行。”

    “得嘞,有您这话我就能把心放肚子里了,那就祝您一路顺风。”

    送走了廷警官,吴端还要往办公室走,却见闫思弦正拿着他的外套站在市局大楼门口。

    他将外套递给吴端,不容置疑道:“走,回家。”

    吴端知道他是怕自己成宿地加班,一边穿衣服,一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案情相关的事项,确定没有什么是必须今晚加班搞定的,便在一支队组长的微信群里嘱咐了一句,除了盯梢武安的,其余各路人马早点收队。

    上车,闫思弦将一碗粥递给吴端,自己发动了车子。

    来时路上,吴端开车,他坚持让闫思弦先吃饭,结果,在一处红绿灯,因为刹车急促了些,险之又险,一碗粥差点全扣闫思弦脸上。

    吴端打开手里的粥,喝了两口之后调侃道:“诶,你不会趁机报复吧?”

    闫思弦挑挑眉,“这可不好说。”

    吴端撇嘴表示不信。

    闫思弦便继续道:“我就算报复,也是报复你背后说我坏话的事儿。”

    “背后?坏话?”

    “就刚才,咱不就是拌过几句嘴吗,什么叫我不好相处。”

    “不带你这样的啊,多大人了,还听墙根呢。”

    闫思弦毫不在意地耸肩,“我不是看你一个人狗腿比较辛苦,想帮忙,又插不上话。

    你别转移话题,今儿这事儿我可记下来了。”

    “随便。”吴端几大口喝完了粥,抽出一张餐巾纸,随便擦擦嘴,把打包盒盖子一盖,“反正你现在没法报复我。”

    喝完粥,吴端一拍脑门儿,“我咋把貂儿忘了。”

    “怎么?”

    “碎尸案,法医那边任务量重,今儿晚上她八成要熬夜。”

    “所以呢?”

    “我们以往加班,都是相互帮着叫个外卖啥的,免得半夜饿得前心贴后背。”

    说话工夫,吴端已经在用手机选着外卖了。

    “不用了,我帮她叫过餐了。”

    “诶?”

    “干嘛那副表情,说让我融入团队的是你,我融入了,不习惯的也是你。”

    “没不习惯……就是……”吴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多少钱,给你报销。”

    闫思弦仿佛听了个笑话。

    但他表情管理很到位,并没有让吴端觉得受到冒犯。

    “那什么……不用了吧。”

    “一码归一码,咱们支队每个月都有一笔可自由支配的经费,点个加班餐啊,去外地办案住宿啊什么的,肯定够了,一直都是走公账,你这儿就别搞特殊了。”

    “行,不过我是让酒店直接送过去的,算个成本价报销吧,三十。”

    吴端露出一个“这样好吗?你不会吃亏了吧?”的表情。

    闫思弦回错了意,斟酌几秒后道:“要不……二十?十块也成啊……”

    吴端飞速给他转了三十块钱,揭过此事。

    果然如吴端所料,第二天一早,他就看到了发到手机上的尸检报告。

    他拿着手机走进闫思弦房间,见闫思弦已经起床了,便问道:“时间报告看了吗?”

    “嗯。”

    闫思弦正在刷牙,含糊地应了一声,几秒钟后,他漱净了口,继续道:“合伙作案,两处致命伤均在头部,看起来像是某种带有锐角的钝器自上而下击打,造成颅骨放射性骨折。

    貂儿在死者头部伤口发现了少量玻璃碴,推断凶器可能是某种玻璃制品。

    不过这一点她也不确定,毕竟用玻璃制品做为凶器,挺少见的,那玻璃碴也可能是在挪动尸体或者分尸过程中沾上的。”

    这次,吴端开始刷牙,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闫思弦继续道:“一个小个子女性,要在顾寒开头上击打出这样的伤口,几乎不可能,伤口角度也不对,所以初步推测杀人的是一名青壮年男性,个头要比死者蒋保平高出大约5公分。

    但分尸的是女性。蒋保平的尸体被分割得十分细致,细致到每一根肋骨都剔开了,就连脊柱都剔成了一小段一小段……”

    吴端漱了口,“啧”了一声,“握草,不会是我那天在现场看见的玩意儿吧,还以为是刚好跟尸体冻在一起的羊蝎子……”

    “就是那个,”闫思弦点头道:“冰箱里满满当当的几个塑料袋,拼拼凑凑,竟然把一具尸体基本凑出来了。

    不过,还缺了一块盆骨,两条大腿,两根上臂我是指,缺了这些部位的骨头。”

    “肉被剔下来了?”吴端问道。

    “嗯,基本都被剔下来了,那四根骨头比较大,冰箱放不下,应该是提前处理了。

    从切割痕迹来看,切割尸体的人力气不大,多处位置出现重叠伤口,说明有些地方切了一半,分尸者没有力气了,停顿休息了几秒钟,或者换了手。”

    “所以貂儿的推断是男女搭配作案,男的杀人,女的分尸?”

    “嗯,”闫思弦点头,“但有一个矛盾点,按理说,杀人和分尸应该是一个连贯的过程,没理由个杀人一个分尸,分得一清二楚,如果是两个人合作,分尸过程中应该有交叉帮助,不应该所有痕迹都倾向于女性。”

    “我看你们的聊天记录了。”吴端道:“貂儿为了证实这一点,带着两个法医助理,检查了所有尸块,最终结果是,从痕迹来看,分尸的是同一个人。而且他们还明确地看出,一个人在分尸过程中,从干劲儿十足,到没什么力气了,干一干歇一歇,再到最后,几乎已经到了劳累崩溃的边缘,可以说乱砍起来。”

    “辛苦貂儿了。”闫思弦评价道:“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今儿咱们就看看,蒋老师的人设会不会崩塌吧。”

    “你还挺期待他和武老师有奸情?”

    不希望蒋老师人设崩塌的吴端,说话带出了一股酸味。

    “我没什么立场,只不过相信一件事。”

    “什么?”

    “坏人可能没有下限,但好人总得有条上限,要是好得都没边儿了,一丝缺点都没有,那还是人吗?”

    吴端没去反驳,这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他没法反驳。

    他只是凶狠地拿凉水洗了把脸,随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气鼓鼓地往电梯厅走。

    闫思弦也拿了个苹果,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上了车,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吴端犹豫了。

    “直接去找武安不妥吧?”

    “确实不妥,咱们又没有她跟蒋保平搞婚外情的证据,直接问,就算有这档子事儿,她也不会承认。”

    “那你有什么意见?”吴端问道。

    闫思弦想了想,道:“从她老公入手怎么样?”

    “武安?她老公?”

    闫思弦摊手道:“我就是觉得吧,出轨这种事儿,伴侣肯定有感觉,频繁的聊手机啊,下班晚归啊……总之,肯定有蛛丝马迹。

    至于对方会不会说破,那是另一码事儿。

    反正吧,要是我女朋友出轨,我肯定能发觉。”

    吴端点点头,“有道理,那咱们就先去见见武安的老公吧。”

    闫思弦低头看着手机,“我找下导航,早上问笑笑要了她老公的详细信息,咱们直接去他公司等人吧。”

    待吴端跟着导航将车开到了主干道,他又问道:“所以,你那些前女友里,有没有出轨的?”

    闫思弦差点被苹果噎死,一通剧咳。

    吴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看来是有啊,真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闫少爷,也有被绿的时候……”

    “没……咳咳咳……没……”

    闫思弦想要辩解,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吴端真怕他呛出个好歹,转而安慰道:“你想开点,你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这种事嘛……难免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世上万物皆有裂缝,那是绿光照进来的地方。”

    闫思弦终于止了咳,感觉咳掉了半条命。

    “吴端你大爷的!这特么也算安慰人?”

    吴端占足了口头上的便宜,也不计较闫思弦的骂辞,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一路东拉西扯,两人踩着白领们上班的点儿赶到了目的地。

    “你看那个,是不是武安的老公?”闫思弦指着一处写字楼门口道。

    赶着上班的人很多,吴端大致扫了一眼,在单个的男性中没看到符合照片的。又扫了一遍,才注意到了一男一女。

    他们举止亲昵,男人顺手接过女人手中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若不是事先知道男人是有妇之夫,恐怕会将眼前的两人当成一对办公室里的小情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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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罪无可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无可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无可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