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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一章 我心向天剑向魔(四)

    贯刺灵如电,斜挑浪似钩。顶 点 X 23 U S撩点鹰鹞俯,摇切黄叶飘。

    了一,了一切生机,招招皆为杀招,出招只为杀人。

    “九色花”乃是一种霸道无比的剧毒,寻常人吸着一星半点儿,登时也就毙命了,饶是青玄这一身内力近乎通玄,一时竟也抵不住。毒粉经由口鼻进入气喉,而后又融到了血液中,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他便感脏腑受侵,血瘀难行。

    强敌在前,青玄只得先行护住了心脉,一边应付十大高手围攻,一边行气逼毒。饶是他步法奇异、身法鬼魅亦免不了受了伤,这是功成三十年几来所未有的。

    趋避多时,陡然电光火石间的一挑一剜,顾九命便殒身倒下,这就是青玄的武力!

    惊,又或者说惊惧!

    “贼人既能一剑杀了顾九命,自也能一剑杀了我!”余那九人皆止不住思量着。心中有顾虑,手脚上进退取舍不知不觉便犹豫了。而一旦犹豫,九人围成的战圈,便自免不得松开了些。

    谢天邀脸色沉郁,心里早已骂开了:“死鬼老道,忒的小心眼儿!老子也就笔尖划了你一下,便要这般和我纠缠么?”

    适才趁着青玄行气逼毒作动迟滞,他第一个伤了青玄。

    青玄虽不是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却也算不得多么心胸宽广。此刻劲力恢复,左右也是看谢天邀不喜,十剑中倒有三四剑招呼在他身上。不过十个弹指,青玄已刺出了六、七十剑,众人小心应付之余皆大骇,“哪里冒出来的贼老道?武功竟恐怖如斯!”

    谢天邀接了二十几招后已跳出了战圈,退到了一边去:他的两只脚上各被刺了四个血窟窿,再难站立。

    ... ...

    端王入宫后,住在端王府的大华武林高手便各自回了私宅。青玄离都已多时,永华帝这个“暗渡陈仓”之计便算圆满,不好也无需再扣着他们了。

    张遂光回到凌成斋时,菩提心、李学辞早已在府上候着。

    “九殿伤亡如何?”张遂光一手按着酒坛坛口,一手在腿上轻轻拍着,随口问道。他神色自若,毫无半分愁苦形容。

    菩提心抖了抖眉,轻声回道:“九殿此行赴屏州共二百二十人,战殁一百七十四人,重伤三十

    五人。其中,战死的有久无情、屈不叫、断离忧,重伤的有灭封魔、血滴子。”坪上原一役,抛开寻常的杀手死士不谈,九殿的九位大师傅战死三人,重伤两人,折损不可谓不大,菩提心有些没底,也不知张遂光满不满意。

    没想到张遂光挑了挑眉,并未置评,转头再问李学辞道:“盐帮呢?”

    李学辞躬下身子回道:“盐帮去了三百五十人,回来了四十九人,执法堂的吴传祖、勤武堂的薛莲生、浣州分堂堂主匡谪安皆不幸身亡,其余三位长老亦皆重伤。”他战战兢兢说完这话,竟已冷汗湿背,额眉凝珠,逾临生死大劫。

    “咕噜~~咕噜~~”张遂光提起酒坛,朝嘴里猛灌了几口,一时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去。“呼~~好酒!”他放下酒坛舔了舔唇上的酒渍,沉声叹道,“李学辞,你就办好了一件事,那便是给我运了这一百坛‘白’过来!若非念着你这个好,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你需当明白,我绝非一个大度之人,这样的机会,已经再不会有了!”

    李学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惨声谢道:“属下无能,谢帮主不杀之恩!”他倒没有那么惜命,然,身后一家老小的生死,他却不得不顾。

    如他自己所言,张遂光绝非一个大度大量之人。

    他和煦的笑容下,藏着一颗冰冷的心。盐帮被他灭门的长老,就算不及十个,也相去不多了。

    当然,他也并非一味嗜杀、擅杀。恩威并济、刚柔兼用向来是他的驭人御心之术。

    “菩提心,大师傅之位不可空缺。你从‘幽冥’和‘鬼府’中各挑出四个最厉害的搪手,带他们来此间见我。”张遂光难得正色道。

    菩提心、久无情等皆非人名,乃是九殿大师傅的代号。人死名在,很快便会有三人成为新的久无情、屈不叫、断离忧,列大师傅尊位。

    “是,殿主!”菩提心躬身回道。言毕,与李学辞执手退了下去。

    自始自终,张遂光都不曾问过夏牧仁是否已死,更未问过悬月、王府的人此时怎样?因他清楚,他的人既已回来,事情便一定办妥了。他手下的人都知晓他的秉性,事未办好便回来,十死无生!

    ... ...

    自端王府出来,云晓径直随易麒麟回

    了御风镖局的分号。

    “易前辈,你作何感想?”云晓手握茶杯却不去品,一脸愁容向易麒麟问道。在端王府这十一日,众人不敢多言,似乎都变成了哑巴,将一腔思虑都憋在了心底。

    “江湖不应沦为朝廷手中之剑,分则弱,合则强,江湖门派当重结武林同盟。”易麒麟冷声回道。他在江湖上名望极高,还从来不曾被人软禁过,此番端王府之行,他深以为受辱。

    云晓点头赞道:“不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自不能甚么都依着朝廷的命令办事!江湖需是江湖人的江湖,重结武林盟势在必行!”

    ... ...

    “小心!”虞凌逸大声警示道。

    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端木塔山不及回头,便已被青玄由后一剑贯穿了胸膛,腥红的血液自伤口中喷涌而出。他的心脏已被刺穿,绝无活命可能。

    又是一剑毙命。

    慌了...七人皆已慌了!

    便在这时,青玄脚下突然加快,趁着七人刹那的恍惚冲出了廊道。他此行所为是杀端木澜,而不是这些护卫、武席。

    青玄想过鄞阳皇城中定有机关暗器,也一直小心提防,不想还是中了毒,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在此间纠缠。他双耳之聪天下少有,已听到一阵急促而齐整的脚步声靠近了宫门。

    援军来了。

    速战速决,一旦援军包围此间,便是他本领通天也难以出去。宫门处四下皆空,以他的步法、轻功自可来去自如,禁卫无从阻截。而这个庇护所仅有一个出口,瓮中之鳖,只得任人宰割。

    青玄剑招狠辣,众人应付已是穷尽所学,哪里还能分心多想?

    “不好!贼人冲进密室了!”这时,七人才醒悟过来,心脏骤缩,纷纷鼓足内力追上前去。

    虞凌逸七人尚且反应不及,何况端木澜及一众文武?

    “噗!”端木澜只觉一道虚影闪过,咽喉上便多了一个铜圆般大小的空洞。

    青玄这一刺一搅仅在眨眼之间,端木玉想去格挡已是来不及,眼见父皇脖颈浴血,瘫软了下去。

第一八二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一)

    生而为人,有三难为:难舍情爱、难弃恩仇、难破生死。www.uu234.net

    困情爱而惑,囿恩仇而昧,执生死而惧;谁不曾惑?谁无昧时?谁能不惧?

    情爱之惑有其始终,恩仇之昧不能遍及,虽亦难为却有其限。而“身亡从无”之惧却源出智生,往往到死都难得解脱,可谓三难为之至难为。

    常言:无知者无畏。人知其害,则畏其害。智生而惧生,不得大智慧难破生死劫。道家求长生,便是以大智慧求不死之术,欲跳出轮回“有生无死”。释家修禅心,求脱“死苦”,何尝不是以大智慧“视死如归”?

    然,青玄悟道甲子年尚未得长生之道,遑论芸芸凡夫?

    生前锦绣似春梦,身死梦醒尽化无。钱财名利带不走,二尺棺椁伴尔眠。

    颐王府上往来仆从、护卫皆头裹白布,廊前、檐下遍挂白灯笼,正在为夏牧仁筹备丧事。灵柩虽还未回,报丧贴却已到了两日,管家接了礼部的文书,早已安排忙开了去。六月中天气燥热,尸身易腐,一旦灵柩到了府上,当日便要下葬的,是以治丧诸务需当先行备妥。

    灵堂设在正厅之上,夏牧仁三子披麻戴孝,跪在灵位前,竟无一人哭。

    夏承焕跪在正中,双眼布满血丝,紧咬着牙关,颤声言道:“父王,我与承炬、承烨必定穷尽一切为你报仇!王府、盐帮、九殿必将满门灭尽,鸡犬不留!夏牧炎、张遂光一定会被乱刀分尸,死无葬身之地!愿你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父王,承炬(承烨)立誓,必助兄长除尽仇人,此生不死不休!愿你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三兄弟刚行完磕首礼,便听厅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乃是管家匆匆行了过来。

    “世子,端老王爷到了!”管家行到夏承焕身后,附耳报道。他是下人,灵堂之上本是说不得话的。然,事宜从权,总不能让端王在外候着。

    夏承焕正要起身去迎,却见端王已头裹白布行到了厅外。

    “端皇叔祖

    ,使不得!”夏承焕忙行出灵堂,过去阻住他。

    大华礼仪繁复,亲王乃一等皇亲,治丧是有明文条例的。礼仪中的报丧、入殓、守铺、搁棺、居丧、吊唁、出殡、落葬、居丧皆有定制,各府各家向来都是依制而行的,鲜有背制违例者。

    端王是夏牧仁长辈,又身兼摄政王之职,依礼只能在吊唁之时来灵堂。而现下,显然还未到时候。

    “还理会甚么礼制?”端王左手执杖,沉声斥道。他既是夏承焕叔祖(皇权至上,皇子叫皇帝的兄弟都叫皇叔),又是华子监的夫子,被他一斥也就老实退到了一边,再不敢多言语。

    点上一根香,插到香炉上,端王竟又行了躬礼,乃哀声叹道:“牧仁,你有心事未成,怎愿就去?可痛煞了我!”言至此,两行老泪落了下来,“若天垂帘,我何惜以吾子之命换尔重生!大华无仁王,朝政何其难也!”

    老端王神情肃穆,颜真意切,绝无半分虚言假色,令三人不禁又痛又敬。

    “承焕,我此来一为给牧仁上柱香,二来是警醒你!”夏承焕过来扶,却听端王突然言道,“牧仁之事,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莫要冲动行事,以免铸成大祸!”

    “还不简单?我早已查明去害我父王的是哪三拨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任由凶手逍遥活命,恕承焕办不到!”夏承焕自小敬畏端王,这是他头一次这般违逆。

    “我知你这两日暗地里纠集了不少人。”端王沉声道,“你父王的事,自有我来处置,你在府上照顾好一家便可。牧仁的死或许真与王有关,然,此事一定还涉及其他势力,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倘使你真派人杀了王,一来,事未必能成,仇未必得报;二来,就算侥幸事成,颐王府上的人还能活命么?你觉得值当么?你是个极聪明的人,莫逞这一时意气害人害己。”

    ... ...

    “世子,梅公子到了,正在偏厅候着!”小厮行过来通报。

    公羊颂我正描着画,听是自己这个义弟来了,脸上却并无喜意,

    把画笔放到一边,离座行了出去。

    梅远尘在颌王府上待了这么许久,有些无趣,夏承炫似乎也忙得很,他想着公羊颂我也一直清闲,便径直骑马来串门。

    “远尘,你倒来得早啊!”公羊颂我快步迈进了门来,轻笑道,“不陪着承漪郡主么?跑我这里做甚?”

    “你这里来客不多,我忧心你烦闷,过来陪你一陪!”梅远尘笑着回道。

    二人在主客位坐定,公羊颂我乃道:“此时,你当去看一下承焕才对。”瞧这模样,他已猜到梅远尘并不知两位亲王遇难的消息。

    “承焕?他怎么了?我倒没去看过他。”梅远尘奇道。他身边并无仆从,消息自然闭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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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尘,颐王和贽王被人害了,你还不清楚罢?”公羊颂我轻声道。

    “被人害了?甚么意思?”梅远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骤然从座上起身,大声问道:“这...这如何可能?怎么会?”见公羊颂我脸色严肃,绝无半分玩笑之意,乃颓然坐下,“这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

    “颐王遇害的报帖是三日前送到都城的,贽王的却是在昨日。”公羊颂我回道。他处在这个位置,虽甚么也不能做,都城的大事却向来都会关注,且亲王薨逝这样的消息,端王也并未有意压着,是以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在少。

    “相隔两日?”梅远尘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恨声骂道,“可恶的贼人,实在是罪大恶极!”这时他已冷静下来,转念一想,突然脸色大变,轻声叫了句,“义父!”便化作一道虚影冲了出去!

    ... ...

    “杀了他!”端木玉目眦尽裂,厉声吼道。

    七大武席见皇上瘫倒在血泊中,尽皆失色,各个紧握手中兵刃,朝着青玄的虚影对向冲去。

第一八三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二)

    “易前辈,这次朝廷的征召令,苦禅寺竟一个人也不曾来,你不觉得蹊跷么?按理说,便是悬月大师不来,法字辈的和尚总得来几个罢。一个不来,岂不是公然抗旨?法相当不会如此糊涂才是啊。”云晓一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一边问易麒麟。

    悬月作为大华第一高手,苦禅寺又是释家第一门派,不论出于哪点,他们都不应该缺席。而现今,赴召之期已过,他们却迟迟未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易麒麟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我也想不通。如今的江湖和朝堂皆是一般的扑朔迷离,我们明明便在其中,却甚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嘴唇乍吧了几下又道,“你或许不知,这几日已有两位亲王殒命在外了。”

    “哦,竟有这等事?”云晓脸色大变,放下茶杯惊问道。

    “礼部虽不曾发下讣告,但此事却半点无疑,两道报丧贴都已送到了殿前。”易麒麟轻轻点着头回道。此事在都城已经传开,算不得甚么秘密了。

    素心宫门下多女子,历来便是远离朝堂,在江湖上也并不太走动,耳目所及并不通达。都城发生如此大事,自己自端王府出来已有两日,门人却还未来报,云晓这才意识到宫里消息实在过于闭塞,心中已暗暗思量是不是该多放些门人出来,可不能变成了瞎子、聋子。

    “是遭了暗算么?”云晓好奇问道。

    “都算不得暗算。贽亲王是在帛州城郊遭了敌伏,被困在一处狭径上遭陷杀的。而颐亲王则是在屏州城屏山山腰遇害的。据说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围攻,他身边的六百护卫皆力战而亡,最后他只得拔剑自刎。”易麒麟轻声说着,脸色蒙着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六百护卫皆战死了么?”云晓有些不敢相信。王府的护卫非同一般的武夫,要在山上围杀这么多人,实在是件极难办的事。

    易麒麟呼了口气,一脸严肃看向她,沉声道:“或许,围杀颐王的人中便有九殿和盐帮的人!”

    “张遂光?他吃了豹子胆啦?”听及此,云晓一怔,压着嗓门道。若是九殿和盐帮参与其中,那颐王的六百护卫尽数被杀也就不奇怪了。盐帮是江湖第一帮,九殿是天下第一杀手堂,若是他们一起出手,要在外截杀一个亲王,绝非甚么难事。只是,“为甚么呢?为甚么张遂光要搅进这场朝堂之争?难道他没有顾虑么?究竟是得了甚么好处,使他甘冒如此巨险?”

    云晓想不通,如何也想不通,张首去问:“朝堂查到了?”

    “朝堂查没查买到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颐王遇害的前几日,九殿和盐帮的高手,有一大半在屏州。屏州刚刚经历大灾,全境一片狼藉,他们去那里做甚么?只有一个说法行得通,那便是刺杀某个极重要的人!整个上河郡,也就颐王有这样的分量。”易麒麟皱眉解析道。

    “看来张遂光所图非小啊!”云晓摇头叹道,“盐帮的势力越来越大,江湖上已经没有敌手,加上一个隐在暗里的九殿,张遂光手里确实有一副好牌,倘使他要做甚么恶事,只怕朝廷一时间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张遂光终究是江湖上的人,你我在江湖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须当当仁不让,说甚么也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易麒麟握拳冷声道。他是江湖上的前辈高人,既受万人敬仰,便有推脱不去的责任。

    云晓站起身,双手抱拳,朗声笑道:“易前辈当真是我辈楷模!素心宫虽偏居一隅,亦向来少理江湖事,然师祖、师父历来教导晓要有侠义之心、明是非之分。倘使张遂光真想独大江湖,素心宫必定站在御风镖局一边!”

    “偌大一个江湖,不可长久无主事之人,否则便还会有李遂光、王遂光出现。是时候该重整武林盟了,你我便来挑这个头,推悬月大师为盟主,如何?”易麒麟建议道。

    “圆月大师乃方外之人,只怕未必会来做这个武林盟主,何况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云晓笑着言道,“倒不如易前辈你来做!”

    “哈哈,我既无私心,便来做这个盟主又有何不可?”易麒麟抚须笑道。他突然敛住了笑声,正色道:“若大家一致同意重整武林盟,这个盟主之争绝对会是一场恶战!张遂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便是我,也并无必胜之算。晓,你也须当做好争夺武林盟主的准备!现下看来,张遂光这些年是韬光养晦,有意掩藏了实力,一定有大的图谋,江湖力量绝不可为其所用!谁做武林盟主都比他做要强。”

    “嗯,晓记住了!”云晓执手颔首答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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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炫!承炫!”梅远尘一路狂奔,总算到了夏承炫的寝居,

    在廊外大声叫着。

    近来,夏承炫整日窝在府上,连芮府都好些天没去了。贽王薨逝的消息传回来后,他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这是一场阴谋么?颐王死了、贽王竟然也死了!莫不成,这是一个连环局?王所谋不单是颐王,还有贽王,还有...父王!父王,你还好么?你千万要平安无事啊!希望你已收到了孩儿的急信,凡是都小心着些!以父王的才智,既有了提防便不碍事了罢。”

    夏承炫正思虑中,突然听梅远尘在外急切、忧虑地喊叫,快步迎出了门去,恰与他在廊下碰见。

    梅远尘一把抓住他袖子,着急道:“承炫,你知道么?颐王和贽王都...都薨逝了!”

    “嗯,下人来报过了。”夏承灿也并不隐瞒,轻声答道。见这位义弟一脸焦虑的形容,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拍着他臂膀,温声谓他道:“远尘,没事的,父王远在数千里外,想来不会出甚么岔子。且,我早已派人去警示父王了,放心罢!”

    “真的么?”梅远尘气息乃定,脸色一松,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 ...

    端木玉抱着已经断气的端木澜,垂首啜泣,双手轻轻抖动着,分不清是伤心,还是愤怒。

    “不惜代价,一定要找到那个贼道,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端木玉侧首颤声令道。

第一八四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三)

    七人本想在廊道上堵住青玄,却被他一团剑花给逼开了一道缺口。www.uu234.net便在几人避开剑花的一刹那,青玄冲出廊道一溜烟跑没了影。七人鼓足内力在后面追赶,追到宫门处便半点影踪也瞧不见了。

    宫门外早已乱作一团,鲜血流了数十丈,往日里威严勇武的铁甲兵早已各个倒地:或嘶嚎、或哭泣、或呻吟、或...僵直着没了声息。这八百铁甲兵中,七成以上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两成以上被刺瞎了双眼,而那僵直趴着、躺着的十几人则是被青玄割断了咽喉。

    百余丈外挤满了数千人,各个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惨状,已有不少百姓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国难!

    “可有看到贼道去了哪个方向?”虞凌逸对着满地的守卫大声问道。

    “回大人,贼道刚刚冲入人群,眼下已不知去向。”一个护卫挣扎着站了起来,忍痛答道。

    脱鱼入大海,何处得觅寻?

    “虞兄,现下当如何办?那贼老道轻功罕世难见,此刻已没了影踪,我们哪里寻得到?再者,便是寻到了他,只怕我们这七人也截他不住啊!”祝孝臣握着剑,双眼在人群中扫视,一边皱眉谓一旁的虞凌逸道。他自负武功天下少有,今日与青玄一交上手,几招过后便觉招架难为,信心已崩塌得半点不剩。

    “他的武功,怎能到如此境地?”

    “倘使以命相博,我能接他二十招么?”

    “他步法诡异,如鬼似魅;身法轻灵,如风挟身;剑法狠辣,招不虚发。这老道究竟是甚么人?怎从未听过大华还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

    ... ...

    祝孝臣越想心越沉,只觉此敌实在过于强大,无论如何自己也是难以抵挡,更不消说取胜了。

    虞凌逸还剑入鞘,沉声道:“贼道武功太高,让京畿营去搜捕罢!太子殿下绝不能再出事,我们马上回去,以免贼道去而复返有机可乘!”

    端木澜被搅碎了咽喉,绝无活命可能,端木玉是储君,仪典一过便是厥国主君了。大华刺客在十大武席的眼皮底下把厥国皇帝杀了,发生一次已是惊世骇俗,怎能允有第二次?

    “蹬!蹬!蹬!蹬!”一阵急促的马蹄音穿过人群传来。百姓闻声纷纷避退,让出了一条路,远处密

    密麻麻的铁甲军驱骑赶来。这便是端木玉、虞凌逸等人一直苦等的援军,厥国战力最强的戍城军京畿营。

    京畿营听到宫门示警不到半个时辰便赶了过来,反应不可谓不快,却终究来晚一步。没人想到,皇宫内外三千余值守铁甲兵及数百皇家禁卫竟然抵不住半个时辰。太快了,青玄太快了!值守铁甲军还在四下搜寻他的影踪,他便从宫里的庇护所杀了出来,期间还杀了九十一人,其中一个便是他们的皇帝。

    一个短须中年汉子在虞凌逸七人面前拉住了马缰,急急跃下了马背,一脸暴怒向虞凌逸问道:“虞凌逸,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怎...怎死伤了这么多人?”

    “大华来了刺客!”面对眼前这个中年汉子的质问,虞凌逸皱了皱眉,轻声回道。宫门失守,皇帝被杀的确是他的过失,便是端木玉要赐他死罪,他也并无怨言。

    “刺客?你们不是已经有了周详的攻防计策么?怎还让贼人破了宫门?”中年汉子冷声道。见虞凌逸七人并不答话,又问道,“皇上可受了惊?”

    虞凌逸匀了匀气息,轻声道:“传太子殿下谕令,你们京畿营全城搜捕一个白发童颜道人。见则诛杀!”

    中年汉子,双目圆瞪,眼中尽是惊疑,握着佩剑的手吱吱响着,颤声问道:“皇上...”见虞凌逸轻轻摇了摇头,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头便一个箭步越上了马背,嘶声吼道:“传我令,全城封锁!挨家挨户、掘地三尺,搜捕一个白发童颜道士!一经发现,就地诛杀!”

    这个中年汉子便是一品京畿将军,当今皇后的亲弟穆钦忠,亦是端木澜最为信赖的心腹大将。厥国国姓是端木,而穆姓则是第二大姓,据说是从端木氏中分离出来的一个分支。数百年来,端木氏、穆氏两族一直有通婚的传统,两姓之人可谓血浓于水,互敬互助。厥**队中的五位一品将军三位姓穆,两位姓端木。皇家对穆姓的器重,可见一般。

    穆钦忠留下了两千人戍卫皇宫,自己带着一队人马直冲城门而去,余部散开到了各街各巷。

    “我等回去复命、请罪!”虞凌逸咬着牙,转头谓身后六人道。他们皆有罪,虽然都尽了力,然皇上毕竟还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被杀了。无论如何,罪责总是推却不掉。

    ... ...

    胡秀安,你老实跟我说,你们究竟做了甚么事?”胡秀安才进了御书房的门廊,端老王爷便迎面而来,厉声斥问道。贽王竟在神哨营达到庇南哨所前先一步北上,这中间定然发生了甚么事,而最有可能与这事相关的便是胡家的人。

    宫里传出夏牧阳的死讯后,胡秀安几乎吓破了胆,当即便去了父亲府上商量对策。父子二人左右思量乃既定,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写过密信给贽王,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

    贽王已死,他们只能转而支持王,且颐王也先一步薨逝,王夺储似乎有多了几分胜算。是以,为保住胡氏一族,只能一条夜路走到黑,便是夏承灿拿着他们的亲笔信来对质,他们也只得一口咬定信笺并非自己所书,乃是他人蓄意临摹仿写的。

    皇后那边,二人也已先后通过了气,以势相劝,以情相胁。皇后虽伤痛欲绝,悲愤不已,也只得就此作罢,总不能为了贽王的一个公道,再搭上王府、澧国公府、都城执金令府三家千余条人命罢。

    “老王爷,你这话可吓到臣了!”胡秀安满脸惶恐状,躬身执礼回道,“臣实在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哼,胡秀安,贽王何以突然北上?你敢说不是你暗里叫他回都?”端王指着他脑袋,辞严色厉道,“牧阳乃国之栋梁,大华之脊骨,尔们...尔们何敢呐!”说完这句,他已是泪盈满眶。

    胡秀安心脏一缩,鼻尖一酸,想起过往种种,两行泪不禁流了下来,“我...我怎这般糊涂!我怎信了王的鬼话,生生害了贽王性命!我实在是罪责难逃啊!”然,使计陷杀皇嫡子,乃是株连九族的不赦之罪,他不敢也不能拿一家老小去赌永华帝的宽恕。“我死固然不足惜,晦明他们却是无辜的,怎能让他们随我遭了秧!”

    “王爷,贽王乃秀安表兄,我二人自小长大,怎会设计害他?他客死异乡,我...我也难过的很,我...王爷,请明察!臣绝不曾叫贽王回都!”胡秀安伏地啜泣道。其声既哀且真,倒半点假意也不似有,端王竟也有些犹疑了。

    “若不是胡家的人?难不成真的是端木氏使的诡计么?”端王一手拄着杖,一手按着心口,暗暗思量着。

第一八五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四)

    胡家是都城显赫之家,底蕴之深绝非小可。www.uu234.net即使厥国人在执金令府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那么多大华亲贵重宦,永华帝依然没有降罪于胡秀安。最紧要的缘由便是,胡家乃大华皇室外的第一氏族,而胡秀安之父、皇后之兄澧国公胡凤举历任一品各职近三十年,朝中故旧、门生无数,乃是大华国当之无愧的国老。

    端王虽一直疑心贽王突然北上与胡秀安有关,然手上并无证据佐证,却也不能拿他怎样。此刻见他伏地啜泣,实在是一副极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疑虑又消去了大半,想着,“胡家也当不至于助王去害贽王罢,都是至亲之亲,且他们向来是支持牧阳争储的。或许,是王使了甚么奸诈手段骗牧阳北上;又或是牧阳中了端木澜这狗贼阴毒之计?”

    想得越多,便越觉得胡家的嫌疑似乎也不那么大。

    胡秀安出宫后并未回他的平昌伯爵府,而是让马夫径直赶轿进了澧国公府的侧小门。

    胡凤举的老跟班胡一福在马房守着,见胡秀安的马轿进来,忙端着小木凳放到了马轿右侧,躬声报道: “二少爷,老爷和大少爷在书房候着呢!”

    胡凤举有四子,分别叫秀平、秀安、秀康、秀泰。除了长子胡秀平因形容不佳未入仕外,其余三子皆在朝为官:二子胡秀安是从一品的都城执金令、三子胡秀康是正二品的竹兰郡政司、四子胡秀泰是从二品的吏部右丞。

    胡秀平还在襁褓中时,便不幸掉到了火盘中,左眼被烧瞎了,左脸也被烧坏。胡家家业大,胡秀平便是这个家里的大管家,虽不为官,手里却握着百万银钱,三个弟弟也都素来敬重他。

    “父亲!兄长!”胡秀安阖上了门,向书房中对坐的二人唤道。

    胡凤举指了指茶案旁的空位,轻声道:“先喝口茶,再把宫里的事与我和秀平说道说道。”

    “是,父亲!”胡秀安在位上坐定,嘬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沉声言道:“端王果然怀疑是我密信给贽王,唤他回来的。今日御书房中,我才进门他便一通怒斥,我险些便招架不住了!”他一

    边说着,一边双手搓摩着膝盖,想要擦掉掌中的汗水。

    “哦,你...可没有露出甚么破绽罢?”胡凤举急切道。端王见疑本就是件大事,若在他面前不但不能释疑,还露出了马脚,那便大事不妙了。

    胡秀安笑了笑,安慰道:“父亲,孩儿便是这么不堪么?这般场面,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自然出不了岔子!”二人听了脸色渐缓。

    “端王既起了疑心,那我们得快些把屁股给擦干净了!送信的三人,都不能留!”胡秀平低声说着。他面容狰狞,声音嘶哑,天然带着一股杀气,这一句话说的既轻且平,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三条人命。他一开腔,便是要杀三人。

    “不错!绝留不得把柄,找人把他们杀了罢!”胡凤举抖了抖脸,咬牙道。

    胡凤举并不喜欢杀人,相反,他一直是个慈眉善目、与人为善、受人敬重的德高老者。然,此事事关胡家众人生死,他不得不做一次恶人。

    “父亲,要他们死,未必便是要杀他们。”胡秀平抬起头看向胡凤举,沉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他们三家一家一万两银子,买他们三条命,呵呵...这样的买卖,他们也愿意的紧啊!”

    一万两,买一条命。

    一万两银子可以做甚么?

    大华朝廷颁发的统购律明文规定,一斤精米是一十八文,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三十四斤精米,那是五口之家两个月管饱的口粮!都城城郊的水田市价是二十两一亩,一万两可以够他们在城郊买下五百亩田地,成为一方小地主。那是多少人家几世几代都积累不了的巨额资财啊!

    一条命,一万两,足可保子孙三代生活富贵,衣食无忧,但凡有些担当的汉子,谁不愿卖?

    “不错!秀平这法子好!多使些银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就死罢!胡家不能亏欠他们,得让人家死得心怀谢意,心怀感激才好!”听了胡秀平的话,胡凤举脸色一喜,笑着赞道。

    他是善人,他如何能为恶?

    他是善人,绝不想恶鬼夜里入梦。

    能全他之善,胡凤举也很感激这个形容惊人的儿子。

    ... ...

    “世子,陈政司刚派人传了话来,说他已将我们在北邺城屠城之事奏报了上去。”刁冬儿走进中军帐,苦着脸谓夏承灿道。

    北邺城是个经贸往来的外埠,城门低矮,守兵寡少,近乎为不设防之城。开埠前,厥国与大华、沙陀、冼马皆有协议,一旦厥国与其发生战事,各国皆不可攻打北邺。

    北邺城中,除了厥国人,还有沙陀、冼马、大华的商贾、贩夫。夏承灿杀的这二十几万人,有不少是往来北邺城做买卖的生意人。

    “呼~~~”夏承灿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这事怪不得陈天佑。兹事体大,他如何敢瞒?又如何瞒得住?哼,我夏承灿既敢做便不怕当,此事自然由我一人承担!待我找到仇敌,报了杀父之仇,便自刎于北邺城,向那二十万亡魂谢罪!”

    屠城,不是攻城,北邺城也不是驻军之地,显然,夏承灿所为,必犯众怒。

    后悔么?夏承灿扪心自问。

    说不后悔那绝对不是真话。大军离开北邺时,夏承灿频频回首,看着这座被他和他的将兵烧杀过的死城,心中亦是揪心的痛。“我无意为恶,却已为极恶!我无意成魔,却已至疯魔!”

    然,想起自己的父亲被厥国人陷杀,他便只得狠下心来。“这便是战争!你既杀我父,我为人子,此仇如何能不报?入地狱便入地狱,为恶成魔便为恶成魔罢!血仇不报枉为人!”

    ... ...

    都城皇宫外,一马急停。

    “甚么人?来此作甚!”一队卫兵阻住了他,小头领向马上之人厉声斥问道。

    骑马的汉子立即跃下了马背,从怀中取出了腰牌,递给了卫兵头领,正色道:“我乃锦州驻地军营百夫王大仁,奉梅思源大人、郭子沐将军之命送报丧贴,请兄台放行!”

第一八六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五)

    “牧仁...牧仁...”永华帝躺在床榻上,张开干裂的嘴,轻轻唤着。www.uu234.net

    倪居正躬身伺立在一旁,听得这唤声,忍不住拂袖抹泪,“皇上,老臣...老臣哪里敢说啊!”夏牧阳是永华帝最心喜的皇子,若听了这噩耗,保不准要生出甚么祸事来。是以,这几日永华帝虽清醒过十几次,倪居正却一直瞒着他贽王薨逝的消息。

    “牧仁...牧仁...”

    “老王爷,颐王殿下的灵柩刚刚进了府!”内事大太监娄高宇行上来报道。端王早有对他下令,一旦夏牧仁的灵柩进了府门就来报知他。

    端王从座上起身,柱杖行了出来,叹道:“唉,去罢,送牧仁最后一程!”

    “王爷...王爷!”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一路跑一路叫,刚进了御书房便跪拜在地,重重呼着气。

    “没用的东西,成个甚么样!有事便说!”端王心情本就不好,见小太监一路高声呼叫,这会儿却喘气出不得声,不由地生出了一股恶烦之感,乃以杖击地斥道。

    小太监双手撑地抬了抬头,又忙低下,手脚微微抖着,颤声道:“奴才失态!奴才失态!”

    “到底甚么事?快报给王爷听!”内事房的老少太监皆是归娄高宇管着,见小太监有些慌了神,当即出声提示。

    “王爷,安咸郡那边来人了,是个锦州驻地军营的百夫,他说...说是奉命来都城报丧。”小太监吞了吞口水,摄了摄心神,乃低声报道。

    报丧?为甚么又是报丧?端王瞬时只觉头痛欲裂。这些天,接踵而来的噩耗令他既痛且忧,这种苦楚煎熬竟甚于当年自己遇刺身残,远离皇位之时。

    而现下,他却不及去哀、去痛、去伤、去忧,更多的是惊与疑!

    阴谋,这乃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大华最重要的三位皇子半个月内接连被害,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贼人想灭我大华!”端王只觉背脊一凉,却突然清醒,“贼人想灭我大华!”

    “牧朝...”端王闭上眼,黄白胡子轻轻颤着,哀叹道,“先去颐王府,送牧仁最后一程!”

    ...

    ...

    夏牧炎很兴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令他很兴奋。想着多年的绸缪、多年的隐忍,如今自己离那至尊之位只差一步,他真的很兴奋。

    王府虽然被围了起来,自己一家也皆被软禁,足不得出户,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如今二王已殁,颌王也十有**活不成了,这如何不是天大的好事!便是父皇知道他三人的死是我在暗中使计,那又能如何?眼下他可就剩我这一个嫡亲皇子了,呵呵,难不成还要传位给承焕、承炫?哼,便是父皇敢传,他们敢接么?他们接得下么!”

    “哈哈...王爷,我刚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何复开笑呵呵行来,脚步轻盈,如有生风。

    “哦,让我猜一猜。”夏牧炎从石凳上回过身,笑道,“是不是安咸来了消息?若赵乾明不耽搁,这会儿也该传来消息了。”

    何复开愣了一愣,笑道:“原来,王爷已经猜到了。赵乾明的人刚刚来报,事情已经成了,他已引兵归降沙陀,希望王爷能遵守承诺。”何复开原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夏牧炎,然,近来却发现,他所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夏牧炎甚么时候和赵乾明搭上了线?他不知道。

    他二人间有甚么协议?他更不知道。

    他不知夏牧炎先前竟隐藏了这么许多力量,他几乎不敢想象现下的一切竟是真的:半月间,三王皆因其计而殁。

    “王爷,你竟藏得这么深!我一直跟在身边,竟半点亦不知情...”何复开不可思议想着,“希望往后,你还能念着我这些年的好。”

    “赵乾明算不得多聪明,手上又握着五万大军,这种人自然是最好用的棋子。”夏牧炎从石凳起身,笑谓何复开道,“你一会儿回他,本王应允之事自然算数,让他安心在沙陀待着。待本王登基,自会找个由头招他回来,那时,他便是大华第五个异姓王!”

    这便是二人的协议:赵乾明杀了夏牧朝助夏牧炎扫清登基障碍,而夏牧炎一旦登基,则设法将赵乾明招回大华,封为异姓王,封地便是他的老巢驻北郡。

    现如今,赵乾明所允之事已经办成,他也率军降了沙陀,躲到他国保命去了。

    “是,王爷!我这便去办!”何

    复开躬身执手道。说着,便要退下。

    “复开!”不想夏牧炎这时又唤了他。

    何复开本已转过了身,听了这唤声,不由得怔了怔,折回身笑道:“王爷,还有吩咐?”

    夏牧炎几步踱到何复开身边,把手搭在他左肩,正色谓他道:“近来发生的这些事,你肯定心有余悸。然,你与他们怎会相同?复开,许多密事我不欲你知晓,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想让你陷于险境!生在皇家,手足本就疏远,而我欲登皇位,他们不可不除,这便是宿命!你对王府如何,我怎会不知?你不是我的棋子,我也不想让你做我的棋子!你明白么?”

    “噗通!”何复开突然双膝跪地,泣道:“王爷之恩,复开永生不敢或忘!”

    ... ...

    “还有十日便是七月初三,不知父王能不能赶在这日前回来!”夏承漪托着下巴叹道,脸上尽是愁苦之色。

    七月初三,于她是个特殊的日子。

    今年的七月初三,于她更是比往年特殊。

    “漪漪,七月初三怎么啦?是个什么紧要日子么?”梅远尘凑过来问道。

    夏承漪瞪了他一眼,嘟囔着嘴骂道:“甚么日子又关你甚么事!”

    见她这般突然没来由的生气,梅远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忙沉下心思去细想,好半晌才“呀”地叫了一声,再重重拍了拍自己脑门,自骂道:“我真笨!我这是笨到家了!”一边又去牵住她双手,柔声道:“漪漪,我来府上也两年了,也从不曾给你庆过生,今年定陪你好好过!”

    见良人总算开了窍,夏承漪笑容始现,又突然敛住笑意,佯怒道:“你就向来不上心,我们婚约都定了,你连我的生辰也不知晓!”说着,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才算解了气。

    “是我不是!我向来木头木脑的!你莫要生气了!”梅远尘任她掐,一边笑着讨好。

    夏承漪笑了笑,伸手在适才掐过的地方轻轻揉着,随意问着:“若是父王回来了,海棠定也跟着一起回,你开心么?”

第一八七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六)

    月为阴,日为阳,光从日月来,照得天地澄明、阴阳不分。m.www.uu234.net

    原野不知何来,亦不知其尽。一粉红裙衣少女缓行于田埂之上,其后有二少年,一着紫服、一着白服,三人形容皆俊美无比。少女莲步轻移,笑靥生花,音如银铃。二少年亦步亦趋,温润和煦,神采飞扬。

    田埂一侧有渠,渠中水满近溢,清净皎洁,可见淤底。依着常理,水至清则无鱼,而此沟渠中却是鱼头孱聚,委实奇异。渠中之鱼各个艳彩活泛,光怪陆离,却无一不是唤不上名儿。它们或疾或缓,嬉戏往来,人来而不惊,好生得趣!

    “我们离得这般近,鱼儿怎不惊走?”少女蹲下身戏水,手触鱼身而鱼不惊,竞吻其手,少女既奇且喜,抬首问道。

    白衣少年笑道:“此地无走兽飞鸟,鱼不为食,自不惊。所谓‘惊’者,源出于惧。初生之牛犊,见虎豹而不惊,因无惧也。鱼群之不惊你我,犹如牛犊之不惊虎豹。”言毕,亦蹲身于沟渠之岸,以手抚鱼,形容轻漫甚得其乐。

    少女气质如桃,夭夭然宛带仙气。少年白衣胜雪,清冷乖而远凡尘。

    “咚!”的一声响,渠中起了波纹,原是紫衣少年投一石子入水。

    鱼群应声遁开,瞬时不知何往。

    “鱼儿游得好好的,惊它们做甚?你便是要这般作恶么?”见鱼散走,少女蹙眉而起,娇声嗔骂道。

    紫衣少年脸色不愠,坦然笑道:“鱼本柔弱,既无利爪又无铠甲,所以能存,在于多惊疑。你我皆无恶念,它们不惊不惧倒也不妨事,倘使换了别个甚么人来,但凡带上鱼笠、箬筐,当真是一抓一个准,比捡石子还趁手。届时它们岂非要被吃绝了?鱼便该有鱼的本性,失了本性,鱼还是鱼么?”

    少女怔住,口讷难辩,看着波纹渐渐止息,鱼群却仍无影踪,心中不喜,跺足离去。

    三人行不过百步,眼前风景大变,乃是一片丘口湿地:鸷翔鸢飞,奔鹤走,雉鸡雏鹜穿插芦丛... ...

    “呀,此间怎这么许多禽鸟?”少女眼见所有,满脸讶异,不由惊叹道。再回首去望,哪里还见来路?田埂、沟渠已不知去了何处。少女本极喜乐,这时忧容初现,回首轻声问二人道:“我们怎到了此处?你们...你们可还记得来路?”

    二人浑不在意,自顾指着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珍禽稀鸟说笑着。白衣少年见她怏怏不乐的模样,笑着安慰道:“还去记那来路作甚?此处不好么?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极乐鸟?”

    少女双颊生红,轻声回着:“哪里不记得!若不是因着那个极乐鸟的禽偶,我...我才不来搭理你呢!”

    俗身已被俗世羁,愿化极乐觅天国。尔心安处,便是天国!

    白衣少年指向草泽上空道:“你瞧那里!瞧见没有?那些便是极乐鸟了!”他手指所向处,一群羽毛鲜艳的鸟儿盘桓着,久久也不离去。

    “是了,你说过的,极乐鸟一生皆在徙途,要寻极乐天国做落脚处。倘使它们在一处左右也不离去,那便是到了极乐天国了!此处便是极乐天国么?”少女扬起头,双手挽着白衣少年的臂膀,欣喜问道。

    “唧!唧!唧!”白衣少年正要答话,却被眼前一只雏鸟抢了先。

    雏鸟虽幼,形体却一点也不小,足有三两斤重。它顶着一身鹅黄色的柔软雏羽,挥着短小稚嫩的翅膀,踩着鸭步向少女行去。

    少女上前两步,俯下身捧起了雏鸟。

    “嘬...嘬...”雏鸟摇着头,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声响。

    “你们瞧见没?小肉球在对我笑哩,瞧见了没?”少女侧首,笑谓二人道,脸上布满欢愉之色。

    白衣少年凑过身,抚着少女掌上的鹅黄色绒球,笑谓她道:“瞧这样貌,多半便是极乐鸟的雏鸟了,你说它生得好看么?”

    粉衣少女嘟囔着嘴,乐道:“哪里生得好看啦?不过肉乎乎的,倒是可爱的紧呢!”

    “可爱?这鸟儿可爱么?你瞧它肚子圆鼓鼓的,

    像是吃了甚么?”紫衣少年努着额眉,冷声插嘴,“你猜猜,它吃的是甚么?”

    少女一脸茫然,细细打量着它,只觉它除了可爱便是乖巧,除了乖巧便是可爱,肚子圆鼓鼓的,难道不是肥得么?

    突然间,雏鸟张开了嘴,似是用力吐着甚么。

    “呕~~”从它嘴中出来一坨物事,近乎和它的身形一般大小。少女避之不及,被污了手掌、脏了衣袖... ...

    “你瞧,你们瞧!它吃了甚么?”紫衣少年指着掉在地上的一坨物事,高声冷笑道。

    少女轻轻放下雏鸟,蹲下身去看,瞧见那是甚么东西后,“哇”地哭了出来。是鱼,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鱼儿。她很确信,它们便是适才陪自己嬉戏,吻自己双手的那些鱼儿... ...

    “哈哈...哪有甚么极乐鸟?哪有甚么极乐天国?有的只是屠夫,有的只是你死我活!你们知道么?我们便是那些鱼儿...我们便是那些鱼儿啊...”紫衣少年有些颠狂地叫嚷着,脸庞已扭曲,形容满是痛苦。

    少女瘫倒在地,木然坐着,双眸已无半点神采。

    “承炫,你莫要吓漪漪!你莫要吓漪漪了,好不好!”白衣少年快步行到少女身边,搂着她肩,回首谓紫衣少年道,“承炫,你莫要吓着漪漪了!”

    “承炫!”梅远尘大叫一声,从床榻惊起,重重喘着粗气。这算不得甚么噩梦,却尤甚噩梦。

    窗外隐有微光,显然还未及天亮,梅远尘估摸着约是卯时初刻。他晃了晃脑袋,瞬时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拂袖拭汗,一边轻声嘀咕着:“我怎会做这样的梦?倒把我吓到了。还好是梦!好在这只是梦!”

    玉琼阆苑中并无伺服的婢女,梅远尘一应起居向来都是自己和夏承漪二人操持的。这些日子来,他都是自己早起打水盥洗,这时麻利地穿上了外衣,快步行了出去。

第一八八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七)

    心包者,包心而护也。m.www.uu234.net手厥阴心包经左右两侧各一,凡十八穴,由乳根外侧的天池穴延伸至中指末端的中冲穴,主人之心、胸运转,治人之心绞、心痛、胸闷、胸痹。

    三焦者,司掌后天元气之源。手少阳三焦经起于无名指末端的关冲穴,止于眉梢凹陷处的丝竹空穴,两侧各一,合计四十六穴。上焦主人之呼吸,由脖根延伸至心窝;中焦主人之消化,从心窝一路到肚脐;下焦主人之排泄,自肚脐始而于耻骨终。

    ... ...

    十二正经皆是左右对生,两侧各一,合六百一十八穴,分主人体各个脏器、肌理运转,治人体千百般不适。是以,能通十二经者,皆是内功高手,且于运气疗伤之法无不熟稔。梅远尘自噩梦中醒来后,总觉胸口痞闷,这虽连小恙都算不上,却总令他不畅不快。

    自学了长生功以来,他已养成了早练的习惯。这会儿已行气两个周天,二十六道真气游走在二脉二十四经的六百七十个穴道中,将滞气、浊气尽数排出,全身已无半点滞碍之感,实在是说不出的轻便、舒适。

    “这半年来,我这长生功内功的进益倒是快得很呐!师父他老人家知了,该是开心的紧罢?”内练已毕,梅远尘盘膝坐在床上,怔怔想着,“许久未见师父他老人家了,也不知他去了甚么地方,竟连两位师兄亦半点不知情。”

    ... ...

    “还没找到么?”端木玉背向而立,低头看着湖面,沉声问着。

    六日前,端木澜意外遇刺身亡,今日才在帝陵下葬。棺已盖,碑已立,凶手却还未找到,端木玉注定要背负不孝之名。

    七日。依制,帝王驾崩七日内必须下葬。青玄得手后,遁去无踪影,数万京畿营、禁卫军搜遍整个鄞阳城也查不到半点痕迹。七日之期将至,端木玉没得选择,只得含泪下令依制行国葬,让端木澜入土为安。

    身为人子,亲见仇敌弑父而不能救,已为至痛。知敌便在城内却不能除,更令他痛不欲生。

    自皇陵回了宫,端木玉便站立在这“明湖”旁,低首不语,至此已逾两个时辰。大业未竞,大计未行,民生困顿,朝堂不定,端木澜留下的残局必由端木玉

    接下他是厥国的新君。

    为避免敌国趁隙作乱,各国皆有定制,一旦主君驾崩,储君可即刻即位为新君。端木玉是太子储君,宁王虽然势大且向来与东宫政见不合,却也并未制障,反倒是全力协助他接管国政。

    “政见之争可有,宗庙之争不可有;厥国可以无宁王,却不可无主君;厥国之兴在于端木玉,不在我端木恪。”端木恪如是说。

    虞凌逸脸色沉郁,咬牙回道:“皇上,尚未找到贼道踪迹。”其实,他心下很清楚,以青玄的身手,就算把鄞阳城一寸寸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然,他身为臣子,这样的话哪里敢说。

    “咳~~~把人都撤回来罢。”端木玉抬起头重重呼出一口气,摇头说道,“贼道武功之高,几已通天,京畿营的人稍一靠近,他便能提前知晓遁逃,根本无从抓捕。算了,把人撤回来罢。”青玄杀端木澜时,他便在半丈之内,然他却连出手相抵都来不及,“太快了... 一来、一去、一出剑,便在眨眼之间。他若想杀我,我又如何有命活到现在?”

    既知抓不到,又何必伤财劳人去遍城搜捕,惹得全城不安,世人皆知?

    “臣,有罪,该死!请皇上赐死!”虞凌逸紧紧握着拳,目眦几裂,突然跪地道。他是宫防首官,护驾不力致国君身亡,罪责难逃,说是死罪也一点不为过。这几日,他早已抱定死志,唯一遗憾,便是未能抓住青玄,这实在令他连自裁的脸面都已丢失。

    他该死,但该怎么死,甚么时候死,必须听从新君的安排。擅死,亦是一项罪责!

    端木玉听得这“咯噔”的声响,经不住一愣,眼角轻轻颤了颤。授业恩师跪在自己面前求死...身后这个笔直跪地的男人,曾经打遍厥国无敌手,是这世上端木玉最为敬佩的人之一,此刻,竟无奈地跪在地上,只求一死。

    半月前,他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畅谈古今,议强国之法,论经世之策,满腔报国热血,一身凌云壮志... ...

    而现在,他自责、羞愧、无奈、无力地跪在地上,求他的得意门生、他的忘年好友端木玉赐他死罪。

    这一切变故,皆因青玄而起。他和他的剑,改变了厥国的运势

    ,亦改变了很多很多厥国人的命运。他们都恨,恨青玄,恨青玄手上的剑。

    “虞先生,起来罢!”端木玉闭上眼,轻声令道。

    “皇上未赐死,臣不敢起!”虞凌逸面不改色,铿声回道。

    未见虞凌逸起身,端木玉只得转过身,正色道:“宫防并无疏漏,你们亦皆拼死护主,我怎不知?无论换谁来办,皆不可能比你更好。奈何贼人武技之高,实在匪夷所思,甚么宫防于他也没法凑效,没人能挡得住他。你有罪,却并无过错。”

    虞凌逸虽未动,却明显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形都松了一松。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我到底错在哪里?我该做甚么?怎样才能保住皇上?怎样才能制住贼道?”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答案,现下却由端木玉告诉了他:敌人太强了,无可阻挡。

    “我...我当真无错么?”虞凌逸心中不停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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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远尘的早练除了内功还有剑法、身法、拳脚、擒拿,行气两周天既毕,他便取了剑,向院中行去。

    了一剑法重剑意轻剑招,同是一招却有许些不同的出剑之法,这些天梅远尘也算摸出了一些门道。“师父说过,待我能找到剑招中的不足时,剑法便算小成。近来出剑,确实能察觉既往剑招中的可改之处,想来,我至剑法小成境了。”

    “远尘哥哥!远尘哥哥!”梅远尘练了不过一刻钟便听夏承漪在院外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这一大早的,漪漪怎哭着来找我?”他念头一闪,身形也跟着一闪到了院外,正与夏承漪撞了个满怀。

    夏承漪就势趴在他怀里,呜咽地哭着,“我的...我的...”

    “漪漪,怎么了?你怎哭得这般伤心?谁惹你不乐啦?”梅远尘轻轻抚着她后背,柔声问道。

    怀中人儿抬起头,梨花带泪回道:“我的鸱尾玄风,全死了。”

第一**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八)

    世人以为不定气数有三,曰:势、运、命。www.uu234.net

    势为气之趋也,积势则为运,久运则成命,又曰“命由天定”。

    梦之难解,犹如气之不可捉摸。势顺时梦尽美,势阻则梦皆恶,两者总有着万缕千丝、言语难述的关联。是以,常有人言:“梦为势之所使,势乃梦之所恃。”

    听了夏承漪的话,梅远尘不由得想起昨夜的那个梦,一时竟有些恍惚、不安起来,轻声问道:“漪漪,你说一早起来,四只鸱尾玄风全部死了么?”他清楚记得,梦里的极乐雏鸟吐出肚中的鱼食后,很快变成了鸱尾玄风的模样。

    “这几月,玄凤已学了不少人言,每日天一亮,便在院里叫着。今早我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玄凤的声音,本以为它们是前夜嬉闹得累了罢,没想到不多久便听见紫藤‘哇哇’地哭起来。我起来一看,笼中四只玄凤竟...竟早已僵直了。”夏承漪趴在梅远尘肩上,断断续续说着,泪已浸透了他衣领处好大一片。

    梅远尘沉着心思听她说完,这时乃道:“漪漪,现已至大暑节气,夜里热浪如蒸,想是鸱尾玄风一身绒羽过于稠密,经不得这暑气罢。事已至此,你也莫要太难过了,好么?”他嘴里虽这么说着,心中却半点也不平静,尤其想起昨夜的梦和颐王的死讯,不禁想着:“是有甚么要发生了么?我怎这般心绪不宁?”

    夏承漪不知良人心中所想,只觉在自己心伤难过之时,有他在身边陪着,瞬间便觉苦楚少却了一半。听了梅远尘这算不得安慰的安慰,她嘤嘤答着:“嗯,我...我还能有甚么法子!远尘哥哥,好在有你陪着我,我...有你在府上的这些日子,我实在快活的紧。等我们成亲了,你便一直守着我、护着我、陪着我、宠着我,好不好?”说完这话,她抬起头看着梅远尘,眸明如泓,酡飞双颊,气质若兰,唇角轻轻颤翕着,实在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梅远尘本忧心梦中恶事,然,此刻眼中尽是夏承漪的少女灵动之美,一时甚么也忘了干净。

    二人情愫本深,近来又朝夕相伴,互为形影,梅远尘耳畔听着佳人温存婉柔之语,双眼看着佳人清水芙蓉之貌,顿觉心神一荡,灵魂中泛起一种水乳(*)交融之感。

    四目相对,两心相激,虽无只字片语,却胜千金一诺。

    “漪漪,我...我...你生得真美,我心中喜欢你...喜欢的很哩!”不知不觉间,梅远尘已伸手捧起了佳人的粉脸,额首相抵,以面相贴,鼻翼还微微厮磨着,柔声赞道。

    良人软语如蜜,气息如火,夏承漪乃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哪里受得住这般撩拨,此时早已神情迷离,半趴在梅远尘怀中,俨然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远尘哥哥...你喜欢我,我也开心的很呀!漪漪心里也就只有你一个!等父王回来了,就会给我们办婚仪,成亲了,漪漪便是你的人了。”夏承漪半眯着眼

    ,梦呓般呢喃着。

    所谓美色,形体为惑,姿容为诱,耳语为引,梅远尘与夏承漪才相对半刻,已觉体内阳气陡增,脑中一股邪念愈来愈盛。深吸一口气,口鼻中尽是少女淡淡的馨香,他再也按捺不住,臂腕一紧,把佳人搂在了怀中。

    梅远尘闭上眼,双唇顺着热气探索,很快便寻到了一处温软所在,轻轻覆了上去。

    四唇相侵,忘我相缠。

    情随灵变,欲由情动,**之满莫过于此。

    “远尘哥哥,我们...我们还未拜堂成亲...”良人双手四下摸索,夏承漪哪里不知道他想做甚么?“嘤咛”一声,娇嗔道。

    二人虽有婚约,却毕竟未行婚仪,夏承漪虽已迷迷糊糊,如坠梦境,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轻轻推了推梅远尘,无力地阻扰着他在自己身上肆意的双手。

    “漪漪...漪漪...”

    除了佳人的名儿,梅远尘的嘴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感受着怀中人儿同样情炽如荼,他手上一使劲,突然将夏承漪横抱起,快步朝房内行去。

    ... ...

    端王觉得凉,觉得冷,凉到了发丝,冷到了背脊。不错,暑气最盛之时,他犹感到刺骨的凉意。

    大华三王,一月尽殁。

    夏牧仁、夏牧朝、夏牧阳三人既是永华帝最宠爱的皇子,亦是大华国最重要的三位朝臣。“他们接连被害,绝非偶然。倪居正的人还未曾回来,尚不能断定三王之死和王有何干系。今年是旱年,南方数郡皆报谷物欠收,可莫要生出甚么祸端才好。现下虏华整日昏沉,也理不得政,我是一步也离不开都城。真要生了民变,朝廷中还有谁可堪此任啊?”端王眨了眨干涸的眼,重重叹了一口气,“牧炎,倘使你与三王之事无关,便是国之大幸。若查明他们当着是为你所害,便是虏华能容你,我也不能容你!满朝文武也不能容你!天下百姓也不能容你!”

    “端王殿下,礼部的讣文出来了。”娄高宇双手奉着一个白边黄体折本行了过来。端王暂替天子理政,行寡君皇权,亲王薨逝的讣告,自然得由他过目才能发出去。

    “唉...不看了,送去颌王府罢!”他双手拄杖,哀伤令道。

    ... ...

    “皇上,穆将军传来的急报!”一个中年内侍太监急急自殿外行来,远远报道。

    端木玉剑眉一凸,收了收袖口,令道:“快呈上来!”

    黄本标红,紧急军报。

    端木玉接过奏本,去了火漆,快速浏览开来。

    “嘭!... ...哐当!”随着一声拍案,杯盏掉了一地,金银碎瓷散落无序。

    “夏承灿该死!”端木玉怒不可竭,厉声骂道,“夏承灿必须死!”

    殿上五人听了端

    木玉的话,皆神情肃穆,显是在思量、权衡,一时间竟无人答话。

    穆丹青伏击夏牧阳得手后,连夜引兵退回到了白山郡西侧的天目城。军队在城郊驻下后的第三日便收到了郡府驿兵紧急军报:六月十五日夜,大华国贽王世子夏承灿率骑卒两万余夜袭北邺城,次日始清晨离去,留下了一座血流成河、遍地横尸的废墟之城;北邺二十余万百姓,几被屠戮殆尽。

    唯一外埠被毁,一城臣民被屠,作为他们的主君、厥国的新皇,端木玉绝不能容忍。即便是因自己派人陷杀了夏牧阳,激怒了夏承灿。

    “穆丹青已领着天目城的驻军去了北邺料理一应后事,而后,他会就地修整军队待命而动。”端木玉从殿上五人身上扫视而过,见他们皆无谏议,皱眉道,“北邺城的二十万臣民,决不能枉死!穆丹青在军报中亦已请战,连军需物资都草拟了一份,你们看一下。”

    伺立一旁的执事太监应声把龙案左边最上面的两道折本取下,递送到了宁王端木恪的手上。端木恪快速扫过,便传阅给了胥潜梦,胥潜梦之后又递给了穆钦忠,之后是虞凌逸及另一白发老者。

    “宁王叔,你有甚么看法?”端木玉从座上起身,缓缓行到端木恪身边,沉声问道。

    殿上五人中,端木恪是超品亲王,其余四人皆是一品大臣,他的位分最尊又是自己亲叔,虽然既往二人政见往往不和,朝堂之上亦未少争执,然端木玉却仍是先问了他。

    端木恪执手回道:“皇上,穆丹青武将出身,本就刚直好勇。亲见一城被毁,苍生灭尽,作为血性男儿,一时怒而请战自然也在情理之中。然,厥国全境还有一百三十四城,三千万百姓,一旦因此开战,姑且不论孰胜孰败、将兵伤亡,单是这些年好不容易积蓄的钱财资物,便不知道要耗去多少!”他看了看端木玉紧锁的额眉,知他已有意动,微微舒了一口气,再道,“三百年来,我们都想着回归中原故土。然,大华毕竟根基太深,厥国虽然民生向好,与之相较,国力仍是大有不如。要想灭华功成,只能速战速决!一旦久战不克,则敌不败我我自败!而速战在于奇袭、在于敌不备、在于我众敌寡。是以,厥国的战机只有一次!而我们此刻出战,当真有必胜之算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华兴盛三百年,虽一时势弱,国力骤降,却终究不是厥国、沙陀、冼马可比。打僵持之战,便是三国合力,亦并无把握耗得过大华。强国底蕴,绝不可小觑。

    端木澜死后,端木恪私下找了穆钦忠、胥潜梦,一来商议辅佐太子登基为新君之事,二来便是商讨灭华大计。端木澜死于大华刺客之手,这笔账必须算到大华夏氏身上。三人一通气,想法竟然出奇地一致。

    百年大计,功成必在一旦。厥国的胜机只在于谋奇、联盟、速战,缺一难为。

第一九〇章 搅动江湖乱其纲

    “穆钦忠,你以为如何?”端木恪说完,端木玉不置可否,低头行到了穆钦忠身边,沉声问道。www.uu234.net

    厥国武官中,品衔最高的便是三位正一品武将:镇国将军、护国将军、京畿将军。

    镇国将军统领驻城军,督管内防;护国将军则领外战边军慑外敌;京畿将军辖制十万京畿营,戍守鄞阳城。护国将军是穆丹青,京畿将军是穆钦忠,而镇国将军之位现下却出了缺,先前的镇国将军、太子端木玉已经登基为厥国新皇。

    不错,端木玉先前便是厥国三大武将之首的镇国将军!

    “臣以为,宁王所言极有理,久谋必先忍,战需物备未足,此时,实在不宜出兵。”穆钦忠说完这一句便再不多言,退到了一边。

    看到军报已半日,端木玉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何尝不知此时战机未至,胜败难料?

    “皇上,臣有谏言。”胥潜梦行出一步,执手报道。

    见胥潜梦主动请奏,端木玉脸色一喜,轻笑道:“哦,胥先生,请讲!”论博识远见,端木玉自认除了胥潜梦,厥国无人能及。他对胥潜梦的治世才学,是由衷地欣赏、敬佩。

    胥潜梦行了一礼,乃道:“臣所谏者,以华制华。”

    “哦?愿闻其详!”端木玉已有所感,正色言道。

    “大厦倾塌,在于根基损毁。国之危亡,必由内耗。厥国所求者,不只是胜而是大获全胜。我们要的,亦非一个满目苍夷的故土家园。以战取胜,就算厥国胜了也必定是惨胜。届时,烽火过后,中原或许连这南疆僻土都不如,我们还要引着残民收拾破垣,何苦来哉?”胥潜梦在殿上一边说,一边踱步到几位大臣身边似乎要看清他们的形容。

    端木玉及四位大臣听了皆不由点了点头,显然甚是认同。

    胥潜梦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接着道:“先帝遇难当日,除了穆将军,我们都在场,相信贼道的身手,大家都忘不了罢?”

    虞凌逸觉得自己心脏“突”地一紧,双拳握得吱吱响

    。庇护所一战,是他一生最大之耻,最惨之败。

    “不得不说,贼道武功之高,实在深不可测。这种人,或许未必能敌千军万马,却能在千军万马间游刃有余。无论于谁,他们都是双刃之剑,既可伤敌又可伤己。若是使其与大华朝廷为敌,哼,我看夏氏亦未必抵得住!”胥潜梦正色道,“自古穷文富武,大凡富户都重武轻文,宁愿把子嗣送去习武也不愿让他们修文。甚至,不少门派、宗门的前身便是一方巨贾,不断招徕武席客卿才逐渐立派成门。大华江湖中的徐家、严家、御风镖局、南帮皆是如此。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势力不知道还有多少。一些古老的宗门甚至已传承千百年,他们多年来不显山不漏水,已不知教出了多少高手,积蓄了多少钱财!实在是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错。以我们对大华江湖的了解,从未听过一个道门有甚么顶尖高手。那个贼道显然并不在摘星阁的高手排行榜上,然,他的武功绝对比榜上任何一人都要高得多。这般隐姓埋名的高手,大华不知还有多少。”虞凌逸深有感触,不禁插嘴道。

    提起青玄,众人心有余悸,皆默然不语。

    “胥先生,请接着讲!”端木玉低着头,轻声道。

    “是,皇上。”胥潜梦接着铿声言道,“与大华相比,我厥国有一个绝对的优势!”

    “哦?”端木玉转过身,正对他,抬首问道。

    胥潜梦轻笑答道:“我知敌,而敌不知我!皇上,‘千里眼’已渗入大华各地,我们几个重要的棋子亦有了不俗的实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千里眼”是胥潜梦替端木玉筹建的情报堂,这些年,替厥国传回了无数有用的、无用的消息。

    “棋子?只怕最大的这颗棋子未必能听话了。”端木玉冷笑道,“端木敬传来消息,赵乾明已经事成投了沙陀,大华三王已经死光了,夏牧炎乃是储位的第一人选,他怎甘心再为我所用?我正想着除去这颗棋子呢!”

    扶持夏牧炎这些年,端木玉已对他了解颇深

    ,既知他之才也知他之心。聪明、隐忍、无情,在端木玉看来,夏牧炎要比他的三位皇兄更危险。一旦他登基为皇,大华或许就此中兴,成厥国之患。

    无用的、不听话的棋子,尤其还是大华皇族,端木玉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皇上,我们最大的棋子在江湖,而不在大华朝堂!”胥潜梦努眉道。

    “张遂光?”端木玉轻声念了出来,脚下亦不再踱步,心思活泛了开来,“不错,张遂光的确大有用处!”

    一直以来,端木玉和胥潜梦都把夏牧炎作为在大华的最重要棋子,这些年已不知给了他多少人力、财力、物力,连张遂光,亦是得了授意才找上夏牧炎的。

    原本,这一切都进展地极其顺利,然,却有三件事出乎端木玉的意料:父皇身死自己继位、夏牧炎平安无事且蛊惑赵乾明降了沙陀而不是厥国、夏承灿屠北邺城。

    原本他是太子,朝堂之事可以不理,一心绸缪灭华大计,自然得心应手。而现下,突然成了厥国皇帝,父皇甚至不及交待一声,如今甚么事都须由他裁决、批示,一时间端木玉实在有些疲于应付,感到心力交瘁。

    赵乾明是端木玉的棋子,却又一直不甘心做棋子。端木敬已经打通了从安咸到厥国白山郡的所有哨卡,又带去了厥国丰厚的应许,以此利相诱,以他的把柄相逼,原本以为有六七成的把握将他收归麾下,没想到他竟归了沙陀。端木敬已查明,赵乾明归降沙陀前曾与王府的人密谈过。显然,夏牧炎许诺了他一些厥国无法给予的东西。

    夏承灿屠戮北邺二十万人,这是谁也不曾想过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得手。现下北邺城毁人亡,善后安顿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何尝不是拖住了端木玉的手脚。

    “既如此,我们便搅动江湖,翻起一个骇浪来罢!我倒要看看隐在暗里的势力,有多少。”端木玉指尖磋磨着,轻声道,“虞先生,这事便落在你们身上了。若能将功补过,可免尔等之罪!”

第一九一章 晴天砸下一霹雳

    愁云惨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悲戚。顶 点 X 23 U S

    “咿咿...咿咿”几声婴儿啼哭,打破了安咸盐运政司府的死寂。

    “你们莫在这里守着了,两个娃儿都在哭,去抱起来哄一哄罢。”百里思强行振作精神,谓一旁的白泽、筱雪道,“这事儿跟你们也不相干,日子该如何过便照常过。去罢,新月哭得越来越急了,想是饿坏了。”

    白泽听了小孩的哭声,已然有些心慌,得了百里思的话,也不犹豫,拉着筱雪就行了下去,留下了海棠伺立在一边。

    “海棠,你过来坐下,我们母女聊聊。”百里思看着海棠,指着身旁的圆凳,勉强笑道。见她依言挨着自己坐了下来,接着言道,“天门城发生了这般祸事,实在是任谁也不能想到。原本颌王殿下和老爷商量好的,待此间诸事忙完,便带你回都城,择个吉日替你们三人把婚仪办了。承漪郡主做原配,你做平妻。”说至此处,百里思执袖擦了擦眼角,再拉住海棠的双手,轻声道:“唉...如今,颌王殿下已经不在了,你们这婚事...”

    “夫人,此时此刻,老爷和你都心神俱疲,怎能再劳你烦心我们的事!”海棠反握住百里思的手,啜泣道,“颌王殿下薨逝,那是顶了天的大事。前日老爷回府,我见他两鬓霜白,实在颇显疲态,定是近来体乏神累,心伤过度。海棠只恨自己力小,难以分担万一,哪里还能因着姻亲之事让二位操心!”

    百里思微微点了点头,哀声叹了口气,又道:“老爷为官清正,持身严谨,向来是不喜交朋结友的,唯独视颌王殿下为挚交。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落寞、难过。便是老太爷、老夫人过世,似乎亦不及今次。”她摇了摇头,轻声泣道,“才分别多久?我...我却感觉他的心已老了二十岁不止。”

    相由心生。

    梅思源与夏牧朝交心,二人立誓携手拯救苍生,解天下万民疾苦。而现如今,一人已倒在了路上,面对着茫然前路,继续行着的人自然是万分的惶惑、不安、

    悲恸、惊慌...孑孓一人在黑暗中踽踽而行,谁能不惶?谁能不悲?

    “海棠,你是我们梅家认定了的儿媳,尘儿心中也喜欢你喜欢的很。如今你也二八之年,正是韶华好时光,实在不该让你在此白白耗费。老爷和我说过,想请真武观的道长们送你回都城,也好和尘儿团聚。待承漪郡主的守孝期一过,便给你们完婚。”百里思柔声道。除此外,独子只身在都城,她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我便在这里守着你,哪儿也不去!”海棠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抽噎道,“你怜惜公子和我,我和公子又怎能不怜惜你?如今公子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守在老爷、夫人身旁尽孝,海棠虽还不曾过门,却早以梅家的儿媳自处,自该守在左右,替公子尽孝!”

    梅府的五个丫头,除了海棠,其余四个分别与傅惩、傅愆、云鹞、云鹄成了家,她们陪在百里思身边的时日越来越少。海棠何其机灵,自然能理会得到她的烦心、苦闷。若是连自己也离她而去了,百里思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未必有,她如何忍心?

    “海棠...”

    天朗气清,虽是大暑时节,北风吹来,倒也令人舒畅得很。

    “漪漪,我们去镜湖园走走罢?”梅远尘今日畅快的很,倒不是因为这凉风,而是才与夏承漪共赴巫山**。他虽不耽于**美色,然,与心爱之人缠绵终究是一桩极美的乐事。

    “呵呵,远尘哥哥,我们倒心有灵犀呢!我正想与你说去镜湖园走走。”夏承漪脸上透着两抹桃红,娇羞无限,挽着梅远尘的臂腕,吃吃笑着说道。

    初经人事,她心境大变,这时只觉梅远尘便是自己最亲最近之人,他说甚么,自己都该依从,俨然一副小娘子的心思。

    颌王府美景不在少数,最美便在镜湖园。

    颌王妃喜草木,府中遍植各色花草。然,拘于时令,春花皆已落,秋冬花未开,不免有些不圆满。唯独镜湖园,百花可同放,白果可齐开,不受时节地域之限。

    “这是铃兰。”夏承漪指着身边的白色小花,蹲下身仰起头望向梅远尘,笑道,“你瞧,它的花朵儿像个倒扣的小圆碗。你过来闻一闻,有股子甜味呢!”

    梅远尘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股清甜的芳草味,喜道:“漪漪,这花儿好闻的紧,想来是可以采来做糕饼的。下次要不要摘些花去做铃兰糕呀?”

    夏承漪“呵呵”笑道:“娘亲说这花有毒的,吃不得。你要想吃甜糕,我想着法儿给你做便是了,这铃兰糕怕是不成的。”

    梅远尘忙摆了摆手,回道:“我便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就非吃甜糕不可啦!你的板栗糕、酥梨糕都好吃的很哩!”这些日,夏承漪已不知为他做了多少糕点,梅远尘看在眼里,亦甚为感动。

    夏承漪暗暗记了下,拉着梅远尘衣袖起身,向前了几步,指着一爿红色星形小花道:“这是茑萝,好看么?”

    “好看!”梅远尘点点头,回道。

    ... ...

    “这是凌霄花... ...这是莪术... ...那个,就那个粉色的绒花,叫做合欢!可难侍弄了... ...”

    ... ...

    除了颐王的葬仪,夏承炫这些日都没有出过门。自颐王府回来后,他更是连话都不愿多讲了,整日都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他忘不了夏承焕三兄弟冷眼盯着自己的模样,忘不了他们紧咬的牙关、喷火的双眸和握得发紫的双拳。

    “我以为自己做得够隐秘了,看来,还是没能瞒住颐王府的人。”夏承炫不由得有些后悔,有些担心了。

    便在这时,杜在外面叫道:“世子...世子...”唤声隐有呜呜音,他竟是在哭?

    夏承炫听了他的唤声,又惊又奇,快步行过去揖开了门,问道:“甚么事?你...”当他看到杜手上的白边折本时,整个人僵住了,再问不出后面的话。

第一九二章 岂当我是笼中兔

    晴天砸下一霹雳,瞬时已觉冬寒至。www.uu234.net

    夏承炫只觉得体内气力刹那间被抽离,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斜斜倒向一旁的门墙。杜急忙伸手去扶,总算稳住了他的身形。

    “世子...颌王府以后便靠你了,可一定要撑住啊!”杜扶着夏承灿的双手亦在轻轻抖动,噙着泪说道。在王府这么多年,一直深得夏牧朝器重,知恩图报,他亦早把这里当成了家,将颌王眷属视作亲族。适才接到礼部员外郎送来的讣文,杜差点没栽倒在地。

    “没了?王爷... ...没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实在不敢,也不愿相信,向来睿智果敢的颌王,会被赵乾明害了。

    天旋地转,仿佛沉疴醉酒,脑袋说不出的晕沉,夏承炫一手扶着门墙,一手搀着杜,低着头,良久乃问道:“是谁?”

    “赵乾明。”杜的嘴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三个字。

    “啊...啊...赵贼,我定要杀你!!!”夏承炫抬起头,望向天,声嘶力竭吼了出来。声音才落,整个人便萎靡倒地,再不省人事。

    夏承炫的寝居在苑,离着镜湖园不过百丈余,这一声嘶吼清晰地落入了梅远尘耳中。

    “远尘哥哥,怎么啦?”夏承漪正沉浸在绵绵的甜蜜中,见良人突然怔住不动,似在侧耳听着甚么,笑着问道。她不习内功,只是寻常的耳力,且此去苑还隔着院墙数道、高树数排,适才并未听到甚么异样。

    “漪漪,你去找义母好么?我去看下承炫。”梅远尘轻声央求道,“我一会儿便来找你。”他的心像灌了铅一般的沉,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夏承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嗔道:“神经兮兮的,不知你要做甚么,又来支开我。”她嘴里虽是不满,却仍是听话地向园外行去。行出十余步,夏承漪突然想起有一事不曾交代,转过身去看,却哪里还有梅远尘的踪影!

    斗转斜步二十三,练至魁临七弄便算入了灵境,一息之间可去六七丈。夏承漪刚转过身,梅远尘便

    踏着斜步绕道向苑行了去。他知道,府上一定出事了,适才夏承炫说了“杀”字。“承炫性子从不暴烈,他竟想杀人,究竟是谁触了他的痛处?”

    ... ...

    四个素菜,一个素汤,这便是王府的午宴。

    虽然无酒无肉,夏牧炎却吃得甚是得味,很快便腹饱离席,他知何复开还在偏厅候着。

    他行到偏厅时,何复开正手执一扇,来回踱步。“复开,可吃过了午膳?”夏牧炎远远便笑着问道。

    “呵呵,我现下是两日不进一粒饭也不会觉着饿了!”何复开迎上来,笑着回道。近来形势于王府而言,实在是太好了,三王皆殁,皇储之争已无需再争。天时、地利、人和,夏牧炎皆以占尽,皇子皇孙中,已无对手。

    “瞧你这一脸的笑意,说罢,今日又带来甚么好消息?”夏牧炎在茶案主位坐下,指着对座谓何复开道。

    “我们的人刚从礼部那里得来消息,昨夜,安咸送来了报丧贴,颌王薨逝了。一早,礼部便派人去颌王府送了讣文。”何复开扬眉笑道。他是真开心,替王开心,替王府老小上下开心。

    夏牧炎虽早已料到颌王难逃一死,这会儿听得事已坐实,仍是止不住地心喜,轻声笑道,“呵,这赵乾明倒也干脆。”他说这话时,额眉却微微锁着,似乎喜意不盛。

    “王爷,你...你脸上隐有忧色,可是出了甚么岔子么?”何复开奇道,“颌王也没了,还有谁能与王爷争储?”

    夏牧炎半眯着眼,玩味地笑着,“呵呵,复开,哪有那么容易?”

    “父皇那里,我向来不忧心。便是他知我所为,也照样会把皇位传给我。因他知晓,大华当下,只有我能救!”夏牧炎从座上起身,一脸自信道,“端王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然,光他一人倒还不足为惧。真正须当小心的,乃是我那几个侄儿,尤其是承焕和承炫。颐王府、颌王府还在,他们想做点甚么事,倒还真是不易阻挡。不过,现在执金令的将兵早已把我们围了水泄不通,他们要想冲进来,呵呵,却也难

    为的紧呐。”

    他自认做这些事,都不曾留下甚么把柄,倒也不怕端王来查。若无铁证,谁也不敢拿他这个亲王怎么样。唯一担心的便是颐王府、颌王府抱着鱼死网破之心,引着高手来行刺。

    人死了,便甚么也没了。

    恨一个人,还有甚么比杀了他更解气?

    “端木玉,你以为我便不会防着你么?我乃大华皇子,怎可能任你摆布!”夏牧炎向南而望,心中思量着,“接下来,便是收拾你安插在都城的眼线了,没有了这些爪牙,你能耐我何?”

    夏牧炎转过身,正色谓一旁跟着的何复开道:“复开,我有事让你去做...”

    ... ...

    “甚...么?... ...甚么!”梅远尘抓着杜的两个肩胛,慌乱问着。

    肩上传来的剧痛令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并未推开梅远尘双手,只是低头回道:“礼部已发了讣告,王爷是在安咸郡西的天门城陷入了叛将赵乾明的伏击圈,随从千余,尽皆遇难,无一生还。周旭宽、卢剑庭、杌、应声他们,全都没了...”

    听及此,梅远尘泪已滂沱,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这时只觉一股滞气挤压着胸口,就快要将他憋死了,“义父...义父...”

    梅远尘双手松开,杜明显颤了颤,才刚缓过神,却又被他一把按住,“我爹...我爹...他?”只听他含含糊糊问着。

    梅思源是安咸首官,按理,倒极有可能陪在夏牧朝左右。梅远尘很怕,很怕...

    “远尘公子,梅大人并未与王爷同行。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只听吏部的人说,锦州驻地军营的百夫是得了你父亲和郭子沐的令才送的报丧贴入都城,想来他当是平安无虞。”杜强忍着肩胛处传来的痛感,轻声安慰道。

    “义父...义父,孩儿一定设法替你报仇!”梅远尘松开双手,恨声泣道。

第一九三章 忧喜传来两重天

    出招剑走浪,影形人走灵。m.www.uu234.net

    “贯去如流星!”

    ... ...

    “侧来不见影!”

    ... ...

    “随风叶如坠!”

    ... ...

    “不见浪里旋!”

    何似人御剑,却像剑驭人。

    院落中白影去来无迹,冷光随行,“咻咻咻... ...嗡嗡嗡”的剑鸣之音连绵不绝。一个长须中年目不转睛看着院中练剑的青年男子,目光中的钦佩不露而露。

    “安北,你也看了几个月了。怎样?我这擒龙剑法相较摘星剑法,还差些甚么?”安如庆收了剑,缓缓入鞘,笑着问一旁的中年男子道。

    黑衣中年眨了眨眼,抬起头似乎在尽力想着什么,好半晌才回道:“二爷,你这剑法太过精妙,安北实在不能尽悟。若要我评,只能说差了些厚重,多了些灵动。实战相敌,胜负难料。”

    “呵呵,安北,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灵动有余,厚重不足是真,胜负难料却是假。擒龙怎么比得过摘星?”安如庆向院中的凉亭行去,一边转头谓安北道。

    二人在石桌旁坐下,安如庆在备好的铜盘里净好了手,乃问道:“你来得这么早,可是南边传来了甚么消息?”

    “顶了天的大消息!”安北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了起来,低声道,“前几日,厥国皇帝端木澜,竟被一个大华老道士杀了!”

    ... ...

    “甚么?你...你再说一遍!”端王几乎是跳起来问的。

    尚书令柳是如躬下身,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强作镇定道:“楚南将军欧禄海送来急报,月中,鄞阳皇城行了国葬,端木澜突然暴毙,太子端木玉已登基即位。”

    “好!好!”端王磋磨着双掌,脸上形容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端木玉刚即帝位,必定先稳固根基,短时内绝不会用兵了,大华总算...总算得了个喘息之机。”他重重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又轻声叹道,“青

    玄,总算你不负我大华夏氏!”

    “老王爷,臣还有一事要奏。”见端王未再言语,柳是如又报道。

    “甚么事?”端王挑眉问道。他有预感,柳是如要奏的绝不是甚么好事。

    柳是如吞了吞口水,轻声回道:“承灿世子,引着庇南哨所和白衣军的人,屠戮了厥国北邺城二十万人。”他回这话时,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怎有那么大胆量干出这般狠绝之事?”

    “承灿屠了北邺城?”端王才坐了下去,这会儿又惊了起来,眼中竟是不可思议之色。“嘭!”他重重一掌打在案桌上,大怒道,“混账东西!坏国大事!”

    北邺城和厥国其他任何城池都不一样,这里是外埠,其间的二十几万人中,倒有近两成是沙陀、冼马、大华、雪国来此做买卖的商贾。

    沙陀、冼马及雪国虽与大华并不友善,却也不至于到非颠覆对方不可的地步,总还有回旋的余地,与厥国全然不同。

    先前,沙陀的二十万东征大军都已攻到了宿州,大华却只将其驱赶出境,并未集结大军全面开战,便是不想与其结成了死敌。大华的国力远不如前,实在支撑不了其四面树敌。

    只有厥国,各代君主皆苦心孤诣,毕生之志都是引兵杀向北方,夺回失去的故土。是以,大华真正的宿敌只有一个,那便是厥国。

    夏氏、端木氏皆知,两国之间必有一场决战,这是两姓人的宿命。

    夏承灿屠戮北邺城,除了厥人,亦有其他几国的人。倘使沙陀、冼马、雪国因此事铁了心要与厥国结盟,大华对付厥国已是费尽心力仍无必胜之算,遑论以一敌四?

    “老王爷,贽王殿下被厥国伏击而薨乃是不争之实,承灿世子丧父心伤之下,行事难免有些偏激,还望宽宥处置!”柳是如跪伏在地,为夏承灿求情。

    “唉!”端王痛心疾首叹息一声,乃道,“此事倒不急于一时,待皇上龙体痊愈了,让皇上亲自决断罢。唉,承灿...”几位亲王世子中,他素来最看重的便是夏承灿,知他犯此大错,实在既痛且惜。

    ... ...

    “你听说了么?前些天,咱们大华一个白发老道,一人一剑杀到了厥国鄞阳皇城中,把他们的皇帝端木澜杀了!”茶肆中,一个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谓同桌的三人道。

    “哎,是么?那老哥,你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这如何可能!”对座的黑脸汉子放下了茶杯,一脸怀疑道。

    行商打扮的男子见有人搭话,兴致颇高,答道:“兄弟是楚南来都城做买卖的,经过庇南时,路上听同行的米商说了这事,也不知得真假。但既然有了这个说法,想来不会是没来由的。”

    “呵呵,哪里还有假?再真也没有了!”邻桌一个秃顶老者接了话茬,笑着道。

    听到此处有个“知情人”,一时茶肆中的老老少少都围了过来。一人蹲地问道:“老丈人,这话可有甚么说法儿?这般顶了天的事,我们咋半点没听过?”

    秃顶老者“滋”地嘬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嘿,我家伢子先前便在厥国鄞阳城的一间酒楼做跑堂伙计,往年都是临了年关才回来一次的,不想昨天却突然回了家。说是大华的道士闯进了皇宫,杀了他们的皇帝。厥国的甲兵满大街地找人,酒楼掌柜担心官府迁怒在鄞阳的大华人,便给他结了工钱,让他赶了回来。”

    “嚯,还真有这档子事啊?这老道是甚么人,竟厉害如斯!”茶肆掌柜也凑了过来,啧啧问道,“可了不得啊!”

    “唉,老兄弟,那道长没被抓住罢?”一个白发老汉挤上前问。

    秃顶老者摇了摇头,回道,“出事第二日,我家伢子便找了北上的大华商队搭伙回来,后边儿的事,也就不知晓了。不过,这老道长以一人之力杀了厥国皇帝,那身手自然是顶个儿的好,想来是不容易被拿住的。”

    “不错,这等高人手段可不得了,寻常的兵卒那自不在话下,既能活着出了皇城,多半便没事罢!”一个精壮青年大声言道,脸上尽是钦佩之意,“可惜不能知晓高人的道号,否则,我熊三霸说甚么也要拜他为师,学他那一身好本事!”

第一九四章 凌成斋中恨红尘

    说起江湖上的势力,九殿或许不是最强的一个,却定然是最奇特的那个。顶 点 X 23 U S

    他们做着“拿人钱财,替人买命”的营生,向来行踪诡秘,少与人往来。是以,江湖上皆知九殿之名,却又都知之不深。

    不知甚么时候起,江湖上逐渐有了“张遂光是九殿大师傅”的传言。七年前,有好事者借机面询,张遂光竟亲承此事。至于再有问,何时入的九殿?如何入得九殿?在大师傅中排行第几?

    他却只回一句,“殿规不允,恕难相告。”

    虽是杀手堂,九殿却并非滥杀,自谓五不杀:不杀皇亲、不杀清官、不杀德高、不杀孕妇、不杀婴孩。多年来,其能为江湖所容,便是一直守着江湖的规矩,未曾做过甚么出格的事。

    九殿设有四堂,分别是:鬼府、幽冥、地狱、囚魂。

    囚魂堂接洽雇主,地狱堂寻人跟踪,杀人的事则向来由幽冥、鬼府的人来做。是以,九殿高手,尽在幽冥、鬼府之中,此前的八位大师傅亦皆出自此二堂。

    坪上原一战,久无情、屈不叫、断离忧伤重而死,空出了三个大师傅的位置,自然得有人顶上。张遂光让菩提心带来了幽冥、鬼府中最厉害的八个杀手,便是要择其优者委以大师傅之职。

    此时,这八人悄然而立,皆一身黑衣劲装,以鬼面遮脸,形容难辨。然,细看之下,仍可看出其间一人乃是女子之身。

    “殿主,八人已带到。”菩提心行上前两步,身形微躬,轻声言道。

    张遂光背对着九人坐在石凳上,一手抓着钓竿,一手按着地上已开口的酒坛,并未答话,似乎不曾听到身后的声音。

    菩提心早也见怪不怪,领着八人安静候在一旁,再未发出半点声响。

    凌成斋里面有个很不小的荷塘,里面原本就有些野鱼。张遂光在此落脚后,分舵的管事又背着他,命人从市集买了数千斤爱咬钩的鱼种投了进去,供他钓乐。

    自端王府回来后,张遂光便整日喝酒、钓鱼,悠闲得很,倒似隔绝了天人,甚么也不过问。

    水面浮漂抖了抖,看来又有鱼咬钩了。

    “哎哟,劲力可真不小呢!”用力扯了扯,感觉水下一股劲力在反拉,张遂光眼冒金光,不时回头大叫着,“菩提心,我在此下钩五日,小鱼少说也钓了两三百条,大鱼却一条也没钓到过。没想到你一来,便有这么个大家伙上钩!呵呵,一会儿正事办完了,我请你喝酒!”

    话才说完,他又怔了怔,颓然道:“我总记不住,你是不喝酒的。唉,菩提心,你好生没趣!”

    “啪”的一声传来,乃是大鱼狠命挣脱,趁他摇头说话的空档儿挣断了钓竿。望着半截儿正被拖向荷池中央的浮竿,菩提心麻脸一突,心里暗骂道,“贼鱼儿,可莫害了我!”

    张遂光却浑不在意,摸起身边的酒坛,咕噜咕噜急灌了几口,乃狂笑道:“上了钩的鱼,管你块头多大、劲力多强,便是已挣脱了钓竿,我也绝不可能放你就此离去。”

    “去”字才落下,他便一跃而起,几个翻身跳到荷池中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浮在水面的半截钓竿。一扯一挥间,一尾四尺余长的鲟鳇鱼已被他丢到了岸上。

    “嚯,这家伙倒真不小啊!”鳇鱼才着地,张遂光便落脚在

    了它身边,再转头谓菩提心道,“叫厨子拿去做菜罢,今日府上便吃全鱼宴。”

    菩提心躬身应了句“是”,乃退到了一边,朝院外吹了个口哨。哨音落下,院门处便行来两个汉子,拿着大网将这尾大鳇鱼兜住,合力抬了下去。

    “嘭!”八人中的一人,毫无预兆地挨了张遂光一掌。同列七人中,有两人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手上皆蓄上了力。

    张遂光脸色一喜,伸出舌头舔(*)净唇边酒渍,突然向他们猛攻过去。

    ... ...

    巡过盲山盐场和阜州盐场后,梅思源便回了锦州。颌王意外殒身天门城,安咸郡内人心不稳,上至三司衙门的各阶官员,下至市井乡里的平头百姓,皆以为大华与沙陀大战在即,不免忧心忡忡。

    他是安咸首官,必须回到锦州坐镇,安定各方。

    趁着午间休憩,百里思硬拉着他到花园,冒着烈日散着步。

    “源哥,颌王殿下的事,你也想开着些罢。我虽不理政事,亦已能察觉近来局势愈来愈紧张了,如今郡内上下可都望着你这个从一品的盐政司呢。”百里思拉着梅思源衣袖,柔声安慰道。见夫君为颌王之死心伤至斯,她想到了这个以民相劝的法子,“或许,只有这一郡百姓的安危,才能把源哥从悲痛中拉出来。”

    梅思源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思妹,我不妨事的。我不在府这些日,辛苦你了!”他脸上虽笑着,眼中却透着满满的萧索,“颌王殿下遇难,说来我实有推脱不掉的干系。若非...”

    “源哥!”百里思打断他话,一脸疼惜道,“你莫要无端自责了。至此时,你自也猜到是有人设计谋害颌王,敌暗我明,颌王殿下素以智称尚未能幸免,何况是你?”

    “哼,任谁也想不到,一直不得圣宠的王竟是个如此狠辣的角色。”梅思源努着眉,强压着一腔怒意道。

    百里思快行两步挡在他身前,担忧道:“源哥,你想要作甚?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思妹,我早已不是热血青年了。”梅思源苦笑道,“我看过了易三公子派人传来的急信。月初,贽王在庇南帛州遇伏,亦不幸罹难。如今大华最有威势的三位亲王皆已薨逝了,剩下这亲王,自然是立储的不二之选,或许便在不久后登基为皇也说不定。所谓为人臣之忠者,不可反也。我一个大华臣子,还能做甚么?呵...呵呵...”他轻轻摇头,接连冷笑,两行泪已缓缓流下,“只是,可惜殿下和两位王爷,便就这么湮没在了此人的阴谋诡计之中。”

    二人行出百余步,梅思源想起易布衣提过月底要押镖去都城,乃正色谓爱妻道:“易三公子这几日便会押镖往都城去。我实在放心不下尘儿,不如让海棠跟着镖队去都城罢!”

    易布衣原是随爷爷、叔叔去都城赴朝廷征召令的,然端王却只请了易麒麟进府,余人一概不管。易布衣听了爷爷的话,先行回了安咸总号,帮着父亲打理镖务。近来易家正想着去打探下都城的消息,碰巧接了一单往都城的买卖,便指了易布衣领镖,装好镖车月底便走。

    “唉,如何不是!我再与海棠说说罢!”百里思轻声叹道,一脸忧容正挂脸上。

    ... ...

    “嘭!”张遂光腰腹一扭,折身打出一掌,实实印在了对面的黑衣

    人胸前。黑衣人受力退出四五步,身形才稳住便萎顿了下来,缓缓瘫倒在地,鲜血从他鬼面下涌了出来,流了一地。原来,他的心脏已然被张遂光一掌拍裂。

    此时,先前立在院中的八人仅剩四人,他们悄然立着,仿似甚么也不曾发生。

    “可知我为甚么杀他们么?”张遂光站到四人面前,笑着问道。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四人陆陆续续答道。

    张遂光行到最先挨他一掌的黑衣人面前,笑道:“我打你那一掌时,他们两人皆后退了一步,手上也蓄上了力。做大师傅,对九殿必须九死无悔,他二人决计做不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四具尸体中的两具,“不够忠心,武功又高,留着便是祸害,不如杀了干净。”

    他随意踱了几步,刚好到了石凳旁,眼睛无意瞄到了酒坛,顺势便拎起来喝了几口。

    酒兴得偿,张遂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再道:“我踩爆他二人脑袋时,他和他先后回过头,显然是提防我骤然出手杀他们。”说着又指了指另两具尸体,鄙夷道,“身为大师傅,心中岂能有惧?岂能疑我?这般多疑没胆的东西,留着有甚么用!”

    这时,菩提心五人乃知同行四人何以身死。然,这时回过神来细想,又觉张遂光所言极有道理,不禁对他又畏又惧。

    “自今日起,你们便是九殿大师傅。你为久无情列大师傅第七、你为屈不叫列大师傅第八、你为断离忧列大师傅第九。”张遂光依次指着三人,正色道。

    待到了第四人跟前,张遂光却并未言语。这是他第一掌出手打的人,亦是八人中唯一的女子。

    “你-为-恨-红-尘,列-大-师-傅-第-二!”张遂光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仅次菩提心。”

    如此,九殿九位大师傅之位已定,依次为:菩提心、恨红尘、怨长生、灭封魔、血滴子、含别苦、久无情、屈不叫、断离忧。

    新晋为大师傅的女子,径直排在了第二,且用了张遂光之前的代号,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除了菩提心和怨长生、灭封魔、血滴子、含别苦,江湖上无人知晓张遂光便是九殿先前排第一的大师傅:恨红尘。

    “是,殿主!”五人齐声回道。言毕,新晋四人纷纷摘下了脸上的鬼面。

    在九殿,除九位大师傅,余者皆不可有自己的名字,只有如甲二、兑丙三之类代号;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必须整日以鬼面遮脸。

    久无情是个干瘦的矮个老者,只见他眼窝深陷,目光呆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屈不叫则是个只有左耳的秃发中年,他形体肥圆,一脸的油腻,长得实在很不讨喜。

    他一旁的断离忧却是个英俊的青年男子,薄唇浓眉,丰鼻朗目,似乎正微微露着笑意。

    站在最末的恨红尘也轻轻摘下了面罩,丑陋的鬼面下竟是张脱俗清丽的脸,她竟是... ...

    竟是海棠?

第一九五章 为君敢冒大不韪

    十里军营人马齐谙,遮天白幡随风鼓动,八万将兵向南而立,呜呜然悲戚戚然怆。

    “时辰到,送武帅!”随着一声哀呼,沉闷的丧鼓由近而远传来,每一响都夹着不甘,每一声都带着怨愤。队列前的百余白衣将佐从司仪兵手中接过了祭酒,纷纷举碗过顶,由左至右洒出一半,再一饮而尽。

    既饮祭酒,必报血仇。

    “哐!”、“哐!”、“哐!”... ...

    摔碗之声声声铿锵,不辨形容,犹见狰狞。

    满地的碎瓷锐片仿似在替这些人说:“若未得公道,绝不为瓦全!”

    士为知己者死,敢冒天下大不韪。

    夏靖禹转过身,抱拳与众人对向而立,冷声道:“诸位,我等依计行事,誓逼皇上交出夏牧炎这贼人,斩其狗头,以祭武帅在天之灵!”

    ... ...

    贽王府中遍挂白灯笼,虽是大晴天,犹透着丝丝悲凉。小厮行走无声、婢女往来无言,各个尽量压低着头,行止间谨之又谨,慎之又慎,生怕触了主家的火气。

    一个清瘦男子在内院的廊下缓行,几步之后身形有些摇晃,只得扶住了一旁的廊柱。他的落脚之处,鲜血不停往下滴着。

    “甚么人?”一队护卫巡逻经过,见此状忙围了过来,其中一人凑了上前,惊叫道,“你是宋小泉?”

    护卫并未认错,这个流血的汉子正是夏承灿遣回都城报信的宋小泉。

    “快,快带我去见王妃!”宋小泉一手按住腰间的伤口,一手摸了摸胸前,书信还在,这才舒了一口气,“快...快抬我去。”他的伤口在左腰,被尖刀扎进去了四五寸,一路流了很多血。他想尽办法才摆脱纠缠,进了王府小门,此刻头脑已昏昏沉沉,视物亦模模糊糊,若不是有一股意念在支撑着,哪里能挨到现在?

    “丁二凡,你去通报王妃!张光陶,你去叫府上的医官!”领头的护卫也不多问,当即令道,“来,我们四个抬宋小泉去见王妃!”言毕,六人分工忙开了去。

    他们本就在苑,距主居亦不过百十丈,只是宋小泉伤势甚重,四人不敢快行,抬着他到了主居偏厅时,贽王妃及医官已先前赶到,正站在厅上。

    贽王妃一身孝衣,双目红肿,见此状忙谓一旁的医官道:“快给他止血回气!”医官随行带着药箱,里面本就有止血结痂的膏药,正想撕

    开血衣给宋小泉上药,却被他止住,“王妃,来不及了!快,快带着二公子...三公子和小郡主赶去...城南白鹤观!夏副帅派人在...在那里候着。再晚...再晚来不及了!”宋小泉的嘴唇干裂,双目赤红,强忍着创痛报道,“这里...”说着,颤颤巍巍伸手从怀袋取出一信封物事,低声言道,“这是...这是世子让我...亲手交给...你的。要我告诉王妃...王妃,都城甚么人也信不得了,除了...除了副帅夏靖禹。”

    贽王妃走近一步,从宋小泉手中接过信封。

    信封脱手的刹那,宋小泉面容顿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脸,整个人萎颓了下去,“信已送到,我便是死,也值当了。”

    医官便在他一旁站着,见他知觉已失,忙叫护卫把他平放在地上,伸手给他探气过脉,几个呼吸后乃向贽王妃报道:“王妃,他只是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并无性命之虞。”

    贽王妃手里攥着信,皱眉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宋小泉,听医官说他只是昏了过去,不由松了一口气,乃谓护卫道:“把他安顿到东厢房去,叫人全天守着,不能出了岔子!”看了宋小泉一眼又对医官令道,“用最好的药给他调理,务必尽快把他治好!”

    “是,王妃!”医官、护卫得了令,合力抬着宋小泉行了出去。

    众人走远,厅上只剩自己一人,贽王妃迫不及待查看起手上的信封:火漆仍在,信面的“母亲大人亲启”六字确是夏承灿手书笔迹。确认信真无疑后,贽王妃以指甲做剃刀,去了火漆,取出信笺细读起来:

    “母亲大人见信节哀:... ...”

    全信看完,她已止不住泪流满面,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夫君已为人所害,不在人世的事实。

    “呵呵...竟是你!竟会是你!若非我儿亲笔信告,我都不敢相信会是你!夫仇不共戴天,夏牧炎,贽王府上下与你不死不休,便是万劫不复也要跟你拼个同归于尽!”贽王妃咬着银牙,一脸决然道。

    ... ...

    在外人看来,王府四周围满了执金卫,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似乎也是风雨飘摇,比之三大王府也好不到哪里去。然,便是王府内,亦并无几人知晓:夏牧炎书房中暗藏一秘道,可通往府外的民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听到身后书架传来八声叩响,夏牧炎收拾好桌案,行到墙边移开了书架。原来

    书架后的墙面有一处凹槽,里面似乎装了机关。夏牧炎伸手在凹槽内一阵摸索、拉扯后,退到了一边,不一会儿,墙体上一道窄门由内打开,何复开从密道中钻了出来。

    “复开,先喝口凉茶!”见何复开汗湿衣衫,夏牧炎斟了一杯茶,笑谓他道。

    地道通气不佳,里面甚是躁闷,何复开举着火把行了小半刻钟,实在渴热难当,这时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端起来一口干下。

    “再喝一杯。”茶杯刚落桌,夏牧炎便接了过去,又给他斟了一杯,正色道,“暑气盛,败败火气!”待何复开喝完第二杯茶,料他热渴稍解乃开口问道:“外办怎样?事情可办妥了?”

    “王爷,我们的人在八仙胡同截住了那个夏承灿派来送信的亲兵,只伤了他,没杀他。而后又寻了个机会便把他放走了,已见他进了贽王府。”何复开回道。

    先截住,再放走宋小泉是事先便定好的计谋。

    夏牧炎点了点头,又再问道:“不曾被他瞧出甚么破绽罢?”

    何复开“滋”地吸了口气,正色回道:“当不至于。我们的人把他伤得不轻,半点没有当成做戏。且瞧他当时的形容,也是又惊又惶,不像看出了甚么。”

    “嗯,那就不妨事了,想来这一两天便见分晓。你派人盯死贽王府的几个小门,我若是他们,接了信报肯定巴不得越快走越好。”夏牧炎手指搓磨着茶杯口沿,清声说着,“白衣军的人已到了南郊,定然是去接贽王府的亲眷。复开,说甚么你也得截住他们。有他们在我们手上,白衣军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爷,他们既然如此紧要,为保万无一失,何不让张遂光的人一起出手呢?毕竟,我手上没甚么像样高手了。”何复开有些不解。

    夏牧炎摇了摇头,轻笑道:“张遂光?若我猜得没错,他暗里早已投靠了端木氏。先前他找上我,定是得了端木玉的授意。这个时候,端木玉可比其他人都危险,我避之唯恐不及,怎还能让他的人参与此事?何况,贽王妃带亲眷出城必定要掩人耳目,随行护卫不会太多,你手上这两百多号人,足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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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谁能知天意?命时难与,人事可为。跬步不辍,未必不至万里;孤翅单飞,或许亦登青云!大华恩仇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华恩仇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