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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一章 血仇难泯自当报(四)

    冉静茹毕竟在病中,讲了这么许多话,早已体虚不继,叫夏承炫、梅远尘起身后便由夏承漪及冉老夫人搀扶着回了房歇下。www.uu234.net

    偏厅之上,仅余下冉杰庭、夏承炫、梅远尘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竟无人开腔。

    “承炫,你莫要怨你母亲,她心里...”冉杰庭耷拉着眼皮,沉声谓夏承炫道,“她心里定然是苦极了。”

    虽然依母亲之言立了那个毒誓,夏承炫心里多少仍有些膈应,“五年时间...母亲,你只给孩儿五年的时间啊!”

    正如冉杰庭所说,颌王府的情况,夏承炫最清楚不过了,现下绝对斗不过王府,更别说远在沙陀的赵乾明。

    “外公,我怎会怨母亲?”夏承炫勉强笑着回道,“杀父之仇不能报,枉在世为人!便是母亲不叫我发毒誓,我也是要想尽一切法子手刃仇人的。”

    是的,他早已下了决心不惜代价报仇。然,冉静茹逼他立毒誓时,他心中隐隐有些痛,泛过一丝丝难以名状的苦楚。

    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冉杰庭叹了口气,再不多说甚么。

    事已至此,说甚么也于事无补。毒咒已誓便再无退路,前方唯有报仇雪恨一途。

    “远尘,你折回府里,可是路上遇着了甚么事?”夏承炫侧首看向梅远尘,轻声问道。

    梅远尘一直想说早上遇着那数百黑骑之事,奈何没有合适的机宜,听他问起,忙回道:“承炫,今早在通关台,我看到一队数百人的黑骑入了城。他们各个执刀,各个剽悍,显然皆是武功好手,易前辈说那些人都是从向阳郡那边来的。我担心他们会对颌王府不利,跟到他们的落脚处后便回来报信了。”

    “哦?”夏承炫听了,惊得从座上占了起来,“他们在哪里落了脚?”

    “城西圹家集戌丁二户,那是一进很大的院落,旁边有片樟树林,并不难找。”梅远尘回道。

    夏承炫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记下了梅远尘的描述,再谓二人道:“外公、远尘,你们稍候片刻,我下去安排一下。”说完,行出了厅外。

    ... ...

    凌城斋今日难得有客。

    朝堂征召令之事早已过去,张遂光却一直没有回丹阳城。这些日,他每日钓钓鱼、喝喝酒,快活过神仙。

    李学辞从不远千里,找人回丹阳城向施隐衡要来了

    一百坛白。托镖装好,一路小心翼翼,总算顺利送来了凌城斋,路上半滴也没有洒出。

    张遂光说过,“喝完这一百坛白,我便回总堂。”

    至今早,酒窖已整齐摆了九十二个空坛子。

    小厮才端来了酒坛,还未及开封,便听人来报:“帮主,门外有一位自称木敬的黑瘦汉子求见。他说和帮主是故友,报上名字,帮主自然便晓得。”

    “还剩八坛酒,看来今日要大醉一场了!哈哈...想想就痛快!”张遂光脸有喜意,大笑道,“把他请到前厅来。”

    报信人听了,应了声“是”,委着身子退了下去。

    趁着这个空档,张遂光撕开酒封,端起坛子“咕噜咕噜”引颈就饮。

    ... ...

    梅远尘在府上待得时间不短,却也只见过冉杰庭两次,话可是一句也不曾说过。

    厅上仅剩他二人,梅远尘叫了声“老太爷好!”外,便再不知该说甚么。他与夏承漪的婚约在府上虽已经传开了,然,冉杰庭却不知情,自也不会把他当了外孙女婿。

    好在夏承炫办事够麻利,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折了回来。

    “我叫人去盯着了。”夏承炫坐下,对梅远尘言道,“陡然冒出的这么一股人,极有可能是夏牧炎暗里培植的死士。”

    “何以见得?”冉杰庭问道。

    夏承炫冷笑着回道:“我刚刚问了杜,他说夏牧炎七八年前曾去过向阳郡,在那里待了近半年!”

    颌王府上有两个百事通,一是褚忠,他已奉命去查夏牧朝死因,此时并不在都城;另一是杜,他的见闻,并不比褚忠差多少。

    杜既如此肯定地说夏牧炎去过向阳,那夏牧炎便铁定去过向阳郡。

    夏牧炎既去过向阳郡,且在那里呆了半年,前后联想起来,他自不会去那儿赏玩,多半便是那时开始圈养了那些死士。

    “若是他们要对付颌王府,那可怎么办?府上现下守卫可不保险,还是向端王说明情由,叫他派一队神哨营来府上罢?”梅远尘亲眼见过那群黑骑,虽未曾交手,却能感受他们定然甚是骁勇,半点也不弱于王府亲兵,这时不由得又急又慌了。

    “夏牧炎谋事多年...”夏承炫缓缓摇着头,正色道,“棋子还不知有多少。神哨营,未必没有他的人。倘使到时来个里应外合,岂不是更危险?”

    梅远尘一愣,说不出话来。

    不错,夏牧炎隐在暗里的棋子还不知有多少,神哨营如此紧要,他极有可能安插眼线在其中。

    “我把府上的高手全部调过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冉杰庭突然开口了。

    宣国公府百年底蕴,虽比不过几大王府,却也积蓄了不少力量。夏承炫先前便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劝服外公把他手里的人交给自己?

    冉家家大业大,便是不依靠颌王府,也是都城的望族,倘使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就算往后夏牧炎登基了,也未必会把冉家怎么样。

    然,倘使冉家出力帮颌王府对付夏牧炎,一旦他登基,定然秋后算账。届时,只怕冉家也逃不了一场灭顶之灾。

    帮,还是不帮?冉杰庭一直在权衡,在犹豫。

    先前冉静茹逼夏承炫立毒誓,再加上适才梅远尘说的数百剽悍的黑衣人可能要来对付自己女儿、外孙及外孙女,冉杰庭再也坐不住,终于决定要帮颌王府。

    “外公!”夏承炫大喜,突然跪拜在地,泣道,“承炫谢过外公!”

    冉杰庭叹了叹气,摇头道:“都是至亲骨肉,有甚么谢的。我这便回去安排。”言毕,往冉静茹房中行去, 不一会儿便携了冉老夫人出来。

    夏承炫、梅远尘一路送他们到了门口。

    回去路上,梅远尘心思沉重,他想着先前夏承炫立的毒誓。

    其时,世人皆以为指天盟誓那是决计不能反悔、违背的,一旦食言,毒誓便会应验。

    五年内报仇雪恨,谈何容易?

    “承炫...”梅远尘忍不住轻声唤道。

    见好兄弟这么担忧地看着自己,夏承炫自然知他所想,呵呵一笑应道:“有甚么要紧的!能报仇的话,五年足够了。若不能报,二十年、三十年也报不了。”

    “承炫,夏牧炎想当皇帝,定然还会有其他的敌人,我们应当把他们联合起来,如此方有胜算。”梅远尘正色道。

    他天资聪慧,绝非不善谋。只是素来心思纯净,与人为善,不喜欢争斗罢了。

    “那是自然。”夏承炫冷笑道,“我已将此消息同时送去了颐王府和贽王府,恨夏牧炎入骨的,可不止我一个。”

第二一二章 合力倒戈计赟王

    和夏承漪道过别后,梅远尘便跃上马背,离府奔城关而去。www.uu234.net

    他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薛宁便找上了门来。

    “啊?远尘刚离府?可真不巧。”得知梅远尘先自己一步出了门,薛宁脸上掠过一缕惋惜,“我要远行了,本想和他说一声。”

    前日梅远尘到薛府辞行,当时薛宁知道自己做的沙盘于用兵并无可借鉴之用,甚是沮丧。送走梅远尘后,薛宁便决意亲自带一队人进入厥国深处,绘下境内各郡州的地理。

    这两日,远行所需物事收拾停当,这便要出发了。

    薛宁在都城虽有不少故旧,然,在他心中却无一比得过梅远尘。知其近日将往安咸迎回颌王灵柩,临行急催着车夫敢辇过来,不想还是晚来一步。

    “你要去甚么地方?”夏承炫问道。他与薛宁也甚交好,只是近来恶事不断,二人倒许久未曾会面。

    “南下,去厥国。”薛宁轻笑着回道。

    夏承炫颇觉诧异,奇问道:“眼下的情形你也知晓,你去厥国可实在危险得很。你去那里做甚么?”

    上月,厥国在帛州陷杀了夏牧阳,而夏承灿又领白衣军屠了北邺城,两国虽未开战,实际却已是战时。

    “我找了一群职方和镖师,准备去厥国偷绘地形图。大华与厥国数年之内必有一战,希望我们的铁骑能杀到厥国去!到时,定会用上作战地图的。”薛宁正色答道,“两月之前,我曾去见过端夫子,乃知因入境管制极严,朝廷现下仍无精准的厥国地形图。一旦战线延伸至厥国境内,于大华实在大大不利。这也是大华强盛多年,朝廷却一直不敢贸然对厥国用兵的一个缘由。”

    两军对垒,战机稍纵即逝,手握地利的一方自然胜机较大。

    因丈量之具受限,绘图向来是件极其难为之事,而地图也一直是罕有的机密文档。其中,尤以军事地形图最为珍贵,非战时不得调用。

    一张详尽而精确的地形图,于排兵布阵,构筑防御有着极重要的作用。反之,战时对地形地理知晓不够,也很可能被敌人利用,成为战场上致命的漏洞。

    夏承炫原本想着劝下薛宁,然,听他讲了这些,那些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我此去,也不知甚么时候回来,本想告诉远尘一声的,可惜了...”薛宁无奈叹道,“承炫,便劳你转告远尘了。”

    其实

    ,他原本想说“我此去,只怕未必能回来”的。

    “嗯,待他回来,我自会告诉他。”夏承炫拍着他肩膀,轻声道,“薛宁,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千言万语道不尽,不如一句: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薛宁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承炫,你节哀,多保重!”

    薛府的遭遇比颌王府要惨得多,对夏承炫的心情,薛宁感同身受,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安慰是最没用的。

    是以,进门许久,关于颌王府境况他一直绝口不提。

    “珍重!”

    “珍重!”

    二人相视一笑,几乎笑出了泪花。

    ... ...

    “张帮主独饮?”端木敬与张遂光对座,见他还未开口便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着酒,笑着问道。

    张遂光放下酒坛,舔(*)净唇上酒渍,笑着回道:“这酒列得很,想来你也不会喜欢喝。何况,这是我老丈人亲自酿的,还真舍不得拿来待客。”

    “哈哈...张帮主真是个直爽的人!”端木敬笑道,半点愠意也没有,“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却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已通过“千里眼”合作过好多次。

    “这是自然。”张遂光微笑着言道,“我就是一个江湖粗人,甚么都喜欢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端木将军亲来此处,自然不是为些细枝末节的事,在下洗耳恭听。”

    他在都城早已无事,留在此间,便是在等厥国的人找上门。论审时度势,张遂光自认绝不输给谁,他已猜到,接下来自己会接到一笔大买卖。

    果然,端木敬来了。他来,自然是谈买卖的。

    这些年,厥国帮了张遂光很多,但他从未把他们当恩人,而是把这看成一桩桩买卖,只是恰巧每次自己都能从中获益罢了。

    当然,他对端木玉也确实心怀感激,不仅感激,也极其欣赏,“这是一个值得与之合作的人。”

    “张帮主以为夏牧炎处境如何?”端木敬正色问道。

    端木玉信中有写:与张遂光交,言必以诚,诺则必践。很显然,端木玉认为张遂光是个极其聪明、敏感的人,很难骗到他,且他定是个不愿意吃哑巴亏的人。

    这种人,绝不能虚利以诱,只能互利共赢,如此才长久、安全。

    “他离大华帝位不过咫尺之遥,以他的性子,定然耐不住等待,只怕近来便有行动了。”张遂光似笑非笑回着,“夏牧炎绝非易与之辈,一旦他登基,大华局势或即扭转也说不定。”

    他微笑盯着端木敬,低声道:“以贵主的眼光,自然看得透彻。既看得透彻了,便绝不会允此事发生。将军此行,倒真给在下带来一个难题了。”

    端木敬努着眼,暗暗心惊,“这张遂光果然不是凡人,眼界见识只怕不输胥先生。”

    “不过,在下虽自大,却也不至于狂妄到去对付一个得势的亲王。此事,我实在有心无力,怕是要让将军白跑一趟了。”张遂光正色道。

    先前他肯与夏牧炎合力对付夏牧仁,一来对方不在都城,一旦事发痕迹容易抹去,任谁也难以查出甚么,光凭怀疑,朝廷还不敢拿他盐帮帮主怎么样;二来对方事先无防备,孤军奋战没有后援,己方有必胜把握;三来端木玉和夏牧炎给的回报非常优厚,他难以拒绝。

    此次不一样。

    夏牧炎此时之位尊尤胜已经故去的三王,端王令执金卫包围王府何尝不是要护他周全?盐帮及九殿在坪上原一战中折损颇重,此时与王府及执金卫敌对,未必能占得上风。

    何况,夏牧炎如此深谋之人,怎会不在暗里培植可靠的力量?单是张遂光的势力,决计不能与之匹敌。

    “饶是如此,张帮主还是不想让他登基。”端木敬笑道。

    张遂光自然不希望夏牧炎登基。他在世一日,王府暗杀夏牧仁的事便有事发的可能。夏牧炎此时倒不在意,待他政权稳定,绝对容不得张遂光。

    且盐帮、九殿势力如此大,夏牧炎怎会不忌惮?

    这些日子,张遂光隐隐有些不安,有些悔意。他没想到夏牧炎除去夏牧仁后,这么快便又除掉了夏牧朝、夏牧阳,转瞬间便如此靠近帝位。早知如此,便是给他再大的诱惑也不会参与此事。

    眼下时间不够。不够他将势力扩张到能够揭竿而起、裂地为王的地步。

    “呵呵...”张遂光笑而不语。

    “我家主人诚心与张帮主合作,自不会叫我空手而来。我手上有可以助你搬倒夏牧炎的东西!”端木敬冷笑道。

    张遂光眼光一凛,如两道光刀射出,“哦?”

第二一三章 言不尽三人成虎

    邻国陈兵边境的消息早已传开,近来大华的王公大臣也死了数十个,然,这些都没有影响都城百姓的日常闲聊。www.uu234.net

    一间叫“清风”的茶肆中,茶客坐得满满当当,还有许多凑热闹的老老少少,或蹲或站,把一个尖嘴老头围在正中。

    “不会罢?老端王一把年纪,还有几日可活的?怎会去这般折腾?”一个矮壮中年狐疑道,“倒落个篡位谋权的坏名声。”

    尖嘴老头见有人驳斥自己,脸色一沉,大声回道:“那莽汉子,你知道个甚么!我东家徐员外祖孙三代皆是御用的龙袍师傅,昨个儿夜里,端王府来了一群人强行把徐府一家人给掳了过去,这...这还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么?”

    “竟有这档子事?”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

    “嗨,哪里还能有假?你们到翟家巷去打听打听,便知我有没有诓你们了。”尖嘴老头满脸通红道,唾沫星子喷出好几尺远。

    大家正嘀咕着,门口处有人接话道:“这事再真也没有了,我家便是翟家巷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看去。

    搭腔的原是个跛脚汉子,正坐在靠外的茶案上,见大家都看过来,清了清嗓门道:“这位大叔所言千真万确!”

    这话一出,茶客们的意兴更浓了,脸上尽是期盼的神色。

    “小子是翟家巷巷尾铁铺的烧火学徒,在师傅的铁铺已经四个年头了。这徐裁缝可是翟家巷里有名头的人家,给皇家做了几十年的龙袍。他们家的裁刀、剪刀都是我师傅给打的,经常会拿到铺子里来修磨修磨。是以,小子跟徐老太爷、徐老爷常能碰上面,也算相熟。徐家出事,师傅和我心里也都不痛快,今日铁铺便没有开张。”跛足汉子正色道,“唉,也不知道做好龙袍后,端王府会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他既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又道出了和徐家的关系,顺带还提了自己何以在此,好教大夥儿听得明白。此时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挂满了担忧。

    听了这些由来,茶客们更来劲了,纷纷催促跛足汉子细说昨晚之事。

    ... ...

    张遂光脸上笑意越来越盛,双手渐渐握成了拳。

    “张帮主,看过这些东西,感觉如何?”端木敬半眯着眼,轻笑道。

    “上酒碗!”张遂光并未答他,转头对外大喊道。

    小厮应声捧来两个莲花碗,端放在二人面前,再缓缓退了下去。

    “哈哈,今日酒兴浓,将军远来是客,不如共饮一碗我丹阳城的美酒。”张遂光大笑道。言毕,也不管端木敬应是不应,径直把他面前的酒碗取来,倒满放下后再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酒已满上,哪有辞却的道理?

    端木敬虽不好饮,然,闻着莲花碗中溢出的浓浓酒香竟也有了酒意,双手端起酒碗,与张遂光对碰,再一口而尽。

    辣。

    酒才入喉,端木敬便觉嘴里火辣辣地疼。

    厥国地处南疆,靠海、多山而燥热,百姓喜茶多过好饮。且便

    是饮酒,也多为兑水的米酒。

    他虽不常饮,却非不能饮,一般的黄米酒,也能喝上两、三斤,合大碗五、六碗。然,像这样烈的酒,端木敬还从未喝过,一时有些懵了。

    “将军再来一碗?”看着端木敬哽着嗓子的样子,张遂光有些戏虐说着。

    再来一碗?

    端木敬想开口拒绝,却说不出话来,忙用力摆着手,好半晌乃道:“不喝了!不喝了!”刚说完,又干咳了几声,顺了顺气乃道:“你这酒太烈...”

    “咳...咳...你这酒太烈了,我喝不来。”端木敬咳地几乎流出了眼泪。

    近年来,他还从未如此狼狈过,此刻,一股怒意在心底慢慢升起,“他是故意的!”

    “呵呵,原来端木将军并不善饮,在下疏忽了,还请多包涵。”张遂光“满脸歉疚”道。

    “不碍事。”端木敬清了清嗓子,笑着回道,声音已有些沙哑,“正事已毕,我等你的好消息。就此告辞!”

    张遂光站起身,笑道:“好,在下也不便久留,请!”言毕,把端木敬送到了厅外,转头谓候在一旁的管事道,“送贵客!”

    显然,他并无意送端木敬出府。

    斟满一碗酒,一口而尽。

    再斟满一碗酒,再一口而尽。

    最后干脆提起酒坛,引颈狂饮... ...

    “端木玉,不得不说,我以前还是低估了你。然,我张遂光可不是夏牧炎,你最好也看清这点,否则...呵呵!”张遂光斜倚着紫檀椅,一手支身一手拎着空酒坛,轻声念叨着,“夏牧炎自然要对付,却不能由着你们的法子来,我可不想成为一颗不得已的棋子。”

    ... ...

    午时二刻,正当饭点,“君悦”酒楼客满盈门。

    这家酒楼位于十字街交汇口,对面是妓馆,右边是客栈,人流往来整日不断,实在是个极好的位置。

    “小二,我要的菜怎还没上?我们急等着出城呢!”一个虬髯壮汉朝柜台吼道。

    他这一吼,整个楼面的食客都投来了目光。

    小二见状,急急跑了过来,看着壮汉一桌四人,笑呵呵回道:“老爷稍候片刻,我再去伙房催一催,误不了你的行程。海涵!海涵!”说完,麻利地跑向伙房,朝内叫道,“兑乙桌尊客的烧酿肥鸡、清蒸螺蛳鱼、小炒牛腰子、酸溜娃娃菜加急!”

    “唉,娃儿他爸,要不先不吃罢,赶紧出了城再说。”虬髯汉子对座的是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人,一脸着急谓他道,“保命要紧啊!”

    “可不成!我们倒不打紧,却不能饿着两个娃儿。”壮汉子摇头不允,正色道,“虽说城外聚了几万兵,这一时半会儿的,想来也还不至打起来,吃顿饭的功夫而已,误不了事。磨刀不误砍柴工,此去渠州有近三百里远,我们吃顿好的,赶路才有气力。”

    他二人话音皆不小,方圆几桌的人听他们嘴里又是出城,又是保命、打仗的,皆是大为好奇。

    邻桌一书生模样装扮的年轻男子凑近

    了些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说出城保命甚么的,这...这从何说起啊?也没听都城说有甚么不平之事啊。”

    虬髯汉子四下望了望,见大家都瞄过来,有些“忌讳”地压低着嗓子,回道:“你不知道么?白衣军陈兵在城南,今日便要攻打都城啦!”

    “竟有这事?不可能罢?”书生脸色一惊,问道。

    “错不了的。”虬髯汉子靠近他一些,道,“我舅舅是白衣军的一个佥事,昨日遣人送来急信,说他们近日便可能攻打都城,叫我带着一家赶快出城逃命去。”

    “这白衣军怎敢来攻打皇城?”书生大声斥骂道,“想造反了不成?”

    越来越多的食客听了此间对话,皆不知不觉围了上来。

    人群中一个黑脸汉子蓦地大声言道:“呔,我就觉得有古怪,果然如此!”

    众人闻声皆好奇,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书生问道:“甚么事?怎不说清楚些?”

    “唉!”黑脸汉子懊恼叹道,“这白衣军向来驻扎在下河郡的,前几日竟开到了城南。你说,这几万精兵几百里开过来做甚么?”

    数万白衣军陈兵城南本就无法掩盖,城中知晓此事的人颇不在少。只是,谁也没有想过他们会是来攻打都城的。

    另一个老者也凑了上来,搭腔道:“我听说是端王把他们调过来的。你们有谁知道白衣军主帅是谁么?”

    “是贽亲王啊,这个谁不知道。”人群中有人答道。

    夏牧阳被世人称为“武王”,便是因其是大华最强战力白衣军的统帅。

    “此一时彼一时啊。”先前搭腔的老者叹道,“武王在庇南被厥国人陷害了,如今白衣军的统帅是他的副将夏靖禹。那夏靖禹可是端王的得意门生呢!”

    “哦,其间竟还有这层关系?会不会弄错啊!我却不知。”虬髯壮汉“奇”问道。

    “我倒也听过这事。”书生接话道,“端王在华子监授学多年,军中武将许多都是他的学员,夏靖禹是平康侯府的公子,进华子监受学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也不能证明他领军开到城南是端王的授意啊。更不足以说明,他会攻打都城啊!”

    “不错!小公子说的有理。”书生的话竟有不少人附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前说话的老者又道,“你想想,三王是甚么时候死的?端王甚么时候开始把持朝政的?白衣军又是甚么时候来的都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来那么多巧合。你没听说么,翟家巷的徐裁缝一家昨夜被端王府的人掳走了。那徐裁缝是做甚么的?那可是一家三代给皇帝爷做龙袍的。啧啧...不多说了,说多了惹祸上身。”

    老者话说到一半即止,脸上一副自危不已的形容。

    东城、西城、南城、北城... ...

    酒肆内、茶馆中、客栈外... ...

    端王、夏靖禹二人合谋篡位的消息越传越广,渐传渐真。

第二一四章 就中自有痴儿女

    出了城关后,易麒麟、云晓、易倾心三人只行了两个时辰便在官道旁的一家小客栈落了脚。顶 点 X 23 U S

    他们皆无要事在身,自不必着急赶路。

    都城往西乃是通往浮阳、安咸诸郡,驿道向来繁碌,无论寒暑、晴雨,镖车、商队都是络绎不绝。此处虽不僻静,客栈生意却算不得好。正值饭点,膳堂也只坐了两桌。

    饶是如此,三人仍是挑了一张膳堂外靠近驿道的案桌坐下。此处面东无遮,既易被路人瞧见,也易打量过往路人。

    易倾心面东而坐,频频抬首眺望。只是膳已毕,人仍未至。

    “晓,你可知倾心今是怎的了?看起来倒有些魂不守舍。”才进了客栈,易麒麟便问,“往日也未见她这般啊?”

    “呵呵,这不是在等梅公子么。”云晓看向外面的易倾心,笑着回道。

    “滋~~~”易麒麟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歪了歪头,喃喃道,“这...你是说...?”见云晓轻轻点了头,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这个孙女都是易家的掌上明珠,被一家人宠上了天,这会儿突然知道她有了中意之人,瞬间觉得空落落的。

    “远尘...?”

    “远尘!”易麒麟猛然想起一事,脸色骤然一黑,冷哼道,“这决计不成!不都说他和颌王府的郡主有婚约么?这不成,决计不成!我孙女可受不得这个委屈!不行...”说着便要去找易倾心,花白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

    见他又急又躁的样子,云晓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她是孤女,自小养素心宫,身边只有师傅、和一众师姐师妹。宫里同龄弟子甚多,她幼时也不出挑,自得不到多少宠爱,更别消说被人捧在手心里了。

    “易前辈!”云晓低声唤住他,笑道,“你此刻去找倾心做甚啊?”

    易麒麟本已迈开了步子,正要朝外行去,听云晓这么问起,总算收住了身势,回过头看着她,自谓道:“这倒是。我这当口过去做甚么?女孩儿家总是脸皮子薄的,我真糊涂了。”说完,又回过头看了看易倾心,目光复杂,乃对云晓道,“甚么时候的事了?我竟半点也不知。我们到

    里边喝会儿茶,你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 ...

    摘星阁以消息灵通名闻天下,然,其产业又何止是帮人打探消息?

    安如庆北上都城后,主理摘星阁北方事物,这几年酒楼、米行、绸缎庄、药铺已不知开了多少家,说是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

    然,他却几乎甚么也不管,一应交给安北打理。

    安北是摘星阁元老,多年前便被安乌俞派来了北边,对安家绝对忠诚,安如庆自然信得过他。

    近来,他自觉武学进益甚缓,只怕要落于众弟兄的下风了,索性把诸事都抛给了安北,自己躲在院子里,已有月余不曾出过门。

    “贯去如流星!”

    院落中,安如庆单手执剑向前疾速刺去,手腕不停轻抖,气势如虹,身似游龙。

    “咻!”剑身在空中轻晃,激荡出一阵阵嗡鸣。

    声响未歇,又是同样一剑,疾速回刺了过来。

    “侧来不见影!”

    剑招回刺只及七成,去势忽然止歇,安如庆抖剑由下向左上斜挑、圈、撩,剑招又急又险,如鬼如魅。

    “随风叶如坠,不见浪里旋!”

    只见他脚下步子倏然加快,再翻身跃起数丈,自高处俯冲而下,手中长剑不停击刺回旋,剑尖笼罩了好大一片空间。

    如此,安如庆接连使出百余招,无一不是剑走偏锋,灵如蛇电。

    “唉,我这套剑法灵动有余,变招也算繁复。只是使剑之时,气力难贯,难免有些厚重不足。厚重不足自然便难以久继,若得先机而不能速胜...”剑法愈渐纯熟,安如庆的脸上却半脸喜色也没有,显是颇不满足。

    就在这时,墙角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喂,想甚么哩?你这剑法厉害得很呵。”

    骤然听了这话,安如庆不由得大惊,循着声音望去,乃见一个二十**岁的白衣青年正坐在围墙上朝自己笑着。

    “嗡~~~”剑柄一旋,剑身发出一阵蜂鸣,安如庆执剑在手,凌空迈出五六丈,向那白衣青年杀去。

    ... ...

    一壶茶见底,前事也已叙完,易麒麟皱着眉,多有为难之色。

    他与妻子是尊父母之命成的亲,四十几年来,相互之间一直是敬多于爱。说到底,这般少男少年的情爱思慕,他从未经历过,自也不知是甚么滋味。

    “嗯... ...”易麒麟端着早已吮干的茶杯,重重喘着气。

    不好办啊。

    “坏就坏在那小子已有了婚约,否则,自己孙女与他算是一对璧人了,不好办啊。”易麒麟苦恼地想着。

    云晓坐在对座,笑着道:“易前辈,你也莫烦了。我瞧梅公子也是个顶尖儿的儿郎,配你家倾心,正合适。”

    易麒麟摇着头,老嘴吧哒吧哒抿着,回道:“唉,远尘那孩儿我也喜欢的紧,他若是没有婚约在身,那自没话讲的。只是,他既是颌王府既定的女婿,倾心要凑甚么热闹,不成话啊!这...总是不成的。”

    一来,夏承漪是郡主,位尊非凡,易家在江湖上虽也有盛名,却仍不足并提。

    二来,梅远尘与她有婚约是在前,而自己孙女结识他在后,所谓先来后到,易家也不占理。

    然,瞧着易倾心频频顾盼的样子,实在又是一副陷身情网痴儿女的模样,易麒麟禁不住地心疼。

    “易前辈,当下忧心这么许多,还为时尚早呢。且梅公子与颌王府郡主的婚约也是道听途说,还不知道真假。等他赶上来,我寻个机会问问他。倘使他与倾心互有情愫,呵呵,婚约甚么的也未必是阻障。”云晓开解道。

    易麒麟微微点着头,又重重叹着气,也不知是赞同不赞同。

    ... ...

    院落中,两个身影腾空而起,挥剑对向冲去。

    “铿!”身形交错的瞬间,两剑相激,将他们各震开数步。

    剑鸣消,二人也各自站定,皆努眼紧盯着对方。

    “徐簌野,两年了,我还是打你不过!”半晌后,安如庆还剑入鞘,恨恨道。

第二一五章 原本便是一家亲

    “徐簌野,两年了,我还是打你不过!”安如庆还剑入鞘,恨恨道。www.uu234.net

    适才两剑相激,劲气反弹将二人各自震开,他已察觉到对方有意提前收了几分力。

    饶是如此,他还是退了七步,而那白衣青年只退了六步,孰高孰低自然高下立判。

    那白衣男子这时也收了剑,几步行上前,揽住了安如庆的肩与之并行,一边撇嘴笑道:“瞧你那小气模样,这又算不得甚么丢脸的事,你倒挺委屈。天下打不赢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你这进益,已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

    二人举止亲昵,显然相交匪浅,适才不过切磋武艺而已。

    安如庆蓦然停下脚步,侧首紧盯着他,俨然一副要把人看穿的架势。

    这可不是一种讨喜的眼神。

    徐簌野捏了捏鼻子,回瞪了过去,很讶异地问道:“你干甚么这般看着我?”

    “妖孽!”安如庆手上用劲,一把推开他,气骂道。

    说完这句便再不去理他,径直朝屋内行去。

    徐簌野却半点也不在意,哈哈笑着跟在后面。

    ... ...

    一道高院侧门前,三马、一辇徐徐驻足立定。

    骑马的是一个高壮中年和两个华服少年,这时三人皆已下了马。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年给守在门口的府兵送去了拜帖,而年幼一些的则行到了马车旁,在辇门上轻叩了两声,乃朝辇厢内唤道:“姐姐,颌王府到了。”

    掌辇的车夫是个黑瘦的老汉,双眼一看就是机灵的主,马车刚停下便取了一条小方凳,在辇厢左前放定、按实。少年见此,又再朝辇内言道:“姐姐,可以下辇了。”

    一阵后,垂寰结辫的小丫头搀扶着一个极貌美的少女出了辇厢,这不是芮筱灵又是谁?

    “小姐,小心着些!”

    在之前,府兵接过众人的拜帖便送去了执事房。很快,一个身形微胖的高个中年男子小跑着从侧门行了出来,躬身执礼向四人道:“芮大爷、芮三爷、芮小姐、芮公子好!四位尊客,请随我往偏厅稍坐,小厮已去请世子爷了。”

    言毕,退位到左前,引着众人往深处行去。

    夏承炫与芮筱灵的姻亲是夏牧朝和芮如闵在世时

    定下的,皇上的赐婚圣旨也已下过,此事在颌王府及芮府上下人尽皆知。然,因着种种缘由,除了芮图贤,其余三人却还不曾来过颌王府。

    是以,芮图延、芮筱灵、芮意霖三人,管事一个也认不得。

    好在芮图延送过拜帖,管事从其上看到芮图延、芮筱灵、芮意霖三个名字,名与人稍一比对,自也就明了了众人身份,不至于出甚么错漏。拜帖之用,此为其一。

    芮筱灵本想着入秋后的某个黄道吉日,颌王府的接亲队伍会用十八抬的大轿把自己迎进正门。成为世子妃后,借着颌王府的贵重,芮府也能重现往日的声威。

    事不遂人愿,美景终落空。

    夏牧朝身死,颌王府骤然失势,自顾尚且不暇,只怕想帮搭同样失去主心骨的芮府也已是有心无力了。

    “去罢,颌王殿下虽已不在,你和承炫的婚约还在,颌王府对芮家的恩情还在。我们去看看承炫罢,这几日,他心里定然苦的很啊!”今早膳桌上,芮图贤谓众人道。

    那种家道突崩的茫然、恐惧,他不久前才亲历过,自然感受深刻。

    先是二弟芮图鹜在庇南哨所哗变中不明身死,再是父亲芮如闵在府上被杀手暗害,芮家在朝中为官的,仅剩自己这个三品的奋威将军。

    皇亲贵宦云集的都城,他一个正三品的副职算得上甚么牌面?只有一个芮图贤的芮家,还有甚么分量?

    自此,芮家算是垮了。

    他清楚记得父亲的丧仪上,那些故旧、亲友看自己的眼神全没有了往日的敬畏与亲善,更多的是勉强压制着的幸灾乐祸。

    人心本如此,人走茶凉。

    不落井下石已是高德,遑论雪中送炭?

    只夏牧朝不一样。

    丧仪之上,他寡言少语却情真意切。甚至,所送的挽联竟是以亲家自处,这可是偌大的一份恩情。

    颌王府与大将军府联姻之事仅为两位家主口头议定,知之者甚少,他若不提,芮图贤何敢言起?

    世人皆知,颌王府志在帝位,而没落的芮家绝非联姻的上上之选。都城待嫁闺中的女子,家世比芮筱灵好的可不在少数,而夏牧朝遵旧诺,守旧约,无异于是给芮家止了血。

    不仅如此,芮家山穷水复

    的形势,居然也很快便有了大转机:先是一道赐婚的圣旨送来了府上,芮筱灵与夏承炫的亲事终于订下;不几日后,芮图贤竟升任至从二品的兵部右丞;接着芮图延被破格诏入尚书台,成为从五品的尚书台执事;再不久,芮意霖也被委以了正七品的民部执笔,踏入了仕途。

    芮家总算柳暗花明见云开。

    芮图贤从未问过,却深知所有种种绝离不开夏牧朝的背后使力。纵然,他也从未说过甚么。

    这是夏牧朝对芮府另外的一份大恩。

    如今,夏牧朝已遇害,颌王府势微,芮图贤以为,这正是他们报恩的时候。他是武人,认着有恩必报的死理。

    一行人到偏厅时,夏承炫仍未至,管事引着四人坐定。

    ... ...

    “你大老远跑来,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安如庆自斟自饮一杯,脸色不喜道,“说罢,甚么事?”

    “的确有事。”徐簌野大咧咧坐着,回道,“你帮我找个人。”

    “谁?”安如庆没好气问道。

    徐簌野笑着回道:“张遂光。”

    听他说出这三个字,安如庆居然由怒转喜,笑呵呵问:“你是要跟他较量么?那可好得紧呢!”

    “呸!”徐簌野笑着啐道,“张遂光武功极高,便是我爹也未必能胜,我既不疯也不傻,跟他较量甚么!”

    “哦?这话是谁说的?”安如庆有些好奇,凑近了些问道。

    徐簌野也自斟自饮了一杯,乃道:“我爹啊。别扯开话茬,徐家在都城的人不多,好几天了都没查出他在哪,我只能来找你了。”

    “张遂光的行踪岂是容易打探到的?你们徐家的人能查到才怪呢!”安如庆笑道,“我们摘星阁自然是知道的,可不能白告诉你。”

    “好啊,你若不告诉我,我便把你先前做的那些恶事通通说给簌玉听!”徐簌野笑着道,一脸的有恃无恐。

    安如庆听了,脸色一惨,气势瞬时萎靡,忙赔笑道:“别!别!别!千万别!他住的地方可不易找,我一会儿让人领你去。”

    徐簌野重重拍在他肩上,笑道:“这便是了,好妹夫!”

第二一六章 力分则弱合则强

    长者虽善,却不知何以亲。www.uu234.net

    有圣旨在,芮图贤认定夏承炫便是自己的佳婿,心里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自家人。然,此时二人尚未完婚,于制于礼公皆大于私,他自小长在官宦家,向来尊制重礼,今也未敢因私废公,是以,厅堂之上仍执了下礼。

    少者虽敬,却不知何以恭。

    颌王府如今可说是风雨飘摇,夏承炫也立誓五年之内要替父报仇,前途、生死难料,他实在不想再牵连累及芮家及芮筱灵。只是数月来,他往来芮府频繁,与芮筱灵早已互生爱慕,行止间对其父本能地多了几分恭敬,不觉间已躬了身竟也欲行下礼。才低首,便忽想起此节,一时进退维谷。

    “呵呵,你与筱灵的婚事已定,我们自是一家人,也不拘泥这些虚礼了。”见夏承炫左右为难的样子,芮图贤轻笑着安慰道。

    一家人?

    夏承炫但觉鼻尖一酸,心中一暖,乃深深弯下腰,只轻声说了句,“是。”

    ... ...

    凌城斋占地虽百亩,却是隐在城南的一片林子里,寻常人要找到此处可谓千难万难。摘星阁寻人追踪的本事,天下无有门派能及,便是九殿要杀人,有时也得从摘星阁买事主的消息。

    张遂光在都城尚有未竟之事,也并未刻意隐去自己的行踪,摘星阁要找到他自然不算难事。

    城南小径上,两骑一路快行,最后在一处密林外勒马站定。骑上跃下一黑衣汉子,只见他从怀袋中掏出些甚么物事,分别行到几棵大树下一阵捣弄,再退了回去。

    “徐公子,稍候片刻。”黑衣汉子在骑上男子跟前站定,躬身报道。

    徐簌野跃下马,看看那几棵大树,再看看眼前的黑衣男子,怔怔问道:“你先前那般捣鼓是在做甚么?”

    “这?小的不能说。”黑衣男子把头低得更深,为难道,“我若说了,二爷定会重惩。”

    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自成的规矩,摘星阁建派数百年,历久不衰,森严的门规

    便是其因由之一。

    “你们二爷都听我的,我说要他带我来找张遂光,他不就让你带我来了么!”徐簌野贼兮兮说道,“你们二爷他怕我,我叫你告诉我的,他决计不会不允,你但讲就是了。”

    他手里握着安如庆的把柄,这几年来便一直以此要挟,可谓屡试不爽,已尝尽了甜头。

    “骗我妹妹嫁给了你,你又没有妹妹嫁给我,不从其他地方收回点本钱,我可亏大了。”每次让那位摘星阁的二公子吃瘪,徐簌野都是这般对自己说道,如此来,心里竟真的没有半点愧疚。

    “莫要磨蹭了,快些讲,我自不会跟你们二爷说这事。便是他知了,也自有我担着,操甚么劳什子心?”徐簌野咧嘴笑骂道。

    黑衣汉子想着,这本也不是甚么紧要的秘辛,且徐公子是二爷的大舅子,自不算外人,即便二爷知了想来也不打紧,乃轻声回道:“盐帮的隐秘之所都设过暗号,,那三棵树下都是掘了地洞的,下面便有对暗号的人。倘使未跟他们对过暗号又或暗号没对上就贸然闯进去,便是冲撞了人家,那可了不得,怕是少不了一番厮杀。”

    “竟有这般缘由,难怪我们寻他不到呢。”徐簌野啧啧叹道,“那他们的暗号是甚么?又当如何对?”

    黑衣汉子脸色一紧,又低下了头,正声回道:“徐公子,事涉机要,未经二爷面允,恕小的不能相告。”

    这汉子是老江湖,自然明白哪些事说得,哪些事说不得。

    徐簌野见他语出铿锵,知自己威逼利诱也是无用,也就不多问了。

    便在这时,一个青衣汉子从林中走出来,向二人躬身执了一礼,乃道:“敢问尊客大名?小的好去通报。”

    “若州徐家徐簌野。”

    “哦,是徐公子。小的这便去通报,烦请稍候。”那汉子笑了笑,显是听过徐簌野的名头,当即闪身快步隐入林中不见踪影。

    ... ...

    话过三巡,总算宾主顾虑尽去。

    “承炫,你往后作何打算?”芮图贤发现茶杯,清声问道。

    日后要做甚么?这几日夏承炫一直在心里问自己。父仇自然要报,活着的人也不可辜负,便是他给自己的答案。

    “远尘今日已出城去迎父王的灵柩了,我首要做的,自然是办好父王的葬仪。”夏承炫轻声回道,“父王下葬后,依礼我和漪漪是要守孝三年的。然,思来想去,总觉虚礼倒不那么重要,照顾好眼前的人才是父王想看到的。漪漪和远尘,筱灵和我皆有婚约,不如我们择日完婚,以冲喜代守孝。我已致信梅叔叔,想来他也是一般的想法。”

    听及此,各人脸上皆有喜意,芮图贤看向女儿,见她正低着头,面红过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第三,自然是找仇人报此大恨了!”夏承炫沉声道,“仇人势强,光靠颌王府,只怕此事难为。送去锦州给梅叔叔的信中我也有提过,欲让梅叔叔回都城。梅叔叔是父王最亲信之人,远尘又是颌王府的义子,且他和漪漪的婚期将近,两家本就不分彼此。要和仇人斡旋,只怕承炫谋略尚不足,有梅叔叔协佐,自然可多几分胜机。”

    其实,他叫梅思源回都城,除此外,自然也是忧心他的安危。此前安咸盐运政司府接连受袭,死伤甚重,梅家在锦州也是腹背受敌,苦苦支撑。

    分则弱,合则强。于颌王府、梅府皆是如此,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承炫,芮家虽已今非昔比,总还算有些用。且不说你和筱灵的好事将近,便冲着颌王殿下对芮家的恩情,我们也定然与你们同进退,共荣辱。”芮图贤今日来此,便是想告诉夏承炫,无论他要做甚么,芮家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芮家竟是来表态的?这是夏承炫先前所不敢想的。

    要知道,亲外公知他要对付贽王府时尚有犹疑,何况往日情分不算深,仅靠一张圣旨定下婚约的芮家。

    夏承炫双拳紧握,轻声应了句“好”。

第二一七章 最难却拒凤求凰

    出颌王府后,梅远尘不敢稍歇,径直驱骑朝城关奔去。www.uu234.net

    他向来性子腆,从不喜旁人候他。

    何况候他的是三人...

    更何况还有两名女子...

    更不用说其间有一个誉满江湖的德高老者...

    马虽良,道坦荡,其负非重,然,一日所去亦不过千里尔。驭术再高,扬鞭再狠,行也不能更快,此为其限也。

    梅远尘目力甚好,百丈之外犹能视物清明,远远便望见一道倩影在驿路边徘徊。形容虽不能辨,鹅黄色的裙裳却依然看得出正是易倾心。

    此情此景,不免教人又暖又躁,既喜且忧。

    易倾心怕梅远尘策马太快会错过此处,是以,一直便在客栈外来回,不时向东顾盼。

    抬头间,百余丈外的扬尘处一匹枣红色骠骑正驰骋而来,努眼细看去,哪里还不知是谁来了?

    一时执袖挥舞,语笑嫣然。

    千里马之力为一息三丈,百丈之距,不四十息便至。

    “吁~~~”枣红马鼻头吃痛,理会了驭者之意,行进中突然前足悬空,兜转半圈止住了身形。

    易倾心已行到马匹前,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着梅远尘,“还没吃过午膳罢?我叫掌柜的温了些饭菜,你快来吃些。”

    跑堂的小二见有客至,急忙快步行来,接过缰绳把马牵去了马厩饲喂。

    此处前后十余里并不着村落,途经此地的多半是稍事休息的赶路人,往往会趁着进食稍歇的空档叫小二喂饱坐骑。

    跑堂小伙常年送往迎来的,早已活成了人精儿,不待梅远尘吩咐,便先把事给办了,倒替他省去了一番无谓的唇舌。

    易倾心缓步行在前,梅远尘在后亦步亦趋。佳人频顾首,笑靥如夏花,更教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要不我先去跟易前辈、云宫主说一声罢?”梅远尘讷讷说着。

    “爷爷和云姐姐有事情聊,你去吵他们作甚?”易倾心回过身,歪头笑道,“适才马嘶声那么响,他们自然听得出你赶来了,不必多此一举。你先去用过膳,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

    梅远尘还能说甚么?且他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

    蒜蓉冬瓜、红烧鸡、牛骨汤还有两个临时煎的荷包蛋,这便是易倾心让店家给梅远尘备的午膳。

    “倾心,这么许多菜,我一个人哪里能吃得完?”梅远尘笑道。

    “谁说是给你一个人备的?”易倾心皱着琼鼻一脸嗔笑道,“我肚子可也饿得咕咕叫呢。”

    先前午膳,一来她腹中并不觉着饿,二来心里有所挂念,看着菜肴也提不起食欲,竟是点滴不曾入口。

    现已过去一个多时辰,良人也已归来,易倾心只觉饥肠辘辘,肚饿难耐。

    小二端上了两碗白米饭,两副新竹筷。

    易倾心显然是真饿了,拿起筷子便夹了最大的一块烧鸡肉。然,她却未送进自己嘴里,而是放到了梅远尘的碗中。

    “远尘哥哥,快吃罢!”易倾心笑嘻嘻说道。

    声音软糯甜腻,却是攻心之利器。

    “哦,你也吃罢。”梅远尘尬笑道。言毕,埋下头快速扒着饭,不敢去看对座佳人。

    见他似在刻意避开自己,易倾心黛眉一皱,气呼呼嗔怪道:“哼,我给你夹了好大一块肉,你怎不给我夹菜呢?且不知甚么叫礼尚往来么?”

    梅远尘忙停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茫然应了声,“啊?”

    醒悟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蠢笨,急忙从碗盘中挑出一块顶好的鸡脯,就要送到易倾心碗里。

    “我不要吃那个,肉吃多了会长胖,长胖就不好看了。”易倾心放下筷子,撒气道。

    女孩儿家的心思最是难猜,便是猜对也是错了。

    “胖?你哪里就胖了?”梅远尘心里狐疑,却不敢开腔,应了句“哦”,便夹起一个荷包蛋,小心翼翼放到了易倾心碗前,嘿嘿笑道,“倾心,你吃鸡蛋么?我闻着挺香哩。”

    “那么香,那你自己吃罢。”易倾心笑着摇头不允。

    梅远尘本来就要放下的,听了她那话,只得又收了回去,却不知该放回菜碗还是夹到自己饭碗中。

    瞧了他憨傻的模样,易倾心经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好罢,这个荷包蛋给我,剩下那个你吃。”一边说着,一边夹起剩下的那个荷包蛋放到了梅远尘碗中。

    “远尘哥哥,你夹的那蛋,怎还不给我?

    ”易倾心嬉笑道,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我真笨!”梅远尘不禁又在心里自骂一句。

    然,他手上可不敢再耽搁,忙把蛋稳稳当当放在了她碗里的米饭上。

    “呵呵,快吃罢!”易倾心拾起筷子,甜甜笑道。

    这一顿饭间,梅远尘碗里的菜便没有吃净过。

    “再吃一点。”易倾心又夹了一块冬瓜,眼看就要放下了。

    此时,三大碗米饭下肚,他早已饱胀,见她仍不停给自己夹菜,脸色不由一苦,轻声道:“倾心,你自己多吃些罢,我...我实在吃不下了。”

    “可是,你只给我夹了一个荷包蛋呀。”易倾心可怜兮兮说着,“蛋吃完了,我可不惯净吃白米饭。”

    她这是摆明了赖着梅远尘,偏偏又是一副苦哈哈的形容,倒真叫人心生怜爱。

    如此近距离看着她娇俏机灵的模样,梅远尘虽知不该,却也情难自禁,应了声“哦”,便老实给她夹了半碗的菜肉。

    小计得逞,易倾心咯咯笑着把剩下饭菜扒食了干净。

    ... ...

    “像甚么话!这像甚么话?”易麒麟摇着头,气呼呼叹道。

    适才,他与云晓行后门出去散步,正见易倾心捉弄梅远尘给她夹菜,不禁气得花白胡子竖起来。

    “亏的是远尘性子温厚,也任她使役,换成了旁人,谁个儿受得了?”易麒麟正在气头上,脚步不觉便行得快了。

    虽是未时二刻,然,天上积云甚厚,太阳只偶露光芒。

    易麒麟想着,梅远尘行近三百里才至此,人马皆疲乏,一时也不宜赶路,便唤云晓行出客栈来兜步,赶巧瞧见了自己孙女作恶。

    若不是云晓拉着,他非要行过去斥训一番不可。

    “唉!我算是看出来了,倾心对远尘是真用了情。只怕‘妹有情,郎无意’,累她日后受挫受伤,不得快活啊!”易麒麟负手而立,正色言道。

    云晓却不以为意,摇头笑道:“我也看出来了,最难却拒凤求凰,应当是‘郎情妾意,得成眷属’才对!”

第二一八章 计武盟先谋地利

    “... ...... ...”这是手指挨个敲打案桌的声响。www.uu234.net

    张遂光看着徐簌野,带着一丝狐疑的笑,两人已半盏茶不曾开口说过话。徐簌野一脸轻松自如的样子,倒半点也不似客访主家,行止间流露出的自信、坦然显而易见。

    重整武林盟?

    “... ...... ...”张遂光手指不停轻敲着茶案,思索着他适才说的那番话。

    六月初,江湖上应朝廷征召而来都城的大门派当家人,都被请去端王府,在其间待了十余日始回。

    虽说王府下人日常招待不可谓不恭,食宿供给亦算得上佳,然,众人终究是被限制了来去,隔断了与外界的通联。

    这不是软禁又是甚么?

    都说江湖人恣意豪爽、性子野,向来都是来去由心,想做甚么,便做甚么!除了江湖俗成的规矩,他们鲜少愿再受其他的束缚。

    被请去端王府的可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是声名响彻一方的大人物。平日在门派里,他们自然受尽门人拥护爱戴;在外跑江湖,行到哪里也都享着尊客的礼敬。

    然而,在端王府上,他们却被软禁了十余日。

    此番遭遇于他们而言,几乎已是一种侮辱。他们久居人上,怎能就此甘心?

    自端王府回来后,众人皆不免心生怨怼,起了逆反之心,难得想到了一块儿去:是时候重整武林盟了。

    有武林盟做盾,进,能使朝廷畏;退,可保自身安。数百年来,江湖上一直便有武林盟。

    然,流浊寺的了尘禅师圆寂后,江湖上再无一人能在武功、德望上皆让众人心服,武林盟便无主而散了。四十几年来,江湖上各门各派皆是各自为阵,明争暗斗。

    众人皆知,一盘散沙的武林在朝廷面前,可无一席之地。若想维护自身之利,武林各派必聚力为盟。

    重整武林盟已是共识,当下倒无人反对。只是,有了武林盟,便要有武林盟主。

    江湖上谁不觊觎这个至尊之位?其中,有实力一争的也并不在少数。

    到底谁来做这个盟主?各派有各派的说法,谁也不愿退让。

    吵闹了几番后,众人皆觉这等要事,光靠嘴皮子讲显然不会争出甚么结果,便各自离都回了门派里,此事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没想到,徐家竟这么奈不住,转头回来就挑起了这个头,这倒出乎张遂光的意料。

    他正想着都城诸事安排妥当后,便回丹阳城,着手办这武林会盟之事,不想却被徐家抢了先。

    徐簌野此番出门,便是奉父亲徐啸衣之命,来劝说江湖上的几位大人物同意在若州召开武林大会的。

    一旦他们都应允了此事,徐家便会广发英雄帖,邀请江湖各门各派来若州会盟,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

    徐家是武林第一世家,他们这时候站出来,领头召开武林大会,于情于理也没甚么可挑剔的。只是,徐家既然牵了这个头,自然便是想要做这个武林盟主了。

    论武功、论资历、论家世背景,徐啸衣也的确是个很适宜的人选。可以预见,一旦在若州会盟,江湖上定有不少人提议他来当武林盟主。

    寻常旁人当然乐见其成,那些有实力争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比如,眼前的张遂光。

    “... ...... ...”手指轻敲茶案的声音一直不曾停过。

    “我要争这个武林盟主,九殿的人自然不能用。”张遂光心里盘算着,“ 徐家号称武林第一世家,在江湖上的声威比盐帮只强不弱。论武功,徐啸衣在摘星阁高手榜上,仅次于悬月老和尚和易麒麟排第三,和我当在伯仲之间,便是不如,也弱不了多少。再加上一个列第十的徐啸石,一个久不问事的徐啸钰和一个看似行止无端的徐簌野,呵呵... ...若再让他们占了地利之利,我的胜算便更少了。”

    重整武林盟乃是江湖公允的大势,他自不能出言反驳,然,要是在若州会盟嘛,又实在对他大大不利。

    想及此,他敲打茶案的奏律也就渐渐缓了下来,“不好办啊,此事,断不能允!”

    这时,他看向徐簌野的眼神里,已多了一丝玩味。

    张遂光脸上虽微笑着,心里却在想:“嗯,总得寻个甚么由头拒了他才好。”

    “徐掌门提议重整武林盟,我们盐帮自然没有异议,之前徐掌门赴召来都城时,大家私底下也都谈过的。只是... ...”张遂光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只是,这会盟之地嘛,只怕还得商榷一番才好啊。”

    徐簌野一脸的不以为意,哈哈笑道:“有甚么好商量的,悬月大师已故,江湖上能争这个武林盟主的,不过御风镖局的易总镖头、素心宫的云宫主、摘星阁的安老阁主和张帮主你们几人而已。其他人,多半也就凑凑热闹,才不计较在哪会盟呢。他们绝无反对的道理。易总镖头、云宫主、及安老阁主三人可都应允了此事,我想,张帮主当不会不同意罢!”

    “哦?他们都同意了?你已找过他们?”张遂光脸色一黑,压低着嗓门问道。

    听徐簌野说他们三人皆已应允,张遂光恨恨想着:“失算啦,竟让徐家得了这个先机。”

    “我没找过。”徐簌野一脸无辜回着,见张遂光冷冷看着自己,又呵呵笑道,“徐簌功找过他们。论手上功夫,他自不如我。要说这嘴上功夫,我却是远不如他。”

    徐簌功?

    世人皆知徐家第一高手是徐啸衣,然,徐家当家家主却是他的二哥,武功并不及他的徐啸石。

    在年青一代中,徐簌野的武功无人能及,可徐家却一直对外称徐簌功才是徐家下任家主继承人。

    “徐簌功?”张遂光冷哼一声,显然已经相信了他所言。

    ... ...

    已过申时二刻,梅远尘在客栈歇息也近一个时辰了,他此行身负要事,不敢耽搁。

    易麒麟三人自理会得,带上伏包便上了马,一行四骑向西快行而去。

第二一九章 柳暗花明现转机(一)

    樊西郡位于下河郡之西,浮阳郡之南,苍生郡东北,在大华二十六郡中算是一个小郡。

    在其下辖的六个州府之中,乾水城又是最小的一个,东西不到三十里,南北也将将四十里,在籍人丁刚过六万户。

    不过,这座只有六万户居民的小城中,却出了一个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大家族摘星阁的安家。

    摘星阁不仅在大华江湖声名显赫,在厥国、沙陀、雪国、冼马诸国同样为人所广闻。虞凌逸自然早已听过摘星阁阁主安乌俞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一见。

    若是机会得宜,虞凌逸倒真愿以江湖人的身份去会一会这位名闻天下的安阁主。然,他此行身负皇上重托,在未与巨鹿王后人搭上线之前,绝不能因私分心。

    据端木玉查考的往来书信看,三百多年前的巨鹿王便是在这乾水城改了木姓隐了下来。

    依着信中的说法,随其改了木姓的还有他的六百余亲信。当时局势混乱,几无吏治,他们杀光了这个穷僻小镇的百姓,伪造了虚假的族谱,后来又买通地方户吏办了籍引,总算得以避开大华朝廷的缉捕。

    虞凌逸赶到乾水城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以寻祖问宗为名,花钱打点了州府小吏,到政司衙门里查看乾水城的籍引档牍。可惜,先前的史料曾有遗失,当下只能查到近一百二十余年的籍引记录。

    找不到三百多年前的档牍,便无法从源头顺藤摸瓜往下捋了。好在木姓在乾水城只是小姓,全境不过两百余户,稍微大一点的人家,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两日,他已将木姓人丁十口以上的府门访了个遍,却仍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刚刚,虞凌逸又找上了这“北围巷”里一个木姓小富户,稍一探问,便失望而归。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只盼早日提主君办妥此事,望能赎罪愆之万一,不想此间进程却是如此挫败。

    乾水城虽小,民生却甚为富足:衣袍穿绸的行人往来在青石铺设的街道上,两旁楼肆客满盈门,里边儿传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

    “不对啊。当年巨鹿王在乾水城隐姓埋名安定下来时,身边不仅有六百多的亲信,还有数不尽的银帛资财。按理说,便是后人再怎么糟蹋折腾,也当不至于零落到籍籍无名的地步啊。想来其间还有甚么错漏,我当好好理一理头绪。”虞凌逸暗暗想着。

    “吃面啊!吃面!香喷喷的刀削面啊!”... ...

    正值膳点,虞凌逸确实有些饿了,闻到一股肉汤的香味,便循着味道行了过去。

    “吃面!吃面啊!香喷喷的刀削面啊!... ...哎,这位大爷,来一碗肉汤刀削面?”小摊主是个三十出头的结实汉子,笑呵呵问着过往的行人。

    虞凌逸行到小摊前,谓摊主道:“给我来一碗肉汤面罢。”

    见来了生意,摊主脸色一喜,笑道:“好嘞,稍等片刻,这就给你下锅煮。”说着,左手捧起面团板儿,右手扣着小片刀,呲溜呲溜地削面下锅。

    “听大爷口音,是外地人罢?”摊主乐呵呵笑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待人回答便又自顾说了起来,“在我这儿吃面,准没错。我们老安家的刀削面,在巨鹿巷那是无人不知啊,几百年的老招牌了... ...”

    巨鹿巷... ...

    巨鹿巷?

    巨鹿王?

    虞凌逸缓过神,脸色一紧,立马从袖袋里掏出了一锭碎银,满脸急色地谓那摊主汉子道:“大兄弟,我这有一块碎银子,就当买下了你今日所有的生意。这面摊你先不要摆了,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巨鹿巷的事!”

    ... ...

    刚从凌城斋出来,徐簌野原本笑嘻嘻的脸瞬时便垮塌了下来。

    兵行险着,虽往往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却也容易置自己于绝境之中。

    适才,他对张遂光说易麒麟、云晓、安乌俞皆应允了由徐家在若州召开武林大会,并非实话。

    徐簌功确实找过他们三人,然,其中只有安乌俞应允了在若州召开武林大会。徐、安两家交好,安乌俞也从来不像个有野心当武林盟主的人,他应允此事本就在预料当中。

    另外的易麒麟及云晓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徐簌功来御风镖局分号找二人商议此事时,云晓一口便回绝了,“为什么不在青州,而是若州?”

    很显然,素心宫已和御风镖局结了盟。

    要说单个影响力,不论御风镖局还是素心宫都比不上徐家或盐帮。但倘使他们两家联盟,那无论是盐帮也好,徐家也好,都绝占不到半点便宜。

    还有一点,他此番出来,并未得到父亲徐啸衣的允

    准,而是留下一封信偷偷跑出来的。

    徐家受委斡旋此事的,一直都是徐簌功,他的堂兄。

    “呼~~~,话既已说出口,那便让谎话成真罢!”徐簌野深吸一口气,心里谓自己道。

    “走,回去找二爷。”说完这句,他便跃上马背行在前,安如庆派来的黑衣汉子急忙跟在他身后。

    转过一道弯,二骑便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

    ... ...

    面摊生意虽然不错,一日也就最多卖出三、四十碗面,刨去买面、买肉的钱,赚到手不过四、五十文钱而已。

    虞凌逸手上的这颗碎银子,虽不是官锭,却比花生还大,成色也足。摊主汉子瞄了几眼,估摸着约有七钱重,脸上露出了贪婪之色。

    那可是一千一百文啊,足抵得过他辛苦二十几日所得。

    “呵呵...呵呵,大爷不是开玩笑罢?哪有这等好事。”汉子放下了面板儿笑呵呵回道。他的言语中已露出明显的意愿。

    “拿着,收拾一下你的面摊。今日我请客,找家好一点的酒楼,我们坐下来一边吃喝一边聊。”虞凌逸把碎银塞到他手里,笑着言道。

    “巨鹿巷...错不了了。”

    银子握在了手里,摊主汉子才信这是真的,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再快速收拾好了面摊,站到虞凌逸身边。

    汉子说此间最好的酒楼便在不远处,虞凌逸点了点头,叫他在前带路。

    这家酒楼的名字倒也简单“安家”,虞凌逸挑了最好的包间,点了最上等的酒菜。

    “呵呵... ...”从收了那锭碎银到在这间“五湖风”的厢房坐下,面摊老板的笑呵声就不曾断过。

    街头卖面是薄利的营生,看摊主的面容,应当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想来家中也不会太富足。这种城里上好的酒楼,若不是今日虞凌逸做东,只怕他一生也未必有机会来一次。

    很快,酒菜上齐,一时五味飘散,催人生津。

    “萍水相逢,也不问来处去向,今日大兄弟放开来吃喝便是!”事有转机,虞凌逸心下大喜,此时酒兴正浓,斟满酒,举起杯笑谓那汉子道。

第二二〇章 柳暗花明现转机(二)

    酒喝干,菜吃完,面摊老板口中的巨鹿巷往事也就开始了。www.uu234.net

    三百二十九年前春,朝廷攻破了前朝最后一个皇室子弟巨鹿王所在封地巨鹿城。

    朝廷攻占巨鹿城后四下追剿前朝余孽,为邀军功,一些将兵便滥杀百姓充数,以至有很多清白人家平白被害,惨不可言。

    巨鹿城中有一个木姓的富户,担心被乱势波及,便携着眷属亲族数百人逃离了开去。数百人一遁逃便是两千多里,最后落脚在樊西郡的一个远僻小镇乾水寨。

    乾水寨原本仅有千余人,民生极其艰苦。这木姓数百人到此后,很快便成为乾水寨的第一大家族。后来大华皇帝颁旨,境内所有段姓、木姓必须改为他姓,否则格杀勿论。

    不得已,木姓族人只得改作了他姓,有的改姓了安、有的改姓了陈。自那后,两姓人便在此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因木姓族人祖祖辈辈皆在巨鹿城生活,是以,在乾水寨扎根后便自然而然地带来了巨鹿城的影子。

    安姓和陈姓族人聚居的那条巷子,被取名叫了巨鹿巷。

    不知是谁开起的一家酒坊,卖的酒是浓浓的故乡味,于是这种酒被唤作了巨鹿酒。

    ... ...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乾水寨蜕变为了今日的乾水城。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巨鹿酒已成为乾水城的迎宾酒。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安姓早已成为乾水城第一大姓。

    可惜的是,不知因何缘由,同为木氏一族分支的陈姓却逐渐凋零,沦为了乾水城的一个边缘姓氏。

    面摊老板讲完了这些由来,便醉倒在了餐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们刚才喝的,便是巨鹿酒。

    木姓?

    陈姓?

    安姓?

    “原来如此!”听了这般由来,虞凌逸终于恍然大悟,“想来当年巨鹿王给端木氏先祖写信时,木氏还未改姓。后来,大华朝廷对前朝的仇恨迁怒到了

    段姓和木姓人身上。木姓族人不得已改姓了安和陈,现下乾水城中的安姓及陈姓族人便是木氏的后代,也就是当初巨鹿王及其下属的后人了。而此时城中的木姓人,却是后来两、三百年间陆续外迁进来的... ...”

    念及此,他急忙从怀袋中取出一信封物事,小心翼翼打开来看,见这份古旧书信的末尾用了巨鹿王的印章,赫然便是:巨鹿王端木承安。

    “啪!”虞凌逸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大呼道:“原来如此!决计错不了了!”

    名满天下的摘星阁阁主安乌俞便是巨鹿王端木承安的后人!

    大华第二武林世家安家便是厥国端木氏的一个分支,安家的人体内流淌着的极有可能是厥国皇室的血脉。

    “哈哈~~哈哈!”虞凌逸禁不住大笑起来,“小二,再来一坛陈酿的‘巨鹿酒’!”

    ... ...

    “你疯了?”安如庆厉声斥骂道。他神色肃穆,半点玩笑的意味也没有,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担心,他很担心徐簌野会把这事搞砸了。

    “这种事情上,你如何敢弥此大谎!倘使日后张遂光、易麒麟、云晓知你拿他们消遣,你哪里还有好果子吃?”安如庆恨声骂道。

    徐簌野轻轻笑了笑,并不答话,也不去驳斥。

    的确,此事是自己太过轻率了。或许,这便是大伯、二伯和父亲口中常说的小聪明。

    论资质,徐簌野是徐家公认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论武功,徐簌野才二十六岁,便几乎与二伯徐啸石旗鼓相当,徐家后辈中无人是他的对手,甚至排第二的徐簌功也远不如他。

    便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在家族中的地位却一直不如他的堂兄徐簌功。

    说起缘由,便只有一个:他太聪明了,古人常说聪明易被聪明误。

    今日在凌城斋初见张遂光,徐簌野便知自己绝无可能劝服他答允在若州开武林大会,于是便临时起意,把他的几个对手抬了出来。

    言外之意不过是“你的对手可都答允了,你为何偏偏不允?是在顾虑甚么?未战先怯了么?”

    张遂光在江湖上声名如此之盛,争夺武林盟主之心人尽皆知,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示了弱。徐簌野料定,一旦张遂光听了自己的话,便是再不情愿,也定会应允下来。

    然,此事有一个致命的漏洞:他向张遂光所说是假的,是欺骗,是谎言。

    一旦事发,后果于徐家、于徐簌野都绝不会好。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步,利则利矣,其害也甚。

    以张遂光的行事风格,自会派人向易麒麟、云晓核实此事,若想事不败露,徐簌野必须在这之前让易、云二人真的答允把会盟之地定在若州。

    此事又岂易为?

    安如庆看着徐簌野不停地轻叹、摇头,见他似乎也沉静了下来,乃道:“易麒麟及云晓今一早便出城往西了,此时已走了四个时辰。一会儿你去牵我的马,赶紧出城,路上少歇,或许能在明日天亮前追上他们。至于追上后该如何办,我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作为江湖人,常年在外奔波,马便是最常用的脚力。

    安家财大气粗,养的马自然都是好马。安如庆的坐骑是一匹极难得的雪鸷马,腿长气足,可日行一千两百里。

    “好。剩下的,我来办。”徐簌野轻笑一声,回道。言毕径直行了下去,想来是去牵马了。

    他行到门外,与安北擦肩而过。

    向徐簌野躬身行了一礼后,安北快步往安如庆房中走去,脚步甚急。

    “二爷,王府的消息。”虽见安如庆皱着眉,显然心情极不好,安北还是上前奏报了阁中兄弟刚刚送来的消息。

    王府乃是当下摘星阁最为关注之地,听有了新消息,安如庆勉强打起精神接过了信报。才扫过一眼,脸色便狂喜起来,大笑道:“簌野这个混蛋,运气竟然这般好!”

    安如庆收好信报,一个箭步冲向了府上马房。

第二二一章 白影处是良驹过

    千百年来,马匹都是各国最珍惜、最重要的牲畜。

    世人爱马,尤以江湖人为甚。

    一来,他们常年在外奔波,与马相伴的时日极多;二来,江湖险恶,他们易涉险境,马往往可做他们的逃生之用。

    是以,江湖人爱马,尤爱好马。

    然,马匹向来价高,往往千斤难求。岂不听闻,“千金易得,良驹难遇?”

    安家百年富庶,资财不计。安如庆自小甚么也不缺,以至性子有些寡趣。

    只有一物,他却是喜欢到了心坎间。

    此物,便是他的那匹极其罕见的雪鸷马。

    天下能称得上良驹的马匹有六十余种,其中,至品有三:沙陀国的“血马”、冼马国的“空骨”及雪国的“羽央”。

    安如庆的雪鸷便是羽央马的一个变种。

    这匹雪鸷毛色纯白,四肢颀长,肌腱紧实,天生带着一股高贵气;不仅速度极快,耐力也极好,可连奔一千两百里不歇,实在是至品中的极品。

    已是黄昏近晚,城郊驿道上鲜见行人。

    一对老夫妻在其间近乎小跑,男挑担,女背箩,向着城关方向行去。若不能赶在关门之前入城,他们便只得在城墙下候一宿了。

    “呼”地一阵风漪刮过,二人不禁转头,只瞧见金灿灿的余晖洒在一道白影上,瞬时不知其踪。

    所谓白驹过隙,或许当如是。

    一马负一人,一息不见尘。马是白马,人衣白衣,两相不负。

    徐簌野左手执缰,右手抚鬃,眼轻闭,脸微笑,心狂跳。

    果然是好马!徐簌野骑在马背上,忍不住叹道,心里竟生出一丝嫉恨,“安如庆有如此好马,我怎没有?”

    “愿以万金换良驹,奈何天不与?”

    ... ...

    大华朝廷有一个专管风治的衙门,叫集言司,隶属司空府,向来是个不受重视的闲职。

    集言政司官是个从三品,陆见尤上任五年来还从未面见过皇上。今日,他竟破天荒的候在了勤政殿外。

    虽任着闲职,他倒也没有太过糊弄,今日这事,他不敢隐瞒不报。

    时看了便衣行走采集来的风言,陆见尤当即便怔住了,急忙找来几个管事问话。始末理清楚了,便去了尚书台,求见摄政端王。

    “噗通... ...噗通... ...”

    陆见尤站在殿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勤政殿廊下已候了一个时辰了,端王犹未召见他。

    三王皆殁,王又被幽禁,所有的政务几乎都由端王一人决断。

    他很忙,鸡未鸣便起,子鼠出尤未歇,三餐饮食尚顾不得。

    累么?自然是累。端王却又不敢言累。

    永华帝久病不愈,整日昏沉人事不省,朝中堪用之臣折损近半,地方积弊渐深民怨日盛,如此危局之中粉身碎骨犹不惜,更不消说身体上的乏累。

    “嗯~~~”

    端王重重呼着气,瞪着眼,脸色铁青。他正阅着上河郡政司送来的奏报。

    夏牧仁身死,屏州水患善后之事便无人主理,未及掩埋的腐尸滋生疫病,现已扩散到了并州和浣州,已致千余人死。

    世间三大灾难:天灾、战事及疫病。

    疫病若未得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便是一城死绝也不稀奇。

    “此疫,当派谁去治?”端王抬着头,竭力想着。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梅思源自然能治,只是,盐政才刚有起色,还得由他坐镇,唉... ...疫病难治,盐政难理,可大华只有一个梅思源啊。”

    良久,他乃在尚书台的政录中批了几行小字:即日下诏召安咸盐运政司梅思源入都履职。

    “咚~~~咚~~~”

    漏斛房响起了两声报时钟。

    端王听了报时声,一边阅折一边谓旁边的执勤太监道:“几时了?”

    “回摄政王,已经丑时了。”执勤太监恭声回道。

    “哦,竟这么晚了!”端王一脸讶异道。言毕,舒了舒筋骨,拄起拐站了起来。

    他刚起身,执勤太监便有些为难地报道:“摄政王,集言司的陆大人在外求见,已候了三个时辰了。”

    “集言司?”端王额眉一皱,若有所思,忙正色道:“快让他进来!”

    ... ...

    夜已深,四下皆悄静,梅远尘却仍是难以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一片混乱,教他心生躁火。

    烦忧难解,虽知多思无益,亦忍不住去想。于是,越想越乱,越乱越烦;旧忧未解,又添新愁。

    “承炫处境艰难,眼下最是寡助,我当如何帮他?”

    “易姑娘只怕对我...只是我与海棠、漪漪是有了婚约的,绝不能负了她们。如何能得一个两全之法?”

    ... ...

    突然,客栈外响起了马蹄音。

    “嘟嘟... ...嘟嘟... ...”

    有人下了马,行到了门廊下。

    “咚!咚!咚!”店外传来三响叩门声,接着一个男子朝内唤道,“店家,有客到,请开门!”

    屋内无灯,屋外星光照不进来,是以目不能视物。黑暗中有人迷迷糊糊应了声“来了”,接着响起了火折子点火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照出了一个颇肥硕的身形,乃是客栈老板行出了值夜的小屋。

    “吱呀~~~”

    门开了,外面是个高挑的白衣公子。

    “客官,住店罢?”客栈老板半睁着眼问道。

    “这里是五两银子,跟你打听四个人。”白衣公子正色道。

    客店老板原本尚在半睡半醒之间,眼皮子打颤,听了白衣公子的话,身形不由一震,一时睡意全无,再看了他手里递过来的物事,整个人瞬时便抖擞了起来,笑哈哈回着:“尊客请说!小可一定知无不言,言则尽实!”

    白衣公子把银锭抛了过去,问道:“你这里今日可来了两男两女,男子中一老一少,女子皆俊美?”

    正是徐簌野连夜驱马赶了上来。

    客栈老板稍一回想便笑着答道:“有!有!有!他们是两个多时辰前到的,正在此间歇息呢。”

    听了这回答,徐簌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便在这时,梅远尘出现在他背后,冷声喝问道。

第二二二章 子夜来客武相校

    梅远尘耳力甚聪,且本就未睡,听到楼下男子打探的竟是自己一行四人的行踪,当即自床上起身,从窗户跃了出去。www.uu234.net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他潜到那白衣男子身后,冷声斥问道。

    身后甚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这蓦然而起的质问声着实令徐簌野吃了一惊。能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后,武功自然不会弱。

    不过,惊则惊矣,他脸上倒并无半分慌乱的痕迹。徐簌野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信心。

    他转过身,并未答话,反而眯着眼问道:“你便是梅远尘?”

    不答?

    不答?

    油灯之光并不亮堂,且一个背光、一个距远,徐簌野和梅远尘的身形皆只照得模模糊糊。

    然,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

    梅远尘是怒,徐簌野是喜。

    很难解释,但二人释放出的战意,确实在丈余之内形成一种压力,这便是气场。

    眼见二人对峙,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客栈老板原想做个和事佬。然,刚行到二人中间,他便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两只无形的手在挤压自己,连忙“滋溜”一声跑没了影。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梅远尘双手暗暗蓄力,再度发问道。

    素昧平生之人夜半追来,暗里打探自己一行的行踪,哪里能有善意?

    “先打一场!”徐簌野似乎并未听见梅远尘的话,反而一脸兴奋说道。

    “场”字才落音,他便执手为刃猛地刺了过去。

    形如箭簇,势如破竹。

    这是徐家剑法中的“去无念九式”中第一式,徐簌野攻的是梅远尘左肋乳根穴。

    蓄力、出招、招至不过在一念之间,寻常的武学好手若是思忖不及,也极易被其一招制敌。

    梅远尘一直小心提防,见他掌刃直插过来,急忙使出一招“东倒西歪”,避开了这第一式。

    徐簌野一击不中,自不愿就此罢手,“去无念九式”之后收掌为拳,以纯阳无极功内力接连打出十一拳。

    拳来无风,不仅刚猛还变化多端。梅远尘

    初时便失了先机,只得接连使出“天旋地转”、“左顾右盼”、“颠三倒四”、“跃马弯弓”、“病急投医”、“失魂落魄”、“摇摆不定”、“惊弓之鸟”、“闭眼夜行”、“屁滚尿流”、“手忙脚乱”一一避退。

    “呵呵,好俊的身法(*)功夫!”徐簌野突然收招,朗声赞道。

    两个呼吸不到,徐簌野攻了十二招,梅远尘便避了十二招。

    一个攻得妙,一个避得巧。

    “这两个后生,可真了不得啊!”楼上观战的易麒麟忍不住叹道。

    “易前辈,那是徐家的徐簌野罢?”云晓目不转睛看着战圈,一边问道。

    先前梅远尘质问徐簌野时,声音并不小,易、云二人都是绝顶高手,便在睡梦中,耳力也比常人敏锐得多,先后冲了出来。这时已倚着桅栏看了好一会儿了。

    “定是他无疑。”易麒麟正色回道。他并不认识徐簌野,却认识徐家的武功。能把徐家武功练到这个地步的年轻人,只有可能是徐簌野。

    徐家第二代中,徐簌野在武林上的名声最响,两年前便被摘星阁列在了高手榜二十九位。

    然,据坊间传闻,徐簌野曾与徐家二老爷徐啸石切磋,二人过了四百多招,并未分出胜负。

    此事虽未得证实,然,徐簌野是武林中仅次于云晓的青年高手却早已为人所共知。

    日前,云晓曾在婆罗寺中遇到一个白衣男子。当时云晓便从他的身形中辨出了徐家步法,只是没想到,这个问禅的白衣青年会出现在此处。更没想到,他竟是徐簌野!

    “你师父只教了你躲闪的功夫么?”近百招后,梅远尘仍是只避不接,倒让徐簌野好不郁闷,于是开口相激。

    其实并非梅远尘不接,只是他的招式又快又重,如疾风骤雨一般使出,躲闪尚且不易,哪里还能反击。

    梅远尘的长生功内功、轻功、身法、步法、剑法皆学得不错,掌法、拳法、腿法、指法、擒拿术、点穴术却只能算一般。此时,他手中无剑,“了一剑法”中的招式使不出,擒拿术、点穴术似乎也用不上,掌法、拳法、腿法、指法又好像不如对方,不敢贸然使出,是以一直以自己最有把握的轻功、身法趋避,以待时机。

    徐簌野

    突然收招口出讥讽之言,梅远尘受此一激,且正得敌息的良机,当即握手成拳,使出了“蓄势待发”。

    见他终于出拳攻来,徐簌野不由大喜,也是一拳迎了过去。便在两拳就要抵上的刹那,他手腕一抖,破势加速,朝梅远尘臂膀打来。

    陡然生出这般变故,梅远尘本能踢出一脚“移山跨海”。

    出招本就只在眨眼间,二人皆知避无可避,梅远尘的腿与徐簌野的臂抵到了一起。

    “嘣!”一声沉闷的撞击后,二人个退了五步。

    强!

    梅远尘看着对方,已知自己非是其敌。

    徐簌野收了招,紧紧盯着他,眼中满是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武功竟已练到如此境地。

    虽不如己,却相去不远。他自己那般年纪时,可远没有这等身手。

    而且,他的轻功、身法极其诡异,自己武功虽胜出一筹,却也伤他不到。

    “我是徐簌野。若州徐家徐簌野。”

    徐簌野?若州?

    梅远尘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南国食肆的老板徐簌功,显然,二人定有关系。

    先前南帮帮主何瓒派刀客欲掳劫夏承漪,有一队人逃到了南国食肆,是徐簌功出手帮忙才擒住他们的。梅远尘记得,徐簌功虽有藏拙,但仍看得出武功远不如这个徐簌野。

    这算是颌王府欠下的一个人情。

    念及此,梅远尘顿时敌意消去了大半。而且,他也感觉到了对方似乎也并无恶意,喉间清了清,道:“我是梅远尘。”他本来想像徐簌野一般把自己的原籍报出去,却不知该说自己来自三水洲,还是都城,只得作罢。

    “你的功夫,俊的很。我竟看不出你的路数、门派,可否相告?”徐簌野正色问道。

    在江湖上,若是切磋武艺输了一招半式,赢的一方有问,输的一方通常都不会却拒。

    梅远尘可不懂这么些规矩,他只记着青玄说不可透露自己师门,当即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抱歉,师父有令,恕不能相告。”

第二二三章 以害相胁非君子

    陆见尤战战兢兢把便衣行走收集来的坊间议论报给了端王听,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自己也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

    然,想象中端王雷霆震怒,劈头盖脸斥骂自己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他只是静静听着,不时轻声惋叹一两声。

    “陆大人,宫门也关,你今夜也出不得宫了,今晚便在执事房歇着罢。”良久,端王乃谓陆见尤道。

    安排执夜勤的太监把陆见尤带去内监执事房后,端王在勤政殿外的石栏前站定。

    夜风袭来,吹得人心凉。

    坊间之论也并非全都虚妄。

    端王与夏靖禹有师生之谊是真,夏靖禹得了端王的密令才引兵进驻到城南是假。

    给皇帝做龙袍的翟家巷徐裁缝满门被人掳走是真,被掳到了端王府上去是假。

    端王的几个儿孙各个有出息是真,他们中有人暗中联手厥国、沙陀陷杀三王是假。

    端王下的令把王夏牧炎幽禁在府是真,想趁机暗谋杀害以致皇储之位无人是假。

    这些流言皆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寓假于真,几已达到以假乱真,真假难辨,是非难断的地步。

    不知情者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串捋起来,当真是合情合理,并无绝无半点纰漏,哪里还会疑有其他?

    幕后之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牧炎,果然是你啊。我先前还一直抱有一丝侥幸的... ...”端王凭栏眺望夜空,星光微茫,月不见其迹。

    朔日从来无月。

    不是夜无月,只是月隐于夜。

    “端王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后传来。

    行过来的乃是内官首领及铸币大臣倪居正,他只身而来,身后并无小太监伺候。

    端王已听出是他,并未回头,仍双手撑着石栏,只轻声说了句,“居正,你也还未歇下?”

    倪居正行到石栏前,与端王比肩而立,轻声叹道:“殿下,你已上了年纪,身子骨可比不得年轻时,还是早歇才好。”

    市井间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流言:天子宠臣

    ,太监首领倪居正是端王安插在永华帝身边的眼线,皇帝突然重病便是端王授意倪居正下毒害的。

    极少有人知倪居正年幼时曾跟在端王身边数年。恰巧,夏牧炎便是那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你听说了么?太监头子倪居正原是跟着端王的,几岁便入了端王府,后来才被安排去的华王府。端王是皇上的亲兄,他送来的人,皇上自然便多几分看重了。你想啊,若没有这般缘由,他怎能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子?且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

    这便是这个计谋的高明之处

    虽知此计为何人所设,就是指认不得;

    确信自己并没有为恶,可又无力反驳;

    眼看施计者阴谋得逞,偏偏无从下手。

    这些流言一经散布出去,便如滴墨入清池,无形间已让这一池的水脏了。坊间信那些流言的人绝不在少数,便是朝堂之上,也不可能不受其影响。

    风雨本飘摇,细舟水半舱。已是掌舵难,何来浪里荡!

    “牧炎,你当真这么想当这个舵手么?你若掌了舵,细舟能否舀去积水,避开漩涡,驶出风雨?”端王的心是凉的,“你做了皇帝若能扫除积弊,选贤任人,扭转乾坤,挽大华危局为无虞,端王府又如何不能给你让路?”

    见端王凭栏不语,倪居正轻声开腔道:“殿下,湛为道人看过星象,也给皇上把过脉... ...”

    他的老眼中噙着两眶浊泪,半月间已至这般垂垂老矣。

    ... ...

    “徐公子,此事恕老夫不能答允。”易麒麟听徐簌野说明了来意,当即摇头回绝。他并非恋栈权力之人,不答应在若州开武林大会只是不想让徐啸衣当这个武林盟主而已。

    论消息灵通,除了摘星阁,还没有哪个门派比得过御风镖局。易麒麟自然比常人多知道一些徐家的事,这才从中阻扰。

    原本他还担心御风镖局会孤身奋战,没想到云晓竟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自己这边。

    朝廷已是如此危急,徐家若是再有甚么歹心,只怕从此天下难得太平了。

    偏偏易麒麟又知道一些,徐家有那么一丝歹心... ...

    徐簌野猜到了易麒麟和云晓不会答允,是以,听了这个回答半点也不觉得讶异。然,他既没有开口恳求,或晓之以理,也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很严肃地谓三人道:“我想拿一个消息换你们的应允。”

    “呵呵,这事岂能儿戏?我们绝不跟你换。”不待他继续说下去,云晓便冷声回绝。

    “云宫主,我既然敢说拿这个消息跟你们换,自然说明这个消息有足够的分量。你们不妨先听我说说。”徐簌野并不置气,皱着眉轻笑道。

    此时,易麒麟、云晓、梅远尘才感觉到他手里的那个消息,或许确实很紧要。他们皆清楚,徐簌野不是疯子,更不是傻子,他既敢这么说,必然有他的底气。

    “好,你倒是说说看。”易麒麟松口了。

    徐簌野却并不着急说,而是饶有趣味地看向梅远尘,好半晌才道:“梅公子,我的成败全在于你。”

    “我?”梅远尘吓了一跳,疑问道,“跟我有甚么关系?”

    不仅梅远尘觉得奇怪,易麒麟、云晓也绝没想到此事竟然牵扯梅远尘。

    “不错,易前辈、云宫主会不会和我做这个交换,便取决于他们把你看得多重要了。”徐簌野笑着回道,“不过,我对你很有信心!”

    “我们答不答允在若州开这个武林大会怎和远尘有关联,哼,可不是你的疑兵之计?”易麒麟脸色不善,冷笑道。

    徐簌野似乎半点也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说道:“我手上有一封信,这封信是王府中发出来的。当然,我的是抄本,原信已经送出去了。”

    “甚么信?”梅远尘终于有了点头绪。

    徐簌野面露为难之色,沉吟了三四个呼吸,乃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梅远尘,额眉轻皱道:“以害相胁不是我徐簌野的为人。罢了,信给你,答不答允由得你们。”

    梅远尘忙从他手里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不禁吓得煞白。

第二二四章 也奏一曲示我心

    墙高丈二,可谓庭深。壁皆山水,当得素雅。置景考究,能见用心。

    院中有男女,对座于亭台。女子面西,男子向阳,一人抚琴一人听。

    琴音悠远而不轻,连绵而不急,不使人伤,不使人亢。

    男子闭目端坐,额眉渐舒渐展,晨曦照洒一身,如浴赤霞之衣。

    一曲《悟真》毕,灵台始清明。

    “汐汐,听卿一曲,如得老仙解惑。牧炎得卿,实累三生之幸!”男子行上前来,轻笑叹道。

    都城风摇雨坠,似乎只有这里风平浪静。

    院墙虽高,亦隔不出一个世外。乱中取静,成在于修心。

    心静则人静,主家静则从仆静,主仆皆静,管他墙外风雨?

    这便是王府。

    庭院有个名儿,叫汐苑,为夏牧炎主居之所,二十年来,他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他口中的“汐汐”是个高挑、英气、沉静的女子,这十八年间,几乎每日给他弹琴。

    欧汐汐出身崇武之家,他的父亲欧禄海是大华四位一品四方将军中的楚南将军,她嫁入王府时才十五岁。

    二十年前,欧家尚未起势,欧汐汐的爷爷是个正二品的军情参政司。

    二十年前,夏牧炎刚刚开府没多久,大门口还挂着“郡王府”的牌匾。

    两家的联姻也算门当户对:一个是并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致仕在即的武将孙女。

    欧汐汐在娘家时并不擅琴,刀枪倒是舞得有模有样。夏牧炎对她很好,几乎有求必应,从不约束。

    她吃惯了南方的菜,夏牧炎便在府上备了五个南派菜系的厨子,换着花样给她做食肴。

    她念念不忘娘家小院中的桂花香,夏牧炎便砍尽花圃中的名珍异种,遍植市井人家的木犀桂。

    她受不得都城冬日里的冷,夏牧炎便在府上置壁炉,烧火炭,桌椅、茶案、台柜、床席尽皆裹裘。

    欧汐汐虽也貌美,却只算中上之姿,得尽夫宠,自然思报。

    夏牧炎有心思,她是知道的。然,她却从没问过,“你既不言,我便不问。”

    愿以十三弦,解君万千忧。欧汐汐决意为他抚琴,在这“汐苑”中,一弹便是十五年。

    “能为王爷抚琴,何尝不是汐汐之幸。”欧汐汐笑着回道。

    夏牧炎听了,微笑不语。

    “王爷,我许久没听你弹琴了... ...”欧汐汐蓦然叹道,“今日弹一曲罢?”

    她虽鲜少问事,却不是一无所知。相反,欧汐汐的感知很敏锐,她已察觉到夏牧炎这月余来心境大变,尤其是近几日。

    “好。”夏牧炎接过琴,轻笑着回道。

    他精通音律,不仅善听,也甚善奏。

    捧琴坐定,十指撩弦,弹的竟也是《悟真》!

    曲同境不同;音同意不同。

    欧汐汐的《悟真》,恬适趋于静,令人心旷神怡。

    夏牧炎的《悟真》,困蝉将破蛹,使人斗志昂扬。

    曲毕,四目相对久不言。

    “王爷,去罢!”欧汐汐行到夏牧炎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想做甚么,便去做甚么。”

    她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过得很不快活。

    你的笑,是违心的笑。

    你的忍,是无可奈何的忍。

    我虽不问,却分明在心中。

    所谓知己,莫过于此。

    夏牧炎放下琴,缓缓站起身,轻轻点了点头,正色道:“汐汐,多谢你!”

    言毕,转身朝院外行去。

    ... ...

    天色清朗,略有微风。

    易倾心做了一夜美梦,因笑而醒。

    洗漱毕,推门而出,径直行向“天乙”房,那是梅远尘的房间。

    “咚!咚!咚!”

    “咚!咚!咚!”

    叩门两巡犹不见开,易倾心想着,“原来竟是我睡过了头,远尘哥哥早已起床?哎呀,他可不会觉得我慵懒罢?”

    客栈并无计时之器,自也不报时,宿客起早全看个人甚么时候睡醒。

    易倾心在楼下一张餐案上看到了易麒麟和云晓,二人正用着早膳。

    “远尘哥哥怎不在?”

    “云姐姐既已起早,怎不来唤我?”

    易倾心一边想着,一边行了过去。

    “倾心,这里的葱饼不错,快些过来。”云晓见她行过来,笑着道。

    易倾心左顾右盼一阵,问云晓道:“云姐姐,怎不见他啊?”

    虽不言明,云晓自也知道她问的“他”指的是梅远尘,有些无奈地回道:“梅家有急事,他昨半夜里便先行了。”

    “甚么啊?”易倾心粉脸一怔,似乎有些没明白,再问道,“远尘哥哥呢?”

    易麒麟听孙女在自己面前这么亲昵地唤梅远尘,不由摇了摇头,心下感慨着,“这妮子,怕是拉不回了,只盼她与远尘能得善果才好。”

    “半夜,得到密信,有人要害梅家,已经派了很多杀手在路上了。梅公子心急如焚,当即便出发往锦州了。”云晓回道。

    易麒麟由衷钦佩梅思源的为人,明里暗里给了安咸盐运政司很多帮助,但说交情多深,又有点言过其实。只是,易倾心钟情于梅远尘,若二人能成眷属,梅家便是易家的亲家了。这么一想,他更觉得昨夜跟徐簌野做的那个交换,自己半点也没有吃亏。

    徐家势大,御风镖局与素心宫合力一处,犹占不到甚么便宜。若让徐家得了地主之利,自己一方顿时又要落于下风了。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地知道了一些徐家的事,料他们所图非小。且他们如此行事隐秘,只怕所谋不会是甚么好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易麒麟从不敢称侠,所行却皆侠义,当然想要从中阻挠,让徐家事不能成。

    眼下,徐家已得先机,他们只能另想他法了。

    “爷爷,我们也快去锦州罢!绝不能让远尘哥哥的家人受害啊!”听云晓说完,易倾心花容失色,急忙行到易麒麟身边,拉着他臂膀道。

    爱屋及乌,何况是至亲。

    云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正色道:“倾心,你莫要胡闹了。这是梅家的事,御风镖局可不能牵涉进去。”

    这是政争,不是江湖恩怨。

第二二五章 祖宗之业当为继

    云晓与易麒麟交好,知御风镖局欲阻徐家而力有不足,毅然与其结为同盟,既出力又壮势。m.www.uu234.net

    尽管徐家所为之事和素心宫并无半分利益冲突。

    云晓这么做,仅凭个人喜好而已。

    这就是江湖恩怨。

    梅思源是夏牧朝举荐坐上安咸盐运政司的位子,朝堂上下便都认定他是颌王派的人。夏牧炎除掉夏牧朝后,稍一修整便派杀手去铲除这个异己派的能臣。

    虽然夏牧炎与梅思源并无半分过节,甚至心里对他还甚是欣赏。

    这就是朝堂政争。

    江湖中,相逢一笑泯恩仇是常有的事。

    朝堂上,立场相左往往就是你死我活。

    江湖人,杀人救人随心随性;而朝堂上,所逐只有利与益。

    “这是梅家的事,御风镖局可不能牵涉进去。”

    听云晓说完,易倾心虽难知始末却也隐约明白,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 ...

    摘星阁并不在乾水城内,而是在城外东边依着几座小山而建,足有数里宽广。

    巳时二刻,阁外来了一个执剑的黑衣中年,自称是老阁主故友。

    摘星阁并不有意张扬,然在江湖上的声名却依然极响,因着各种各样原由来此的访客络绎不绝。

    有拜师学艺的、有打探消息的、也有专门来寻仇的... ...

    当然,也有寻亲访故的。

    “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癞子。倘使你说自己跟哪位护法、堂主有些个交情,我或许也就信了,给你通传一声。可偏偏说是老阁主的故友,这当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了,我怎能随你胡闹白跑这一趟?倘使惹得阁主不乐,那我们可就遭殃了。你赶紧离去,我也就不追究了。再瞎胡闹,我可要出手教训教训你。”迎客的瘦高汉子指着虞凌逸斥道。

    另一浓眉汉子脸上也是满满的不屑,开口说了句“正是!”

    摘星阁自阁主而下,还设了四大护法,八位堂主和二十六位舵主,他们大多也居住在此间。是以平日里,也有一些他们的亲友来这里。

    然,敢自称

    是老阁主故旧的,还从没有过。

    虽不在自家列的高手排行榜上,天下人却都知安乌俞是有数的绝顶高手。甚至不少人猜测,他的武功或许不在悬月之下,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摘星阁阁主的故旧,哪个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人物?

    那些人造访,安乌俞自然会事先知晓,出门相迎。

    虞凌逸自哂一声,谓二人道:“得罪了!”言毕突然发力,用剑鞘在二人身上一通疾点。

    转息之间,便封了他们六道大穴,使他们半点也动弹不得。

    二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皆想,“这汉子的武功竟已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或许当真是老阁主的故旧也说不准。”

    大门派的迎客人通常武功都不会低,以应对一些突发状况,打发一些闹事之人。

    摘星阁消息灵通,知闻天下,门人的眼界也自然比其他门派的人要高。虞凌逸能在瞬息之间点了他们六处穴道,在二人看来,那是顶了天的身手了,在大华江湖,有这样身手的只怕不足五指之数。

    然,他会是谁呢?

    二人视线投来相询之意,又都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都猜不到这个武功奇高的黑衣男子是甚么来路。

    “呼~~~”在挥手之间,虞凌逸又给二人解了穴道。

    虞凌逸生在厥国通致郡的一个小村落,家境并不富裕。在他十一岁时,父亲给了他两本破书,说是虞家祖传之物。当日,父亲也告诉了他一些祖上的旧事。

    虞家原是武学世家,虞凌逸的曾祖是厥国境内一个极有名的武学宗师。只是,后来厥国抑武,学武之人难以谋生,虞家也就很快没落了下来。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家里已经没有人练武了,都成了地地道道的耕夫,甚至连字都识不得几个。

    只是祖传之物,他们这些子孙也不敢随意丢弃,当日便传给了虞凌逸。

    虞凌逸天性好武,且又识字,便独自钻研起来,历经二十五年苦学,终有所成,很快便成为了厥国皇家的第一武席客卿。

    在皇庭授武的十五年间,他又得到了不少上等的武学秘籍,其中有一本是极高明的点穴术,适才使的便是这种点

    穴功夫。

    “多有得罪!”虞凌逸微微躬身致歉道。

    两个迎客汉子已见识了他的武功,哪里还敢有半点的倨傲不恭,急忙弯腰回礼。瘦高汉子执手道:“我等不知阁下贵重,适才口出污言,实在大不敬,还望阁下海涵,不计较我二人的冒失。”

    虞凌逸摆了摆手,笑道:“那有甚么碍事。还请去跟安阁主通报一声,便说一位南方来的朋友在这里候着。”

    瘦高汉子微微一沉吟,又问道:“不便透露尊姓大名么?”

    “你便这么去报罢。”虞凌逸笑着回道。

    ... ...

    虽没有退隐江湖,安乌俞却已有十几年不怎么掺和江湖上的事了。年纪越大,他更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

    安家有一个秘密,向来只传家主一人。

    二十年前,安乌俞成了安家的家主。在他成为家主那日,上任家主,他的二伯跟他谈了一夜。

    从二伯的房中出来后,安乌俞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低敛不喜与人往来,变得沉闷全没了往日了锐气。

    或许,无论甚么样的人,只要心里装了一个这样的秘密,都会变得沉闷,变得低敛,变得喜欢离群。

    “乌俞,你知为甚么我会把摘星阁和家主之位传给你么?”

    前任阁主有两个儿子,虽不如自己,却也都算得上人中龙凤,也不是做不得家主之位。

    “安家有未竟之事,非大能之人不能为。”

    安家最大的家业不就是摘星阁么?哪里还有甚么未竟之事!

    “今日,你成了家主,我便把这未竟之事传给你,望在你的有生之年,事能有成。”

    安乌俞问二伯:“甚么事?乌俞定竭力为之。”

    “灭大华,复我端木之姓!”

    ... ...

    自任家主来,他也算事事尽心,然,大业仍未有可见之期。

    直到厥国武士在都城一夜袭杀了数十大华当朝重臣。

    得知消息的那日,他本近乎就木之心慢慢地又活了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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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谁能知天意?命时难与,人事可为。跬步不辍,未必不至万里;孤翅单飞,或许亦登青云!大华恩仇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华恩仇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