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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全文阅读

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二六章 安门一候三百年

    安乌俞的私宅有一进很大的院落,里面种了很多竹子。

    大多时候,他都是在院落的竹林中静坐。

    门人都知道,阁主在静坐时,不喜欢人打扰。

    因此,若没有紧要的事,即便几位护法、堂主也不会轻易踏入这进院落。

    这也是门口两个迎客人不愿意过来通报的一个缘由。

    瘦高汉子行到院外,向门口两个看院护卫说了来意。

    “南边来的朋友?没听过阁主在那边有甚么故旧啊。不会是诓你的罢?”其中一个护卫皱眉问道。显然,他不愿意就此放瘦高汉子进去通报。

    “此人武功极高。”瘦高男子努力将适才门外发生之事讲给了二人听。

    三人皆是习武之人,武功在本门中也算不错,一番沟通之后,两名护卫总算把瘦高汉子放了进去。

    “唉,这江湖,不知道还有多少潜龙啊!”站在左边的护卫喃喃叹道。

    “谁说不是呢!”门右侧的护卫笑着应他。

    瘦高汉子在竹林外站定,努力匀了匀气息,乃朝内行了进去。

    安乌俞正盘膝坐在一丛翠竹下,落枝的叶子散了一地,他的身上也未能幸免。

    “阁主,门外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说是你南边来的朋友。”瘦高汉子压着嗓子报道,似乎怕自己打搅了阁主的清修。

    “不见。”安乌俞眼睛都没睁,只淡淡说了这句。

    此时他只愿见两个人,但他知道,门外这个人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不见?

    瘦高汉子有些犹豫,还是清了清喉咙,报道:“此人武功极高,一息不到便点了我二人各六道大穴。”

    这句话是最紧要的讯息。

    要封住一个人的穴道有两大前提:认穴够准,内力够深。

    能在不到一息的时间接连封两名武功好手六道大穴,其点穴功夫可见一斑。

    “六道大穴?都是甚么穴?”安乌俞终于睁开了眼睛,正色问道。

    “先后依次是商曲穴、期门穴、气海穴、鸠尾穴、神阙穴及肩井穴。”瘦高汉子路上已想过阁主会问自己

    这个问题,这时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从这所点的穴道及顺序,内行之人瞬时便能察觉其中精要。

    安乌俞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谓那汉子道:“把他带到这里来。”

    ... ...

    “王爷,还有甚么吩咐?”何复开微躬身形问道。

    “没有了,你去忙罢。”夏牧炎笑着回道。

    甚么时候要做甚么,他都是经过缜密算计过的,自不担心会有甚么错漏。

    三王虽死,他们的附臣仍在,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那些未死之虫一只一只踩死。

    欲谋大事,必先聚力于一处。

    想要聚力,必先合心于一身。

    怀有异心之人,都有可能在紧要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夏牧炎所谋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他不能允许有这样的人。

    梅思源、夏靖禹、冉建功、布舍一、司马昂... ...老端王。

    “大华已经病入膏肓,若不行雷霆手段,此症如何得治?”夏牧炎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除了我,夏氏没有人斗得过端木玉。父皇不行,颐王不行,颌王不行,贽王也不行。”

    ... ...

    虞凌逸并没有等太久。约莫一刻钟后,前往通报的瘦高汉子便折了回来,带着一脸的笑意。

    “尊客,请随我来。”瘦高汉子行到虞凌逸面前,躬身言道。从开始的“癞子”,到见识到他武功后的“阁下”,再到成为安乌俞座上宾后的“尊客”,不到半个时辰,汉子对虞凌逸的称呼变了两次。

    “劳烦带路了。”虞凌逸微微躬身回了一礼,笑着言道。

    安乌俞的宅院与摘星阁的大门相去约莫四里,中间要行过几道廊卡做造册,是以竟也行了盏茶的功夫。

    今日有风,由南向北。

    刚踏进院子,便吹来了一阵风,竹叶乱飞,似千万把无主之刀。

    “尊客,阁主便在前面左转的翠竹下,你行过去便看到了。”引路的汉子在院门外驻足,轻声言道。

    客已带到,他没必要再踏足这进院落。

    虞凌逸

    点了点头,依着他所言朝前行去。

    果然,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一丛翠竹,只是其下只有一个蒲团,并不见安乌俞身影。

    人竟不在?

    “咻!咻!咻!... ...”

    “咻!咻!咻!... ...”

    突然响起密集的破空之音,竟是数不尽的竹叶由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虞凌逸脸色一喜,跃起丈余拔剑出鞘,转瞬之间便划起一道气墙把自己围了起来。

    竹叶虽利,却也破不开这气墙,四、五息后便纷纷掉落在地。

    “嗡~~~”

    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后,一个披散着白发的灰衣老者凌空冲了过来,如鸢鹞戏水。

    不及思索,虞凌逸也跃起身,执剑相抵。

    一时间,两人化作了一灰一黑两团虚影,各自使出了平生本事,拆起招来。

    四百余招后,两人皆惊,不免都想着,“此人剑法极高,只怕不在我之下。”

    毕竟是切磋武艺,知了对方底细,也就趁着两剑相离之机同时罢了招。

    “我知道你是谁了。”安乌俞还剑入鞘,正色道。据他所知,剑法达到如此造诣之人,包括自己在内,大华只有五个,显然眼前这人并不是五人之一。

    天下诸国,只有大华崇武。论高手,其他几国加起来也比不过大华一国。

    “哦?”虞凌逸笑道。

    “眼下两国敌对,先生来此难道就没有顾虑?莫非,你自忖武功已到了能在大华横行无肆的地步?”安乌俞冷哼道。

    他的心里有怨气,很深的怨气。这股怨气是祖辈传下来的,积压了三百年!

    虞凌逸执手行了一礼,正色问道:“安阁主当真知我身份?”

    “天下高手,没有摘星阁不知道的。”安乌俞蔑笑道。

    其实,摘星阁的高手榜有两份,一份是公诸世人的假本,一份是仅在阁中几位重要人物之间相传的正本。

    “那你当知我所来为何!”虞凌逸铿声回道。

第二二七章 业承百年自生疑

    “你来做甚么?”安乌俞黑着脸,冷声质问道。www.uu234.net

    他的话音并不算太大,体内真气躁动却仍震得壁上盏灯左摇右晃。

    烛光轻曳,照得人影疏离,仿似拉着二人背向而去。

    虞凌逸目光如炬,正色回道:“我此来是奉主君之命,劝你返祖归宗,为厥国大业效力。”

    大华虽百病缠身,每况愈下,毕竟幅员辽阔,人丁兴盛,国力犹在诸国之上。

    虽处南疆多瘴之地,厥国君臣却能上下一心,筹钱积粮,强兵壮马,早已今非昔比。

    此消彼长,与大华一战,厥国自然颇有胜机。

    然,端木玉所求者,非为胜尔。

    厥国民风素朴节俭,便是富贵大家也向来不养奢靡之习。与邻近的大华、沙陀、冼马相较,厥国君臣百姓的生活实在要清苦得多。

    越是民生艰难,便越能理会生命之可贵。数百年来,厥国历任的主君都很惜民。

    两军交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谓之胜。然,这却不是端木玉想要的胜。

    端木玉所谋、所求者,非但是胜,且为大胜,最好兵不血刃。

    若在战力上并无压倒性优势,兵不血刃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使敌内乱,分崩离析。

    首要者,使其朝堂乱。

    于是,他扶持了郁郁不得志的夏牧炎,暗里给他人手,给他银钱,给他消息,激起他的夺储之心... ...

    于是,他安插眼线在三王及其附臣身边,这些年一直不动声色地挑唆他们相互攻讦、掣肘,使其怨深... ...

    于是,他派出皇庭精锐,千里奔袭都城,一夜刺杀了当朝数十位亲贵重臣,使大华政务瞬时堪亟... ...

    于是,他断然绝了沙陀的供盐,撺掇他们发兵东征,抢夺安咸的矿场,使双方在宿州大战,伤亡十万余... ...

    于是,趁着雨季,他狠下心做了灭绝人性之事,派死士掘开了十里屏州水坝,让这座繁华之都一夜消亡... ...

    于是,他借着天时,隔断了庇南哨所的军需粮草,陷杀其主将,使哨兵因饥而慌,乃

    生哗变... ...

    ... ...

    这便是端木玉、胥潜梦既定的“乱其朝纲,分离其心”的十年大计。

    计行十年,终有所成,泱泱大华已沉疴入髓。

    朝堂既乱,便有计二:搅动江湖。

    然,大华尚武传统由来已久,各大门派根深蒂固,厥国的武者相去远矣,难以翻起大风浪。且江湖人性子悍烈不喜约束,更耻于通敌卖国,实在不好掌控。

    好在“千里眼”发现了张遂光,又把他举荐给了端木玉。

    “千里眼”是胥潜梦替端木玉拟定的北征大计第一步,所有后续的谋划,都是依据“千里眼”传回的信报而计定。

    关于“千里眼”,厥国朝堂中知之者也极少,仅有端木玉、胥潜梦、端木恪三人知道,“千里眼”的首领叫阴阳眼。他的另一身份,是九殿当时排在第一的大师傅断离忧。

    阴阳眼在给端木玉的奏报中描述张遂光:这是个有野心、能成事的狠人,我欲引他入九殿。

    后来,在阴阳眼的安排下,张遂光果真入了九殿,且很快成为了仅次于他,排在第二的大师傅久无情。

    为使张遂光制霸武林的野心加速膨胀,阴阳眼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把他推到了九殿殿主的位置。

    没人说得清九殿的由来,甚至殿中的老人也都只知九殿原是有殿主的,只是不知为何只剩九位大师傅了。张遂光的上位结束了九殿不知已延续了多少年无主之殿的时光。

    有盐帮做底,又添了一个实力强悍的九殿,张遂光自然不甘心偏居于丹阳城一隅。

    天公作美,又或说是祖宗显了灵。

    端木玉整理先皇遗物时,找到了十三封老旧书信,打开一看,仿佛发现天赐良机。

    耒阳王?巨鹿王?

    徐家?木家?

    ... ...

    “我此来是奉主君之命,劝你返祖归宗,为厥国大业效力。”虞凌逸正色回道。

    此时二人身处安乌俞私宅的密室,他言语间自也就没有了甚么顾虑,直把此行重任说了出来。

    他是武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他相信,安乌俞也不喜欢自己东拉西扯。同为武人,何不用最直接、最明了的方式言谈?

    安乌俞努眼盯着他,脸上神色繁复,双拳倏而握倏而张,良久乃冷声问道:“主君?谁是你的主君?”

    虞凌逸脸色一紧,沉声道:“我的主君自然是厥国圣天子英宗皇帝。”

    行完继位大典,端木玉便已是厥国的新君英宗皇帝。

    “哼!”安乌俞冷哼一声,不搭话。

    虞凌逸行出两步,一脸肃穆,铿声道:“安乌俞,你们安家本就是厥国皇室血脉的分支。现厥国百年大计功成在即,皇帝陛下遣我来此劝你重归端木氏,为祖宗复国大业效力!”

    重归端木氏?

    祖宗复国大业?

    这便是这二十年来一直困扰他的心病。说到底,他和他的族人体内流的都是端木氏的血液,这是皇室血脉!

    这个秘密及使命已在安家暗暗传了三百多年,不知历经了多少代。没想到便在此时,便在自己眼前,竟有人说了出来。

    他还记得很清楚。二伯临终前严厉叮嘱自己:千万莫要忘了祖宗的大业啊!

    自任安家家主这二十年来,他费尽心力,事情也未见有转机,是以,常感愧对先人,终日不乐。

    眼前的厥国第一高手找上门来,竟是要让自己为厥国皇帝效力。

    为端木氏效力自然没甚么,安家本就是厥国皇室后裔,两家乃是同宗同源,且历代家主的唯一使命便是“灭大华,复我端木之姓”。

    只是,这个虞凌逸可靠么?

    仅凭他的三言两语自己就要把安家家底兜出来么?

    万一是甚么人设的一个圈套呢?

    见安乌俞神色颇有意动,虞凌逸知成事可期,又再问道:“你是愿意不愿意?”

    愿意不愿意?

    安乌俞心中所未定的,又岂是“愿意不愿意”!

    低首默然思忖了四、五息,安乌俞乃看向虞凌逸,正色问道:“我凭甚么相信你说的话?”

第二二八章 先祖之信见秘辛

    卯时三刻,金铃声响起,宫门乃缓缓打开,三匹五花马拉着一麒麟辇自宫门出来。www.uu234.net

    又一个通宵达旦,积压的奏折仍是堆积如山,身体各处传来的隐痛,更令端王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危局中,他虽行着至尊皇权,依制还是不可替天子秉早朝的,趁着这两个时辰的空档,正好回府歇息蓄力。

    才上了辇,他便沉沉睡去。

    刚强如他,终究是凡人血**躯,哪里经得住这般长久的熬灯消耗?

    ... ...

    “笃!笃!笃!”

    辇夫在厢门上叩了三声,示意端王车辇已到了马房。

    见端王过了子时还未回府,管家便知自家王爷只怕又要忙活到次日了。是以,一直暗暗估摸着时辰,刚报了卯时便起了身,备好一应物需就候在了此间。这时靠近些辇厢的风窗,朝内轻声唤道:“王爷,到府上了。”

    “嗯?”辇中传来一个迷糊的应答声,显然是端王醒了,“哦。”

    下了辇,端王拄着杖正要回房歇息,身后却骤然响起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王爷,老和尚二人可久候了!”

    端王甚觉诧异,忙回头去看,正见两个老和尚行了过来,一个灰须、一个银须。

    不待端王答话,管家便朝二人行了过去,一脸不喜道:“两位都是当世的得道高僧,何以如此不近人情?我家王爷可忙了一昼一宿,还未得稍歇片刻呢,你们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还请晚些来说罢!”

    “不行!”灰须和尚摆了摆手,怒道,“老和尚师兄弟昨日一早便到了府上,也跟你说明了来意。你却左右推脱,说你家王爷一早便出门了,让老和尚先候着。哼,这一候便是一日夜。眼下好不容易见了正主,贫僧二人岂能凭你这么打发?还请王爷给贫僧师兄弟一个说法。”

    原来,这胡须、银须老者便是苦禅寺中仅余的两位悬字辈和尚。

    二人听方丈法相禀明了悬月及八位法字辈、真字辈的老少和尚,应朝堂征召令下山后竟一去无回,不禁既伤且怒,次日便下了山,直往都城而来,昨一早才通了城关,好一番打探才寻到了端王府。

    “阿弥陀佛!”

    悬宁大师行上去前两步,双手

    合十向端王行了一佛礼,乃道:“端王爷,贫僧二人是孝州苦禅寺的老和尚,贫僧法号‘悬宁’,这位是贫僧的师弟‘悬心’。贫僧已三十六载未曾出过寺门,今番与师弟远行数千里赶来,只想为悬月师弟的死讨个说法。”

    原来是苦禅寺的老和尚?

    端王脸色一惊,急回了一礼,答道:“唉,悬月大师身死屏州,我也愧疚得很。两位大师,不如我们到偏厅坐下?我一定给苦禅寺、给二位一个交代!”

    “善哉!善哉!”

    ... ...

    “我凭甚么相信你说的话?”

    安乌俞紧盯着虞凌逸,正色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甚么岔子,安家这数千人只怕都会有性命之虞。他作为家主,如何敢轻涉险境?

    “我有两样信物,可与你对质。”虞凌逸微微笑道。

    安乌俞的态度很明朗,若是自己能向他解惑,此事便算成了。

    “甚么信物?”安乌俞问道。

    虞凌逸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封包,正色回道:“第一样信物是五封三百二十几年前,安氏的先祖写给我厥国皇室的密信。”

    言毕,把封包掷了过去。

    安乌俞接过封包,坐到了书案上,把灯盏拿近些,快速拆了开来。

    果然是五封信。

    信封并无火漆,他自然直接取出信张细细读起来。

    第一封信上写的是夏氏大军来袭在即,巨鹿王自知不敌便携眷属及心腹一路向西南,逃遁到了一处叫“乾水寨”的地方,巨鹿王府的资财、高手几乎都无甚折损。信末署名是巨鹿王端木承安,左下还用了他的玉印,其上乃是“巨鹿承安”四字。

    这个印,安乌俞早已稔熟于心,玉玺本尊便是安家至密之物,此刻便在这间暗室之中。

    安乌俞看完这封信,已去疑大半。接着,他又取出了第二封信里的信张。

    这封心里说的是,当时夏氏还未坐稳天下,各地还很动荡。巨鹿王到乾水寨后,不经意露了财,当地的人打起了他们的主意。最后,整个乾水寨的人反而都被他们杀光,再嫁祸给了战溃的散兵游勇。自此,整个乾水寨便都成了巨鹿王府的人了。

    “原来如此。”

    安氏族中流传的旧志写的却是,他们的先祖远途徙来扎根落定,因着勤劳、智慧才慢慢同化了乾水寨的人。事实却是,乾水寨的人见钱眼开想来个谋财害命,不想却被反杀了。然,先祖将人家一镇子杀光,倒也有些过于狠绝了。

    这桩秘辛,安乌俞自然不打算将它公诸于众,毕竟不是甚么光彩的事。

    接着,第三封... ...

    第四封... ...

    第五封... ...

    “如何?”

    见他已看完那五封旧信,神情肃穆,虞凌逸开口询道。

    跨过岁月,始见沧桑。

    这五封信所载不过是安家历经万难的几个缩影,于三百多年后的今日往回看,更觉祖宗守业艰难。

    然,便是在如此困苦的时局中,先祖们仍是一心想着要带族人、旧部去投鄞阳城,可见事主之心何其强烈。

    安乌俞思绪澎拜,双眼浑浊,慢慢把五封信收好,放在书案上,再跪拜在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礼。礼毕起身,乃谓虞凌逸道:“虞先生,这五封信是先祖之物,望能赐还!”

    “那是自然!”虞凌逸轻笑道,“主君已吩咐,见到巨鹿王府后人,便物归原主。”

    安乌俞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犹豫。

    从这些信,以及安家历来的祖训看,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却拒。只是,一旦踏出了这第一步便再没有回头路,这是安家及摘星阁历来最重要的一个抉择,事关安氏全族数千人,他必须考虑周全。

    “其他族人会怎么想?”

    安家是所有安姓人的安家,不是他一个人的,而知晓这桩惊天秘辛的,整个安家仅他一人。

    一人替数千人做抉择,何敢仓促?

    身居高位,顾虑也就多了,虞凌逸自然理会得,是以也不催促。他身手往怀袋中一阵摸索,取出了另一个封包,接着谓安乌俞道:“我还有第二样信物!”

第二二九章 灯盏总有油尽时

    见端王愿意坐下来与自己二人细谈,悬心、悬宁皆脸露欣慰之色,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虽在辇厢中小憩了片刻,端王却更觉肢体疲累,胸口也生出了一股痞闷之气,总觉头重脚轻,浑浑淘淘的。www.uu234.net

    饶是如此,听了悬宁和尚的话,他仍强撑着身体,行在前引二人往偏厅行去。

    才迈出几步,便眼前一花,斜斜倒了下去。

    “咚!”人未倒,杖先落。

    “王爷!”老管家惊出了一声冷汗,颤声喊道。想去扶住他,双腿却如被灌了铅一般,不由得使唤。

    只见一道虚影掠过,悬宁老和尚已出现在端王身边,搀起了他的臂膀。

    ... ...

    先前虞凌逸已说过,他此行带来了两样信物,其中第一样已给到安乌俞,乃是安氏先祖写给端木皇室的密信。

    端木玉把这五封信交给他时,没有说他可以看,虞凌逸也就没看过,是以并不知晓其间写的甚么。

    然,从安乌俞的神情及前后态度转变,虞凌逸知道,这第一样信物已让安乌俞下了八成的决心。

    这第二样信物,是端木玉写给巨鹿王后人的亲笔信,虞凌逸已从头至尾看过。

    “呼!”

    虞凌逸把封包掷向了安乌俞,“这第二样信物,便是我厥国英宗皇帝给你的亲笔信!”

    安乌俞接住了封包,听是端木玉写给自己的信,心中颇有异样之感。乃撕开了外封,取出了信笺。

    信封正中是:巨鹿后人启。

    信封左下是:端木玉亲笔。

    虽只十二字,行迹间却仍透着一股凌厉、苍劲之气。见字如见人,真人虽未见,安乌俞却已心生出了一丝拜服。

    ... ...

    将端王扶到床上躺下后,悬心行了出房门。

    外面站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个额眉紧锁,神情焦虑,见悬心行出来,一时都围了过去。

    “大师,我父王怎样了?”问话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形容威严,颇有几分端王的模样。

    悬心此刻也是五味杂陈,轻轻叹了口气。

    苦禅寺的中坚乃是法字辈的大和尚,方丈及各大堂院的首座皆是法字

    辈。

    悬字辈的本来仅剩三人,悬心六十九岁年纪最轻,悬月八十二岁居中,悬宁九十三最长。三个老和尚在寺中的地位,犹高于方丈法相。

    没想到五月中,悬月领着八名法字辈、真字辈的徒子徒孙赴朝廷的征召后,居然全军覆没,被杀害在了屏州坪上原。

    法相和尚拿到司空府发来的讣文后,几乎不敢相信。只是,讣文中只言颐王在屏州坪上原遭遇暗杀,四百护卫皆殁,苦禅寺一众僧人也在此役中尽亡。至于其中来龙去脉,却是语焉不详。

    官文如此敷衍,苦禅寺众僧自不肯善罢甘休。法相据实禀明此事后,寺中仅余的这两个悬字辈老和尚便决意亲自下山去找朝廷讨要说法了。

    出家人修禅,原本并不执著于生死。然,二人与悬月皆有五、六十年的情分,得知他不明惨死,还是起了嗔念。

    一路上,二人早已商定,到了都城便直去找此次征召事宜的主理之人。

    刚入端王府,王府管家便推说端王不在,教二人不禁生疑,还道是主家随意寻了个避客的由头。然,府上对二人招待也算周到,一时他们也就不多说了。

    不想,从早间候到夜深,一直未见端王来见自己二人,每次去问,管家便答“王爷在忙”。

    应二人所求,管家把他们的寝居安排在了马房旁边的小院。

    适才,麒麟辇行过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二人听了动静料想该是端王回来了,便及时起身赶了过来,正见他朝正院方向行去,才有了适才的一幕。

    看着这一屋子急切的眼神,悬心也颇不好受,沉声回道:“端王疲累过度,精元几乎耗竭,甚是不妙。”

    “哗!”

    厅上瞬时骚动起来了。

    他们知道端王于这座王府意味着甚么。

    他们也知道端王于这个危急的朝廷意味着甚么。

    没有端王,端王府、甚至整个大华国,或许便要崩塌了。

    “嘭!”

    夏牧舟突然双膝跪下,伏首泣道:“请大师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我父王!”

    悬心一愣,不知该如何答他。

    “大限本由天,原不该惧死。只是,如今大华局势危急,家国存亡悬于一线,我父王他,万万死不得!”夏牧舟颤声泣道。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王朝,最后居然要靠这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苦苦支撑?

    很多人都在想,究竟发生了多少恶事,才致使大华到了今时今日的处境?

    皇帝病重、三位权重亲王薨逝、六个一品大臣(原本五个,加上后面的芮如闵)被杀... ...

    先是岱郡海灾,接着是与沙陀的宿州之战,然后屏州水坝决堤,庇南哨所哗变... ...

    民间也早就传出了“夏家气数已尽,大华将亡”的流言。

    到底是怎么了?

    “我父王,万万不能死!请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他不死!”夏牧舟颤声乞求道。

    “嘭!嘭!嘭!”

    “ ... ... ”

    一息之间厅上五、六十人尽皆跪拜在地。

    悬心懵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二人原是来此讨要说法的,这时却被端王府一家当成了救世主。

    端王的身体很不好,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端王还有救吗?

    有。

    自己想救他吗?

    想。

    自己能救他吗?

    不能。

    精元耗尽,只能给他续精元,食补、药补,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最好的精元便是纯正的内气,越纯正越好。

    悬心虽有四十几年的洗髓经内力,却仍未达到能给端王续命的地步。

    他不能,但他知道此间有一人能。

    ... ...

    端木玉亲笔信,写了两封,一封给耒阳王的后人,一封给巨鹿王的后人。

    安乌俞一字一字看完,喃喃叹道:“终于等来这一日了。”

    ps:特别感谢贾宝玉怒斩史湘云(一直觉得这个昵称有点吓人)

    老梅码字状态时好时坏,这些天“贾宝玉怒斩史湘云”给老梅指正了很多错漏。

    本来早就想写个特别感谢的,一直记不住,发章才想起。

    欢迎继续指正,共同纠错!

第二三〇章 既见险焉能不救

    喂好雪鸷,徐簌野又让它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总算透了蒙蒙亮,一人一马便往回赶了。顶 点 X 23 U S

    回去路上,徐簌野心血来潮,竟想和雪鸷马比一比脚力。一旦动了这个心思,便再按捺不住,行进中,他突然勒缰下马,走到雪鸷面前,抱着它的头,看着它的眼,低声轻语了几句。没想到,它仰天嘶吼几声,拔足就奔。

    所谓良驹,不仅脚力快,还得通人性,知人心,雪鸷不愧为马中至品。

    见此状,徐簌野放肆大笑,望着绝尘处呵呵叹道:“有良驹如此,纵是人间绝色也不换!”

    感慨毕,乃鼓起一身内力,踩着徐家的“逐风步”追了上去。

    都说老马识途,这匹雪鸷虽不年长,却天生好记性,脱缰之后便一直溯着来路狂奔。

    雪鸷本就先行了近两百丈,那可是大大的先机。徐簌野动身后哪里还敢有所保留?使上了十成的内力催动轻功步法在后追赶。

    十里过后,人马已呈齐头并进之势。

    身为骑中王者,雪鸷安肯落于人后?马首一沉,脚下的步子瞬时又大了几分,很快便与徐簌野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 ...

    回到都城后,徐簌野并未径直赶往摘星阁的分堂。

    客栈临别,他已答应梅远尘跑一趟颌王府,向夏承炫说明此间缘由,迎柩之事也得叫他另作安排。

    此行欲求得偿,徐簌野心间畅快,自也乐得捎这几句话,骑着雪鸷直往颌王府去。

    听说徐家的人造访,夏承炫还以为是徐簌功来了。他正与杜商议府上护卫百夫的人选,本来是不想见客的,又记起之前徐簌功帮颌王府抓住了欲掳劫夏承漪的亡命刀客,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偏厅,就当做是还个人情。

    到偏厅一看,乃见一白衣高挑的青年负手背立,虽不见形容,却看得出此人绝非徐簌功。

    徐簌野正看着厅上一副名为《虎不啸》的丹青,虽听了脚步知主家将至,却仍未转身,直到把这幅画细细赏完。

    “客人久候了!”夏承炫行上前,勉强笑道。

    见来客只顾看墙上的挂画,甚至自己来了都不知道,夏承炫却不着恼,反而心里有些欣慰。

    那幅《虎不啸》

    乃是夏牧朝的亲笔墨宝。

    “世子,见谅!在下徐簌野。”徐簌野回过身,躬身执礼道,“此画传神,竟看得入迷了,望勿怪才好。”

    夏承炫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客位,笑道:“徐公子,请坐。”

    “在下来此,只是捎几句话,说完便走,不敢多叨扰。”徐簌野回道。

    他知颌王府在忙着准备夏牧朝的丧仪,上下皆繁碌,自己不宜久留。

    捎话?

    “哦?如此,有劳了!”夏承炫甚感讶异,回了一礼。

    徐簌野正色谓他道:“在下从一个朋友那里打探到,王府派了两百余死士高手去了安咸锦州,欲对梅家不利。昨夜我在城郊客栈见了梅公子,把这消息告诉了他。得知此事后,他心急如焚,摸着黑便赶往了浮阳郡。临行他托到府上我转告世子,扶柩之事,他只怕无法分身去办,叫你另派他人跑这趟。”

    “王府?”夏承炫脸色铁青,双拳握得噗噗响。

    他已派人盯死了刚入都城的那数百向阳黑骑,没想到夏牧炎竟还派人去了锦州。

    近年年景不丰,各地所产五谷不足,百姓果腹尚且不易,朝廷的税银就更难收上来了。盲山、阜州几大盐场,出盐既多品格也高,眼下已成了大华的钱袋子。

    这便是为何端王明知有梅思源出马,上河郡疫病一定可以得到控制,却仍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调他过去。

    安咸盐运政司如此紧要的衙门,防卫自然尤其森严。除了按编的三百余政司衙役,尚有永华帝特遣了五十人神哨营、真武观的一众道士及云家父子、傅家兄弟等梅府家臣,比之先前的大将军府犹有过之。

    虽有这样的防备,夏承炫仍觉得不保险,惊得心乱如麻。

    王府的实力本就深不可测,何况还有盐帮、九殿。便是夏牧仁有颐王府的四百余近卫及苦禅寺的和尚护着,却仍是遭了毒手。梅府防卫虽严,却还不如夏牧仁待的那间坪上原宗祠。

    “如何是好?”

    于朝廷、于颌王府、于个人,夏承炫都很怕梅思源出甚么闪失。

    “多谢徐公子远来报信,承炫铭记在心!”夏承炫一脸感激道。

    徐簌野爽朗一笑,回道:“举手之劳

    。就此告辞。”

    “承炫有事在身,恕不能远送。”夏承炫道,一边做着请手势。

    徐簌野执手回礼,道:“世子客气了,留步!”言毕,飘然离去。

    送走了徐簌野,夏承炫回到了书房中,杜还在那里候着。

    见少主一脸沉郁而来,杜仲询道:“世子,可又生出了甚么为难之事?”

    亲历了近两月的这些恶事,杜早知大华正值多事之秋,接下来发生甚么事,他也再不会觉得奇怪了。

    “夏牧炎派了一队人去锦州。”夏承炫沉声应道。

    他虽不说,杜也明白那队人去锦州所为何。

    梅家不能出事,颌王府更不能出事。从夏牧炎对付端王来看,很明显,他已经走到了夺位的最后一程。要应付他,夏承炫手上的人手已是不足,想要派人去锦州,且不说来不来得及,关键还是无人可派。

    杜听了也是一怔。梅思源是颌王府品阶最高的附臣,梅家也是他们对抗王府的一大助力,梅府有难便是颌王府有难。

    权衡再三,夏承炫终于咬牙谓杜道“你马上去召集百微堂的人,让他们一定要在王府的人之前赶到锦州!”

    “世子,三思啊!”杜大惊,劝道。

    夏承炫何尝不知这个时候把百微堂调出都城是件极危险的事,然,要他知道消息而见死不救又实在做不到,听杜来劝,心中烦躁,冷声斥道:“我心中有数,快去办!”

    当年,端王本来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然,先帝病危时,所有有望继位的皇子都坐不住了。庆王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府上的精锐引出近半,最后派人杀上端王府,几乎把端王杀死。

    端王虽侥幸未死,却落得个终生残疾,与皇位无缘。

    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局中之人迫于时限往往越易行粗暴之法。且很多时候,越是简单粗暴的方法,反而越是凑效。

    当年,若是庆王的人把事办成,便再没有后来端王推华王上位的事了。

    成败仅在于一线之间。

第二三一章 二王后人三大家(一)

    “信已看毕,你以为如何?”

    见安乌俞捧着信,良久不语,虞凌逸开腔问道。顶 点 X 23 U S

    信上所写,他皆已看过。在他想来,此事全无犹疑,何至于这般久虑?

    “安家自然再无甚么疑问,只是,此事还涉及陈家,我无法替他们做决断。”安乌俞有些为难道。

    为避缉捕,巨鹿王端木承安携眷属改了木姓,后来又分成了两姓:一个是安,一个是陈。

    因而,陈姓自然也是巨鹿王的后人。端木玉并没有想到此节,是以,他写给巨鹿王后人的信只有这一封。

    陈家?

    虞凌逸这才想起,巨鹿王的后裔有两姓。然,他深知端木玉要的巨鹿后人是能为厥国北征大业所用之人,是能够搅动大华江湖风云的人,可不是一些寻常巷道里叫卖的摊夫、走卒。

    “陈家?”虞凌逸怔怔念道,滋了一声,又问,“陈家不是没落了么?我看过乾水城的籍册,陈姓不过四、五百户罢。”

    安乌俞摇了摇头,笑道:“虞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边指着虞凌逸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虞凌逸也来了兴致,把椅子摆好坐定,言道:“愿闻其详。”

    “陈家并没有没落。于厥国的北征大业,陈家甚至比安家还更重要。”安乌俞正色道。

    “哦?”虞凌逸大惊,喜道,“陈家是哪个江湖门派?”

    得安家,再得一个不弱于安家的陈家,实在是意外之喜,虞凌逸禁不住喜笑颜开了。

    “呵呵,陈家倒不是哪个江湖门派。”安乌俞摇头笑道。

    虞凌逸有些失望,又问道:“不是江湖门派啊,难道是大华哪位重臣?”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思又活泛开了。若陈家出了几位权重大臣,于搅乱大华朝纲自然也是有大用的。

    “陈家也不从仕。”安乌俞淡淡回道。

    见虞凌逸脸露失望之色,他话锋一转,正色道:“陈家富甲天下,他们的家业乃是通兑钱庄!”

    通兑钱庄!

    天下谁人不知通兑钱庄?

    稍微大一点

    的州府,很少会没有通兑钱庄。

    金兑银、金兑玉、金银兑铜圆、铜圆兑金银、金银换钞纸、钞纸兑金银、散银兑官银、官银换散银... ...

    既做朝廷的买卖,也做平头百姓的买卖... ...

    不仅遍及大华各郡州,连厥国、沙陀、冼马几国也有不少分号。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这通兑钱庄的东家是谁,没想到居然是陈家!

    巨鹿王的后人,陈家。

    “嘭!”虞凌逸一掌拍下,几乎要把隔在二人中间的书案拍散了,“好极了!”

    “好极了!妙极了!”虞凌逸接连大呼道。他实在是喜不自胜,情难自禁。

    厥国十年前便开始备战,蓄马、养兵皆有所成,目前可谓是兵强马壮,之所以迟迟未战,一方面是大华局势没到最坏的地步,更为紧要的是朝廷军资未足,粮草未够。

    一旦两军开战,决定战果的常常是军需供给,而不是战力差距。

    军费够,则士兵皆能穿铠,战马皆配好鞍,刀枪利而箭矢足。

    军费够,则可八人置一釜,三餐能饱,战时有肉。

    军费够,则无论高低,兵卒皆可宿营而不露宿,行有角靴,冬能裹棉。

    军费够,则将兵伤能得治,病能得养,战死优抚厚恤,遗老遗孤皆能有所依。

    那是二人斗酒时,胥潜梦对虞凌逸说的。

    记得那一日,胥潜梦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最后伏案痛哭。

    他二人酒量相当,斗酒十余年从未分胜负,这是胥潜梦第一次输给自己。

    厥国之难,在于贫:地贫、民贫、国贫。

    南疆之地,多石、多沙而少泥,土层薄而瘠,物产自然不丰。

    三百多年前,端木氏先祖败退至此后,甚至夏汝仁都不愿意派兵追过去。

    也正是因为厥国的地贫,端木氏才恋恋不忘,想要回归故土。

    大华的民生艰难是**,各种各样的**。厥国的民生艰难却是天时之与,虽尽人事,犹有不能为。

    胥潜梦、端木恪之才不可

    谓不高,然,穷其十年之力也未能筹集足战一年的军资。

    “陈家的当家人在哪?”虞凌逸急问道。

    如安乌俞所言,于厥国北征大业,陈家的确比安家更重要。

    “陈家在樊西郡郡府所在的竺州,此去约莫六百里。”安乌俞回道,“今日已是来不及,明一早,我便带你去竺州找陈近北。”

    “陈近北?”虞凌逸有些不明,问道。

    安乌俞解释道:“陈家的管事人是陈近北。”

    “哦,明白了。”虞凌逸了然点头,又笑着问,“你们应当很熟络罢?”

    同为端木氏后人,两家没有不相亲近的道理。

    “呵呵,这些年,我几乎只见两个客人,一个是陈进北,一个是徐啸钰。”安乌俞抚须笑道。

    若不是迎客人说了虞凌逸的武功,他今日也不会想见客。好在祖宗保佑,总算没有错失这个天赐机宜。

    “徐啸钰?”虞凌逸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想起了一个人,乃问道,“他和徐啸衣是甚么关系?”

    他自然知道,大华高手里面有一个徐啸衣,仅次于悬月和易麒麟排在第三。虽未听过江湖上有徐啸钰这么个人,然,仅从名字便能猜到此人与徐啸衣定然有关联。

    安乌俞正色回道:“世人都知道徐家第一高手是徐啸衣,而当家人却是他的二哥徐啸石。”他顿了顿,看着虞凌逸笑道,“但很少有人知道,徐家真正管事的人是他们的大哥徐啸钰。”

    语不惊人死不休。

    江湖上的老人或许知道,徐家三兄弟,徐啸钰年纪比两个弟弟大很多,不到四十岁便名扬天下了。只是,他却好像忽然间过起了隐世生活,已有近三十年不问世事,江湖上自然就没甚么人记得他了。甚至,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这个隐世三十年不出的徐啸钰竟是徐家真正的掌舵人!

    正当虞凌逸思绪乱飞,安乌俞又说了另一句把他吓一跳的话:“此外,我猜若州徐家便是你要找的耒阳王后人。”

第二三二章 二王后人三大家(二)

    听安乌俞说完这话,虞凌逸不觉瞪大了眼睛,问道,“哦?安阁主何以言此?”

    他心里想着,“依皇上所说,当时的巨鹿王由竹兰郡的蹇州逃到了樊西郡的乾水城,而耒阳王则是从下河郡的汉州躲到了檀口郡的稔州。www.uu234.net我既在乾水城找到了巨鹿王的后人,那便说明皇上得到的信报是真的,耒阳王的后人虽也姓徐,却是在稔州而不是若州。怎安乌俞竟说若州徐家很可能便是耒阳王的后人?这倒是奇了。”

    “我原本也不清楚,看了先祖的信才敢这么猜。”安乌俞正色道,“安、陈两家一脉相承同宗同源,这是两家族谱里都写着的。然,安、陈两家却又都历来跟徐家交好,这绝非偶然。”

    见虞凌逸面有疑色,他又道:“二十一年前,安家有一个天分极高的少年剑客,游历到若州时被人杀了。后来,摘星阁查到了凶手竟是徐家的人。要知道,那个被杀的剑客乃是我二伯最喜爱的幼子,安家断无罢休的道理。可结果却是,二伯生生忍了下来,甚至都没去找过徐家。当时族里的人是怎么也想不通,皆以为二伯年老怕事,不敢招惹徐家。”

    “竟有这事!”虞凌逸也是甚感诧异。

    安乌俞点了点头,接着道:“说二伯年老怕事,纯属无稽之谈。以二伯当时的武功,徐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且摘星阁实力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了,更不存在安家不敢招惹徐家的说法。”

    虞凌逸对两家自然有些了解,且安乌俞既敢这么讲,说明安家的实力就算不如徐家也绝对相去不远,乃道,“不错。”

    “二娘气不过,自绝(*)经脉而死,一时间整个族里风言风语的。”安乌俞脸露不忍之色,轻声道,“没多久,二伯就病重了。临死他还千叮咛万叮嘱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安、徐两家的和气。还说是祖上传下的话,陈、安、徐三家要亲如一家。”

    顿了数息,他又说道:“更令人不解的是后面发生的事。”不待虞凌逸开口问,安乌俞接着道,“二伯没多久就去了。在他头七那天,徐啸钰竟带来了一颗人头。”

    “人头?”虞凌逸皱眉问道,“是杀害那个少年剑客的凶手么?”

    “不错。”安乌俞答道,“原来,得知安家的人在若州遇害后,徐家也在查那事。不久便查出凶手乃是徐家一个地位很高的门客。最后,徐啸钰不顾一众人的求情,一剑把门客杀了,割下头,带到我二伯、二娘和堂弟的坟前。”

    听及此,虞凌逸已有所了然,一直微微颔首。

    “直到适才看了那五封旧信,我才明白过来。”安乌俞叹道,“原来,先祖巨鹿王与耒阳王乃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在乾水城改姓隐名后,先祖曾多次派人去汉州打听胞弟下落,只是当时并没有找到。想来,两家相认应当是后面的事了。”

    ... ...

    王府中,何复开一路快行。

    “王爷!有好消息!”一见夏牧炎,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牧炎正在抄写经书,听出了何复开言语间透着的乐呵,竟也有些受了感染,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甚么好消息?能把你乐成这样。”

    “王爷应该猜得到。”何复开卖起了关子。

    大华政局已呈一家独大之势,王府的敌人虽有不少,但真正有威胁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端木氏、一个是端王府。

    眼下能让何复开这么笑逐颜开的事,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两家中有哪家出了事。

    端木氏根基稳固,自不可能出甚么岔子,唯一的可能就是端王府了。

    夏牧炎微微皱着眉,轻笑道:“总不会是端王府来了消息罢?”

    他蛰伏多年,早已在各府各家布了眼线,一些稍大的动静,还是瞒不过这些眼线的。

    “宫里传来消息,至午时三刻端王还没有入宫,我正觉得奇怪,刚好我们的人又送来信报,今日一早,端王回府后便病倒了,府上所有的眷属都守在了他门外。听两个老和尚说,只怕他是不行了。”何复开越说越喜,嘴角扬起的幅度也越来越高。

    “的确是好消息!”夏牧炎忍不住赞道,脸上也挂着盈盈笑意。好像想起甚么,略微一思索,问道,“两个老和尚?那是甚么人?”

    “苦禅寺的和尚。”何复开早已经理清

    了头绪,回道,“是来替悬月老和尚讨说法的。听说端王病倒,就是那两个老和尚给气的。”

    听是这个缘由,夏牧炎也就了然了,再不问甚么,低下头继续抄写经书。

    约莫过了一刻钟,想是经书抄完了。

    只见他收了笔砚,理好了案台,轻声问道:“张遂光还在凌城斋?”

    何复开想了想,答道:“我们的人没法潜到里面去,但四周都已经盯死了,没见他出来。”

    “盐帮... ...九殿... ...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啊!”夏牧炎微微努着眉,抿着嘴,像是在权衡甚么。

    何复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靠近了些,问道:“王爷,要动手吗?”

    ... ...

    徐簌野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喜乐,不仅让张遂光、易麒麟、云晓这三人都答允了去若州参加徐家牵头的武林大会,还和一个武功极高的少年高手过了几十招,最令他开心的是这匹雪鸷。

    才借了一日,他便觉得那匹雪鸷已是自己的知心好友。

    然,想到这马是自己借的,一会儿就要还回去,他的心里就堵得慌。颌王府往摘星阁分堂的路上,他便一直在想,“总得像个甚么由头让他把这雪鸷让给我才好。”

    法子还没想好,安如庆的小院便到了。

    “事情办妥了?”徐簌野还没进院子,便听里面传来了安如庆的声音。

    往常倒也不觉得,这会儿他竟觉乌鸦的叫声都比那好听,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安如庆王八蛋,骗我妹妹嫁给你,还来抢我的马!”

    这当口,他可全然忘了是这个“王八蛋”小舅子火急火燎送来摘星阁劫来的密信,才助自己办成了此行要事。

    徐簌野走进院子,也不理会正在练剑的安如庆,径直行到凉亭坐下。见那里放着些果脯、糕饼,拿起来便吃。

    忙了这一日夜,他早已饿极了。

    将餐盘吃得见了底,他乃从凉亭走出,行到安如庆对面,笑道:“小舅哥,我来跟你做一笔买卖!”

第二三三章 满城静待风雨来(一)

    庇南哨所旌旗鼓动,马皆上鞍,兵皆执枪,枕戈以待旦。www.uu234.net

    然,从每个梭巡的执勤兵脸上,都能看到显而易见的疲惫。备战已半月,他们每日歇息不到三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

    自北邺屠城而返,夏承灿便下令边境戒严,庇南哨所整军备战。朝廷一日未下旨另派主将,夏承灿便一日行庇南主将之权。

    一来,他是当今皇上的嫡孙,贽王既薨,他依制很快便会承袭郡王的爵位,身份尊贵非常。

    二来,他已从夏牧阳处接管了白衣军的金令,先前朝廷下过通文,庇南百官应其便宜。

    再者,哗变之后,庇南哨所千夫以上的将佐非死即撤,所有位缺皆已由贽王派的人补上。

    因着这些缘由,夏承灿虽犯下大错,郡中文武却无人敢有半句违逆,他要钱便设法筹钱,他要粮便竭力集粮。

    “这可是个狠辣的主儿,万万不能触了他的霉头。”想起他在北邺所为,庇南百官皆忍不住悄悄吞唾沫,作如是想,“二十几万人都敢杀,我算哪根葱?”

    北邺屠城的消息传开后,朝野、市井一片哗然。倒不是觉得夏承灿多么十恶不赦,而是难以相信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皇家子弟,竟敢亲率大军夜袭敌城,还... ...杀了二十几万人!

    这是何等的果敢、霸决!

    事后这半月,夏承灿也一直在想,“屠戮北邺,我做错了么?”

    错,自然是错了。

    “端夫子授领兵之道,首戒便是枉杀无辜。害我父王的乃是厥国将兵。”

    那后悔么?

    “男子汉,便是行恶也要光明磊落。错既铸成,便无怨无悔,但求有来生、来生还有来生,生生世世为北邺人做牛做马,以偿我今世冤债。”夏承灿每每在心间想。

    原以为厥国得知屠城之事后,定会举兵北上,是以,大军回营后,夏承灿便下令全军戒严备战,没想到三万余人等了十几日,犹未见到半个敌兵攻来。

    “端木玉在想甚么?”

    夏承灿一时想不通。

    正当他搓须琢磨中,一个亲兵行了上来,躬身报道:“世子,都城来了急信。”

    信?

    想起父王遇害的缘由便是三封信,夏承灿气得双拳握得发紫,双目睁得赤红。

    亲兵躬着身,低着头,双手捧信,虽看不清他形容,也已感觉到了不妙,正暗暗叫苦。

    不想这时双手一轻,信已被取走。是的,夏承灿把信取走的瞬间,亲兵觉得双手甚至全身都陡然一轻。

    信封正中是:承灿亲启。

    这个字迹,夏承灿并不熟悉,倒有些好奇了,乃去了火漆,取出信张。

    信上仅有两行字:

    都城局危,王府事在即。你我皆血仇,便在此。

    盼兄即刻北上,合力!

    信末勘名为:承炫。

    “竟是夏承炫?”

    ... ...

    端王未入宫理政的消息,很快便在都城传开了,继而,他病重堪虞之事也广为各家所知。

    永华帝正在卧病中,宫里早传出他危在旦夕的消息,现今,摄政

    的端王又倒下了,朝堂之上已无主事之人,如此危局,百年未见。

    一处暗室中,数人围坐,烛光如萤,照不清其脸面。

    “你们怎么看?”一人开腔问道。

    一时诸人交头接耳,轻声论议。

    “皇上、端王皆已年迈,此次... ...”顿了顿,再道,“王殿下乃是唯一的嫡皇子,这拥立新主可是个不小的功劳啊,各位!”

    “何大人所言有理。”

    “不错!”

    “眼下朝局困顿如此,若王殿下统御群臣,定能扭转乾坤!”

    “正是如此。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大华不能一日无君。历来新主登基,都会重赏首拥之人,不如... ...?”

    “这个... ...端王毕竟还没死啊?”

    “此次,苦禅寺的高僧已经说了,他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还是再等等罢?端王咽气了,我们便拥立王殿下为新君?”

    “就是,如此甚好!”

    “嗯,这般便稳妥了。”

    “那便说定了,我们都在这上面签名,托人送到王府,让王殿下早做准备!”

    ... ...

    四大异姓王遣世子质居都城,朝廷自然不会慢待。不仅日常用度充裕,还有敕建的行辕府宅,门口还挂着夏汝仁的亲笔御批,便是历朝皇帝驾临,也得下辇步行。

    今日,难得四大异姓王世子齐聚公羊王府行辕。

    厅上坐了五人,除了四位世子,还有楚南将军的公子欧潇潇。

    “颂我,你以为如何?”诸葛星辰打破此间沉闷,开腔问道。

    然,公羊颂我只是看了看他,并未答话。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他畏缩,而是身为王府世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羊王府的立场。

    如今情势,他何敢随性?

    四人同为质子,却历来以公羊颂我为首。一来,公羊王府实力最强。二来,公羊颂我年纪最长。三来,公羊颂我质居最久。

    是以,但有大事,三人都会来问他,公羊颂我也从不推诿客气。

    唯独这一次。

    于他们这些华子监的学员,端王只是端夫子。授众人为人之道、为臣之道、领兵之道的端夫子。而于政事,端王就是端王,大华如今的摄政王。

    “哼,好好的端夫子,突然就病重,要说没阴谋,我可不信!”皇甫天纵从座上起身,站到厅中一脸冷笑道。

    说完,直勾勾地看着欧潇潇。他年纪尚幼,言语间也就少了几分斟酌。

    “看我作甚?”欧潇潇本就心情不佳,被他这么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叱道。

    皇甫天纵丝毫不惧,骂道:“便是你姐夫夏牧炎使人干的腌事,你还来问个甚么!”

    “天纵!说甚么浑话!”公羊颂我厉声骂道。

    皇家之事,有根有据尚且要慎思而言,何况是这等无凭无据的臆想。皇甫天纵刚说完那话便自觉不妥,又经公羊颂我警示,一时醒悟,老老实实坐到了位上,再不去看欧潇潇。

    “潇潇,天纵性子烈,言语欠思量,你莫往心里去。”公羊颂我笑着做

    起了和事佬。

    今是月初,院监照例休学,也是四位质子约好小聚的日子。

    四人都已听说了端夫子病重之事,正在议论中,却听小厮来报,乃是欧潇潇找上了门来。

    欧潇潇来都城已有四年,与众人也甚熟络,且还是致知堂的同窗,自没有把他拒之门外的道理。

    原来,他此行是想打探端夫子的事,众人自然便论议了开来,于是有了适才诸葛星辰问公羊颂我。

    欧潇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置气,又正色谓皇甫天纵道:“此事与王府有无干系,我自不敢出口言保。然,我对端夫子,只有说不尽的感激、敬慕。我对夫子的关心,纯出肺腑,与你们并无二致。告辞!”

    此话言毕,乃拂袖而去。

    “潇潇!潇潇!”

    “潇潇!潇潇!”

    公羊颂我、百里剑意几人在后唤,他也是不应,显然去意已决。

    “天纵,找个时间跟他说声不是罢,毕竟是数年的同窗好友。”公羊颂我正色谓皇甫天纵道,“今日潇潇找我们打听夫子的事,我信他绝无恶意。”

    诸葛星辰也忍不住搭话了,轻声道:“天纵,你这般怀疑潇潇,实在有点伤人心。我们认识他也不短了,他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他在都城就一个姐姐,往王府跑得勤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想来,王所谋之事,他也未必知情。否则,他想知道甚么,直问王不就得了,何必来问你我。”

    “是了,我适才实在口无遮拦说了浑话。明日回了院监,我便给他赔不是。”皇甫天纵脸露悔色,轻声回道。

    出了公羊王府行辕,欧潇潇便驱骑直往酒楼奔去。跟班的小厮见他脸色铁青,担心他做甚么恶事,紧紧跟在了后面。

    好在他只是点了酒菜,一个人自顾吃喝起来。

    “小二,上酒!”

    跑堂伙计听了这唤声,忙端着一坛精酿“百草仙”上了楼去。

    小杯不能尽兴,又让人拿来了大碗。撕开酒封倒满,再一口而干。

    “百草仙”是有名好酒,今日欧潇潇却越喝越苦,越喝越酸。

    “现在大家都说是姐夫杀了颐王、颌王及贽王,这怎么可能?姐夫向来是个喜欢抄经、弹琴的文雅之人,怎可能做这等狠绝无情之事?贽王... ...贽王可是他的同母胞兄啊!怎么会?姐夫怎么可能会作这等事?且姐夫从来便不受宠,哪里做得来那些事?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咕噜... ...咕噜”又是一大碗酒喝下。

    无数疑问在心间,把欧潇潇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行,今日说甚么我也要去一趟王府,当面向姐夫问个明白。”欧潇潇放下酒碗,急忙冲下酒楼,翻身上马,朝王府赶去。

    “哎...客官,回来!回来啊!你还没结账呢!”掌柜的急忙追出了酒楼,在他身后大声呼喊着。

    ... ...

    “回来!回来!”安如庆追出府门,拼命吼着,“徐簌野,你给我回来!”

    见他骑着雪鸷已经走远,气得捡起一块石头,朝他消失的方向使劲掷去。

第二三四章 满城静待风雨来(二)

    利字街,一匹白马由北往南疾驰,骑上的白衣公子一路忘形大笑。www.uu234.net

    明康街,一匹黑马自西向东飞奔,执缰的黑衣公子咬着牙黑着脸。

    “嗷~~~”

    “嗷~~~”

    两街交汇处,黑马躲闪不及,被白马撞翻了在地。

    徐簌野见自己把人给撞了,忙跳下马来,正准备过去查看那黑衣公子的伤势。没等徐簌野行过去,那黑衣公子便牵起坐骑,跃上马背,继续奔去。

    “喂,你若有甚么事,去利字街街首找安如庆... ...”

    欧潇潇这会儿又急又躁,哪里有心思理会他在后面说了甚么,只顾驱马直奔王府。

    “呵呵,这倒是个怪人呢。”徐簌野见对方似乎也无意纠缠,耸了耸肩,沿着利字街一路赶往城关。

    自己偷了人家一匹奇珍宝马,哪里还敢在这都城逗留?便是徐簌功、徐簌玉二人,他都不想去见了,只想赶紧回到若州的家里。

    “哈哈!雪鸷是我的啦... ...”

    召开武林大会的地点定在若州,已是难以改变,张遂光倒也想得开,已不再为此烦忧,决定先留在都城完成手里的事。

    只是一百坛“白”已喝完,其他酒似乎也难解嘴馋,索性便坐在院子里,整日钓鱼。

    管事给张遂光备了一个径直逾半丈的木桶,专用来暂养他钓起的鱼。

    有鱼咬钩了,张遂光眼睛眯了起来,轻轻一扯,一条色彩活泛的红鱼便被拉出了水面。

    张遂光把鱼放入木桶中,笑着自语道:“今日运气不错,竟能钓到火鲤!”

    观赏了好一会儿后,乃朝院外叫道:“进来罢。”

    两个黑衣人应声行了进来在张遂光面前站定,除去斗篷,原来是菩提心和“海棠”。

    “先说说夏牧炎派往锦州的那些死士怎样了?”张遂光坐在石椅上,一手撑着扶栏,一手抱着一个酒葫芦,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问。

    菩提心躬身答道:“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算脚程,应当会在司马庙截住他们。”

    “嗯。”张遂光随意应了声。

    见他似乎一时并无开口之意,菩提心乃道:“夏牧炎在城西圹家集樟树林边上的那四百余洪海死士,也已经分成几拨隐起来了,都有我们的人盯着。”

    “嘎吱!”张遂光转了一下脖子,再满足地呻吟了一声,乃应道:“嗯,好。接着说。”

    他脸上的形容,任谁也看不出究竟是无所谓,还是成竹于胸。

    “这几日胡凤举走动频频,二品以上的京官,他几乎都跑遍了。”菩提心轻声道。

    张遂光难得插嘴,笑道:“看来他们行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盯紧些。”

    “是!”菩提心正色应道,“就在昨日,他把城关和皇宫的守兵、守将全换了,都城各大关卡已全是他的亲信。”

    都城执金令便是都城城防的首官,皇宫的禁卫军及城内的四万余执金卫皆归他辖制。且厥国夜袭之事后,永华帝把都城外防的驻地军营也交给了他。

    “嗯。”张遂光终于皱了眉,微微露出了难色,“我们的人,有没有把握撕开城关的防卫?”

    菩提心脸上一滞,有些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答。

    “没把握?”张遂光的额眉皱得更深了,冷声问道。

    菩提心急忙回道:“殿主,通关台编制的守军是五千二百人,值昼是两千九百,值夜是两千三百,加上离城关不到十里远的执金卫南大营,我们的人实在难以办到。”

    听了这番解释,张遂光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又问道:“那执金卫的南大营有多少人?”

    “总共三千人,值昼约是一千七百,值夜不足一千三百。”菩提心答道。

    也就是说,城关处的守军白天有四千六百人,晚间有三千六百人。

    这种防卫,江湖上有几个门派能冲得开?

    “我们能动用的人还有多少?”张遂光沉声问道,“把盐帮的人也算上。”

    菩提心稍一沉吟,手指掐了掐,回道:“九殿在都城可以动用的人还有六百余,盐帮那边,我适才跟李长老

    聊过,他说约有一千人。”

    “渠州、木州、司马庙的人全部加起来有多少?”张遂光又问。

    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众近三万,然,总堂却是在千里外的浮阳郡丹阳城,可谓远水难救近火。

    “九殿在这三个州府的人不多,加起来约莫两百人。盐帮我尚不知实数,但前几日李长老有说过,上河郡闹疫病,我们在那几州的人都暂退去了丹阳城,想来人数也不会多。”菩提心答道。

    盐帮的人、九殿的人也是人,疫病来了照样会染病身亡,是以,李学辞把上河郡靠近屏州的几个分舵都撤了,人已调去了丹阳城。原是想着自家帮主要召开武林大会,要用的人很多,便提前做了准备,没想到,这下竟坏了事。

    “知道了。”张遂光支着身体的手轻轻捋着短须,沉声道,“你们下去罢,近来有事做,都打起精神来。还有,外面那些王府的探子,全给我杀了!”

    菩提心、“海棠”应了是,躬身退下。

    “恨红尘,你的人要盯紧徐家的动静。”张遂光想起这事,又道。

    “海棠”听店主有事交代,当即转过身,恭声回道:“是,殿主。”

    ... ...

    近几日,略有空闲,夏牧炎便会坐下来抄写经书。他向来的习惯都是,越到紧要时刻,便越要沉住气。

    此时他正抄着《周易参同契》,一旁垒放着已誊写完的《悟真篇》。

    写好的一页是:可不慎乎!御政之首,鼎新革故,管括微密,开舒布宝,要道魁杓,统化纲纽。爻象内动,吉凶外起。五纬错顺,应时感动。四七乖戾,离仰俯。文昌统录,诘责台辅。百官有司,各典所部。

    夏牧炎写完,轻声诵念,脸浮盈笑。

    见客未至,便又翻开了另一页,其上乃是:是非历藏法,内视有所思。履斗步罡宿,六甲以日辰。阴(*)道厌九一,浊乱弄元胞。食气鸣肠胃,吐正吸外邪。昼夜不卧寐,晦朔未尝休,身体日疲倦,恍惚状若痴。百脉鼎沸驰,不得清澄居。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祀祭,鬼物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欢而意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举措则有违,悖逆失枢机。

    他抄写至“晦朔未尝休”时,何复开行进了书房,轻声报道:“醴国公和胡大人来了。”

    看着未抄完的经书,夏牧炎脸露惋惜之色,旋即笑了起来,谓何复开道:“走罢!”

    偏厅之上,胡凤举、胡秀安父子有些紧张地喝着茶,见夏牧炎行过来了乃站起了身。

    “舅舅,秀安,快坐!”夏牧炎笑道,“跟我客气甚么!”说着,在主位坐定。

    胡秀安搓磨着手掌,脸上形容有些别扭,好半晌不知该说甚么。

    夏牧炎笑眯眯地看着他,清声道:“秀安,都到了这个时候,多思已是无益。朝前看,当有一片坦途。”

    他二人是表兄弟,也是从小玩到大,感情自然是有的,只是胡秀安每每想起夏牧炎做的那些事,总觉得和他再难以亲近。听他这么说,倒以为他在警示自己,忙收摄了心神。

    “是,王爷!”胡秀安正色回道。

    “呵呵,你我是表兄弟,你还和以前一样唤我牧炎便好了。”夏牧炎笑道。

    三十几年来,二人皆是以名字相称,适才那声“王爷”,胡秀安却是脱口而出,倒不是有意为之。

    眼下的夏牧炎哪里还是往日的夏牧炎?不知不觉间,胡秀安已自觉矮了几个身位。

    见他有些发愣,夏牧炎也不再去多管,乃谈起了正事:“城防、宫防可都换好了?”

    “都换好了,全是我的心腹之人。”说起正事,胡秀安总算精神了起来,回道,“饶是如此,我仍扣住了几个将佐的亲眷。”

    夏牧炎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便好了。”

    行这等大事,不能出半点纰漏,自然是越保险越好,显然,胡秀安的作为,他很满意。

    “倪居正的人回宫了么?”夏牧炎又问道。

    端王摄政后便令倪居正彻查三王之事的来龙去脉,倪居正得令后立即派出了数百人分赴屏州、锦州及帛州,此时已过去十余日。

    “大部分被我们的人截杀了,仍有一些

    回了宫。”胡秀安轻声回道,神情有些忐忑。

    “这个时候,不要出岔子。若截不住所有的人,便先制住倪居正。”夏牧炎扬了扬眉,又道,“夏靖禹那边盯住了罢?”

    在他看来,最大的心腹之患便是城南的那四万白衣军了。

    胡秀安自然知道此事紧要,早已做了周全安排,当即回道:“马笃善的六万人已进驻到城南,距白衣军大营不过三十里。一旦他们有异动,马笃善便会引军拖住他们。他的人战力虽不如白衣军,但毕竟多了两万,且只要拖住他们,出不了岔子。不过... ...”

    “不过甚么?”夏牧炎正色问道。

    胡秀安有些忐忑,轻声回道:“不过我跟他讲的是,事成之后,允他大将军之位。”

    夏牧炎脸色由冷转暖,笑道:“这有甚么?有功自然当赏。他若能牵制住白衣军乃是大功,大将军之位如何便许不得!”

    要使唤一个正二品的将军,不许以高官厚利,实在难为。夏牧炎出不得王府,只得由胡秀安代为游说。不料马笃善竟开口要了大将军之位,这当口的,胡秀安自无讨价的余地,当即便应允了下来。

    胡秀安适才还担心,自己未经他同意便应允了马笃善他会不乐,没想到夏牧炎竟并不着恼,心下乃宽慰了许多。

    “父皇怎么样?”夏牧炎又问道。

    这些天,一直是胡秀安和何复开替他在外面跑腿,他想知道甚么都是通过他们二人。

    胡秀安是宫防大臣,每日都会例行把太医叫来,问询永华帝的身体情况,听夏牧炎问,乃答道:“午时,三位太医给皇上会诊,虽未明言,但都说皇上状况很不好。看来殡天便在这几日了。”

    “嗯,这几日要看得勤一些才好,不要让其他甚么人靠近父皇。”夏牧炎强忍笑意道。

    他受冷多年,自然对永华帝颇有怨恨。眼下正值自己登基的紧要时刻,他当然巴不得永华帝越早死越好。

    心里虽是这么想,嘴巴上自不敢这么说,只是心中喜乐,也就不易掩藏了。

    “朝堂上是甚么风向?”夏牧炎又问道。

    说到底,他登基是要有大臣支持的。多年来,王府是暗里蓄力,明里朝堂上的附臣可是少之又少,且品阶皆不高。这种时候,那些人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一直未言语的胡凤举捋了捋山羊胡子,笑着答道:“朝臣多是墙头草,那些亲贵大臣,我几已访了个遍。除了几个老顽固,其他人自然不敢有话讲,皆愿签联名书拥立你为新君。”

    原以为夏牧炎听了之后会很开心,没想到他却是默而不语,轻轻攥着手指,许久乃道:“柳延年、赵清风他们几人都是手握实权的一品大臣,在朝堂上威望颇不低,他们若是有异议... ...”

    胡凤举虽未说出未同意的那几个人,夏牧炎却早已了然于胸,摇着头道:“柳延年和赵清风这些人都是端王多年的至交。端王不死,这些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上位。万一这时候端王要推谁,这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我们未必能占甚么便宜。”

    “那...?”胡秀安已有了然,轻声道,“可外边都说端王油尽灯枯,快不行了。”

    夏牧炎摇着头,皱眉冷声道:“此事未必可信。便是真的,我们也不宜等。他若一日不死,朝中那些墙头草便一日不会真的臣服于我,那些老东西便一日不会支持我登基。”

    胡凤举压低着嗓门,轻声问道:“是要动些手脚吗?”

    “先不急。”夏牧炎摇头道,“若父皇殡天他还没死,我们再动手。”

    “嗡~~~”欧潇潇脑中一震,瞬时一片空白。

    自酒楼出来,他便一路策马狂奔,便是狠摔了一跤也不稍做逗留,直往王府奔来。

    恰好今日王府外的执金卫都换成了王府的人,欧潇潇常往这里跑,他们自然认得,也就没有强加阻扰,放他进了府来。

    欧潇潇跑去了“汐苑”,没有见到夏牧炎,后来遇上姐姐才知道醴国公父子在府上,便猜到他们在偏厅。没想到刚过来,便听夏牧炎要害端王。

第二三五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一)

    一早起来,安乌俞便翻开了历书。m.www.uu234.net

    七月初三,癸未月,壬辰日,宜访友、订盟、祭祀、祈福。

    “果然是个黄道吉日。”他忍不住叹道。

    看了那六封信,安乌俞竟整宿未睡好。一早醒来,他感觉自己似乎忽然年轻了几十岁,时光如歌且前程锦绣,由心生出一种只争朝夕的念想。

    二十年前,二伯把族里延续三百多年的秘密传给了他。他虽知自己祖上原本是姓端木,却没料到会是前朝的巨鹿王。

    这会儿他才明白,为甚么祖宗要传下族长密训:灭大华,复祖姓。

    十几年来,他暗里奔忙,一直也未见事有可成之期,几乎已是心灰意冷。直到大华近来生出这许多祸事,他那复姓大业的心思才又活泛起来。

    虞凌逸送来的六封信,五封是给安乌俞解惑,另一封却是给了安家一个希望。

    一个让安乌俞认为,值得为之付出一切代价,孤注一掷拼一把的希望。

    昨日已约好,辰时初刻二人在摘星阁门外碰面,估摸着时间快到,安乌俞拿起佩剑行了出去。

    ... ...

    褚忠去了安咸,颌王府上高手仅剩杜、庆忌、华方、应声、穷奇、饕餮六人,好在刚提拔的两个亲兵百夫武功都不差。

    虽知外面很危险,夏承炫今日却不得不出门一趟。

    马房中,一队亲兵各牵一马站定,四驾麒麟辇也依次列好,夏承炫不假思索地上了最前面的车辇。

    一个形似卢剑庭的瘦高男子上前几步,靠近风窗候令,只听里面传来声音:“剑星,去颐王府。”

    卢剑星应了一声“是!”,再叫了一声“起!”,亲兵各上各马,辇夫各就各位,缓缓出了王府小门。

    颐王府与颌王府相去三十余里,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

    夏承炫没有叫人先送去拜帖,他知道,这时候夏承焕肯定会在府上。

    依眼下的形势,颐王府、颌王府、贽王府都斗不过王府,只有三家合力,才有一线胜机,夏承炫决定迈出这第一步。

    辇队在颐王府侧门停下,卢剑星取出腰牌给到府卫,再谓他道:“我们家世子有要事找承焕世子商议,快去通报。”

    言毕,领着辇队径直朝府内行去。

    门口六名府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来拦。

    ... ...

    陈家在竺州虽算是大家,却少与人往来。是以,竺州上至州府,下至百姓都对陈家知之甚少。甚至连陈家的当家人是谁,府上有哪些人都一无所知。

    竺州人看来,陈家就是做药材买卖的,在竺州西南的陈家集有个占地很大的庄子,仅此而已。

    如此身家在竺州算是一方巨贾了,自少不得有人动些歪脑筋。然,不管是官府还是悍匪,从无人占到过半分便宜。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知道了陈家绝非善类,慢慢地都对它敬而远之了。

    陈家向来不好客,除了佣仆出去置办些菜、肉、柴火之类的什物,府门几乎一年四季都是关着的,更使它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常年不待客的陈家,今日却来了一位座上宾。

    陈家客厅上,一位黄发枯槁老者正悄然端坐。

    “啸钰兄久候,近北有失远迎!”白净微胖的陈近北快步行来,一路作揖致歉,满脸喜笑盈盈。

    黄发老者执手回礼,呵呵笑道:“又来叨扰了,近北勿嫌才好。”

    陈近北看起来顶多也就五十余岁,而观黄发老者的面容,少说也过古稀之年,二人却以兄弟相称,似乎也颇为相熟。

    几句寒暄之后,主客坐定,黄发老者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上月,徐家一位长老在竹兰郡的庐州探到一处生铁矿,储量之巨,前所未闻。”

    原来,这个黄发枯槁老者便是徐家当家三兄弟的老大,隐世多年不出的徐啸钰。

    “哦?竟有这事?实在太好了!”陈近北双眼一瞪,重重一巴掌拍在腿上,震得脸皮轻颤。

    徐啸钰抚须笑道:“这位长老原本只是去寻绿硝石炼丹的,竟无意发现此矿,实在是天赐之喜!”

    “哈哈,正是!”陈近北不住点头,忽然正色谓徐啸钰道,“可不能让朝廷知了此事啊!”

    “朝廷如今已是自顾不暇,眼下哪有心思在探矿之上?且庐州府上下我们都打点过了,官府衙门绝不会再干涉的。上月底,徐家已向州府买下了那矿脉所在的五座山。矿脉五十里方圆内的四百余户百姓,徐家也都给了每家一笔不菲的银钱,且在州府为他们置了田地,他们自然各个感恩戴德,欢天喜地迁了过去。来此前,我已遣派了三百余人过去,筹备开矿之事。”徐啸钰讲完此间原委,脸色变得有些为难,正色道,“然,矿藏之地地势颇险峻,要想开矿还得先雇人、置器、开山、修路,耗费甚巨,我这才找上了门来。”

    陈近北呵呵一笑,满脸的豪气,朗声回道:“啸钰兄客气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兄长有此宏志,小弟实在钦佩得很。若能为大业出一份力,陈家自然义不容辞!需要多少银两,但讲则可。”

    二人交情匪浅,可谓知心。徐啸钰似乎料到陈近北不会拒绝自己,是以,虽听他一口答允,脸上倒也并无异色。

    他捋了捋黄胡子,沉声言道:“开山、修路都是苦差事,给役夫的工钱应当从优,日常衣、食、宿不可不足。”

    “这是自然!”陈近北点头赞同。

    “开矿之事万不可耽搁,役夫之外,自得日夜有人监着,最好都是江湖人。”徐啸钰沉声道。

    江湖人拿钱办事向来稳妥,能武功,也压得住场面,最是监工的好人选。

    “不错!”陈近北郑声赞同。

    陈家庄上至门客,下至扫地做饭的帮佣,无不是跑江湖的老手。江湖人看重名声,拿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一些死士甚至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却极少有听说有拿钱背主之事发生。

    “冶铁所需的一应器具甚多,要备足、备全耗时只怕不短,最好现在就去定做。”徐啸钰又道。

    正如他先前所说,现在虽找到了矿脉,买下了矿山

    ,然,要想采出矿藏,还需雇人、开山、修路、置器。开山、修路需要不少时日,期间正好找人锻造炼矿所需的器具。

    “自该如此!”陈近北笑着回道。

    “我想把大华有些名气的锻铁师傅和铁匠都雇到庐州来,锻造炼矿器具诸事便在山脚下办好。”徐啸钰又道,“山下铸器,山上开山、修路,少不得还要帮衬的小工。”

    陈近北微微一沉吟,摸了摸鼻子,言道:“只怕非万人不能成事。”

    徐啸钰摇了摇头,笑着道:“粗略估计,最少需要两万人!”

    要的人越多,自然说明矿藏越大,于他们而言,矿藏自然是越大越好。

    “如此,妙极!”陈近北双掌前后相抵,大笑道。

    要谋此大事,为难之处有四:筹钱、集粮、买兵、炼器。

    其中,首难便是炼器。

    为防止民变,各国朝廷都对生铁矿脉管制极严,要想大量打造兵器,难如登天。是以,历来民变极少功成,反倒是军队叛乱事成者众。

    有钱便能集粮,便能招兵买马,眼下有了这个可炼兵器的矿场,事已具可成之期。

    二人相视数息,似乎皆能看到对方眼里燃烧的熊熊火焰。

    “此事需耗费多少银钱,陈家一力承担便是。”陈近北正色谓徐啸钰道。

    陈家有钱,有的是钱。然,这些钱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陈近北愿意不计较得失助徐家开矿,因的便是陈家历代非族长不传的祖训。

    灭大华,复祖姓。

    陈家富可敌国不假,大华式微也不假,然,陈家要想谋此大事,仍不异于蚍蜉撼树。

    陈、徐两家交好,陈近北做上家主之位后便得知了徐啸钰所谋之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相助。

    他并不知道何以徐啸钰会如此偏执于此事,也从未问过缘由。但他深知,二人乃是茫茫世间的同道人。

    是了,此间当还有一个安乌俞,三人乃是至交。

    三人一直守着一个默契,那便是相互之间绝不查究对方底细,也从不过问缘由始末,这既是保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保?

    “约莫九十万两。”

    徐啸钰并未多思,一口便答了出来,显然事先已经过详细计量。

    世人皆以为,徐家乃武林中的百年世家,不只武学底蕴深厚,家底想来也极其殷实的。

    实则,百年来徐家虽积攒了不菲的家资,却远不足支撑他们这些年来的豪气。这大笔花出去的钱,多半都是通兑钱庄的银钱。

    以往每次都是几万两、几万两的借支,最多一次也不过十五万两,而今日,徐啸钰一开口便是要一百二十万两!

    陈近北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思索,又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茶,仰头重重呼了一口气。

    徐啸钰一直努眼看着他,并未开口询问、催促。

    “我给你一百二万两。”陈近北放下茶杯,一脸正色道。

    ... ...

    府卫是在灵堂上找到夏承焕的。

    夏牧仁的葬仪早已办完,颐王府的灵堂却还没有撤去。每日早、中、晚,夏承焕都会到此,为亡父守灵。

    “父王,我该如何才能带着王府,带着母亲、弟弟、妹妹走出眼下困顿?”

    这句话,夏承焕已不知在夏牧仁灵位前问了几百次。

    “世子,承炫世子求见,现下... ...他直接便进了府来,我们拦不住,现下应当正在偏厅候着了。”府卫战战兢兢报道。

    按大户人家的待客规矩,客人造访之前应当先送上拜帖,以便主家安排时间。

    若事先未送过拜帖,则客人必先在府外暂候,待主家应允,方得入府。

    府卫让夏承炫直接进了偏厅,显然已是坏了王府上的规矩。

    “夏承炫?”

    听了这三个字,夏承焕霍然起身,快步行到府卫身旁,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

    原以为是世子爷气极,要拿自己开刀,吓得浑身哆嗦,立马跪伏在地。没想到,夏承焕提着刀,直往偏厅奔去,留下一脸懵懂、诧异,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报信府卫。

    “嘭!”夏承焕上来便是一脚,把背身站在厅上的夏承炫狠狠踢倒在地。

    不待他起身,又是一脚踢在了他胸前,把他整个儿踢番。

    “若不是颌王府的人一路拖住了神哨营,父王何至于遇害?”

    夏承焕越想越气,整个人近乎癫狂了起来。

    见夏承炫刚挣扎着站起身,夏承焕又是蓄力一掌,狠狠拍在他脸上,扇得他满口鼻都是鲜血。

    所谓穷文富武,皇家子弟,没有不修武的。夏承焕已二十八岁,练武二十年,身手自然不弱。这两脚一掌皆是力无保留,已把夏承炫打得脏腑翻滚,耳鸣目眩。

    “若不是你派人一路捣鬼,神哨营早就赶到坪上原了,我父王何至于被贼人害了!”

    夏承焕怒不可竭地嘶吼着,眉脸已经气得扭曲。言毕,双手握紧刀柄,照着夏承炫的脖子砍了过去。

    刀刃距他肤皮不足两寸时,终于又停了下来。

    夏承焕重重喘着粗气,目眦尽裂,犹如恶鬼。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仿似有几百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蛊惑。他握刀的双手也一直微微晃着,似乎有几百个亡灵在推着刀刃朝夏承炫的脖颈砍去。

    夏承焕用刀面压着夏承炫的肩膀,已在他的颈上割出了数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袍领。

    饶是如此,他仍是直挺挺地站着,双眼紧努,脸不变色。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甚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清楚记得自己此行所为何事:请罪、定盟。

    “孩儿,错不在他... ...”

    “孩儿,错不在他... ...”

    “孩儿,错不在他... ...”

    就在他怒火攻心、迷失心智的时候,似乎又有另外几百个声音

    在他耳边轻语,这分明便是夏牧仁的语气。

    “父王... ...”夏承焕轻呢一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哐当”一声,他终于把手中带血的刀丢开到了一边。

    ... ...

    正事谈完,陈近北领着徐啸钰在院子里散步。

    虽还未入秋,庄子里的桂花树却开起了些小花,香味已是沁人心脾。

    小径走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愧是对忘年之交。

    他们的心里都守着很多秘密,既不能诉与人听,又不可置之不理,长久以来,都是趣乐少,烦忧多。二人都以为,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如此志趣相投的人,委实是生平幸事。

    大业成败且不论,有良友如卿,此生也已无憾。

    “听说江湖上又要重整武林盟了,想来徐家不会错过如此机宜罢?”陈近北话锋一转,问徐啸钰道。

    大华的武林异常强悍,倘使齐心一处,实在是一股极强的势力。若能成为武林盟主,使驭天下群雄,便是大华皇帝也是丝毫不用惧怕。

    以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足够资格争一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

    何况,徐家又岂是一般的武林世家?

    “三弟已经在绸缪此事。簌野这混小子得知老三的心思,留了一封信便没了影,说是由他去游说那几位大人物。”徐啸钰笑着说道,脸上颇有几分欣喜之色。

    “只怕此事也不易为啊。”陈近北停驻脚,又道,“盐帮、御风镖局、素心宫、小金山、流浊寺几大门派也不容小觑。”

    陈家的人虽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然,摘星阁的信报,向来都会抄送一份过来。陈近北可说是,不出门已知尽天下事。

    他说的那几大门派,不仅门人皆不少,也都有一流高手坐镇,若有心相争,未必便弱于徐家很多。

    “不错。易麒麟、张遂光、云晓、金参封、如衍大师几人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武功都是绝顶的。”徐啸钰正色道,“后面几人倒还好,对上易麒麟,嗯... ...上月他们在都城端王府见过,老三说他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自端王府出来后,几人就江湖局势坐在一起商议过,其间徐啸衣便刻意感应过易麒麟。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并未因年老而退步,反而又精进不少,自忖绝无必胜把握。

    “徐兄,徐家要尤其关注云晓。”陈近北正色道。

    徐啸钰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奇问道:“哦?这云晓还刻意隐了自己的武功?”

    “这我倒不清楚。”陈近北摇头道,“安兄与妄无月颇有交情,你是知道的。六年前,云晓在小金山胜了金参封,当时他是在场的。事后安兄曾对我说过,云晓已得师祖真传,日后将是天下第一。”

    “有这事?”徐啸钰脸色大惊,喃喃道,“妄无月故去之时,云晓年纪尚幼,倒真没有想到她能尽得真传。乌俞也从未跟我说过此节啊。”

    正在这时,陈近北的长子陈路之快步行了过来,笑谓二人道:“徐伯伯、父亲,安伯伯带着一人来府上了。”

    二人听了脸色皆是一喜,相视而笑,“今日难得我们三人又凑到一起了。”突然想起陈路之说安乌俞是带着一人来的,又问道,“另一人是谁?如箴还是如庆?”

    “不认识,是个五十余岁的英武汉子。”陈路之回道。

    徐啸钰拍了拍陈近北,笑道:“不管这些了,乌俞既来,我正好他问问云晓之事。”

    ... ...

    夏承炫回到马房时,众亲卫见他口鼻、脖颈皆是血,各个又惊又怒,纷纷拔刀出鞘。

    “干甚么!”夏承炫冷喝道,“收刀!”

    “世子!”卢剑星已冲到了廊下,听了这话,一脸的不甘心。

    卢剑庭和夏牧朝一起死在了天门城,卢家上下没一个有半句怨言。卢剑星也毛遂自荐,接兄长的班做了王府的护卫百夫。

    卢家受了颌王府的恩情,几世人也报答不清,便是要卢剑星为夏承炫去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眼见少主这幅形容,显然是受了虐待侮辱,他如何受得了?

    “剑星,走!莫要坏了我的大事!”夏承炫厉声呵斥道。

    卢剑星不怕死,却怕自己不能尽忠。一听说要坏少主大事,只得恨恨归刀入鞘。

    夏承炫进了最末的一个辇厢,沉声道:“出城关,去白衣军大营!”

    ... ...

    陈近北、徐啸钰二人正往回走,行不到百丈便与安乌俞、虞凌逸碰上。

    “眼前这个黄发老者乃是个高手!”虞凌逸心里暗叹,“大华不愧是崇武圣地,光是这进院子中,便有两人不弱于我。”

    “高手!”徐啸钰也是暗暗心惊,想着,“甚么时候江湖上多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只怕比我也不差丝毫。”

    安乌俞快行几步搀住了陈、徐二人,笑道:“适才听路之说徐兄也在此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哈哈... ...实在是天公作美啊!”再拉着二人行到虞凌逸身边,“这位是... ...虞先生。他找你们有极紧要的事。你说巧不巧,来这里的路上虞先生已对我说过,自这府门出去,他便直去若州找徐兄。哈哈,实在是天公与之,没想到徐兄今日也到了这府上。”

    如此巧合之事,若不是天公有意为之,如何能成?

    老天既有意撮合,岂不意味几人所谋之事已得天时?

    既得天时,何愁大事不成!

    念及此,他的心里止不住地热血沸腾。

    陈、徐二人皆与安乌俞相交多年,却从未见他开怀大笑过,不禁暗暗诧异,皆想,“究竟是甚么事,竟让他如此欣喜?”

    虞凌逸与陈近北、徐啸钰相互见过礼,乃笑道:“虞某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找陈先生商议的。正如安阁主所言,虞某下一个准备找的便是徐先生,没想到阁下竟恰巧在此间,实在是好极了!”

    陈近北料知虞凌逸与二人所议之事定然极秘要,乃谓他道:“既如此,不如换个地方,坐下详谈。”

第二三六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二)

    “放肆!”

    卢剑星拔出了佩刀,刀刃指向眼前的这个城关巡守小吏。m.www.uu234.net

    见到颌王府的辇队要出城,眼前这不入品阶的小吏竟领着百余人挡在了通关台前,阻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谁借了他这个胆子!

    听了这一声喝斥,巡狩小吏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咬着牙,沉声回道:“大人,城外十余万大军对峙,眼下局势不明,实在不宜出城。世子若是有了甚么好歹,小的们担责不起,请回罢!”

    他的这番说辞显是有人交待过的,打着保护夏承炫的旗号,把他困在都城之中。

    “我的安危,你一个小小巡吏操甚么心?让开到一边去,莫要坏了本世子的正事!”夏承炫下了辇车,站到巡吏面前冷声斥道,“胡秀安锁着城关,他是想反了不是!”

    原以为巡吏听了这番说道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想他们只是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让开,倒似没听到夏承炫的话一般。

    “滚到一边去,让开路来!”夏承炫皱着眉,冷喝道。

    巡吏额间的汗水已涔涔而下,却仍一步也未退后,轻声回道:“世子,请不要为难小的。”

    夏承炫没料到一个小小巡吏居然如此硬气,丝毫没被自己的架势吓倒,不禁怒极,抽出了他腰间的柳叶刀,喝道:“挡我者死!”

    巡吏昂起头,看着夏承炫,正色道:“世子,我等奉命死守城关,今日若把你们放过去了,便是违了军令,回去也是难逃一死。便是世子要杀了小的,小的也绝不敢放你们出城。”

    死在夏承炫刀下,至少是因公殉职,眷属还能领得一笔不菲的抚恤银。倘使因触犯军法而被斩杀,妻儿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遭受邻里异样的眼光。

    夏承炫看他神情坚毅,已知自己今日只怕难以出城了。乃恨恨把刀丢到地上,怒气冲冲地回了辇车,朝外令道:“回罢!”

    ... ...

    沧州城外二十里处的官道上,三、四千轻骑席地而息,人、马皆趁着这半个时辰的空档填饱肚子,以应对接下来三个时辰的连续跋涉。昨日收到夏承炫的密信后,夏承灿并未多思,当即下达了军令,让各千夫挑出各自手下一半的人马随他北上。

    夏承炫说的对,颌王府与贽王府有着共同的死敌,只有齐心合力才有可能报此血仇。身在庇南,耳目不通,夏承灿并不清楚都城的局势。然,以他的聪慧,自然能猜个七七八八。

    敌人在都城,那他们的战场便应该在都城。一旦夏牧炎登基,第一个想除去的一定是贽王府。

    贽王府对夏牧炎的恨超过了所有人,且三王中贽王派的实力无疑是最强的,因为他们手握着九万白衣军。

    且夏承灿在北邺城的所作所为,也让夏牧炎有很好的借口将其铲除。

    虽然此去都城,己方胜机并不大,却也远比在庇南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夏承炫是个可靠地盟友么?

    夏承灿不知道,然,

    他没有选择。共同的仇恨把他们绑在了一起,夏承灿愿意相信他和自己一样,把报杀父之仇放在任何利益之上。

    于是,迎着清晨的凉意,他带着这四千五百轻骑一路向北而去。

    手中定量的军粮吃完,夏承灿从草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跃上马背。

    身旁的传令兵见状,急忙跟着翻身上了马,驱骑向后,一路喊道:“息毕!”

    潜入路边草丛中大小解的将兵听了令声,急忙擦净股腚,回到队中。十息之后,传令兵又从队尾一路驱骑行到队首,铿声报道:“少帅,人马已满员就绪!”

    “走!”夏承灿大吼一声,策马行在了最前,四千五百轻骑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往北疾驰。

    ... ...

    “虞先生,此间再无外人,有甚么事,不如就开诚布公罢!”四人在陈家庄练功房的密室中坐定,陈近北乃谓虞凌逸道。

    他与安乌俞相交多年,自也就没那么多客套了。

    虞凌逸点了点头,正色道:“既是开诚布公,我便绝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陈庄主、徐先生,虞某乃是厥国领内卫大臣虞凌逸,受主君之令携四样信物来大华寻找端木氏遗脉巨鹿王、耒阳王后人。”

    他这两句刚说完,徐啸钰及陈近北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脸上、眼中皆是布着满满的震惊。虽还未及细说,二人却已能大概猜到始末。

    虞凌逸将二人的脸色瞧在眼里,心中暗喜:“观他二人的神情,只怕他们心中也已了然,此事已成大半。”乃谓二人道:“三百三十几年前,夏汝仁引兵叛变。叛军声势越来越大,端木氏苦苦支撑却接连战败,只得带着亲信、眷属一路避退到南疆贫瘠之地,在那里建了现下的厥国。”

    此事世人皆知,虞凌逸再次言及不过是欲让二人想起国灭之恨。

    “三百多年来,端木氏没有一天不想着领兵北征,收复故土。只是夏氏在中原的根基深厚,厥国一直难有一战之力。黄天有眼,厥国有了圣天子英宗皇帝(看起来像庙号,当成是年号吧),计定十年,终于有所功成。”虞凌逸一脸肃穆说着,显然言出本心,毫无半点阿谀谄媚之色。

    端木玉之才,早已天下闻名。徐啸钰、陈近北皆是耳闻通达之人,自然知晓厥国时下的皇帝是登基不久的端木玉。

    “数日前,皇上整理先皇遗物,竟意外找到了十三封封存了三百多年的旧信。写那十三封信的,乃是当年未及随前朝大军南撤的端木氏皇族,一个是耒阳王端木承平,一个是巨鹿王端木承安,二人是同母所生的胞兄弟。”言及此,虞凌逸分别看向徐啸钰、陈近北、安乌俞,正色道:“目前可以确认的是,巨鹿王的后人便是现在的安家和陈家。安阁主,烦请你把此间缘由说与陈庄主听。”

    安乌俞点了点头,把昨日摘星阁中二人所言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陈近北,最后从怀袋中取出了六封信,递给了他,嘱道,“先看上面五封。”

    陈近北赶紧伸出双手,把信接了过去,一封封详阅。阅毕,抬

    首闭眼,良久不语。

    虞凌逸正要相询,却见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向安乌俞道:“安兄,信中印迹可有比对过。”

    巨鹿王的印玺只有一个,一直留在安家。陈近北虽不疑有诈,却仍开口问了这一节。

    兹事体大,便是有万一的错漏,他也希望能查究透底。

    安乌俞早有准备,自背上取下了袱包,又从袱包取出了一个小方盒。打开方盒,里面是一方印玺,安乌俞把它轻轻取出,送到了陈近北面前。

    这方印玺约莫两指宽,高约两寸,泛着明显的古旧之气。

    陈近北小心接过这方印玺,再从抽屉中取出了印泥盘及画纸一张。用印玺沾了印泥后,在画纸上按压,其上出现了篆书四字:巨鹿承安。他取出五封旧信的最末一页摊在桌面,与画纸上新印迹详细比对,哪里能找到半点差别?

    “呼~~~~”良久后,陈近北乃深深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旧信和印玺一一归位,再奉到了桌案上,跪下身行了拜祖之仪。

    虞凌逸静静看着陈近北认祖归宗,见此间事毕,乃道:“皇上有诺,若巨鹿王后人能重归端木氏,为厥国北征大业效力,事成之后便重封旧地,赐世袭罔替王爵。”

    各国爵位皆分三种:终生爵,也就是不世爵、世袭爵、世袭罔替爵。其中,世袭罔替的爵位乃是最高等的封爵。

    一旦得了世袭罔替王爵的封赐,意味着其后人可以永世承袭这一爵位。大华的四位异姓王便是世袭罔替的王爵,因此,其后人世代都是异姓王,四人的封地形同国中之国。

    历来各国的世袭罔替爵都是非开国功勋不封,安、陈两家若能得此封赏,那自然是顶了天的厚赐。

    安乌俞昨日看了端木玉的亲笔信后,便知了此事,当即便应允安家愿为厥国大业效犬马之劳。端木玉的这个承诺,便是他认为值得安家不计一切代价,孤注一掷的希望。

    那也是安乌俞一夜不能成眠的缘由。

    替厥国效力,既是承祖宗之业,又是谋后世福祉,安乌俞没有理由却拒。

    陈近北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终于明白何以安乌俞今日会如此欣喜、开怀,因为他此时便是一样的心境。

    陈家虽已富可敌国,却终究不拥寸土,乃所谓的“富而不贵”。没有朝廷做倚靠,一旦后人出了个庸碌无为的混子,或许百万家资便终了于此,这便是世人称的“家财万贯不如细水长流”。

    正咋舌诧异间,陈近北突然皱紧了眉,一脸忧容。

    “陈庄主,尚有何疑虑?”虞凌逸忙问道。

    厥国缺钱,眼前的陈近北便是天下最富之人,虞凌逸自然不想让他生出任何犹疑。

    陈近北轻轻点了点头,正色道:“只怕贵主不知巨鹿王后人已分出两家,他只许了一个世袭罔替王爵的封赏,这是给安家,还是陈家?”

第二三七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三)

    颌王府今日难得有客。m.www.uu234.net

    夏承炫不在府中,府卫便把拜帖送去了执事房。

    杜看了拜帖之上的具名,委实诧异了许久,“怎会是他?张遂光找世子有何事?”

    无论如何,张遂光毕竟是送来了拜帖。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来访此间,也算是贵客。少主不在府上,杜只得把拜帖送去了病中的冉静茹。

    冉静茹本就身体无甚大碍,卧床歇息了一日,精神已好多了。只是想起夫君被害已是既成之事,不免时时抹泪哀叹。

    “盐帮张遂光?”

    看到拜帖上末尾这五字,冉静茹整个人坐直,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王妃,是要回了他么?”杜躬身问道。

    冉静茹轻轻摇着头,问道:“杜,外面候着的那个张遂光,便是天下第一那个盐帮的帮主么?”

    “正是此人。”杜轻声回道。

    江湖上做私盐买卖的帮派有不少,敢叫盐帮的,只有张遂光的盐帮。

    冉静茹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跟在王爷身边快二十年了,他的事你最清楚。先前王爷跟盐帮有交情么?”

    杜低下头细细回味,过了五六息乃回道:“我从未见王爷和张遂光有甚么往来,想来王爷与他并不相识。”

    “嗯... ...”冉静茹磋磨着拜帖,闭眼沉吟,突然冷笑了起来,谓杜道:“快,请他到偏厅去!”

    ... ...

    一个世袭罔替王爵的封赏,是给安家,还是陈家?

    陈近北一问出来,安乌俞也意识到此事的为难之处,脸色不由得肃穆起来。

    不错,原本的巨鹿城在如今的蹇州。重封旧地,可旧地只有一州,后人却有两姓,这个巨鹿王的世袭罔替爵究竟是给到哪一家?

    见他二人看着自己皆是一脸正色,虞凌逸暗暗叫苦,“此事我断不能胡乱作答,更不能随意应许。且便是我答了、许了,只怕他们也未必相信。可这会儿又不能敷衍、搪塞,倒真不好办。”

    这是此间最紧要的争端,安、陈两家虽交好,却也绝不可能谦让对方。两姓同源实乃计外之事,端木玉没想到,虞凌逸也没料到,是以,一个未曾言,一个不曾问。

    虞凌逸深吸一口气,正色回道:“两位,此问恕虞某暂时不能作答。五封旧信当中,皆未言及巨鹿王分出了两姓之事,皇上也并无未卜先知之能,是以先前并未料到此节,也并未授虞某赐爵封地之权。”

    安乌俞、陈近北听了这个答复脸色稍缓,却并未露出满意之色。

    此事悬而未决,二人心中总是不能定,两道横纹正挂二人额间。

    “安阁主,陈庄主,你们二位若是信得过虞某,可愿听在下作测?”虞凌逸分向二人抱拳,沉声道。

    安、陈二人也知此事的确难以预料,倒也对端木玉、虞凌逸并无怨言,对视一眼后,安乌俞乃回道:“虞先生,不妨说来听听。”

    “多谢!”虞凌逸站起身,向二人微微弓腰执礼致谢,再道,“虞某不仅是厥国的皇城宫防大臣,也是皇上的武学授业之师。”

    端木玉师从本国第一高手虞凌逸,不仅在厥国算不上甚么秘辛,甚至在大华武林中,知晓此事的人也并不在少数。以摘星阁冠绝天下的知闻,自然早知此节。

    见安乌俞、陈近北似乎并不相疑,虞凌逸接着说道:“皇上未登基之前,随我学武十四载,他的性情,虞某自问知之甚深,今斗胆一猜,可供两位稍作参详。”

    “哦,虞先生以为贵主会如何定?”安乌俞正色询道。

    陈近北虽未开口,显然也是由此一问。

    近侍十四年,要说了解一个人的性情,这时间也算不短,安、陈二人自然觉得虞凌逸对端木玉的了解绝不会浅,他猜的,至少当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以皇上的为人,施恩绝不会吝啬。他若知晓巨鹿后人分出了两姓,必定会以两地赐封!”虞凌逸斩钉截铁道。

    说实话,他心里所想并无他说出的这般确信,然,此时此景,他却必须做出这般确信的断言。

    安、陈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甚么。

    此事一时无解,虞凌逸也是有心无力。然,耒阳王之事却不能因此而耽搁,他当即转而谓徐啸钰道:“徐先生,按安阁主这两日所述,徐家极有可能便是当初耒阳王的后人。”

    徐啸钰努眼看着虞凌逸,面容上并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未信。

    虞凌逸也不兜圈子,从怀中取

    出了两个包封,把其中较厚一个递了过去,正色道:“耒阳王虽改了姓,想来族中当有传承物、事。这里是八封当年耒阳王带着亲信、眷属逃到稔州后写给厥国皇室的密信。徐先生请详阅!”

    徐啸钰是天下有数的高手,然,他伸出双手接过那包封时竟然在微微发抖,可见其内心远比他的形容要激动得多。

    若不是为了祖宗之业,他何至于古稀之年仍在外千里奔波?

    而眼前这个包封里面的东西,或许便能解开祖上传下来这三百多年的迷。

    ... ...

    “订盟?”

    冉静茹压低着声音问道。她没想到张遂光是个如此爽快之人,见到自己第一面便说明了来意。

    “不错,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与颌王府订盟。”张遂光轻笑着回道。

    “所谋为何?因何而盟?”冉静茹正色问道。

    两方结盟,必然要有共谋之处及所能为者,颌王府眼下需要盟友,却不是甚么样的人都值得与之为盟。

    “所谋者,自然是王府。而我手上有东西,若是利用得当,完全可能扳倒夏牧炎。”张遂光自信满满道。

    他所说能够扳倒夏牧炎的东西,便是前日端木玉让端木敬带给他的。张遂光知道,自己终究不是朝廷中人,虽握有这些铁证,却绝不能由自己将之公诸于世,欲要成事,必须借力夏牧炎的政敌。

    权衡再三,他最终选择了颌王府。

    “嗡~~~”

    冉静茹瞬时觉得自己脑中由内传来一阵巨响!

    老天有眼!

    亡夫显灵!

    “你手上之物,究竟是何物?可否赐告?”冉静茹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沉声问道。

    这五日来,她没有一刻不在想该如何报仇。然,王府势大,要想报仇,又谈何容易。

    张遂光五指轻轻敲打着桌案,发出“... ...”的声响,良久乃回道:“在下手上可不止一物。但我可以告诉王妃,其中一物便是夏牧炎与赵乾明合谋陷杀颌王殿下的密信。”

    “嘭!”冉静茹重重一拳打在了桌案之上,目眦尽裂,唇齿陡颤,状若癫狂。

第二三八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四)

    欧潇潇是一跌一撞跑出王府的,面容狰狞,仿佛见了这世间最可憎、最可怖的妖魔恶鬼。www.uu234.net

    “牧炎,欧公子知晓了你我密谋之事,怎不让人拦住他?倘使他说漏了嘴,那还了得?”胡凤举一脸着急在旁劝道。

    他已搭进了胡氏所有,与王府共谋此局,自担心欧潇潇旁生枝节,坏了二人大事。

    此局于胡家而言,乃是真正的生死之局。大事成,则胡家后世子孙,必定富贵不尽,贵重非常;谋局败,则大厦倾于一霎,偌大一个胡家将万劫不复。

    听起来似乎并不值当,但胡凤举没有选择。

    自胡家父子派人把那两封信送到夏牧阳手中后,他们便被死死地绑在了王府这艘船上。夏牧炎一旦事败,胡家助他陷杀贽王之事便是一桩灭族的不赦死罪。然,若夏牧炎坐上了皇位,此事即成了助新君登基的一桩大义灭亲之举。

    一害相胁,一利相诱,做出这个决断也就不难了。

    后世富贵如烟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当然不值得胡家涉此巨险。然,灭顶之灾却是任何家族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竭力避免的。

    “无妨。”夏牧炎看着欧潇潇离去的方向,沉声回道,“他出身世家,其间利害自能理会,何况我已告诉他欧家也参与了此事。他便是再胡闹,也决计不会把听到的事告诉旁人的。何况,他是汐汐的弟弟,我也不能把他强押起来。”

    不错,最重要的一点是:欧潇潇是欧汐汐唯一的弟弟。若非这层缘由,夏牧炎是绝不会任他活着走出王府的。

    对他而言,世上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分别是:欧汐汐、自己的命、大华的皇位。

    人生在世,知己难遇。

    “我若无汐汐,在世上便如孤鬼,纵得帝位又有何趣?”夏牧炎在心中,轻轻叹道。

    ... ...

    八封信的末尾都用了“耒阳承平”的篆书玺印。

    这四个字,徐啸钰已不知看过多少遍,然,今日才知其全意乃是:耒阳王端木承平。

    族史有记载,徐家原籍是檀口郡稔州,两百多年前才举族搬到了下河郡若州。徐啸钰自父亲那里

    接掌徐家后,当日便被要求立了严誓,此生必为颠覆夏氏朝廷而竭尽全力。

    徐啸钰问父亲,为甚么一定要让他立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毒誓?

    父亲答他,那是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已无人知其中始末;然,历来徐家子孙要做家主,就必须立誓与大华朝廷斡旋到底,直至推翻夏氏江山为止。

    为人子孙者,祖宗之志不可不承。徐啸钰虽不明个中缘由,却不敢或忘当年誓言,这些年暗中谋事可谓不遗余力,只是近来才略有所成。

    与这八封旧信一比对,徐家那个传承百年的古怪誓言也就豁然开朗了。灭国之恨、弑父杀母之仇,耒阳王如何能释怀?便是自己有生之年事不能成,也要让徐家后代子孙立下毒誓把自己的遗志永远继承下去。

    如此看来,让后世族长立誓谋反,应当是耒阳王、巨鹿王两兄弟生前就商量好的。

    三百多年后,两人的后人竟仍传承着他们的遗志。

    “徐家历代先人在上,不肖子孙徐啸钰今日得见祖宗遗迹,叩首九拜!”徐啸钰收拾好信笺,一脸肃穆道。

    言毕,把八封旧信朝东奉起,如先前的陈近北一般,行了认祖归宗之礼。

    虞凌逸见此,也是深有感触,“这么多年过去了,耒阳王、巨鹿王的三姓后人竟都未忘祖训,实在是难能可贵。”

    “徐先生,这八封信之外,尚有一封是我家主君写给耒阳王后人的亲笔信函。”见徐啸钰行礼已毕,虞凌逸乃谓他道,一边把手上剩下的包封递了过去。

    端木玉写给巨鹿王、耒阳王后人的两封亲笔信,所书几无差别,徐啸钰看完后,眼中的希冀也自然而生。

    世上比世袭罔替的王爵更尊崇的便只有至尊帝位了,眼下摆在徐啸钰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徐、安、陈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形容竟是出奇的相似。

    见此,虞凌逸已猜到他们的心思,当即笑谓三人道:“徐先生、安阁主、陈庄主,不如我到外边暂避,你们再议一议?”

    ... ...

    “其中一物便是夏牧炎与赵乾明合谋陷杀颌王殿下

    的密信... ...”

    此话如尖锥,扎在冉静茹心上,疼得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府上的亲兵听了王妃的惨呼,吓得急忙冲进了偏厅,把张遂光围在中间,只待冉静茹一声令下,便要把他碎尸万段。

    没想到冉静茹拂袖抹干眼泪,只轻声说了句:“你们都下去!”

    众亲兵不明所以,还倒是自己听错了,竟都愣在原地。

    “我说,‘你们都下去’,没听明白么!”冉静茹看着他们,大声令道。亲兵们这才听得清楚,缓缓退了下去。

    倘使张遂光手里果真握着这样一封信,便是抛开身后的盐帮,他仍有足够的分量与颌王府结盟。他说的没错,这样一封信若是利用得当,的确可以让夏牧炎众叛亲离。

    皇子与叛将合谋杀害当朝亲王,无异于通敌,而通敌乃是不赦之罪。

    “我如何相信你当真有信在手?”冉静茹稳住声音,正色问道。

    张遂光点了点头,轻笑回道:“不错,若要结盟,自该拿出我的诚意。”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正色道,“信我可以先让你看,但结盟之后,才能把它给你,还望理解。”

    契约未行,话自然要先说得明白。

    冉静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信封,颤颤巍巍地取出了里面的信张。

    ... ...

    夏承炫出城被阻,只得另想他法和白衣军搭上线。经过明康街时,一匹飞奔的黑马冲撞了颌王府的辇队,被随行亲卫截住。

    “甚么人,何以冲撞辇队?”卢剑星指着骑上的黑衣公子,厉声斥道。

    欧潇潇犹在恍惚间,竟似没有听到有人在问自己,好在他的几个随从及时跟了上来。

    “大人!大人!误会!一定是误会!”欧潇潇的小厮急忙下马行上前来,满脸赔笑道,“我们是楚南将军府的,我家公子喝了一点酒,有些迷糊了,还请大人勿怪!误会!是个误会!”

    “欧潇潇?”

    辇中的夏承炫听了外面的对答,轻声自语道。

第二三九章 既为盟何以示诚(一)

    “潇潇!”

    夏承炫行出辇厢,朝欧潇潇唤道。www.uu234.net

    辇队亲卫听眼前这个昏昏颠颠的大个子竟是当朝一品大员府上的公子,又见自家世子下了辇车跟他打招呼,似乎二人也相熟,也就撤回到了队列中。

    欧潇潇看了夏承炫一眼,轻声叫了句“承炫”,立即别过头去,道了“告辞”便驱马离去。

    夏承炫虽觉他今日反常,然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暇他顾,只得转身上了辇,往端王府赶去。

    ... ...

    冉静茹看完信,才拭干的眼帘又积了满眶的泪。

    “贼人该死!当万劫不复!”

    她知道,若能拿着这封信去联络朝中那些不党附的重臣,王府便是再势大,也难逃崩塌。何况,张遂光的意思很明显,他还有其他有分量的证据。

    “张帮主,能否透露你手上都有些甚么物事?”冉静茹一边抹泪,一边问道。

    凭这封信能扳倒夏牧炎么?

    还真不好说,或许能。然,要激起朝臣的众怒,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佐料。如果张遂光手里有,那自然最好了。

    “呵呵,我手里的东西还真不少。比如,王府在洪海岛上秘密培植了两千余死士,用以暗杀政敌;夏牧炎买通庇南地方守军,一路大开国门让穆丹青率部潜到帛州,并在鹰啸峡设伏狙击了贽王所部,致夏牧阳身死;夏牧炎拿了厥国端木氏大笔的银钱,作为交换,他把大华军防布置、换防计划给了厥国。还有,我还有他指使赵乾明投降沙陀的密信。怎样,这些够不够?”张遂光笑呵呵地问道。

    够不够?他自然是知道足够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任何一桩任何一件都是定斩不赦的死罪啊!

    说实话,他都不敢相信夏牧炎这样一个看起来既文雅又随和的皇子,会干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冉静茹听完这些,怔着好半晌没答话。

    “这还是人么?便是杀他十次百次也不解恨啊!”

    这些东西够不够?

    若这还不够,那便真没法了。

    “张帮主,你当真有这些东西?”冉静茹回过神,正色问道。

    他这么说是一回事,到底有没有,却是另外一回事。

    张遂光轻轻笑了笑,回道:“信已阅完,还请先赐还!”

    言笑间,手上蓄力一挥,隔空把冉静茹手中的信扯了过去。

    如此重要的证物被收回,冉静茹顿时慌了神,忙道:“我不是不相信张帮主,只想知晓得更清楚些罢!”

    “是么?”张遂光戏谑一笑,答道,“在下既来颌王府寻求结盟,又岂敢相欺?我说的那些东西,自然在手上。倘使你我结盟既成,在下当即奉上,绝不藏私。想对付夏牧炎的,可不止颌王府一家。”

    冉静茹料,他能拿出一样,其他的想来也不会有假,乃站起了身,铿声道:“好,既有共同之敌,颌王府便与盐帮结盟!”

    她说完这话后,张遂光却只是呵呵笑着。

    “张帮主,何故发笑?”冉静茹怒道。

    提出结盟的是他,现在自己同意结盟,他却这样一副形容,她自然生气。

    张遂光站起身,冷声回道:“我盐帮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还有,我适才说的其他东西,自然也可给你看。然,你颌王府的诚意呢?”

    ... ...

    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三人本就相熟,除了安、陈两家多出一个一赏两姓外,三家的处境也很接近,是以并未商议太久。陈近北作为此间主家,行出密室把虞凌逸请了进去。

    “虞先生,请坐!”

    四人在一方小茶案分座坐定,徐啸钰代表三人开腔了:“虞先生,我们三家本就是端木皇室在大华的遗脉,重归厥国端木氏自然顺理成章。”

    三家的血源皆已溯清,是前朝隐在大华的耒阳王、巨鹿王无疑,重回宗庙,也是三家自祖上起传下来的夙愿。

    虞凌逸微笑着点了点头,赞道:“如此,甚好!”

    “可否容我三人提两个要求?”徐啸钰郑声道。

    三家实力皆可算是一方霸主,若合力一处,江湖上绝没有任何对手,现在一同归附,要提两个要求,自然合情合理。

    虞凌逸笑着答道:“徐先生尽管提。来之前,我已请示过皇上,权责之内,我当即便允了。若超出皇上授权,虞某一定原原本本把话带回鄞阳城。”

    徐啸钰并未直接提要求,而是将三家的底细细说了一遍:“虞先生应当知道一些我们三家的底细,但只怕所知未必够深。”

    “不错,虞某所知皆是从别处听来的,想来不会太全。”虞凌逸正色道。他忽然意识到,这三家的真实实力或许远远超过自己的预估,内心不禁兴奋了起来。

    “徐家祖训便是灭夏氏,这么多年来一直暗暗蓄力,望能伺机起事。不仅供养着明面上的五千门客,还有隐在各处分会的门人,加起来尚有两万两千余。一旦厥国大军北征,他们可在各地揭竿而起,再汇聚若州,成一支近三万人的精锐之师。”徐啸钰沉声言道。

    而后,他又细说了徐家这些年以万法宗、极乐门、拜神教之名在大华十五个州府,吸纳穷苦人家的小孩入门,把他们自小训练成不认朝廷只知宗门的武士。这十五处徐家经营的宗门,多则有门徒两千余,少的一处也有千余人,皆是当地数得上的势力,唯徐家之令是从。

    虞凌逸脸色大惊。

    他早知徐家是大华武林第一世家,也猜到他们会有些其他不为人知的势力,却万万没想到徐啸钰会将一支两万两千余人的军队化整为零藏在十几个州府。

    这种从小训练的武士比之一般的士兵不只单个战力强得多,相互配合也更好,且不用担心其叛变,称得上是真正的精锐之师。虽只两万两千余,其用只怕不低于五万之众,实在是厥国北征的一大助力!

    虞凌逸怔怔地看着徐啸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安家主业是摘星阁,摘星阁的消息天下最灵通,很多厥国、大华朝廷查不到的事,我们也能查到。”安乌俞正色道,“比如,厥国无论无何也查不到上月入宫行刺先皇的道人是谁,但摘星阁却能查到。”

    说起那个银发道人,虞凌逸双眼中透过一丝悸意。不错,京畿营搜遍了鄞阳城也没有找到青玄的半点消息。“千里眼”在大华寻了良久,也并无眉目。端木玉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就此作罢。没想到,安乌俞居然说摘星阁查得到。

    “是谁?”虞凌逸冷声问道。

    若能查到行刺端木澜的凶手,实在是此行的意外收获,即便未能说服三人为厥国效力,也足以去跟端木玉交差了。

    “虞先生应当听过摘星阁的高手榜罢?”安乌俞笑问道。

    论知闻,摘星阁冠绝天下。便因着这种通达的知闻,只有他们敢品评天下。

    “自然听过。天下第一是苦禅寺的悬月大师,天下第二是御风镖局的总镖头易麒麟,这第三嘛,便是徐兄的三弟徐啸衣。”虞凌逸答道。其实,在他心里是有些不相信这个排名的,“眼前的徐啸钰、安乌俞武功皆不在我之下,他们可都不在高手榜上。”

    安乌俞轻轻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三人加在一起,也绝不是青玄子的对手。”

    这是虞凌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惊问道:“青玄子?”

    “不错,真武观前任掌门青玄子。”安乌俞回道,“也就是上月入宫行刺先皇的那个道人。”

    不知不觉间,虞凌逸已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虞先生,此人武功如何,想来你已见识过。天下无人是其对手,虞先生最好莫要轻易涉险。”安乌俞担心他离开此间后会北上都城找青玄,忙出言提醒。

    虞凌逸这才缓缓松开了剑柄,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此礼非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厥国朝廷。

    “先前阁中查到,有一股来自厥国的探子,在不停地收集情报送回鄞阳,为首的一人便隐在九殿当中。”安乌俞又说出了一个连虞凌逸也是刚知不久的消息。

    见安乌俞举手投足之间便道出了两件极其少为人知的秘辛,虞凌逸不禁喃喃叹道:“摘星阁见闻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

    摘星阁收集信报的能力,远胜胥潜梦打造了十年的“千里眼”,其用比之徐家的两万七千余的大军,不遑多让。何况,安家可不止有摘星阁。

    两大江湖世家都摊出了自己的底牌,终于轮到“财神爷”陈近北,只听他轻轻说道:“若厥国北征,通兑钱庄可以在三个月内筹银五百万两,送到鄞阳城。”

    “嗡~~~”

    这话着实吓了虞凌逸一跳。

    胥潜梦曾对他说过,若厥国四十万大军开拔北征,折算下来一日耗费的银钱约是两万两。陈近北轻描淡写地说能筹集五百万两的军资,这可是足够支撑大军八个月所需的一笔银钱!

    众人皆乍舌间,陈近北又谓徐啸钰道:“徐兄,庐州开矿所需的一百一十万两我已另算,并未计入此间。”

    见虞凌逸、安乌俞投来询问的目光,陈、徐二人乃把先前所谈之事又说了一遍。虞凌逸听了,一直轻轻拍腿叫好。

    ... ...

    颌王府的诚意?

    既然双方结盟,自然都要拿出诚意来。

    冉静茹没有想到这时候张遂光会提出这般要求,一时黛眉轻蹙,答道:“你想得到甚么?”

    “我要颌王府的一个把柄!”张遂光一脸和煦的笑着,说出的话,却自带寒芒。

    张遂光要颌王府的把柄做甚么?自然是留到以后牵制颌王府了。

    他今日与其说是来结盟,实则是来做买卖的。

    知你既病,他便送来了一颗解药。然,吃解药前,他要让你再吃下另一颗毒药。显然,那种毒药的解药便在他手里握着。

    吃,还是不吃?

    “眼下都城城关已封,城外虽驻着数万白衣军,却冲不进来,而夏牧炎的执金卫可都在城中。是以,要彻底扳倒夏牧炎,就必须冲开城关,放白衣军进来。”张遂光不徐不缓地说着,“我猜,颌王府、贽王府、颐王府哪怕再加上个端王府,只怕也没那个实力。”

    冉静茹不是寻常妇道人家,她所知晓的,远比常人多,自然明白张遂光所言非虚,当即问道:“甚么意思?”

    “若再加上盐帮及九殿的人,城关必破!”张遂光笑着回道。

    颐王府、颌王府、贽王府、盐帮、九殿,便是端王府不参与进来,这也是一股极强悍的力量。城关处虽有数千人把守,也足有一战之力。

    冉静茹知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然,所知也仅此而已,这时听张遂光出言笃定,显然是自己低估了他的实力。

    “呵呵,有这些证据在手,又出面联合颐王府、贽王府、盐帮,此番若能拿下夏牧炎,颌王府自当居首功,只怕世子爷临危登基也是情理中事。”张遂光又抛出了另一个致命诱惑。

    临危登基?

    可能么?

    张遂光说的虽然突兀,却并非没有道理,冉静茹不得不细细思忖。

    ... ...

    陈、徐、安三家不愧是三百年的王府底蕴,各个都有着很重要的牌面,虞凌逸听完,脸上一直挂着浓浓的笑意,“徐先生,你适才说过,要提两个要求,但讲则可!”

    徐啸钰想了想,答道:“这两个要求其实只能算一个。”

    “哦?”虞凌逸听说要求变少了,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请讲!”

    “我们希望皇上能够当着我们的面,拟旨赐封三家世袭罔替王爵。”徐啸钰正色道,“我们想请皇上来大华一趟,听他亲口许诺并拟旨留存。”

    巨鹿王和耒阳王先前的封地都是州府,由此,三人所求的封地不过三州而已。

    大华共二十六郡,每郡皆制六州,三州不过半郡之地。以三家所出,这个要求倒也合乎情理。然,让厥国皇帝来一趟大华,却极其难为。

    两国虽未开战,却早已敌对。倘使端木玉不幸落入到了大华朝廷的手中,几乎十死无生。

    听到徐啸钰提出这个要求,虞凌逸的脸瞬时黑了起来。

第二四〇章 既为盟何以示诚(二)

    让一国主君亲涉敌国腹地,听起来多少有些阴谋的意味。m.www.uu234.net

    知道三人所提竟是这样一个要求,虞凌逸的脸色瞬时变得很不好看。

    若是由着自己的想法,他现在一定会说“绝对不行”。

    在虞凌逸看来,厥国北征大计的关键是端木玉本人,其他的军资、人马、情报甚么的不过都是些外力。即便没有徐家的兵马,没有摘星阁的情报,没有通兑钱庄的银钱,只要有端木玉坐镇,厥国与大华一战便胜券在握。

    拿端木玉的安危,去换徐、安、陈三家的效忠,绝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或许应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东西能拿来换厥国皇帝的安危。

    “徐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虞凌逸紧盯着徐啸钰,皱眉冷哼道。

    听出了虞凌逸口中不容商量的语气,徐啸钰气不打一处来,与他对视着,大声斥道:“我们三家可是准备豁出数万条人命与厥国谋事,若不能亲见谋局之人,如何心安?如何跟族里的老老少少交待?厥国既想北征大华,难道主君竟连来一趟故土的胆量也没有么!”

    “嗡~~~”

    虞凌逸终于忍不住,拔剑出鞘,厉声喝道:“放肆!”

    ... ...

    永华帝的病情宫里虽一直未对外透露过,然,明眼人都知道他定已是不行了。若非皇帝病入膏肓,端王也不敢朝堂摄政,皇宫也不至于换防戒严。

    夏牧炎眼下已是皇长子,又是六个皇子中唯一的亲王,加上其母胡皇后的位分,一旦永华帝殡天,他便可直接接位为皇。

    若是夏牧炎身死呢?

    几个皇子都是寡王,这皇位便是给他们坐,他们也不敢坐。

    能争一争的就只有夏承焕、夏承灿和夏承炫这三个有根基的亲王世子了。

    “临危登基?”

    冉静茹细细思量了许久,也觉此事倒也很有可能。

    “承炫一早便出了门,想来就是去联络那几家了。三王虽相争多年,倒也不曾结下多大的怨恨。若是颌王府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大力,他们血仇得报,或许真的愿意支持承炫登基也说不准。”

    “这个张遂光能手握如此多极隐蔽的物件,绝不是个寻常的江湖帮主。他甚么也不要,只要王府的一个把柄,定然是想着以后要挟承炫替他谋事。此人野心不小,被他握着把柄也是遗祸无穷... ...”

    这一忖度便是一盏茶的功夫。

    “你想要甚么把柄?”冉静茹终于打定心思,跟他做这个交易。

    她要杀夏牧炎报仇!

    她要推夏承炫夺位!

    只要能成此二事,便是饮鸩止渴又有何不可?

    “你想要甚么把柄?”冉静茹再次问道。

    ... ...

    听说夏承炫来了,夏牧舟很讶异。

    十八年来,夏承炫去端王府的次数仅有两次,一次是三年前,另一次是十三年前。第一次是端王的甲子寿诞,第二次是端王做七十大寿。

    “现在这个时候,他过来做甚么?”

    夏承炫进府后第一件事是去看端王。端王是他祖辈,又是授学的夫子,知他病重,便是自己再忙也要先去看过。

    听报过来的消息,端王是病重的,甚至都说他“油尽灯枯”,“朝不保夕”,没想到的是,夏承炫走进端

    王的房中时,他是坐着的。

    能独个坐着,而不是躺着,可见他的病绝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

    “端夫子!”夏承炫自然而然地唤了出来。

    依礼,他原当称呼端王“皇叔祖”的。

    “坐罢!”端王指着床边的锦凳谓夏承炫道。

    他此刻脸色红润,比之在院监授学时也没甚么两样。

    “你今日是来找我的么?”

    老实说,夏承炫不知道端夫子的病情好转地这么快,他今日原本是来找端王世子夏牧舟的。

    “夫子,我今日是来找王叔的。”夏承炫轻声回道。

    三王争储多年,端王府向来持中而立,各不相帮。但他不相信,到了此时,端王府还能置身事外。他今日来,唯一的目的便是要端王府加入到自己的阵营。

    一旁的夏牧舟插话道:“承炫,有甚么事你直接对父王说就是了。”

    夏承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盯着端王,言道:“只怕耽搁了夫子歇息。”

    端王虽能坐着,脸色也不错,然,他终究尚在病中,且也过了古稀之年,多歇息着些才好。

    “牧舟,去外面看一下。”端王点了点头,谓夏牧舟道。

    此举自然是提防门外有人偷听。

    “我现在已无大碍,有甚么事,便说罢!”

    昨一早端王倒下后,悬心、悬宁都给他把过脉,的确是体虚乏溃、精元耗尽,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府上眷属听到这一噩耗,皆跪伏在地,以国家大局求悬心施救。

    只是悬心洗髓经内功未臻至境,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一旁房中的悬宁大师可是甚么也听进去了,这时哪里还会因悬月之死对端王有半点不忿?他在里面静静听着夏牧舟言及时下危局,乃知端王之所以到此油尽灯枯的地步,便是连续二十日昼不能息夜不能寐,为国事殚精竭虑所致。

    虽说出家人修禅,求的是清心寡欲,却也绝非无情无义。听夏牧舟诉完,悬宁老和尚当即锁上了门,扶起端王,用自己精修六十几年乃成的洗髓功内力替他行气过血、温养精元。昨日夜里,端王便能起身饮食,再歇了一晚,身体已是无碍,比之病前更显矍铄。

    “夫子,你的病?”夏承炫试探着问道。

    端王浑浊的眼中有了些泪花,轻声叹道:“悬宁大师不惜一死救我,我岂敢再病?”

    悬宁本就耄耋之年,身子骨硬朗全赖一身深湛的洗髓功内力。为救端王,他已耗竭功力,伤及经脉,当时人就不行了。

    “不说这个了。你今日找过来,究竟为何?”端王沉声问道。

    ... ...

    “难道主君竟连来一趟故土的胆量也没有么!”

    徐啸钰这话说地一点也不客气,也难怪虞凌逸会忍不住拔剑了。

    安乌俞适时站到了二人中间,劝慰道:“都坐下来罢,莫要伤了和气。”

    虞凌逸这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不错,他们三家的家底可都是在大华。让他们倾尽所有,与厥国谋事,单凭自己三言两语,倒真有些诚意不足。一旦三家决意为厥国效力,便再无退路,倘使被大华朝廷查到些甚么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三人要见一见厥国主君,将所诺之事当面拟旨留存,也就不觉得过分。

    “徐先生、安阁主

    、陈庄主,虞某有一提议。”虞凌逸分个看向三人,言道,“三位若想与皇上面谈赐封之事,何不随我一同去一趟鄞阳城?”见三人都皱着眉,又道,“眼下两国敌对,皇上实在不宜亲涉险境!”

    他所说的是个折衷的法子,原以为三人会做出让步,没想到他们都皱眉不语。

    “三位,意下如何?”虞凌逸看向三人,面带相询之意。

    徐啸钰深深呼了一口气,与安、陈二人对了对眼神,乃回道:“虞先生,请皇上来大华一趟,听他亲口许诺并拟旨留存是我三人唯一的要求。”

    不同意?

    虞凌逸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僵住了。

    “我们三姓之人虽是端木氏后裔,三家家业却是在大华历经了三百多年才积攒下来的。厥国谋华,我们自然愿做这个马前卒。愿意掏出全部家底,这便是我们三家的诚意。厥国朝廷是不是也该向我们示一示诚意?”徐啸钰沉声道,见虞凌逸就要开口,又道,“倘使皇上来了大华,我们三家自然会竭力护他周全,以我们三家的实力,天下没人能伤得了皇上半分。”

    他们三家合力保皇上的周全?

    虞凌逸低头沉思,期间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问道:“若是青玄子来,你们抵得住么?”

    要知道,青玄可是在厥国皇庭十大武席客卿的面前杀了端木澜。

    三家合力,能制得住青玄么?这是虞凌逸最想知道的事。

    “便是青玄、易麒麟、云晓、张遂光、金参封等人全部一起来,也定一个也回不去!”徐啸钰回道,一脸信心满满的形容。

    ... ...

    “此事绝对不行!”冉静茹斩钉截铁道。她的言语虽然铿锵,脸色却显然透着丝丝犹疑。

    那些东西太重要了,重要到可以令她放弃立场、抛开人性。

    张遂光仍是五指轻轻敲打着桌案,“... ..”的声音与冉静茹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拿这么多东西换你一个把柄,此事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张遂光轻笑着说道,“皇上殡天应当就在这几日,你要想好。一旦这之前你我未结盟,便无人能止夏牧炎登基。我盐帮是江湖门派,大不了以后不掺和朝堂的事就是了。你颌王府,不知还能退到哪里去?”

    冉静茹自然知道他说的并不假,然,他的这个要求又实在过于难为,“你要杀梅府的人,派自己的人去便好了,颌王府可以当做毫不知清。”说完这话,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指甲也插进了掌中。

    梅思源对颌王府从无二心,要眼看他死,冉静茹不可能无动于衷。

    “呵呵,王妃想错了。”张遂光笑道,“王府派了两百多死士去杀梅思源,我还派了几百人去拦截,我怎么会想杀他?”

    张遂光既不想杀梅思源,何以要百微堂灭了梅府?

    不待冉静茹再问,他接着说道:“我要颌王府一个把柄,这个把柄就是,你们杀了梅思源一家!”

    颌王府的辇队刚到马房,杜就找了上来,告诉了夏承炫,张遂光来访之事。

    夏承炫赶到偏厅时,正好听见张遂光说这一句话

    “我要颌王府一个把柄,这个把柄就是,你们杀了梅思源一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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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谁能知天意?命时难与,人事可为。跬步不辍,未必不至万里;孤翅单飞,或许亦登青云!大华恩仇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华恩仇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