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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四一章 闯神阙功败垂成

    真武观中并无女弟子,恨红尘原是不想住进“神阙”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她虽是江湖女子,却也向来守着礼之大防。

    正当她拖着伤准备离开徐家之时,恰好碰见了李学辞,只得又悄悄折回了“神阙”。

    李学辞是盐帮长老,更是张遂光的心腹之一。他既到了徐家,张遂光即便没来,也必定很快就会到。

    “生肌散”不愧是真武观的外伤圣药。恨红尘的肩胛和小腿多处受伤,所幸创口并不算深,敷过药膏后才一日便结了痂。

    自离开锦州,她没有一天不是活在悔恨中,那夜刺出的那刀注定要在她的心头留下一道疤痕。

    “她是我的姐姐... ...”

    “她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

    “我... ...我竟亲手杀了她!还杀了她婆家那么那么多人... ...”

    每每想到这里,恨红尘的心便如被万刃割过,痛得难以言喻。

    她自小便被当成搪手来养的,除了对授自己武功、教自己识字的菩提心外,她对谁都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心便不会痛,做了甚么也从不后悔。

    然,当她由后一刀捅进海棠的后背时,她真的痛了,也后悔了。

    皎洁的月光映出了海棠的脸,那张恨红尘在镜子里见过很多很多次的脸。

    她还记得海棠回过头看到自己时眼中透出的难以置信和... ...难以名状的欣喜,“你... ...你是我妹妹?”

    “妹妹... ...妹妹,是你么?”她清楚地记得海棠嘴里涌着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哪里还有甚么错漏?双生者的心有灵犀,血脉深处的亲近感在那刻是那么的真实。

    那种疼,比幽冥鬼手勾住血肉的痛楚还强烈百倍、千倍。

    “我为甚么要扎这一刀?”恨红尘后悔的要死。

    每次回想起那一幕,她都恨不得砍掉自己的手!砍掉这双亲手杀了同胞姐姐的手!

    “姐姐,对不起... ...

    我对不起你!你交代我的事,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一定替你办成!”

    恨红尘急忙仰起头,不敢让泪流出来。

    “你果然躲在这里!”小院落里骤然响起了张遂光爽朗的笑声,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友人见面后的寒暄。

    他的脸上也全然看不出一点敌意,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形容。

    “嗡~~~”恨红尘二话不说拔出了手里的折花刀。

    她自小在九殿长大,自然知道,他的这张笑脸便是世上最可怕的面具,遮住了一颗冰冷且嗜杀的心。

    动若流星,去无踪影!

    “呼~~~”的一声之后,张遂光已欺身攻到了恨红尘面前,双手化掌为爪,迅速出招。

    恨红尘左闪右避,被逼得几乎出不了招。

    但教她弃守而攻,哪怕就一招,张遂光便可能在她的短刀伤到他之前,趁机捏碎她的咽喉。

    他的双爪一上一下,一进一出攻着恨红尘的腰间和咽喉,如两个幽冥鬼手一般死死追着她那两处要害。

    “砰!”

    恨红尘避退间,脚还未落定,张遂光便一腿踢了过来,直中她小腹,将她踢出丈余远,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凳桌上。

    “师父!”小院的另一头,一个小道士听到了动静,着急地唤了出来。

    他的对面是个满头银发的老道,正闭眼盘膝在床上打坐,听了那声杂响倏然睁开了眼,快速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剑冲了出去。

    张遂光这一脚用上了七八成内力,显然杀机极盛。

    恨红尘落地后急忙支起身,却发现两手发颤,几乎撑不起自己的身体,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走来,只能冷冷地盯着他,左手捏住了暗器,右手握紧了刀柄。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张遂光听出来人是个顶尖的高手,不想久耗,俯身如鹰鹞般冲了过去。

    此时的恨红尘,就像一只折翼的雀鸟,立在原地,口中溢出来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 ...

    “最后的机会了!”

    她突然用力,将左手的鸳鸯菱掷了出去

    八枚鸳鸯菱呈“品”型,朝张遂光飞去,待他两个翻身伸爪抓来时,恨红尘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折花刀回旋丢了过去。

    张遂光没想到她会这般果断地放弃手里唯一的武器,只得在半空中临时变招,改爪击为腿攻。

    恨红尘竭力站起身,退后了几步,还不及出招抵挡,他的腿到了跟前。

    生死瞬间,她急忙侧过身,以臂膀硬接了这一脚。

    “啊!”骨骼碎裂和血肉撕扯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便在这时,银发老道已赶到门口,以鞘为器,掷向了张遂光,紧接着,他整个人横身执剑,不由分说地杀了过去。

    “好一个厉害的牛鼻子!”张遂光自然看出了湛乾剑招中的玄机,不敢托大,只得先把恨红尘放一边,全神应对。

    湛乾乃是真武观湛字辈老道士中排第三的高手,虽已老迈,却并未见老态,数息之间接连使了十几招真武剑法,且剑尖皆注入玄策功内气。张遂光手上并无兵刃,不敢硬接,一时竟有些见绌了,四十几招后便不得已退到了门口。

    “这不知名的老道士竟也这般厉害,比之菩提心犹胜一筹,真武观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难怪岳父大人说,此次武林会盟,倘使真武观全力出战,其他门派毫无胜机,现下看来,之前的确是我盲目自信了。”张遂光退到门口后,努眼盯着湛乾,脑中闪过许多想法。

    见他立在门口再没出手,湛乾也未主动朝他攻去。

    适才两人对了一掌,已经各知底细:论武功,自然是张遂光要胜出一筹,然,他要想在湛乾跟前杀了恨红尘也绝非易事,定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四日后便是武校,他自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受伤。且这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道士,皆执剑堵在了院门处。

    张遂光对着恨红尘和湛乾笑了笑,甩着袖子便朝院外走了。

    他鼓动着内劲,行走间自有一股气场,院中老少道士不明细由,竟无人阻拦,纷纷避退让开了一条路。

第三四二章 不知女子是何人

    临离都城前,湛明和湛为都到长公主府看过梅远尘,当时他勉力能行百步而已,脸色枯槁、苍白,便如失血将死之人,与此时的丰神俊朗相比,实有云泥之别。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师弟,你的伤... ...竟已痊愈?”见梅远尘站在院门处,一脸笑意地迎着自己几人,湛明禁不住问道。

    八条经络受损,乃是极重的内伤,便有最好的疗伤之药,若无数年温养亦是极难治好的。

    要说痊愈,那更是难上加难之事。

    断肢难续,损毁的经络又岂是容易修复的?

    两人相隔不过两尺,湛明听得出他的心跳强健有力,且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轻快、灵动的气息,以医理判断,这绝非有恙之兆。

    梅远尘笑了笑,执礼回道:“回师兄,我的内伤的确已经痊愈,全赖云姑娘一路不辞劳苦为我行针导气。否则,这会儿莫说伤愈了,甚至我这条命都未必能保全。”

    说完,指了指身旁的云晓漾。

    他心里私爱云晓漾,自巴不得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她身上,言语间难免便有些夸张了。

    湛明、湛为早就听说过素心宫济世堂堂主云晓漾的“鬼王针”乃是杏林第一绝技,几有起死回生之能,不禁执礼谢道:“多谢云姑娘替我梅师弟疗伤,真武观上下感激不尽。”

    云晓漾事先并不知梅远尘会这般说道,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又不好多说甚么,只得轻声回了句:“晓漾所为着实有限,主要是梅公子自身底子好,这内伤才好得快。”

    易麒麟是江湖上的老人,对白天晴和云晓漾的声名皆有听闻,今日却是初见云晓漾。她虽戴着面纱,年岁却大抵可辨,易麒麟心下颇为震动,轻声叹服道:“素心宫医武双修果然底蕴非凡,云姑娘如此年轻便有这一手金针术!论医术,江湖上当无人能及,老朽也佩服的紧呐!”

    御风镖局与素心宫乃是盟友,易麒麟与云晓亦是忘年之交,他对云晓漾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近之感。

    经络之伤向来只可温养,循序而渐求康复,梅远尘八经内径撕裂性命堪虞,然,仅过了数月即痊愈,若非长生功有着匪夷所思的自佑之能,光凭“鬼王针”是绝对办不到的。旁人不知,云晓

    漾可是清清楚楚。只是,这种事又实在不宜过多解释,她也只得忐忑地受了四人的颂赞。

    六人在门口寒暄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个年轻道士急急跑了过来,结结巴巴说着:“掌门师伯,不... ...不好了。盐帮... ...帮帮帮主张遂光闯入我们歇息的小院,把... ...把那位姑娘,那位姑娘... ...给打伤了!”

    “甚么?”湛明脸色大变,惊问道,“那姑娘伤势如何?”

    年轻道士半眯着眼,脸色憋得通红,难过地晃着头,恨声回道:“不... ...不... ...湛乾师伯说... ...说... ...很不... ...很不妙!”

    湛明、湛为对视一眼,皆是又惊又怒,又有些为难。

    梅远尘几人听了他们的对答,有些云里雾里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很重要、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姑娘?真武观可没有女弟子... ...她会是谁?

    还是湛明开了口,他走进梅远尘,一脸惭色地说道:“小师弟,师兄对你不起!没有替你照顾好白姑娘!”

    “白姑娘?师兄,哪位白姑娘?”梅远尘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他说的“白姑娘”是谁。

    湛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多说,正色谓梅远尘和云晓漾道:“你们跟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罢。”

    ... ...

    张遂光回了盐帮休憩的天池苑后,径直找上了施隐衡。

    “如何?有甚么收获?”

    “遇着了一个老头。”张遂光笑着回道。

    他虽笑着,脸上却挂着显见的愁容,一屁股在茶案另一头坐下,问道:“还有没有酒?”

    施隐衡并未回他,反而正色问道:“那老头甚么名字?年纪多大?武功如何?”

    他接连问了三个问题,然,张遂光却一个也没有回他。

    见施隐衡有些愠怒地看着自己,张遂光皱眉笑了笑,回道:“不知甚么名字,约莫七十,武功嘛自然是不错的,但也不是我的对手,想来不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年轻道士。”

    “不过,我还真的是小瞧了真武观!

    ”张遂光又道,“这个在江湖上毫无名气的老道,武功竟也厉害如斯,比之寻常门派的掌门要强上不少,就算与武家兄弟比,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除施隐衡和张遂光外,盐帮没有第三名顶级高手,在三局两胜制的武校中是吃亏的。

    张遂光把凌烟阁拉入自己这一阵营,原想着有他出战其中两场,徐家的徐簌野、徐啸石,和严家的严沁河皆未必是其对手,两场中少说也能赢下一场,剩余的四场中有自己和岳父出战,赢三场当不在话下。

    然,刚刚与湛乾交手他才发现,那个老道士的武功也高的出奇,只怕并不弱于武青松、徐簌野几人。

    湛明、湛为虽也不常在江湖走动,武林中对二人的武功却多少有些了解,倒有不少人知道他们是真武观的第一、第二高手。一个不知名的老道尚且那么厉害,湛明、湛为二人武功自然要比他更高,也更难对付了。

    “真武观的实力与徐家相比,只怕也在伯仲之间,武林盟主之争,看来是四方角逐了。”张遂光从手指轻轻敲着茶案,笑谓施隐衡道。

    ... ...

    海棠只有名字,然,旁人问她“贵姓”之时,她都会说“我姓白”。

    梅思源的母亲,梅晚香的夫人便是姓白,当年就是白氏在路边从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接过了襁褓的海棠。

    为感念白氏的恩情,海棠从了她的姓氏。

    “白姑娘?会是谁呢?”一路上,梅远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身边有哪位“白姑娘”。

    他自然清楚海棠姓白,但他也知道,锦州那一夜,她没能从盐运政司府中逃出来。刑部的官文上殁亡名单上有海棠的名字。

    “师兄,白姑娘呢?”一进神阙苑,湛明便急问湛乾。

    “在里边儿。”湛乾脸色有些苍白,沉声回道。

    他本就有隐疾在身,适才与张遂光对那一掌,双方皆无保留,虽不至于受伤,腑却还是被震得有些不适。

    湛乾的话刚说完,梅远尘便先湛明一步进了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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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三章 失而复得还又失

    大华的宫门点卯钟是在卯时二刻。www.uu234.netwww.uu234.net

    腊月里,夜长昼短,点卯钟响时天色也就刚刚透着微微亮。

    “吱呀~~~”一阵闷响后,宫门打开了。

    一队铁甲戍卫兵执枪自宫门内快步行了出来,在两侧列好哨岗。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马鸣音。

    数十丈外,一高大的白发老者驱骑朝宫禁疾行而去。

    戍卫兵见状皆警戒地端起来枪,百夫长行到队列前,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厉声喝问道:“此处为宫禁,前方何人?还不快快下马!”

    “我是长公主府褚忠!”白发老者远远回道。

    夏承炫登基后任命杜为领内事大臣,总管皇宫的戍务。说到底,他最信任的,仍是当初颌王府的那班人马。

    杜接管皇城防卫后,从都城执金卫、神哨营、白衣军中挑选了六千人,整编成了现下的宫城戍卫营,而戍卫营所有的大小头目皆是出自颌王府。

    “储公公?”

    执勤的百夫原是卢剑庭下面的一个亲兵,在颌王府待了七八年,自然认识褚忠,也知道他实是当今瑞临皇帝最亲近的人之一,听来人是他,急忙回刀归鞘,快步迎了上来。

    “储公公,现在才卯时二刻,各房各司刚刚入勤,可有甚么紧要事?容下官去通报。”

    褚忠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我有急事要去见皇上,快领我去内事房。”

    他虽是皇上的亲信,却也不是说见皇帝就能见的。按着礼制,他得先找上杜,由杜这个领内事大臣带到皇庭苑,再让内务府的太监去通报。

    颌王府出来的人都知晓,褚忠在颌王府的地位极高,便是夏牧朝、冉静茹对其亦是礼敬有加,杜、周旭宽、卢剑庭等人更是素以长辈上礼相待,执勤百夫听他要见杜,自不敢为难,向后交代了几句,便亲自带了几人领着他快步行向宫门内的内事房。

    ... ...

    恨红尘的武功在九殿里面自算得上是顶尖的好,然,内功却仍远较张遂光为逊。

    张遂光是抱着必杀之心来的,出手毫无保留,恨红尘腹部受那一脚,体内脏腑被震得位移,胳膊上挨

    的那一脚,肱骨已被震断成了四截。

    真武观的老少道士皆知她与梅远尘有故,湛明也曾嘱咐过门人要好生照料,不想他才离开一会儿便让张遂光趁隙将其打成重伤,是以各个觉得愧对梅远尘,脸上皆有惭色。

    张遂光走后,湛乾立马给恨红尘号过脉,知她受伤很重,便遣门人把湛明唤了回来。

    恨红尘服了真武观的镇痛药,缓缓睡了过去。

    梅远尘推开门进去时,一眼便看到了她的侧脸,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般怔住不动。

    “怎了?”后面的云晓漾见他杵在门口不动,忍不住轻声问道,一边从旁探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恨红尘,不禁傻了眼。

    “海棠姑娘?”

    在锦州时,她与海棠见过数面,自然记得她的形容。恨红尘躺在床上,脸色虽然煞白,云晓漾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海棠”。

    梅府出事当晚,恨红尘将梅新月、傅长生二人从安咸盐运政司府抱出来后,久无情很快就发现了,急忙派人去追。

    为脱身,她只得潜到了不远处的济世堂,把两个襁褓交给了素心宫的一名女弟子,嘱咐几句后便悄然离去了。

    云晓漾虽知有“恨红尘”这么个人,却并未见过,更不知她与海棠是孪生姐妹,是以,张口便唤出了“海棠”。

    听了“海棠”两字,梅远尘才敢断定自己没有看错,“呼”的一声,如风一般行到了床前,伸手握住了恨红尘的手。

    “你先让开,我看一下她的伤势。”云晓漾也行到了床边,轻声言道。

    梅远尘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

    恨红尘自小苦训,不仅武功好,身体底子也甚是不错,但张遂光全力两击还是将她打成了重伤。

    云晓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正色谓梅远尘及湛明道:“她的脾脏破裂,五脏位移,急需灵芝和虫草粉。她的左臂肱骨断了,要赶紧接起来,我需要石膏和木板。她腹腔内有瘀血,这几日,我都要给她行针。虽伤得重,却并无性命之忧,放心。”

    “好,我马上去向徐啸衣借灵芝和虫草。”湛明听了,脸色稍缓,拍了拍梅远尘,轻声道。

    得知“海棠”

    并无性命之虞,梅远尘绷紧的心总算放松了些。

    “师兄,止濯适才说,是张遂光打伤的海棠,是么?”他从床沿起身,走近湛乾,沉声问道。

    对他而言,海棠能“失而复得”乃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谁要害她,他都不能答应!

    谁若伤了她,他无论如何都要讨回公道。

    湛乾并未直接答他,只是轻声说着:“小师弟,你有伤在身,眼下还是养伤要紧。张遂光伤了白姑娘这事,不如等武林会盟之后,由湛明师弟出面替你去要说法?此人武功极高,你切莫冲动!”

    他与张遂光对了一掌,自然知道对方的厉害。梅远尘虽是他同门师弟,二人却并未切磋过,是以并不知其深浅。

    然,在湛乾看来,他便是天资再高,以时下的年纪,也绝不可能是张遂光的对手,莽撞找过去,极有可能是要吃亏的。

    “师兄,海棠于我,比命还重要。现在她被人打成了重伤,我... ...我如何能听之任之,装作甚么也不知情?”梅远尘咬着牙,恨声回道。

    言未说完,人便往外屋行去了,好在湛为及时挡在了门口,正色道:“师弟,你且听我说。”

    梅远尘虽怒不可竭,却也不至于强行推开湛为。

    “床上那位白姑娘,她不是海棠姑娘,而是海棠姑娘的妹妹!”湛为伸手抵住他,轻声道。

    他说出这话时,明显感觉到了梅远尘整个人震了一震。

    “你... ...你说甚么?”梅远尘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湛为,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可能?她怎可能不是海棠?”

    先是失而复得,再是得而复失,半盏茶的功夫,他便经历了人生的至喜至悲。

    “若非白姑娘亲口告知,我和师兄也不敢相信。”湛为叹了叹气,安慰道,“小师弟,数日前这位白姑娘在城关处找上我们,要我们转告你小心提防张遂光。我们见到她后,也以为她是海棠姑娘,她自己却说,是海棠姑娘的妹妹。”

    “她在此间候了十余日,便是想告诉你小心张遂光。唉,没想到,她自己竟接连两日被张遂光所伤。”

第三四四章 多事之秋霜华重(一)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杜升任正二品的领内事大臣后脸色却日渐憔悴,头上也有了清晰可见的白发。www.uu234.net

    他原本只是一个地方小吏,若非夏牧朝及时发现并一路提携,他现在或许还拖着腰伤在田地里艰苦劳作。

    生死尚且难料,遑论富贵?

    “士为知己者死”,他愿意为夏牧朝而死,却再没有机会了,只得报效在夏承炫身上。

    皇宫戍务事关皇室安危,甚至直接关系到皇帝的生死,夏承炫将如此重任、要任嘱托给自己,杜哪里敢有半点疏忽?

    这四月来,他马不停蹄地忙碌着,恨不得事必躬亲,诸事查验个妥妥当当。日子一久,身形也就萎颓了,腰间的老伤又来作祟。

    夏承炫知他苦劳,数次劝他多歇息,杜都只是口头应承,转头便忘,他的心里时刻警醒着自己:“再不能出半点纰漏了!”

    天门城之事非他之失,他却一直未能释怀。

    “若我行事再慎微些,或许便能察觉王府、赵贼的异动,便可早些向王爷示警,便不至于让王爷殉难,不至于累了剑庭、旭宽、杌师傅、獬豸师傅、浑敦师傅... ...重明师傅和一众王府亲兵丢了性命。”

    内事府在皇宫外围,夏承炫不想杜每日赶早、赶晚,便令人在内事府的执事堂给他收拾出了一处小宅院,把他妻儿都接了过去。

    “多事之秋,特事特办!”夏承炫就用这一句话回了礼部部首大臣冯本初的谏言。

    好在皇宫有外围、内围和苑三层,外围离着苑尚隔着九道防卫,皇上既说了特事特办,殿下一群大臣也就不好再多说了。毕竟,厥国死士袭杀大华重宦之事还历历在目,倘使有人故伎重施拿了杜的家眷,迫他做些不得已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点卯钟还未响,他便先去点好了灯盏,这四月来,他几乎每日都是头一个来执事堂值岗的。

    上月底,夏牧舟呈报:执金卫府在都城查到了厥国死士活动的痕迹,然,不久便又失了他们的行踪,恐对朝廷不利。

    为了这事,杜已经近十日未曾歇足三个时辰了。

    有贼人在天子脚下暗动,他这个宫禁首官哪里坐得住?

    只是人海茫茫,要在偌大的都城找到几个善藏的贼人,殊非易事。除了细心查漏、设卡,更多的还需要有好的运气。

    不错,朝廷办案很多时候亦是需要运势相佐的。

    “杜!”褚忠刚进了内事府的执事堂便急忙唤了出来。

    杜正细看着手里的执金卫府呈文,听是褚忠在外唤自己,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不祥之感。

    “褚叔,这么早过来,可是有甚么紧要事?”

    褚忠少言,在他面前站定后快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甚么?”杜看完信后,脸色大变,急问道,“公主现在怎么样?”

    得知厥国人在都城走动,杜便加强了宫防,亦与夏牧舟商议过好几次都城的固防举措,没想到竟还是晚了一步。

    褚忠神情哀伤,脸上满是怜惜,眼眉轻轻颤了颤,低声回道:“公主昏睡不醒,府上太医都瞧过了,皆不知因何缘由,正合信中所言。”

    寅时,府兵正巡逻间,门外忽然丢进来一个木盒物事,捡起一看,里面却是一封书信,府兵忙将此信呈给了褚忠。

    褚忠打开信一看,脸面瞬时煞白了,急忙领人叫开了夏承漪的寝居。

    紫藤迷迷糊糊地行到了夏承漪的房中,在她床头叫了数次犹不见她答应才意识到不对,也终于明白何以向来少管事的褚爷爷会突然带人来叫早。

    “此事必须立刻报知皇上。走,我们去找皇上!”杜收好信,还给了褚忠,轻声道。

    ... ...

    恨红尘的伤远比云晓漾说的严重,她是怕梅远尘担心,才故意说得轻巧,不过,此伤无碍性命却是真的。

    一来是恨红尘的内功根基不错,身体底子也强,二来云晓漾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由于行针的部位在腰腹,是以房中只剩下恨红尘及云晓漾二人。

    “你是素心宫的人?”恨红尘突然睁开眼看向云晓漾,正色问道。

    真武观的镇痛药有麻痹、催眠之用,恨红尘原本疼得全身冒汗,服了药后不久便失了知觉。然,此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药效渐弱,伤处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她也就醒了过来。

    醒之前,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痛苦之色,额颈皆有汗珠凝悬,云晓漾一直在用热手帕替她拭汗。

    恨红尘这时醒来,她倒并不讶异,她奇怪的是,何以恨红尘一醒来就问自己是不是素心宫的人。

    “是,我是素心宫的人。”云晓漾轻笑着回道,“你的伤很重,腹中有淤血,我一会儿要给你行针,将淤血排出。”

    得知她不

    是海棠,她其实是有些窃喜的。人皆有私,哪个女子会愿意与人共一个情郎?

    “她虽长得像海棠,却终归不是海棠... ...”听了湛为的话,她的心竟突然放松了许多。

    “七月在锦州时,我托素心宫的门人把两个小娃子带到天心洲,她们... ...她们可有带到?”恨红尘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问着。

    这数月来,她的身后总有九殿的人追杀,她疲于躲避一直没有功夫去打探两个娃娃的消息,这乃是她的一个心结。

    适才她虽躺在床上,却依稀听得有人唤“云堂主”,又依稀听人说“素心宫”甚么的,一番联想便猜到了一些由来,是以,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确认她的身份。

    云晓漾握住她的手,是以她放宽心,乃笑着回道:“有的,宫里传讯给我,说男娃子和女娃子都康健的很。眼下他们都有宫里的嬷嬷照料,出不了岔子的,你且安心养伤罢。”

    看着她的笑颜,恨红尘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好感。不过她终究性子清冷,那句“谢谢”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 ...

    数月来,不仅杜废寝忘食,夏承炫又何尝不是殚精竭虑?

    国仇家恨、国事家事,哪一样不要他操心、筹谋?

    “赵乾明... ...赵乾明还活着!”他没有忘记父王的血仇,没有忘记母亲的怨恨,亦没有忘记自己立下的毒誓。

    沙陀地广人稀,没有甚么东西比人更金贵了。赵乾明领着五万人来投,沙陀国上下乐翻了窝。

    夏承炫登基后,便任冉建功为驻北将军,统领西北边防、驻地之军。他是夏承炫的亲舅舅,当仁不让地守起了大华的西北国门。

    昨日,兵部呈上来了冉建功的奏报,赵乾明领着原驻北大军开到了小仙口,似乎在做长久驻扎的准备。这乃是天赐的复仇之机。

    只是,他现下已是沙陀大将,一旦冉建功带兵杀过去,沙陀怎会袖手旁观?

    何况还有北边的雪国、南边的厥国和冼马... ...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不可不报!”

    “大华的江山亦绝不容有失,不容有失!”

    想了一宿,他也未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皇上,杜杜大人和褚公公在殿外求见。”执勤的老太监委着身子,轻轻走过来通报。

第三四五章 多事之秋霜华重(二)

    看完褚忠呈上来的信,夏承炫呼吸粗重如牛,整个人都轻轻颤抖着。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那是他的怒极发作的前兆。

    良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轻声谓执勤太监道:“去请端王、睿王和柳尚书。”

    老太监领命下去后,他再缓缓从书案前走出来,行到杜面前,正色令道:“你马上下去告诉夏牧舟,叫他掘地三尺,将都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些厥国人给我找出来!”

    杜默默领命退了下去。御书房中便只剩夏承炫和褚忠了。

    “褚爷爷,漪漪现下到底怎样了?”夏承炫的声音已隐隐带着哭腔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这个妹妹更令他怜惜、心疼?

    ... ...

    徐家毕竟是东道主,很红尘在真武观落脚的“神阙”小院被盐帮的人打成重伤,他们自然脱不开干系。

    徐啸衣听说湛明来了,忙行到院门相迎。真武观是国观,与他们这些纯粹的江湖门派到底是不同的。

    好在湛明也只是向他要了些疗伤的药草,教他松了一大口气。

    虽说盐帮和真武观皆是徐家夺取武林盟主的潜在对手,但在武校前,自然还是以和为贵,少生事端为妙。

    张遂光明白,徐啸衣明白,湛明也明白,是以,他只是开口借药草,其余的话,甚么也没说。

    他可以不说,徐啸衣却不可不提。

    “湛明掌门请放心,我回头就去找张帮主,让他在若州期间安分着些,断不可再寻衅了。白姑娘的伤自要好好调养,我这就让下人将上等的灵芝、虫草、雪蛤送去‘神阙’,盼白姑娘早日伤愈才好。”

    湛明前脚回了“神阙”,徐家的府丁后脚便将三箱名贵药材抬了过来,止濂打开一看,惊呼道:“嚯,这徐家也太豪气了罢!”

    里面装的灵芝、虫草、老人参、雪蛤甚么的,少说也有百十斤,且皆是最上等的品相。

    云晓漾给恨红尘行过针后,又扎了她耳根、脖颈数穴,让她昏睡了过去。

    脾脏破裂远胜臂肱断骨之痛,很多人便是活活疼死的。

    恨红尘自小受

    训,忍痛之能远超常人,饶是她常年受创,犹难以自制的哼出了声响。

    “鬼王针”里面有一路叫“睡神仙”的针法,就是使人昏睡的,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见院中摆了这个多珍贵药草,云晓漾脸色一喜,找来两个小道士,与他们说明了火候、时辰,让他们开皿煮药去了。

    湛为与梅远尘在后堂聊了许久,这会儿二人正事说完,也一起行了出来。

    “我就说,真武观向来不喜欢参与江湖事的,怎这次武林会盟会如此兴师动众,原来是承炫的授意。”

    “湛为师兄说得对,徐家、盐帮势力实在太大,无论有无二心,于朝廷而言终究是个隐患。若让他们统领武林盟,只怕朝廷更是拿他们没办法了。承炫做这个皇帝,不仅有边境之忧,民生之忧,还有江湖势力之忧... ...我是他义弟,自该替他分担着些。”

    “武校之事,真武观作为国观自不能与任一门派结盟,要不,以真武观、御风镖局、素心宫和严家的实力,徐家、盐帮也未必能占得去便宜。眼下既不能结盟,真武观或御风镖局皆无必胜把握。”

    “湛为师兄适才说,真武观是他和湛明师兄、湛乾师兄出战六场。早些在厅堂之时,我见湛乾师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亦有些萎顿,想来是与张遂光交手所致。如此看来,湛乾师兄的武功只怕比湛明、湛为两位师兄要略逊一筹、半筹,真有硬仗要打,他年过古稀,也定然是要吃亏的。难怪师兄让我稍事忍耐,甚么都要等到武林会盟之后。真武观本就无必胜之机,倘使几位师兄在武校前受了伤,那胜机更小了。”

    “湛为师兄一直询我伤势恢复得如何,多半也是担心湛乾师兄,想让我顶替他出战其中两场。师门对我、对梅家恩重如山,湛痛、湛仁、湛空、湛成... ...这二十二位师兄师侄亦是因我梅家而死,眼下正是我报答师门的时机,便是死在武校场上,我也得替真武观赢下一两场!”

    他想得入迷了,竟没听见云晓漾在旁叫他。

    “想甚么呢?”云晓漾推了推他臂膀,轻声问道。

    云晓漾出来后,真武观的老少道士便都各自散去了,仅余他俩在院中。

    “啊?”梅远尘这才反应

    过来,强笑着回道,“哦,没甚么。”

    他本想问“海棠的伤怎样?”话到嘴边又生生地憋了回去。

    刚看到恨红尘时,梅远尘只注意到她的外貌与海棠几无二致,后面才回味过来,他握住她手时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内劲。

    海棠没有习过武功,自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她竟真的不是海棠... ...海棠终究还是不在了。”

    念及此,他的心又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白姑娘身体底子好,又有徐家送来的这些药草,温补两三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云晓漾轻声谓他道。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她没说,她的金针术。

    梅远尘很自然地要去牵云晓漾的手,不想被她躲开了,只得笑笑道:“云儿,有劳你了!”

    “甚么有劳的,我学医术,不就是为了救人帮人么。”云晓漾低头回道,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梅远尘,轻声问道,“我一会儿要去找师姐。白姑娘毕竟是女子,我想带她到素心宫那边去养伤,你觉得怎样?”

    她每日要给恨红尘行针、洁身,真武观中皆是男子,实在有些不便。

    梅远尘知道她的顾虑,正色回道:“云儿,还是你想的周到。海棠... ...白姑娘能去素心宫那边养伤,最好不过了。”

    ... ...

    云晓漾再回房看过恨红尘后便离开了。

    梅远尘送她出了院门,便径直敲开了湛明的房门。

    湛为、湛乾也在里边儿,三人正喝着茶。

    “小师弟,你放宽心。有云堂主在,白姑娘的伤不久便会痊愈的。”梅远尘坐下后,湛明笑着谓他道,“这个公道,真武观一定会向张遂光讨回来!”

    这么多年来,真武观还从来没有吃过江湖上甚么人的亏,今日是头一回。不仅梅远尘气不过,真武观的老少道士也各个憋着一股气。

    梅远尘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而正色谓湛乾道:“师兄,你年事已高,不如由我来替你出战武校罢!”

第三四六章 多事之秋霜华重(三)

    真武观之所以强,在于观门中有青玄这个不出世的高手,亦在于有六十几个湛字辈的二代老道士。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这六十几人作为真武观的中流砥柱,强则强矣, 然除了湛明、湛为两个青玄的嫡传弟子,再没有其他顶级高手。

    湛乾功力虽与湛为相当,却年长近二十岁,且一直有旧疾在身,此次武林会盟的武校可不是寻常的切磋,说不得将是生死之战。让他一个病中的老者,实在不是个适宜的人选。

    梅远尘自愿请战,三人皆脸露喜意。

    青玄虽早不是真武观掌门,在观门中却仍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学成四十年来,他的嫡传弟子仅三人而已,而其中,只有梅远尘才学过他的长生功。

    外人只知真武观的玄策功是与佛家洗髓经、滴水经并称的武林三大无上秘典之一。只有真武观中的少数门人知道,真武观最顶级的武学在长生功之中。

    道求长生,唯有长生才算得上真正的无上秘技。

    长生功不是不可传,实是难以言传,更难以身教。湛明、湛为都曾得师父传授,然,光一个总纲二人学了数月犹未能领会,青玄只得作罢:“你二人道缘不够,这门功夫学不来。”

    道使道无为,不堕碍于法,不强求于心,不偏执于行,不自苦于果,不悔人于往,道如是而已。

    虽只三十五言,却又怎是寻常人可以意会?

    关于梅远尘的武学资质,真武观中早有流传,皆道“天人之资,人间百年难有”。但知他武功底细的人却并不多,数来也不足双手之数。主要是梅远尘在观门待的时日加起来也不足一月,同门中无人跟他切磋对拆过。

    “梅师弟,你若代真武观出战,对手极有可能是凌烟阁阁主武青松和徐家二代排第一的徐簌野。对上他们,你自问有几成的胜算?”梅远尘请战,湛乾当然欣慰,但更多的是意外和担忧。

    他不知道武青松和徐簌野的武功如何,但二人既能在武林中有如此响亮的声名,绝不会是易与之辈,他自认并无取胜的把握。只是,湛字辈道士,除了湛明、湛为就数他的武功高了,他也只得当仁不让,临危受命了。

    湛明、湛为已暗暗抱定死拼之念,湛乾又何尝不是?

    梅远尘努眉想了想,轻声回道:“我不知那位武阁主的深浅。不过数月前,我曾与徐簌野交过手,其时的确他比我略胜了半筹。但在武校场真的打起来,我即便胜不了,也总不至于再输。”

    经历四月卧病,他的长生功几乎是重修了一遍,比之受伤前实在深厚了不少,这是他自信不会再输的倚仗。

    且他还有斗转斜步二十三和齐物登宸傍身,遇着紧要时刻,说不得也可用它们来耍赖逃脱。

    先前在御风镖局都城分号中,云晓想擒住梅远尘,却总奈何不了他的斗转斜步二十三和齐物登宸。武青松、徐簌野在江湖上的声名虽然响亮,总不不及素心宫的宫主!

    “哦,如此甚好!”湛明脸色大喜道。

    他是真武观掌门,夏承炫亲自请他下山角逐武林盟主之位,这是皇令,更是观门传承的使命。比之旁人,他心里想的自然更多些。

    笑声戛然而止,湛明陡然执指为刃朝梅远尘攻去,招招是杀招,毫无半点保留,倒似要决出生死一般。

    梅远尘全无防备,见师兄袭来,顾不得思量,忙使出切一指相抵。

    来回三十余指后,湛明并未占到便宜便收指为拳,改用了观门的玄空拳,这是他最精通的绝技之一。

    见招拆招,梅远尘也收指为拳,改用了长生功拳脚篇里的如是拳法。

    二人又拆了三十余招,湛明还是未占得半点上风。

    湛为、湛乾早已起身避开到了一边,看二人瞬息之间已接连拆了六七十招,皆忍不住微微颔首。

    招出得狠而刁,拆得巧而妙,虽只瞬息间,却皆使出了生平绝学。

    湛明骤然收手,眯眼笑了笑,问道:“师弟,你的伤当真好全了?”

    “是,已经全好了。”梅远尘点头回道。

    他的伤,伤在经脉,原本是极难痊愈的。然,自他重修长生功来,体内经络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自我修复着,四日前便已再无疼痛、淤塞之感,行气使力毫无滞碍,正是伤愈体健之状。

    “好,便由你替湛乾师兄出战其中两场罢,这几日先好好歇着。”湛明脸上笑意更胜了。

    ... ...

    端王、夏承焕、柳如是立在书房中,皆脸露难色。

    谁也没想过,厥国人会对夏承漪下手,而且居然成了。

    “此事,不好办。”三人皆想,“皇上可就长公主这一个妹妹了,视她若珍宝。眼下她被人用药控着,皇上行事间自然多了一份很大的顾虑。”

    那也是胥潜梦和端木敬用此计的初衷:一旦端木玉行踪泄露不幸被俘,他们还可以用救夏承漪的解药来换。

    二人身为端木玉身边最亲近的大臣,自要替他此行做好万全的准备。

    其实,“千里眼”的人已经在长公主府附近潜伏了三个多月,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把事办成。

    “我适才一直在想,为甚么厥国人要给漪漪下毒?为甚么穆丹青会突然把大军开到两国边境来?”夏承炫低着头,沉声谓三人道。

    夏承漪一不涉政,二无实权,对她下毒于大华国政、军事毫无影响。

    厥国亦是新君初立,战备未足,贸然把外战之军开到边界,颇有挑起战事的架势。

    “他们为甚么要这么做?”

    “我若是端木玉,我为甚么要这么做?”

    端王皱了皱眉,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夏承炫接着道:“张遂光、徐家明里的势力皆可独霸一方,哼,指不定暗里还藏着甚么东西。倘使他们中的任意一家统领了武林盟,那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是朝廷也要忌惮三分。这种左右局势的大事,我会派真武观去若州,厥国历来喜欢我们内耗,这时候怎可能作壁上观?”

    他的话越来越冷,越来越笃定了,额眉间亦是越皱越紧。

    “哼,前后串起来一想,穆丹青不过是转移我们的注意,给漪漪下毒不过是让我们投鼠忌器。我敢肯定,端木玉已到了我大华境内!”

第三四七章 院深不寒花始放(一)

    云晓漾带恨红尘去了素心宫落脚的“天池”,梅远尘也并未在“神阙”住下,而是回了之前徐家给他和云晓漾安排的“门庭”。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既已确定了要为真武观出战其中两场武校,他也不敢偷懒,接连三日都把自己关在小院中钻研长生功。

    各大门派顾及名声,自不可能使出偷看对手练武这等下三滥的把戏来应对武校,真武观、素心宫和御风镖局似乎也有了默契,竟无人来找梅远尘。这三日他在院中无人打搅,练武几乎已至忘我之境。

    “门庭”是进小厢房,院落却颇不小,宽逾十丈,深约五丈,斗转斜步二十三行起来并无半点阻滞。

    只见院落中一道虚影以神鬼莫测之迹变幻着,一会儿在坤位,一会儿出现在坎位,一会儿又出现在兑位... ...

    影定风停聚成了梅远尘的样子。

    “这天星四弄比之天星三弄可要难走得多,我接连走了二十遍,始终无法贯通,由‘诡’境到‘魅’境还真不容易,想来是我漏掉了其间甚么紧要的讯息。”梅远尘缓缓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轻声自叹道。

    长生功的内功不可一蹴而就,且他这会儿的功力也算深厚,比拼起来未必会吃亏。然,说起应敌经验,他定是此番参与武校的诸人中最弱那一个。要弥补这个不足,他只能利用斗转斜步二十三和齐物登宸边拆招边躲闪,在交手中慢慢适应对手的攻防。

    那也是湛明给他的建议。

    “嘿,你在里面么?”

    梅远尘正在琢磨间,忽听院外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唤声。

    “是易姑娘么?”他已经听出来了,来人乃是易倾心。

    问答之间,他已行到院门处开了门。且抛开御风镖局与梅家的渊源,易倾心对他也甚是不错,梅远尘也把她当了朋友。

    拥有的越少便越懂得珍惜。

    梅远尘的亲人、旧故所剩越来越少,他们每一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便越重了,易倾心亦是如此。

    “易姑娘,请进!”梅远尘让到一边,示意她进来。

    易倾心今日穿着粉红色的袄裙,梳了一个梅远尘没有见过的发髻,一脸的似笑非笑,的确出尘脱俗,娇俏迷人。

    二人行到石亭中,易倾心正要在石凳上坐定,梅远尘突然想起甚么,说了一句“稍等”,便急

    急忙忙回了房,再回来时,只见他手里拿了一个铺垫。

    “石凳太冷,你垫上这个蒲团再坐罢。”

    梅远尘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易倾心却多少有些会错了意,对他甜甜地笑了笑。

    甜笑中还藏着似有似无的娇羞。

    “听哥哥说,你来了好几日呢。”易倾心微微皱着眉,轻笑着问道。

    她的问话中有着浓浓的嗔怪意味。

    若不是有易麒麟和易布衣看着,她早就耐不住了,今日也是借口在院子里待得烦闷才跑出来的。

    梅远尘脸露惭色,轻声回道:“是,来了三日。一直想去拜访易前辈,一直... ...不如,我现在去拜访易前辈罢?”

    想起易麒麟便在不远处的宅院中,自己却一直未曾上门拜会,反倒是易倾心先来找自己,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了。

    “哼,我爷爷这会儿可忙着呢,没功夫搭理你。”易倾心皱着琼鼻,娇声回道。

    她好不容易才让易布衣带着跑了出来,自不愿这么快就回去。

    梅远尘讪笑几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以前都叫我‘倾心’的,才多久没见,怎就叫我‘易姑娘’了!”易倾心歪着脑袋看向他,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能见到梅远尘,她是真的很开心!

    许久未曾有过的开心。

    梅远尘心里一苦,尬笑道:“哦,我... ...许是我嘴变笨了罢,你可莫往心里去。”

    早在都城时,他便隐隐感觉易倾心对自己有些特别,虽未挑破,但那种少男少女间朦胧的情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一直想避,却又不知该如何避。

    易倾心不依,从坐上起身拉起他衣袖,嗔道:“你再叫一遍,我就不往心里去。”

    梅远尘有些不习惯和她这般亲昵,苦笑着唤了一声“倾心”。

    “你陪我走走罢。”易倾心松开他袖口,抿着嘴轻声道,“这些日,我在院子里待得好闷。”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有些幽怨的,转头看到梅远尘后,很快又露出了一副“满怀希冀”的笑脸。

    易家三代仅有易倾心这一个女丁,从小易倾心就受尽了家里人的宠爱,被戏称为“易家三宝”之首。她以前

    过的是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姐生活,从不知忧为何物,虑为何物,直到她遇到了梅远尘。

    见面时担心分开,分开时又盼着下一次见面。

    得知爷爷、哥哥他们要去都城,她想着“他也在都城”,便偷偷地跑到了青州城外... ...

    听说了安咸盐运政司府的惨案,她接连一两个月都没睡过好觉

    “他怎么办?”

    “他一定难过极了!”

    “我... ...我要做些甚么才好!”

    她几番想偷偷出门都被镖局的人找了回来,气得和父兄大吵了一架。

    后来又听说爷爷、叔叔、哥哥他们要去若州,她在家里左右卖乖,软语相求,总算让爷爷松口同意把自己带出来。这一路,迎着风雪行了两千多里,又冷又乏的,她竟也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

    到了若州,她又担心梅远尘不来,他不来,她就白跑了这一趟。

    万幸的是,梅远尘如约而至。

    只是,他却一直没有来找自己,没有来找爷爷。

    “怎么会?他素来敬重爷爷的,按理总该来拜会一面的。”

    不仅他没来拜会爷爷,爷爷也不许她去找他。

    “你就在院子里老实待着,哪儿也不要去!”

    她气不过,关上门哭了大半天。

    她是来找他的,既知他便在百丈之外,她怎忍得住不去见?

    好在,易布衣是最疼这个妹妹的。知她今日没有用早膳,他便来房里找她,最后还做了她的幌子,把她带出了御风镖局歇脚的小院,还把她带到了“门庭”。

    “他长高了些,和哥哥一样高了。”

    见到梅远尘的那一瞬间,易倾心感觉世界的气息变暖和了。

    “他终究还是疼惜我的。”

    石凳虽冰冷,她却也不至于那般娇贵,但梅远尘却还是给她拿来了蒲垫。

    这一刻,易倾心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是值得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有心人,天不负。

    梅远尘犹豫了一会儿,见易倾心也偷偷看向自己,骤然感觉恩深难报,心头一软,轻声答道:“好啊。”

第三四八章 院深不寒花始放(二)

    “门庭”不过是进小院落,住着还行,若说散心,可着实小了一点。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梅远尘、易倾心并肩自“门庭”出来,二人对徐家这偌大的府邸皆不熟悉,便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叫“澜园观海”的地方。

    此时正值隆冬,虽没有下雪,却也颇冷,一路走来也没见几个人。

    易倾心见梅远尘一直不说话,转头笑道:“前面像是有一处园子,我们去瞧一瞧,好不好?”

    两人相隔不过尺余,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与梅远尘呼出的热气混在了一起,易倾心不由得脸上飞起一抹酡红。

    梅远尘游兴不盛,自然由着她的喜好,轻笑着应了句“好啊”。

    原来,澜园观海里的“海”所指乃是花海:红色的梅花和一品红、粉色的仙客来和蟹爪兰、黄色的腊梅和金盏花、紫色的龙胆和瓜叶菊、白色的水仙和独占春... ...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

    爱美哪有不爱花的?

    进了“澜园观海”,易倾心宛然变成了一只蝴蝶,欢快地穿梭在花爿间。

    “远尘哥哥,这花好看么?”她握住一条梅枝,笑呵呵问道。

    她这声“远尘哥哥”由出肺腑,自然而随性,梅远尘听得却是心下起了一个疙瘩,暗呼不妙。

    “哦,好看呢。”

    易倾心见他答得勉强,皱着鼻子跑了过来,笑道:“它姓梅,你也姓梅,你们可是本家。”

    梅远尘看着她微微笑的脸和纯净的眸子,心中满是感激,正色道了一句:“倾心,多谢你!”

    “我终究不是一个人... ...还有很多人陪着我!”

    “我不要你谢我。只盼你往后,多些喜乐少些神伤,多些笑颜少些愁容,多向新生少顾往昔!如此才不辜负我... ...我们的一番心思。”易倾心将手负在身后,轻声谓他道。

    梅远尘苦笑着点了点头,不再接她的话茬。

    他已感觉到气氛有些旖旎,不敢乱说话,担心自己分寸没把握好,不是误人便是伤人。

    无论是伤人还是误人,梅远尘现在都不想,也都不敢。

    易倾心今日能见到梅远尘已是喜极,更何况还能与他同游花海。她以为梅远尘父母新丧不久,心情沉郁自不喜多言,哪里会有半点嗔怪?

    “你

    知道那是甚么花么?好看的紧呢?”

    在颌王府时,夏承漪教他认过不少花草,倒真认得那丛粉色的花朵,乃笑着答道:“好像叫仙客来。”

    “呵呵,也不知谁取的这名儿,真好听!”易倾心跑过去,蹲下身,轻轻摆弄着。

    那爿仙客来是在一面斜坡上,梅远尘担心她滑跤,也紧跟了过去。

    果然,她伸手之时身子倾了倾,就要顺着坡面倒下,梅远尘急忙出手,一手抓紧她的右臂,一手揽住了她纤腰。

    易倾心的武功稀松平常,适才失重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吓得她花容失色。

    那一刹那间,她想,“不好,要跌个狗啃泥了,真丢丑!”

    便在她懊恼不已时,突然感觉自己右手和腰间传来两股托力,把自己抱了起来,慌乱间抬头一看,正见梅远尘紧张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仿佛时间凝住。

    梅远尘的心噗噗跳着,脑中有些混乱,正准备轻轻推开怀中人儿时,她却整个儿小鸟依人般贴了过来。

    二人相抵,对方的心跳、气息是如此真实,梅远尘有一肚子的苦水说不出,易倾心却是满心的陶醉。

    “远尘哥哥,这一次我说甚么也不离开你了。”她趴在梅远尘怀里,娇声呢喃道。

    情有所依,意有所偿。

    她从未有过这种和意中人相偎相依的经历,不想竟是这般令人迷醉,让人沉溺。

    “远尘哥哥,往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好么?”易倾心的话犹如梦呓一般。

    梅远尘明白当断则断的道理,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便在他准备把易倾心从怀里推开时,不远处骤然传来了易布衣的声音:“倾心,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哥哥的声音,易倾心慌慌张张从梅远尘身上起来,一边忙去整理自己的发鬓。

    易布衣自然甚么也瞧见了,行到二人身边,一会儿看看妹妹,一会儿看向梅远尘,神情古怪。

    “唉,这下说不清了!”

    梅远尘心里一紧,只得尴尬地对易布衣笑了笑,唤道:“易大哥!”

    “哦,远尘,你也在这里啊!”易布衣笑得有些别扭。

    见妹妹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傻笑,易布衣斥道:“说了要你早些回去,怎又不听话,害我被爷爷训斥了一通。现在已是膳点,爷爷叫我找你回

    去呢!”

    今早是他把她带出来了,两人说好,到了膳点便回去,哪里知道易倾心和梅远尘在此间漫步,竟已忘了时辰。

    菜已上好,却唯独不见易倾心人影,易麒麟气得把他狠狠骂了一通。

    “此间是哪里?你还以为是青州么?你这个做哥哥的,怎能把妹妹丢在外边儿!还不快去把倾心找回来!”

    易倾心是易家的宝,更是易麒麟的心头肉。

    易布衣刚在膳桌上坐下便急急跑了出来,一路找到了这“澜园观海”,不想却看到妹妹和一男子相拥在了一起。

    所幸的是,他认出那男子是梅远尘。

    “哦,我不知已到了膳点呢。哥哥,你不要生气啦!”易倾心做了个鬼脸,一脸讨好地谓易布衣道。

    从小到大,他们兄妹都是最亲的。

    “倾心,你先回去,我和远尘说几句,马上也就回去了。”易布衣正色谓妹妹道,“这会儿可不要惹得爷爷不高兴。”

    易倾心看了看哥哥,又转头对梅远尘甜甜笑了笑,乃回道:“哦。”

    言毕,如蝴蝶一般跃着小跳步跑开了。

    “易大哥,你别误会!”易倾心刚走,梅远尘便苦着脸解释了起来。

    易布衣挑了挑眉,笑道:“倾心的事,我可管不着,你对我说这些做甚么。”

    他自然知道妹妹喜欢梅远尘,二人能走到一起,他是由衷替妹妹开心。毕竟,梅远尘是目前他觉得唯一配得上自己妹妹的青年才俊。

    “听爷爷说,你要替真武观出战武林盟主决选的武校?”易布衣突然问道。

    他知道自己要参与武校,梅远尘倒不觉得奇怪,正色回道:“我是真武观的弟子,师兄他们既决定参与武林盟主的角逐,我理当出一份力。”

    易布衣点了点头,呼了几口气后又道:“我刚刚听说,今早徐簌野回来了,他很可能会替徐家出战。我听爷爷说,你们之前交过手,你略微落了下风,你的伤... ...”

    “易大哥放心,我的伤已经痊愈了,不碍事。”梅远尘轻笑着回道,“武校之事实有太多偶然,我也只能尽力了。”

    他看得出,易布衣是真的关心自己。

    “嗯,那就好!”易布衣笑道。

第三四九章 盟主之位不可失

    御风镖局暂住的院落叫“孔最”,距离“门庭”约莫一百五十丈。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徐府为便宜各地来的客人认路,特意在各个岔路口立了标牌,哪个院落由哪去,一目了然。

    易倾心还沉浸在适才的愉悦中,沿着来路蹦蹦跳跳的,嘴里还不时哼着小曲儿。

    自记事起,她还从未如此欢快、欣喜,或许这便是人常说的“心花怒放”罢。

    徐簌野缓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陶醉、憨傻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心动。

    “世间女子,谁能比得过倾心?”

    “就算有人比得过她的容颜,又谁能有她的随心随性?”

    “若能有此良伴,簌野此生已无憾矣!”

    易倾心行快些,他便行快些;易倾心脚步慢下来,他便也跟着慢下脚步,始终距她十余丈远。

    “徐二公子!”

    易布衣与梅远尘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去追妹妹了。府上虽处处立了标牌,他却还是担心易倾心走岔了道。

    没想到,妹妹没有看到,却先看到了徐簌野。

    他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易倾心身后。

    听有人唤自己,徐簌野急忙回过头,见是易布衣,乃笑着迎了过去。

    易倾心听哥哥在后面唤“徐二公子”,也急忙转过了身,正见徐簌野走向哥哥。

    “布衣公子!”徐簌野朝易布衣抱拳执礼道。

    易布衣抱拳回礼,笑道:“二公子来此间,可是来找我爷爷?”

    徐簌野点头回道:“不错。簌野决意为徐家出战会盟武校,届时或许要与御风镖局成为对手。易前辈乃是晚辈敬重的武林前辈,然,形势所迫,武校场上簌野必定全力以赴。今特来拜会,望易前辈及御风镖局上下能体谅。”

    那日,他一路驱骑到了坦州,眼看就要到了厥国的地界。

    便在出城路上,他遇到了一个犯事被父亲遗弃在小道上的少年。

    少年顶着严寒,一路哭喊,一路狂奔,想要追上父亲的牛车,最终力竭倒在地上。

    那种绝望的哭喊,深深撩动了徐簌野的心。

    “血脉之亲大于天。大伯、二伯和爹想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无论如何,我都

    该出一份力的。我是徐家子弟乃是天赐的血脉,这一生注定了要与徐家荣辱与共!”

    他言语真挚,神情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易布衣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既如此,一起进去罢!”

    ... ...

    徐府内院的一处老旧宅院中,徐氏三兄弟正坐厅堂上。

    主位的徐啸钰开口了:“尊客那边已经安定了下来,摘星阁和陈家的人也都到了。老二,武校的事你既不搀和,这段时间就多花心思在那边,耳目给我放聪灵些。”

    “是,大哥,我理会得。”徐啸石正色应道。

    徐啸钰看向徐啸衣问道:“朝廷那边没问题罢?”

    “大哥,整个下河郡,从政司、察司到佐司,从郡府到州府、县府,每个地方都有我们的人,朝廷稍有异动,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线。”徐啸衣沉声回道,“何况,若州的驻地军将佐全是我们徐家的人,我们没同意动,就算他任天堂也使唤不动!”

    徐家在若州经营多年,除了明里的徐家嫡系子弟,还有很多暗里培养的棋子,他们早已散开到若州的各衙各府。任天堂虽是下河郡的郡政司,说到底,在若州的影响还远不如徐家。

    “还是不可大意!”徐啸钰冷声斥道,“你多和安家那边联络,互通消息。”

    徐啸衣点头应道:“明白,大哥。”

    他和徐啸石比徐啸钰小了近二十岁,可说是长兄带大的,多年来早就养成了唯徐啸钰之命是从的习惯。

    “对了,那个真武观,到底怎样?”徐啸钰又问。

    原本说好是十二大门派决选武林盟主,这武校前才突然冒出了一个真武观。徐啸钰心里当然是很不满意的,奈何人家是国观,他又实在无法却拒。

    湛明借药后,徐啸衣作为东道主,当夜又到了“神阙”,算是回访。其时,真武观的湛字辈道士都与他一一见过,是以,他对真武观的实力还是有些了解,听大哥问起这个问题,他不禁皱起了眉:“真武观的实力决不可小觑。湛明、湛为、湛乾三人一看便是顶级高手,尤其是湛明,我自问并无必胜的把握。其余十几个湛字辈的道士武功亦皆不在徐九之下。”

    “这么多高手?”徐啸钰和徐啸石都有些坐不住了。

    徐九乃是徐家旁系的第二高手,虽不如徐簌野,比之徐簌延、徐簌谟却还要略胜半筹。这个级数的高手,徐家也不过四十人,而真武观此行却带来了十几个,底蕴之深,怎不教他们心悸?

    “他们由哪三个人出战?”

    徐啸衣回道:“湛明、湛为和二人的师弟,一个叫梅远尘的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徐啸钰奇问道,“可知他的底细?”

    “此子今年才十七岁,并非江湖中人,乃是前不久被灭门的安咸盐运政司府遗孤。武林中人极少听说他武功如何,不过,一早簌野请战时我跟他聊到了这个梅远尘,他说此子会一套极其高明的轻功身法,便是他也并无把握取胜。”

    “簌野也无把握?这可麻烦了!”徐啸石脸色顿时很难看了。

    来此前,他才和徐簌野切磋了一番,自己这个侄子武功又有精进,他这个二伯五百招之内尚能拼个平手,千招之后必露败迹。

    他还以为,江湖上除了云晓,年轻一代高手中无人能接近徐簌野。何曾想,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后生小子竟也不弱于他!

    徐啸钰低眉沉思着,良久乃缓缓抬起了头,低声谓徐啸衣道:“你挨个去拜访各大门派掌门,让他们同意变更武校规则,由现在的固定顺序改为临时抓阄确定各方参与武校的人选。”

    真武观是国观,原本他们在确定武校人选时都是后出,无形中占了大大的先机。你出上驷,他便出下驷;你出中驷,他便出上驷;你出下驷,他便派出中驷。

    如此来,是存在以下可上的条件的。

    原本徐啸钰还觉得,徐家这边有自己这三兄弟,无论如何对阵,三场中胜出两场总是有把握的。现在听徐啸衣说了这些,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托大了。

    徐啸衣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回道:“好,我回去便挨个去拜会他们。”

    “还有,让各派都提报四人参与此次武校,以防三人中有人受伤,无法参加后续的比试。”徐啸钰皱眉冷声道,“大华无人认得虞先生,我便请他做我们的备选之人,倘使真的簌野对上了梅远尘,便让虞先生出战。武林盟主乃是我们徐家归附端木氏的一大倚仗,决不可失手!”

第三五〇章 如雁过不负青云(一)

    普华街长逾十里,郡府、州府衙门便在其头尾两端,若州的大户人家,九成都在这里置办府宅。www.uu234.net

    徐家给厥国一行尊客预备的居所中便有一处在此间,曰居合院。

    居合院是进略显老旧的院子,除了占地大些,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的住客是一群如此特殊之人。

    “穆,过来看看这几个字!”端木玉放下了笔,朝院外笑道。

    除了端木敬,此行随从便只有穆不曾安排执勤他是近侍,需要随时伺立在端木玉身旁。

    徐家的人虽已潜藏到了整个普华街、晓春巷,一有风吹草动很快便会传到这里,但虞凌逸仍不敢稍有放松,把人分成了三组,每日十二时辰不间断地警戒着。

    端木玉是厥国的皇,他的安全事关整个国家的命运,绝不可能完全指望一个还未完全归附的徐家。

    穆正在泡茶,听了这唤声,急忙把茶壶从放下,行到案桌前细细端详了起来。

    一生如雁过,不敢负青云!

    这十字苍劲霸道,收放自如,可谓力透纸背。

    “一生如雁过,不敢负青云!”穆轻轻念了出来。

    一生如雁过,不敢负青云... ...

    端木玉努眉笑道:“我写了好几日,也就这十个字还算满意。”

    在此住下后,除了端木敬每日戌时过来通报一次“千里眼”传来的讯息,便再无人造访。他在此间除了练武便是练字,四日来写的字少说也有数万,但唯有这十字,他是由衷喜欢。

    “我厥国君臣上下一心,少主的宏图大志,必成于数年之间。”穆正色回道。

    端木玉哈哈大笑道:“穆,你这马屁拍得一点也不好。”

    笑声止歇乃道:“大华虎踞中原之地,物产富饶、人杰地灵、天险固城无数,虽积弊多年,眼下还是当今世上最强盛的国家。论壮丁,大华五倍与我厥国;论军力,大华有一百七十万,我厥国不过五十万;论田亩及赋税,厥国更是远远不如。正面硬打,即便大华有种种弊端,我厥国也难以取胜。”

    穆面不改色,回道:“以少主之才,自不会和大华硬碰硬。厥国执政有少主这等明君,文有胥先生、武有我叔

    父,穆相信,我大厥国定然以小克大、以弱胜强!”

    “哈哈... ...穆,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端木玉摇头笑道。

    便在这时,小院中传来了一阵揖门声。

    “端木敬来了,给他倒杯茶罢!”

    ... ...

    明日便是会盟之期,易麒麟没有想到徐啸衣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跟自己商议这个问题。

    “易掌门,徐某绝非出于私心。临时抓阄决定各场武校出战的人选,乃是避免有了取了巧。此次武林会盟乃是百年盛举,截止今日午时,造册登记的与会人数已达四万七千八百余人,江湖上有些名气的门派、侠士近乎都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是要杜绝这种可能才好。”徐啸衣轻笑着谓易麒麟道。

    他早就猜到这老头不会轻易答应的,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

    易麒麟皱眉沉吟许久,长长呼了口气乃道:“徐掌门说的也有理,既如此,我御风镖局便没甚么好说的了。”

    御风镖局这边除了自己,还有严沁河、云晓,六局四胜还是胜机颇大的,未必要靠对位取巧。

    徐啸衣执礼笑道:“易掌门深明大义,徐某在此谢过了!”

    正待易麒麟回礼之时,他又开口了:“还有一事,不知易掌门以为如何?”

    “哦?徐掌门请说!”

    易麒麟嗅出了一些阴谋的气息。

    “此次很多武林中的小门派和地方侠士都来找过徐某,说武林盟既是天下武林的同盟,那自然所有武林中人皆可角逐武林盟主之位。”徐啸衣有些为难地说道,“而我们九月初九议定的会盟仪程时,并未在江湖上征召角逐武林盟主的人选,很多人说我们我们几大门派把持江湖局势,没把小门小派和地方侠士放在眼里呐!”

    易麒麟冷声道:“同领武林盟绝非单凭个人武艺。若无半点宗派基础,哪里说得清来路?我们这十二大门派又如何能服?呵呵,倘使武校中一个敌国的高手打赢了我们所有人,难不成我们也要奉他为盟主么?笑话!”

    “呵呵,易掌门所言极是!”徐啸衣笑道,“这道理我们都懂。易掌门请想,这最终的决选是要比三场的,试问这天下,谁能连赢三场?呵呵,小门派和地方侠士

    绝不可能有如此底蕴的。”

    无论盐帮、御风镖局、徐家还是真武观,参与武校的三人无疑都是一等一的顶级高手,他们中的任意一个放到各地的小宗门,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要说有人能连着赢他们三局,说实话,易麒麟还真想不到有谁能办到。

    “这头一日嘛,不如让他们先折腾罢,选出三个强者来参与武林盟主的决选武校,算是堵住悠悠之口。如何?”徐啸衣循序渐进道。

    易麒麟听不出有甚么毛病,乃缓缓点了点头。

    “昨日,苦禅寺的法相方丈和流浊寺的善真方丈来找过徐某,其间说了许多。这大意嘛,似乎是担心真武观夺魁,大华尊道之风再起,民间向佛之心受抑。他们原是无意参与此次武校的,见真武观突然杀出来,呵呵... ...数百年来,大华的国教便是道门,这是皇家钦定,谁也没办法。佛家这两大派见真武观竟欲深涉江湖,想来是坐不住了。”徐啸衣笑呵呵说着。

    其实,苦禅寺和流浊寺本无争强斗勇之心,实是徐啸衣在旁似有意似无意的挑拨、唆使,才让两个老和尚生出了不可让道门一家独大的念头。

    易麒麟的脸色越来越沉了。

    真武观可以说是御风镖局的盟友,两方任意一方做武林盟主都没关系。佛家两寺显然是奔着真武观来的,他当然不乐意。

    “苦禅寺和流浊寺乃是数百年的老宗门,绝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他们和真武观对上了,湛明他们就算能赢,也必定会有所损伤。就算能到决选,实力也要大打折扣了。”

    只是这两大派皆是武林大派,他们要参与会盟武校,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哪里能有甚么说辞,只得又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来,角逐武林盟主的便有六方了。比武嘛,各方都肯定会有损伤的。易掌门觉得要不要让各方再提报一个备选之人,以防有人伤重难以参与第二轮武校?”徐啸衣笑着问道。

    听到这里,易麒麟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徐家高手多,参与武校的人越多,对他们就越有利。

    然,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沉声答道:“徐掌门所虑周详。”

第三五一章 如雁过不负青云(二)

    端木敬是笑着走近来的。m.www.uu234.net

    “看来都城传来了好消息?”端木玉正低头收拾着书案,一边示意穆看茶,一边轻笑着问道。

    端木敬从穆手里接过茶,一口喝完,乃报道:“我们守在长公主府的人,得手了!”

    百余人苦守四月,总算不辱使命。

    “夏承炫就这一个妹妹,宝贝得不得了,她的命握在我的手里,我们此行的安全便多一份保障。”端木玉笑道,“他是个聪明人,早晚会看破这个局,或许此刻便带着大队人马赶过来呢。此间之事,还是早些办完才好。”

    “少主,摘星阁、陈家庄和徐家的人都已到齐了,随时可以会面。”端木敬点头回道。

    此间毕竟是敌国国境,如论如何,总不如厥国安全,他也巴不得能早一刻离开。

    “好,那边现在罢。”端木玉笑道。

    “现在?”

    端木敬有些懵了。

    “对,就是现在。”端木玉正色道,“身处险境,诸事随宜。”

    ... ...

    夏承炫登基后,安如庆便被叫回了乾水城。

    这次二王后人归祖,安家知晓的人不过是最嫡亲的几人而已。

    借着武林会盟的契机,安乌俞带着安如箴、安如庆两兄弟老早便赶来了若州。

    摘星阁的主业便是贩卖消息,武林会盟这等大事,安家的人悉数到场也不足为奇,倒也没有引起甚么人的注意。

    不过,安如庆一听说徐簌野回了徐府便怒气冲冲找上了门。

    “二公子,安家二爷来了。”小厮脸色怪异地跑进来报道。

    徐簌野脸色一紧,不禁心虚了,忙道:“哦,是我那妹夫来了啊!我一会儿还要去找大伯,你去挡一挡,最好就说我又出去了!”

    小厮愣在原地,一脸苦哈哈的形容,为难地看着他,轻声嘀咕道:“二公子,这安家二爷... ...小的哪里敢挡啊!”

    徐家所有人都知道,安、徐两家关系非同寻常。

    整个徐家,未得允准,任何人都不可进入徐啸钰的小院,然,安乌俞每次来徐府都是径直进去,其份量可见一斑。

    徐啸衣的宝贝女儿徐簌玉便是嫁给了安家的二公子安如庆。

    论说身份,安如庆既是徐家的贵客又是半个徐家人,府上的佣人哪里敢阻扰他进来?

    “别愣着啊,你到前厅去打发他,我这便由后门出去。”徐簌野瞪眼叮嘱道。

    当日他从安家在都城的小院出来时,安如庆一路在后面骂,恨不得丢几把暗器扎死他。

    想起这一节,徐簌野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毛了:“哎哟,我这个妹夫脾性也不小呢,我偷了他的马,不占理啊,还是躲着为妙。”

    小厮被推着朝前厅方向行去,还不时频频回头,一脸的苦瓜样。

    “徐簌野!徐簌野!”

    “二公子,你看... ...这人也来了,我再挡也不合适了罢?”小厮转过头贼贼笑道。

    话音才落,安如庆便到了。

    四目相对,一边怒气冲冲,一边挑眉苦笑。

    “说罢,要我怎么补偿你?”徐簌野迎上前两步道,“雪鸷马我是不可能再还给你了,其他的,随你挑。”

    安如庆努了努眼,狠话到了嘴边又噎回去了。

    “我和他从小相识,他又是簌玉的亲哥,雪鸷虽是万中无一的良驹,毕竟是身外之物。这个二野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说不给便不会给,我强要也没甚么意思。补偿?其他甚么他有的,我甚么没有?还是算了罢。”

    “簌玉叫我来看看你。”憋了半天,安如庆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感觉脸上有点烫,可能是屋子里炭火烧得旺了些。

    徐簌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安如庆原本凌厉的气势很快萎顿了下来,才咧嘴笑了起来:“哦,我妹妹还好么?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安如庆笑着回道:“簌玉有身孕了。看在你外甥的面上,你偷我雪鸷马那事就算了。”

    “甚么?我要当舅舅啦?”徐簌野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哎唷,我事先不知,得抓紧给娃子备份大礼呢!”

    徐啸衣有三子两女,徐簌野是长子,徐簌玉是小女,徐簌野一直很疼爱这个妹妹。

    “在院子里架上火,取些肉来烤,再在一边煮上酒,我们坐下来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聊聊。”徐簌野哈哈笑道。一边叽里呱啦地一通吩咐,让小厮下去准备了。

    ... ...

    安如庆不是一个人来的徐府,只是一

    进府,安乌俞便把他支开了。

    这些天,徐啸钰几乎天天窝在院子里。

    他在等。

    等安乌俞,等陈近北,更在等端木玉的召唤。

    他知道,安乌俞、陈近北和端木玉的人都会在这几日找上门。

    果然,安乌俞先来了。

    “安兄,请坐!”徐啸钰面带微笑道。

    安乌俞并未坐下,而是行到徐啸钰身边,在他耳畔轻语了几句。

    二人对视一眼,几个闪身,消失在了昏暗的小院中。

    ... ...

    回师门暂住的小院后,云晓漾已与梅远尘分开了两日余。

    这两日,她除了给恨红尘行针疗伤外,便没甚么事做了。素心宫的人,十个中倒有九个是不喜言语的。

    “师妹,得空么?”见她从恨红尘的房中出来,云晓叫住了她。

    “师姐。”云晓漾回过头,轻笑着应道,“我正想去找你呢!”

    武校在即,云晓必然是要出战的,她武功虽高,对手也绝不会弱,作为她最亲近的人,云晓漾不可能不担心她。

    “好啊,那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罢。”云晓笑道。

    月影疏驳,暗香浮动,夜静更衬气清冷。

    二人并肩在院中小径缓行着。

    “屋里那位姑娘怎样了?”云晓轻声问道。

    云晓漾挽了挽鬓角,低声回道:“伤得不轻,张遂光用了暗劲,显然是奔着杀人去的。”

    云晓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她自然知道恨红尘原是九殿的大师傅,也听说过张遂光就是九殿的殿主,更明白:灭梅家满门的就是九殿。

    这样看,张遂光要杀恨红尘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既他没杀成,素心宫自然便有把握将她治好。因此,这件事上也再没甚么好问的了。

    “师妹,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倒是变了不少。”云晓笑着问道。

    她的笑声中又隐隐有些担忧。

    云晓漾抿了抿嘴,想了想,还是坦白了:“师姐,我... ...我遇着欢喜之人了。”

第三五二章 如雁过不负青云(三)

    听云晓漾说出属意之人是梅远尘时,云晓心下不由得一沉。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怎会是他?”

    梅远尘门第、性情和才貌都是顶个儿的好,但云晓早在都城时就知道,他已有两桩婚约在身,且与易倾心那小妮子也有些说不清楚。

    然,这些事,她自不会此时便说与云晓漾听。

    “师妹,你对他知晓多少?”

    见师姐脸上并无喜意,似乎还隐隐有些担忧,云晓漾颇感诧异,但还是轻声回了:“我与他相识不过半年,他的事,我向来是不问的。但,他是甚么样的人,师妹自问还是看得准。”

    她本就是个寡言之人,于民妇们七嘴八舌的叨嘴,她历来是有些厌恶的。数月来,她还真的从未主动问过梅远尘病情以外的事。

    说到相知,二人只能溯源到半年前而已。

    “那,你们是如何打算的?”云晓又问。

    她是素心宫的宫主,这一生多半是不能婚嫁了。但她不希望自己最亲的师妹和自己,和师父,和师祖一般,临老做了孤家寡人。

    就时风来说,以云晓漾的年岁,婚配之事实在是宜早不宜晚。

    “我... ...我也不知。”

    梅远尘尚有家仇在身,打算?甚么打算也得先报过这个血仇罢。

    只是,盐帮和九殿又岂是容易对付的?何况,还有个不知敌友、亦敌亦友的大华皇帝!

    梅家惨遭灭门前后,她都在锦州,看到的比别的甚么人都多得多。

    盐政司府上尸首近千,细看之下还是看得出死的有三拨人。除了府上的衙兵、梅家的人、真武观的道士和神哨营外,还有数百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装服和兵刃不同,不像是一起的。

    其中的一队自然是九殿的人,那另一队呢?

    云晓漾心里一直有疑问,只是从未对梅远尘说起。这种话,她如何能轻易说出口?

    真要说出来,不是害了自己,就是害了梅远尘。

    “唉,我的傻师妹啊!”听了她的话,云晓轻轻摇头叹道,“儿女情事关乎一生,你可要想好了。”

    ... ...

    武校在即,梅远尘不敢分心,午膳过后便一直在“门庭”小院内练剑。

    高手过招比的是真功夫,即便他倚仗斗转

    斜步二十三侥幸不败,对手和观战之人都不会服气的。再说了,即便大家都服气,他也觉得以游走之法取胜实在不光彩、不磊落。

    若要正面战胜对手,他最有把握的只有剑法。

    青玄称“了一剑法”为杀人至技绝非信口而言,梅远尘虽只习了六七成,却已完全明白它的精妙。

    武校场上倘使能将“了一剑法”发挥好,无论对阵谁,他都有一线胜机。

    “咚!咚!咚!”

    他正琢磨着剑招,却听到几声叩门响。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我?莫非是云儿?”

    想到或许是云晓漾来了,梅远尘忙收起了剑,快步去揖开了门。

    “倾心?你怎来了?”见来人是易倾心,梅远尘心里暗苦,轻声问道。

    眼下他最怕见的,便是易倾心了。

    门只半开,易倾心笑嘻嘻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一边含嗔带笑道:“怎啦?瞧你脸色,不想我来找你么?”

    她是负手而行的,梅远尘跟在后面,瞧见她手里似乎抓着一个甚么物事。

    “远尘哥哥,听爷爷说,明日便是武校了。”易倾心转身站定,低着头低声轻语道,“我做了个香囊,里面有从青州万福宫里求来的平安符。武校场上,我... ...远尘哥哥,带着它罢,愿它保佑你平平安安。”

    说完,牵起梅远尘的左手,把一个精致柔软的囊包塞了过去。

    “我听府上的丫鬟们说,万福宫的平安符最灵了,你带着它必定无灾无痛,平安康健。”易倾心抬起头,笑谓梅远尘道。

    她是易家的掌上明珠,打小没吃过甚么苦,因着怕疼、怕累,家门武学她十成里连半成也没学会。

    然,自知道爷爷、哥哥他们要出门后,她便找来亲近的小丫头,主动学起了绣工。平安符的确是只求了一个,香囊她却连着做了数十个,总算从中挑出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

    为了这,她的左手五根手指不知道挨了多少针眼。

    一路上这个香囊她都是贴身带着的,深怕弄丢了。

    “倾心,劳你挂念了。”梅远尘攥紧香囊,笑谓她道。

    言语之时还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海棠送给他的香囊还在。

    “哼,知道就好。”易倾心昂头嗔道,脸上的笑意忽收忽敛,眼眸

    中闪动着慑人的灵光。

    梅远尘心思沉闷,轻声答道:“我知道,你向来是对我很好的。”

    听了这话,易倾心笑靥如花,抿着嘴,咬着唇,似乎想说甚么,几番挣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谢!”过了许久,梅远尘乃正色道。

    他想起二人初识时,御风镖局的镖车正给安咸盐政司押运着提炼精盐的绿硝石;想起宿州战事中,易布衣几日不眠不息赶到黎州请来了铁甲兵;想起宿州城外,易麒麟带着御风镖局的高手抵着沙陀大军,死死护住梅思源;想起都城城郊,易麒麟为了拿到王府的密信,同意将武林会盟之地定在若州;想起得知梅家的事情后,易麒麟易布衣急忙自青州赶来锦州将梅府四百多人一一收殓... ...

    在梅远尘看来,颌王府、真武观、素心宫和御风镖局是他今生最不能辜负的。

    易倾心哪里知他想得这么多,只觉得自己吃了这么多苦,他总算都明白,心下再无顾虑,一把扑到了梅远尘怀中。

    梅远尘被她的举动惊得有些措不及防,只得抬高了双手。

    “远尘哥哥,你既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那... ...那便好。”易倾心轻轻柔柔说着,“我往日是有些胡蛮,以后,我会慢慢改的。”

    想起自己曾在迎来客栈扇过梅远尘一巴掌,她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好一会儿乃轻笑道:“远尘哥哥,我打了你,你还恼我么?”

    “啊?”梅远尘有些不自在,想躲又不敢躲,“哦,自然不恼了,你打的也不甚重。”

    佳人在怀软语温存,梅远尘年少血气方刚,已是心旌摇曳。他隐隐感觉身后十余丈外似有人盯着此间,想回过头去看看,无奈被易倾心抱住,转不开身,只得作罢。

    ... ...

    陈近北是最早赶到居合院的,安乌俞、徐啸钰进屋时,他正喝着茶。

    客已齐至,端木敬、虞凌逸、穆便退了下去。

    房中灯盏密集,照得夜如白昼。

    约莫过了十个呼吸,房门轻轻开了,进来的是个面容极其俊秀的青年男子。

    他分别与此间三人对视过,乃行到主位坐定,轻笑道:“三位相邀,端木玉如约而至了。”

第三五三章 如雁过不负青云(四)

    密室中,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要从对方眼中得到一个确切的信息。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三人都攥紧了手里盖好御印的圣旨,神情激动而坚定。

    端木玉的爽快远超他们的预想,端木玉的大方更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他当着他们的面提笔写下了圣旨,又解下腰间的玉玺,分别在三张圣旨上用了大印。

    依圣旨约定,厥国北征事成之后,三家皆可或封异姓不世王爵;徐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商州、安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乾水城、陈家的封地为现大华之稔州;三大王府自治封地,永不缴赋、纳贡;三大异姓王府皆可建置王府属军一万五千人,兵丁、将佐自行征调、派任。

    显然,端木玉事先已经考虑周详,三家封地无论大小、人口、民富、地势、气候都很接近,如此来,他们谁也不会生出愤懑之心。

    “端木玉一诺千金,言出必践。我一回鄞阳便会将此间所诺之事拟旨,交由内史府封存。即便大业克成是在我身死之后,厥国皇室亦必履行此诺!”端木玉站到三人面前正色言道。

    他面容清正,言语铿锵,让人自然生出一丝信服。

    “巨鹿王、耒阳王都是厥国皇室遗脉,徐、安、陈三家皆为我端木氏分支。你们潜藏大华三百多年犹能不忘祖业,封王封地也是理所应当。”端木玉微微皱眉谓三人道,“厥国的江山,不该是皇帝一人的江山。若厥国得以收复旧土,端木氏能重归中原,我必将大赏有功之臣。不仅你们,还有其他的大将、大臣,皆会各有所伤,各得所封。君臣共享天下,才能齐心一处,方可江山永固!”

    “江山独享,君臣离心”是端木玉用数年时间总结祖业覆亡得出的论断。

    有了这个惨痛的教训他才想到,一旦恢复祖业,定要大赏战时有功之臣,将他们的命运和皇室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

    齐心,则君臣相持,一荣俱荣。

    离心,则君臣互忌,家国危亡。

    “先祖失臣,夏汝仁起事后竟至于勤王无人。战场之上皇室苦苦支撑,渐陷孤立无援之境。最后兵败如山倒,颓势不可挽回。”端木玉在密室之中轻轻踱步,嘴里低声说着,“以史为鉴,可知先人之恨,避先人之失。眼下大华积弊多年而厥国内政清明,文有

    胥潜梦这等治世之臣,武有穆丹青这个的领军良将,正是端木氏复克中原的不二良机。玉身为厥国之主,担负着历代祖宗、朝堂上下的希望,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良机逝去。在此,我可以告诉你们,厥国北征之战必在五年之内。三位可都是真正的端木氏后裔,请不计代价与我共谋此举!生,尔等三家与皇室共掌江山,子孙后代福禄不尽!若不幸死,也算魂归故业,死得其所!”

    他的话音虽小,三人听在耳里却如被五雷轰过,灵魂如同经历过一次涅。

    上承祖宗,下载万民,端木玉亲承北征便在五年之内。

    不计生死,共谋大业,胜则青史留名,败也不枉一场轰轰烈烈。

    “我们还有甚么好犹疑?还有甚么可藏私?”

    听端木玉一席话,他们皆不禁自惭形秽。

    眼前之人,实在是再刻薄的人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清、正、诚、信、勇、智、仁、善... ...

    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拜在地,郑声道:“臣等愿肝脑涂地,竭尽所有,助皇上克成大业!”

    他们虽然都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室遗脉,却一直没有主动派人去厥国联络,除了觉得时机未到,另一个缘由便是,他们不知道端木澜、端木玉到底是甚么样的人,是否值得三家以万人性命托付前程。

    直至踏入这个密室门之前,他们心里都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一旦进了密室,则再无路可退。

    “得此明主,无论事成事败,皆是一生幸事!”徐啸钰在心里无声轻叹。

    自接掌徐家以来,他时常迷茫,甚至有时会怀疑。

    “徐家十几代人已在大华生活了三百多年,真的要去反它、颠覆它么?”

    “夏氏江山根深蒂固,我们所谋之事能成么?”

    这三十几年来,他从未如今日这般清醒、笃定、兴奋、狂热。

    “是啊,即便拼光徐家家底,搭上徐家所有人的命,也是为了祖宗故业,哪有甚么不值当!谁不会死?我还有几年命在?与其老死床榻,实在远不如轰轰烈烈为祖宗故业马革裹尸。”

    见了端木玉,徐啸钰由心生出了一种“求仁得仁”的感概。

    “徐先生,北征大华既是我端木玉

    的大业,亦是二王三家的大业,是所有端木氏、穆氏子孙的夙愿。战事无绝对,玉不敢言北征之战有胜无败,然,无论胜败,我等一同承担而已!力行则无愧,上不负宗庙,下不负黎明,其间不愧于自己。我如是,三位亦如是。”端木玉挨个托起三人,轻笑着道。

    “皇上所言极是!”三人齐声应道。

    行礼既毕,端木玉乃示意三人各自落座,他尚有其他事宜与他们商议。

    “此间之事办完,我便要回鄞阳了,北征之前应该不会再来大华。今夜此间,我们便议定一个行事总纲... ...”

    ... ...

    送走了易倾心,梅远尘的心思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他打小就是这种温润的性子,旁人待他好,他便加倍待人好。

    海棠如此,夏承漪如此,云晓漾亦是如此。梅远尘自问对三人是由心的疼惜、怜爱,那是男女之爱。

    唯独易倾心不同。

    “倾心待我用情至深,只是,我心里却总是把她当了妹妹、朋友。若说情爱,我... ...”

    “易家对梅家可谓是恩情深重,我实在不该伤了倾心。”

    梅远尘在院中伫立良久,仍是觉得左右为难,无有两全之策,只得舞剑解愁。

    ... ...

    四人在密室中交谈甚欢:三人有疑则问,端木玉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两个时辰后,行事总纲的脉络总算理清,共识已成。

    “皇上嘱咐之事,我等已牢记在心,不敢有忘。还望皇上早日归去,主持鄞阳大局!”徐啸钰离座,辞别道。

    若州虽被他经营得滴水不漏,若州以外却总还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谁都不想端木玉出事。

    “虞先生已经在准备了,明日便回去。”端木玉笑道,“也没甚么送你们的,便赠你们一幅字罢。”

    言毕,弯腰从屉子里取出了三个卷轴,挨个递给了三人。

    徐啸钰、安乌俞、陈近北打开一看,见卷轴中只有十字:一生如雁过,不敢负青云。

    “这是玉亲手所书。”端木玉铿声谓三人道,“诸君,我等以此自勉罢!”

第三五四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一)

    若州在下河郡正中,四面与渠州、汉州和涂州三城相邻。www.uu234.netwww.uu234.net

    其中,汉州地域狭长,几乎包住了若州的东南、正南和西南三面,扼着大华的南北行商之道。

    也正因为此,盐帮才在这里设立了分堂。

    且汉州历来是十二个分堂中最大的一个,其下还有八个分舵,每年上交丹阳城的年银皆在二十万两以上。

    宋红枫是张遂光在盐帮的两大亲信之一,在帮里很多人眼中,他甚至比李学辞还要受重用。

    今早天微亮,他便受到了一封密报。

    那是他安插在汉州府衙的棋子,一直替他盯着府衙里的动静。

    汉州是南北要道,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即便以盐帮的实力,亦无法把控全局。

    “城关的守兵被撤换了?”看完密信,宋红枫有些坐不住了,“依着军部所颁的城防律,州府城守兵是每年六月换防。汉州衙门突然撤换城关守兵,实在太反常了,莫非和若州的武林会盟有关?”

    几番思量后,宋红枫决定亲自跑一趟若州,面禀张遂光。

    ... ...

    今是十二月十二,若州武林大会的头一日。

    这次会盟乃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事,徐家已提前做好了周详的安排。

    场地就在徐府正前处,由徐簌功亲自监工,以卵石为基,细沙作辅,石灰水为媒填好的径直两百四十丈的圆形校场。

    校场正中置有半丈高的四方台,台上画地为界,定出了一个径直二十四丈的武校圈。各大门派的紧要人物及已经确定要参与武校的人选在台上圈外皆有设座。

    台上余地的确狭小,没有座位的人就只能站在台下了。

    会盟还未开始,大校场上便已是乌泱泱的挤满了人,他们由立好的柱绳分成了十二片,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余。

    武林中本来就有尊强之风,未能在台上挣得一席之地他们倒也没甚么不满,只是其间摩拳擦掌者比比皆是,看来都想等着在一会儿的散门散派武校资格选拔中大显身手。

    若能在选拔武校中脱颖而出,便能加入武林盟主的决选,就算最终未能成为号令江湖的盟主,经此一战也必定扬名天下。

    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江湖侠士谁不想去试一试手脚?

    即便不上去露两手,光是在下面看看这些江湖上的顶级高手过招也是生平一大幸事

    ,于自己的武道之路或多或少有些助益。

    是以,但凡有点儿抱负又脱得开身的江湖客几乎都赶来了此间。

    人头攒动... ...

    人声鼎沸... ...

    至于徐啸衣在台上说了些甚么,这些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

    “咚~~~!”

    铜锣一响,各个片区都冲出了许多人。他们找到了柱绳间值岗的徐家府丁,挨个报名定下上场的顺序。

    这些人还需要经过一次初选,只有胜过了台上的徐家门人,方可进行散门散派的武校选拔。

    台下最前排站了一百名身着白衣的徐家门人,他们都是徐啸衣选出来用于筛选武校选手的。

    最左边一人应锣声而起,一把跃上了四方台,站到了武校圈中。

    他的对手是个肥脸汉子,使的是狼牙棒。

    “开始!”武校执事一声令下,肥脸汉子便抡着狼牙棒冲向了眼前样貌平庸的徐家门人。

    去得快,退得也快,白衣人只出了一招,便将他踢倒在地。

    “哗~~~”台下瞬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徐家是武林第一世家,实力决不会弱,但任谁也想不到,徐家随便派出一人,竟有这样的身手。

    那个肥脸汉子虽然脚步虚浮,显然不会内功,但他的狼牙棒舞得有模有样,看起来也有好几年的功底。

    且“一寸长,一寸强”,他手上握着八尺兵刃而徐家那人却是凭手为刃,以脚为兵。如此劣势下还能一招制敌,其武功可见一斑。

    胜负已分,两名府丁快步走上四方台,把那肥脸汉子扶了起来,架着走了下去。

    “下一个!”武校执事冷声喝道。

    有了这个示范,抱着侥幸之心的人瞬时便退却了,接连出现了几个弃权轮空。

    第二个上台的是个白发老者,他原本是排在第六的,见前面四人皆落荒而逃,他的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沧州游水平,领教高招!”

    很显然,这老头的武功甚是不弱。比试一开始他便一阵急攻,一对锥子在他手里疾刺急戳,经逼得徐家的白衣门人连连后退。

    “哇,高手!这是个高手!”

    “游水平?沧州甚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不出世的高手了!”

    “啧啧啧,这位游先

    生的武功,只怕比之十三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遑多让了罢?”

    “喝,沧州游水平这个名头,今日之后只怕要响遍整个武林了!”

    见识了老头的身手,台下响起了各种各样的论议,然,无疑都是些赞美之辞。

    台上两人交手百余招后,台下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游水平胸口接连中了白衣人两掌,身形未能稳住摔倒在地,且上半身已经出了武校圈的界限。

    依着规矩,他输了。

    游水平很快便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衣人。

    他感觉得出来,对方两次出掌前皆有收力,显然并无伤人之意。

    “若州徐家多英才,老夫总算是见识到了。此战是我败了,敢问少侠是徐家几位公子中的哪位?”

    徐家二代中徐簌野、徐簌谟、徐簌延几人在江湖上皆大有名头,败在他们手上,也不算丢人。可惜,他深处辟地,徐家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老先生谬赞了。晚辈是徐家外门弟子,论武功,在师门中实在排不上号,不敢自报姓名。”白衣青年双手执了一礼,轻声回道。

    不是徐家的精英子弟!

    眼前这个在台下众人看来“身手超绝”的年青人竟不是徐家几位公子中的某一位,而是一名外门弟子!

    “哗~~~”嘈杂声如浪花一般此起彼伏。

    “徐家竟有如此多的少年才俊?”

    “难怪十二大门派原想抛开江湖上的小门小派自顾武校,直接决选武林盟主。现在看来,大宗门的底蕴实在有着天然的优势。我们这些江湖上的小门小派、独行游侠跟他们比,可真差得远呢!”

    知其一叶,可知其貌。

    徐家一个外门弟子尚且有这等高强的武艺,何况嫡亲弟子?何况徐家的三位老爷?

    其他几大门派或许不如徐家,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着台上坐着的那些不相熟的老少,台下这几万人皆油然生出了一丝敬畏。

    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敬畏。

    虽不曾比试过,但他们却能想到自己与这些人的差距。如天与地、云与泥,相隔十万八千里。

    嘈杂声渐渐归于平息,九成九的人都已抛下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游水平的武功,他们都看到了。这数万人中又有多少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比他强?

第三五五章 武校场风雨际会(二)

    百年前,徐家就已是武林豪门,多年来一直广施恩泽,济人苦难,施人以援,以笼络江湖上的游侠散客。UU小说www.uu234.cc

    江湖人恩怨分明,受了恩情还不清,往往就索性在徐家暂住了下来,以期后报,渐而久之便成了门客。

    日积月累,聚少成多,这股力量越来越强,经数十年终于慢慢把徐家推上了武林第一世家的位置。

    他们师承混乱,武功路数又杂又乱,相互取长补短竟也自成一脉,这便是徐家的外门!

    论顶尖高手,外门自不如徐家的嫡系,但他们中也不乏出类拔萃者。

    外门武功最强的几个长老,甚至连徐九、徐簌延都不是对手,二代子弟中只有徐簌野才能胜出一招半式。

    然,这些人都恪守着徐家外门门规,并不显名于江湖。

    徐啸衣料到武校首日定有很多眼高手低之徒想登上四方台凑热闹,便刻意把几个外门的精英弟子放在了初试的最前头,以威慑四方。

    果不其然,两场比试下来,白衣青年的身手给了这五万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游水平武功高么?

    他的武功自然是高,比之寻常小门小派的掌门一点也不差,可算得上地方的一流高手了。

    但胜他的那白衣青年乃是徐家外门长老贺元征的幼子贺峥嵘,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徐啸钰的关门弟子。

    贺峥嵘在江湖上虽然毫无名气,但徐家内、外门皆知,他是徐家年青一代中排名前五的高手,深受徐啸钰喜爱,就连徐家剑法,也毫不吝啬地传了给他。

    这就是徐啸钰的驭人厉害之处。

    你连人家名扬天下的祖传剑法都学了,怎能不鞠躬尽瘁,以死报效?

    贺峥嵘执手作揖,目送游水平下了四方台。

    “下一个,安立澜!”

    “安立澜!”

    “淖州安立澜!”武校执事接连喊了三遍,始终没人应。

    人群中,一个方脸汉子竭力低着头,深怕此间有人认出了他。

    ... ...

    徐家高手虽多,真武观、盐帮、御风镖局和素心宫也并不稍逊,徐啸石、徐簌野在对阵其他几大门派的高手时并无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对阵施隐衡、张遂光、易麒麟和湛明时,二人几乎必败无疑。

    徐家作为东道主,对于这个武林盟主是势在必得,是以,徐啸钰向端木玉借来了虞凌逸。

    虞凌逸乃是厥国第一高手,徐啸钰虽然并未与其交过手,却从安乌俞口中得知,此人武功极高,绝不会弱于自己。

    有他出战,无论是对阵施隐衡还是易麒麟,都至少当有一半的胜机。

    这就够了,足够了。

    对于徐啸钰的这个请求,端木玉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徐家能掌控武林盟,对厥国北征大计也是极大的利好。

    离开鄞阳已经近月,抛开大华潜在的危险,光是厥国的那一大堆国事,端木玉也要早点回去了。

    胥潜梦和端木恪虽然都绝对可靠,但很多事,一旦他二人有了分歧便只能等端木玉回去决断。

    谢天邀是厥国皇家客卿中仅次于虞凌逸的高手,虽说二人排位分出了一、二,其实武功也就在伯仲之间。

    虞凌逸留下来帮徐家,他自然就挑起了端木玉的护卫队长的职责。

    不过,他性子也些孤冷,外联之事并不擅长,好在还有端木敬这个“万事通”从旁协助。

    “谢先生,都准备好了么?”穆走过来问。

    他是端木玉的近侍,该知道的甚么都得知道,以防端木玉问起来答不上话。

    谢天邀摇了摇头,沉声回道:“祝孝臣和佟高格都还没有回来,再等等罢。”

    一早,他派出了两队人先去探路,分别由祝孝臣和佟高格领头。

    天子外行,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临行派卫队探路乃是惯例。

    “哦?都这个时候了,怎还未回来?”穆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祝孝臣和佟高格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来时便一路由他们探路,往往出去一个时辰便回,今日已过去两个余时辰了。他见谢天邀一直未来报讯,还道他不习惯领卫之责,这才主动过来问。

    “穆,你去把此事告诉皇上,我去找端木敬和徐簌功。”谢天邀一脸肃穆道。

    端木玉的安全是天大的事,绝不能有半点马虎,这时候,他必须尽快与徐家、“千里眼”对一对讯息。

    ... ...

    贺峥嵘虽是青年才俊,台下五万人中也不乏暗藏之龙。

    这次武林会盟乃是江湖人扬名立万的绝好时机,谁都不愿轻易错过。游水平之后,贺峥嵘又接连比了十八场,仍是无一败绩。

    险胜潞州的白髯道人后,他的体力已渐渐不支,执事宣布他胜出后便下去歇息了,顶替他的是一个浓眉少年。

    浓眉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挂着有些腼腆的笑。

    “好,这娃子最多不过二十岁,能有多高明的身手?机会来了!”见换上来的是个少年,台下众人的心思又活泛开来了。

    “汉洲张正毅,领教高招!”一锦衣

    青年,众身一跃,率先跳上了四方台。

    原本比试是要先报名的,因适才很多已报名者怯战不上台,导致轮空,便临时改了规矩,想上台的径直上来便是。

    少年朝张正毅躬身执礼,笑着道:“张兄,请!”

    “嗡~~~”

    一声剑鸣后,张正毅手臂急抖,旋出了一朵剑花,朝少年刺来。

    他的攻势又急又狠,且去处乃是少年的咽喉,似乎出剑便动了杀心。

    “且慢!”一旁观战的徐啸衣突然出声了。

    少年听了这话,急忙向后跃了几步,避开了张正毅的攻势。

    “胡不归是你甚么人?”徐啸衣笑着问道。

    他的话一出,引得台下一片哗然。

    胡不归乃是成名四十多年的剑客,近二十年来已销声匿迹,但江湖上的老人都是听过这个名头的,那可是曾经与妄无月一时瑜亮的顶级高手!

    他赖以扬名的便是一套斩情剑法,又快、又狠,出剑不留情。

    有人说,胡不归之所以隐迹江湖是因为他的剑误杀了自己的妻子,心伤、自责之下,他带着独女去了南疆。

    传言有真有假,谁也不知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徐啸衣从未见过眼前的青年,却一眼认出了他的剑法。

    “徐掌门,那是晚辈的外公。”张正毅脸有得色,宏声回道,生怕别人听不到。

    胡不归有个女儿,江湖上很多人都是知道的,没想到她儿子都这么大了。

    “哦,原来如此。张少侠身出名门,剑法精绝,此战便免了。”徐啸衣笑谓他道。

    设这个初试,不过是要筛选一些不自量力的人。既能看得出武功深浅,免掉这一节也说得过去,毕竟,一旦出手,旁边这些可都是高手,自可趁机寻找他的破绽,于他后续的武校甚是不利。

    徐啸衣不让张正毅出手,一是因为他的出身非同寻常,的确配得上一个名额;二是不想他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武功路数,说到底,是既是保护他,意识保证武校的公平。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台下这些可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张正毅剑法高深,也没人觉得徐啸衣这么做有甚么不对。

    “几位掌门,你们以为如何?”徐啸衣笑着问易麒麟、张遂光等人。

    众人都看到了张正毅出招,皆知他武功不弱,自无反对的道理。

    “张正毅谢过各位前辈!”

    就这样,他只出一招便成了首个晋级的散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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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谁能知天意?命时难与,人事可为。跬步不辍,未必不至万里;孤翅单飞,或许亦登青云!大华恩仇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华恩仇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