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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五六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三)

    有虞凌逸出手,徐啸石正好从武林会盟之事中抽身,他尚有一件更紧要的事要办。www.uu234.ccwww.uu234.cc

    徐簌功是徐家少家主,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他其实是比徐啸石这个徐家二老爷要更受瞩目的。是以,昨夜徐啸钰来居合院时便向端木玉禀明,安排车队南归之事将由自己二弟全权负责。

    今一早,徐啸石便来居合院与端木敬、谢天邀见过面。

    与厥国皇室的渊源乃是徐家历代家主交替时最关键的传承,且向来不能对余人提起,即便亲如父兄、子侄、妻女亦不例外。

    七月初,徐啸钰在陈家庄见了陈近北、安乌俞及虞凌逸后,才下定了归复“家门”的决心。是以,一回了府上,他便叫来了家中最嫡亲的几人,对他们说出了这个家族秘传了三百多年的天机。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缓缓说出“徐家乃是厥国端木氏分支,我等皆为前朝皇室遗脉”时,密室中的其余六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如何可能?”

    “我没听错罢?大哥(父亲/大伯)莫不是老糊涂了?”

    直至徐啸钰把端木徐安、端木承平两位前朝皇子的后人逐渐分化为若州徐氏、乾水城安氏和竺州陈氏的旧事原原本本说来,并拿出了府上留下的一些旧物佐证,六人才不得不信。

    对他们而言,那无异于一个惊天之雷。

    经过短暂的迷茫后,六人总算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血脉是上苍赐予人的,难以决断的联系。返祖归宗是天经地义的事,于徐啸钰的决定,他们倒是出奇的赞成。

    徐家最嫡系的,除了徐氏三兄弟外,还有二代的徐簌功、徐簌野、徐簌延、徐簌谟、徐簌遄。

    徐啸钰年长两位弟弟近二十岁,其长子徐簌功此时也已年近四十,七八年前便开始帮着三叔打理宗门事宜,在徐家年青一代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反倒是徐簌野,虽然武学天资极高,才二十六七岁便已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头,但却并不为父亲、两位伯父所喜爱,家里的兄弟、堂兄弟也敬重徐簌功远过于他,因的便是他放浪、随性的行事之风。

    也正因这一着,徐家密会那夜,徐啸钰唯独没有叫上他。

    “老三,簌野的性子你也知道。此事事关徐家万人的性命,我以为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对于兄长的话,徐啸衣从不违逆,虽觉得有些不妥,终究还是甚么也没说。

    徐簌野何等聪明,不久便察觉家里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做甚么大事。

    武林会盟之事他是知道的,但父兄所

    为,似乎远不止于此。他心有疑又不想问,憋了十几日后终于受不住,骑着雪鸷马便出了府门,一去便是数月。

    “外人虽揣测我觊觎徐家少家主的位置,但我怎会去跟簌功兄长争?为何父亲、大伯、二伯对我如此冷淡?不仅兄长,甚至簌延、簌谟他们都开始替家里做事,唯独我...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济么?”

    徐簌野越想心里越苦,自觉成了家族的弃子,直到在坦州城外遇到了那个追赶父亲牛车的少年。

    “血脉之亲岂是能割舍的?父兄觉得我不好,那我自有让他们不满之处,倘使因着这便负气远走,那我岂不是连这少年都不如?”

    想通此节,当夜他便勒马北还,一路直赶若州。

    徐啸衣见他回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只说了句:“回来了就好。你要记住,无论如何,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徐家的子弟。”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后,徐簌野一路笑着流泪回了自己的寝居。

    “是啊,我是徐家的子孙,这是一出生便决定了的。我这一生,必定先是徐家的人,再是徐簌野。”

    在寝居还没坐下,他转头便又去找了大伯,那个徐家说一不二的老人,这才有了他顶替二伯徐啸石出战武校的事。

    徐簌野所请正合徐啸钰的意思,他当即答应了下来。

    ... ...

    殷离阳是汉州府的政司官,原本在汉州这一亩三分地那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吭声的主。今日却是一群人在他面前横着走,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夏承焕见他畏畏缩缩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有意叫他放松些,乃行到他身前,笑谓他道:“殷政司,你坐一下罢。此间之事与你无关,你无需惊惶。”

    殷离阳见他走过来,腿不觉一软差点没站住,一脸急色道:“小臣失察!小臣... ...小臣有罪!请睿王殿下恕罪!”

    他不是傻子,堂堂一个亲王,领着神哨营急赶数百里,突然撤换了城关的守门兵,一定是有大事发生。自己半点也不知情,往好了说那叫失察,往大了说,嘿嘿,那就可轻可重了,搞不好是个诛九族的罪。

    神哨营,那可是皇上的亲兵。他们向来都是不动则已,一旦动了就要有大事发生。

    “甚么事会惊动皇上和睿王殿下呢?难道是盐帮?还是若州的徐家?”殷离阳想来想去,直觉得头疼、为难。

    夏承焕摇了摇头,正色道:“你当然有罪,但现下不是追究你罪责的时候。你若是觉得紧张,就回去执事房歇着罢,你的私邸是不能回去了。”

    他虽带来了足够多的人,却毕竟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要殷离阳这个本地首官协助,是以把他扣在了州府衙门。

    一个银铠武将快步行了上来,在夏承焕面前驻足站定,执礼报道:“睿王,汉州城的守城兵、巡防兵、衙差都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了。”

    “好,你亲自去城关盯着,一个人都不要放出去。”夏承焕一边看着城防图,一边谓那武将道。

    武将稍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承焕,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换防、巡逻,岂不是打草惊蛇了?万一,我们要抓的人提前得了风声藏了起来,那可就不好找了。”

    “修平,我们要的就是打草惊蛇。与其大海捞针,偷偷摸摸地查,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我们在布防,马上就要开始抓人了!”夏承焕笑道,“敌在暗,我们在明,只有逼他们露出点痕迹,接下来的事才好办。蛇趴着,你不打一打草,不把它惊起来,我们怎么知道它在哪?”

    顾修平恍然大悟,重重点了点,回道:“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神哨营是皇帝亲兵,其间将佐几乎是清一色的皇亲国戚,眼前的顾修平虽只是个五品偏将,他奶奶却是永华帝和端王的同胞妹妹。是以,在夏承焕面前,他敢直呼齐名。

    夏承焕放下城防图,行到顾修平跟前,正色道:“我们要抓的这人是个大人物,想来不会容易对付,叫将士们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他身边的护卫一定很多且武功必定很强,我们守在城关处的将士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切不可麻痹、托大。该做的防事、工事要备好,尽量减少交手时的损伤。事若成,你我都是朝廷的大功臣。若让他跑了,即便皇上不怪罪,我们也必定会抱憾终生!”

    “承焕,你给我透个底,我们这次要抓的到底是谁?”顾修平凑过身,低声问道。

    ... ...

    谁也想不到,这个腼腆的少年武功竟强悍如斯,五尺青锋在他手里似有了生命一般,灵动、冷厉。

    “小公子好高明的剑法,老夫败得心服口服!”秦州崦封山掌门人陶季春抱拳叹道,“唉,陶某人井底之蛙,惭愧惭愧... ...”

    说完,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剑,踉踉跄跄下了四方台。

    江小白抿嘴笑了笑,朝着陶季春的背影辞道:“陶掌门有所保留,晚辈侥幸胜出半招,实在惭愧。”

    校场上,徐啸石穿过人群,正快步朝着四方台行去。

第三五七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四)

    “父母丧,不嫁娶”乃是沿袭千年的古制。

    夏承炫成年而无子嗣,依着本朝礼制,他登基后一月便迎娶了芮筱灵,并立为后。

    此时,芮筱灵已有了三月的身孕。

    颌王府、大将军都历经惨事,好不容易才刚走出阴影,就传来了夏承漪中毒的消息,实在是“余波未平,骇浪又起”。

    为能离妹妹近一些,夏承炫次日便住进了长公主府,起居、理政皆在此间。

    一起住进去的,还有芮筱灵。

    芮府刚出事后的那段时间,夏承漪也经常陪刚刚去大将军府看她,二人早已成了知心的好姐妹。

    “皇上,国事为重,漪漪这里臣妾看着呢,你去忙罢!”已过了巳时,内侍大太监也来报过四次,夏承炫却仍守在妹妹床边,芮筱灵忍不住提醒道。

    他是大华皇帝,除她这个皇后外,没几人敢劝他。

    “唉... ...”夏承炫重重呼了一口气,甚么话也不说,站起身便快步行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国事为重的道理,但看着往日活蹦乱跳的妹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做甚么也没了兴致。

    饶是如此,他还是强行振作了起来,此间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等他去办。

    夏牧舟一早就来了长公主府,让大太监通报过没有得到回音后,便老实候在了外院,夏承炫一出来就看见了他。

    “厥国人那边有消息了?”

    ... ...

    下面的人各个如临大敌,端木玉却自顾在房里写着字。

    “端木敬,找到祝孝臣和佟高格那两队人了么?”

    这已是穆第三次来问了。

    谢天邀已经亲自领人出去找了,此间,他只能问端木敬。

    “还没有。徐家那边也已派人去查了,想来很快会有消息传来。”端木敬嘴里虽是这般说道,手上却早已攥成了拳,显是也有些坐不住了。

    能跟在皇帝身边的人绝不会是庸人,祝孝臣、佟高格出去这么久还未回来,他已料定,他们必定已经出事。

    且绝不会是小事!

    “少主怎么说?”

    穆瓮声瓮气答道:“少主只说,‘先沉住气,等一等!’这都甚么时候了

    ,我们怎能这么等着?少主那儿我也不敢多问,端木敬,你向来足智多谋,跟我分析一下当前局势罢。”

    二人正准备坐到凉亭里细说,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音,乃急忙跑了出去。

    院子里站了一人,浑身浴血,由两个青衣男子搀扶着。

    端木敬认出此人是今一早随佟高格一起出去探路那队人中的一个,急问道:“你们究竟遇上甚么事了?佟高格呢?”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甚么,忙又谓跟过来的护卫道:“传令下去,盯紧外围,看有没有人跟过来。”

    浴血男子喘着粗气回道:“大人,不用担心,回来路上徐家的人已守住了各个关口,且沿途抹去了痕迹,绝查不到此处。”

    他顿了顿,回答起了端木敬的问题:“我们探路到城关后,发现那里的守将、守兵皆换了人,便准备回来报讯。可刚走没多久,便发现身后有一队黑衣人跟踪。佟先生故意领我们行到偏僻处,把他们引了出来。对方知道行踪败露就和我们厮杀了起来,他们人虽不多,却各个武功高强,我们不是对手。佟先生担心贻误了报讯的时机,便令属下和另外一人先行回去报讯,他则带着余下八人截住了那群黑衣人。”

    言至此,他的脸上有些悸动,似是觉得他们已凶多吉少了。

    “回来路上,属下和另一人是分开绕道走的。属下担心暗里还有人跟踪,便走了人多的大路却还是接连遭遇了三波袭杀,好在徐家的人及时赶到把我救了下来。”

    说完,指了指身边的两人。

    他们是从雷州一路跟着厥国这行人到了若州的,端木敬、穆和随行的护卫都认识。

    “两位大人,我们沿途都有人,他们混不进来的。簌延公子已经回府了,想来二老爷得了这个消息也马上要来了。”其中一人正色谓端木敬和穆道,“徐九带人潜在附近几条街,贼人找不到此间的。”

    端木敬点了点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穆得了准信,也回了屋,显是奏报端木玉去了。

    ... ...

    四方台的武校圈中,江小白开始了他的第五战,对手是一个毫不出名的游侠。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袍子,脸色有些苍白。

    “这位英雄,请报上姓名、出处。”武校执事笑谓他道。

    汉子摇了摇头,正色答道:“待我赢了眼前的小兄弟,再自报姓名不迟。”

    他说话的调子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咬得清清楚楚,有股子浓厚的书生气。

    执事笑了笑,点头应道:“也可。”

    江小白虽已连赢了四场,脸上却并无半分得色,“此人是个高手!”

    他细细观察了这个穷汉子,隐隐感觉到此人或许是今日初赛以来武功最强的一个,不禁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与高手过招切磋的机会并不常有,每一次都弥足珍贵。见对方手上并无兵刃,他便也把佩剑给了一旁的执事:“我可不能占了你的便宜,你既无兵刃,那我们便比一比拳脚罢。”

    那汉子眼睛快眨几下,点了点头,轻声谓江小白道:“既如此,我先让你十招。”

    ... ...

    二人对答间,徐啸石已悄悄行到了徐啸钰身旁,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徐啸钰脸色大变,当即跟他下了四方台。

    今日十三大门派无人出场,徐啸钰也并非徐家掌门,是以本就不必到场,他半途而退倒也并不惹人注意。

    “甚么时候的事?”回了小院,他便着急问了出来,“我们安插在郡府、州府的人没有一个传讯过来么?”

    他一直认为,若州已被徐家经营得铁桶一块,甚么事都不可能逃开徐家的眼线。没想到,守城兵和巡防兵撤换了的事,他竟事先没有得到一点讯息。

    “皇上那边怎样了?”

    徐啸石沉声回道:“刚查到,人都是昨半夜换的,他们被连夜带到了若州驻地军营,替换他们的是都城来的神哨营和执金卫。皇上的人一早去探路,发现异常赶回去报讯的途中遭人追踪被徐九他们救了下来。簌延一路派人掩护,他们找不到居合院的。”

    “都城来了多少人?”徐啸钰又问。

    他心里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确数尚不得而知,但我们的人远远看见,若州驻地军营被人围住,粗算最少有两万人。”

    徐啸钰闭眼沉思,好半晌乃道:“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皇上的周全!”

第三五八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五)

    江小白早就感觉到对方武功不弱,却未料到他能强到这个程度,自己既占了五招的先机,又使出了最擅长的“锁魂爪”,然,两人交手百余招,竟未占到半点便宜。www.uu234.ccwww.uu234.cc

    白面书生看起来出招缓慢,却总能后发先至,一次又一次地抵住了他的攻势。

    江小白的额脸之上已沁出了汗,对方却面色沉静,与初上台时毫无二致。

    “我不是他对手。”

    虽不想承认,但江小白却明白,只要对方反攻为守,自己就要输了。

    不过,昨夜掌门也已交代过,此番武校诸子皆不必执着于胜负,不妨把上台的群豪当成平时的陪练。

    “论拳脚,我不是你对手,我可要用剑了。”又一轮急攻无功而返后,江小白止住身形,无奈苦笑道。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一旁的执事已然听见了江小白的话,适时把他的剑掷了过来。

    长剑在手,天下我有!

    说到底,徐家是剑派,而江小白是个剑客。

    一道冷光掠过,他执剑成“一”,如箭矢般刺向白面书生,使的是徐家剑法“去无念九式”中的第一式。

    当夜都城城郊客栈中,徐簌野便用过这一招,不过他是执指为剑,剑意虽至剑形却难免有所不能及。

    坐在武校圈外的梅远尘一眼便认出这式剑法,此时心下又有些担忧了:“上次交手时徐二公子并未出剑,我俩比的也只是拳脚罢了。我近来武功进益不慢,自问易时而处绝不至于输给当时的他。然,我的武功有进益,徐二公子也不会虚度这数月。且,我不曾见过他使剑... ...”

    梅远尘低头沉思的这个小空挡,江小白又接连刺了二十余剑。他的剑招凌厉而不狠辣,不愧是大门大派的剑法,引得台下连连赞叹。

    “两个后生好俊的功夫!”已经败下阵来坐在台下观战的游水平看着台上二人精妙的攻防,忍不住喃喃叹道,“偏居一隅,不知天下,不知天下啊!”

    不仅台下的这数万人惊讶二人的身手,就连台上也议论开了。

    “徐兄,贵派的年轻弟子都不得了啊!”金参封的位置靠着徐啸衣,这会儿主动搭起了腔。

    小金山以剑立派,五六十年前,金参封的已故师父侯伯钧也曾是名满天下的剑道高手。可惜,侯伯钧老年才开

    始收弟子,他的四十九路逐影剑法眼下小金山中无人能贯通。

    亲眼见了徐家子弟的身手,金参封心里又忧又愧,毕竟,同为大宗门,小金山的二代弟子中莫说匹敌贺峥嵘、江小白,便是接近他们的都没有一个。

    徐啸衣笑了笑,辞道:“金兄谬赞了。下面虽站了一百个二代弟子,其实也就那么四五个武功还稍微过得去的。让他们先上台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那些人看罢,否则一个个跳上来比划,这武林大会一个月也开不完。各大门派远来此地,徐某哪里耗费大家这许多时日?”

    熟人面前,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贺峥嵘是外门大长老的孙子,又是徐啸钰的关门弟子,而江小白则是他二女徐簌淇指腹为婚的夫婿,亦是他的亲传弟子。论武功,他二人比之徐簌野也不过略逊半筹罢,与徐簌延、徐簌谟、徐九几人相当,甚至还要胜出那么一招两招。

    这个级数的青年高手,整个徐家外门的确只有五个。

    “徐兄太谦虚了。”金参封哈哈笑道,“光外门就有四五个身手如此了得的青年才俊,嫡亲弟子就更不消说了。呵呵,就这还不知足哇?倘使小金山要能出一个这样的弟子,我可得当成心头肉。”

    听人赞自己的门人,徐啸衣自也欢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入到了武校圈中。

    “江湖可真是深水藏龙,这个白面书生的武功绝不弱于簌野,也不知是那个隐世门派的好手!”

    ... ...

    听了穆的话,端木玉只是点了点头,甚么也没说,只在纸上写了八字敌动我静,敌出我伏。

    端木敬敲开了门:“少主,徐先生、安先生和陈先生来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凑到了书案前,看了看那八字,露出了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得知若州来了大队神哨营和执金卫后,徐啸钰急忙让徐啸石去秘密召集本门人手,以备不测,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安乌俞和陈近北的住所,与二人通了气,这才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居合院。

    他知道,徐家百年来最大的危机,或许便在眼前。

    “皇上,老朽有罪!”一进门,徐啸钰就跪拜在地。

    端木玉忙行过去扶起他,笑着安慰道:“徐先生,何至于此?赶紧起来。”

    “来,三位,进里边说话。”

    ... ...

    执剑在手,精妙剑招连绵不绝地使出来,江小白几乎画地为牢,一时竟将白面书生困住了。

    “我这缠、圈、点、绕四式两百多招也只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到此刻,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如此看,只怕武功犹在二公子之上。可怪的很,我竟连他的师承、路数都没能瞧出来。”

    梅远尘身兼斗转斜步二十三、齐物登宸、奇门错步三大轻功、身法、步法绝技,亦是擅防胜于攻。与梅远尘不同的是,白面书生靠的不是灵巧的身法、轻功,而是料敌于先,后发先至,以卸为防。

    料敌于先说起来简单,不过是提前预判对方下一步的出招,实则非深厚的武学见闻、累积不能办到。

    后发先至的难为之处在于,出招人要后程突然发力,需有浑雄的内力做支撑,否则只能“意念至而招未至”。

    以卸为防靠的是交手瞬间使巧劲化解对方的攻势,乃是“四两拨千斤”中的一种。

    江小白攻得越来越急,徐家剑法中还夹着外门的腿法,饶是如此,白面书生却总能不急不缓地见招拆招,一一化解他的攻势。

    “从比试至此时,那位褴衣大哥还未攻过一招,却已逼得对面的徐家弟子方寸渐乱,端的是深藏不露。”梅远尘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过招,这时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疾刺无功后,江小白使了一个大回旋将剑身掷出,再手脚并用,猛攻白面书生的上三路。

    这是险招,攻的乃是对方的脖颈,一旦得手,那就是伤人性命。不管是有意无意,他这会儿的确是用了杀招。

    白面书生急退两步,微微矮身避开了这个回旋切,再趁势使了一个怀揉手收了那柄回旋剑。

    兵刃被夺,胜负已分。

    见状,江小白立即收住了手,面有惭色地弯腰执了一礼,正色道:“在下适才失仪,忘兄台莫要见怪。”

    本是校场比试,他却使了杀招,虽不禁止,道义上却是自然落了下乘。这一场比试下来,他不仅输了剑招,还输了武心。

    “小兄弟严重了。”白面书生淡淡回了一礼,把剑递了过来,轻声道,“凉州何悲鸿。”

    他说过的,胜了江小白便自报来处、姓名。

第三五九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六)

    “凉州何悲鸿。www.uu234.ccwww.uu234.cc”

    他的声音并不大,靠近四方台的数百人却都听见了这五字,也深深地记下了这个人。

    “听到没,那个白面书生是凉州人,叫何悲鸿。”

    “飞羽兄弟,他们说台上那病怏怏的高个汉子叫何悲鸿,竟是咱凉州人!喝,了不得,那可是你我的乡里!凉州好些年没出过这么顶尖儿的人才了,咱回了凉州,可得跟人好好说道说道。”

    “也不知摘星阁的人来没来,这等厉害人物,只怕是要进高手榜的... ...”

    台下稀稀落落地论议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片刻间“凉州何悲鸿”这五个字已不知经由了多少人的嘴舌。

    江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抿嘴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清声报道:“若州徐家,江小白。”

    ... ...

    恨红尘的伤虽重,歇了三天已大好,下地行走也并不妨碍了。

    素心宫此行皆是女门人,实不宜与其他门派住得过近。徐家给她们安排的宿处叫“云池”,靠着苑,是进占地三四亩的大宅院。

    此刻,云晓漾和恨红尘便并行于其间。

    “白姑娘,我们走了这么许久,你怎不开口说话?”云晓漾笑谓她道。

    云晓去校场后,她们便也出了房门,这会儿已在小院中慢行了一个半时辰。

    恨红尘突然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她,正色道了一句:“谢谢!”

    她腹部受张遂光那一腿震裂了脾脏,接连烧了两日,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半睡半醒间,一直有人在给自己擦汗,喂药、行针、推血,她知道,那人便是眼前的云晓漾。

    从小到大,除了菩提心,便再无人照顾过她。

    当然,她也一直以为不需要。

    “谢谢你。”恨红尘又说了一次。

    她是杀手,还是个极厉害的杀手,通常他们这类人都不会太喜欢言语,更不会喜欢跟人道谢。

    事实上,九殿的人都很安静,除了张遂光和几位大师傅,其余人极少有说话的机会。他们除了例训就是杀人,要不就是躺在床上养伤。

    嘴巴对他们而言,是用来吃饭的。若说还有其他的用处,或许便是呼吸罢。

    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从未学过说话,除了呼喝、吼叫,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好在菩提心待她与旁人不同,除了教她武功,也教她发音、识文断字。只是,菩提心死在雪国后,便再很少有人跟她说话了。

    云晓漾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清冷,却真诚,像极了她的人。

    “白姑娘,客气了!”

    二人行到小径旁的石凳坐下,云晓漾又问:“白姑娘,张遂光想杀你,怕是你知道一些九殿的秘辛罢?”

    这三日,她一直想找机会问,难得今日恨红尘神思清明了。虽觉得有些不妥,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梅远尘亦在此间,或许过几日武校一结束,他便会来找恨红尘。云晓漾要在那之前,跟她说些事,很重要的事。

    “他若确晓了杀父仇人是张遂光,怕是会不顾一切去报仇。以盐帮和九殿的势力,他要杀张遂光无异于火中取栗,凶险万分。”

    因着这一顾虑,很多事情她虽知晓却从未对梅远尘说过,虽然他也已隐隐有所察觉。

    恨红尘黛眉轻蹙,若有所思,并未立即答她。

    见她不答,云晓漾也不催促,转而问道:“我听湛为道长说起,海棠姑娘是你的姐姐,可有此事?”

    “嗯。”恨红尘低眉应了一声。

    虽是初次见,但她与海棠长得一模一样,任谁都猜得出二人是孪生的姐妹。唯一的亲人死在自己的手里,是她最大的一件憾事。

    “她那么想活,这世间还有她那么多的挂念... ...”

    回想起海棠临死前的那些话,恨红尘的心像是被人插了一把生锈的刀子。

    “我们是双生姐妹,我认她作姐姐。”

    湛为已对二人说过此节,且从梅远尘当日的表情,云晓漾也能猜到,是以并不觉得讶异:“白姑娘,想来你也知道,你姐姐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梅家的公子梅远尘了罢?”

    恨红尘自然知晓,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若州托真武观给他报讯了。

    “姐姐很舍不得他,临死还嘱托我,若是得宜... ...若是得宜便帮她照看着他一些。”她这一句话没说完,泪便先流了出来。

    “妹妹... ...妹妹... ...我一直觉得... ...我梦中总... ...总梦到我是有个妹妹的,没想到是真的... ...只是,我... ...没想到你我今日相认却是此行此景... ...妹妹... ..

    .我不怪... ...我不怪你真不怪你。我... ...我只恨这老天捉弄人,恨这命运恨这造化!妹妹... ...我家公子... ...他... ...他太可怜了,他太可怜了... ...我原想着能陪着... ...我以为能陪在他身边的。妹妹... ...我不怪你,我只怪着命... ...我只恨老天薄情!我曾... ...我... ...妹妹,我... ...我好想陪着公子... ...他太可怜了... ...你日后机会得宜,且帮我... ...帮姐姐照看着他一些,公子... ...公子太可怜了... ...”

    海棠临死的场景清晰地出现在恨红尘的脑中,她郁结于心一时难抑,骤然喷出了一口血。

    ... ...

    徐、安、陈三人见端木玉脸上毫无急色,皆暗暗佩服,均想:“皇上也不过而立之年,这份沉稳、冷静却远非我们这几人能比,果然是帝王之相,王者之心。”

    待他又把都城和白山郡的安排说了出来,三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上之远见,臣等远不能及!”徐啸钰躬身叹道,“若非皇上先行了这两步棋,我等真是百死莫赎了!”

    端木玉是他们三人请过来的,本该护其周全,保起平安,不想却走漏了风声,引来朝廷的缉捕堵截,若追究过失,三人自问其罪当诛。

    来之前,三人已经商量好,最坏的打算便是三家集合所有能动用的人马提前起事,便是拼着全军覆没,也要设法保送他回到厥国境内。

    “呵呵,玉毕竟不是一个人,身上还背负着江山社稷、宗族大业,自然要惜命一些。我既敢来大华,便不怕夏承炫来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宜兵行险着。若州之事,还是得仰赖诸公了!”端木玉朗声谓三人道。

    徐啸钰执礼答道:“皇上放心,臣有失在先,接下来便由徐家将功折罪罢!”

    ... ...

    江小白颓然下了四方台后,一个八字胡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白,接下来看哥的。”

    说完,他一个“鸢飞跃”跳进了武校圈,大声朝下唤道:“还有谁要上台?”

第三六〇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七)

    永华帝在位时耽于长生之道,常年让三个皇子署理各地政务,因着白衣军的缘由,下河郡的政务向来是由夏牧阳主理的。UU小说

    任天堂升调下河郡郡政司前,是若州的驻地将军。任若州驻地将军前,他还在夏牧阳身边做了五年的中军偏将。

    也正是因他背靠贽王府的关系,徐家多少会卖他一些面子,不至于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如此,任天堂仍觉得自己这个郡政司不过是个傀儡。

    “呵呵,这郡府衙门、驻地军营哪哪都是他徐家的眼线,我堂堂一郡首官,连个辖下的六品巡吏都拿不下,城关的换防更是从不经由我手,... ...大华二十六个郡政司,还有哪个比我窝囊的?”

    他毕竟是军人出身,虽处处受徐家掣肘,却也一直不曾妥协。整个下河郡,六品以上的官员,仅他一人从始至终未进过徐家的大门。

    “贽王殿下说过,为将治军一定要有骨气、正气、勇气。任某人虽然也没甚么能耐,这骨气、正气、勇气倒有一大把。哼,看他徐啸衣敢不敢杀我这一个朝廷的二品大员!”抱着这个决心,任天堂苦苦挣扎了三年,可惜收效甚微。

    一早,郡司府来了一位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客人,竟是秦国公秦孝由。

    秦孝由乃是夏牧阳的岳丈,亦曾任过兵部尚书,在军中有着甚高的威望。

    “老国公怎突然造访?”

    任天堂来不及多想,急忙行出去将他迎进了正厅。

    听秦孝由说明了来意,任天堂惊得几乎掉了眼珠子:“甚么?国公是说,皇上昨夜派人围了若州驻地军营,还撤换了城关的守军?”

    “不错。”秦孝由捋着胡子笑着答道。

    “皇上... ...皇上好大的手笔。”任天堂有些紧张地咂巴道,“只是,驻地军营内的将佐,几乎尽出徐家,倘使制管不宜只怕会生出祸端,下官是担心... ...”

    他看了看秦孝由,吞了吞口水压着嗓门道:“下官怕这些徐家的将佐挑唆兵卒哗变,如此,实在不堪设想。这若州城内,可还有六七万江湖客呢... ...这... ...皇上可有后招?”

    任天堂虽是武人出身,胆大却不莽撞,这亦是夏牧阳举荐他任这个郡政司的缘由之一。

    “自然有。”秦孝由点头赞道。

    “哦?下官愿闻其详!”

    秦孝由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他,半眯眼道:“皇上的后招便是你!”

    ... ...

    仅凭实力,倘使徐家外门自立门户亦足够跻身江湖十二大门派之列。论高手数量,他们绝不会比南帮、阳明教、养气门、凌烟阁、小金山少,这便是徐家的强大之处。

    徐家外门共设十大长老,几乎每个长老都自成一脉,有着为数不少的门人、子弟,其中最强的便属贺家、王家和江家。

    三家皆是祖上受了徐家的恩惠才自愿归服,多年来他们或多或少与徐家有通婚,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亦从属、亦姻亲的关系。

    此刻台上站着的江小鱼乃是外门大长老江沧海的长孙,是适才败给何悲鸿的江小白的堂兄。

    江小鱼长得其貌不扬,也向来不爱打理形容,却素来为徐、江两家所看重,只因他是实打实的外门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

    贺峥嵘、江小白、王玉堂、苏青衫虽都并不显名于江湖,却皆是一等一的青年高手。

    然,他们都不如江小鱼。

    甚至,徐啸衣觉得,他或许已不弱于他的爷爷江沧海,乃是和徐簌野、徐啸石一个级数的高手。

    本次武林会盟,徐家势在必得,这时候正好对外秀一秀实力。徐家外门的青年精锐亦是头一回展现身手于人前。

    江小鱼的那句“还有谁要上台”的确镇住了不少人,一时台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是没人上来。

    武校执事看了看一旁的沙斗漏斛,知午时已至,乃行到徐啸衣面前,恭声报道:“禀掌门,午时已至。”

    按照之前定的仪程,武校分上下两个半场,中间有一个时辰留给大家用膳、歇息。

    徐啸衣从座上起身,先是向其余十二派掌门作揖,再运气朝台下传音道:“各位江湖豪杰,上午武校已毕,下半场武校将于未时准时开始,请大家先去用过午膳,稍事歇息。”

    数万人闻声很快便散去大半,仅有少数一些自带了干粮的游侠仍旧守在校场上,席地而坐,打开了所携食包,自顾吃喝起来。

    张正毅、何悲鸿已获得了武校资格,待遇自与旁人远不相同。

    别了众位掌门后,徐啸衣亲自相邀,请他们进徐府用膳。张正毅欣然前往,何悲鸿却以“衣冠不整,不登高门”为由,辞了他的好意。

    “爹,这个何悲鸿似乎有意藏拙啊,实不可小觑。”回府后,徐簌野跟在徐啸衣身后,正色谓父亲道。

    适才与江小白的交手中,何悲鸿一直只守不攻,甚至夺下回旋切那招也是个守招。

    不攻一招却能胜下江小白,徐簌野自问办不到。

    徐啸衣点头叹道:“此人出手有些生硬,似乎是久未与人敌对。但他出的每招都是恰到好处,又不像久疏武事的样子。他的武功路数很奇怪,似慢实快,看拙实巧,我也瞧不出是甚么来路。”

    “会不会是外藩人?”徐簌野低声问道。

    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不短,要说世面,自算见过不少。但像何悲鸿这种武功,他真的从未见过,不由得想起了冼马国曾有一种叫忍士的武师,他们的武功便是以“藏巧于拙”著称。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些可能了。”徐啸衣皱眉道,“一会儿你让人去问一下如庆,看看摘星阁那边能不能查出这个何悲鸿的师门。”

    ... ....

    任天堂有些错愕,他没想到,皇上会让他在这个节骨眼重掌若州驻地军营。

    “国公爷,皇上有没有甚么明示?”

    秦孝由摇头回道:“皇上只说,你务必要控制住驻地军营,至于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出了再大的事,朝廷替你兜着。”

    “不问手段?”

    “不问手段,只要结果。”

    任天堂轻舒一口气,缓缓笑道:“那便好。我早就想收拾这群徐家的兵痞将霸了,任天堂只有一请:倘使徐家秋后算账,求朝廷务必护住我妻儿、亲眷的周全!”

    这些年,他已憋了一肚子的浊气了,若无后顾之忧,自己一个人,虽死何妨?

    “两队神哨营已候在府外,一会儿一队护你去军营,另一队护你妻儿、亲眷去都城。此间,你大可放开手脚去干。”秦孝由正色回道。

    ... ...

    张遂光还未回到寝居便看到了宋红枫。

    他守在院门外,来回踟蹰。

    “红枫,你怎来了?”张遂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第三六一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八)

    听宋红枫讲完汉州的防务异动,张遂光脸露怪异神色,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知道,朝廷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小皇帝出动这么多人,会是为谁?”

    “难道... ...不会的,徐家应该还不至于走这一步。”

    在他看来,大华与厥国之间还未开战,就算徐家真有二心,眼下也不是起事的好时机。

    “莫不是他?”

    张遂光左右想了想,这个念头越发笃定了。

    “哈哈,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小皇帝兴师动众把最精锐的神哨营都调离出都城?看来,这几日大华最精彩的戏不是在武校场了。”

    宋红枫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问的当然不会去问。

    ... ...

    梅远尘和湛明、湛为、湛乾一起回了“神阙”。

    他一个人,不想劳府上单独派人送饭、送菜,一起去“神阙”用膳,正好也能趁着膳后的空档和几位师兄说上一会儿话。

    “师弟,你年纪还小,见闻尚有不足,多在旁边瞧着,于你接下来的武校有益无害。上午的那几人武功都不弱,尤其是那何悲鸿,说不准就是我们武校的对手。”膳厅出来后,湛明把梅远尘拉到一边,刻意叮嘱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何悲鸿的武功路数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同,他自己都有些忌惮了,当然更担心自己这个小师弟会吃了亏。

    “他每次出招前都会盯着江小白的肩胛,然后脚下先动,再出招。”梅远尘点了点头,轻声言道,“他紧盯江小白肩膀,想来是在看对方何处蓄力、发力,从而预判他的招式,师父说这叫做‘料敌机先’。”

    长生功探求人体极限,四五十年来,青玄把肌理、筋骨、血管、脏器、穴道、气径几乎都已穷究了个透彻。梅远尘的天资令他惊为天人,长生功可谓毫不藏私,倾囊相授。、

    武校场上,梅远尘看何悲鸿出了几十招后便发现了他的眼睛和脚下的异样,又细看了百余招,始有了这个想法。

    “他脚下先动,应该是定好一个最好的发力点,如此,他才能每每后发先至。”梅远尘补充道,“与其对敌时,最好能连招,

    手上使虚招,脚下设法阻断他的落脚位。”

    湛明睁大眼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话竟是出自小师弟的口?”

    梅远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继续道:“他的步法我还没有瞧明白,要阻断他的落脚位也不容易。”

    其实他已看出何悲鸿双脚的步法不一,左脚显然是八卦步,右脚似乎是九宫步,只是不确定的事,还是慎言才好。

    “师弟,你的天资,师兄今日算是真正领教到了。”湛明摇头喃喃叹道。

    突然间,他的心里冒出了四个字:过慧易夭。

    “湛为师弟说过,每一个天煞双孤星命格的人都有极其罕见的天资。以前还不明白,今日我是知道了:一个有如此逆天资质的人,倘使一生顺遂将时间都用来窥探天道,那岂不是要洞尽天地道规?长生者本就是逆天而为,自要承担天道之谴,被夺尽所爱也就在所难免了。”

    梅远尘可不知道师兄在想这些,他担心恨红尘的伤势,辞了湛明便往“天池”行去了。

    虽已知道恨红尘不是海棠,但她毕竟是海棠的妹妹,且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对她总有些特殊的情感。

    云晓漾似乎料到他会来,早早守在了院中。

    “云儿,你天冷着呢,你怎不进屋子里?”梅远尘一进来便见她站在梅树下,笑着迎上去牵住她手,“呀,你手怎这么冷?进去披件袄子罢!”

    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手放到嘴边哈气。

    云晓漾被他的亲昵惹得一阵脸红,轻嗔道:“你放开手,一会儿被师姐她们瞧见了。”

    听她这么一说,梅远尘才想起此间还有素心宫的许多门人,自己的行止的确有些唐突,忙收了手,讪讪笑着。

    瞧着他腆笑的样子,云晓漾心里暖暖的,忽然觉得很幸福,“梅家事情一了,我们便成亲,在天心洲住下。他授武,我行医,也挺好... ...”

    “云儿,进去罢。”梅远尘轻笑道,打断了她的臆想。

    云晓漾知道他挂念恨红尘的伤势,径直带她朝她歇息的房间行去,“白姑娘的底子好,才四日不到,伤已大有好转,就之前我和她还在院子里行了好一会儿呢。”

    梅远尘听恨红尘已能下地行走,放下

    不少,笑着赞道,“是我的云儿医术好!”

    ... ...

    听门人来报说梅远尘来了,云晓的脸瞬时就黑了:“他去找晓漾了么?”

    “梅公子和云堂主刚去了白姑娘的房里”

    想起自己在“门庭”的见闻,云晓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行出了厅堂。

    恨红尘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陌生,却自然地感到亲近。

    “你是梅远尘?”她有些害怕地问出了声。

    无论如何,那夜,终究是她带人去的安咸盐政司府,也是她亲手杀了海棠。

    “我是梅远尘。”

    听到这个回答,恨红尘突然痛苦地哭了出来,泪如泉涌!她举刀在梅家杀人的画面一遍一遍在她脑掠过,海棠临死的那几句“我只恨”仿佛有人在耳边不停重复。

    “我是凶手!我杀了他的家人!我杀了自己的姐姐!”

    她脸色煞白,身体紧绷,面目狰狞,未受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啊~~~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后,鲜血从她口鼻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脖颈,和脖颈外的素衣。

    她的变化来得很突然,梅远尘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云晓漾便快速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

    恨红尘倒回被窝,像野兽般竭力挣扎着,眼中布满血丝,咬着牙,脑袋不可自主地颤抖着,嘴鼻、脖颈间的血液让她看起来可怖至极!

    “她分明是海棠!她就是海棠啊!”

    梅远尘心头一窒,犹如被刀割过,哽咽道:“她怎了?怎会这样?”

    云晓漾并未回答他,而是从床边的抽屉中取出了针包,快速给她行了几针,那是鬼王针里面的“睡神仙”。

    待恨红尘昏睡后,她乃回道:“她做错了事,很痛苦。刚刚看到你,她很后悔。”

    梅远尘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轻声叹道:“怎会这样!”

    “梅远尘,你出来!”门外突然传来了云晓的声音。

    听得出来,她很生气。

第三六二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九)

    “梅远尘,你给我出来!”这第二遍,云晓是直接吼出来的。www.uu234.cc

    她的师姐、师妹有很多,但只有云晓漾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二人虽不是血亲,却比寻常的亲姐妹还亲近。

    在云晓眼中,自己这师妹不谙世事,心善纯美,最是容易被人骗,梅远尘虽不算骗子却也是个多情之人,“他比骗子更可恶!”

    “师姐,你怎的了?”先走出来的是云晓漾,她一脸急色地问道,“因着甚么,怎这般恼怒?”

    虽还不明缘由,但云晓的呼喝中带着呛人的火药味,机敏如她自已察觉不对,急忙拉住了往外行的梅远尘,自己先一步出了房门。

    她话说完,人已经行到了云晓身边,挽住了她手臂,再问:“师姐,你找他有事么?是不是有甚么误会?”

    云晓皱眉看了她两眼,欲言又止,终是挣开了她的手,扯着嗓子朝内唤道:“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梅远尘原本就不想躲在屋里的,听她有事问自己,便立时开门走了出来。

    “云宫主,有事但请问,在下答无不实!”

    他也想知道究竟自己做的哪桩事竟让她如此愤懑,料想这其间或有甚么误会。

    意料之外的是,他才行到廊下,云晓便骤然猛攻而来,使得还是先前在都城御风镖局分号中用的碎玉掌。

    其时,梅远尘自忖武功尚浅,还不敢硬接,这会儿他自觉掌法、拳法皆有小成,有意要试一试身手,便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嘭!”两人各退了三步才止住身形。

    梅远尘横眉微皱,倒显得挺淡定。

    云晓的脸色却很丰富,有怀疑,有欣赏,有怨恨,还有浓浓战意... ...她歪了歪脖子,握紧拳再一次冲了上去,依旧是一派男人的打法。

    “师姐,究竟发生何事,怎见面就打了起来?你手下多留情... ...可莫要伤了他。”云晓漾倒是想拉开他二人,却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只得在旁劝道。

    在她看来,自己师姐却是当今武林有数的顶尖高手,梅远尘武功虽好,也绝非其敌。

    院子里的其他素心宫门人听了动静,都纷纷持剑跑出房,在院中摆开了阵型,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你们且收了剑,师姐和梅公子在切磋武艺。”云晓漾也不知原委,只得择了这个说辞。

    她在宫门地位甚高,一众老少门人闻言皆收剑站到了她身

    旁,权当看热闹了。

    这会儿两人已交手七八十掌,似乎也是堪堪平手,丝毫看不出梅远尘露出半点败迹。素心宫门人不喜言语,倒没人论议赞叹。然,她们眼中的敬佩、惊讶却是毫不做掩。任谁也没想到,这个少年公子的武功竟能与自家的宫主相提并论。

    云晓在摘星阁的高手榜列在第六,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宗派掌门,而梅远尘是真武观弟子,虽也名门出身,却并不闻达于江湖,但两人在院中打得不可开交,完全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打着打着,二人已跃上了屋顶。

    不到半刻钟,院外便聚了好些人,他们多半是徐家的府丁。

    “云宫主,若有事,你还是先问我罢?倘使我有不得宜之处,说清楚了,我这厢便请罪!”越往后,梅远尘越觉得云晓是动了真格,他不欲与之交恶,趁着对掌各自震开的空档正色谓她道,“在下实在无心冒犯。”

    “你武功进益很快。”云晓也已发觉院外来了不少人,也及时收了手,盯着梅远尘冷声道,“要么只对我师妹一人好,要么离她远远的!”

    ... ...

    未时至,铜锣响,武校继续。

    翻身上台的是个精瘦中年,他向江小鱼执了一礼,自报姓名道:“洛州冯聪”。

    “折叶手冯聪?”江小鱼双手执礼,回道,“久仰大名!”

    冯家是洛州武学世家,立派绝技便是冯聪的太爷爷冯常征自创的折叶手。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冯家的先祖曾在苦禅寺当了多年武僧,还俗后将寺中的“大慈悲手”稍作改动就有了现在的“冯氏折叶手”。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冯家的折叶手看起来与佛家的大慈悲手有五六分相像,实则运气、施力、出掌、收掌完全自成一脉,实无有任何借鉴之处。

    执事一声“开始”后,二人同时出招,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冯聪出招快,犹如骤雨打芭蕉,好在江小鱼接招也不慢,一时“噼里啪啦”之声不绝,台下却鲜少有人看得清他们出手。

    “这两人好快的速度!”游水平坐在前排,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一息之间出手十七招,折叶手之名当之无愧。”

    江小鱼有些憋屈,冯聪的双掌如疾风骤雨,呼啦呼啦扇过来,他只能勉力招架,要说还手那是毫无机会。

    “啪!”

    ... ...

    “啪!”

    响声虽不清脆,但台上和临近台下的人却都听见了,江小鱼避退不及,左右脸颊各挨了一掌。

    他自认武功不俗,没想到今日却被人两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他觉得脸火辣辣的疼,犹如被烙铁印过。

    “这下可丢丑了,不行,我得赶紧找回场子,要不以后如何立足宗门!”

    江小鱼一个倒空翻后退了半丈,再定稳身形,扣十指成爪,俯身朝冯聪攻去。

    “我没你快,反正也防不住,那便以攻代守罢,我挨你两掌,你也得吃我一爪。”

    都说打人不打脸,担着几万人的面被打脸,江小鱼知道,这场武校要是自己输了,那就真没脸了。

    冯聪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弃守为攻,且攻势如此猛烈,只好先收了掌。先前交手六七百招,他已发现江小鱼内力浑厚,不敢硬挨他的爪手,只得抵手拆招。

    一时,场上局面陡转,攻方成了防方,被动变成主动。

    ... ...

    都城来的神哨营虽然围住了若州驻地军营,却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军营和寻常衙门不同,并不是上头有令就听谁的。将兵多有匪气,处置不得当,很可能会有哗变。

    是以,历来军中之事,各任皇帝处理起来都是慎之又慎。

    营外的两万神哨营在等一个人,一个若州驻地军营的“本地人”。

    郡政司府距驻地军营约五十里,骑马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任天堂赶到军营外时,已听到了里面的骚动声。

    “我说大夥儿,咱也不管那么多了,抄家伙冲出去罢,再晚,只怕就没机会了!”

    “皇帝听信谗言,怀疑我们若州驻地军有异心,连夜派他的神哨营包围了我们。营外的那些是甚么?那可都是皇帝的嫡系亲兵!现在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他们还不敢冲进来。一旦外边集结的人超过我们,便是大家的死期!”

    “兄弟们,咱无反意但皇帝不信啊!这都围起咱了,都去抄起家伙物事,大夥儿杀出去罢!”

    “几位大人,他们围而不攻,想来只想威慑我们。他们是皇上的亲军,咱在他们面前动了枪刀,只怕他们就真要杀进来了。”

    “张哥说的有理,咱真要拿起了刀枪,那便坐实了军营的谋反之罪,这... ...这实在是下下之策啊!不妥不妥!”

第三六三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十)

    四方台上一个招走灵,一个爪力重。UU小说www.uu234.cc

    冯聪攻,江小鱼抵不住他的快手,脸被打得啪啪响。

    江小鱼攻,冯聪以拳硬接了他三十几爪,已被扣得双拳发麻,血流不畅。

    两人都是攻强于守,无论谁主攻都能占得先机。

    武校圈中的冯聪急退六七步,收手驻足正声唤道:“我输了。”

    见江小鱼和执事都怔着不动,似乎没有听清,他又毫不犹豫道:“我认输。”

    就场中的局面看,冯聪并未落于下风,明面上看,甚至还胜机还略大于江小鱼,众人均不解,何以他会突然罢手。

    “冯掌门... ...”

    执事的话还未说完,冯聪便答:“冯某武功粗浅,此番来若州不敢妄图盟主之位,也不求扬名于江湖。今日上台,只是想让法相大师看一看在下的冯氏折叶手和苦禅寺的大慈悲手究竟有无异同?若两者并无渊源,还请大师做个好,替在下向众位江湖豪杰澄清一二,解冯家百年之恼!”

    他一边说着,一边行到圈外的法相座前,抱拳弯腰,神情凝重。

    冯家早已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头,但总有人拿他们的折叶手和大慈悲手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冯氏四代人为此抑郁难解,一生也不得畅快。接到徐家派来的邀请函,冯聪首先想到的便是借这个机宜,请苦禅寺替自己做明证。他料法相乃是当今武林德高之人,义所当为,自不至于辞却。

    法相缓缓从座上起身,行至冯聪跟前将其扶起。

    老和尚年逾花甲,却眼目清明,精神矍铄,显是个内家高手。他点了点头,执了个请手式道:“如此,便请!”

    江小鱼看了看身旁的执事,又看了看正前的法相、冯聪二人,有些无奈地退到了武校圈外。

    冯聪立驻身形,朝法相深鞠一躬,嘴里念道:“捻珠手,胭脂扣,集气腕,使力节。”

    念完,双手执起如扣,十指作势如捻珠,他右腕骤然发力,朝法相急攻而去。

    “借自力,招连招,力不竭,招不断。”

    法相凝神听他念着,手里不停以大慈悲手相抵。

    “冠上叶,随风摆,折叶手,千取一。”

    四手

    交叠越来越快,渐成虚影,不辨招式。

    江小鱼越看额眉皱得越紧,许久乃低声叹道:“我不如他。”

    “啧啧... ...冯氏折叶手名头虽不小,终究还是名不衬实啊!冯聪能与法相大师打平手,谁曾想到?”

    “大慈悲手是苦禅寺绝学之一,法相大师最拿手的武功就是伏魔掌和大慈悲手。他虽不在摘星阁的高手榜之列,但武功之高绝不容质疑,就算比其师叔悬月大师,也差不了多少。冯聪能与法相大师交手至今而不败,世间能有几人?”

    “你看你看,他们比拼内功了!”

    台上,法相、冯聪四手相抵,不久二人头顶便都冒出了明眼可见的热气。

    “冯聪头顶冒出的蒸汽略多,看来还是法相大师略胜一筹了。”

    二人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同时撤了内力。

    冯聪拉法相比试,并不是要跟他分出一个胜负、高低,而是要让他辨出自己的折叶手和苦禅寺的大慈悲手究竟有无异同。是以,无论是招式、抑或内功相较,二人都是点到为止。

    “大师,以为如何?”冯聪沉声问道。

    为给折叶手正名,他甚至不惜从头到尾将祖传绝学解析个遍。如此,相当于法相现学了一遍冯氏折叶手。

    当然,以法相的品格,就算学会了这门武功也绝不可能擅用、擅授。也正因为此,冯聪才敢将折叶手的精要毫无保留地讲于他听。

    法相笑着点头再行到四方台前沿,以内气渡声:“适才老和尚与冯施主印证了一番,冯氏折叶手无论招式还是心法,皆与我苦禅寺大慈悲手并无雷同之处,请各位豪杰做个见证。冯氏折叶手奥义精妙,比之大慈悲手毫不稍逊,谣言止于智者,请勿以谣传谣。”

    一时,武校场传来了阵阵呼喝之声。

    “大师恩情,在下铭感五内,年后元宵佳节日,冯氏必亲奉汤圆一斛上天柱山向贵寺道谢!”冯聪眼眶微湿,正声谓法相道。

    洛州距天柱山三千里,冯家虽只奉一斛汤圆,却要跋山涉水,餐风露宿近月,正合“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佛家不重礼,礼重了还未必肯收,奉一斛素汤圆正好,高洁厚重,解人空乏。

    “冯施主客

    气!”法相合十笑道,“佛门广渡,来者皆缘。”

    执事行过来,向冯聪确认了一遍,得到答复后乃朝下叫道:“此局冯掌门主动退场,故江小鱼胜。还有哪位英雄要上来较量一番?”

    “老夫来试试!”一个肥圆老者推开了身边的人,缓缓走出区隔,行到了四方台前。

    易麒麟、云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他?”

    ... ...

    任天堂并没有立时进驻地军营,而是找到了神哨营的领将徐寒山。

    徐定平在都城外战亡,夏承炫念其忠勇,与夏承灿商议后把其子徐寒山调去了神哨营,军职是正四品的偏将。

    神哨营的军职比地方军营的军职低,却是皇上亲军,论前途自然远胜。

    此次,他奉命带了一万八千人夜围若州驻地军营,乃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徐将军,里面甚么情况?”任天堂有些担忧地问。

    徐寒山摇了摇头,回道:“睿王殿下交代过,我等只能在外面围,不可冲进去。是以,里面的情况,末将也并不清楚。”

    夏承焕担心激起哗变,不敢贸然令徐寒山带人进去拿人。毕竟,徐家在若州经营多年,驻地军营的大小将佐少说也有一半是徐家外门的人。他们真要暴动,这一万八千人还真镇不住。

    下河郡乃是都城南大门,又历来是大华最富庶之郡,若州驻地军营的人数也远超其他郡府,足有五万人。这就是为甚么夏承炫会这么着急派神哨营围住这里。

    “先稳住,一定要稳住这支大军,再图后事。”

    他的父亲,大华智王夏牧朝就是死于叛将之手。一样的事情,夏承炫怎么可能允许发生第二次?

    “趁其将乱未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军中几位将佐,再扶持中立将佐上位,以若州军营的人治理若州军营!”这是夏承炫和夏承焕商量好的对策。

    临出郡司府,秦孝由已将夏承焕的原话转告了任天堂。

    ... ...

    肥圆老者踏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上了四方台,笑着对执事道:“老夫想要试一试!”

第三六肆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十一)

    肥圆老者脸大、眼小、肚凸、腿短,一副笑呵呵的形容,的确颇有喜感,但台上认出他的人却没一个有好脸色,厌恶中还带着很显然的提防之意。www.uu234.cc

    “来者不善!”

    湛明微微侧身,轻声谓梅远尘道:“师弟,此人极善使毒,可谓恶名昭著,你小心着些。”

    作为此次武林会盟的主家,徐啸衣自不能坐视不理,他行到那老者身前,冷声问道:“食尸老人,你来这里做甚么?我们不欢迎你!”

    食尸老人!

    原来那个身材肥圆,面色红润的老者叫食尸老人!

    徐啸衣的话音刚落,易麒麟、严沁河、金参封等人也都离了座,站到了他身旁。看阵势,他们倒像是准备随时合力制住此人。

    今日,十三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坐到了这个四方台上,那武林结盟便算是礼成了。虽然盟主之位还需武校后才能定下,但既是同盟,众人自该同进同出,同仇敌忾。

    他们是正,而对方是邪,历来正邪不两立。

    徐啸衣行上前时,他左侧的金参封,和右侧的易麒麟、严沁河自然也跟着站了出来。

    食尸老人横行江湖多年,鲜逢敌手,若不是因着武功阴毒,摘星阁高手榜上本该有其一席之地。且他还极善使毒,一对一,徐啸衣就算能胜。也难以将其制住。

    “嘿嘿,一群伪君子,在这里自命清高!”肥圆老者冷笑道,“你徐家发出的拜帖上可说江湖人士皆可来若州校场一显身手,嘿,难道老夫就不是江湖中人么,啊?”

    拜帖是发往江湖各大世家、门派的,上面总不能写非正派出身不得赴会罢?没想到这个时候却被食尸老人钻了空子。

    “哼,你若是来此间看看热闹,那也由得你。倘使想要做甚么恶事,武林盟自不会袖手旁观。”徐啸衣手上暗暗蓄力,冷声谓他道,“你武功是不弱,但我武林盟要制服你易如反掌!”

    他言语铿锵,声音冷厉,听得出毫无回旋余地。

    这是徐家的态度,亦是武林盟应有的态度。

    食尸老人咧嘴怪笑,讥讽道:“你们这些人自认正派,做的肮脏事未必就少了。老夫虽人使毒、吃人,但自己做过的事,敢作敢当!我所毒的皆是为恶当死之人,所食也都是那些被我毒死的恶人。嘿嘿,要说邪嘛,自然是邪了一点。要

    说恶嘛,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妖物,你再怎么狡辩也难以自圆其说!”严沁河恨声骂道。

    他为人刚在,于“毒人而食”这等事,是如何也不肯原谅的,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大家合力除了武林这一大害。撇头朝易麒麟看去,见其缓缓摇了摇头。

    今日乃是武林会盟,食尸老人虽为邪派,却也是江湖中人,还是江湖上声名正盛之人。因其名声不佳便对他出手,实不是个好缘由,今日校场亦不是个好机宜。

    “徐掌门,你们十三大门派未经推选便成武林盟执事也就罢了,老夫这种小门小派、无门无派之人难不成还不可以上台争一个名头么?”食尸老人的声音很大,显是有意让更多人听见,“说甚么正邪,嘿嘿,法相和尚适才不是说了么,江湖上素来喜欢以讹传讹,谁亲眼见老夫杀过好人、吃过好人?”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正如他所说,此间还真无人亲眼见过他为恶。要说恶,那也是只闻其恶名,不见其恶行。至于他的恶名是不是以讹传讹,谁也不敢打包票。

    按理,食尸老人的确可以上四方台争一个决选的名额。

    此事徐啸衣也不能做决断,十三大门派掌门人聚在一起轻声低语了几句,总算有了准话。

    “此次武林盟决选盟主,自然大华所有江湖中人皆可上台争夺,你若当真有这个能耐,上来便是。”徐啸衣朗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是初选还是决选,均不可使用毒功、毒物,否则,哼,这里不说也罢,你应当知道后果。”

    食尸老人却浑不在意,嘿嘿笑道:“跟你们比试,何须用上毒功、毒物?”

    他一边说,一边往右侧走,行到武青松位前,阴恻恻道:“我不能用毒功、毒物,他们凌烟阁又能不能用?”

    徐啸衣被他问得一窒。

    凌烟阁亦擅使毒,但在于防身而不在于攻敌,在于制人而不在于杀人,这与食尸老人出手便是毒,动辄杀伤人命全然不同。是以,江湖上人虽大多不喜欢凌烟阁,却也一直把他们当作正派宗门。

    众人皆知,凌烟阁的毒功、暗器是门派的传承武学之二,若不让在武校中使用,无异于缚其手脚,这对凌烟阁显然极其不利。

    “我凌烟阁自然不用!”武青松站起身,沉声答道,“改日有时

    间,武某倒想和你好好切磋切磋毒功呢!”

    战书。武青松向食尸老人下了战书。

    “嘿嘿,老夫也正有此意。”食尸老人眯眼笑道。

    二人都以使毒之能闻名江湖,可说一正一邪,有机会分一个胜负,自然谁都不愿错过。

    他们对峙的这一小会儿,徐啸衣行到了江小鱼身边,轻声谓他道:“小鱼,此战务必竭尽全力!首求胜,求胜不能则借机伤敌。”

    徐家外门精锐尽出,最主要的其实就是要拦下食尸老人之流。就算拦不下,也设法让其在武校决选前有所损伤才好。

    武林盟主之位不能旁落,尤其不能落入邪派人之手,否则,徐家作为会盟东道主必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江小鱼神情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身为外门第一弟子,他自然明白此战的意义。这将是一场恶战,必有伤亡之战。

    ... ...

    跟徐寒山交代几句后,任天堂领着一队人进了军营,且直往大营的校场而去。

    远远看去,那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人,炸成了一锅粥。

    “有人来了!前面来人了!”

    “看到没?他们带了兵刃,咱也抄家伙罢!”

    “大家莫慌,来的也就几百人,不怕,先看看。”

    “咦,你们瞧,那是不是任将军?他不是升了郡政司么,怎今日来军营了?”

    “他现在是郡府衙门首官,肯定听皇帝的话了,来军营准没好事,咱可不能被他骗了!”

    “你他妈胡说!老子就是任将军带的兵,他甚么为人老子比你清楚!兄弟们,来的是任将军,咱这些可都是他亲手带过的兵,他绝不会害咱的!”

    “不错!老子也信任将军!他来总比都城的人来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朝廷或许就是看中他做过驻地将军才派他来,再说了,老子可没跟过他任郡司!”

    ... ...

    一时间,徐家的将佐和中立派的将佐在校场上吵囔了起来,甚至已经动起了拳脚。

    “咚!咚!咚!”三声擂鼓响过,任天堂已到了校场前的点将台。

第三六五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十二)

    听完王明仁的报讯,徐啸钰有些僵住了,好半晌才问:“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具体何时,驻地将军府的人也说不准,只知道一早起来便发现重启不在了。www.uu234.cc正准备出门找,却看到院里站了很多黑衣人,府上所有大小门都被他们守死,十几个值夜勤的府丁也已被他们打晕绑了起来。家臣们一起出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且他们执刃威胁,府上但敢声张便屠戮满门。直到半个时辰前他们撤走,下人们才得以出来报讯。我收到这个消息,不敢耽搁,立时便过来了。”王明仁唉声叹道,“临行他们还说,要保住重启的命,我王家上下要老实着些。”

    都城与若州之间相隔七百里,距汉州一千里,夏承焕和秦孝由是十二月初十夜里同时出发的。

    秦孝由带来了一万八千神哨营,受命拿下王重启、稳定若州军营,并在端木玉离开若州到汉州之后隔绝他与徐家的联系。

    夏承焕则领一万神哨营精锐守在汉州,负责捉瓮中之鳖。

    兵贵神速,二人领的都是轻骑,急行了一日夜余总算如期抵达。

    半夜一到若州城外,秦孝由便拿着皇帝金令叫开了城门,并即时撤换了城关之防,再领着秦国公府、端王府的家臣直奔驻地将军府,不知不觉间拿下了王重启,连夜派人快马押往都城。他要提防徐家救人,更要提防徐家杀人。

    诸事办完找上郡政司府时,天已见亮了。

    还好,事事顺遂,未出任何错漏,任天堂已送到了驻地军营。

    “本官接皇上授命,彻查若州军营混入厥国奸细一事!”任天堂厉声喝道。

    若州军营混入厥国奸细?这是秦孝由早已替他想好的说辞。

    “这... ...此事从何说起?王将军呢?怎不见王将军?”

    “从未听说过咱若州军营有厥国人啊,朝廷不会弄错了罢?”

    “是啊,若真有这事,不应该是由王将军来查么,何至于派郡政司来?”

    校场上五万人听了,纷纷论议了起来,事情总算知了一个由头。

    “咚!”一声擂鼓后,杂声乃止。

    “数日前,王将

    军急奏兵部,称他已得知若州驻地军营混入了数百厥国奸细,他们欲在武林会盟期间突袭江湖中人,以挑起武林盟与朝廷的争端。”任天堂接着铿声言道,“倘使贼人奸计得逞,城内的六七万江湖中人势必揭竿而起,若州军营首当其冲,一场混战、恶战在所难免,届时,若州城的存亡,若州百姓的生死实难预料。”

    “嗡~~~”校场上传来了一阵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厥国派人杀了大华的皇子、大臣、掘开屏州水坝淹死六十万百姓,而大华则派人杀了厥国的皇帝端木澜,这些事都算不得秘辛。

    上至两国朝廷,下至两地百姓都相信,厥国与大华之间必有终极一战。有这层对立的关系在,任天堂说厥国派人混入军营想趁机激起官民冲突,校场这五万人倒也并不觉得稀奇。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神哨营夜围驻地军营是要彻查厥国奸细之事。军中混入奸细,向来是治军大忌,领军大患,朝廷这么着急要查这事也在情理当中。

    “是呢。徐家广发英雄帖,眼下城中聚集了好几万江湖客。倘使这个时候传出了兵痞滥杀江湖人,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真要打起来,我的乖乖,可不知道会是甚么场面。”

    “坏胚子的厥国贼人,竟想让我们大华人自相残杀,忒恶毒了!”

    任天堂不仅是郡政司,还曾做过若州驻地将军,他的话,信者自然极多。

    徐氏外门的将佐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些人可不知徐家和端木氏的关系,打心里,他们也有些相信了任天堂的话。

    “任大人,军中之事自该由王将军主理,此事究竟如何,还请王将军告诉我们!”

    喊话的是个身着千夫军袍的汉子,他是名徐家的外门子弟,跟着王重启一同入的若州军营。

    “不错,若州军营之事,我们都听王将军的。若得了他的明令,我们自然无话可说。”

    “既是王将军先得知军营有了厥国奸细,怎不见他自查?”

    见那千夫领头发声,徐家子弟纷纷跟着起哄。他们不仅是袍泽,相互之间还或多或少有些姻亲关系,自然结成了一体。没有见到王重启,这些人对任天堂总是有些顾虑的。

    “大胆!政司大人面前,你们休得放肆!”台下的神哨营百夫厉声喝斥道。

    “这是若州军营,有你神哨营甚么事!”人群中传来了反对声。

    “都给我住嘴!”任天堂大声吼道,台下清净了,他才接着说:“此事事关重大,岂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倘使若州驻地军营真的潜入了数百厥国奸细,那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往大了说,王将军有通敌卖国之嫌;往小了说,王将军亦有渎职无为之罪。为自证清白,王将军一早便随神哨营去了都城,你们在这里瞎囔囔甚么!还嫌不够乱么?本官曾任若州驻地将军,此时亦是戴罪之身,彻查厥国奸细既是责无旁贷亦是戴罪立功,你们都他们给我老实点!谁敢闹事起哄,本官便以包庇罪论处,卸了他的军职,再赏他一顿军棍!”

    这下校场是真安静了。

    首先,任天堂说了王重启为自证清白已去了都城。为洗清通敌嫌疑,军中将领离开军营驻地是常有的事,他们没甚么好怀疑的。

    其次,任天堂也曾是若州驻地军营,如他自己所说,若州军营混入厥国奸细,他亦有通敌之嫌,只有查出那些奸细他才算赎了罪。由他暂领若州驻地军营的兵权,彻查此事,也并不背理。

    再说,首将不在,郡府首官本就有督军之责。权责统一,依律他自也有督军之权。

    最后一点,通敌之罪乃是死罪,众人均想,任天堂要洗脱自己的罪责,行事必定不遗余力,这时候跟他使绊子,无异于往刀口上撞。

    见徐家的将佐都被镇住了,知事已办成一半,任天堂心中一喜,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依例训列好队形!”

    ... ...

    论在江湖上的名头,食尸老人可比洛州冯聪要大得多。

    江小鱼虽是徐家外门弟子第一人,却也是“虚胜”了冯聪,比拼真功夫,他自忖不及。适才掌门也说了,此战他务必竭尽全力。

    面对食尸老人,江小鱼难得露出了一脸认真的形容。

    他紧了紧指间的拳刺,身形微躬,等着执事的那一声“开始”。

第三六六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 (十三)

    江小鱼擅使的兵器是长剑和拳刺,然,二者不可兼用,他选择了拳刺。www.uu234.cc

    长剑长则强,拳刺短则险。

    “开始!”

    见二人都在武校圈中站定,执事大声叫道。

    话音刚落,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一黑一白对向冲去,一如蛤蟆一如豹。

    交手仅在刹那间,一声闷响后,二人易地而处。

    这第一招,双方都在试探对方。

    食尸老人看向江小鱼的眼神,有些惊讶,有些玩味,有些赞许。

    拳刺既是一种武器,亦是一件护具。四环围住四指,是为护;四环上的钝刺可伤敌,是为攻。

    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各自出了一拳,而后快速闪过。虽只对了一拳,二人却都对对方有了新的了解。

    “很强!”

    “很强!”

    食尸老人自然知道江小鱼武功不弱,但真的交上手才发现,还是小觑了对方。

    江小鱼也早料到食尸老人武功很高,经此一拳后又有了更准确的认识,“我绝不是他对手,设法伤敌方为上策。”

    此刻他想的不是赢,而是伤敌,哪怕是伤敌六百自损一千。

    十指用了用力,将拳刺扣得更紧,屈膝、弯腰、仰首,江小鱼以身为弓将自己朝食尸老人爆射出去。

    ... ...

    徐啸钰的书房有暗道直通居合院,由暗道通联端木玉既可以节省时间,更可避人耳目。

    所谓忠,首在于公,公而无私。

    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徐啸钰皆毫无隐瞒地报知了端木玉,这是他的忠。

    “皇上,是老臣无能!”

    先是城关守军被撤换,断了端木玉一行的归途,现在又是自己这边的驻地将军被人掳走,若州军营面临被夺权的局面,所有这些危机,他自认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坏事已经发生,身为徐家真正的家主,他的确是失职了。

    端木玉行过去把他扶起,轻声谓他道:“祝先生回来了,他受伤不轻有性命之虞。眼下的局势,我们不宜露面,劳你找个可靠的郎中过来给他治伤。”

    半日过去了,出去探路的二十人,只回来了四人。端木玉清楚,余下未归之人,多半是也回不来了。

    徐簌功找到祝孝臣时,他俯身倒在小道旁的一处枯叶堆上,血流了一地,已是奄奄一息。他还握着剑,但那么青钢剑已被砍出了数十个卷口。

    以祝孝臣的武功尚且落得如此惨境,其时凶险,不想而知。

    “是,我立刻去办。”徐啸钰沉声答道。他没想到,端木玉关心祝孝臣的伤竟多于若州驻地军营易将之事。

    就在他准备退下去的时候,端木玉清声嘱咐道:“朝廷的一切行动都在情理之中,徐先生无须惶惑,冷静、慎行则可。这个时候,比的不是谁的人多,谁的声势大,而是比谁更能忍。切记,忍而后谋。另外,我以为武林盟主之位,最好是让给张遂光。你不觉得,现在朝廷的心思都在徐家身上么?”

    他素善谋,但毕竟是个凡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祝孝臣命悬一线,佟高格生死不明,他忍不住惋惜心伤。饶是如此,他仍考量的全局:徐家的困顿在于朝廷可毫无顾虑地对付他们。

    “是时候把张遂光推出去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纵然知道武林盟主之位是个陷阱,他也绝对愿意以身犯险,火中取栗。掌握了武林盟,加上盐帮和九殿,朝廷便不得不将心思放一份到他身上。”

    见机行事,因势利导,端木玉谋局从不拘泥与一隅。

    “张遂光?”徐啸钰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倘使武林盟主之位落入张遂光之手,那江湖第一大势力便不再是徐家,而是盐帮了。

    他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徐家图谋武林霸业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功成在前却惹出了这么多岔子,让端木玉一行陷于险境之中。

    “是,老臣知道该如何办了。”徐啸钰执礼应道。

    言毕,躬腰退去。

    见他老迈的身形已远去,端木玉乃轻声叹道:“尔谋事,玉谋局。谋事图利,谋局重势。此局,玉为执棋手,天下人皆为棋子。”

    ... ...

    江湖上有关食尸老人的传言并不少,但所传多是些“食尸老人何时何地杀了甚么人后煮食其尸”、“食尸老人于何时何处放出甚么毒物、使了甚么毒功、毒杀了甚么人... ...”,于他的兵刃、武功招式、路数几乎从不涉及。

    “原来这肥老头不仅使毒厉害,武功也如此霸道!”

    江小鱼戴着拳刺,对方竟能以一双肉拳相抗而毫不落下风,他不得不暗暗佩服

    对拳是“自伤伤敌”的硬派打法,江小鱼以为食尸老人会尽力避开与自己正面硬碰,没想到对方越打越欢,一双铁拳呼啦呼啦挥过来,反倒是震得他整条胳膊发麻。

    湛明不解道:“食尸老人以毒功闻名,没想到硬功也一点不弱,这套端的是拳法刚猛无比,那个徐家后生若无拳刺在手,怕是早顶不住了。”

    梅远尘对食尸老人的既往毫不知情,一门心思在他的武功上:“这位肥圆老者的拳法高明之处在于二次使劲。他每次接了对方一拳后,另一只手立马回一拳过去。他接拳的手能卸去部分力道,再降部分余力导至另一只手,相当于是借对方之力打对方,的确高明的很。”

    他的感知极强,能隐隐感觉食尸老人接拳的那只手使力少,出拳那只手使力大,而观其双肩动作并无二致,便理会到了他这借力打力的奥妙处。

    湛明一听,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想赞一两句却想不到合适的话语。

    又是一轮对轰,二人各出了一百余拳。

    江小鱼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而食尸老人虽也脸有悬珠却并不半点疲态,正眯眼打量着对手。

    “年轻人,你武功不错!”

    正如梅远尘所断,他的这套拳的奥义便在于卸力和借力。但对方打过来的力,他能卸、能借的也不过三成而已,硬拼至此时,他已远不如明面上看起来这般自如。

    江小鱼的内功深湛,双拳力道厚重,饶是每拳最后都只剩六、七成的余力,食尸老人也已被激得双手酸软,关节刺痛。

    若非有这套拳法,他是断不敢如此硬拼的。

    “小白,没想到那个老毒物这么强!”台下观战的贺峥嵘附到江小白耳边,轻声道,“小鱼的拳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每次我接了一百二十拳后左右便不敢硬接了,食尸老人和小白对轰了得有四百多拳了罢?”

    “四百六十五拳。”江小白双眼紧紧盯着台上,貌似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他的话,“他们对轰了四百六十五拳。”

    “四百六十五拳,一块巨石也要被打碎了。”贺峥嵘喃喃叹道,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他们几人自小一起长大,乃是兄弟、好友,相互之间可谓知根知底。

    见江小鱼发疯一般地出拳,贺峥嵘知道他肯定很想赢下这一局,赢下这根本不可能赢的一局。

第三六七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十四)

    若能赢,江小鱼当然欢喜。www.uu234.cc然,他也清楚,要赢食尸老人,事极难为。

    “赢他只怕办不到,要伤他嘛,想来也不算难。”

    在他看来,食尸老人应该和徐簌野是一个级数的高手,比自己也不过略胜半筹。武校中以弱胜强、以下克上当然不容易,但要“以命搏命,以伤换伤”,江小鱼看来不过是“自损八百”,还是“自损一千”的问题。

    未料到,这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食尸老人那句“你武功不错”,在江小鱼听来却像是“你差劲的很”。

    徐啸衣的话犹在耳边缭绕,他强行提气再次握紧了拳头,努眼朝对面看去。

    “有古怪,他的手!他的左手红中泛紫,与右手全不相同。”

    江小鱼歪了歪脑袋,回味了适才的比试,心里想道:“他每次左手的拳劲都明显比右手拳劲小,难不成是他的左手有旧伤?”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目光对准了食尸老人的左手。那是他接下来要强攻的目标。

    “你武功也不错啊!来罢!”江小鱼冷笑一声,抡拳便冲了上去。

    ... ...

    徐啸钰几次派人想混入驻地军营都被守在外面的神哨营拦住,徐寒山也趁着任天堂在点将台稳定军心的机会,带手下搬空了武械库。

    没有了武器,这五万人就是五万匹没有牙齿的狼虽仍危险,但要伤人却已不易。

    清掉了若州军营的武械库,若州城内最强的武力便是神哨营了。

    “贺天一!”

    点将台上,任天堂挨个点着带品将佐的名字,每个被点名的将佐出列后都会被神哨营带到一旁卸去军铠。

    “把他们带到郡政司衙门大牢去隔离盘查,证据确凿者当即军法处置,经查与此事无关者,当即释放归于原职!”任天堂厉声喝道。

    刀斧挟身,再跋扈的人也得低头。

    朝廷此番查的是通敌卖国,一旦坐实那就是死罪!那些徐家外门的将佐虽自恃出身,在军中拉帮结党横行无肆,这会儿却再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地跟着神哨营将兵朝营外行去。

    “大哥,他们出来了!”徐簌谟推了推一旁徐簌功的臂膀,轻声谓他道。

    不过他有些多此一举了,徐簌野就在旁边站着,自然甚么也看得清清楚楚,何须他来提醒。

    驻地军营中带品的武职分别有百夫、马骑詹事、五百夫、

    行军詹事、校骑詹事、佐蔚、千夫、偏将军、前锋将军及驻地将军。

    其中,三品驻地将军王重启已经在被押解往都城的路上,徐九正带人追赶。

    除五百名末品的百夫长外,七品至四品间尚有两百一十七人,已全数被神哨营拿下,骑着“连缰马”缓缓出了若州大营。

    “大哥,他们抓了好多人,我们怎么办?”徐簌谟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问道。

    他们得到的任务是查清若州军营到底出了甚么事,然后伺机而行。

    军营外守着一万多神哨营,他们没法得知里面的状况,但两百多将佐被卸了军铠押解出了军营却是再确切不过的事了。那两百多人中可大部分是徐家的外门子弟,是他们的自己人。

    “走罢,让人跟着,我们回去覆命。”徐簌功沉声回道。

    徐簌谟脸露不甘,又问:“就这么回去么?”

    “要不呢?难不成还要劫下来?他们几千人,我们怎么劫?”徐簌功有些气馁,强笑道,“爹交代了,要忍而后谋。回去罢,不要落入朝廷的圈套坏了大事。”

    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 ...

    江小鱼以为自己找到了食尸老人的软肋,双拳蓄力后便疯狂朝他左手攻去。

    希望愈大,失望就愈大。

    他攻得很快,退得更快,一个照面便被打了回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出手如电,接连五拳轰向食尸老人的左手,拳拳都毫无保留。

    食尸老人左手接了他五拳,趁他蓄力再出招的瞬间右手骤然出掌,狠狠地印在了他胸前。

    江小鱼攻的那五拳的力道有多大,他受的那一掌力道就有多大。食尸老人颇有惜才的意思,除了所借之力,其实本身并未加施太大的内劲,否则,他现下便不会只被震断两根肋骨了。

    “你的左手不是破绽?”江小鱼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沉声问道。

    “当然不是。”食尸老人咧嘴回道,“以老夫的武功,何来破绽之说?”

    江小鱼气得翻白眼,觉得胸口更疼了。

    胸口的骨裂使他呼吸刺痛,但他还清楚记得掌门的交代:把他打伤。

    “这老家伙好强的掌劲!... ...但我为甚么一定要跟他比拳掌?我明明也很擅长使剑的!”他有种毛塞顿开的感觉,八字胡向上挑了挑,龇牙笑了笑,“我打不赢你,但我一定要伤你。”

    他活动手指取下了拳刺。

    台下的江小白已然理会他的意思,大叫道:“哥,接剑!”

    这是武校,可不是厮拼,食尸老人自没有阻他接剑的道理。

    一个起手式后,江小鱼执剑画牢,将食尸老人圈点了起来。

    “好剑法!”虞凌逸隐在校场中看着台上的江小鱼,忍不住轻声叹道。

    同样的剑招,与江小白比,他使出来少了一些灵动多了一丝凌厉,少了一些飘逸,多了一丝果决。

    最重要的是,江小鱼出招更快!只有“意念在前,出招在后”才有可能达到的那种快。

    “大华不愧是尚武之国,这些大宗门的底蕴的确深厚无比。台上这徐家弟子,看样子最多也不过三十岁,剑法竟能有如此造诣,比之祝孝臣只怕也是伯仲之间,实在难得!”虞凌逸越想,心思越沉,“也不知大华不出世的高手还有多少。”

    食尸老人一路躲避,一路哇哇怪叫着,脸上满是笑意。

    “你这小子,剑法真不错!”他一边躲,嘴里还说个不停,“刺我左胸那一剑低了一些... ...那招切面撩慢了一点... ...这又是甚么招?慢了慢了,我都在摆身了你才刺过来!”

    江小鱼的脸已经憋成了紫色,不,快要成黑色了。

    “甚么鬼?这老家伙剑法造诣竟也这么高?”

    能丝毫不差地指出他剑招中的“不足”,自然是看懂了他的剑法,若非剑法造诣高于对方,是绝不可能一眼看透的。

    “嘿嘿,没想到罢?老夫先前也是使剑的!”食尸老人绕指摊开了江小鱼的剑,眯眼笑道,“想当年... ...”

    他的话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江小鱼得意地笑了。

    笑着笑着,身形一歪,突然倒在了地上。

    徐啸衣急忙离座冲到他身前,替他号脉:“不打紧,内伤滞气晕过去了,峥嵘、小白,扶他回房。”

    先前受食尸老人那一拳,他就差点岔气,要不是记着徐啸衣的话,可能早就撑不住了。适才他一上来便故意每招都“恰到好处”的使坏那么一点,直到这第一百二十五招,他半道突然变招,改撩为刺。

    那一剑,不偏不倚,正中食尸老人的左胳膊,刺了好大一个血窟窿。

    “我说过,一定要伤你的!”迷糊中,江小鱼咧嘴笑道。

第三六八章 武校场风云际会(十五)

    食尸老人的伤并不重,至少对他这个级数的高手而言,只能算小伤。www.uu234.ccwww.uu234.cc

    伤口在左胳膊,虽有两寸深,却没有伤及筋骨,止血包扎一番,半月即可大好。

    但眼下是武林会盟的大好时机,大华所有的高手都在等着决选的武校,而他却在初选中受了伤。

    伤虽不重,却一定会影响他实力的发挥。

    他自认是和易麒麟、徐啸衣等人一个级数的高手,这次武林会盟是他扬名天下的好机会,没想到会在初选中为徐家的一个二代弟子所伤。

    “此局,食尸老人胜。”武校执事大声念道。

    或是慑于他的恶名,校场上的吆呼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食尸老人眨了眨小眼睛,摇头苦笑着下了四方台。

    接着上台的徐家子弟是个清俊的青年男子,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和八字胡的江小鱼比,长相不知道要讨喜多少!

    剑眉男子行到徐啸衣神情,躬身执礼道:“姑丈!”

    他叫王玉堂,其父王重明、其叔王重启与徐啸衣的原配夫人王氏为一母所生的亲姐弟,按着辈分,他自该唤徐啸衣一声“姑丈”。

    徐家内门子弟皆是徐姓,而徐家外门弟子却无一徐姓。

    内门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五人是徐簌野、徐九、徐簌延、徐簌谟、徐簌遄。

    外门弟子中公认最强的五人是江小鱼、苏青衫、江小白、贺峥嵘及王玉堂。

    与其他大门派弟子间的勾心斗角不同,徐家的内外门的子弟都非常要好,很重要的一个缘由便是:他们都是亲戚。

    他们彼此之间要么是亲兄弟,要么是堂兄弟、表兄弟,也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感情跟寻常门派半道凑合来的师兄弟自不一样。

    “玉堂,去罢!”徐啸衣脸挂微笑,轻声回道。

    江小鱼如愿伤了食尸老人,他没有理由不开心。

    向执事躬身执了一礼后,王玉堂走进了武校圈,抱拳笑道:“还有哪位英雄要上台?”

    ... ...

    徐啸钰安排到居合院给祝孝臣疗伤的郎中是徐家外门最善医道的长老苏迟瑞。

    他幼时与母

    亲逃难到若州为徐啸钰的父亲所救,在徐家一待就是六十年,衣食、受学、娶妻都是徐家一手操办,除了不姓徐外,他骨子里早就是徐家的人了。

    当然,即便如此,徐啸钰也只是告诉他,徐家的世交杨家受邀来若州,杨公子的一名随行护卫遭人暗算,生命垂危,让他务必救活。

    给祝孝臣查验身体后,苏迟瑞心里不禁起了一个疙瘩:“这... ...这还救得活么?”

    祝孝臣身上的贯穿伤有五处,分别在右大腿、小腹、左腰、左胸及左肩胛;割裂伤十二处,最深最长的两道伤口分别在后背和右大腿;拳脚伤不计,骨折骨裂十余处... ...

    “杨公子,这伤... ...老朽只能竭力,能不能治好,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苏迟瑞沉声谓端木玉道,“他的伤实在太重了。”

    若不是凭着一身深湛的内功,祝孝臣绝不可能撑到此时。

    端木玉深吸一口气,点头答道:“无论病人能否得救,玉皆感念老先生恩情。请施救罢!”

    苏迟瑞执了一礼,取出银针,快速出手,连刺祝孝臣身上八十六个大穴。银针过处,穴道皆缓缓沁出血水,渐渐凝集成珠。

    血珠黑亮,显是内创处的淤血。

    取麻布拭干血珠后,他又分别在其几处贯穿伤口外挤压、揉按... ...

    端木玉一直守在榻前,为苏迟瑞递刀、送药,给他点火、擦汗。

    一盏茶... ...一刻钟... ...一个时辰... ...

    虽看似年迈,但苏迟瑞的手脚极快,处理所有的伤口,只用了一个半时辰。看着被包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祝孝臣,他无奈摇了摇头,叹道:“老朽已尽人事,天命如何,便看接下来这两天了。”

    ... ...

    初选的时间越来越少,耐不住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接连上台的七人均不是王玉堂的对手。他们中武功最好的一个,也不过比游水平略强而已,比之何悲鸿、冯聪、食尸老人要逊色不少。

    “呵呵,少侠好功夫。在下汤允文,保国郡阿济兹人士,领教少侠高招。”上台的外邦装扮男子,执礼笑道,“在下无门无派,武功是我二爷爷教的

    ,今日斗胆献丑了。”

    他言语时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得出是个很爽朗的异族汉子。

    “少侠,可否赐告尊姓大名?无论胜败,在下回去后都是要报知家人的。”一族男子笑问道。

    王玉堂连赢五局,执事皆只报了败者之名,还不曾念过他的名字。是以,除了台上几人听徐啸衣唤他“玉堂”外,旁人皆不知其姓名。

    先前徐家有意隐藏实力,二代弟子除了徐家内门的几人外,其余皆不可在江湖上走动,更不可到处留名。之前,台下几万人见了贺峥嵘、江小白、江小鱼三人出手后皆错愕不已,无不讶异于徐家竟有如此多青年高手。

    “汤兄客气了,在下若州徐家王玉堂。”王玉堂抱拳回礼道。

    “王少侠,在下记住了。”汤允文轻念了一遍乃笑道,“在下的这门武功刚猛粗暴,请少侠小心。”

    一般武校,很少会主动交代自己的武功路数的,像汤允文这种,一看就是涉事不深的江湖新人。

    王玉堂知道他是好意,倒也不觉得是小瞧自己,执礼谢道:“多谢汤兄提醒,请!”

    他的一声“请”后,汤允文便十指紧扣,整个身体快速转动起来,如同陀螺一般。

    “哦~~~哦~~~”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虽还看不出高不高明,但这种外练硬功极其罕见,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次。

    “这是雪国人的武功。”湛明往梅远尘身边靠了靠,轻声解释道,“雪国人喜欢练外功,这个汉子的‘陀螺杵’已练至大成了,了不得。”

    保国郡与雪国相邻,两地素有通婚的传统,很多雪国人会慕名来大华学武功,然,大华人学雪国的武功却并不常见。

    “嘣!”

    见汤允文转动身体快速朝自己扫来,王玉堂旋腿一踢,竟被震飞了丈余远。

    “嚯~~~”

    校场响起一阵阵喝彩声。

    “果然够刚猛、够粗暴!”王玉堂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汤允文,瞪大眼睛半晌没说话。

    他抖了抖腿,提起了一身的内劲,一个横身踢攻了上去。

第三六九章 必以一战毕其功

    汤允文的招式简单至极,就是扣指旋身,左旋、右旋、斜旋、正旋... ...各种各样的旋身。www.uu234.ccwww.uu234.cc

    他既以旋身当防,王玉堂无招以破;他也以旋身当攻,王玉堂无招以拒。

    “他这么转,难道头不晕么?”

    “天下竟有这种稀奇的武功,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都说佛家‘金钟罩’和‘铁布衫’是当世最强的两门硬气外功,这糙汉子的‘陀螺杵’与其相比只强不弱。”

    “你瞧,无论那徐家弟子攻其何处,糙汉子都能以手杵接招,将他震开,怪得很呢!”

    相较于长剑相激、拳脚快打,汤允文的招式实在过于简单,台下都看得清楚。

    但看得清楚归看得清楚,其中门道却无人知晓,谁也不知为何看起来可以破开陀螺杵的招,打出去却毫不凑效。

    “不简单呐!”

    王玉堂苦笑着还剑入鞘,谓汤允文道:“汤兄,在下输了。”

    拳脚、剑招都拿对方没办法,他只能认输。

    虽然,这最多只能算是个平局。

    ... ...

    拿下了王重启,让任天堂控制住若州军营,秦孝由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了。

    他已年迈,夏承炫也不敢劳他奔波过久。得知徐家的将佐皆被暂解军职,收押在郡政司府后,他便离开了若州城。

    不过,他并未北上都城覆命,而是南下了汉州。

    夏承焕在那里。

    他二人是一起离都的,一辅一主,现在自己这边的事已经办妥,接下来就看夏承焕了。

    与秦孝由不一样,夏承焕是大大方方带着随从住进了州府衙门,一副“天子使臣”的做派,吓得汉州城的大小官员战战兢兢。

    打草惊蛇。

    在他看来,这些官员就是一垄杂草,下面或许就藏了一窝小蛇。

    他是来打蛇的,除了那条大蛇,那些小蛇他也没准备放过。

    “殿下,秦国公来了,已到府外。”

    夏承焕“嚯”地一声从座上起身,快步朝院外行去。

    “国公,远来辛苦,先坐下歇歇。”

    秦孝由哈哈一笑回绝道:“先谈正事

    ,正事毕,我赶回都城向皇上覆命,到了都城再歇不迟。”

    一老一少在书房坐下。

    “如皇上所料,端木玉必然在若州城内。”秦孝由笑道。

    “哦?”

    “我们追踪到两队人,他们武功都很高,骁勇剽悍毫不畏死,绝非江湖中人。”秦孝由又道。

    “嗯。”

    “但这些人机谨得很,把我们的人引到偏僻处死战。”秦孝由叹道,“宁可身死,也不愿冒着泄密的危险回去报讯、求援,这等精卫除了皇庭,哪里还会有?”

    夏承焕点了点头,摇头叹道:“我们的对手不简单,这一仗不仅要斗勇斗狠,更要斗智。”

    “哈哈,睿王殿下,无论斗勇斗狠斗智,你都不会输他。何况,我们占着天时地利,这一局,一定能胜!”秦孝由有些忘情地笑了起来,“得擒端木玉,胜杀厥国雄兵四十万!”

    夏承焕也激动了:“他竟真的来了。没想到他如此大胆!这次,我们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他们得到的圣令是生擒端木玉。

    秦孝由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你也知端木玉绝不简单,那他既然敢来这里,凭的是甚么,睿王,你想过么?”

    以身犯险,殊为不智,秦孝由一直觉得奇怪。

    “他一定有甚么倚仗。”

    “国公,你觉得他的倚仗会是甚么?”夏承焕眯眼问道。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担忧,又问:“你是说... ...”

    秦孝由点了点头,沉声道:“皇上可只有一个妹妹。太医都看过了,长公主的毒,若不得解药,半年内必薨。”

    “他身上有解药。”

    “除此之外,老夫也想不到他还能有比那更大的倚仗了。”

    “长公主的毒,真的解不了么?”夏承焕一脸的不甘心。

    秦孝由长舒一口气,低声回道:“都说解不了,应该就是真的解不了了。”

    “难怪... ...难怪皇上再三交代,一定要生擒端木玉。”想到这里,夏承焕突然很失落。

    的确,对夏承炫来说,妹妹只有一个,灭厥国的机会却很多。若能以端木玉的命换夏承漪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睿王。”秦孝由冷声道:“端木玉必须死。”

    夏承焕的眼睑抖了抖,人有些怔住了。

    秦孝由按住他的肩膀,咬着稀黄的老牙,恨声道:“他必须死!若让他活着回了厥国,大华不知要多死多少人!现在既然知道他在若州,我们一定要不顾一切杀了他!”

    他来汉州就是要说服夏承焕,一旦找到端木玉便立时杀了他,绝不能给他见夏承炫的机会。

    “皇上那... ...”夏承焕皱着眉,欲言又止。

    若他杀了端木玉,也就等于害死了夏承漪,夏承炫绝不会放过他。

    秦孝由此来,是要让他去死。

    ... ...

    端木玉站在檐下,闭目不语。

    穆安静地立在他身后,不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打搅了他的思虑。

    原本,今日他们就要踏上归途,按着行程,这会儿该已经到了汉州城郊。

    “呼~~~我还是太轻敌了。”端木玉轻声叹道。

    他向来善自省。

    “少主,是徐家办事不力。”穆沉声道,“他们在若州经营多年,城防被人撤换都不知情。若事先得了示警,祝孝臣、佟高格他们何至于往刀口上撞?倘使他们早些发现异动,我们也早就离开若州了。”

    端木玉轻轻摇头,叹道:“徐家固然有错,但也不能只怪徐家,我们自己的‘千里眼’不一样没有发出示警么?是我们小瞧夏承炫了。”

    从夏承漪中毒到神哨营撤换若州城防,他只用了两日。都城那边刚刚传来“事已办好”的讯息端木玉便准备回厥国,神哨营的人就已经堵在了路上。

    “此人心思机敏,行事果决,极善用人,一夜之间撤换若州城防,抓走军中主将,且在四下布好眼线。佩服!”

    穆静静听着,不知该如何答。

    “端木敬呢?”

    “少主,我们的人已经看到他混出城了。”穆正色回道。

    神哨营虽然锁了城,却也不是完全不让人进出。

    “嗯。算是亡羊补牢罢。”端木玉拢了拢袖口,转身进屋。

第三七〇章 四方台上非儿戏

    虽已住进了皇宫,夏承炫却始终把颌王府当成自己的家。www.uu234.ccwww.uu234.cc

    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妹妹了。妹妹在,家便还在。

    “若漪漪也不在了,人世茫茫,我孑孓一身,活得还有甚么趣乐?倘使父王、母亲还活着,他们也绝不会允我以漪漪的命去换任何东西。我不能... ...我可以不做一个明君,但我绝不能做一个无情之人。”

    站在镜湖园,难辨四季。

    雪落地而化,薄雾如寒烟笼罩墙垣。各色花朵齐开,争奇斗妍,将此间点缀得如瑶池仙境。

    夏承炫行到花爿中央的小荷塘,弯腰摘下了一朵并蹄莲,朝夏承漪的小院迈去。

    “漪漪,无论如何,哥哥一定会医好你!等你好了,你想做甚么,我都依你。便是你要去找远尘,不再回来,我也由你。哥哥只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其他的,甚么也不管了。”

    看着躺在绒被中日渐憔悴的妹妹,夏承炫感觉到一阵惧意袭身,击得他满面泪流。

    ... ...

    秦孝由离开前,把他带来的秦国公府、端王府的精锐全部流了下来,那些人到若州本就是用来对付端木玉的。

    夏承焕有些恍惚,有些犹疑。

    “皇上待我至诚,委我以重任,授我以大权。承漪身上的毒若解不了便活不成了,皇上怎受得了?颌王府人丁单薄,皇上除了承漪外再无血亲,若她也不在了... ...父王和贽王虽也不幸罹难,但我母亲和贽王妃都健在,府上也还有不少兄弟姐妹,比颌王府可要好得多。”

    “亲自与政之后方知大华国势之困顿,非十年之功决难以扭转。反而是厥国,这些年筹钱存粮,锻械强兵,磨刀霍霍,一直想拉拢冼马、沙陀合攻我大华。端木玉一死,厥国储位之争必起,内政必乱,三国联盟势必难成,大华正可得此喘息之机。竟十年整顿,大华吏治、民生、军力定然远胜当下,便是以一当四又有何惧?”

    思忖良久,夏承焕犹觉此事难为。

    “唉,既已应承了秦国公,那我只能奉天下以违圣令了。”

    ... ...

    汤允文下台后,王玉堂仍留在四方台上。他虽连

    战八局,却并未负伤,尚有余力。

    这会儿才申时,也不知还会有多少英豪要上擂,他必须再挡上一挡。

    台下虽还站着九十几名徐家门人,但除苏青衫外,大多只能算凑数。

    “嘿,他已接连比了八场,要不咱也上去试试?”

    “试一试?赢了他,也算挣下个名头,往后在州里可以横着走呢。你先去!”

    “不,诓谁呢?猜拳。”

    俩圆膀大汉商量着,最后,猜拳输了的那络腮胡子大个缓缓走出人去,登梯上了四方台。

    “德州于汉三!”圆膀大个走进武校圈,自报了出处。

    王玉堂笑了笑,执礼道:“兄台既不使兵刃,那在下也以拳脚相对。”

    执事一声“开始”后,他猛然出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叫于汉三的莽汉子肚上。

    “嘭!”一声沉闷的响声后,于汉三结结实实、板板正正砸到了武校圈外。

    “哈哈哈... ...”

    “顶大个汉子,怎一招都接不住?”

    “喝,那徐家弟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劲力这么大!两百斤的大汉,被他一脚踹飞一丈多!”

    “那汉子真是不知死活,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这种武擂看看就好了,怎敢轻易上去!咦~~~他怎么还没爬起身?”

    校场一片嘈杂,多半是在笑于汉三胆大无知,自讨苦吃。

    台上的王玉堂却崩紧了脸,因他看到了那莽汉子身下、嘴里流出的血。

    血越流越多,淌了一地... ...

    执事也已发现了不对劲,行过去俯身翻开了他的眼皮,又听了听他心跳,再朝徐啸衣缓缓摇了摇头。

    于汉三竟是死了。

    执事一挥手,台下走来四个府丁,行上来把他抬了下去。又有两人拿来抹布,蹲下身擦拭地上的血渍。

    “兄弟啊!你... ...怎么就死了呀!”猜拳赢了的那大汉急忙行过来,伏在于汉三身上嚎啕大哭。

    校场上,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情复杂。

    他们在台下看台上刀光剑影,拳

    打脚踢,只觉得热闹、精彩,却不知每一剑、每一刀隐藏的奥妙,每一拳、每一脚蕴含的力道。

    一招致死。

    于汉三怎么说也是个练武之人,那么大的体型竟然抵不住一招。

    王玉堂的一腿杀伤力究竟有多强,到了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校场上很多怀揣侥幸的人才如梦初醒:武校比的是真功夫,毫无机巧可觅。

    府丁来来回回,王玉堂却怔着不动,面白如纸。他看着府丁抬走于汉三的方向,脸上尽是不忍与悔恨。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虽属无心,也无人责怪,但于汉三的的确确是死在了他的脚下。

    “倘使我那一脚多留几分力,他便不至于死了。”

    王玉堂出生名门却与人为善,无论在师门、家里,从来都是恭谨、亲厚,不想今日却失手杀了人。

    徐啸衣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安慰几句后,让弟子把他送了回去。

    “此擂乃为决选武林盟主所设,当然谁都可以上来一展拳脚。但上台前也请大家掂量掂量,你有没有这个分量!”徐啸衣提起一身内力,向校场渡声道,“请大家勿把生死当儿戏!”

    在他看来,那个莽汉子不自重死不足惜,可恨的是他的死可能成为王玉堂的心结。

    勿把生死当儿戏... ...台下几万人听了皆惊若寒蝉,他们都知道徐啸衣发怒了。

    “还有谁要上台?”

    ... ...

    得知端木玉的人有损后,安乌俞急忙来了居合院,他是来送人的,“皇上,老臣此行带来的人中,有五十人是安家秘训的死士。他们绝无二心,此时若州城内遍地神哨营,皇上的安慰绝不能马虎,是否要调派来此?”

    同是武林世家,安家比徐家更不显山不露水,但江湖上谁也不敢小瞧他们。

    安家密训的精锐,战力自然不消多说。

    安乌俞以为端木玉不会却拒,不想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安先生多虑了。玉居于此,这会儿虽出不了城,神哨营却也决不可能抓到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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