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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远尘     大华恩仇引txt下载     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〇四六章 梦中初试**事

    “怎样,它可有动静?”青玄笑问道。m.www.uu234.net

    他留了极小一道至阳长生功真气在梅远尘鱼际穴中,再教他长生功的吐纳运气法门。一旦梅远尘熟习此吐纳法门,便可以催动这道真气在体内游走。此乃青玄自创,实在是种高明至极的初学聚气之法。梅远尘坐地尝试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满头汗涔涔,却毫无所获,只得沮丧答道:“回师父,徒儿还是未能催动!”

    “不着急,今日便练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只消临睡前一直运行此法,待得入睡后,这法门便会在你体内自然运转,与醒时无异!”青玄站起身言道。

    梅远尘正自懊恼,听得师父讲起这等奇效,忽然由忧转喜,惊笑道:“竟如此神奇,那可好的紧呢!那徒儿先回去了,师父你也早些休息!”言毕,拜礼阖门而去。

    梅远尘一边回味着适才师父所授的吐纳运气法门,一边感受着鱼际穴中传来的微微辣意,又一边慢步往院舍走着。

    “是远尘么?你可算回来了!”院舍门口,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抱怨中既有关切,又有释然。原来夏承炫见梅远尘房中一直不曾掌灯,不知去了哪里,乃在门口一直候着,这时见他回来,忍不住叫道。

    “承炫,你怎还没睡?”梅远尘走上前,满脸歉然道。

    夏承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不在,我哪里敢睡?你倒好,跑哪里去了?可是去院子里找了姐儿?”

    致知堂的生员,皆是官宦人家子弟,且多半早已成了亲,逛窑子于他们而言实是稀松平常之事。

    梅远尘近来与他们处的久了,自然知晓夏承炫所说“院子”指的是甚么地方,脸色一红,急忙呸道:“你瞎说个甚么!我,我怎会去那种地方!”

    对答间,两人已行到院舍廊前,夏承炫见他又窘又急,嘻嘻笑着,坏坏说道:“远尘,你没去过那地方么?要不要月中之时我带你去?”

    梅远尘听了面红过耳,急得竟已言语不利索了:“你...你...这...我...这,唉呀!”到最后居然重重跺了一脚。

    夏承炫看了,乐得捧腹大笑,又道:“你急的甚么样!这算哪门子的怕羞丑事?”

    他贵为亲王世子,十六岁后便有陪房丫头侍寝,于男女之事早已熟晓

    。梅远尘今才十五,虽与海棠初陷情网,却也最多在她脸上香过几个吻,乃是个实打实的雏儿哥,哪里经得起他这般言语撩拨。

    夏承炫清了清嗓子,贼兮兮道:“其实我也没去过,正想去瞧瞧呢!你去是不是?”

    梅远尘啐了一口,忙答道:“我,我自然是不去!不是跟你讲了么,我恋上海棠了,日后定是要娶她的!”

    想起海棠,他一时心中满满的暖意。

    夏承炫一脸不解,奇道:“这又有甚么相干?逛了窑子怎就娶不得海棠呢?我偏要带你去。”

    梅远尘急忙摆手,怒道:“不成的!不成的!海棠知道了可要伤心不乐了!我既爱她疼她,怎能使她心伤不快?你要去便自个儿去吧,我是决计不去的!”

    夏承炫见他说的这般坚决,一时意兴索然,气骂道:“哎,你这傻儿样!早些去睡吧!我可困了!”

    说完,再不去理会他,自顾开了房门进去。

    梅远尘隐隐觉得,他适才一番插科打诨,似乎是故意不来问自己去了哪里。念及此,梅远尘心里难免升起一阵感激,再想起那番对答,只觉全身燥热不爽,乃快步行到自己房前,急急进了去。

    华子监每间院舍的偏房都有浴桶,梅远尘提来温水洗净了身子,换上新衣匆匆上了床。他记着师父的嘱咐,依新学的的法门运气吐纳,不知不觉便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是过了挺久的,梅远尘悠悠转醒,竟发觉自己躺在玉琼廊苑的床上。他想着:“这可好,正念着海棠呢,便去找她罢!”

    正要出门,却见海棠正提着食盒走来,柔柔笑道:“公子,你是要去哪里?瞧我给你做了甚么?”

    梅远尘迎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却都是些清溪老家应季的果脯酥饼。

    他心中喜乐,握住海棠纤手,叫她坐下,又拿了两个果脯,一个塞到海棠嘴里,一个自己吃着。

    “好姐姐,这果脯子可真好吃!”吃完,由心赞道。

    海棠见他这般得乐,脸上笑靥如花,轻轻说着:“公子,你要是喜欢吃,我便时时给你做,好不好?”

    梅远尘见她娇唇欲滴,一时情迷,把她从凳上拉起到自己身前,伸手抱住

    她腰,迷糊说着:“好姐姐,我想吃你,你给不给我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海棠腰间、臀上摸索。

    海棠浑身滚烫,吃吃呓道:“好弟弟,夫人已将我许配了你,你早晚是我的夫君,我,我甚么都是你的!你喜欢么?”

    梅远尘哪里还有半点把持,双手捧住海棠嫩脸,不住往她脸上、唇上轻吻,迷乱说着:“好海棠,我喜欢你喜欢的紧!半刻也不想跟你分开,我要你,好不好?”

    两人一边搂着轻吻,一边行到床沿。既坐上了床,梅远尘顺势一推便把海棠压倒在身下,急急去退她的衣裳。两人裹在被里,一阵翻云覆雨,力竭而眠。

    不知多久,梅远尘迷糊转醒,感觉到手里握着一团柔腻粉嫩,闻着身边少女淡淡体香,体内欲念又起。一翻身压到怀中美人儿身上,伸嘴便去吻。怀中人儿粘粘糯糯嗔道:“好哥哥,让人家歇歇可好?人家身子薄,可经不住你这般伐挞。”

    梅远尘眼上未睁,笑道:“好姐姐,你不是一直叫我好弟弟的么?怎的又叫我好哥哥啦!”言毕,又去亲她娇唇。凑近一看,竟吓懵了:怀中人儿哪里是海棠,确分明是夏承漪。

    “漪漪,漪漪,我……”梅远尘左右也是想不通,已急的说不上话。

    夏承漪似乎并未察觉异常,臻首靠了上来,轻声撒娇道:“好哥哥,你不爱我么?和我在一起,你是快活不快活?”

    梅远尘看着眼前绝美的脸庞,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心神早已荡漾,不自觉应承道:“我当然爱你,和你在一起,我实在快活得很!好漪漪,没有你,我便是活不成了!”言毕,又急急附上身去。

    二人正欢好到妙处,却听到一阵叩门声响起,一个少女声音在门外欢快叫道:“公子,你在么?瞧我给你带了甚么来?”正是海棠来了。

    梅远尘听了这声音,不由得大急,冒起一身热汗。

    “呼~~”梅远尘猛然起身,“原是天亮了,竟是场梦!”想起梦中旖旎,他既羞且愧,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骂道:“你真是禽兽!”正想起身,乃感觉胯下一片湿冷,更觉羞愧难当,急急起了身去换衣服。

第〇四七章 初学经络惊天人

    梅远尘前后一阵忙碌,盥洗完换上了干净衣裳。www.uu234.net身上虽觉舒爽多了,心下却始终闷闷不乐,行到铜镜前,对着镜中越渐清俊的小哥斥道:“你近来是怎的了?怎如此心思龌龊!”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伸出左手在脸上掐了一把。

    左手尚悬在半空,梅远尘突然一乐,忙伸出右手按住左掌掌腕,忍不住大声叫唤:“它竟到了这里?”原来他伸手掐脸之时,隐隐觉得掌腕处微微发烫,再往细里去感,却发现昨夜师父输到他左掌鱼际穴的那微弱真气,竟已行至掌腕间,移了三寸有余。

    “这...我竟学会了这运气法门?”梅远尘心中砰砰跳着,几乎不敢相信,但又想自己体内感知决计不会有错,只怕是真的了。

    梅远尘此时尚是个懵懂稚子,全无半点江湖涉猎,今日学会了这长生功运气法门也只觉新奇和开心罢了,且其中新奇之感似乎又稍多于兴奋之喜。修武之事算是开了个极好的头,梅远尘也不敢耽搁,运气一刻也不敢停了。上午端夫子授那不败论,梅远尘虽喜欢的很,也是分心两用,一用听讲,一用运气吐息。

    “远尘,你要不要跟我习武?”膳厅中,二人才坐下,夏承炫便对梅远尘道。

    梅远尘一时没在意,并未听清,抬头问道:“你说甚么?”

    夏承炫白了他一眼,从小厮手里接了筷子,夹了一块驴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说着:“可饿到小爷了!”见梅远尘自顾吃着,并没来理会自己,又道:“我说,你那拳脚学的实在太差,要再这样,下次武校可保不齐要被胖揍。你要不要陪我一起习武?父王有个贴身亲卫,武功厉害得紧!我现在便是跟他学着。”

    梅远尘停下嘴里动作,好奇问道:“真的很厉害么?”

    夏承炫这才有劲了,又夹了一口葱花鸡嚼起来,得意道:“那当然了!他叫杌,在府里呆了二十几年了,武功厉害的很!便是江湖中那些大门大派的掌门,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梅远尘对江湖之事半点不知,但既然整个江湖都没几个是他的对手,想来是极厉害的人物,忍不住叹道:“哇,那可好!”

    “那你要跟我一起学么?”夏承炫开心问道。梅远尘有点为难,自己可是拜了师的,只怕不宜他学,想了想,无奈说道:“我还是不了。”

    夏承炫听了一脸失望,唉声叹气道:“我的傻弟弟

    ,你可真无趣的紧呢!下次挨了揍,可别来央求我帮你。”说完,自顾去吃饭,不再去看梅远尘。

    梅远尘望着他,心想,他实在事事为自己周全考虑,就要说出自己已拜高人为师,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出口。“我应承了师父,可不许说出拜师这档子事的。”一边吃着米食,一边想着:“承炫可是我的义兄,又是我最好朋友,待我乃如至亲手足,我实在不该瞒着他。待到了合适时候,我仍是应该告诉他罢!”

    不觉间,这一日又将过,天色渐渐暗下。梅远尘提前了半刻钟行到师父授业的小院中,立在门口等着。“唉,只怕我也没有师父说的那么天资高吧?都快一天一夜了,运气也不曾停顿过,真气也才行到肘尖内侧,不过七八寸距离。盼师父不至太过失望才好。”梅远尘想着,心中颇有些忐忑。

    “徒儿,进来罢!”一个声音从房内传来,却是青玄在唤梅远尘。

    梅远尘尚在思虑中,听了师父在叫,急急应道:“是了,师父。”一边轻轻推开门,行了进去。他不曾见到师父进去,猜想师父应当早在其间了,行到蒲垫旁,躬身向正闭眼打坐的青玄执礼,乃轻声言道:“师父,徒儿到了。”

    青玄睁开眼睛,示意他坐下,问道:“如何,这运气之法可学到些头绪?”

    梅远尘看着师父,有些惭愧,有些懊恼,忸怩答道:“算是窥探到了一点门道,只是,只是似乎徒儿颇愚钝,学得实在是慢了些。”

    青玄轻轻笑着,起身行到梅远尘一旁,一边伸手去抓他左掌,一边说着:“这有甚么打紧,通常......”话说至一半便停了,看向梅远尘的眼神颇异样。

    梅远尘自觉羞愧,难过道:“师父,徒儿...徒儿也不曾偷懒的,这,我往后定再认真些修习!”

    青玄五内复杂,闭着眼睛轻轻摇着头,想着:“昨夜我往他鱼际穴注入了真气,此时这股真气已至尺泽穴,期间尚有太渊、经渠、列缺、孔最,一日间竟通了手太阴肺经的五个穴位。依此算,便是几个大穴稍难,半年之内他亦可依自身之力全部贯通周身三百六十五穴位。”慢慢放下他手掌,良久乃温声言道:“好徒儿,继续这般修习便是。这法门的妙用,慢慢你便会知道。今日,我便来授你认穴定位。”

    梅远尘见师父竟未责怪自己,心下一喜,答道:“是,师父。徒儿一定好好学着。”

    “仍是依先前之法,我再注一道真气在你体内,每停至一处,我便告知你是何穴位,你些需多多用心,要认得准些。”青玄谓梅远尘道。

    梅远尘现下兴致正高,打起了两百分的精神,轻笑着回道:“是,师父。”

    青玄抓起他左手,在他食指尖轻轻一按,一道真气便进入梅远尘体内,“这里是商阳穴”,过了两个呼吸又道,“这是二间穴”,再道,“这是三间穴”

    ......

    “这是迎香穴,此间二十穴位乃叫做手阳明大肠经。”

    ......

    梅远尘闭着眼睛,竭力去感应,记下他们的位置,不觉已是满头大汗。

    “徒儿,记得如何?”青玄接连示了左手六大经络共九十一穴,这刻撤回真气问道。

    梅远尘慢慢睁开眼,又努了努嘴,乃不及擦汗,认真回道:“师父,您刚才示徒儿左手共九十一个穴道,六条经络。徒儿记得有,手阳明大肠经二十穴,手太阴肺经十一穴,手太阳小肠经十九穴,手厥阴心包经九穴,手少阳三焦经二十三穴,手少阴心经九穴。”

    青玄知他天资极高,这时也并不太奇,点了点头,说道:“所答不错。我再来考校于你,你来说说真气在哪里。”说完一股真气注入他手上,问道。

    “师父,这是手太阳小肠经的阳谷穴”梅远尘答道。

    “这是甚么穴?”青玄再问。

    “师父,这是手太阳小肠经的听宫穴。”梅远尘答道。

    “这又是甚么穴?”青玄又问。

    “师父,这是手少阳三焦经的天牖穴。”梅远尘清声答着。

    “那此处又是哪里?”青玄又再问起。

    “师父,这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劳宫穴。”梅远尘记得这是劳宫穴,便答了。

    真气所至,青玄随意而问,梅远尘皆能有答,而答必无错。青玄早已知梅远尘天赋异禀,绝非常人,但认穴又岂是易事?原想先大致走一遍手上经穴,再慢慢来认,却哪里料到就走这一遍,梅远尘便将此间经穴一一记牢,实在匪夷所思。

    青玄常常嘘一口气,脸有得色,满意笑道:“不错。两手穴位相对成双,左手经穴右边皆有。你既记住了,我们便再来认余下的六经。”

第〇四八章 青玄评释道武学

    “经络,乃内气运行之道径。www.uu234.net穴位,是内气存留之所在。人体周身布有正经二十四条,左右各十二,便是我适才教你的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阴;奇经有八脉,分别叫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三十二经脉由遍布周身的七百二十个穴位接连,内气便是由此互通。”青玄谓梅远尘道。

    梅远尘天资之高,实在远在青玄料想之外,不仅半个时辰不到便将六条手经的九十一穴位认全了去,又不到一个时辰将六条足经二百一十八穴位学会了。为使梅远尘加深对经穴认知,青玄授完这十二经,便给他讲起了武理。

    “师父,练武之人和不练武之人都有内气么?”梅远尘听到此处,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了。人之体内除有骨、血、肌、筋,还有内气。骨、血、肌、筋乃是实质为基,内气却是虚质为佐。有如支使我们活命,餐食汤水为实质,吸入之气是虚质,瞧不见却又离不了。内气通过肌体释放形成气力,好像旁人一拳打在你身上,用的内气足,拳上气力就大,你便就疼。用的内气少了,拳上气力就弱,打在身上也就不那么疼了。内气乃是我们本源之物,无论你练没练武,都是生而有之的。”青玄耐心解释道。

    “是了,师父!弟子总算明了这莫大奥妙!”梅远尘得解一密,大喜道。道家穷究天人之道,于这体魄经络之学更是当世一绝。这等高深虚化道理,常人是如何也不能清楚知晓的。

    “但练武之人和常人终究又是不同的。常人奋力一跃不能及半丈之高,搏命一跳难有两丈之远。而内功精深之人,跃可上高台,跳可跨悬涧,一拳之力可碎巨石,一息之长可点香,两相比较又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二者之差便在于运气之法和聚气之量。如,你现时不知运气之法,倘使我把一身内气强加于你,你导气不能通,使气不能尽,必定内气狂躁,经脉尽断而死。而运气得宜,四两之力可拨千斤重物。储气如蓄水,点滴之雨湿衣尚且难能,决堤洪流却可毁生灭世,其差在于量之浩渺。这蓄水便如练气,也便是武家说的修内功,攒内力。储气至足,体有拔山之力。但修内功的难处在于

    探气,慧根不佳者,苦尝数十年也未必能寻得这探气的门道。如幼孩雪中堆人,堆出首个小雪球是最难的,若不曾堆出头个小雪球,只在雪地里胡走乱行,是绝不可能堆出雪人儿。可好,你的探气之能,怕是天下难有能比,竟一学而会。我现下瞧着你的感觉,便如同瞧见一个刚学步的婴孩,大人在旁边才讲了一遍雪中堆人之法,转眼间他却自己蹒跚地堆出了一个雪人。”青玄看着梅远尘,脸上有着明显的笑意,问道:“天下便是有这样的事情,如未亲见,谁又能信?徒儿,你说我是当奇不当奇?”

    “嘿,这个是挺奇怪的。”梅远尘被师尊夸了,不好意思笑着回道。

    “内力修行便如雪中滚球,雪球是越滚越大,内力亦越练越深。但有一条,雪球不能散了,散了就不成了。内力亦是如此,决不可练岔了,否则走火入魔再难挽回。徒儿,你当需谨记!”青玄敦敦言道。梅远尘自然一应承下。

    “内功练到深处,二十四正经和八脉奇经个中穴位皆有浑重内气沉聚,则可力贯发肤,刀枪不入。”青玄淡淡言道。梅远尘听至此,兴起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说书人讲过的,这便是铜人术么?还是金刚不坏?”青玄听了,笑笑摇头:“这可相去远矣。铜人、金刚不坏,又甚么铁布衫、金钟罩皆是一种横练功夫,不过是在外练之上又修习了内功心法。就本质而言,这些功夫仍是外功,只是会这些外功的人又通常都会内功罢了。”青玄见梅远尘似乎不甚明了,又补充道:“那便是说,这些功夫常人便可以直接练,就算不修内功也无妨,只是维持时间长短罢了。修了内功,内力连绵不绝,维持“刚体”之状便久多了。”梅远尘这才了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

    “佛门中的“金钟罩”是外练的上等武功、“滴水经”和“洗髓经”是内练的顶级心法,三者练至大成皆可刀枪不入。”青玄点评道,脸上有些淡淡的敬意。梅远尘听到三门高深武学,忍不住赞道:“哇,可了不得!”见师父正笑看着自己,乃笑着问道:“师父,那您的长生功相较于这三者,又如何呢?”其实梅远尘心里早有自己答案:“师父几十年前便打遍天下无

    敌手,这长生功定然要比佛家那三门功夫强的。”

    “‘金钟罩’始终是外练的功夫,当不可与‘滴水经’和‘洗髓经’相较。‘滴水经’内练在于连绵不绝,‘洗髓经’在于浑厚凝重,两者各擅胜场。若有人能同时身兼‘洗髓经’与‘滴水经’之学,并练至纯青之境,当可与‘长生功’相较。”青玄并未正面回答,梅远尘听了却清楚明了“长生功”当较两者为强。“长生功分四篇,共四练十二用。首篇为炼体,本篇有两练,一练自防一练身灵。次篇为经络,本篇有两练两用,两练为通十二经、通二脉,两用为疗伤、点穴。季篇为拳脚,本篇有七用,分别是:拳法、掌法、腿法、指法、剑法、擒拿、调息。末篇为提纵,分三用:轻功、步法及身法。”梅远尘聚神凝听,生怕错漏半字言语,只听师尊又道:“江湖上所知武学中,向以释道两家为首,佛门修行重根基,武学之道环环相扣,修习都得循序渐进。是以佛门中人,武功往往持重有余而灵动不足。道门武学讲究随性,相互并不牵连,想学哪样便学那样。是以道门中人,武功常常是灵性满满却厚重不够。不过练到极致,两者相差无几,全看个人修为。”青玄顿了顿,轻笑道:“老实人适合入佛,诵经吃斋,自修自救。性情中人应当入道,参天人道究万物理,纵情恣意。”言语间颇有些苦意,又正色道:“佛法道法实无高低,只看个人是有佛缘还是道缘而已。”可见青玄并无低看佛门之意。

    “不过武学而言,‘滴水经’和‘洗髓经’都有错解。两者修行顺序皆是先通二十四经,再通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六脉,最后打通任督两大正阴、正阳二脉。如此,全身七百二十穴位全部沉聚内力,彼此难有厚薄、盈亏、增损之别,实在方正有余而灵逸不足。长生功只贯通双手十二经及胸背任督二脉,一身内力分散六百七十穴位中,将余下五十穴位放空。与人对耗,厚重无减有增而灵逸明显有余,这便是它的内功精妙处。”青玄道人正色说道。

    “师父,长生功的内功,弟子何时可学!”梅远尘听及此,心下如猫抓,实在难抵,脱口问道。

第〇四九章 劝君虎口莫夺食

    都城有三围,内围叫内城,外围叫郊城,内外之间是外城。m.www.uu234.net内围占都城之地不至二十其一,都城人口却有近半居于其中。是以内城乃最为繁华热闹之地,说酒肆鳞次栉比,人群比肩接踵也一点不过分。而郊城占了都城七成之地,人口却不足五十万,十几里都难得见一个村落,可算得上人烟稀少了。

    “噔噔......噔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疾驰而过,十余彪壮马骑由南往北向外城奔去,转眼消失在弯道尽头。

    申酉交替,太阳西晒,十三马骑久奔疲乏,渐渐显得无力。队中一个干瘦老者重重鞭笞马臀,马儿吃痛,奋力向前迈足,追上了队首。干瘦老者驱马靠近最前一骑上的方脸短须中年,小心问道:“帮主,马儿快跑不动了,是不是歇息片刻再行?”短须方脸中年汉子听了,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指着前方小山坡的亭台,朝后大声说道:“前方亭中歇息半个时辰!”说完,策马加鞭往行。

    “吁~~”离着亭台尚有里许,短须中年勒住了马绳,把马定住。

    官道中离他们二十几丈外,四骑对向并列着,拦住了他们去路。眼见不妙,跟在短须中年汉子后面的干瘦老者从马上跃下,向对面四人慢慢行去,身后十三骑亦缓缓跟在他后面。

    “他们拦在路上,显然是想故意阻下我们十三人。敢做这等事,绝非泛泛之辈,我当得小心着些才是,可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干瘦老者心下这般想着,双手也在暗暗蓄力。行至离四人三丈许,干瘦老者乃止住脚步,拱手铿声道:“在下南帮白枫起,不知四位道上的朋友因着何事,竟来阻我们去路?”

    待走得近些,白枫起才看清了这四人模样,心中不禁一凛:“这四人相貌也实在普通无奇,一脸沉闷,但两侧太阳穴皆往内微陷,显是修炼内家功夫的高手。”对向骑上右二是个脸色木然的青年,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听得白枫起问话,冷冷回着:“让何瓒上来说。”

    听了他的话,白枫起身后众人勃然大怒,十二骑中跳下来三人,年纪都是四五十岁,慢慢向白枫起靠近。何瓒乃南帮帮主,在江湖上那是成名多时的大人物,算得上一方豪雄,这四人这番言语显然极为不妥,南帮的人自不肯罢休。

    “下马,跪地表错,再滚到一边儿去,此事便算了了。”白枫起是南帮排第二的堂主,行走江湖几十年,见得仗势多了去了,此刻毫不畏惧,冷眼盯着四人沉声令道。他身后三位也是帮里的好手,此刻立在他旁边也早已蓄力,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开打的仗势。

    对面刚刚言语的木讷汉子并不接话,冷笑一声,四人几乎同时从马背跃起,一对一向南帮四老攻去。“嘭!嘭!嘭!嘭!”对掌之声不绝,十几个呼吸间,八人已两两过了二十几招。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几招过后,南帮四老已知,对方四人年纪虽轻,武功却较自己略高,白枫起当即停手喝道。此时双方尚没有甚么大的过节,没必要结这个梁子。一旦真打起来,有了死伤,可就不好办了,是以先停了手,退后丈余,问明情况。

    对方四人皆不搭话,骑上的短须中年汉子却开口了:“哼,你们盐帮管得也太多了!”

    “你是何瓒?”木讷汉子问道。何瓒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我主人想告诉你,江湖的事自有江湖上的法子来处理,谁坏了规矩,只会自食其果。”木讷汉子大声道。

    何瓒从骑上一跃而下,落到南帮四老正前,向四个木讷青年冷冷问道:“说完了?”见四人不言语,又接着说道:“说完了就好。”这个“好”字才说完,便向这四人冲去,势若奔雷。何瓒早知这四人武功非弱,且心中有气,是以一动手,便施展出了成名绝技的金阳五合掌。何瓒是当今武林有数的高手,对手四人虽然武功不弱,但他以一敌四却渐占上风。“嘭!”何瓒与其中一人对了一掌,把他打得倒退了七八步。另外三人欺身上来,想趁何瓒收招、发招之隙得手。哪知他速

    度极快,人如陀螺一般快速离了三人攻击圈,欺身到了先前说话的木讷汉子身后,一掌“浮光掠影”打在他背上。一掌打出即跃出两丈余,落到南帮四老面前。

    四个木讷汉子中两人虽中了掌,毕竟功底深厚,且何瓒并未下杀手,是以受伤并不甚重,这时皆已再度对列,站到南帮众人对面,向何瓒执手道:“何帮主果然名不虚传,“盐帮四木”佩服!”在江湖中,与人过招,一旦输了,是必须报知自己名号的。

    何瓒并不认得这“盐帮四木”,只是想来断去,江湖中只有盐帮才同时兼有阻止自己入都城的理由和实力。南帮归附到颐王麾下虽然是极隐蔽的事,但以盐帮的渗透能力,要想得到这样的消息怕是也能办得到。

    近几十年来,大华私盐的买卖都是盐帮做最绝对的大头。南帮原本便是江湖上仅次于盐帮的第二大帮会,再依靠颐王的支持,要做私盐的买卖那是绝无难处的,对盐帮自然影响甚大,是以派人在此示威。

    “你回去跟你们张帮主说,盐帮、南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若触到我的痛处,我何瓒又岂是易与之辈!”何瓒冷声对“盐帮四木”道。本次进城,除与颐王商议私盐买卖事宜,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寻找他的独子何珩。四日前,南帮在都城的人传讯过来,少帮主已经失讯半月,左右寻不到。何瓒得到这消息心中急切,匆匆从南帮总舵楚州向都城赶来,快到外城却被这四人挡住。“你们便保佑我儿平安无事罢,但凡我儿有半点闪失,这世上只要有嫌疑的人,一个也不要想活命!”何瓒在心里恨恨想着。

    “何帮主的话,我们自会转告我家帮主。”木大冷声应道。他们奉命来此拦截,只是警告何瓒莫要虎口夺食,顺带稍微外示一下盐帮的实力。目的既已达到,自不会和南帮纠缠,说完,四人牵开马匹,让出道来。

    何瓒冷哼一声跃上马,引着众人向都城奔去。

第〇五〇章 不知子往何处去

    南帮总堂的院子修得很雅致,然而,此时何瓒却半点去赏欣的心思也没有。顶 点 X 23 U S

    “说,把少帮主失踪前后发生诸事都讲于我听!”何瓒坐在正堂主位,沉声道。他此刻声色虽不如何严厉,座下众人却是心中发麻,暗暗叫苦。

    南帮在坐镇都城的堂主是个追随何瓒二十几年的高胖灰发老者,年约五十出头,这时从座上站起,躬身答道:“帮主,属下实在罪该万死!正月十四,属下接到帮主传讯,得知少帮主将至本堂办事,是以提前备好了一应起居。正月二十一日午时二刻许,少帮主一行五人抵达本堂。属下把少帮主及四名随从安置在天香暖阁住下,安排了小厮、婢女十人伺候。次日一早,少帮主带着随从要出门,属下担心少帮主安危,想派堂中兄弟左右保护。不想,少帮主听了大怒,属下便不敢再多言了。但都城毕竟不是楚州,属下实在无法放心,便派了六人悄声跟在少帮主一行身后。当日属下不敢顾他,便在堂里候着少帮主,亥时三刻总算见他们回来。少帮主见到属下,大发雷霆,斥责我看轻于他,并说已杀了属下安排暗中保护他的六名兄弟。”灰发老者说得很顺、很细,显然是早已打好腹稿。

    何瓒一直安静听着,至于此处,忍不住恨声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南帮是何瓒与父亲何如我亲手所创,这二十几年来,不知历经了多少艰辛、危机。哪知自己这个独苗儿子,竟背着自己做这等使帮中兄弟离心离德之事,实在愚蠢至极。

    高胖灰发老者顿了一会儿,见帮主再没言语,乃接着说道:“属下自不能与少帮主争执,只是自那以后,却也实在不敢再遣人跟着他了。而后数日,少帮主每日皆是早出晚归,至于期间做了些甚么,他既不与属下说,属下自也不敢问起。只是...只是本月二十七日始,陆续有店家到堂里来要帐。属下相询乃知,竟是少帮主在外间赊欠了他们银钱,是以一一都还了上。这些便是属下拿到的欠单。”言毕,从上衣怀袋中取出一褶票据,行到何瓒面前,躬腰双手递了过去。

    何瓒接过这些票据,一张张看过,事主净是些甚么寻悦楼、清水楼、瑞云楼

    ,又甚么宝来坊、财来赌场、顾氏商行,数来竟有十几张。张张都有何珩的亲笔签押,所欠银钱少则五六十两,最多的一张是宝来坊票据,竟有三千七百三十两。

    “混账!”何瓒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显然已被眼前所见气极。还好,这一掌打出并没有用上内劲,否则这木桌哪里还能成形立着。

    依大华统购律,时下各地稻米才16文一斤,一两银子可购大米一百五十余斤,乃是五口之家足月的口粮。何珩来都城才十余日,竟欠下一万一千多两银钱,耗去南帮上下三千余人三、四个月的用度,这教何瓒如何不火大怒极?

    众人见何瓒发怒,面有惧色,心中却不免一松,皆是想着:“可是少帮主自己惹的祸事,些须怪不得我们了。”何瓒压制怒气,冷声再问道:“这些票据都找人兑过了么?可发现有出入?”

    高胖灰发老者答道:“回帮主,寻悦楼、清水楼是都城有名的青楼妓馆,这瑞云楼是城里数得上的食肆酒楼,宝来坊、财来赌场都是做赌博营生的,而顾氏商行乃是若州顾家经营的玉石铺子,属下皆亲自去查过,票据确是无误的。”

    南帮归附颐王府,何瓒自然告知了何珩。父子谈话间,言及颐王支持南帮做私盐买卖之事,何珩便主动请差,要来与颐王府接洽。何瓒想,儿子毕竟快三十岁了,虽然纨绔武功也平常,但终究是要接自己的衣钵,便遂了他的想法。担心他鲁莽惹出祸事,刻意派了帮里四个武功好手随行,一路护着他。哪里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在都城这些日竟流连于妓馆赌场,出手无度。何瓒心中有怒却不想在一干属下前发作,看着高胖灰发老者,冷声问道:“崔堂主,这些店家可都有查过?少帮主和他们可起过冲突?”

    见何瓒脸色愈来愈冷,崔放料知他定然怪自己未及时通报此间诸事,暗叫不好,赶紧答道:“少帮主本月初一早间辰时出门后便再没回来。此前,少帮主前后有三次宿在外边,属下当日见少帮主未归,也未有多想。直到初三晚上,少帮主仍未归来,属下始知不对,忙派遣堂里兄弟四处去寻。上下内外寻了四五天,却始终不曾找

    到少帮主。兹事体大,只得传讯给帮主了。这十三日来,属下等三百二十人已遍寻都城内外,尤其是这些欠单所在店家附近。这些店家,属下都已查到,除了瑞云楼,其他都是寻常买卖人家。”崔放二月初八飞鸽传讯给何瓒,何瓒收到信时已是三日后,次日便急急赶过来,此时距何珩已失讯十三日。

    何瓒自然知道崔放实无大错,只是独子失踪多日,心中焦虑异常,看着他总觉有气。这时听他刻意讲了这许多,知他心中生了惧怕,在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开脱,挑眉问道:“瑞云楼有甚么不寻常?”

    崔放心中忐忑,执手回道:“帮主,这瑞云楼的老板本也没甚么,只他先前乃是颌王府的人。”

    “颌王府?”听到这三个字,何瓒心中不由地一收,脸色更沉,心中想道:“我与颐王殿下商议之事,确是于颌王有损,难不成他竟然拿我儿开刀?”想到这里,双手紧握成拳,吱吱响着。“少帮主几时和他们起了冲突?”何瓒问道。

    “从欠单上看,正月廿五至廿七这三日少帮主在瑞云楼用膳五次,餐资赊了二百六十二两。属下让人打听过,正月廿九午时,少帮主如常在瑞云楼用膳,点了许些菜肴,膳后结账时他们却不给赊欠了,硬说要给现银。少帮主所带银两似乎不足用,酒楼小厮便唤来掌堂来理事。可不知为何,两人竟闹僵,双方打了起来,像是少爷吃了点亏。”崔放小心回道。

    “是谁先动手?”何瓒再问,脸色冷厉。

    “属下无能,不曾打听到。”崔放后背、额脸已渗出冷汗,紧张回道。

    “那本月初一早上,少帮主去了哪里?”何瓒又问。

    崔放听了,急忙跪倒在地,面有惨色,不停磕首,紧张言道:“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属下已多方查探,可实在不曾查到。”言语中已带了泣音。

    何瓒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去接洽摘星阁的人,说南帮出银五万两,请他们帮忙找到少帮主。”说及此,慢慢闭上眼,轻轻补充道:“死活,不论。”

第〇五一章 人在虢山悬崖下

    “贯去如流星!”一个清朗声音响起。

    一进颇为精致的院落中,一个白衣男子斜步侧身,单手执剑向前疾速刺去,气如虹,身似龙,势抵千钧。“咻!”剑身穿破空气激荡出一阵阵嗡鸣音。声响未歇,白衣男子又是同样一剑,回刺过来。

    “侧来不见影!”白衣男子喊道。

    剑招回刺只及一半,忽然去势骤转,抖剑由下向左上斜挑,端的是又急又险,如邪如魅。

    “随风叶如坠,不见浪里旋!”

    只见这白衣男子嘴里念着,脚下步履加快,翻身跃起数丈,从高处俯冲而下,手中长剑快速击刺回旋,几无踪迹可循。

    “二爷,你的这套剑法可真愈渐犀利了!”院中假山旁,一个长须黑衣中年走近白衣男子,由衷赞道。白衣男子收剑入鞘,一脸自嘲,轻笑道:“嗨,也就是瞎练罢,倒叫你笑话了。”

    “二爷,你实在过谦了。这剑法乃是初创未至大成,但已可见其精要,属下在旁瞧得虽不甚明厉,却也看得出此剑法变招离奇,藏招于招,剑招去来无迹,临敌之时正可攻其不备,令敌疲于自守。稍加补足,便是不能与祖传的摘星剑法比高,想来相去亦不远矣!”长须黑衣中年一脸正色道。

    “哈哈,安北,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一点不比手上功夫差嘛!”白衣男子大笑道。

    摘星阁闻名于天下,这白衣男子乃是摘星阁阁主安乌俞的次子安如庆。此时他正被老阁主派来都城,主理北方事务,乃是摘星阁中排行第三的人物。他口中的安北,是摘星阁四方护法中的北护法,已追随安乌俞多年,可说是看着安如庆长大的。两人徐行,到院落的亭中石凳坐下。

    “这才甚么时辰?也来找我!是有甚么事么?”安如庆神情跳脱,佯怒实笑着向安北问道。

    安北显然早已知晓这是他一贯性格,也毫不为意,清声回道:“南帮来人了。”

    “哦?”安如庆听及此,来了兴致,一边取帕擦手,一边问道:“是何瓒亲来

    了么?”

    安北一脸无语,答道:“自然不是,是南帮聚义堂堂主崔放来了。”

    “嘿,这何瓒倒是很能沉住气嘛!出了这档子的事,这时还待端甚么架子?”安如庆把锦帕掷在铜盘中,颇觉有些扫兴,问道:“南帮想要甚么?使了多少银子?”本以为此次可看看这位大人物吃瘪的样子,没想却是不成了。

    安北从袖袋取出一个小信折子,只见上面写了三字:请事贴。安如庆接过去,看完放在了石桌上,轻声嘀咕道:“看来,何瓒心下也知晓他这个废物儿子八成已经没了,却又白白花这五万两银子来作甚?难道只为求知个落尸之处?”

    安北一脸笑意,揶揄着说道:“兴许是这些巨富之家银子多得没处使罢!二爷,何瓒在江湖上地位非轻,何珩来都城第三天,我们的人便盯着他呢,何瓒所求之事,我们倒知晓得明白。”

    安如庆听完大笑:“哈哈,那明日便把他们所求之事回复过去。”又一脸恨意道:“我先前竟不知这消息买办之事如此挣钱,嗨!当初非要去接甚么酒楼客栈的劳什子营生!”一副悔之晚矣的表情,颇不好笑。

    这一日整,何瓒心中都有如压石,不痛快至极,总想早些得来摘星阁的“回事贴”。“珩,为父也再不去计较你往日那许多荒唐糊涂事,盼你只是在外玩得兴起,忘了回来,此刻仍是平安得乐!我的儿,你若有了三长两短,可知这世间会有几百几千人为你抵命!”

    巳时三刻,堂外院中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何瓒知是崔放来了。“帮主,有回音了。”崔放在何瓒面前站定,再从袖袋里取出一信件,躬身双手奉给何瓒,报道:“这是摘星阁遣人送来的‘回事贴’,请过目。”何瓒快速接过蜡黄信封,见其上火漆封口,正面写着三字:回事贴,拆开一看,白纸之上仅十六字:虢山真武观仙人峰长生殿后殿悬崖下。

    何瓒看完,头脑一重,只觉眩晕难挡,双手紧握,纸在掌中成团,渐渐泛起白烟从拳缝冒出。“儿,无论是谁人下手,为父定能将他揪出,便是舍了这条命,

    亦要为你报仇!”何瓒双目赤红,眼有浊泪,颤声誓言道。言毕缓缓摊开手掌,右掌中纸团已化作灰烬絮絮飘下。

    一旁躬身伺立的崔放心中大骇,没想到帮主的金阳五合掌竟练至如此化境,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真武观长生殿悬崖下,去接少帮主,回...回来!”何瓒轻合双眼,眼皮犹在抖动,惨然道。

    崔放心中早料到何珩只怕多半已不在人世,此时见何瓒如此神情,自然明了,也敢不多问,答了声“是”,便悄悄退下。

    “真武观?湛明,你个牛鼻子老道,莫不是你下的手?”何瓒心下猜测:“只怕不会那般简单。真武观有甚么理由对珩下手?若不是真武观,那又会是谁?”何瓒只觉心中又痛又乱,实是未有之迷茫。

    夜未至,华子监授武小院中,一对师徒正授武。

    青玄盘膝坐着,问对坐的梅远尘,眼中颇有期许之色,“如何?内气循了几个穴道?”梅远尘睁开双眼,收了运息,答道:“师父,徒儿运气通了双手的手太阴肺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和双脚足少阳胆经,正运行足厥阴肝经至右脚曲泉穴,共二百七十八穴。”

    青玄微微点头,微笑着道:“不错!”其实,青玄心下所感又岂止是满意而已。这个幼徒修习之快,当真难以以常理揣测。授业才半月,这十二经的穴位已经贯通,一个时辰之内,内气运转二百七十八穴,进益实在是一日千里。现下他体内内气虽然单薄,但此刻经脉既通,法门亦已熟稔,内力积聚而深不过是时间问题。

    “本当在夜里授你,但想,你今夜只怕要回王府,便叫你提前至申时来了。可有不便?”今是十五,乃是二月望日,明后两日院监休学,酉时初刻学子们便陆续各自回府了。梅远尘忙执手回道:“师父,哪有甚么不便!能随师父修武,何时何地皆便宜。”眼中感激、崇敬之色显露无疑。

第〇五二章 愿化极乐觅天国

    一年有二十四节气,惊蛰居次为三,乃为仲春之始。www.uu234.net此时雷声阵阵,冬时蛰居虫物由梦唤醒,正饥肠辘辘四下觅食,因而虫鸣螽跃。春雨淅沥不绝,秋冬脱叶之木得雨水滋润渐发新枝,故又生机盎然。

    才酉时初刻,已是天色暗沉,远处电光闪过,良久,轰鸣之音滚滚传来,震耳欲聋。院落门廊下,一清丽素服的少女左右徘徊,面有忧容,只听她嘴里念着:“瞧这望不尽的积云,怕是不多久便要下大雨了,怎公子还没回?”少女彳亍间,频频顾盼,数个往复后乍然折身,往房中跑去。不几个呼吸,便见她手执一把油纸伞从门中走出,快步向外间行去了。

    都城街道中,贩夫走卒陆续散去,路人车马越渐稀少,两骑并辔而行,其后四骑紧紧跟着。“嘿,远尘!你这半月进益怎如此快?今日武校,大胖子都打你不赢,可不奇了么!”年稍长一些的少年笑着向年幼一些的少年问道,脸上显有揶揄之色。这并辔而骑的二人正是夏承炫与梅远尘,今乃是望日,课业授毕便可回家了。晌时武校中,梅远尘与余阶功往来拆招,这军体拳熟稔之态,比之半月前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三十几招后,竟把身高八尺余,重近两百斤的余阶功撂倒了,倒叫夏承炫好不意外,是以这时趁回家路上来问上一问。

    “哈哈!我这叫知耻而后勇。不能总像上次那样被人追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吧?”梅远尘看了看他,忍不住大笑道。跟随师父修习长生功这些时日,梅远尘真觉自己犹如脱胎换骨,眼疾手快耳聪目明,神专而思敏,完全没有了先前那种昏颓迷浑。今日武校抓阄,竟对上了同窗中块头最大的余阶功。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前次武校最次的梅远尘竟是攻守有序,不到四十回合便以一招“展翅鹰翔”把对手余胖子给打倒了。

    “快下雨了,我们行快些吧,一会儿淋成落汤鸡可就不妙了。”夏承炫扬了扬马鞭,催着坐骑向前快速奔走。梅远尘也毫不拖沓,紧紧跟在后面。六骑二十四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咯噔”声。

    “承炫,在前面路口候我半盏茶的功夫!”梅远尘驱马超过夏承炫,错身之际大声喊道。夏承炫在后面呼

    喊几句,见他并不回头,只得拉住马缰缓行,脸色不喜,嘴里恨恨骂道:“这个混小子勾搭他家海棠便算了,若要再来招惹我妹妹,可得给他点颜色。”然这些话梅远尘又如何听得清?

    “掌堂大娘,我的泥偶包好了么?”梅远尘把马栓在店门口,远远便问道。女掌堂整日也没成一单生意,正自苦闷,见这位阔绰公子果然如期来了,喜形于色:“公子,早给你备好了。”但见她弯下身,从案奁内取出两锦盒,行向梅远尘道:“今次的禽偶是双枝百灵鸟,女偶是粉衿燕尾髻,你瞧瞧。”此刻外边已下起了细雨,梅远尘心中虽急切,却也不含糊,接过锦盒依次打开,仔细端摩着,见两偶手工构型皆是上佳之选,点头赞道:“嗯,很不错。”言毕,从腰袋中取出四两银子递给王老婆子,掌堂王婆自然是止不住地道谢了。

    梅远尘揣盒如怀,快步上马,向路口行去。

    夏承炫及小厮把马停在路口街边檐下,正候着。见他驱骑而来,喜中带怒,远远大叫道:“都甚么时候了,还去买那些无用的玩意儿!搁你把兄在这儿淋雨!”梅远尘急催马过来,行近夏承炫乃笑道:“好,算我不是了。快些行罢!”六骑顶着细雨,向颌王府方向奔去。

    ... ...

    外面又下起了雨,夏承漪只得守在闺阁中。

    “这些禽偶做的可真细致,羽毛、形体、神态无不逼真传神,也不知他是从哪里买来的。”夏承漪左手撑着脸,右手把玩着妆台上的孔雀泥偶,轻声说着:“这个孔雀是他第一次送我的,这个双枝百灵鸟是第二次送我的。”一边说着,一边在妆台内侧一阵捣弄,将二十六个禽偶一一摆开,轻声叹道:“也不知他今日要送我个甚么鸟儿?”

    古来的皇家女眷多半深锁闺中,少与外人往来。大华立国以来,向是小礼不禁,夏承漪倒也常能出入府内外。但想如男子一般随意进出,却是万不可能的。先前还不觉如何,近来却总觉心中烦闷不快,几次想出去散心都被娘亲拦住。今日偷溜到侧门,想避开娘亲耳目出去,却还是被抓现行,只得乖乖回到了房里。“为甚么哥哥便可以在外上学堂,逛街

    游玩,饮酒吃喝样样不禁?我却整日关在府里闺中,日夜与这花木墙垣相对?我便是豢养的人儿么!”夏承漪越想越难过,两眼泪光涟涟,眼睫轻颤。

    “郡主,远尘公子来了。”小婢紫藤在帘外报道。夏承漪心中不由一喜,忙拂袖拭泪,一边对着铜镜梳理妆容一边道,“叫他进来罢。”紫藤开门把梅远尘引到夏承漪闺阁中,轻轻说道:“远尘公子,郡主心中不乐,一整日也没进一口饭菜,你想法儿劝劝罢!”梅远尘听了心里一滞,悄悄谓紫藤道:“想来漪漪是没什么胃口,你去做些果饯酥饼来,我劝她吃些。”紫藤听完应了声“是”便匆匆下去。梅远尘行到房中,在门口处唤了句“漪漪”。

    “你来了。”夏承漪坐在铜镜前,侧着对他言道。这一年多来,梅远尘每月朔日、望日便带禽偶来见她,然每次见到她出尘脱俗之貌,都难免心中是一荡。这时,他在妆台一旁的锦凳上离夏承漪两尺余坐下,乃见她眼睫上隐隐有泪,温声道:“漪漪,怎么啦?又是谁来惹你?”夏承漪心绪低落,怏怏道:“我不跟你说。”梅远尘见她这样不禁又急又怜,却不知如何宽慰,转念一想,从怀里取出锦盒递过去道:“漪漪,你猜这里边是只甚么鸟儿?”夏承漪这才有了点兴致,微微嗔道:“你拿的甚么,我又如何知道?”一边接过锦盒,打开来看。

    才看一眼,夏承漪便忍不住感慨道:“好漂亮的鸟儿!”再往底座一看,只见座上刻有两字:极乐。

    “这鸟唤叫极乐鸟,又有人唤它天堂鸟。你瞧它头、胸还有翅膀上,皆有盾状、螺旋状、扇状、幡旗、披肩、斗篷图纹饰羽。”梅远尘把适才从王婆处听到的言语对夏承漪说道:“这种鸟儿,喜欢徙居,人们只是见它们在空中飞翔,却从不知它们去往何方,于是便给它们取名极乐鸟,便是说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自由的天堂乐园。”

    夏承漪将极乐鸟泥偶攥在手里把看,听着梅远尘一段言语,呢喃道:“我多想自己是只极乐鸟,可自由自在飞着!”言毕,两行泪滴冲出眼帘,簌簌落下。梅远尘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怜又疼。

第〇五三章 禽偶玉成偶得情

    看着夏承漪如此神伤,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娇蛮精灵,梅远尘心中绞痛,久不能言语,不由想着:“漪漪已是碧玉年华,又向来跳脱不羁,整日把她困锁闺中,实在是件焚琴煮鹤之事。www.uu234.net便是倾我全力,亦当把她从这枷锁中解救出去。”又想起她日后若嫁了个仕家子弟,不免仍要过这般幽怨不自由的日子,心下又惶又急,脱口便道:“漪漪,我不要你过这般日子,我要你日日开心欢喜!”

    夏承漪原本烦闷间,骤然听他说了这句话,神情一愣,脸上“唰”的红透,轻斥道:“你说甚么胡话!我......你哪里管得着那许多!”这一年多来,夏承漪所见最频的男子,竟是梅远尘而非那个常与自己置气的哥哥。在她心中,梅远尘早就如兄如友,实在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往日相处时,亦颇觉他偶有暧昧之言,却从未听他如此正面陈情,心中不由一慌。

    梅远尘话才说出口便悔之不及,只觉实在愧对海棠,又怕唐突了夏承漪。但眼前所见,夏承漪满脸通红,眼神闪烁,训斥言语轻柔无力,只觉自己心都要跳了出来,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看着她大胆道:“漪漪,我定想尽法儿,便是拼了命不要,也要让你得偿所望!”

    夏承漪听了这话,只觉脑中繁乱,心脏“噗通噗通”快速跳着,全身暖洋洋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喜乐在心脑间泛开。虽在竭力克制,脸上犹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低着头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你向来待我很好的。”

    梅远尘痴痴看着眼前的人儿,如坠梦中,想起数次梦中的旖旎之景,再难把控,两手一张身体一倾,便把夏承漪揽入了怀中。夏承漪哪里想到梅远尘如此胆大,吓得花容失色,又羞又急,一边用手推他,一边娇斥道:“你做甚么,快放开我!”手上虽在推,嘴上亦在拒,心中却甜如啖蜜,暗暗想着:“远尘哥哥原来也喜欢我呢!难怪又是送我比翼鸟,又是送黛眉鸟,竟打的这个主意!”

    其实倒不是梅远尘有意送她这些示爱之鸟,他只跟王婆说要些漂亮吉祥的鸟儿。泥人王依言做了,恰巧其中便有比翼鸟、黛眉,不想却借此玉成好事!此刻心下对王婆夫妇感激异常。

    “漪漪,你,你真好,我喜欢你!”梅远尘拥着夏承漪迷糊说着。夏承漪从未和男子如此亲昵,这刻被他紧紧抱住,便如被他拿住魂魄一般,又羞又喜全身乏力,只得把头埋在他怀里,不敢言语。

    “吱呀~”门揖开了。夏承漪听得声音,忙从梅远尘怀中起身,急

    急去整理发髻。梅远尘在旁看着,只绝佳人一笑一颦无有不美极,心中爱意满满。

    紫藤端了食盘小心踱步而来,行到茶案把食盘放下,谓夏承漪道:“郡主,我拿了些果饯、酥饼,你来吃些罢!”夏承漪尚未说话,梅远尘却先开口了:“紫藤,你去给郡主沏壶热茶来。”紫藤拿起案上茶壶,摇了摇,茫然道:“茶壶里还有呢!”梅远尘一滞,又道:“那你去给郡主拿些果汁密酿来罢。”紫藤更觉诧异,望向夏承漪,正见她对梅远尘瞪眼。紫藤乃是她多年的近侍,日夜陪着她,对他二人情愫早有所感,此刻见自家郡主又是脸红又是嗔怒,如何不能明了,当即颇有深意的“哦~”了句,便悄悄退了下去。

    听得紫藤脚步已远去,夏承漪双手叉腰,瞪着梅远尘骂道:“你,你个傻混蛋!教紫藤看我笑话了!我不依!我不依!”说完便伸手在梅远尘左臂用力一掐,疼得他嘴角都歪一边去。

    “好漪漪,解气了么?”梅远尘讨饶道。

    夏承漪“扑哧”一声笑了又强装怒相,嗔道:“哼,你刚才瞎说几句,显是要支开紫藤,那小妮子聪慧的紧,哪里不知道你的心思!当真教我羞死了!”梅远尘只觉被夏承漪打被她骂都是一件美事,伸手轻抚她脸庞,温声道:“好,漪漪教训得对,小生再不敢了!”

    夏承漪抵受不住梅远尘眼光,轻轻格开他手,说道:“可饿坏我了!”说完,拿了一个刺桐糕往嘴里塞去,想起梅远尘正看着自己,忙道:“我吃相丑的很,你不许看!”梅远尘一脸怜惜,温声言道:“漪漪怎么都不丑。”说完,自己也伸手拿了一个刺桐糕往嘴里塞,一边咬一边说:“我也正饿的很呢。”两人相视一笑,你一个我一个,竞相吃起来。

    两人倒真饿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食盘里的糕点、酥饼吃得只剩一块。夏承漪两手各拿着一个葱花饼,看着盘里仅剩的一块板栗糕,含糊不清道:“那个板栗糕你可不要跟我抢!”梅远尘手里的菊花糕本快到嘴边,听得夏承漪这话,忙止住了手里动作,待她嘴里糕点吃净,即时塞了过去。

    夏承漪甜甜一笑,吃得津津有味,“呜呜呜”,却不小心被呛住了。梅远尘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夏承漪接过去一口喝下。喝完伸着空杯子过来,梅远尘忙又斟满一杯,夏承漪一连喝了四杯犹觉喉中不净。“呀,茶喝完了。”梅远尘提着茶壶晃了晃道。

    夏承漪声音嘶哑,低声骂道:“紫藤这个破小丫头,跑哪去快活了?怎还不来?噎死姑娘了

    !”梅远尘一旁看着,又是着急又觉好笑,说道:“漪漪,我去提壶茶来!”说完便往门外行去,才刚开门便见紫藤提着瓷壶站在门口,脸有异笑。

    “紫藤,你怎在这?”梅远尘奇道。紫藤一脸不自在,强忍笑意答道:“我,我也是刚刚才来的,没听见你们说甚么。”说完便悔,心下想着:“哎呀,我这臭嘴,说这些话可不是画蛇添足么?”梅远尘自猜到她多半已在门口候了些时间,两人对答只怕也都听了去,乃讪讪道:“哦,那你进来罢,郡主正觉口渴。”

    紫藤强忍不笑,提着瓷壶行到茶案旁,往夏承漪杯中倒了杯果饮,道:“郡主,这是伙房刚榨的梨汁,最是解渴,你喝着看看。”夏承漪拿起杯子将梨汁一饮而尽,果然觉得喉咙清净。饮完梨汁,把茶杯重重放下,骂道:“紫藤,你个死小妮子,是不是躲在门口偷听了!”紫藤又给夏承漪斟了一杯,可怜兮兮道:“郡主,我...我是到了那么一会儿,本是想进来的,可又觉得,觉得颇不便,便在门口候了一会儿。”见夏承漪气鼓鼓地看着自己,急道:“郡主你放心,我甚么也没听到!决计不跟旁人说起!”转念一想:“唉,我真笨哩,又讲错话了。若没听到,哪里又有甚么不跟旁人说,这不摆明了诓骗郡主么!”转头看向梅远尘,一脸苦瓜样显是在求情。

    梅远尘尴尬一笑,对夏承漪道,“漪漪,你不跟紫藤计较了。”夏承漪轻轻一哼,算是应承了。梅远尘转向紫藤,对她说道:“我与漪漪之事,你先莫与旁人说起。时机到了,我自会去跟义父义母讲的。”紫藤一直对这位王爷义子颇有好感,又见他一脸诚挚,乃认真答道:“远尘公子,请放心。我自小跟在郡主旁边,如何会害她。此事,我自不跟旁人说起的。”

    送走了梅远尘,此间便只剩这对主仆闺蜜了。

    “紫藤,你觉得他怎样?”夏承漪拨弄着秀发,低头向紫藤问道。紫藤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坐在她一旁,歪头想了想,乃答道:“梅大人是当朝一品,且刚封了爵位,远尘公子是梅大人独子,又是王爷义子,与郡主自然算得上门当户对。远尘公子相貌清俊,行止温雅,听世子爷说他在院监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人品才情与郡主也是般配的很。这一年多来,每次回来都给郡主带你喜欢的禽偶,既知情识趣又用心非常,你跟他在一起,想来也不会觉得无趣。”

    夏承漪听紫藤讲这许多,心中满满喜意,神思已飞到九霄云外。

第〇五四章 忘身花海香潜夜

    “公子,回来了,瞧我给你做了甚么?”海棠正站门口候着,见梅远尘回来,忙迎上去道。

    梅远尘得了夏承漪芳心,正一腔欣喜,这时见着海棠,却不由又惭又忧,想着:“海棠待我情意拳拳,真心十分。我早答应要待她好的,现在这样,岂不食言?我真是个多情的负心人!”

    “公子,我做的这些菜,你不喜欢吃么?这个清溪竹丝鸡,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的。还有这个春笋炖牛筋,你前次吃过,也说了好吃的。是我做的不好吃么?”海棠见梅远尘坐在餐椅上,却并不动筷,忙问道。梅远尘见她这般温婉贤淑,心中自责更甚,不觉流出泪来。海棠见此情形,心中大急,从腰带扯下锦帕,走近他,帮他擦去脸上泪痕,柔声道:“好弟弟,你怎么了?哪里又受了委屈么?”梅远尘伸手紧抱海棠纤腰,哽咽道:“好海棠,我,我实在对你不起!”海棠任他搂着,抚着他头,叹气道:“有甚么对不起的,我知你心中有我,便是够了。至于其他,我又怎能强求?”梅远尘抬起头,奇问道:“你,都知道了么?”

    海棠挣开他的双手,在一旁坐下,一边伸手取过梅远尘瓷碗来给他盛饭,一边幽幽道:“我与承漪郡主甚笃,她的闺房也去过好些次,早也瞧见了那些飞禽泥偶,又怎猜不到?”梅远尘见她脸上似有苦涩,心中更是难过,扬手便在自己右脸狠狠刮了个耳光。海棠一惊,忙从座上起身,嗔道:“你又犯得甚么浑!可瞧见这掌印?”言毕,在他右脸又揉又吹。梅远尘低声道:“我,我绝不是有意瞒你。我......”想细说起,又觉实在难以启齿,一时左右难以抉择。

    海棠见他神色凄苦,心中生怜,对他早没有了怨怼,轻声道:“承漪郡主形娇貌美,出身高贵却又坦率真诚,你与她相交匪浅,生了爱慕之心,那

    是再自然不过了。”海棠给梅远尘夹了几块牛筋,温声道:“何况,她待你,待我都很好,王爷于老爷又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嫉她、妒她?”

    梅远尘素知海棠心善懂事,此时却仍从她话语中听出点点心伤,低头道:“你当我不知么?你心里仍是伤心难过的。你对我从无二心,待我再好也没有了,我,我实在不该。”

    “你倒是知我。”海棠见梅远尘一脸的真诚,强笑道:“要说毫不伤心,一点不难过,那自然是假的。此刻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间酸酸不爽!”说完,右手握成拳,在梅远尘胳膊上重重一锤打下,再莞尔笑道,“好了,我现在再不恼你了!你快些吃菜吧。我花了好久做的,都快凉了!”一边说着,一边夹着一块牛筋便往梅远尘嘴里送。

    梅远尘适才在夏承漪闺中吃了不少糕饼,肚内早已不饿,但想起海棠耗费许多精力做这一桌好菜,心思亢奋,拿起碗筷急急吃起来。

    诸事收拾停当,梅远尘拉着海棠在茶案锦凳坐下,认真道:“我不该骗你,现在我便与你说。”海棠静静听着,眼中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感激。“我和漪漪,一直也说不明白,对她有些怕有些欢喜。每次见她,总觉又是心悸又是心喜。今日见她神色凄楚,心中怜意大起,糊里糊涂地说了些风话,却...反正不知怎的就相互欢喜了。”讲及此,脸色羞赧,像顽劣受训的孩童一般。抬起头,正见海棠温柔望着自己,顿了顿气,接着说道:“我和你却大大不同。我爱你怜你自不用说,和你在一起,心中从来都是心安喜乐。在你面前,我想甚么便对你说甚么,从不需遮掩甚么,实在自在快活的很!”

    海棠听他说完,轻轻“嗯”一声。梅远尘突然想起甚么,“呀”的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锦盒,伸手递过去,轻笑道:“海棠,我给你带

    的女偶,你瞧瞧。”海棠脸上泛喜,接了过去,打开锦盒把女偶捧在手中,观摩良久,乃问梅远尘道:“这个女偶又有甚么说法?”梅远尘答道,“这是罗裙随云髻女偶。”顿了顿又道:“店家老大爷说了个颇为难的事呢!”海棠奇道:“甚么事?”梅远尘强自正容回她:“老大爷说,这少女发髻装服的女偶可再想不出来了,再往后捏,只能捏出阁仕女偶了。”海棠脸色一红,轻轻言道:“没有了便罢了。”梅远尘从袖袋取出一信封,递给海棠,笑道:“你看罢!”海棠接过信封,取出信笺,看了看梅远尘再去看信,看完,心中泛起一股浓浓喜悦。

    “海棠,我上月便满十七岁了。我给爹娘写信说了你我之事,娘亲回信说,让我们十一月休学后同去安咸锦州府,给我们行订婚之仪。”梅远尘一脸笑意说着。海棠一边听着他讲,一边又回过头细细看信,确如他所言,夫人老爷已允了二人好事,叫二人年前去锦州行定亲之礼。信已看了数遍,海棠犹觉不够,梅远尘靠近来轻轻拥着她,柔声道:“好海棠,往后你再不可叫我‘公子’了,该唤‘相公’了!我也不叫你‘海棠’,唤你‘娘子’可好?”海棠轻轻驳道:“才不呢。我们还没成亲,旁人听我们这般称道,可真羞人!”梅远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退居其次道:“那你我二人独处之时,你唤我“相公”成么?”海棠屏息凝气,数要开口都觉难为,终小声叫了句:“相公!”梅远尘听了一喜,衣袖一挥,灭尽房中香烛,轻声道:“娘子,今日便算我二人洞房之夜。”说完把海棠拦腰抱起,走到床边把她放下。

    海棠被他这一通胡闹,已羞赧至极,娇斥道:“你实在太坏!我便不该原谅你!”说完从床上爬起,咯咯笑着向门外行去,留下梅远尘望着门口无奈苦笑。

第〇五五章 杏白桃红燕归来(一)

    周者,圆也。www.uu234.net内气绕体诸穴运转一圈,是为一个周天。

    天,尚不见鱼肚白,约是卯时初、二刻。卯时乃是修习长生功,见效最佳之时。梅远尘如常快速更衣坐起,催动内气,手三阳经、手三阴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十二经同时运行。

    一心多用,多经脉同时运行,乃是极难得的天赋,青玄长生功修为远胜梅远尘,连两经同时运转犹是不能,更不用说十二经同运了。

    “呼...呲...呼...呲...”梅远尘依着三轻、一重,七长、一短纳气;吐气则依两洼两盈而行。此正是长生功中的精妙调息法“玄吸定”。

    天已白透,屋外鹂鸟啼音清脆,让人心旷神怡。一个时辰已至,梅远尘运完收功。

    “十二经运行毫无阻滞,一个时辰十二股内气往复每条经络二十个来回,依师尊的说法,我像是到了打通任督二脉的时候了。”梅远尘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气,自忖道。

    任脉至阳,主体之血。督脉至阴,主体之气。梅远尘修习长生功一年多来,任督二脉早能催气自如,只是贯通之气受限,不可过内气的两成,是以十四经脉总不算通络。近来月余,梅远尘自感内气运转顺畅不少,体内真气浑雄沉静,似乎已到突破关头。

    “咚!咚!咚!”门外传来叩门声,梅远尘知是海棠来了,一跃而起,揖门相迎。

    “现下倒好,不消我来叫早了。”海棠提着食篮,笑意盈盈道:“可真佩服院监的大人们,不一年,便让你这个邋遢公子学着早起了。”

    梅远尘也不去辩,接过食篮笑问道:“今早又拿了甚么好吃的?”不待海棠回答,自己便走到膳桌旁放下食篮,把篮盖揭开了,讶异道:“哇,是竹丝鸡汤煲!”一边把汤罐端出来,一边笑着赞道:“嗯,闻着可真香!想来是炖了好久呢!”

    海棠伸手从食篮中取出汤碗、瓢、勺,给梅远尘盛了满满一碗,一脸满足,轻声道:“我醒得早,左右也是无事,正好给你炖盅鸡汤,看你最近可又瘦了

    些了。”

    梅远尘心中感激,双手端起汤碗一口喝完,啧啧赞道:“啊!真好喝!比在清溪老家是做的还好喝!”说完,把碗递给海棠,显是意犹未绝。

    “在清溪时,府里有云婆婆和筱雪、白泽她们,在伙房中,我练手也没几次,当然做的不好喝啦,没想到你还记得呢!”海棠一边给他的碗里添满,一边微羞着说道。

    梅远尘接过汤碗,笑道:“哪里有说以前不好喝了?是现在做得太好喝了罢!”见食篮里还有一个汤碗,便取了出来,舀满了汤放在海棠面前,揶揄道:“小娘子,怎能光看相公喝汤?你也来一碗!”两人对望一笑,举碗同食,不多久,满满一盅鸡汤也被喝得所剩无几。

    “我和承炫说好了,今日去城西柳竹林,你收拾一下,一会儿一起去。”见海棠把餐盘收拾停当,梅远尘走近她说道。

    海棠看了看他,低头想了想,轻轻说道:“我还是不去了,你们陪郡主散散心罢!我知她这几日颇为不乐。”说完往偏堂行去,为梅远尘装点袱包。

    “傻姐姐,你又何须避着漪漪?”梅远尘拉住她手,温声道,“你我一体,你若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海棠不去理他,见他又跟近来,便道:“那好,我不去,那你也莫去了罢。”

    梅远尘嘴巴一滞,悻悻不敢再言,心中苦道:“这小妮子给我使绊子呢!这如何是好?昨日可是应承了漪漪要带她出去的,若是食言了,只怕漪漪心中不喜。”只见海棠一阵忙碌,装了好大一个挎袋,向自己走来,轻声说着:“你拿着罢!”一边说着,一边塞过来。

    梅远尘奇道:“不是不去的么?怎又装这么许多物事?”

    海棠佯怒道:“哼,若不是为了承漪郡主,我才不和你们一起去!”

    梅远尘一听,心中大叫一句:“这可好!”脸上溢笑,嘴上却说着:“我家海棠最好了!”

    “我去找承漪郡主,你去找世子吧,在西侧们汇合。”海棠不去看梅远尘,一边说着一

    边向外行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杨柳依依百鸟鸣,正是个出游踏春的好日子。一轿八骑向西缓行着,轿内不时传出盈盈笑声。

    “哎!你做的甚么事?”夏承炫歪首向梅远尘问道。

    “啊?你说甚么?”梅远尘不明夏承炫所问何事,“甚么做的甚么事?”

    “我真真想揍你!”夏承炫脸色一沉,压着声音道:“你和漪漪怎么回事?”

    梅远尘听他这一问,心中不由得一紧,想着该来的还是来了,歉然答道:“承炫,你莫生气。我喜欢漪漪,定会设法令她心欢快乐的。”见他看着自己还是颇为不善,又道:“漪漪率性天真,不喜幽居深处。你可知她心中有多苦么?”

    夏承炫眨了眨眼,一脸无奈,答道:“我如何不知漪漪不喜束缚呢!只是,生在帝王之家,好些东西,实在无法选择。”顿了顿,又正色道:“远尘,我一向视你如至亲兄弟,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喜欢她么?”

    “我自然是真心喜欢漪漪,这种喜欢乃发自肺腑,绝无半点杂念。”梅远尘一脸诚挚,看着夏承炫,低声道:“只是昨日我才知,原来漪漪亦,亦不厌恶我。”说着,脸上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你可真笨!真不知你有甚么好,漪漪、海棠都会去喜欢你!”夏承炫恨恨道,说完扬鞭一甩驱马快行,有意离梅远尘远些。

    梅远尘在后说着:“承炫,漪漪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好!”夏承炫正在气头,头也不回,咬牙骂道:“我当然比你好!你个偷吃的小毛贼!”梅远尘听了,在后哈哈大笑。

    “你听,你家公子笑得多欢!”软轿内,二女挨着坐,夏承漪谓海棠道。两人侧首相视,似乎想到些甚么,同时咯咯笑起。

    “喂,听到没?她们可笑的欢呢!”夏承炫回首向梅远尘问道,一脸狐疑:“你是怎做到的?”

第〇五六章 杏白桃红燕归来(二)

    柳竹林是都城城西有名的游赏胜地。顶 点 X 23 U S它之所以成名,并非因它名中的柳或竹。

    柳竹林所闻名者,乃此处杏树和桃树围着中间燕尾塘连绵数里成林,景致清幽简雅,颇为人们所喜。尤其是仲春时节,杏花、桃花盛开,春风一起飘洒一地,色彩斑斓又气味薰香,恍若人间天堂。

    “前面便到了,四位小主,下来罢!”颌王亲卫獬豸巡查一遍,没有危险,乃折回来到马轿前说道。

    夏承炫下马,笑着对獬豸说道,“我们几个小辈出来,倒麻烦獬豸师父和应声师父随行,承炫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獬豸是个孔武精壮的中年男子,列颌王府十大高手第四。

    应声是府中排第五的高手,是个精瘦干练的秃顶中年。

    獬豸脸上颇有笑意,朗声道,“王爷说最近都城不大太平,担心不长眼的鼠辈冲撞四位小主,我们二人出来佑护分属应当,哪有甚么麻烦!”

    十大护卫在颌王府的时间最短都在十五年以上,最长的杌甚至已跟了夏牧仁二十七年。十人在府中受人敬仰,用度华贵行出自由,尤其王爷一家从不以仆从之礼相待,令十人对王府忠心耿耿,绝无他想。

    “漪漪,我们去燕尾塘罢!”夏承炫走到妹妹面前,指着右前方道。

    难得出门这么远,夏承漪心间欣喜异常,对哥哥做个鬼脸,笑着说道,“我今天要一个人去玩,你们不要跟过来,一会来找我便好了。”说完,如燕子一般翩然行去。行出十几丈,突然回头喊道,“你们莫跟着我,让我自己去玩!”

    两个亲兵正欲跟过去,听得郡主有令,一时拿不定主意,望向夏承炫。应声谓夏承炫道:“世子,不打紧,我在后远远跟着便是。”夏承炫知妹妹近月来被母亲禁足闺中,几次偷溜都被抓现行,挨了不少训斥心情低落,便朝应声点了点头。

    “喂,偷吃小蟊贼!”夏承炫对不远处的梅远尘喊道。

    梅远尘正向夏承漪远去之处望去,没听到有人在叫,一旁海棠抵了抵的手臂掩嘴低笑道:“公子,承炫世子在唤你!”

    梅远尘心中挂念夏承漪,感觉海棠在跟自己说话,忙回神答道:“啊?海棠,有甚么事么?”

    感觉夏承炫亦看着自己,望向他茫然问:“承炫,你跟我说话么?”

    夏承炫见他这糊涂样,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净知道装傻充愣!我们一起走走!”说完,亦往夏承漪、应声所去方向行去。

    梅远尘跟海棠交代一声

    ,便跟了过去,獬豸带着三名护卫远远尾随在后。海棠心知自己不便同行,乃在马轿就近缓行赏观。

    燕尾塘木栈道上,梅远尘、夏承炫并肩而行。

    “我先跟你说好,你既已招惹了漪漪,便要从一而终,否则我真翻脸不认人了!”夏承炫严肃对梅远尘说着。这一年多相处来,梅远尘知他是个至聪至情的人,对唯一的妹妹亦确实好到了极处。

    “你知极乐鸟么?”梅远尘问道。

    “不知!”夏承炫心中烦闷,不耐烦答道。

    梅远尘也不以为意,清声说道:“那是一种徙居的漂亮鸟儿,饰羽五彩斑斓,且啼音嘹亮。它们喜欢在天上飞,喜欢在旷野林间自由梭翔。便如一个个小精灵在天上,在花海游荡。人们只见它们飞去这儿,又飞去那儿,却从不见它们在哪落脚筑巢。都说,它们原是仙界的精灵,误落人间后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国’。”

    夏承炫听完,默默不语,只听梅远尘又说道:“漪漪,不就像一只不羁的极乐鸟么?”夏承炫转头看着他,想说甚么,愣了半晌终究没开口,脚下步伐加快行去。梅远尘知他欲言何事,但他既未开口,自己也就不好主动搭话,快步跟了上去。

    “昨夜父王跟我说,安咸出盐之多远超预想,原以为五年才可稍解的盐危,一年多便渐见轻缓,皇祖父很开心。”夏承炫立住脚步,看着梅远尘道:“你父亲的治世才学,当真世所罕见!”自小以来,梅远尘听到关于父亲的评判都是褒奖之辞,但每每听及,心中都如急流激荡。“远尘,院监修学既毕,你有何打算?”夏承炫问梅远尘道。

    这一问,颇有些突然。“院监修学既毕,我该去何处?做甚么?”梅远尘从未细想过,心中颇有些不安,茫然答道:“我没细想过。”

    二人在栈道一侧的斜坡上坐下。夏承炫眯眼望向远处,久久不语。此时已午时初刻,日光虽不烈,却也刺的人眼睑难开。

    “我一生,注定不可为自己而活。”夏承炫低沉说道,“我是大华皇室嫡亲,必为大华江山稳固效死力,虽死不悔。”言语简练,却含着不尽的坚毅果决,梅远尘从未见他这样。

    夏承炫并不去理会他,接着说道:“父王近来为厥国边界扰民之事费尽心力,明显老了许多。”

    梅远尘今还到给夏牧仁请早,确见他脸色不如往昔饱满,轻轻道:“我今给义父问安,见他两鬓已有微霜,心中梗塞难过,想来为朝廷上的事操劳过甚了。”

    “修学既毕,我便来帮父王协理政

    事,望能分担他忧虑之万一。”夏承炫望向梅远尘,眼中满是希冀,说道,“远尘,你也来帮父王罢!”

    梅远尘在院监一年余,对官场诸事已不再是懵懂无知。

    就内心而言,梅远尘实不喜为官,但父亲、义父都在为这个家国殚精竭虑,自觉身为宦家子弟深受皇恩,理当从仕报效才对。这时这位挚友、义兄又直面相劝,令他难有推却之由,轻轻点头道:“嗯。”

    “好兄弟!”夏承炫大喜,重重拍在梅远尘肩上,顺势搀着他肩膀从坡上起身,笑道:“已是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去找漪漪!”说完露出一个坏笑。

    “喝!”.. ...“喝!... ...“哐” ... ...“铛”二人正起身,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呼喝声,像是有人在对打。

    二人跑到堤上一看,却见一群黑衣人正围攻马轿处的海棠及随行护卫。

    “獬豸师父,快去保护海棠!”夏承炫急叫道。獬豸本想去帮忙,但未得少主明示,又担心少主安危,是以一直没出手。现既得到夏承炫指示,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梅远尘比之獬豸丝毫不慢,运起长生功中轻功身法“鱼跃鸢飞”,朝马轿奔去。“海棠,海棠!”心中急切念着。

    颌王府亲卫,本就远非寻常卫兵可比,以三敌五把海棠护在中间犹不落下风。“嘭!嘭!”、“嘭!”... ...獬豸、梅远尘赶到后,五个黑衣人瞬时不敌,先后被击重伤,两人被亲卫杀死,余下三人苦苦支撑,眼看难以为继了。

    “海棠,你怎样?”形势既稳,梅远尘便走到海棠面前,急问道。

    海棠本在为众人准备午膳,忽然从林中冒出五个蒙面黑衣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所幸此间有三名亲卫留守,迅速把海棠保护了起来。不多久,便见獬豸、梅远尘赶来,海棠才心中稍定。

    “原来公子武功也俊的很哩!”海棠见梅远尘呼呼几招打出,有模有样,还把两个黑衣人打到在地,心中讶异不已。听梅远尘问起,勉强笑着答道:“我没事呢。”

    梅远尘把海棠扶到马轿旁,突然想起一事:“不好,漪漪!”乃朝獬豸所在,急喊道,“獬豸师父,你在此保护海棠和世子,我去找郡主!”

    夏承炫脚力不及二人,这时才刚到,听得梅远尘喊叫,心中也是一慌,想对梅远尘说甚么,却见他几个大跨步,人已走远。

第〇五七章 杏白桃红燕归来(三)

    燕尾塘数万亩之广,四周堤岸是延绵错落的高低树林,中间是片燕尾形狭长水域,其间有凉亭十数个,相互由木栈道相连。www.uu234.net堤岸植树难以计量,最多便是杏树及桃树了,一片白一片红,微风吹来,落英缤纷。

    “好美啊!”夏承漪忍不住轻叹道。她今日穿着粉色矜罗裙,脚上一双微黄的高帮宽头犀皮靴,一路走来频频驻足。

    “好美啊!”一个陌路书生从栈道走过,无意瞥见夏承漪,一时定住,眼神再无法挪移半分,入魔了一般赞道。当真一副“伊赏花海我赏伊”的景象。

    见佳人行开,渐行渐远,书生神色焦虑。内心纠结一番,书生终是拔足追了上来,绕到夏承漪面前,整理衣冠执礼道:“小姐,小生城南何家巷段儒然,有幸在此偶遇小姐。唐突打扰,实在,实在... ...小姐容貌,美不可言喻,实非人间应有。小生盼,盼小姐垂怜,可否赐告芳名?”

    夏承漪知道自己身后必有王府护卫暗随,故这书生截路叨扰也毫不惊惧,听他一番言述,反而暗暗羞中带喜。

    这书生执礼甚恭,此时仍拱手弯腰无有稍动,夏承漪瞧不见他面容,轻轻笑了笑,并不搭话,绕他而行。

    书生尚在惶惑、欣喜间徘徊,感觉佳人从旁饶过,一时心中绞痛如被剜割,双脚一软跪倒在地,掩面伏地恸哭。

    夏承漪听得身后哭声,脚下一缓,脸上笑意更胜,又快步向前雀跃进入一旁杏林。

    “从不知王府之外,竟有如此美景。”夏承漪轻轻感慨。

    她并非不曾出府门,只是每每出来不是去道观寺庙,便是去街坊市集,从不曾到过如此远僻之处。这连绵的白色杏花盛开,落下或随风在飘,在夏承漪眼里皆是从未想象更从未见过的梦幻景象。此时,在这里闻着淡淡杏花香,身上沾着杏花蜜,满眼都是这种纯白的小花,实在觉得从未有之轻松自在,思绪仿佛在梦境之中。

    “叽叽...喳喳”林间传来一阵清脆鸟叫,夏承漪缓过神,探头去看

    ,一脸喜意道:“咦,是小燕子!”

    王府中也偶有燕子飞来,但因府中不许燕子筑巢,是以它们总是稍一徘徊便离去。

    她素来喜欢禽鸟,燕子尾翼如剪,相貌颇讨喜,“远尘哥哥送我的禽偶当中却没有燕子!”此时不免心下嘀咕。见燕群飞走,自觉跟在后面走着。

    “叽叽...喳喳...”燕子边飞边叫,夏承漪忍不住想道:“呵呵,燕子这般叫声,倒像是对夫妻在吵嘴呢!”

    “漪漪!”...“漪漪!”梅远尘一路走来,一路唤。

    “远尘公子!”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是应声师父!”梅远尘听出是何人在唤自己,心中一松,乃快步向声音传来之处跃去,一边叫道:“应声师父!”

    二人在离着夏承漪约莫两百丈外碰见,梅远尘问道:“漪漪怎样?”

    应声奇道:“莫非你们亦遇到了黑衣歹人?”

    “五人,已被制住。此处亦有黑衣人出现么?漪漪没事罢?”虽从应声神色可料想夏承漪应该无事,但亦忍不住问道。

    “三名黑衣人先被我察觉到,提前料理了,郡主并不知情。”应声说道:“郡主刚去了前边桃林,你直走一百丈余便可见到。”

    “好!多谢应声师父!”梅远尘揖手答谢道,言毕跃步快行而去。应声看着梅远尘离去背影,良久乃叹道:“好俊的轻功身法!”

    燕群飞到桃林中,夏承漪亦尾随跟到桃林中,身后应声与三名黑衣人的打斗,她丝毫未觉。“呵呵...”、“咯咯...”梅远尘远远便听到夏承漪银铃一般的笑声。想她难得如此开心,虽觉此处并非安全之处,仍是不忍打扰,离她四十余丈守着。

    笑声如风,催人旧。燕子来去几拨,春风吹来不知几缕,桃花落地无数,夏承漪绝美的笑靥,梅远尘却已深深记住,如镂刻在心脑间。

    “啊!”下小斜坡时,不小心崴到脚,夏承漪轻呼出来。

    自修习长生功,梅远尘双耳之聪,双眼之疾远超先前,何况一直注目在夏承漪身上,她一崴脚,他便发觉,急急奔了过去。

    “漪漪!”梅远尘叫道,走近她身边,蹲下轻声问着:“漪漪,怎样?崴脚了么?是不是疼的紧?”一边问,一边伸手在她左脚踝轻轻按揉。夏承漪静静看着他一通忙碌,一句话亦未答。“漪漪,怎么了?疼的紧么?”见夏承漪左右不答话,梅远尘紧张问道,却见她含笑轻轻摇头。“总算有个人,疼我惜我怜我爱我。远尘哥哥,盼你我能相敬相爱,携手白头。”夏承漪在心间默默祈祷。

    “眸面印桃花,人物两不及。脸似红花俏,眼如梦中萦。”四目相对,梅远尘看着尽在咫尺的容颜,轻声脱口而出。夏承漪听他赞自己,心中甜蜜低头轻笑。

    “漪漪,你脚崴了行不得路,我来背你。”梅远尘握着她一双柔荑,一脸疼惜道。夏承漪抬头与他对望,只想在记忆中刻画此情此景,良久轻臻其首,柔声答了句“嗯”。

    梅远尘心神摇曳,良久才回过神,缓缓转过背,让夏承漪顺势趴了上去。

    归去途中,梅远尘只想行慢些,行久些,再慢些,再久些... ...

    “呼!你们总算回来了!”夏承炫一脸气愤道:“我还道你们私奔了呢!”一边走近二人,脸色不善向梅远尘质问:“你干嘛背她?她又不是不会自己走!”又蹙眉对夏承漪道:“漪漪,下来!这像甚么话!”

    梅远尘答道:“漪漪崴脚了,行不得路。”一边向马轿行去,把夏承漪轻轻放到轿沿,海棠忙过来搀扶。

    夏承漪单脚落地,由海棠搀着进了轿,打下轿帘之际还对着梅远尘轻吐舌头。

    四人聚齐,一行人顾不得进食,匆匆往王府赶去。留下三名护卫在此间,守着半死不活的五个黑衣人及三具黑衣尸体,等候都府衙役押解回去。

第〇五八章 孰知大华内外忧

    颌王府议事厅中一片沉闷,夏牧朝和夏承炫、梅远尘及几位王府亲信依次坐着。m.www.uu234.net

    “獬豸,你与他们有交手过,可能从他们武功路数看出这些人来历?”夏牧朝脸色不悦,沉声向獬豸问道。

    梅远尘背夏承漪回到马轿后,众人急往回赶,午时三刻才抵达王府。回府后,夏承炫令獬豸、应声先行向颌王详细报知今日发生遇袭之事,自己与梅远尘把夏承漪、海棠送回房后,亦径直行往府中议事厅。此时,夏牧朝与杜、獬豸、应声及其他两位老者已在论议。

    “王爷,当时围攻海棠姑娘的有五人。除一人被我一掌制服外,其余有四人与属下交过手,四人武功皆是不弱,绝非寻常卫兵可敌。属下有意让招,陪他们各交手了六七个来回,发现他们的招式、身法却并非同出,有两人使了天山派的点星手,有一人用了浊流寺的双龙伏魔拳,另一人东一招西一招,看不出甚么名堂。这五人都有一些的内功的底子,招数路子都粗野不堪,像是江湖中的人所为,但又全然没有大派别的门面。”獬豸细细回想过招情形,一一分析道。

    “不错,与属下交手的有三人。三个都使了几招崮山剑法,其中一个还用过两招霸州梁家的九甲小擒拿。但他们的招式都是空有虚把式,没对上路子,倒像是这些派别的外门弟子。”应声亦说出了自己判断。

    夏牧朝听了眉头一皱,脸色一凛,沉声言道:“颌王府与江湖门派,素来没有甚么瓜葛。今这没来由的,竟敢对我们颌王府下手!不给他们一点颜色,只怕往后还不得安生了!”看向獬豸问道:“受伤的几人尚在何处?”

    “歹人被制住后,属下便安排人报知都府衙门了,按脚程,此时他们当在解往都府衙门牢房的路上。待在衙门造了册,属下再派人把那五人引到王府来审问。”獬豸答道。颌王府虽贵重显赫,却并无抓捕嫌犯之权,但事关颌王世子、郡主安危,颌王府依律可参与此案审查。獬豸在王府从事多年,于这中间门道,自然熟门熟路。

    不想夏牧朝却摇了摇头道:“此事绝非寻常江湖亡命徒绑人造事这般简单!”又向杜、应声道:“你执王府金令往柳竹林去,路上定会碰上府衙的人,无论如何要把人带到王府。应声,你与杜同去。此事时久恐生变

    故,你二人速去速回!”二人得了明令,半个呼吸亦不敢耽搁,急急从座上起身退了下去。他们走后,旁边两老者亦悄悄退去。

    “父王,莫非你以为,是有人会杀人灭口?”夏承炫站起来,走近夏牧朝问道。

    “此事或涉朝局政争,寻常江湖帮派,想来没这个胆量。派出他们行事之人,当会设法接应营救,若一旦救不成,为防事情败漏,指不定会杀人灭口。无论是阻止他们救人抑或阻止他们杀人,都府衙门都未必靠不住。”夏牧朝冷声道:“追查凶手之事,只能靠王府的人来办!”这不是王府眷属第一次遇袭,但结合当下朝局,夏牧朝却从未如此担心。

    “父王说的是!”夏承炫抚掌道:“只盼杜总管和应声师父赶在他们下手前赶到!”几人听了,皆微微点头。

    “哼!就怕他们不出手。一并解决了,倒省去我们到处找的功夫!”夏牧朝离座负手而行,望着厅外,冷冷道:“只要他们尚在都城之中,无论他们有多少人,都定让他们有去无回!杌、华方两位师傅的武功之高,深不可测,能从他二人联手下逃脱的,整个大华也不过十数人!”原来,适才从座上悄然下去的两位老者,正是府中排第一、三的高手:杌和华方。

    此刻余人已退尽,议事厅中只剩夏牧朝、夏承炫和梅远尘三人。

    “呵呵,今日倒难得,我们父子三人可以坐一块儿。去偏厅罢,上点酒菜,我们爷仨儿好好聊聊。”夏牧朝脸上已全无先前沉郁,笑谓二人道,说完往偏厅行去,夏承炫、梅远尘对视一眼,走到厅外向下人吩咐几句,便快步跟了过去。

    “你们也坐下吧。”夏牧朝对夏承炫、梅远尘道:“正好一起用午膳。”此时正是午膳饭点,伙房早已备好酒菜,三人才在小餐桌坐下,小婢便端来了食盘,几样精致小菜奉上。夏牧朝拿起碗筷,对二人温声道:“先用膳,可别饿着!吃饱了,慢慢聊。”

    三人都是真饿了,小菜也不足量,几碟菜一壶酒很快便饮食一空,伺立一旁小婢收拾干净,上了一壶酒,便阖门退了下去。

    “这般衣食无忧的时日,不知能延续多久!”夏牧朝轻轻叹道,眼神中自有无尽落寞。

    “父王,朝廷真到了举步维艰之境么?

    ”夏承炫眼神炽热问道。

    夏牧朝看着爱子,伸手摸了摸他头,笑道:“便是有再大的难处,现下亦有父王撑着,你先前怎般,现在亦怎般便好。你们年纪尚小,甚么都可以学,却甚么都无需去做。再过几年,等年纪再长些,便是你们想推却,我也是不允了。”眼中、语中,实有无尽的爱意。“不过你们终究非寻常家的子弟,以如今之年岁,政事自然可涉猎。朝中之事,我确当多与你们说些。”二人听了重重点头,实盼能分担父王、义父重担之万一。

    “前几年盐荒、天灾遍及十余郡,百姓度日多艰辛。且大华积弊多年,官员贪墨之风难治,民怨渐重。地方大户、士族、帮派积聚大量银钱,竞相屯兵蓄力。据报,最大的江湖帮派,做私盐买卖的盐帮,帮众多达三万,帮中上下几乎个个执兵带锐,在地方横行无肆,各地官兵敢怒不敢言,至于平头百姓,就更不消说了。”夏牧朝神色凝重,自斟自饮一杯,接着道:“武林第一世家若州的徐家,公然训练府中仆从五千余人,哼,这些人若想做些歹事,便是寻常军队亦难以镇压,倘若想反,只怕也非难事。皇甫家、公羊家各自辖制兵力十三万,近四五年来,暗里又偷练了五万多人,可说是兵强马壮,虽说现下还未反,但反与不反仅在他们一念之间。反观朝廷,国库的银钱除了发饷便是赈灾,军资用度常有不足,马匹、兵器亦远远不足以应战需。虽有百万之军,能上打仗的,只怕不至四成之数!”说完,又连饮三杯。

    “义父!”梅远尘素来敬重夏牧朝,这时方知他竟临如此苦困之境,心中难过,轻轻唤道。

    夏牧朝摆了摆手,苦笑道:“无妨。”又斟一杯喝下,乃道:“此皆国中内忧,为父自认,若给我五年时间,藩王巨户屯兵之势,吏治浑浊之风皆可扭转。只是当下强敌环伺,去年入冬以来,兵部上报的敌国将兵入境之事,已有三十几次,显然是在探我朝边防虚实。厥国数十年来雨顺风调,吏治清明,现下国力之强已不在大华之下。再加上冼马国、沙陀国和雪国从旁掠阵。哼,现大华势弱他们势强,他们又岂愿错过如此数百年难有的良机?唉,只怕几年之内便有大战了!”说完,举壶而饮。

第〇五九章 家国困又己身愁

    “都是些痼疾,不说了。m.www.uu234.net”夏牧朝放下手中酒杯,无奈道。转而望向梅远尘,微笑道:“远尘,刚听应声说起,他对你的武功却推崇得紧!随青玄道长学武这一年多来,进益倒真快得很啊!”

    “义父竟早已知我随师父学武之事?难怪承炫从不问我晚间去了何处。”梅远尘心下诧异,转念一想:“是了,师父来院监授我武艺,自要经过一番安排,义父得知这消息,亦算不得奇怪。”当下羞赧答道:“师父武学之渊博,孩儿虽勉力修习,只怕亦未窥探其中精妙之分毫,实在惭愧。义父,因师父授业前有严令,不许孩儿透拜师修武之事,故未曾报知,实非有意隐瞒。”

    “原当如此!”夏牧朝轻轻摇头言道:“大丈夫行事,但凡与人无害,既应承他人保密,自当信守诺言。我自己既已知此事,却非从你而知,你亦不算失信于人。今日告于你知,便是望能免你自受自苦。”坦荡之气溢于言表。

    梅远尘不想夏牧朝如此体恤自己,感激言道:“孩儿多谢义父见谅。”一年多以来,梅远尘因隐瞒自己跟随师父习武之事,心中角落总似落着一块石头,一丝自惭之感挥之不去。今日夏牧朝见机说出此事,实在令他心中大为放松。

    “父王,远尘的师父很厉害么?难不成武功比杌师父还强?”亲睹梅远尘这一年多的进益,夏承炫实在忍不住问道。一年之前,自己这位义弟还远较自己为逊,此时,自己却远远不是其敌,他很想知道这位“青玄道长”是何方高人。

    “青玄道长是父皇年青求道之时的好友,这二十几年来我有幸见过几回,对其所知却并不甚多。但他门下两名弟子,湛为道长和湛明道长与我却颇有交集。”夏牧朝轻捋胡须,言道。

    “是皇祖父首席客卿和真武观观主两位道长?”夏承炫奇道。

    “不错,正是此二人。两位道长都是大华道门一等一的人物,他们的授业师尊又岂可能是寻常之人?”夏牧朝说完看向梅远尘,颇有询问之意。

    “师父他老人家,学究天人之道,窥测天机命理,其能,实在难以尽述。至于家师武学之修为,孩儿所知亦有限,但可肯定,师尊武功之高只怕当世难有匹敌,杌师父只怕亦非家师对手。”梅远尘和青玄学的越多,越觉其深不可测。其实,梅远尘心下原本还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便是:“只怕王府中十大护卫联手,亦非家师之敌。”

    夏牧朝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青玄道长乃真正的道门宗师。杌武功虽高,却只是厉害的武学高

    手,二者终究不可并提。依我看,便是湛为、湛明两位道长,只怕亦胜出杌不少。”看向梅远尘道,“远尘,你能拜在青玄道长门下,实在是极难得的福分啊!”梅远尘点头称是。

    夏承炫坏坏看着梅远尘,笑道,“难怪要你同我跟杌师父学武,你都不乐意,原是有一位这么厉害的师父!你才跟他练一年,武功便这般厉害了。远尘,你去问下你师父,看他老人家还收不收徒弟?”说完贼贼笑起。

    “胡闹!”夏牧朝斥道。

    梅远尘颇有些难为,想了想说道:“先前我亦探问过师父,想要他收你为徒。但师父收我入门之时有言,我是他第三门人,亦是最末一人,只怕,此事只怕难为的很。不过你要不嫌弃,师父教我甚么,我便转授你甚么,这样可好?师父倒不曾嘱我不可将武学外授,如此,我亦不算有违门规。”

    夏承炫听了颇为意动,正待开口,夏牧朝郑声言道:“既青玄道长有言不收门徒,此事当作罢。承炫,你莫用这些小把戏来诓远尘。远尘,你勿随他瞎胡闹。此乃你之机缘,未必便是承炫的机缘。”

    “是,父王(义父)!”二人齐声答道。

    夏牧朝拿起酒壶酒杯,自斟自饮一杯,谓梅远尘道:“远尘,你在华子监各门考校皆是优等,又有幸跟名师修习武功,一旦武文学成,盼你能如你父亲一般报效家国,成国家栋梁之材。”双眼满含期许之色。

    梅远尘见他神色,又思他先前所言重重国困,体内气血滚烫,重重答道:“义父,孩儿及梅家数代来深受皇恩,父亲及我更多蒙义父提携爱护,自当为国效死力,以报国恩、义父之恩!”

    “思源经世治政之才,当朝无有出其右者,于理亦当居要位,理要事,非是我刻意提携。我与思源乃旧时同窗,是多年好友,你与承炫又性情相投,我收你为义子又有何恩?远尘,此节你毋须多想,只存报国之念足矣!”夏牧朝正声道:“青玄道人是世外高人,世间诸事都已看透,甚么都已不在意,原也不算甚么。然我辈终究不能免俗,这国事家事皆难以释怀。远尘,你跟师父学武则可,他的处世之道,你却千万莫去学!你是世家子出生,乃梅府一门的独子,肩上自当有当担之责,万不可推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堂堂七尺男儿,理当为国效力,攘内安外还大华一片清平!可记住了!”

    “义父,你放心!莫说师父从不与我谈处世之道,便是他与我说,我亦学不来。孩儿自幼受梅府家训,保民安国之志早已深植骨髓,绝不会变。”梅远尘从座上起

    身,躬身言道。

    夏牧朝听了,哈哈笑起:“不错!虎父焉有犬子!”站起身来,重重拍在梅远尘左肩上,另一只受搭在夏承炫右肩,温声道:“我与思源总有老去之时,大华朝危局短时难解,须得你们有为青年力齐心!你二人虽非手足,却情同手足,我很欣慰。”

    夏承炫与梅远尘对视一眼,暗暗相互勉励。

    “好,都坐下罢!”夏牧朝双手微微用力,示意二人入座。

    “趁今日难得,远尘,你与我说说你和漪漪之事罢!”夏牧朝忽然微笑说道,眼中却似有隐忧。梅远尘听了,脸上火辣辣的烫,又羞又愧又急,见义父认真望着自己,知今日怕搪塞不过去,便硬着头皮说道:“义父,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我心里喜欢漪漪,我定能,我定设法令她喜乐。决计不让她心伤,不使她难过。”

    夏牧朝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梅远尘又看向别处,欲让他放松一些,但他稍平复乃道:“原本你与漪漪倒是很般配,只是你们之间还有一个海棠丫头,唉,这...唉!”顿了顿,接着道:“虽说大户之家三妻四妾也寻常的紧,但漪漪终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你可明白?”

    梅远尘心中瞬时压抑异常,低沉答道:“孩儿明白。”说完低着头,不敢去面对义父双眼。

    “你心下是如何想的?”夏牧朝再问道。他刚刚从应声出得知此事,一直忍住不去问,但此刻话已至此,既事关爱女,他再无法不过问。

    梅远尘低头沉思数十个呼吸,努了努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乃抬头看向夏牧朝,正色道:“义父,孩儿与海滩自幼相识,向来如影随形,此生我绝不可负她!”

    “那漪漪呢!”夏承炫听了,怒火骤生,脸色不悦问道。夏牧朝看了看他,似欲说甚么,终于还是甚么没有说,转而望向梅远尘。

    梅远尘承受着他们目光,心想自己贪得无厌伤了他们,眼中渐渐泛起泪光,轻轻说道:“义父、承炫,我待漪漪亦全出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此时我的确未有周全之策,但我定竭尽所能,必使此事圆满得解。”

    夏牧朝点了点头,拍了拍梅远尘,轻轻道:“此事非你之过,求解亦不急于一时。但此事未解之前,盼你能自律自守。可能明白?”

    “是,义父!孩儿知晓!”梅远尘感激道。一旁的夏承炫重重“哼”了一句,喘着粗气,显是余气未消。

第〇六〇章 驿遇相邀登南楼

    追缉歹人之事,夏牧朝并未让夏承炫、梅远尘参与,诸事言毕即遣二人离去。www.uu234.net夏承炫心中有气,从议事厅出来便径直往自己宅院行去,梅远尘只得独自一人去看夏承漪。一路上左思右想,总觉难以找到两全之策,正烦闷间,已到了她的寝居。

    夏承漪扭到脚踝,初时尚不觉如何,可不到一个时辰便臃肿起来,半点也使不上劲力。回到府中,府里的女大夫给涂抹了些活络消肿的膏药,嘱她些须莫要乱动。夏承漪自小娇贵,从未受过甚么苦痛,今日承这崴脚之痛,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欣喜。正胡思乱想间,听一小丫头合欢过来报道:“郡主,远尘公子来了。”夏承漪听了,忙对着铜镜急急梳理妆容。

    “漪漪,脚踝可还疼的紧么?”梅远尘进了房来,径直便蹲下去看她的脚伤,见她脚踝肿胀如斯,仰起头一脸疼惜问道。

    夏承漪未想到梅远尘这般,忙拉下裤管、裙摆来遮住脚踝,脸色绯红,嗔道:“你看甚么!不知女儿家的脚看不得么?”说完,握拳砸在梅远尘臂膀上。

    梅远尘从小和府中婢女、仆从长大,和旁人家的女孩儿却从未亲近,实不知有此一节,讪讪站起来,一脸歉意道:“漪漪,我实在不知,请你恕罪。”

    夏承漪转身斜对着他,低着头道:“谁要你讲这些!屋里又不是没有锦凳,你站着干甚么?”说着对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合欢,去把大夫开的药煎了。”小丫头得了指示,轻声应“是”,行到茶案旁,从上拿起药方退了下去。“你这个坏人,笑什么?”夏承漪见梅远尘掩嘴偷笑,骂道。

    “我不笑了。漪漪,你怎也学了我昨日的法儿啦?”梅远尘答道。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昨日梅远尘借故两次支开紫藤,和今日夏承漪支开合欢何其相似,不禁同时笑起。

    夏承漪收起笑容,伸手在梅远尘胳膊上一拧,佯怒道:“还来笑我,都是你教的坏招!”梅远尘心中有愧,也不去躲避,任她拧着。夏承漪刚一拧便觉不妥,又伸手轻轻去揉,不好意思问道:“你怎不躲?平白挨了这一下。”

    梅远尘摇头苦笑道,“但要你喜乐,我又怎能却拒?给你拧一下算

    得了甚么。”夏承漪又喜又悔,倚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柔声道:“那往后,我再不打你了。”梅远尘本想去拥她,又想起自己应承义父之事,心中一凛,轻轻推了开她,温声道:“漪漪,我们聊聊天好么?”夏承漪并未觉有何异样,甜甜笑着答道,“好啊。”

    “漪漪,我,我喜欢你之事,义父知晓了。”梅远尘有些生涩道。

    夏承漪俏脸上粉色才褪,“唰”的一下又起,噫呢一声娇羞无限,轻轻道:“在柳竹林,你那般背我,何况每次休学回府,你都没来由地往我这里跑,父王不知道才怪呢!”言语中竟是喜意多过羞涩。梅远尘本欲再说,见她俏脸绯红,双眼流波闪耀宛如星辰,哆了哆嘴,忍住了在咽喉,只好转而说些不打紧的事儿。两人一番打趣,时间倒也过得甚快。

    回到玉琼阆苑已是申时,梅远尘找遍苑内外却仍没见着海棠,闷闷回到房中。今是朔日,乃是梅远尘每月写信寄予爹娘的日子。

    梅远尘愁坐四宝前,几番提笔又几番放下,好容易才下定决心,将自己与海棠、夏承漪之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写进信中,坦白告知了爹娘。百言之信终于写完,梅远尘封好火漆,到马房牵了马匹,骑往驿站寄信。一路上,梅远尘心思忐忑,便似心腑随着坐骑上下颠簸。驿站距王府不过三十余里,骑马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梅远尘在驿站外面下马,把马匹交由衙役,自己径直往内行去。

    “管事,我要寄信。”梅远尘站在驿站理事柜台,对内说道。

    驿站管事是个不入品的小吏,自梅远尘初次邮信验过他的籍引,知了他身份,每次见他来都是毕恭毕敬。“哦,梅公子,你来寄信了?小的这便给你造册!”驿站的肥白管事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造册本行到梅远尘对面,伸出双手来取信。梅远尘从怀袋中拿出信件交予他。

    “梅公子,可还是寄往安咸锦州盐运政司府么?”管事低声问道。梅远尘回他:“是了。请问都城往安咸的驿马何时出发?”

    管事已造册毕,想了想,乃答道:“当是初四出发,最迟初五定然是要走的。”说完,双手递回一张凭票,其上有寄件时日、寄件之

    人、收件之人及信往何处的一应字样,左下盖有驿站印戳。梅远尘接过,折好放入怀袋之中,颔首谢道:“有劳了!”

    驿站除供官员往来落脚之外,传递书文、信件乃其又一大用。寄信之人凭籍引造册,依寄信远近征取银钱,资费颇不便宜,寻常人家着实难以承受。然一旦寄件之人手执官籍、皇籍则无需银钱了,造册登记即可,且所寄信件途径驿馆,一路隔离保管,盖驿戳单独记录行程。

    “远尘?”梅远尘行到门口处,忽听了一个熟悉声音在左前叫起,忙转头去看,却是华子监同窗公羊颂我,他旁边还跟了几个仆从。

    “颂我,你也来寄信?可巧了。”梅远尘走过去问道。公羊颂我走来,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你现下可急着办事?若是不急,能否等我一会儿?”

    梅远尘指着门口凉亭,笑道:“正事已办完了,我在此间候着你如何?”公羊颂我点了点头,答道:“那再好也没有了!”说完,快步向内行去。

    梅远尘、公羊颂我身边都有使役仆从,之所以亲来寄信,皆是为了凭借官籍的籍引寄信,信件一路有驿站照管,自然要安全迅捷许多。民间商贾富户家资虽厚,却没有这般权益,通常寄信都是走镖。镖局寄件价格昂贵,但脚程快,却不如官驿平安。江湖上劫镖之事常有,却极少有人朝官驿下手。倒不是怕官府派兵缉拿,而是官驿所托一般皆是官文、官信、军报,一来不值钱,二来兹事体大,其害难以估量。是以官驿行进中,驿卒人数远较镖局为少,却平安通畅得多。而镖局因所托常有贵重之物,虽一路都有镖师重重小心护卫,也偶有亡命之徒打劫,失镖亦是难以避免之事。

    “远尘,教你久等了!”梅远尘正思忖间,却听公羊颂我远远走来叫道:“走,旁边有家叫“南国食肆”的酒楼,菜品颇有特色的风味,里面的“鲸吸饮”陈酿亦是难得的美酒,今日我来做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梅远尘袖口往外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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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谁能知天意?命时难与,人事可为。跬步不辍,未必不至万里;孤翅单飞,或许亦登青云!大华恩仇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华恩仇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