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这个传人不知情
才朋玺此时唏嘘不已。
余耀虽然推测“鬼眼穿土”不在他身上,但终究不能完全确定,而且也不知道到具体原因。
最后,他还是直接开口问了。
才朋玺泛起一丝苦笑,“我确实没带着。毕竟年纪大了,自感记性越来越差;只要我离开燕京,都会把那枚‘鬼眼穿土’锁进保险柜,以防万一。这次来江州,我也没带。”
顿了顿,才朋玺继续说道,“另外,我刚才有些反应,估计你也留意到了。有两点原因:第一,我这个传人,是家师去世后才在坟前正式应允,是以有些尴尬。”
“第二,持璜在玉器上天赋极高,又是我的孙子,我心里是想把这枚‘鬼眼穿土’传给他的,但他太过桀骜不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刚才看到你亮出‘鬼眼穿心’,我是百感交集!”
余耀听后,这第一点并没有什么,才朋玺本来就是郎先琨属意之人。但,要不要传给才持璜,确实需要斟酌。
才朋玺看了看他,“小余啊,你的眼力出类拔萃,又是大掌眼的传人,你觉得呢?”
“我肯定不如您了解他。他有些傲气和随性;不过,他在拍卖会上说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噢?说什么了?”才朋玺当时有些走神,还真没在意。
“他说他不想买金尔珍刻的田黄印章,是因为收藏原主曾经鼓吹侵华,虽然这两者其实不能生硬扯上关系,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有点儿意思。”
“嗯。”才朋玺微微点头,“而且,他和你斗宝败了之后也有些变化,不过还需要再观察。嗯,我的身体估计还能撑几年,那就再观察几年。”
余耀笑了笑,“这个随您,毕竟您才是土字口掌眼传人。”
“我还以为我有生之年,见不到鬼眼门的传人了!没想到,第一个见的,就是大掌眼的传人!”才朋玺感慨,却并不问许太炎的“鬼眼穿心”为何最终会传到了余耀手上,这或许和他自己就是被收养有关。
“我比您要幸运,火字口传人,金字口传人,还有隐字口传人,我都碰巧遇上了,只是,没有一人知道那个巨大秘密的关键。”
才朋玺一听,不由问道,“家师说,那个巨大的秘密,事关一批顶级重器;但我当时并未答应接手‘鬼眼穿土’,所以没有具体告之,我又没见上他最后一面,对此事实在是知之甚少,一直想知道。”
余耀心道,这件事本来就很麻烦,现在才朋玺不知详情,那就更麻烦了。
当年的情况是,大掌眼许太炎全盘掌握所有细节,但自己却只得到了“鬼眼穿心”,其他一概不知!
另外,隐字口掌眼萧左奇知道秘藏的大致范围,并且设下阵法,但却并没有告诉后代这个大致范围在哪里,只是将这个大型的五行阵法传了下来。
或许,是为了避嫌。而且,除了大掌眼,毕竟还有一个字口的掌眼知道秘藏具体地点。
而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根本不知道是哪一个字口的掌眼知道秘藏的具体地点!现在已经排除了火字口和金字口,剩下土字口、木字口、水字口。
那么问题来了,因为土字口掌眼的传人才朋玺不知情,导致现在多了一团迷雾!
换句话说,如果知道秘藏具体地点的真的是郎先琨,那么以后即便找到木字口和水字口传人,也不可能知道秘藏具体地点了。
因为他虽然知道,却没有告诉才朋玺。
希望不是他
才朋玺见余耀忧心忡忡,“难道是不方便说?”
“不仅方便,而且必须得告诉您。鬼眼门在倭国全面入侵之前,的确秘藏了一批重器,此事只有大掌眼和各个字口掌眼知道。要想开启这个秘藏,必须集齐一大五小六枚鬼脸花钱;隐字口掌眼也有一枚,不需要用,但却需要破解他设下的阵法。”
才朋玺沉吟,“既然是这样,隐字口传人想必能破解阵法,现在缺少的,就是木字口和水字口的鬼脸花钱?”
“如果知道了秘藏地点,确实是这样。但现在的问题是,已知的这些传人,都不知道秘藏地点!”
“啊?”
余耀解释道,“我得到的线索是,知道具体地点的有两人,一个是大掌眼,一个是金木水火土五字口中的一个掌眼,但不知具体是哪一个。但现在,我只是得到了‘鬼眼穿心’的传承,而火字口和金字口也排除了”
不待余耀说完,才朋玺便接口道,“也就是说,如果知道的这个掌眼是家师,那么就永远不知道具体地点了,是么?”
“即便真是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只是更渺茫了。”余耀宽心道,“毕竟我还没碰上其他两个字口的传人。如果到时候大家能聚首,群策群力,未必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要是这批重器不能重见天日”才朋玺一声叹息。
余耀理解才朋玺的心情,他刚清楚了细节,心起波澜是难免的。
其实这事儿的变化很多,只能从长计议,还需要机缘眷顾。其他两枚鬼脸花钱,还不一定能不能碰上呢!
“老爷子,这个掌眼未必就是令师,没有找到其他两个字口掌眼的传人之前,这都是猜测。”余耀又道。
才朋玺眉头紧皱,良久之后,忽而一抬,“应该不是家师!”
“噢?怎么说?”
“以我对家师的了解,如果是他,他自绝之前也会留下线索,就像那枚‘鬼眼穿土’一样。”
余耀应道,“我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一个人如果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不太可能事事都顾及到。”
“别的事儿可能会有疏漏,这个不会!我还记得他说出那句话时的眼神。而且他也说了,如果他去世了我还不愿接手,让我找一个德才兼备的传人!如果是他,必然会留下什么!”
余耀想了想,“老爷子,您后来拿到的那个暗藏‘鬼眼穿土’的相框,有没有进一步详细检查过?”
第181章 天球瓶
才朋玺却摇摇头,“那个相框,只暗藏‘鬼眼穿土’,没别的了!纸张,木框我都详细查验过。www.uu234.net因为,除了‘鬼眼穿土’,我也想找找家师有没有留下其他信息!”
“既然如此,那您也不必太介怀了,现在就看日后有无机缘找到木字口和水字口掌眼的传人了。”
才朋玺点点头,“说到机缘,在你这儿还真是了不得!我也没断了寻找,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怎么说呢,就说您,我本来只想从您这儿打听下,却就是您!而且咱俩认识,也很偶然。”
才朋玺眉眼伸展,心情舒朗了一些。
他没能见上郎先琨最后一面,但郎先琨有什么想法,他大致是了解的。
鬼眼门早已不复存在,但华夏也已不是当年的华夏,这批重器秘藏,是应该重见天日的。
如今八字有了一撇,机会再渺茫,也必当全力补上这一捺。
中午,余耀和才朋玺就在东海大厦的中餐厅吃了饭,饭前才朋玺给才持璜打了个电话,但却没打通,便也没有再管。
下午的拍卖场次,余耀也没参加。明天上午的杂项场,他的两件东西都在,是必须得到场看看的。
回到格古斋,余耀还是有些小兴奋。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遇到一位传人!要是剩下两位传人,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但他也清楚,机缘和运气可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打听,把握时机。就好像碰上才朋玺这样的人,就借机问问土字口掌眼一样。
余耀趁着有空,简单将铺子打扫了一下。下午四点来钟,刮起了一阵西北风,寒意又甚,余耀寻思着该把大门的棉布帘子拿出来了。
想着门,门开了。
进来的,是个瘦高个儿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眉耷拉着,眼睛圆溜溜,推门进来,看到正在站着的余耀,“你好,介店收东西嘛?”
余耀一楞,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再看他手里,空着,连个手包都没有,“收是收,不过也得看是什么东西。”
“那是,不值钱你收了干嘛?老板在嘛?”
“我就是老板。”
“哎哟,倒是我走眼了!关键你太年轻,古玩店老板少有这么年轻的。”
“眼力和年纪不一定有关系。”余耀淡淡说道,“你这是从外地来?东西没在身上?”
“不瞒你说,我是津门来的,来江州是要账来了,结果还差一部分,递给我一件古玩。我开车走到介儿了,一看是条老街,干脆在路口停了车,过来看看有没有古玩店,因为东西带回去也不方便!”
“看来东西在车上。”余耀看了看他,“从津门到江州这么远,你是一路开车来的?”
“那哪儿能呢?到了江州我租的车。”男子笑了笑,“那你稍等,我去取了给你看看?”
“行,看了再说。”
男子出了店门,走向路口,到了路口的车边,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子,但最终还是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锦盒。
男子重新进了店,余耀从里面关上了店门,又直接把他让到八仙桌旁,“正好,我打扫完卫生,刚泡了茶,边喝边聊。”
“哎哟,我今儿该买彩票去!来了半个多月,好歹把账给要上来了!结果随便路过一地儿停车,又发现了古玩店;进店来,老板洒扫奉茶!”男子乐呵呵把锦盒放到了桌上。
“这东西的来路,可不能光听你说。”
“你放心,我给他留了收条,他给了我买这东西的发票呢!”男子说着,还真掏出了一张发票,说这东西还是十年前从瓷都一家古玩店来的。
“知道了,我先看。”余耀打开了锦盒。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件粉彩桃枝天球瓶,瓶子有二十多厘米高,算是天球瓶里的小个子。
天球瓶的造型是小口、直颈、大圆肚子,如同圆球从天而降,因而得名。
余耀翻底,假圈足(看似有圈足,实为平底),砂底微凹。这件天球瓶,从胎釉到画工,水准都不低。
不过,这件天球瓶底部无款。
“欠债的说,介是乾隆珐琅彩天球瓶,官窑,但因为赏赐大臣,没有落款儿,正经的好东西!”男子此时在一旁开了口,“你看这发票,花了整整五十万呐!”
余耀不由微微皱眉。
这男子张嘴一番话,要么,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要么,他空手进店就是探路子,看自己年轻才拿东西进来出手,这是想蒙人!
首先,这是粉彩,不是珐琅彩。当然,其实对于外行来说,即便知道粉彩和珐琅彩,两件摆面前,也分不出来,因为很像。
再者,就算它是官窑,也不可能是乾隆官窑。这粉彩天球瓶上,一共画了八个桃子,所以这件粉彩桃枝天球瓶,也可以叫粉彩八桃天球瓶。乾隆官窑带桃子的粉彩瓷器,都是画九个,雍正官窑才画八个桃子。
所谓“雍八乾九”。
还有,五十万这价钱也不对,他还把发票拿出来了。即便是十年前买的,可是瓷都是什么地方?瓷都开古玩店的基本都是好手,要真是一件清三代的官窑粉彩天球瓶,哪能五十万就出手?还不如说五百万。
或者说地摊上五千块捡漏儿来的都行。
如果这个男子是想蒙人,那也把自己看得太扁了,比阿扁还扁。
“五十万?看来人家欠你不少钱啊?”余耀不动声色,将这件天球瓶放回了锦盒,还细心盖上了盖子。
“介是没看上?”男子一愣。
“那倒没有,就是看完了。”余耀顺势递给男子一支烟。
“抽我的!”男子拿出一包黄盒熊猫。
余耀没接,还抽了自己的,“东西,我可以收,关键在于价钱。你拿着五十万的发票,晃得我眼睛疼。”
男子一拍大腿,“,介位少爷,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介个人很痛快,说的都是实话,他给我说五十万买的,但东西和钱能一样嘛?再说他这是欠债,所以,我只认抵十万的账,只是免了利息!”
第182章 气死官窑
余耀听他一着急,连“少爷”都叫出来了,而且直接又报了账目,开始有点儿相信他就是个外行了。顶 点 X 23 U S
这一点,是辅助原因;实际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件天球瓶。
这件粉彩八桃天球瓶,既不是乾隆官窑,也不是雍正官窑。
而是一件民窑。
民窑不比官窑,要松散宽泛得多,有些能比较具体地断代,有些不能。这一件,余耀算是能基本判定,是雍正到乾隆早期的民窑。
民窑的水平参差不齐,这一件天球瓶的做工,是民窑之中最顶级的,和官窑的差距,一般的眼力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行里对这种民窑,有个称呼,叫做“气死官窑”。
这么一件“气死官窑”天球瓶,十万八万的价儿,不算瞎叫。
而且,他不是上来就叫,说了原由,有鼻子有眼。
不过,这么一件东西,余耀自是不会收藏;如果拿下,那也是为了倒手赚钱。不要说十万收,七八万收,也未必有什么赚头儿。
“情况我听明白了,那你打算多少钱出呢?”
“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多少钱能收啊?”
“我给你说句实在话,这不是官窑。”
“你是说没款儿吧?介个,我还真问过欠债的。因为我听说官窑都有款儿啊,没款儿的不能是官窑;可人家有说法,我刚才也提了,这是赏赐大臣的,所以没带款儿!”
虽然和一个外行说起来有点儿费劲,但余耀还是简单解释了两句:
“这官窑确实不一定有款儿,明代永乐朝才开始在官窑上落款。即便开始落款之后,有些官窑也没有;你说的,确实也是发生过的原因之一。但我说这件不是官窑,不是因为没款儿,而是综合各个特征得出的结论。”
男子一听,竖起大拇指,“高手啊!我说介么年轻就敢开店!”
余耀哑然失笑,“你这被人晃点了,还有心思评价我?”
“什么晃点不晃点的!那爷们儿欠我三十万,还了二十万,不拿介瓶子,剩下十万我也要不回来,他指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介瓶子,还有一辆老雅阁。”
“你好歹提走那辆老雅阁啊,正好开着回去得了。”余耀并不急于出价,因为关于这东西的来路,知道得越多越好。
“别提了,那破车一身毛病,十万都不够修利索的!”
“问题这瓶子说不定连一半也卖不上。”余耀也不是瞎说,这瓶子,喜欢的想收藏的,十万收了不算亏;可真要摆到市场上,懂行的不会想用这个价儿收。它毕竟是件民窑,升值潜力不够。
“你的意思只能出五万?”
“我没说我能出多少钱,我是说说情况。”余耀又点了一支烟,“要不这样吧,你多跑几家古玩店试试,看看人家能出什么价儿。这在行里叫‘见价儿’,这样你才能有底。”
“诶?我虽然不懂古玩行的规矩,但也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还有这么往外推的?”男子面露惊讶。
“谁说我推你了?我还没说完呢,我还得叫一口儿。只是给你想好了后路而已;你觉得不合适,可以这样。”
“你们古玩行里的人呐,就爱兜圈子,你直接说了不得了?”
余耀伸出两个手指头,“我最高只能出这个数儿,两万。”
“介么少?”
“我开门做生意,不是收藏爱好者。而且这东西未必好出手,懂行的吧,不太在意民窑;不懂行的,满大街高仿还不够他们打眼的。也就是你这件民窑工艺好,不然我直接就不收了。”
男子歪头犹豫了一会儿,“你介人吧,砍价是挺狠,但说的介一秃噜话,让人听着像回事儿。”
“话好话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主意。所以我刚才说了,你要觉得不满意,可以多跑几个店面,见见价儿。”
男子咬咬牙,“行吧。不过我要现金。”
“要现金?”余耀一愣,“你这路上带现金方便么?”
“我带路上干嘛?我拿着今儿晚上潇洒快活一下子,明儿再走。那些个场所,刷卡转账的不容易暴露身份么!”
这理由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余耀的保险柜里,确实也有两三万现金。
余耀点点头,“也行,不过咱们得立个字据。”
男子咧咧嘴,“你介年纪不大,心可忒细了;还是信不过我,我不像个正经人嘛?”
“对事不对人。我这是坐店,你说要是有人买了东西有问题,回头就能找上门来。可我收陌生人的东西,都得立字据,算是个凭证,因为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人了啊。”
“讲究!”男子又伸出大拇指,“我没想到,随便找一个铺子,就碰上这么懂行的人!你是又有眼力,又会办事儿!”
“老兄,一笔生意而已,你扯得有点儿远了。”
“我还就是想说点儿别的。我说,我还带着一件东西呢!在津门的时候,找了几个人看,都说是好东西,但是质地啊年份啊,意见不统一。我不是你们圈里人,认识人也有限,今儿碰上你介个懂行的老板了,帮我看看行不行?”
余耀眉头微皱,“你来要账,怎么还带着东西?”
“随身的呀,我平时就拿着玩儿。”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我实在不能随便帮人掌眼!希望你能理解。”
男子眨么眨眼,“我要是能出给你呢?只要你别蒙我!”
“呵呵。”
“老板,我可是真心实意的,你介‘呵呵’是嘛意思?”
“不解中带着质疑,同时还有那么一丝防备。”
“好嘛,你够直接的啊!”
“你这件东西,既然一直随身带着,找了好几个人看了都不出手,这来到江州,见了我三言两语,就想出给我了?”余耀直接挑明了说,“换你,你怎么想?”
男子尬笑,“我介人是有点儿随性了。但东西是好东西,你真不打算看看?”
余耀刚想回绝,却又沉吟着敲了敲桌面,“也行,我可以看看。不过丑话说前头,看完之后,说不说话,说什么话,都看我。”
“好!”男子说着,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件小玩意儿。
第183章 复仇者联盟
这是一件翡翠鼻烟壶。www.uu234.net
料子是湖水绿,水头儿很好。壶身被雕成一个饱满的桃子;桃子上借助附带的一小块黄翡,雕了一只伏在上面的蝙蝠。
蝙蝠寿桃,寓意福寿。
壶盖是和田玉糖料,咖色偏深,雕成随型的一段桃枝。
巧色巧雕,配盖画龙点睛。
“你刚才说,这东西的质地,意见也不统一?”余耀一边看,一边好似随意开口。
“翡翠我知道啊,问题是有人说老坑,有人说新坑;有人说冰绿种,有人说冰青种。”
余耀笑了笑,并未回应。看明白了这件东西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翡翠的重点,无非种水色;新坑一样有极品料子,老坑也有垃圾货;什么新坑老坑,真行家一般不谈这个,多是新手津津乐道的噱头。
冰绿种、冰青种,说样的说法更离谱,冰是种,青绿是色,哪能这么混?
再说了,这是一件清中期的翡翠鼻烟壶,那时候哪有什么新坑?
这件鼻烟壶,种是高冰种,虽然绿不是阳绿,但湖水绿别具韵味,还有黄翡巧雕,又搭配上和桃枝颜色相近的和田玉糖料,实在是妙。
还有这一流的工手。
这件清中期的翡翠鼻烟壶,没有百八十万是拿不下来的。
而且,翡翠不比别的古玩。首先,进入华夏的年头儿短,清代才开始;再者,断代虽然难,找个对料子懂行的却不难。
看完之后,余耀轻轻放到桌面上,既不问来路,也不问价儿,只是淡淡说道:“谢谢分享,看完了,收起来吧!”
男子眯眼一笑,“是好东西吧?你介看也看了,顺嘴说两句?”
余耀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
起身一看,原来是濮杰来了。他从里面关上了门,濮杰在外面有钥匙也开不开。
余耀上前开了门。男子一见有人进来,先把翡翠鼻烟壶揣进了裤兜,而后也起了身,一只手压在了装天球瓶的锦盒上。
“没事儿,自己人,我们一起做买卖。”余耀冲男子解释了一句。
“哟,一看这派头,大老板来寻摸东西?”濮杰冲男子笑着说道。这个男子哪有半分大老板的派头,濮杰是因为余耀关着门,推断可能买卖不小。
“真会说话!我介模样,一般会让人当成维修工!”
“你还挺幽默。听口音,津门来的啊?”濮杰自来熟,上前递上一支烟。
“抽我的抽我的。”男子又拿出了黄盒熊猫,濮杰倒也没客气,接过来点上了,回头看了看余耀,“不妨碍你们继续谈吧?”
“正好谈完了,中午又喝了?”
“没有。晚上你请客倒是可以。”
这男子看了看濮杰的卷发,“合着你也有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啊?”
“我这是自来卷儿,不用烫!我的三大爱好是抽烟、喝酒、泡妞!”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
余耀皱了皱眉,冲着濮杰咳嗽一声。
这一咳嗽,男子却开了口,“老板,刚才没说完,你介看都看了,多少就说两句吧?”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懂翡翠。”余耀利索应道。
男子一愣,“介话说的,我还夸你眼力好呢!还是不放心呐!”
余耀低头点了一支烟,“瓶子你也得带走了!”
“嘛?”
“我说瓶子我也收不了啊,你带走吧!”
“不是说好了嘛?怎么又变卦了?”
“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店里没现金了。”余耀微微一笑,“不是变卦。你要不介意转账,那倒是可以。”
男子的看了看余耀,“你这一折腾,我也突然觉得两万有点儿低了。老板,说句真心话,我要真去别的店不成,回来你还能两万收嘛?”
“能,你实在,我就实在。”余耀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说。”男子收起锦盒,“我就先告辞了?”
“好走,不送!”
等男子离了店铺,濮杰凑上前低声道,“这人有问题?”
“一开始问题不大。不过后面拿出的东西太贵,他衔接地也有点儿急了。”余耀语速很快,“你不是跟踪技术一流么?跟上他。”
“明白了,揪揪背后的人呗?”濮杰说完,便拉开店门,先侧身探头看了看那男子离去的背影。
男子上了车,发动离去,很快融入了车流。车流中,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一辆白色捷达在不远不近地跟着。
男子的这辆车,挂的确实是江州牌照,是一辆黑色马三,同样并不显眼。
显然,男子的驾车技术比起濮杰,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濮杰在车流中跟着他,好整以暇;而他的精力,却主要用在了小心驾车上。
黑色马三最后开进了一条小街。街两侧各种店铺比较多,有的店在外面摆着东西,有的车还在街边违停,马三的车速慢了很多。
穿出小街,迎上一处丁字路口;对面,则是一个居民小区,男子将车停在了小区旁边的公共停车位,下了车。
濮杰隔着他停车的地方十几米,也把车停了,按兵不动。看来这男的确实对路不熟,要到这儿,有别的路,不必非得穿过难走的小街。
男子没有进居民小区,却走进了小区旁边的一家羊肉馆子。这馆子不大,濮杰要是贸然跟进去,怕是很容易被发现,只好坐在车里,先观望一下。
“天都没擦黑,晚饭吃这么早?我特么岂不是得等他一顿饭的工夫?”濮杰郁闷地点了一支烟。
结果,还没等五分钟,濮杰却看到,一辆出租车在羊肉馆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这俩货搞一块去了?”濮杰认出这两个人之后,直接扔掉了烟头。
因为这是两个他都见过的人,一个还挺熟。
刘大头和张玉堂。
“尼玛,复仇者联盟啊!怪不得选了这么个大老远的地儿,又这么早吃饭,避人耳目啊!”
这时候,两人一起进了羊肉馆。
濮杰拿起了手机,直接给余耀拨了过去。
第184章 自作主张
余耀听濮杰说完,“这么说,这个人就是他俩找的了?还真是煞费苦心!找了个外地人来做局!”
濮杰说,“应该是。不过,这事儿有点儿蹊跷。”
“你是说,他俩一起碰头吃饭还说得过去,但又一起和这个在格古斋露过脸的人会面,不合理?”余耀应道。
“是这么回事儿。他俩一起出谋划策有可能,但没必要一起出动,有弊无利。”
“这人哪,千差万别。有些人合作,会想着怎么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有些人,只要比‘一’多点儿就行,而重点则是保证自己的那个‘一’毫不损失,总想着自己的风险是不是比另一个人大。要不怎么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濮杰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这俩人谁也不愿单独和这个出手的会面,谁会面,谁的风险就大。两个老滑头最后只能绑着一起来。”
“我看,第一件天球瓶没问题,是诱饵;第二件翡翠鼻烟壶,才是个雷。而且这个雷,可能比较复杂,不单纯是有主儿或者是赃物这么简单。这个津门来的,像是个老手了,怕是个流窜的家伙,吃的就是这碗饭。”
“你直接一脚踢出去了,也不知道这个雷到底会怎么响了。”
“你还想知道怎么响?这个险不能冒。”
“我就这么一说,防患于未然最好了。”
“这个事儿是防住了,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这两个人,还真得上上心了。”
“嗯,抽空叫上老周,一起合计合计。”濮杰又问道,“你说,这事儿黄了,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
“继续搞呗。不过,他们这步棋没将成军,还损失了一门炮津门这个人不能继续用了。构思下一步,想来也得费些工夫。”
濮杰滋拉了一下嘴,“你好像挺轻松啊。”
“有人说,古玩行有毒品的利润,却没有毒品的风险。其实呢,古玩行的风险在于暗流,不下水不知道有多深。咱们才趟到哪儿啊?就这么两块料,要是再当个愁事儿,那就不用在行里混了!”
“你牛逼!先挂了。回头再说。”
濮杰挂了电话,又点了一支烟,他打算继续等着看看。
过了半个小时,羊肉馆开始集中上人了,刘大头和张玉堂又一起出来了。张玉堂先打车走了,刘大头却走向黑色马三,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那个锦盒。
而后,刘大头便又往羊头馆门口走去。这时候,那个津门口音的男子也出来了,走向停车的地方。
两人擦肩而过,刘大头和男子手上有交接动作,想必是把车钥匙又给他了。接着,刘大头又招手叫了一辆出租,上车走了。
男子上了马三,并没有着急发动车子,而是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两只眼睛往外面扫视了一圈。
濮杰不由在车里矮了矮身子;心说这刘大头已经拿回了东西,看来这个计划他们是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男子发动了黑色马三,这次没有再穿小街,而是沿着小区门口的路向东开去。
濮杰也跟上了。
这男子最终开到了一家租车行,看来这车真是租的。
从租车行出来,男子并没有打车,而是沿着路边往前走。濮杰一看,在附近停了车,下车又跟上了。
余耀说不冒险,那是在店里;但是濮杰还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筹划的,便自作主张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这个男子身上找到突破口。
男子最后到了江边的一处绿化区。这个绿化区,有小广场,有小凉亭,还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也有座椅。这时候正是晚饭的点儿,这一片比较安静。
男子走到江边的护栏,四下看了看,而后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又掏出一张身份证,拿着打火机两面燎了燎,随后便将身份证扔进了江水之中。
他抽完了一支烟,正要离去,忽然觉得腰上被顶上了一个坚硬尖锐的东西。
“别动,不然你和身份证下场一样。”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啥子事?认错人了噻?”男子不敢回头,却突然冒出一口川话,之前的津门口音半点儿都没了。
“口音变得挺快啊!”濮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个玩笑,这么巧,在这儿又遇上你了,朋友!”
男子这才回头,看了看濮杰手上的车钥匙,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你啊!可不兴这么开玩笑!”
濮杰笑吟吟看着他,没说话,他连忙又道,“我常在外面跑,多学几样方言没坏处。吃完了饭,介不是到江边溜达一下嘛!老弟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想知道,你想怎么做局坑我们啊?”濮杰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男子看了看高大健硕的濮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不为难你,你说了我让你走。”
“说什么啊?”男子一脸无辜,“你们也没买我的东西啊!”
“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车就停在不远,你等我,我去取。”
“你都还给雇主了,还怎么取?”
“你跟踪我?”男子表情骤然变冷,“朋友,梁子没结下,我也就要离开江州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知道是谁,找他们去!”
“这个不用你说。你现在应该说的是,这个局是怎么安排的,说了我放你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低头沉吟,忽而抬头,“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好,我告诉你!”男子话音未落,突然出手,一手擒向濮杰搭在他肩头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蝴蝶刀,顺势抖开,斜斜划向濮杰的大腿。
电光火石之间,濮杰的身体打了个旋儿,男子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出手全部落空,同时肩头剧痛,两只胳膊接着便软沓沓垂了下来,已然脱臼。
“如果你刚才这一刀想刺我的肚子,你这条胳膊就废了!”濮杰冷笑,“你身上还背着案子吧?我也不怕报警!”
“你,你的身手,断不会是古玩商!”男子咬牙忍痛,“我只想走人,不想重伤你!”
第185章 没白忙活
濮杰仿佛很随意地抬了抬手,衣摆带起,露出了别在腰间的黑漆漆的枪身,“我在那家店入的是干股,主要是保驾护航;至于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了对你并没有好处!”
男子此时已经疼得冷汗涔涔,却龇牙咧嘴道,“你这个逼装得非常圆润。www.uu234.net”
这男子语言天赋不赖,说出“你跟踪我”之后,一直便又说普通话。
“这时候还能说笑?可以。我也当你夸我了。”濮杰双手齐动,将男子的两条胳膊同时复了位。
男子顿感轻松,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副好身手,他不惊讶,身上带枪,他还不惊讶;但这两手同时分别将两处肩关节脱臼复位,这个难度太大了!即便骨科大夫,一次也只能两手配合将一处脱臼复位。
此人必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而且他跟了自己一路,自己浑然无觉!
难道?他是特殊部门的人?
濮杰看到男子脸上复杂的表情,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别瞎寻思了,抓紧说。”
“真不扣我?”
“你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过,你要是说得不对,说得不明白”
“行,我信你一回!”男子看起来也没有再想跑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长官,您的朋友又没损失什么,您干嘛非得揪出个原由来?”
“你这什么狗屁称呼!我自有我的道理。先说你是干嘛的?”
男子露出苦笑,“我真是津门人,原先是在各个古玩市场出手,干‘钳工’的活儿。后来和两个老千认识了,就开始全国各地跑着做局,专做古玩上的局。”
濮杰嗯了一声,点上一支烟。
男子趁机也掏出烟来点上,“这个局我自己来的,先跟他俩见了一面。本来他俩提醒我了,说虽然是个小伙儿,但贼得很,是我没怎么在意。结果好嘛,岂止是贼啊!我都没想到,接着就被跟上了”
“说重点!”
“他们出了一件民窑的天球瓶,说是先当个幌子,松懈一下,第二件东西才是重点。原先的计划是,第二件东西是我得带他去看”
“什么?原先不是鼻烟壶?”
“不是。他俩瞅着也不是善茬,怎么放心将这么贵一件东西交给我?我要是拿着跑了,不干活儿也赚了!”
濮杰点点头,“这倒是,之前我没想这么多。”
男子继续说道,“原先的计划,我的身份不是来江州要账的,而是江州人在外地工作,回来处理老家的宅子;第一件东西探路,第二件东西,就是带着您那朋友去闲置的宅子,卖一套老家具。”
“后手呢?”
“我只负责领他去卖了,后手他俩没说。但想想也能明白,最后就是真正的主人不知情呗,报警说家里进贼了,闲置的房子也没什么可偷的,这贼胆大包天,居然将一套很贵重的老家具给卖了!如果是这样,报警之后,您那朋友就算吃不上官司,也得乖乖把老家具退回去。”
男子狠狠吸了一口烟,“但我思来想去,没有同意这个方案。这么演,容易出漏洞;而且,我和您那朋友接触时间太长,而且还要一起去到宅子,风险也多。”
“而这件鼻烟壶,是我今春得手的,时不时带上身玩儿,主要是也不太好出手。我一想,用这个做局得了!商量一下,他俩同意了。先把天球瓶卖了,同时亮亮鼻烟壶,重点是铺路,他今天不买也不要紧,可您那朋友连天球瓶都没买,还把路给堵死了”
濮杰打断,“直接说这鼻烟壶有什么道道!”
男子不禁犹豫了一下,“您真不会把这事儿捅出去?”
“少嗦!”
“要不我把这鼻烟壶送您得了!这样我也省心了!”
“你特么拿来做局的东西,搁我这儿扯什么淡!”
“您自己留着玩儿,也没多大事儿,我保证不往外说。”
“别逼我动手,赶紧的!”
男子搓了搓苦瓜脸,“津门有个挺有钱的老头儿,爱收藏鼻烟壶,还和相关部门一起搞过鼻烟壶展。这东西,就是他的,也展览过,而且人家有收藏登记册。”
“合着是你偷的?”
“钳工的活儿我早就不干了,这几年干的都是有技术含量的。是这样,他儿子是个二世祖,我做了个局,他儿子为了平事儿,偷拿出来给我的。”
“别糊弄我!要真是这样,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买了这鼻烟壶也没什么大事儿。”
“别提了!介倒霉孩子!”男子又漏了一嘴津门腔儿,“没过几天,他晚上和一帮人玩飙车,挂了!他挂了之后,他爹才发现鼻烟壶不见了,直接就报警了!说有一件鼻烟壶被盗了。你说,他住一四合院,有一专门房间放鼻烟壶,也不想想,哪有进过人的迹象啊?”
男子咽了口唾沫,“可这老头儿不管啊!硬说被盗了,警方立了案。我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逼了!好在还没出手!这要出了手再被追查回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濮杰冷笑,“你本来也洗不清!诈骗和盗窃都是犯罪!”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是做局,但他儿子有短儿捏在我手里呢!能出来作证不是我偷的。结果他儿子这一死,我坐蜡了!所以,我才一直带着,打算过了风头,再慢慢找机会出手。”
濮杰盯着他的眼睛,“你在江州找的这机会不错啊!这个局,就是鼻烟壶一脱手,立即通知津门的人,说在江州发现了鼻烟壶?”
“不能说立即,起码得等我离开江州,我现在就是四海为家。”
“别贫。”濮杰沉吟,“这鼻烟壶也没多少道道,说穿了还是一件赃物!”
男子看了看濮杰,“我能走了吧?”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只管问。”
“你这事儿没办成,还能收他们的钱么?”
“本来是不能收的,不过我敲了他们一小笔,虽然不多,总不至于白跑。他们也怕我再去找您那朋友抖出来啊!”
濮杰心想,这个人未必都是实话,但这条线算是基本捋明白了。
男子拱了拱手,“那您多保重,我先闪了!”
“再等等!”
“啊?刚才不是最后一个问题嘛?”
第186章 看上镯子带出龙
“我是刚想起来的。www.uu234.net那个闲置的宅子在什么地方?”
男子松了口气,“这个我记得。”接着便说了。
“好,你可以走了!”
“您真是说话算话!走之前我多说一句,甭管有多少道道,我再也不愿碰上您朋友那样的人了,眼力太毒了!不管是看东西还是看人,您还真会找搭档!”
男子一边说,一边后退,退出数米后,猫着腰摆摆手,一溜烟就进了小树林没影了。
濮杰开车返回,路上给余耀打了电话。余耀等着他,也没吃饭。
随后,濮杰开车去接上余耀,“去哪吃?边吃边说吧。”
“和牛三吃吧,今儿你辛苦了,我请你。”
“你还惦记那玉镯呢?”
“知道了总不能不问吧。”
“得,反正你请客。”接着,濮杰便把自己从那男子嘴里撬出来的,告诉了余耀。
余耀听完,皱眉道,“这种人,一身泥,沾上就不好擦,刘和张也不怕引火烧身。”
“他们可能觉得,总比从江州找安全。而且这鼻烟壶的主意,是那厮临时起意提出来的。”
“我说他俩怎么这么下血本,拿出这么好的一件鼻烟壶!”
濮杰想了想,“鼻烟壶的事儿太乱,咱就别管了,震住那小子就行了。至于刘大头和张玉堂,有机会再说。”
余耀点点头。
两人到了和牛三吃,因为过了饭点儿了,店里的人不多。
那个女服务员也在,不过没穿旗袍,见了他俩,笑眯眯说道,“你们真会来,我刚下班!”
“吃了么?坐下一起吃点儿?”濮杰笑道。
“这怎么行?”女服务员摆手。
“你下班了,有什么不行的?我们请客。”濮杰说着,便走到收银柜台,对徐娘半老的老板说道,“姐姐,既然员工已经下班了,我们请她吃顿饭,谈谈她镯子的事儿,你不会不允许吧?”
老板微笑道,“当然可以了。”
“你看!”濮杰对女服务员摊摊手,“你现在是顾客,老板欢迎还来不及呢!”
女服务员又看了看老板,老板给了个肯定的眼神,又补充道,“没事儿,你下班了,愿意干啥干啥。”
三人落座,点了菜。
趁着还没上菜,女服务员直接把玉镯褪了下来,“我和男朋友商量了,可以卖给你,你先好好看看。”
余耀伸伸手,示意她放在桌子上,而后才拿起来又看了看。没错,还是那一只。
商代晚期的玉镯,玉质虽然普通,但沁色实在是漂亮。
“既然你们商量了,打算什么价儿出手?”
女服务员抿了抿嘴,“我男朋友又给我一件,你们要不要一起看看?”
“还有啊?难道是一对玉镯?”余耀心想,要是能凑成对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是玉镯,是个玉片,像条龙。也是地里挖出来的,不过这件比玉镯可显得有灵气,我男朋友一直挂脖子上戴着呢!”女服务员解释。
“噢。那你的意思是吃完了饭,找你男朋友一起看看,两件一起谈价儿?”
“现在是我戴着!”女服务员说着,从脖子上拎出挂绳,低头上摘了下来。
“你还挺会做生意!”余耀心说,这是和男朋友商量了之后,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再去找她,直接改成她戴着了。
“上次老板说你打听我呢,不过多了也没有,就这两件了。”
这姑娘很机灵,之前将玉镯递给余耀,余耀示意她放在桌子上,这次她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余耀拿起了这件还带着姑娘体温的玉件。
和田青玉,龙形佩,随型镂雕,龙头高昂,龙身卷曲,雕刻了卷云纹,龙尾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有几处地方带了金黄色的斑沁,衬着苍青的底色,更显得漂亮。
这是一件战国龙形佩,与商代晚期的玉镯对比,舒活灵动。
春秋晚期到战国时期,出现了华夏玉器的一个转折点。之前的商周玉器,凝重质朴,说难听点儿,拘谨单调。但战国成熟期的玉器,不管是造型纹饰还是工艺设计,都出现了一种新的生命力。
就以这龙形佩来说,这种腾空的气势和灵动的姿态,是之前的玉器所不具备的。随后的秦汉,特别是汉代,继承和发展了战国玉器的优点,同时进一步拔高,形成华夏玉器史上的一座高峰。
余耀看完之后,笑着对女服员说道,“你们既然商量好了想卖,没去古玩市场问问?”
“去那儿干嘛?既然你先问了,就先紧着你呗!”
这句话基本算是漏了嘴。其实她和男朋友去了,对余耀来说更有利。古玩市场里那帮人,杀价更狠,肯定往次了说,而且两三家店一进一出,其他的店都就有谱了,更不会出高价。
“那我先谢谢你了。本来我只是对你这镯子感兴趣,既然你把这青玉佩拿出来了,一起也行,你开一口价儿。”
女服务员沉吟了一下。
濮杰在一旁说道,“不用太拘着,又不是强买强卖,你开多高也不怕,大不了我们不买就是了!”
余耀冲濮杰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瞎起哄。这女服务员虽然机灵,但毕竟不是行里人,也不能欺负人家。行里的道道,不是光靠心眼儿的,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女服务员最终开口道,“我男朋友说了,要是两件一起,最少十万块。”
“要是只拿一件呢?”
“镯子六万,这个青玉佩五万。我男朋友说,这青玉佩年代应该比镯子晚。”
“你男朋友说得对,再就是他觉得青玉佩也小,对吧?”濮杰又忍不住插嘴。
女服务员嗯了一声。
余耀盘算了一下,这镯子其实没有战国青玉龙形佩贵。镯子的质地是地方玉,而龙形佩是和田玉。最重要的是工艺,战国玉器的工艺上乘,不是一个简单的玉镯能比的。
这件战国青玉龙形佩,个儿不大,青玉也比不了白玉黄玉,但行价儿也能超过二十万。
也就是说这两件加起来,三十万是值的。
十万拿下,肯定有得赚。
不过,价儿还是得讲,这并不是欺负她。
“你说的十万,就是咱们华夏的钱吧?”余耀开了口。
第187章 一句话坏了买卖
女服务员一听,不由一乐,“你还是大老板啊?做生意都用美元欧元?”
“那倒不是,你没做过古玩生意,可能不知道。顶 点 X 23 U S因为古玩没有固定的价格,所以临场变卦的啥情况都有,一看开低了,哎哟对不起,我刚才说的是美元,你这十万不就变成几十万了么?”
“明白了。就是华夏的钱,rmb。”
“你还能再让让么?”余耀接口道。
“你说了半天还要讲价啊!”女服务员撅了噘嘴。
余耀笑了笑,“合着我刚才白说了。”
“那你想出多少?”女服务员点了点桌子。
正说着,饭店里进来了两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
女子扎了个马尾,额头光洁,眼睛不大,但长得很秀气。她上身穿了件白色的薄羽绒,下身墨蓝牛仔裤配长筒靴,整个人显得挺利落。
而老者则穿了一件长风衣,戴着围巾,背头,脸盘瘦削,长眉亮眼,本来是很有派儿的一个人,但是跟在女子侧后方,显得有些恭从。
余耀坐着,正冲向门口,女服务员则是坐在他对面,背对门口方向。
“怎么不说了?”女服务员见余耀没接口,追问道。可能她对来客人习以为常了,听到其他服务员的“欢迎光临”也没太在意。
“你先把东西收起来,咱们谈价就是。”余耀把两件玉器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这是嫌价格高不想买了?”
“我没说不想买,东西摆桌上,让人看到不好。”
“噢!”女服务员这才先拿起镯子,套在了手腕上,还没等她拿战国龙形佩,女子和老者走了过来。
女子路过桌边,一边走一边似乎在琢磨什么,但她不经意间却瞥了几眼桌面,随后目光定格在龙形佩上,眼神倏然一变,“战国龙形佩?”
她的声音不大,口音像是台普,也似是不由自主低声自语,但桌边三人都听到了。余耀不由抬头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失言了。”女子连忙补了一句,接着快速向前走去。跟在后面的老者冲着余耀拱拱手,随即便又跟了上去。
余耀也不是随便瞪人的,既然这女子能这么快认出是战国龙形佩,那就应该是懂行的;既然是懂行的,那就不应该这么没规矩,人家摆在桌上,显然要交易,外人岂能随便多嘴?
果然,这女子知道自己失言了,所以连忙道歉。这也是巧了,一个饭店里,一下子遇到一件战国玉器,不管价值如何,确实会让人感到意外;加上她当时有可能正在想别的事儿,看到之后,脑子还没彻底回调。
此时,女服务员却一下子抓起了龙形佩,看向余耀,“战国比秦始皇还早吧?”
余耀心中苦笑。
这下好了,她男朋友还说玉镯比龙形佩还早,知道了龙形佩是战国的,那还不得把这两件东西当宝贝?
其实,年代久的古玩,未必价值就一定高,比如这两件东西的行价,加一起还不如才朋玺送给余耀的那块清代无双谱玉牌。
但对于不懂行的人来说,可能就会无限放大。尤其刚才那女子还带着惊讶的口气,这女服务员很机灵,估计应该不会十万脱手了。
虽然如此想着,余耀还是点点头,“是的,战国晚期,秦王嬴政一统六国之后,才自封始皇帝。”
“那这件真是战国的?”
濮杰不等余耀说话,便接了口,“美女,你没听她道歉了么?断代是很复杂的事情,哪能随便乱说?”
余耀没说话。
女服务员攥紧了手里的龙形佩,“十万你们觉得贵是吧?”
濮杰又要说话,余耀抬手挡住,“买东西,当然是越便宜越好,十万能降点儿最好;如果不能,这已经是我最高的心理价位了。”
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嗫嚅着起身,“要不我再跟男朋友商量下?那什么,你们吃着,我先走了。”
余耀又道,“没必要,就算你不卖给我,吃顿饭也没什么,不必太在意。”
“不了,你们吃吧。”女服务员说着,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她刚走,菜就一下子上了不少。可能是老板故意想等他们谈完再上。
濮杰皱了皱眉,“我本想叮当两句,再加个一万两万的,然后成交算了,你怎么这么坚决?”
“加个一万两万的,她也不会卖了!她现在心里嘀咕的,没准儿比实际价值还高。何必这么较劲?一笔生意而已,而且赚头儿也不是很大。”余耀拿起筷子,“先吃。”
“你倒淡定!事儿是这么回事儿,但都跑两趟了,有点儿可惜。”濮杰说着,不由扭头看了看后方不远处的女子和老者。
“可惜什么?上次你本来就要请我,这次我本来就要请你,而且这里的和牛确实好吃!”余耀抬手在他面前虚晃一下,“别看了,素不相识,无心之失,又道歉了,你能怎么着?还能让人赔钱啊?”余耀冷静说道,“只能怨运气不好了。”
濮杰叹口气,夹起一块和牛入嘴,转而却又道,“听她的台普口音,不会是台岛来的吧?”
“你管她哪儿来的。”
“年纪轻轻,还是个女的,眼力不错啊!”
“这倒是。”余耀点点头,“所以说啊,什么时候也不能大意,哪里都有可能卧虎藏龙。”
“那这两件玉器还能收么?”
“吃完了,我给老板留个电话,让她转告。这姑娘若是找不到买主,还有可能会打过来。”余耀一边吃一边说,“古玩行的事儿,跟她也说不清楚。卖给谁是她的自由,但我这儿,最高就是十万,不然都不够忙活的。”
“你这个逼装得非常圆润!”濮杰把津门男子的话转赠余耀之后,又道,“她要是不打呢?”
“这还用说么?不打就算了。”
两人走的时候,女子和老者还在吃,余耀也不问女服务员去哪了,也不会留名片,在纸条上留了电话,说了几句。老板笑着答应了,毕竟也算老顾客了。
余耀和濮杰刚走,女服务员就从后面出来了,老板接着拿起写了电话的纸条,“人家留电话给你了,说要是同意开始的价钱,可以随时联系他。”
女服务员却摇摇头,“他俩跑了两趟,又是打听又是留电话的,还要讲价,不卖给他们了!”
徐娘半老不是白老的,“我看哪,这俩人不歪歪,再说古玩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也不用着急决定,记下电话再想想。”
“不用了。”女服务员压低声音,又隐晦指指正在吃饭的女子和老者,“老板,我能不能卖给那两个人?”
第188章 阔叔和二小姐
老板皱了皱眉,“你非要这样,我也不好多说什么。m.www.uu234.net不过,你说的是现在?”
“我等他们吃完行吧?”
“别影响人家吃饭,别让人家有负面情绪。”
“谢谢老板。您也知道,我们俩都是外地人,收入又都不高,机会来了,能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老板心道,若不是人家提醒你,你也想不到卖啊,不过这话她没说,只是叮嘱道,“你还是小心点儿,我听说古玩行的水可深了。”
“我知道了老板。”
女服务员一直悄悄看着女子和老者吃完,喊了另一个服务员过去结账。而她,紧在另一个服务员离开之后,走了上去,“你们好,吃得还满意么?”
“挺好。”女子看了看她,“坐下说吧。”
仿佛已经料到她要过来。
“打扰了,主要是我看你对我的玉器感兴趣,所以多嘴过来问问。”
此时,旁边的老者似乎要开口,女子看他一眼,“阔叔,放心。”
被称为阔叔的老者便只是点了点头。
女子笑问女服务员,“你就在这家店工作?”
“是的,不过之前我下班了。”
“我刚才走神了,脑子里想一件战国玉器,所以失言了,希望不会给你造成什么误会和麻烦。”女子微微一笑。
女服务员转了转眼珠,“那你想不想买呢?”
“我要再看看才能决定。”
女服务员连忙又拿出了青玉龙形佩,然后拿过一张餐巾纸垫在桌子的空闲处,放下了。
女子上手查看。
“还有一只镯子。”女服务员见女子拿起了龙形佩,又把镯子放到了餐巾纸上。
女子看完龙形佩,放到镯子边上,又拿起了镯子。
等到女子放下镯子,女服务员问道,“怎么样?都是秦始皇之前的吧?”
女子听了这个说法,稍稍一愣,转而和阔叔对视一眼,阔叔面无表情,只是眼皮往下耷了耷。
“这个不重要。你想多少钱出手?”女子转而笑着问道。
女服务员咬了咬嘴唇,心说这些人怎么都这样?!
之前去古玩市场问,一个个云山雾罩的,价儿都出得奇低;刚才走的那俩男的,好像也想蒙自己;本来以为这个女子都漏嘴了,说是战国的,现在却又避之不提了!
从余耀和濮杰座位上离开之后,她跑到后面,和男朋友又是打电话商量,又是上网查,虽然网上的价格乱七八糟,但两人商量着,认定光这件战国龙形佩,就能值个三十万!
当然,他们俩其实是瞎忙活。战国龙形佩,从几万到几百万,都有可能;但东西和东西能一样么?她手里这件,行价也就是能到二十万。
至于这只商代的玉镯,他们压根就没查到价格,但因为龙形佩的缘故,都觉得起码也能值三十万吧?
“你能出多少钱?”女服务员留了个心眼儿,这次没先报价。
女子又笑了笑,很温和地问道,“这两件玉器,你怎么来的?”
“你们买东西,都得这么问吗?”女子现在警惕性变高了,本来对余耀随口就说的事儿,这会儿知道反问了。
女子倒是挺有耐心,“要是来路不正,我怎么能买呢?”
“噢,是我男朋友家的,好多年了,放心吧,没问题。”女服务员接着追问,“你到底能出多少钱?”
“我可以出个最高价,两件一起,十万。”
女服务员一愣,心说她来的时候,没听到我们谈价儿啊!怎么出得这么准?
“你说的是rmb?”
“是的。我想,应该比刚才的两个人要高。”
“这个价儿太低了!”女服务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此时,女子身边的老者咳嗽一声,“我们该走了。”
女子嗯了一声,又对女服务员说道,“这个价格,就酱,我不会变了。可以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说罢,女子竟抬腕看了看表。
女服务员目光顺过去,心说这块女表可真别致,虽然款式很简单,表壳和表带都是银色金属,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不知道,银色金属其实是铂金。这块卡地亚女士腕表,比这两件玉器加起来还贵。
女服务员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三分钟时间到了,怎么样?”女子问道。
“你报得太低了,十万连一件都不够啊!”
女子似笑非笑,利索起身,“谢谢,再见。”
说罢,起身就走,阔叔则跟在了后面。
“可你报得真是太低了!”女服务员在后面喊了一句,女子和老者却连头都没回。
女服务员颓然半晌,随后恨声道,“都想骗我!”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妮儿,你得这么想,这两件玉器,饿了能当饭吃吗?它不是必需品,和那些名包名表一样,是奢侈品啊!大部分人买不起,所以注定不好卖;你又没有路子,不给人家留出利润空间,人家哪能收啊?”
“可他们出得都太低了!”
老板和蔼一笑,“粮食布匹十分利,中药当铺百分利,古玩字画千分利,而且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觉得一开始那两个男的算是厚道人,这女子和老头儿却更像商人。”
“这两拨人我都不卖了!”
“一开始十万你都觉得欢天喜地的,结果,唉。”老板心道,人心真是没法揣摩,“这样,我建议你缓一缓,先不着急,弄清楚了再说。”
女服务员忽而抬头,“老板,您能帮我打听下么?”
“我试试吧,可不保准。”老板微露苦笑,心说这样的东西,哪能这么轻易就找到真懂行的?说对说错、说高说低的,不都是麻烦?
此时,女子和老者却已经回到了一处国际连锁五星级酒店。
老者没有先回自己房间,而是跟着女子到了她的套房客厅,关门之后开口道,“二小姐,我们这次来江州,是为了明天的东西,老爷交待了,可不能生事啊!”
“阔叔,我有分寸。”
“你虽然是无心之言,却可能就此得罪了那两个男的。那个高大一些卷发的,是个练家子;那个文弱一些的,看似普通,但眼神太犀利了,也绝不是普通人。”
第189章 一组天珠
女子轻笑,“阔叔,你怕了?”
阔叔却一本正经,“我高连阔这条命是老爷给的,怎么都无所谓,但二小姐万一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和老爷交待”
女子学着阔叔的样儿,“我谭心宁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也不会出事儿的!所以阔叔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阔叔无奈摇头,“二小姐你早些休息吧。www.uu234.net”
谭心宁送到门口,回身关门,眼神斜上四十五度,“眼神犀利?不就是瞪眼嘛?”
第二天,余耀早早来到了拍卖现场,上午的杂项场,有他两件东西,一件王玉兰款赵公明铜像,一件金胎掐丝珐琅箸瓶。
这两件东西,赵公明铜像起拍价一百万,却设置了两百万的保留价。也就是说,拍不到两百万,铜像算流拍,会重回余耀手中。
明代王玉兰款铜像拍卖纪录,最高那一件,到过四百万。
不过,这一件显然不如那一件,余耀预估在两百万到三百万。但,起拍价和保留价之间,不能差太多;同时,如果起拍价定太高,竞价效果自然会打折扣。
余耀是捡漏儿来的,而且这铜像超过两百万就算合理,便也同意了。
箸瓶起拍价也是一百万,不过没有设置保留价,因为这是炉瓶三事中的一件,而且不带款儿;若不是金胎,怕是百万也难出手。一百万的起拍价,足矣。
就在进入拍场的时候,不经意间,余耀忽而看到了谭心宁和阔叔。
这不是昨晚饭店里那俩人么?
恰在此时,谭心宁也看到了他,不由微微一愣。
这时候,阔叔却凑上前来,满面笑容,“小兄弟,又见面了。昨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谁都有个走神儿的时候,还望你别介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余耀也笑笑,“理解,过去了就过去了。”
“小兄弟豁达,先请。”
余耀也不客气,“谢谢。”便先进入了拍场。
他这次主要是看自己的东西拍成什么样儿,也没打算出手,所以还是选择了最后一排。而谭心宁和阔叔,则坐到了第二排。
拍卖开始,余耀没有见到谢治豪。
金胎掐丝珐琅箸瓶是第三件上拍,竞价的不多,成交价也不高,只比起拍价多了二十五万,一百二十五万成交。
余耀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这价儿算是正常。
王玉兰款赵公明铜像则是在中间位置,竞价情况真是出乎余耀的预料,一路飙到了三百万,还有三四个人在竞争。
其中有两个,看打扮,有点儿暴发户的感觉。
余耀心说,这哪是冲着明代铜器大师王玉兰的手艺啊?这分明是冲着赵公明这个财神!
最后落槌,三百八十万!
余耀晃了晃脖子,很满意。
一路看下来,余耀并未出手。他之前已经详细看了拍卖图录,也确实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杂项场的东西,种类比较多,一开始人很多,慢慢地越来越少,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某一两样东西来的,而且懂这个也未必懂那个。
到了倒数第三件拍品,余耀在后面看到,昨晚在饭店碰到那俩人,谭心宁和阔叔还在。而之前,他们一直没出手。
倒数第三件拍品,是压轴前的拍品,也是很重要的。
这是一组天珠。
两颗差不多大小的三眼天珠,直径在一厘米左右,长度在三厘米左右;一颗大的九眼天珠,直径一厘米半,长六厘米。
三颗天珠,还被配了琉璃隔珠,编了绳穿到一起,做成了挂饰。货主显然是经过琢磨的。
这一组天珠,余耀预展的时候注意到了,因为摆放的位置比较显眼。但他对天珠不感兴趣,并没有上前细看。
天珠这东西,是比较复杂的,主要产生在藏地及周边。
7世纪以前有过法螺天珠和九眼石页岩天珠,但基本见不到了。如今市面上主流认定的品级最高的天珠,是至纯天珠。
千年才能称至纯。
至纯天珠的材料,是藏区老矿玛瑙玉髓,然后用天然的草药颜料制成的药水镶蚀,在珠体上形成图案,还得经过火烧才能最终完成。
这种古法,据说已经失传了。失传年份说法不一,不少人认为最晚清代就断了。
天珠本来也可以归到玉器场里面,但推究一下,其实材质普通,又没什么雕刻工艺。更多的,其实是历史和宗教意义。所以,归到杂项里,也说得过去。
在青铜器没有独立出去的时候,和其他铜器一样,也是归到杂项里的。
大屏幕上出现的图像很详细,但注解却很简单,只说天珠一组,三眼天珠两颗,九眼天珠一颗,再就是尺寸;其他再无介绍。
这一组天珠颗颗都很完整,若是到代的至纯天珠,市面上是能炒过千万的东西。
但是拍卖行不注明,也是有道理的。
因为即便是至纯天珠,也并不像其他能定性的古玩一样。比如,一件乾隆官窑摆出来,是真是假,可以有公论。但至纯天珠不一样,有些方面相对模糊,就拿年份来说,千年算至纯,那九百年、八百年算不算?
还有一些流传下来的小几百年的天珠,也用了藏区老矿料,也采取了古法,如果这些全部到位,区别就只剩下磨损和包浆。但即便是千年至纯天珠,如果传世的过程中盘摸得少,磨损和包浆一样不够。
其实,不要说千年至纯天珠,即便是有个小几百年年份的,也都很少了。不然至纯天珠也不会炒到这么高的价格。
而现在市面儿上的一些所谓至纯天珠,充斥大量清代到民国的高仿品,甚至现代高仿品。只要当至纯蒙出一件,那就能赚笔大的。
还有的藏家,退而求其次,收藏的是清代的料器天珠,这种天珠的材质不是玛瑙玉髓,而是用五金藏药等成分混合制成,为增加重量,有的还加了铅胎。
这种天珠,量相对大,因为清代重视藏传佛教,至纯天珠的古法又失传了,所以制造出这种料器天珠用以庙供。
天和拍卖杂项场的这一组天珠,因为余耀没在预展上端详,现在光看大屏幕是看不透的,也不知道是真正的至纯,还是年份略浅。但感觉上,应该不是清代以后的高仿。
起拍价三百六十万。
第190章 天珠落定,留意镇纸
剩下的所有人,似乎都对这组天珠极为关注。www.uu234.net
谭心宁和阔叔还侧首耳语交流了几句。
余耀微微摇头。他心里清楚,很多人竞拍天珠,其实和竞拍赵公明铜像一个道理。
请财神,是为了求发财的心理;请天珠,是看重佛教加持,求护佑保平安。着眼重点,并不在古董的价值上。
求护佑保平安,祈福求吉,这是大众心理,没问题。但如今很多人在外物上不断加码,却忽视了内心的修炼和日常的作为。
正所谓:心内不明何必点灯,不孝顺父母你念的什么经?
开拍后,不出余耀所料,竞价很是激烈,几个来回就超过了五百万。
余耀心想这怕是会比压轴拍品的落槌价儿还要高。拍卖行不把这组天珠作为压轴拍品,估计也是不能完全认定是至纯,不然就当成压轴了,而且起拍价还能更高。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成了杂项场拍卖的热门。
最后一路到了八百万,竞拍的人才少了。冲到九百万,就剩两个人了。
此时,谭心宁倏然举牌。
一千万!
余耀心想,原来他们来,是为了这组天珠,而且志在必得。
最后,只剩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和谭心宁竞拍。这个男子余耀没见过,气质比较奶油,看着也不像是古玩圈的人。也没有什么竞拍技巧,谭心宁加到一千万之后,他也跟着加了一百万,到了一千一百万。
这时候,谭心宁开始和他磨,不不管他加多少,都只跟十万,而且出价很慢,都是拍卖师喊出“第一次”的时候才加。
到了一千三百万,男子竟然一下子加了两百万,到了一千五百万。
谭心宁还是只加十万,一千五百一十万。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加到了一千五百八十万。
这次谭心宁加了二十万,凑整一千六百万。
最终,男子在拍卖师喊出“第三次”的时候,居然一下子扔掉号牌,离席而去!
谭心宁面露不屑,众人纷纷侧目。
一千六百万,这组天珠尘埃落定。
“想不到她这么有钱!”余耀心说,她能一下子断代龙形佩,眼力不错;看起来,像是好东西见多了。基础打下,再有钱堆出来,眼力自然能提升得快。
中拍天珠之后,谭心宁和阔叔并没有离去。但是,不少人却也就此走了。这时候,拍卖厅里,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拍卖师脸上有些尴尬,压轴拍品还没上呢!杂项场拍几件走几个,天珠拍完,更是走得多。但没办法,拍卖还得继续。
压轴拍品是一件铜鎏金多宝神兽香薰。
香薰的主体是铜胎鎏金,神兽昂首张嘴,霸气十足;神兽背上开薰瓶的口,胎体工艺十分精巧。
同时,兽神镶嵌了各种玉石宝石,有红玛瑙、绿松石、青金石、白玉、碧玉、蓝宝、碧玺等等,显现一身珠光宝气。
这香薰大开门。余耀只看图片,甚至不用看款儿,就知道是乾隆朝的宫廷香薰。
用它作为压轴拍品,确实够分量。
熏香在华夏的历史很久了,香具也是林林总总,比如汉代著名的博山炉。香薰最早的时候,一般是青铜的,主要是实用器。汉代以后,香薰香炉也逐渐在实用器上多了观赏器和陈设器的功能。
清代是香薰制作的大繁荣期,故宫的大殿、书房、寝宫,都有香薰陈设。
兽形香薰是香薰中的一个典型而重要的分类,比如麒麟、狻猊等等,体内熏香,香烟从口中飘出,神兽献瑞,意头吉祥。
这件铜鎏金多宝神兽香薰,起拍价比那组天珠要高,五百万。
余耀想了想,这件香薰,市面价格能到七八百万,起拍价儿这么高,估计也和没有设置保留价有关系。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虽然剩下的人不到十个,但还是有四五个人参与了竞价。
只是远不如天珠激烈。最后的成交价也没超出余耀的想法,到了八百万,有人多加了十万之后,八百一十万成交。
这只是那组天珠的成交价的一半多一点儿。
这件神兽香薰落槌之后,又走了一些人,最后,只剩下四个人。
余耀一个,谭心宁和阔叔两个。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发型齐整,胡子也刮得很干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人好像一直没出过手,更像个看客。
不过,他的目光好像在不时留意着谭心宁和阔叔。
最后一件拍品,是一件紫檀的古琴造型的镇纸。
镇纸是写字作画的时候,用来压纸的重物,也可以反过来,叫纸镇。开始镇纸的形状并不规则,后来因为多是长条形,又多了一个称呼,叫镇尺。
镇纸和臂搁类似,都是笔墨纸砚之外的文房用品,也都利于把玩。
这件紫檀古琴镇纸,是清晚期,甚至民国初期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放到家具木器场里面,一来是文房实用器,二来上面还有嵌铜的工艺。
这件镇纸体量偏小,二十四厘米长,最宽处五厘米,是一块紫檀木料做成了古琴的造型,底面自然是平的,朝上一面略有弧度,上面以铜丝镶嵌出七弦,琴弦外侧,还以圆铜片镶嵌出九个音徽(琴上供按弦时识音的标志)。
这件紫檀古琴镇纸起拍价是三万。
同时没有设置保留价。
实际上,也没有必要设置保留价了,因为这件镇纸没有款儿,只能大抵判断出是清末民初的东西,主要是是料子上的和常规工艺的价钱。
市场价,也就在三万到五万之间。
开拍之后,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依然气定神闲,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而谭心宁和阔叔似乎低声交流了两句,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余耀翻看拍卖图录的时候,对这件紫檀古琴镇纸只是匆匆一瞥,也没太当回事儿。
现在,大屏幕上的图像很清晰,余耀留意了一下,却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一点!
因为他看拍卖图录,只扫了名称和正面主图,不曾留意小幅局部图。但在大屏幕上,局部图也都被放大了。
第191章 拿下镇纸,又遇蹊跷
这件古琴镇纸琴头一端的小侧面上,也镶嵌了铜丝。
是个简单而又怪异的图案。
不规则的形象,大致接近三角形,好似随便崩落下来的小石块。当然,这图案是平面的。
这很令人费解。要说琴头一端的小侧面,镶嵌铜丝也很正常,比如可以是落款字铭什么的,也可以是和古琴有关的图案,甚至简单弄个圆形方形作为装饰也没什么。
但弄这么个图案,就太不正常了。哪怕是不规则,好歹写意一点儿,美观一点儿,但这图案,看着太随意,也不好看。
余耀百思不得其解。
拍卖师却已经喊出了“第二次”。
拿下再说,哪怕没什么含义,也不算亏。
余耀如此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地举牌,“应价!”
应价而不加价,是因为这件没有设置保留价,完全可以起拍价成交。
拍卖师不经意地露出一丝苦笑,心说一共就剩四个人了,另外三个似乎都不感兴趣,看来就是起拍价成交了。
余耀应价之后,谭心宁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阔叔则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别乱看人家。
最终,这件紫檀古琴镇纸余耀中拍。
余耀恍惚了一下子。虽说起拍价拿下,大不了再卖出去,这东西在市场上,三万算是偏低的价格;但为了这么个不规则的图案,折腾一下子,似乎是有点冲动了。
杂项场拍卖结束,拍卖师对着四人笑了笑,“几位可真捧我的场啊!”
余耀、谭心宁和阔叔都是起身离去,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却好似还不急,等三人走到门口,这才起身。
余耀直接往结算处走去,谭心宁和阔叔也跟着过去了。中年人没拍东西,却在结算处的门外闲站,不知道想干什么。
结算处居然拍起了队,好在余耀也没什么事儿,便这么等着。
谭心宁就站在他身后,忽而开了口,“你好,拍卖前来不及说,昨晚的事儿不好意思了。”
余耀扭头,“和我说话?”
“是啊,正式跟你道个歉。”
余耀指了指谭心宁身后的阔叔,“你们一起的,他已经道过歉了。”
阔叔迎接余耀的目光,微笑不语。
“我该亲自说的,是我走神了,不然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个服务员后来又找我,我也没买她的东西。”
“你买不买都无所谓。生意是做不完的,多一笔少一笔的。”
余耀说完,便转过身去。他不想和她有过多交流,主要不在于她,而在于跟着她那个老者,虽然说话很客气,但是总觉得眼神背后藏着什么,让人很不舒服。
长队漫漫,谭心宁却好似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对了,为什么要拍那件镇纸?”
余耀只得又微微侧首,“喜欢,就和你拍天珠一样。”
谭心宁嘟囔了一句,“不会是因为便宜吧?可也不算什么漏儿”
此时,阔叔咳嗽一声,轻拍她的肩膀,谭心宁停了口,余耀也便扭回头不再说话。
余耀交了款领了凭单,接着就去取了这件紫檀镇纸。
走到场馆大门口,恰好碰上了沈歌。沈歌一脸轻松的样子,拍卖马上就要结束了,只剩下午最后一场扇面专场,没她什么事儿了。
“又拍东西了?”沈歌指了指余耀手里的袋子。
“嗯。”
“什么?”
“一件紫檀古琴镇纸,嵌铜,起拍价。”
“起拍价也不是漏儿吧?你不是只想捡漏么?”
“这件是喜欢而已。”
“你挺奇怪的,拍了一件竹臂搁,又拍了一件镇纸,想练书法是怎么的?”
“你瞎寻思什么?碰巧了。”
“对了,说起碰巧,这两件还有个共同点,一个包银,一个嵌铜,都附带金属。”
“你还上瘾了!”
沈歌撇撇嘴,“瞅你不耐烦的样儿,本来还想捎你一程。”
“哪有不耐烦?这个好,先谢谢了!我正好有事儿问你。”
“你在门口等我会儿,我车停在后院停车场了,直接开过来。”沈歌说完便走了。
余耀说想问沈歌,是想通过她悄悄了解下这紫檀镇纸的货主是谁。这其实是违规的,不过余耀既然拍下了,就算是一时冲动,也想彻底弄清楚。只要两人都守口,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沈歌走后,余耀便到了台阶下的一侧石台边上等着。
沈歌还没开车过来,却看到谭心宁和阔叔一起下来了,而他们身边,居然还有那个等到最后的中年人。
余耀下意识地闪身往石台后躲了躲,那个中年人此时似乎说了句“最好的,比这组强”。但他声音低,听得不是很清楚真切。
三人并没有注意到余耀,一起往另一侧走去,似乎也是后院的方向。
不一会儿,沈歌开车来了,余耀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你过来的时候,看到两男一女三个人走过去了吗?”
“好像是,我开过来,从我车边走过去。很多人在后院停车,怎么了?”
“其中两个是一起的,拍了一组天珠,一千六百万落槌。”
沈歌应道,“噢!那组天珠我看过,天珠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差点儿事儿。”
“差哪儿?”
“都跟你说了不懂了,怎么能说出差哪儿?”
“你的意思不像是至纯?”
“当时,鉴定组专家有五个人,只有一个觉得是至纯,有三个都觉得是六七百年的小年份,还有一个说拿不准。所以才没标注至纯。结果,拍出的价儿和至纯也没啥大差别了。”
余耀皱了皱眉,“我听你这意思,好像连小年份都不够?”
“我这是和你私下说而已,我又不懂天珠,只是老东西看多了,有隐约的感觉罢了。”
余耀知道她也说不清楚,沉吟道,“我要是预展好好看看就好了。”
“你干嘛?你又不认识中拍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刚才不是三个人么?那个老者和那个女的是一起的,那个穿西装的中年人一直在杂项场,什么东西也没拍,结果一直耗到拍卖结束。他好像本来不认识中拍那俩,但现在却又攀谈上了。”
沈歌愣了愣,“你怎么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第192章 顶级高仿代名词
“好吧。”余耀清了清嗓子,“你看,有没有可能,那个中年人是天珠的货主,他手里还有货,这次来就是为了盯准中拍者,然后私下联系,继续出货。目标受众嘛,更容易成交。而且,这两个人,并不排斥,可能是要去看货的。”
“现在我听明白了。不过你好像是在多管闲事啊!”
“算是吧。不过我忘了说一点,这女子和老者是台岛来的。”
沈歌反应倒是不慢,“你的意思,可能和‘老台湾’有关?”
“老台湾”是个固定的说法,不是说华夏台岛及海湾的老人或者老住民,是说一种高仿天珠。
大约在上个世纪中后期,有一些台岛的学者和工匠,痴迷至纯天珠,买进顶级的藏区老矿玛瑙玉髓,疯狂地开始实验和仿制,最终成功地制造了一批高仿至纯天珠。
这一批天珠的数量不太好统计,但是质量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因为这些人都对至纯天珠有深入研究,而且不惜工本,不管是镶蚀和火烧工艺,还是成形后做旧,都可以说能够以假乱真。
高仿成功之后,最早的第一批“至纯天珠”,就被称为“老台湾”。后来,这个手艺在台岛延续,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怎么也赶不上第一批了!
或许是掌握核心技术的人收手或不在了,或许是再也找不到上佳的老矿料了。
所以,台岛的高仿至纯天珠,有“老台湾”和“台湾高仿”之分,除了第一批,后续的都被成为“台湾高仿”。
更要命的是,这批“老台湾”,有不少流入了藏区,被很多崇尚至纯天珠的藏民长期盘戴,几十年过去了,包浆更为逼真。而后又被人收走,再度流入市场。
“老台湾”这个固定称呼,不仅成了现代顶级高仿至纯天珠的代名词,而且也成了被高仿的对象,想想挺有意思。
有些后期的“台湾高仿”,也被某些商家喊成“老台湾”来卖。
但实际上,真正的“老台湾”,除了顶尖高手,是很难识别的;若是出手,往往是当成千年至纯天珠来卖。
余耀捻了捻手指,“如果这一组天珠是真货,如果年份逼近,也是可以作为标本的。”
沈歌想了想,“‘老台湾’的技术,似乎也断篇儿了。如果断篇儿是因为人没了或者找不到合适的老矿料,那找到标本也不行啊?而且,若是以这个价钱收集标本,又不止这一组,那代价太大了!”
“代价大不大,要看收获有多大。老矿料是个问题,但如果他们恰好收集到了一批合适的老矿料呢?当年的核心工匠可能也不在了,所以,他们要组织人手,重新恢复技术,才需要收集标本。一旦恢复仿制成功,如今的天珠,可是比以往都要热,利润之大,可想而知!”
“而且要收集的标本需要有一定跨度?”
“对。我猜,他们手里,肯定有千年至纯天珠,这个是个基础;他们又来自台岛,‘老台湾’也不会缺。所以差的是中间阶段,也就是几百年这种年份的天珠,要想做成顶尖高仿,这种过渡性标本也需要。这一组就有可能是几百年的小年份。而货主手里的保留的,不知什么成色,他们也需要去看看。”
“即便你分析得对,怎么会派一个年轻女子作为主导前来?”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是主导?”余耀故意问道。
“我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那个老者在女子侧后方,神情和步态都是以女子为先。”
“你可以啊!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不要小看那个女子,我之前在饭店遇到过她,她只瞥了几眼,就能断代一件战国青玉龙形佩,眼力确实了得。”
沈歌突然皱了皱眉,“我说呢,人家做不做高仿,又不能影响到你!你是觉得那女的长得不错,才开始瞎寻思的吧?”
余耀哭笑不得,“目前看,是影响不到我,但人在古玩行,对一些动向自然会留心。而且从长远来看,也会对天珠市场和价格造成影响,若是我以后遇上天珠生意呢?”
“呵呵。”沈歌正好在路边停车,“你到了。”
“哎?对了!我的事儿倒忘了说了,你能悄悄帮我查下,这件紫檀古琴镇纸的货主么?”
“不能,因为这是违规的!”
“我又不往外说,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
“这可不好说,没准儿见了哪个好看的女的,一时骚浪贱,什么都突突了。”
余耀摸着鼻子咳嗽了一声,“这个台岛来的女的,本来长得算是不错的。但是这人啊,就怕比,和你一比,立马就成了无盐了。”
“无盐?”
“无盐你都不知道?无盐是个地名,但因为齐宣王后钟离春是无盐人,而且她长得奇丑无比,就代指丑女。”
沈歌脸色稍缓,“原来是这个无盐啊,一时没对上。别乱比喻!钟离春是丑而有德。”
“哎?”余耀转了话题,“你之前不说要请我吃饭么?”
“再说吧,今天本姑娘没心情,下车吧。”
“别忘了帮我查查啊!”余耀下了车,俯身车窗,“有心情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也挺忙的。”
“忙你个头!”沈歌的车子接着便开走了。
余耀耸耸肩,拐进老街,却显得很轻松,嘴里还不由自主哼起了歌儿:
为梦想灼伤了自己
也不要平庸的喘息
我要的并不在这里
你给的答案没意义
此刻我怎么可以输给你
所以我每一个都选c
回到格古斋,余耀关上店门,坐到柜台后,将这件紫檀镇纸拿了出来。
紫檀料子还是不错的,牛毛纹很细密,包浆也不错,紫黑滑腻。而且,将镇纸做成古琴形状,别有意趣。
不过,余耀的重点,还是那个铜丝嵌出的不规则图案。
用手摸摸,平滑无阻感,他甚至还用指甲抠了抠,很紧密。
余耀又拿起了放大镜,这铜丝和表面镶嵌琴弦的铜丝一样,没什么特别。
不过,通过放大镜,还是发现了问题,不是铜丝的问题。
第193章 麻烦
而是铜丝中间木料的问题。www.uu234.net
余耀发现,铜丝组成不规则图形里面的紫檀木料,木纹和周边似乎有点儿错位!
虽然很细微,而且因为有了包浆更难识别,可毕竟是在放大镜下,而且余耀的眼力非同寻常,对于修补过的、不自然的东西格外在意。
如果只是镶嵌铜丝,虽然也要刻出细槽,中间这块木料和周边木料的木纹肯定是要中断的,但间隔铜丝之后,还是可以看出自然的连续感的。
但是现在,却有细微的不自然的错位感。
也就是说,这块木料,很可能是被挖下来,又安上的。重新安上必然会有缝隙,嵌入铜丝就会更熨帖。
“这里面难道藏有东西?”
余耀想了想,老物件里内有乾坤,暗藏他物,并不稀奇,俗称肚憋油。只是,为什么要弄这么个不规则形状呢?弄个圆形方形,而后镶嵌成印章名款,岂不是更好看也更隐蔽?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余耀就想不通,现在也暂且放下了,因为他准备撬开看看。
不过,这个念头出现后,多少也有点儿犹豫。
想撬开,肯定会对铜丝以及木料造成缺损,很难再补回原型了。
这毕竟是一件有包浆的老物件。
也毕竟花了三万多块,除了拍下的三万,还有手续费呢。
万一没藏东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余耀心一横,咱也作一次!反正最近进账了不少钱,而且确实有藏东西的可能性,毕竟还是有赢面的!
说干就干。
店里有小工具箱。他先用刻刀在一处铜丝周围划出缝隙,紫檀比较硬,又得尽量小心,这活儿也挺累。
而后,又用平口螺丝刀扩大缝隙,松动铜丝,最后能下尖嘴钳了,便捏住往外拔。
有一处地方拔出一部分,那就好说了。同时,他这也才发现,表面看是铜丝,其实是铜片。
就这么一点点地鼓捣,最后终于将这块围成不规则形状的铜片完整拔了出来,有个一厘米多宽,在紫檀表面露出来的,其实只是铜片的边棱而已。
这也所幸铜的韧性还可以,要不然发生断裂,还得多费不少工夫。
铜片拔出的同时,中间这块木料接着就被带了出来。
余耀看明白了,这块木料,其实是一小块厚木片,朝外的一面平整光滑;而边缘光滑却不规则,朝里的一面既不光滑也不规则;木片边缘的厚度和铜片的宽度一样,中间不规则部分的厚度稍大。
这应该就是从原木料上抠下来的,打磨边缘之后嵌入铜片,里侧就是随型,打磨都没有。
此时,这件紫檀古琴镇纸的一端,露出了一个浅洞。
余耀异常失望。
因为这个浅洞,“洞底”还是紫檀木料。
也就是说,当初进行的工艺,就是切割并抠下一块厚木片,然后又安上了;只不过多了打磨边缘并嵌入的铜片这一步。
“这人有病啊!”
余耀放下工具,看着这个浅洞,一时间有点儿抓狂的感觉。
厚木片的一部分边缘连带一部分浅洞边缘,已经有所缺损,铜片也歪扭变形了,恢复原样是不可能了。想修复,只能再度打磨缺损的边缘,然后换更厚的铜片嵌上。
但这样一看就动过手脚的,三万是值不了了。
余耀往后拉了拉椅子,点了一支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对!看这件镇纸的工艺,绝非庸手所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闲得啊?随意挖一块木片下来,然后镶嵌铜丝补上?
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这个不规则的形状,为什么要先刻画这么个形状,然后再把木片抠下来?
他想表达什么?
但这个形状太随意了,随意得就像自然产生的,很难有什么联想。
余耀灭了烟,不甘心地又拿起古琴镇纸,大力上下晃动,里面也没有藏东西的感觉。
他转而又拿起了放大镜,对着那个浅洞再度仔细观察。就是木料,还是没什么发现。
再看镇纸底面,平整光滑,也没有任何端倪。
最后,余耀将镇纸平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嵌入的铜丝七琴弦和铜片九音徽,也很正常。
余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儿。
随后,他找出了一个大一些的锦盒,将镇纸,木片,铜片先放进去,然后将锦盒放进柜台下的柜子里,起身走到门口,开了店门。
冷风吹进,烦躁情绪舒缓了一些。
余耀又点了一支烟,重新开始梳理这件事儿。
首先确认一点,制作古琴镇纸的人,审美水平不低,镶嵌不规则形状的工艺也很细致,绝对不会是随便处理的。
就算原先的木料有裂痕,也没必要抠下来,直接修整缝隙,嵌入铜丝即可;而且紫檀这种木料的裂痕,不可能出现这样不符合纹理规则的一圈,修整和嵌铜,完全可以做出更美观的图形。
在这个基础上,那就可以认定,这件古琴镇纸上加了这一手,必是有所指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图形代表什么,但抠下再安上,很大一种可能,应该是暗指藏了东西!
如果是暗藏东西,也有两种可能,一种,就在这古琴里面!另一种,虽然不在古琴里面,但暗藏东西的物件或者地点,和这件古琴镇纸有关联。
如果就在古琴镇纸里面,表面又看不出端倪,那好像只能一点点破开一探究竟了
如果只是有关联,就更麻烦了。因为这是清末民初的东西,一百多年过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先打听下货主知道点儿什么。
麻烦。
余耀决定等等。先从货主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后根据结果,再决定如何处理这件镇纸。
要不要彻底破开镇纸,是最后的抉择。
两难。
如果一无所获,镇纸又毁了,那三万块就打了水漂!
也可以选择不破开,将浅洞修补好出手,尽量减少损失。但这样,余耀就太不甘心了!
结果,根本就没等多久,余耀一支烟刚抽完,沈歌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运气不错。这件紫檀镇纸,是和我关系特别好的一个鉴定师的朋友拿来上拍的。”
“噢?多谢多谢!他是怎么来的?”
第194章 西湖十景
“她说,她这朋友,是她闺蜜的老公,算是个玩家吧。顶 点 X 23 U S五年前,东江省文物商店开过一次仓,卖了一批清末民初的小玩意儿;这件镇纸,就是那时候买的,花了一万多。今年手头有点儿紧,就找她拿来上拍了。”
余耀一听,“也就是说,货主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说你打听这么细干什么?知道是文物商店开仓放的,来源够详细了!”
“就是好奇。”
“你好奇面儿还挺广啊!”
“总之谢谢你。”
“别谢了。我正好有事儿找你帮忙,你以为白帮你问啊?”
“我说你这么积极!”
“这事儿是帮你问了之后才摊上的!”沈歌接着说道,“不过,也算是我揽了个事儿。”
余耀点头,“明白了,你那个女同事,帮你问了这事儿之后,又问了你一件事儿,然后你觉得我能帮忙。”
“是这么回事儿。你不是什么都懂一点儿么?懂墨吧?”
“她收的?”
“是她一个客户的。她不是在文房杂项部么?那个客户看秋拍挺火,想把一组墨锭拿到明年春拍上来。”
“一组?听着像好东西啊!”
“那我当你答应了?”
“东西现在在哪里?”
“在拍卖行,客户刚走。先走留存鉴定程序,回头再定能不能接拍。你要现在能来最好,还没入库。”
余耀皱了皱眉,“你们既然有专家组,怎么老想找外人看?”
沈歌叹口气,“我们这边,懂墨的就一个老专家,昨天心脏病犯了,住院了。”
“他是要上明年春拍,还早呢,等等就是了。”
“那个客户对这组墨挺重视,就给了三天时间,还说本来想送到国际的大拍卖行呢。”
“好家伙,我这算是雪中送炭啊!这么大个拍卖行,找不到个看古墨的人了?”
沈歌顿了顿,“这不是一下子先想到你了嘛!客户的拍卖价打算定挺高,除了你,还得再找人看。”
“好吧。投桃报李,既然是帮着问镇纸来源的正主儿,我就走一趟吧,等着我。”
余耀挂了电话,想了想,接着给杨四海打了个电话。
“小余?”杨四海好像愣了愣,“怎么,中谷神花那边有什么消息?”
“算是有,也算是没有。我和她在谢治豪的张罗下吃了一次饭,她没漏什么口风,反而想从我这里打听太颠方鼎的消息。估计她会去趟省博,看看影像资料,别的也没什么了。”
“我最近一直没联系你,是因为千贺美术馆那边通知要把会晤推迟到年后,说是他们老馆长最近身体欠佳,要休养一段时间。”
这事儿,余耀从濮杰那里听到信儿了,“急火火发函是他们,推迟也是他们,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个我们已经派人去倭国查了,最主要的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太颠方鼎’。不过,推迟对这边来说不算坏事儿,可以准备得更周详。”
杨四海说完,一想既然没什么特别消息,却又给自己打电话,便又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是有点儿小事儿想让您帮个忙。”
“不用客气,只要不违反纪律。”
“是这样,五年前,东江省文物商店开过一次仓,放了一批清末民初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件紫檀古琴镇纸,琴弦和音徽嵌铜。我想让您帮着问问,这件镇纸的来源。”
“怎么,现在在你手里?文物商店开仓的东西,完全合法;即便后续再有问题,也会议定价格收回,不用有什么顾虑。”
“我不是有顾虑,小玩意儿一般也不会出问题。只是镇纸没款儿,我想知道来源,是想看看经手过什么人,文房里的东西,咱玩儿也玩儿个道道出来嘛。”
杨四海笑了笑,“好吧,我记下了,小事一桩。”
和杨四海结束通话之后,余耀才出门打车,去往天和拍卖行。
沈歌的这个女同事,是文房杂项部的鉴定师,最擅长象牙蜜蜡珠串什么的,对墨只能说粗通。
这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身体微胖,不过收拾得很干练,长得略有些男人气,腕上戴着一串老蜜蜡加老料器佛头的珠子,也是大颗的。
许是沈歌没详细介绍,这个女同事没想到余耀这么年轻,当时有点儿愣神儿,但很快恢复,“辛苦了,小余老师。我叫李彤。”
“客气。李老师,当我抛砖引玉吧,说得对不对的,有点儿用就行。”余耀看出她有些失望,便这般应道。
“彤姐,别看他年轻,我对你说的,都是真事儿,在江州古玩行里,现在名头可不小了!”
“哎?你俩可别误会啊,我只是惊讶,因为没想到是个年轻英俊的小哥哥,可没有质疑啊!”李彤连忙解释。
三人来到了鉴定室,李彤将一个不小的布袋放到桌上,打开,拿出了一个提盒。
这是个大漆木盒。
提手做成了如意状,盒身漆黑油亮,盒面提手两侧,是描金云龙,四边嵌了象牙回纹。竖面盒体下部,环绕一圈海水纹,也描了金。
余耀没上手,仔细看了几眼,便淡淡开口道,“这是乾隆宫廷御墨盒。”
李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这时候的眼神,才是真正的惊讶。沈歌早知道余耀的眼力,笑了笑,“那就打开看看吧!”
这大漆的东西,一般里面不会有太好的木料,因为太好的木料不用上漆。但是清代宫廷的御墨用盒,一般是大漆描金,这是为了讲究个配套,因为墨锭表面也是有如黑漆,而且也常常描金。
余耀点点头,却伸手示意让李彤开盒。
提盒顶盖拿下之后,露出了里面的格子,都是一般大小的上下长方形,两排,一共十个格子,明黄黄的老绫子里衬。两边稍宽的格子边棱上,还各竖刻了几个小字。
右边刻:歙墨西湖十景。
左边刻:南书房恭承。
这御墨提盒,余耀早就看明白了,这两行刻字,不过是辅证而已。他依然没有上手,而是先俯视这十块墨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