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御制鼻烟壶
“怎么是安慰你呢?”余耀拍了拍濮杰的肩膀,“回过来说,我在意这枚花钱,主要是为了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www.uu234.net现在,我知道的还不如钟哥多呢。”
余耀其实真的是想开了。
凡事都有利有弊。若不是濮杰多嘴,那可能他会一直拿着这两枚鬼脸花钱,一直调查此事。但是,会不会查到呢?什么时候能查到呢?都是未知数。而且之前他也不是没查过资料,机会渺茫。
如今,虽说像是钟家的东西,有可能被讨要回购,但却多了一条明确的现实线索。而且,万一找到钟毓的大伯,很可能就会真的搞清楚。
他从“鬼眼穿心”上获得了宗师的眼力,而且到现在也没什么“副作用”,其实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之所以还想进一步搞清楚,一来,他心底还是对“撞鬼”这件事儿心存疑虑,老想审视审视前因后果。
二来,见到了‘鬼眼穿火’,也确实突然多了那么一点儿贪心和奢望,若真有一大五小六枚花钱,聚齐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更为神奇的妙用呢?
濮杰也点了点头。他刚才也听出来了,余耀算是知道点儿,但确实不多。这鬼脸花钱好像是一套,而且若是扔到古玩市场,也未必能卖出多少钱。
这套鬼脸花钱真正的价值,在于其背后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尚且不得而知。
而且看这意思,钟毓知道一些,但很可能只是个大概的框子,他那个大伯,才是核心人物。
钟毓打完了电话之后,状态已经恢复如常,此人心理调节能力不可谓不强。
“这件事儿,还望两位老弟帮忙保密。”钟毓拱了拱手,见两人点头应允,接着又道,“后面的事儿,我来安排追查就是了,余老弟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会随时跟你通报。”
钟毓没有多问为什么余耀也会看重这枚“鬼眼穿火”,很明显,双方都有难言之隐。只有找到钟毓的大伯,才有可能真正深入交流虽然只是可能。
随后,三人重新落座,一起喝了杯酒。紧接着,钟毓主动说道,“原先说好的,咱也不能停了!卢宝山的事儿,我本来已经想好了,有一个方案先给你们。”
说罢,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摆在桌上打开了。
锦盒里,中间有一道竖格,两侧,各有一个瓷质粉彩鼻烟壶,“你们看看。”
这两个鼻烟壶,乍一看,一模一样。
都是瓷质粉彩壶身,红珊瑚顶盖,画片是耄耋图。耄耋,本意是**十岁,用以寓意长寿。画片上,是猫和蝴蝶,谐音耄耋。一只慵懒的肥猫,两只翩然的蝴蝶,周围有花石藤架,怡然成趣。
余耀和濮杰各从盒中拿起一只。
底款儿也都一模一样,篆书款儿“大清道光年制”。
余耀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这只,断然是真品无疑,地地道道的道光御制鼻烟壶。他不由又看了看濮杰。
濮杰皱着眉嘬着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这好像是真品啊!”
钟毓笑了笑,“不妨换着看看。”
余耀对着濮杰看过的那只,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这件是高仿,不过手段着实了得!这么小的鼻烟壶,即便是比对着做,也很难达到这种水准!”
“好眼力就是好眼力!这两只鼻烟壶一真一假,真假难辨。”钟毓叹了口气,“仿的那只,正是我大伯做的!”
“什么?”余耀大吃一惊,他本不知钟毓的大伯是何身份,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手段!这样的高仿,瞒过大拍卖行上拍,恐怕亦非难事。
“这两只道光御制鼻烟壶,是三年前,在我大伯失踪前夕,他送给我的。他当时也是想考校我的眼力,说明了一真一假;还说,确定真假之后,假的那只,摔碎即可。而且,若我能一周之内辨明,眼力就算过关了。”
余耀心道,怪不得钟毓在瓷器上的眼力如此了得,原来一直有这样的高人在传道授业解惑!
“我的确在一周之内辨明了,但是我大伯却莫名其妙失踪了。”钟毓接着说道,“我拿这东西过来,原也没想到正应了因果循环!因为当时大伯失踪,这高仿也就没摔;结果,如今可以用来帮你们一次!而你们,恰恰提供了我大伯的线索!”
濮杰尴尬地放下了鼻烟壶。他的眼力,远远没有达到能分辨真假的程度。
“钟哥,你的计划是,直接去到卢记瓷行,让卢宝山看真的,却卖给他假的?”余耀问道。
“没错。濮杰见过他,不好再出面了;不过你是个生面孔,可以参与。”
余耀一听“参与”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会安排一个货主,去卢记瓷行出货,而我,恰好去卢记瓷行逛逛,帮着这个货主打个马虎眼?”
“老弟一点就透,没错。这只鼻烟壶,行价如今在五万以上。那货主可以先让卢宝山看真品,直接开价两万,咬死口。”
余耀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卢宝山的性格,即便开再低的价儿,他也不会一口同意。这时候,我这个顾客却觉得这价儿太赚了,上前表示要买。你安排的货主,必是手上有功夫的人,在我上前纠缠的过程中,以假换真。”
钟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卢宝山既狡诈,又贪心,只要你表示当场能付两万,他怎么会让你买去?是挤兑你也罢,轰你走也罢,你只需说一句:我到店外等,你总管不着吧?走出店去。然后在店内,货主便基本可以和卢宝山成交了。”
濮杰心想,一件本该摔碎的高仿让卢宝山两万收去,那自己吃药的一万块就算连本带利回来了,还是百分百的高利!
古玩行里的做局,靠的不仅仅是机巧,东西,才是最关键的。若是对方眼力到了,你设计得天花乱坠也没用。鼻烟壶一真一假,先示真再卖假,而且假的几可乱真,料想就是卢宝山,也难免上当。
不过,听话还得听音,余耀回想钟毓最开始说的“有一个方案先给你们”,不由看向钟毓,“钟哥,听你这意思,这并不是你想好的唯一方案?”
第62章 更狠的方案
钟毓点点头,“既然是帮你们找补回来,那就不仅仅是钱的事儿,还为了出气!鼻烟壶这个方案,相对稳妥,但也只是双倍把钱拿回来。www.uu234.net而且,濮杰被卢宝山宰了一刀,他却不能参与。”
余耀“嗯”了一声,濮杰若是参与,只要和货主有交流,便会引起卢宝山的疑心。
濮杰听后,直接问道,“钟哥,你还有更狠的方案?”
钟毓点点头,“确实要更狠一点儿,不过也更冒险一些。”
濮杰这次没有立即追问具体内容,而是先看了看余耀。之前他多嘴了,倒是长记性了。
濮杰和余耀虽然是发小,但是两人的成长经历不一样。
濮杰生于一个职工家庭,而后又当了兵,在家多听父母的,当兵要听上级的。虽然也在古玩行混了几年,但干的大多是跑腿赚差价的零碎活儿。
余耀,生于一个古玩商家庭,虽说不是奸商,但从小耳濡目染就比较机灵;后来出去上大学,相对自由,很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父母去世之后,他独立支撑店面三年多,赚钱不赚钱的,却是一种不小的历练。
所以,余耀的心思要比濮杰深沉,也更善于拿主意。
这一点,濮杰是很清楚的,只不过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濮杰才会比较随意,在鬼脸花钱的事情上没有把持好。
而此时,余耀的心里已经盘算过了。这位钟毓,他之前就觉得不是一个牛气玩家这么简单;如今看他的出招和思维,带有明显的江湖气息。
同时,他还有这么一位工手堪称出神入化的大伯,单凭这一点,这个钟家也是很有分量的。
钟毓没有说出来的这个方案,所谓的冒险,怕是会暴露钟毓,从此直接树敌。
“后面这个方案,不会难为钟哥吧?”余耀沉吟道。
“这个卢宝山,其实也算古玩圈一害。要不是我大伯失踪,我这三年格外低调,说不定也会对付他。如今,你们帮我提供了线索,冒点儿险也是值得的。难为这个词儿,言重了,卢宝山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
余耀又看了看濮杰。以濮杰的性子,当然越狠越好,此时虽未开口,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露出来了。
“这样吧,听钟哥的。钟哥想怎么办,我们就配合一下。”余耀还是没有直接表态。
钟毓眉头一挑,“那就按更狠的方案办吧,这样你们拿的钱会更多!”
“我们只要两万,一万是亏的,一万是找补的,多出来的,自然是钟哥留着。这个不必再谈。”余耀的口气很坚决,“主要是濮杰的这口恶气能彻底出了。”
钟毓也不勉强,“好。我先抛砖引玉,不周全的地方,你们再补充。”
谈妥之后,钟毓便把余耀和濮杰送回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四人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餐,老周和老黄都表示了不好意思,同时自然也问了钟毓有什么办法对付卢宝山。
余耀隐去了鬼脸花钱一事,但如何对付卢宝山,他也没有明说,只是隐晦点道:“主要还是钟毓安排人,我们今天上午就去配合一下。这事儿还是完了之后再给你们说过程吧,有点儿麻烦。”
老周和老黄都是混了这么久的中年人了,一听余耀这么说,自不会多问。不过,老周还是感叹了一句,“这个钟毓,看来绝不是一个玩家这么简单啊!”
上午九点半,余耀和濮杰去往卢记瓷行。
路上,濮杰问道,“这个方案,你是不是觉得不妥?”
“怎么说呢,毕竟是你被宰,你的意思很重要。要是忙活一顿,你却觉得意犹未尽,那多没意思!而且,钟毓也愿意你选择更狠的方案,你们俩对我是二比一,我只能从了。”
“他也愿意?”
“他现在欠我两个人情,一个是帮他看出了雍正民窑仿的斗彩花石杯,另一个是提供了他大伯失踪的线索。他拿出两个方案,第一个是暗中坑人拿钱,成功之后,基本没什么后患,所以只能还一个人情。”
濮杰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更狠的方案,势必要暴露他自己,要承担的可就多了!顶上两个人情,倒也能说得过去。他这是不想下一步和你谈‘鬼眼穿火’的时候不太自在。”
余耀看了看濮杰,“你呀,这不是能想明白么?以后在开口之前,强迫自己先反复想想。我这也是昨晚睡觉前又琢磨了一下。我也不希望他不自在,谈的时候也怕说不透。”
说话之间,两人便远远看到了卢记瓷行,停了讨论,走过去上门。
店里,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计,正在擦拭货架上的古玩,卢宝山则坐在八仙桌旁喝茶。昨天鬼市刚结束,今天的生意比较清淡,店里一个顾客没有。
“哎哟,小兄弟又来了?”卢宝山眼尖,一眼认出了濮杰。
“卢老板,可不是么,上次从你这里拿了件好货,弄得我哥们儿都眼馋了,非要一起来逛逛。”濮杰笑嘻嘻,仿佛当时不是打眼了,而是赚了多大便宜似的。
“那可真是个漏儿!也就是小兄弟你运气好,只此一件,再找可难喽!”卢宝山说着,看了看余耀,“你好你好,如今这年轻人喜欢古玩的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余耀一直在打量卢宝山,此人中等身材,眉眼平顺,又爱笑,确实就如濮杰之前所说,慈眉善目的。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挺好听,带着几分磁性。
“唉,如今市场里都是假货,听说卢老板店里好货多,我当然得跟着来看看。”余耀应道。
“话不能这么说。这行里,从来没有真货假货,只有新货老货!而且我店里,也不能说好货多,只能说老货多。”卢宝山说着,还伸出手来,“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卢老板真知灼见,受益匪浅哪!”余耀伸出手来一握,“那我先自己看看,再向卢老板讨教?”
“好,好,要是都看不上,也别着急,我再给你找。”卢宝山笑着点头。
卢宝山言谈间一直很客气,但余耀和濮杰开始在店里看东西的时候,他却没有上前,依然回到八仙桌旁喝茶,换成那个小伙计跟上去陪着了。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但重视不重视,还得落实到行动上。很明显,卢宝山对他俩并不重视。
不过,他心里多少有点儿嘀咕,表面上看,这傻大个儿应该是没明白过来,还带人过来“梅开二度”;但要是往深里想,他会不会是识破了之后,假装没事儿,实际是来找麻烦的呢?
第63章 顺便捡个漏儿
余耀和濮杰开始看了起来。m.www.uu234.net
濮杰没心思看,不时摆弄着手机,心里念叨着钟毓安排的人早点儿来。
余耀却不紧不慢,是真的在看。他是两不误,既然来了,那就先好好看看。
卢记瓷行摆出来的东西,以瓷器为主,不过,也有少量的玉器和杂项。
卢宝山一边喝着茶,一边不时看一眼他们俩,心里的那点儿疑虑很快就没了。毕竟,不过两个毛头小子,眼力和心机能高到哪儿去?
余耀在货架一角站定了。
他看到了一件掐丝珐琅的小瓶,有个十几厘米高,是个方瓶,也是方口,上面是八宝图案。
掐丝珐琅,一般是铜胎,然后在胎上用铜丝掐出图案,最后再根据掐出来的图案,涂上不同颜色的珐琅。
珐琅这东西,本质是玻璃釉,其实就是搪瓷。以前的时候,很多人用过搪瓷茶缸搪瓷脸盆,只不过搪瓷多是白色,而珐琅各种颜色都有。
掐丝珐琅,又叫景泰蓝。因为这个品种在明代景泰年间得到了空前的大发展,而外饰的珐琅,又多是蓝色,所以后人称之为景泰蓝。
前面说过,明代景泰年间属于瓷器的空白期,官窑基本停了,但是皇帝朱祁钰特别喜欢铜胎掐丝珐琅,这个品种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官窑瓷器。
余耀拿起了这个珐琅小方瓶,又看了看底心,没有刻款儿。
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意外;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这个珐琅小方瓶,原本是放在一个小根雕上,根雕上有个枝杈之间的空隙,算是把小方瓶架在上面。
“你这是看上了?”濮杰见余耀看了不短的时间,不由开了口。
今天这个局,他们不是主角,就是先来假装看东西,然后等到主角来了,配合一下,同时也是个见证,很简单就完事儿。后续可能还得出面一下,不过也是个过场。
但是濮杰很了解余耀,余耀的眼光一闪,他就觉得余耀好像是真看上这件东西了。
“是啊,卢老板店里还真有好东西啊!”余耀故意提高了声音,转而直接拿着这件珐琅小方瓶走向柜台。
卢宝山一看,眼珠儿一转,立即先行一步走到了柜台边,同时示意小伙计不用管了。
余耀刚要将这件小方瓶放到柜台上,卢宝山眼疾手快地递过来一块厚厚的天鹅绒垫布,“别磨了。”
卢宝山似乎表现得过于殷勤了。
余耀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在放下这件小方瓶的时候,手上微微用了点儿力。
果然,垫着一块天鹅绒,还是有些细微的感觉。
“卢老板仔细!”余耀直接开口问道,“今儿卢老板还没开张吧?这件小方瓶我看上了。”
“好眼力!好眼力!”卢宝山伸出大拇指,“这可是乾隆爷的官器啊!”
“嗯?”余耀故作惊讶,“不对吧?要是清宫官器,得刻底款儿啊!”
“小兄弟有所不知,官器上,也有不刻底款儿的,比如赏赐大臣用的东西。”卢宝山心道,这小子好像比那个傻大个儿明白一些啊!
“卢老板做瓷器做久了,怕是记混了吧?瓷器官窑有不落款儿的,但是这铜胎掐丝珐琅,清宫官器好像没有不落款儿的!它情况比较简单,是直接在铜底刻字儿,不像瓷器得先写后烧。”余耀继续说道。
“这,咳咳。”卢宝山没想到,余耀越说越明白,像是个行家。不过,他和傻大个儿一起来的,那就是他也没看明白那件居仁堂款儿的橄榄瓶!嗯,没准儿是个“学院派”,耍理论行。
“小兄弟,这历史上的事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是不是官器,还是得看东西!你看这件的掐细丝和上珐琅的工艺,那都是一流的!还有这八宝图案,大气!绝对的宫廷范儿啊!”
余耀微笑抬手,指了指卢宝山,“卢老板可真会说!把我说成死读书了!”
“哪里哪里,小兄弟能看上这东西,本身就是好眼力!”
卢宝山话音未落,余耀突然伸手,抓起了这件小方瓶,从天鹅绒垫子上,拿到了玻璃柜台面儿上,接着顺手轻轻晃了晃。
卢宝山脸色不由一变。
这小方瓶,放到玻璃台面儿上之后,出现了不正常的轻微响声。余耀“顺势”侧头细细看了看底边。
“哎呀,我就是想听个响儿,估估铜质。这,好像是走形了,瓶底儿不平啊!”
余耀面带吃惊,但不待卢宝山回应,又突然伸手一敲玻璃台面儿,“明白了!卢老板考虑得周到!知道它不平,所以才配了个根雕底座,对不对?”
余耀早就起了疑心。因为将一件掐丝珐琅的小方瓶,放到了一个小根雕里,不伦不类,还有碍观瞻。老手不会这么干。
等到拿过来,卢宝山迅速垫上厚厚的天鹅绒垫子,他就更明白了!
不过,根据这事儿,还有卢宝山说的话,余耀却也心头暗喜,断定卢宝山应该是没看明白这件东西!
今天来到卢记瓷行,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件东西!意料之外,很可能顺便捡个漏儿!
卢宝山脸上的阴沉转瞬即逝,“小兄弟,真是明眼人啊!没错,古玩古玩,都是有年代的玩意儿,稍稍有点儿走形,不算毛病。”
“我看不对!要是官器,铜胎哪能如此不讲究?不要是乾隆朝的了,明代正宗的景泰蓝搁到今天也不该走形啊?”余耀一本正经。
“凡事都有个例,瑕不掩瑜嘛!”
余耀想了想,“嗯,我也是确实喜欢这个小方瓶。不过,卢老板虽然认定是官器,但一没刻款儿,二来走形了,我可不能当官器的价儿收啊!”
卢宝山脸上不经意间抽了一下,余耀说的这两点,的确可以作为不是官器的重要论据!
“小兄弟,你们不是第一次照顾我生意了,本来也得优惠嘛!”
“那卢老板就报个最低价儿?”
“我还真是不好报。小兄弟你不开店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件,本儿就不低,这么大个铺子还得支撑下去。今天啊,也就是我在。平时伙计在,我给定的价儿是少了十二万不行!其中还有六千是他的提成。”
第64章 脱口垂足郎不流
余耀听了这价儿,微笑不语。
这件方瓶,若按一件铜胎掐丝珐琅清宫官器来看,即便这东西是一套中的一件,不全,那也不会是这么低的价儿。
可要不是官器,可谓云泥之别。即便清代老东西,工艺上乘,可毕竟走形了,也就是一两万的事儿。
卢宝山见余耀没有应声,接口说道,“既然我在,而且上次你们照顾了我的生意,那就取个整儿,十万拿走吧。”
“卢老板,我还以为我朋友一万能从你这里买件东西,我也能呢!”余耀这才开了口。
“小兄弟,我这人做生意,不求暴利,能赚就出。上次那件橄榄瓶,我来价八千,卖出一万,其实就是赚了个吆喝。这次你俩一起来,算是回头客了。可我这件掐丝珐琅,来价儿高啊,也是没有办法。”
余耀要真是闲逛,就和他耗一耗了,可现在不一样,钟毓安排的人随时会来。
而且,这件小方瓶,卢宝山确实是走眼了,即便余耀十万拿下,依然还是个漏儿!
“这样吧,两万,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儿!”余耀陡然加了一万。
“真不行。稍微让点儿可以,但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吧!”卢宝山还是摇头。
其实,这件东西,他是收货搭来的。十万,是他那次的收货价儿,一共收了好几件瓷器。古玩生意,好搭个东西,讲价讲不下来,要求再搭一件双方认为价值不高的,就容易得多。
对于掐丝珐琅,卢宝山也不是一窍不通,不说别的,单凭这工艺,走形也能赚点儿。
“那就算了。”余耀看了看濮杰,“我不如你运气好,没有看上眼的,走吧?”
欲擒故纵这招儿,好使不好使,那得看对方的底牌,要是卢宝山两万进的货,那跑出店去他也不会追。余耀通过卢宝山的言谈和报价,已经看明白,他的来货价儿断然高不了。
两万,可以了。这还是余耀为了速战速决的一口价儿。
“再溜溜,这件儿不买,还有别的没看完呢!”濮杰这次配合得不错。
“我看你上次是撞大运了,卢老板的东西报价这么高,再看上别的,也没意思了啊!”
正说着,店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这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相貌普通,发型普通,衣着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很难被发现那种。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普通的黑色皮包。
余耀和濮杰不由都扭头看了一眼,而后却又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来。
店里的小伙计笑着迎上前去,“老板来了?想看点儿什么?”
“收东西吧?”男子开口,声音也很普通。
说着,他直接来到柜台前余耀的身边,拉开皮包,拿出了一个锦盒,紧接着就打开了锦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釉红如血的胆式瓶。
胆式瓶,顾名思义,小口长颈肥肚,如同悬胆,只不过下面多了一层圈足。这胆式瓶不大,瞅着也就十五厘米左右的高度。
男子的举动有点儿过于直接,而且放下胆式瓶之后,接着对卢宝山开口道,“看你的店面不小,店名也气派,所以才进来。最近手头紧,只能割爱这件好东西了!”
看到这件红釉胆式瓶,不管是卢宝山,还是余耀,都没有去在意男子的话,脸色也都不由变了!
郎窑红!
色彩鲜明,红艳夺目,强烈的玻璃光泽,绝美的视觉冲击力。
釉水丰厚,口沿处露出白胎,有釉水脱流而形成的“灯草边”,是为“脱口”。
圈足外侧,能看出胎部经过修刮,形成了一个二层台,釉水到此被阻挡,流不下去,是为“垂足不流。”
脱口垂足郎不流。
正是郎窑红的典型特征。
郎窑红,是康熙官窑中一个独特的单色釉品种,因为一个叫郎廷极的人而得名。
康熙四十四年,zj布政使郎廷极,升任jx巡抚;他的工作,也包括监造瓷都官窑瓷器。他一共干了八年,就是在这八年当中,瓷都出现了一种神秘却又广受称道的单色釉瓷器。
这就是郎窑红。
郎窑红的红釉,简单来说,是一种漂亮的血红色。当时官方喜欢叫宝石红,民间喜欢叫鸡血红,后来传到国外,欧洲人喜欢叫牛血红。
若要穷,烧郎红。红釉,要以铜为着色剂,历经1300度的高温,铜在高温下,是极不稳定的,所以成色很难控制,郎窑红的成品率很低。
所以珍贵。
卢宝山顾不上和余耀谈价儿,准备直接伸手去拿这件胆式瓶。
余耀却抬手在中间一挡,“卢老板,我开的价儿,到底行不行?”
男子看了看余耀和濮杰,忽而又开口道,“你俩是顾客啊?看上我的东西也可以买啊!”
这是本来就设计好的,只不过男子没想到余耀居然真在卢宝山店里买起了东西。
卢宝山不由愠怒。东西是好东西,可这男子也太没规矩了!你到我店里出货,却又对顾客兜售,这算什么?
但他这股怒气,还得压着。这男子从进来就不遮不避,不按章法出牌。按说应该先问老板,然后进里间谈的,可他居然当着其他顾客的面儿,直接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越是这样的人,越没法说理。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拿出来的东西。要是一件大路货,卢宝山说不定就直接把他轰出去了。
可他拿出的居然是一件郎窑红。
其实,余耀也很震惊。这个人,自然是钟毓安排的。当时钟毓只说会拿出一件比较值钱的瓷器,可没想到,居然拿出了一件郎窑红。
余耀再看卢宝山,无论怎么掩饰,眼神中的那股子着迷劲儿,还是能看出来。
卢宝山本来不想和余耀谈了,这件掐丝珐琅他虽不算重视,但开了十万的价儿,一下子被砍到两万,还是不爽。
可是,顾客对余耀和濮杰说的话,实在是太拿人。而且,余耀还在这句话之后,立即追问了自己一句。
要是他想收这件郎窑红胆式瓶,余耀和濮杰却因为这件掐丝珐琅小方瓶,故意在旁边搅和怎么办?不说别的,随便抬两口价儿就会让他很难受!
“唉!你说你这个小兄弟!好了,你也说了,我今儿还没开张,全当交朋友、图彩头了!就按你说的价儿拿走吧!”
第65章 弹弓刻痕(求收藏)
余耀心满意足,“那件根雕底座,卢老板肯定是一并送了?”
“送,送!”卢宝山对小伙计招呼道,“给客人装好东西,收账!”
小伙计忙乎起来,余耀转账交易。顶 点 X 23 U S
不过,濮杰却一直在两人旁边看着。
“咱们里边谈?”卢宝山此时笑着对男子说道。
不料,男子却摆摆手,“这是一件开门的郎窑红,康熙官窑!我要不是缺钱等急用,也不会直接拿到市场里来。若是上拍,恐怕不少拍卖公司得抢着来吧?只是我等不起。”
卢宝山心里骂了这个男子的祖宗十八代,但也无可奈何。
没办法,谁让人家手里有硬通货呢?
不到里屋也不能勉强,且让我稍微磨一会儿再说。
“那我先看看?”卢宝山又道。
“您看,不过时间不要太长。不行我就换别家。”男子的口气依然很拽。
卢宝山先是看了眼濮杰,“小兄弟渴了吧?先喝口茶歇会儿?”
转而又对小伙计叫道,“给两位客人泡壶好茶!”
可濮杰嘻嘻一笑,“不渴,我还没亲眼见过康熙郎窑红呢!正好跟着学习下,卢老板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卢宝山无语,只好先拿起这件郎窑红胆式瓶看了起来,釉色,胎质,脱口垂足郎不流,这些都没问题,确实是开门的东西。
翻底,没有官窑款儿,这也很正常。郎窑红瓷器,几乎没有落款儿的。
这是因为郎窑红瓷器成品率偏低,落款,需得入窑烧制之前便写上。但出窑之后,不合格的得砸碎,成品率这么低,要是出来十件砸一半,老是砸康熙款儿,岂不是对康熙王朝极为不利?
康熙官窑,不光是郎窑红上没有款儿,早期官窑也很少有落款的,和郎窑红差不多一个道理,那时候,大清江山还不算稳当,山河破碎尚不得全。若是易碎的瓷器上落了款儿,碎了,款儿也残破了,意头上于国不利。
卢宝山主要是看看底胎。这一看,是半透明的米黄色,正是郎窑红所谓的米汤底,不由暗中点头。
郎窑红瓷器主要有两种底,一种就是这米汤底。还有一种,透点儿绿,俗称苹果底。
统统都没问题。
不过,卢宝山在瓶底,还是发现了一点瑕疵的。瓶底靠近一边,有处不大的刻痕,如同一个瓜子大小,形状像个弹弓,浅浅的三条线。
这个刻痕,不像是老伤,但也不像是一两年内新刻的。
传承下来的古玩,完美品相的,一碴毛病没有的,实在是太少了!从古代到现代,任何一个时间段,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损伤。
这个又小又浅的刻痕,可以说是瑕疵,但对价值影响也不算太大。
卢宝山笑着对男子指了指这处刻痕,“这地方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不知道,这东西是我十年前得手的,得手的时候就有了。”男子接着这话转而道,“老板您这也看完了,要不要给个痛快话!要,我就报价;不要,我好赶紧去找下家!”
“要!”卢宝山也很干脆,“不过,我不能按康熙官窑的价儿给你!”
“净扯些没用的!”男子一听,非常利索的拿起了胆式瓶,装进了锦盒。
这时候,濮杰不仅没离开,货款两清的余耀也跟着过来了,手里拎着袋子,“诶?别着急走啊,不是我们也可以买么?”
“你个小年轻,瞎掺合什么?”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别着急!”卢宝山伸手按住了锦盒,“你也不差这几分钟,听我把话说完如何?”
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松了手,“那你快说!”
“瓶底的刻痕小瑕疵咱就先不说了,这件胆式瓶,胎质有点儿偏粗,整体釉色呢,感觉也不太”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说不真么?免开尊口!我换别家!”男子这次直接封好锦盒,拿起装进了黑皮包。
余耀连忙道,“别呀,我还没开价儿呢!咱们到外面谈?”
不待男子拒绝,卢宝山就已经拉长了脸,“二位,可以了!懂不懂规矩!有这么抢生意的么?这可是我的店!”
余耀和濮杰对视之后,不再作声,可他俩也不走,只是坐到了八仙桌旁,濮杰坐下后又大声说道,“你们谈,我们好歹也买东西了不是?喝口茶再走。”
“好,咱不谈这个了!”卢宝山转而直接对男子说道,“谈价儿,咱们到里屋可以吧?”
“本来是可以,可你刚才的意思里似乎不看真,我还就得在这里谈了!正好,喝茶那两位是顾客,不是你的人,他俩能做个见证!你要不乐意,我本来就是要走的!”
卢宝山被弄得真是有点儿焦躁了,哪来的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夯货?偏生手里拿的还是件真真的好东西!
“行,依你,那就开价吧?”
“我也不是个罗里吧嗦的人,一百万!不带零头的!”客人斩钉截铁。
这件郎窑红,实事求是地说,血色稍微有点儿暗;同时呢,胎质也确实有点儿疏松。这卢宝山是个行家,刚才挑出来想说道成仿品的地方,不是凭空捏出来的。
再加上器型属于比较多见的,而且比常规胆式瓶偏小,同时还有那么一小点儿刻痕,这些都是减分项。
如果这些毛病都没有,市价儿应该在一百五十万以上,上拍的话,超过两百万落槌,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了这些毛病,基本上百万左右成交比较符合行情。
所以,男子开的这个价格,是行价儿。
但是,卢宝山是开店的,不是玩家藏家,要的是有利可图,不可能以行价儿收货。所以,如果男子咬着这个价格不松口,他再喜欢也不会要。
“这个价儿我接受不了。不光我接受不了,你满市场可以打听下,哪个店也接受不了!”卢宝山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十万,算是我诚心诚意给你回一口儿!”
男子想了想,一咬牙,“算了,这不是上拍,直接能拿到钱,我的最低价儿,八十万!”
第66章 大寿金胎
卢宝山笑着摇了摇头。m.www.uu234.net这个价儿,依然是他没法接受的。行价儿一百万,未必就能顺利卖出去;要想不长期压货,还得让一点儿出手才行。
八十万进货,压上大笔钱和时间,如果只是赚上个十万八万的,就卢宝山的算盘来说,这笔买卖不划算。
或者干脆说,没得做。
不料,男子居然没有再让价儿,拎着包直接走出了卢记瓷行。
卢宝山没有追赶的意思。
之前他反复挽留,是因为确实是能赚钱的好东西!
但,情况瞬息间变化,这一谈价儿,这客人太轴,要是八十万死活不松口,那还挽留什么?
而且,卢宝山心里还有一点盘算,这个价儿,别的店也不会接受。
行价儿是一回事儿,收货价儿却是另外一回事儿。
他开价三十万,当然不指望男子真的三十万就卖给他,但是他的心理预估,五十六万比较合适,得留一个还口的空间。
而对这个顾客男子来说,这件胆式瓶,在急等用钱的情况下,若想卖到八十万以上甚至一百万,其实也很难。
最好的路子是走拍卖,可那男子刚才也说了,拍卖拖得战线太长,他等不及。
再就是找到特别喜欢这胆式瓶的、又不差钱儿的玩家,但也不是那么好找,而且私下和玩家交易,有各种想不到的情况发生,是有风险的。
这男子一出门,余耀和濮杰就跟上了,在店门口就开了口:“八十万高了点儿,再让让怎么样?”
卢宝山确实有点儿顾此失彼,不过他也没忘了还有这俩人,在他眼里,这特么就是两根搅屎棍子。只是,八十万他确实不能接受,而且他估计这俩人未必能掏出这么多钱来!
这时候,卢宝山已经不能追出去了,他朝小伙计递了个眼色,小伙计悄悄跟了出去。
不过,男子似乎不甩余耀和濮杰,径自去往下一个店铺,他俩倒没跟进去。从下一个店铺出来,男子干脆冲余耀和濮杰发了火,余耀和濮杰最终悻悻而去。
男子继续到别的店铺去,余耀和濮杰转头不知道哪里去了。
小伙计当然是跟住男子。
晨光路古玩市场的僻静一角,余耀和濮杰在一处贴墙的长椅上坐下了。吞云吐雾之间,濮杰开口,“这个掐丝珐琅小方瓶,走形了,还没款儿,到底为什么值得入手?”
“不走形就不对了,因为这不是铜胎!”
“什么?”
“这上面,又没有剧烈碰撞的痕迹,官器铜胎能轻易走形么?你以为堂堂内务府造办处的工匠,是街边作坊的学徒啊?”
濮杰挠了挠头,“铜胎镀金,涂彩珐琅,这都是有讲儿的,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金胎!实实的金胎,而不是铜胎镀金!用金胎,就会比较薄,而且金比铜软,好几百年,走形也不奇怪!”
“金胎?卧槽,那光这金子,也不止两万啊!”
“那当然了,我能干赔本儿的买卖么!”
“我去,这也不是镯子配饰之类的小件儿,怎么会用金胎啊!”濮杰倒也不是一无所知,“而且,金胎官器,怎么会不刻款儿?”
“要不是这么凑巧,我能从卢宝山这只老狐狸手里捡漏么?”余耀解释道,“这珐琅小方瓶,不是单件,是一套中的一件!款儿,落在主件儿上呢!”
濮杰两眼一瞪,“越说来头越大了啊!”
“来头当然大了!乾隆六十大寿庆典了解一下?当时,宫里曾经特地置办了一批金胎珐琅器!据说不足百件。只不过,流到市面上的极少,如今大部分都在台岛故宫博物院呢!”
“原来如此!那这一套有多少个瓶子?”
“这一套,不是瓶子,是一套香具!所谓炉瓶三事,这一件,是箸瓶!”
炉瓶三事,本来是出自《红楼梦》,后来广泛用以指代成套的香具。除了箸瓶,还有香炉,香盒,主要就是这三大件。不过,还有些小件,比如放在箸瓶里的火箸或者铲子,香炉里用来隔火的隔片。
古代焚香,不是线香,而是香屑,粉状物,所以得用香盒装香料。而火箸或铲子,是用来放香添香的;箸瓶,就是在不用火箸或者铲子的时候,用以盛放。
“我明白了,炉瓶三事,香炉是主件,所以这款儿,只在香炉上刻就行了!”
“按道理来说,三件全刻应该最好;只刻主件也有过,相对要少。但是这一套,是金胎珐琅器。箸瓶和香盒的金底儿若是比较薄,刻字容易出问题,香炉胎体厚重,所以只刻在香炉上,香炉又是主件,是比较合理的。”
濮杰兴奋地一拍大腿,“厉害了,鱼头!环环相扣,标准的技术性捡漏啊!”
“捡漏都是技术性的。不过,关键还是靠运气。首先,卢宝山店里得有这东西,更重要的是,他没看明白!”
“他的心思都用在怎么算计人上了。”濮杰嘿嘿一笑,“清宫官作金胎珐琅器,市面儿上也没个参考价儿啊!”
余耀点点头,“指定比铜胎鎏金的官器要高就是了。这一套炉瓶三事,如果是全的,怕是能冲到千万大关!”
“我滴乖乖,那这一件?”
“百万打底,两百万可期。”
从千万到百万,差的似乎有点儿大,这里面,有成套不成套的讲究。
古玩类的东西,成对的,成套的,其价格,往往是要比单件价格累计翻上一个跟头的。
比如,一把老紫檀椅子,能卖一百万,按说两把,加起来就是两百万,可这两把如果是一对,那很可能就能卖出四百万。
成套的东西,也是如此,比如一堂四只茶杯,成套卖的价格,往往就是单只价格的八倍,而不是四倍。
一套炉瓶三事,三件,成套就算能到千万,可单拆一件,那就成了五百万的三分之一左右。
而且,炉瓶三事不是三件一样的东西,拆开来卖,必然有高有底。香炉是主件,价格要高于其他两件;箸瓶算是立件,虽不及香炉,但也比香盒价值要高。若是单有一只香盒,怕是百万的价格也到不了。
濮杰搓了搓手,“搂草打兔子,不,你这是搂草打老虎啊!”
第67章 赃物
余耀当然也很高兴,不过转而又道,“只是不知道这草搂不搂得好!”
“那哥们儿假装没人出高价儿,再回去就成了!”濮杰道,“应该没啥大问题,我们等他示意再过去就齐活儿。”
余耀点着头,“这事儿完了,看看钟毓的进展。上回听出租车司机说,栾家井的仿古一条街都是大路货,景子甸村才是顶级高仿的源头,只是外人很难接触。当时还说没个引路的,现在看,钟毓的大伯有如此手段,钟家应该有门路。”
“你说,他们钟家,不会就是做高仿起家的吧?他大伯这么牛逼,在瓷都坐地头儿,咋会失踪呢?”
“不太像。”余耀沉吟,“钟毓说起那一对道光御制鼻烟壶,不似说谎。他大伯说研究明白就让他摔了;要是靠高仿发财,这么高明的一件高仿,怎么会舍得摔了?”
“我一直没好意思问,鬼眼花钱的事儿,你到底从哪里了解到的呢?”
“我也是无意中从前辈嘴里听过一点儿传闻,知道得很少。”余耀含糊应了一句。
濮杰忽又兴奋道,“这一套鬼脸花钱,背后不会牵扯什么大宝藏的秘密吧?”
余耀哑然失笑,“大白天的,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濮杰撇撇嘴,转移了话题,“这来一趟瓷都,收获还真不小,以后有机会,应该多出去走走。”
两人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看到那个男子出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小路口,有意无意地来回走了走。
“走吧!”余耀起身,“最后一哆嗦了!”
两人又来到了卢记瓷行,此时,男子正面色发窘地听着卢宝山的“教育”,“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又想快,又想价儿高,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儿?”
卢宝山说着,面色一变,他没想到余耀和濮杰竟然也回来了。不过,他很快就用鼻子发出哼声,“两位,怎么,还想讨便宜啊!”
根据小伙计回来报告的信息,卢宝山判定,这两个小伙儿出的价儿,肯定也很低,不然不会惹得男子发火把他俩轰走。
濮杰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万一卢老板连我们的价儿都出不了,我们还能争取一下子不是?”
男子怒道,“这俩小子跟我一路,最高才到四十万!要是特么的是这种价儿,我宁可抵押房子堵窟窿!”
卢宝山淡笑,“不至于!老弟遇上难事儿了,我怎么也得帮衬一下!”
不过,男子这句话也是起了作用的。卢宝山当然不想当着余耀和濮杰的面儿成交,本来还是想让男子进里屋的。但一听他说“宁可抵押房子”,心里暗忖原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男子至今不愿进里屋谈,卢宝山心说围观这俩本来也大体知道了价格,也就没有继续勉强。
卢宝山一张利嘴,又占了心理优势,一番交锋,最后是五十万拿下了这只胆式瓶。
卢宝山收货,再度仔细查验,没问题!应男子要求,卢宝山开了支票。
货款两清,卢宝山邀请男子喝口茶再走,这时候,却突然发现余耀和濮杰没影了!心说,这俩小子属兔子的啊?
男子拒绝了喝茶的要求,告辞也是迅速离去。
卢宝山刚做成一笔生意,真品一件,粗算也是百分百的利润,可他抬眼空荡荡的店铺,不知怎么的,心头突然升腾起一种并不舒服的感觉。
余耀和濮杰看着他们成交之后,当然要走了,局做完了,到吃饭的点儿了。
老周和老黄说上午要去栾家井仿古一条街,余耀和濮杰便也没有联系他们,出了市场,找馆子去了。
“痛快!这下卢宝山等着坐蜡吧!”濮杰乐呵呵,“没想到,这么大一笔交易,卢宝山也没有要求签个协议什么的?他还真不怕来路不正。”
“老油子了!别看那人一直说急需用钱,你以为他想不到各种情况?一来,那人演技不赖,真不像来路不正的东西。二来,那人进出店门,东西都在皮包里;只要那人出了店,他翻脸就可以不认收过什么东西!那人一提开支票,他为什么立即就同意?支票和手机转账,哪个更能摘干净?”
“是啊!这老小子这是也留了后手啊!来路正,怎么都好说。万一来路不正,要是签了协议,那才是留下把柄呢!”
余耀冷笑,“百密一疏,他万万想不到,咱俩就是证人!你的手机录像,没问题吧?”
“没问题,画面和声音只有卢宝山,胆式瓶很清楚,也很像是不小心误录的!”
“是不是误录的无所谓,到时候谁还管这个?只管录像内容!”
随后,余耀便给钟毓打了个电话。
“好,等到转走钱,人离开瓷都,我就报警。”
这个局,确实是有点儿狠,也比较容易上当。
因为卖给卢宝山的郎窑红胆式瓶,确实是真品,这个不怕卢宝山鉴定。
可这件东西,它也是一件“赃物”。
到底是不是赃物,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人就是钟毓,因为它就是钟毓的东西。钟毓说带着这东西出门,不小心被偷了,那就是赃物。
怎么证明是钟毓的呢?
弹弓刻痕。
这件胆式瓶,是钟毓大伯的旧藏,钟毓小时候就挺喜欢;小孩儿不懂事儿,溜到大伯的书房,拿着小刻刀,在瓶底儿刻了个弹弓刻痕。
实际上不是个弹弓,是个字母y,毓字拼音的第一个字母。
谁又能证明是卢宝山“收赃”呢?卢宝山肯定是不会认的。总不能让“小偷”或者“销赃”的送上门来吧?
所以,余耀和濮杰就是来干这活儿的,濮杰负责用手机录像。
他们运气不错,做局挺成功。不过,坑卢宝山五十万应该没问题,想认定他“收赃”,基本还是不可能的。
认定收赃,法条相对复杂,简单说大抵两种情况最多:一种,明知是赃物却收了;另一种,不知是赃物,收购价格却明显低于市场价。
这件事儿,卢宝山当然不会承认明知是赃物。但他收价儿再低,也不好认定是收赃。
就因为收的东西是古玩。古玩没有规定的市场价,只有参考价。
不过,即便是这样,刚亏了一笔,还得面临警察上门,取证盘问,滋味也够难受的。而且圈里人又吃了个大瓜,唾沫星子淹卢宝山一脸,他还得喝一壶。
第68章 仿古一条街
“钟毓的作风,实在是带着不少江湖气。www.uu234.net”挂了电话,余耀微微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濮杰跟了一句。
“不是那个意思。”余耀搓了搓脸,一语双关:“算了,想这么多没用,还是先吃饱饭吧!”
饭后,两人也去了栾家井仿古一条街,也没联系老周和老黄,这会儿,他们走了也说不定。
这条小街大约有一公里长,很窄,也就是两三米的宽度,据说这两年经过了改造,街面看着舒服多了,原先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又破又旧;现在路面整修了,不少地方也整成了仿古建筑。
街两边,几乎全是仿古瓷器店,不时还能看到有人挑着担,筐里装着瓷器,进出小街。
“我去,接老底居然直接打在招牌上!”濮杰指了指一家店铺的广告牌。
所谓接老底,是用老瓷器的底,接上新做的上半部分。看瓷器先看底,除了款识的原因,底一般露胎,能看胎质,还有胎釉结合的地方,也是鉴定的关键。所以,“接老底”就成了瓷器作假的一种常见工艺。
余耀和濮杰并没有着急进店,只是先在街上溜达着,他们看到,除了主街,两侧还有不少岔道。
类似于打出“接老底”的广告牌很多,毫不避讳都是仿古而不是真老。还有店铺门口,直接就有人拿着高锰酸钾溶液在瓶瓶罐罐上刷着。
高锰酸钾溶液,主要用来去除瓷器表面的贼光,是一种相对初级的手段。
一般新作的瓷器,和老瓷器釉面的光泽滋润不同,都有一层火光,行里一般喜欢叫贼光,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光亮。这是对老手来说的,对于刚入行的新手来说,差别很细微,其实很难看出来。
除了直接出售仿古瓷器的店铺,还有的店铺承接代加工,代写款识。而且,这么多店铺,顾客还都不少。余耀和濮杰即便没进店,也多多少少听出,顾客大多是古玩商。
可想而知,这里每天有多大量的仿古瓷器流入全国的古玩市场。在这里,明着说是仿古瓷,是按照仿古瓷的价儿;可到了外地的古玩市场上,到底按照什么卖,卖多少钱,那就心照不宣了。
大致走了一遍之后,余耀失去了兴趣,这里确实就如那个出租司机所说,基本都是大路货,做得好的,也就是像老周买的那件矾红彩大花觚的水平;做得差的,也只能糊弄糊弄生瓜蛋子了。
不过,走到头儿,余耀正要提出走的时候,濮杰在一家店的门口,打量里面,发现摆着一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便提出进去看看。
余耀也没反对,一起走进去了。
这家店面算是比较大的,店里有几个顾客在看货,像是熟客;一边看,一边拿着本子写着什么,像是要货的种类和数量。
余耀和濮杰是生面孔,一进去,就有个中年妇女迎了上来,“想要点儿什么货?”
濮杰指了指货架上摆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这个什么价儿?”
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因为在2005年拍出了两个多亿,在当时创造了华夏瓷器的拍卖纪录,一时沸沸扬扬,几乎妇孺皆知。再加上大幅的鬼谷子下山人物故事画片,构图和画工都很漂亮,所以即便是外行,往往看了也会很欣赏。
一时间,鬼谷子下山大罐的高仿如雨后春笋。真品只有一件,可很多人想过过瘾,便买一件高仿来玩玩。十来年过去了,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高仿品的热度有所降低,但生意依然不错。
中年妇女笑着说,“看你要哪一层的货。”
“哪一层?”濮杰不解。
“就是底层,中层,高层啊。至于顶层,我们做不了。”
中年妇女解释了一下。所谓底层,就是大路货;中层的,相对精细一些,不过发色、画片什么的,还是有点儿不到位。高层的,用的是专门调配的青料,请的是熟练有水平的画工。至于顶层,那就是仿真程度极高,高手也不易辨识的了,他们这个店做不了。
余耀看了看货架上摆的,“这件就是高层了?”
“对!”中年妇女说道,“这是样品,拿走也行。后院还有存货,重新给你们拿一件也行。”
“这件多少钱?”濮杰问。
“几年前这都是十万一件的货,现在是五万。”中年妇女接着介绍,“中层的两万,底层的几千块就可以了。”
余耀看了看濮杰,“你怎么老想买高仿?那件汝窑没买成,这又想买元青花。”
“汝窑我们也有的。”中年妇女立即接腔,“还能刻字的,乾隆皇帝那件三足洗做得最好,老刻工,包你满意。”
余耀哭笑不得,在栾家井仿古一条街上,哪还能嗅到半分古玩独特的韵味?
乾隆皇帝在汝窑三足洗上刻字,本来就是暴殄天物。让工匠用金刚钻,在这件三足洗的底部,刻了一首诗,加上题款,一共三十多个字,占了大部分底部。
真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破坏珍贵汝瓷的活儿。
而且,何止是一件汝窑三足洗!目前,已知的传世汝窑瓷器,不足百件。乾隆让人刻过多少件呢?二十二件!
他一共写了十五首诗,刻过二十二件汝瓷。有的刻的不是诗,但有的诗刻过不止一件,估计是他自诩的得意之作。
问题是,这些诗写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更要命的,在这十五首诗里,据考证公认写错的,就有六首。
比如,在一件天青釉汝窑碗上,他写的诗的开头两句是:均窑都出修内司,至今盘多碗艰致。
好吧,诗写得糙也就罢了,可这是一件汝窑,你却非得说是均窑(钧窑以前的称呼)!
除了瓷器,乾隆在破坏文物美感方面,一直孜孜以求,毁之不倦。比如著名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一共才二十八个字,这位爷居然长时间保持题字盖章的兴致,咣咣咣,前后一共盖了172个章!
余耀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拿起一看,是钟毓打来的,便走出店铺才接了起来。
第69章 他能飞上天不成?
“我中午报警了,提供了资料。www.uu234.net我说是昨晚十点在晨光路古玩市场附近被盗的,拎着的皮包被割了。因为先发动了一下圈儿里的朋友帮忙寻找,所以拖到今天才报警。”
余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下午就得和你一起去警局了吧?”
“对,我已经找人盯着卢记瓷行了,这东西还在店里。夜长梦多,不能过傍晚。”
“那行,我们在栾家井。”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当个瓷都的景点了。对了,方块脸摊主找到了么?”
“找是找到了,人送外号‘板脸强’,老摊主了。不过,他很少进高仿,这件居然是他老婆上周抓的货,就在晨光路古玩市场!事后还被他骂了一顿。他老婆记性差,只记得货主是个油腻男中年,以前在市场里没见过。”
“啊?那线索岂不是断了?”
“还有点儿尾巴。当时,他老婆除了抓了一件花觚,还抓了一块六十年代麻子坑的端砚,因为他们儿子学书法,留下用了,所以一直没出。我再从这块端砚顺着查查。”
“那就好。”
“你们等着我吧,我开车去接你们。”
余耀挂了电话,却见濮杰出来了。“怎么?不买了?”
“五万不让价儿,买件仿品是有点儿亏哈?”
“没什么亏不亏的,真品这辈子也别想了。五万,你要是摆家里看上几十年,一天才几块钱。买张好大好舒服的床有的还过万呢。”
“靠,又埋汰我!你怎么不买!”
“古玩古玩,不古还玩个屁!”
“你大爷的!我都出来了,当然不买了!”
“正好。钟毓过会儿来接咱们。”
“行,词儿我都捋把熟了。”
二十分钟后,钟毓接上他们,来到了晨光路派出所,之前钟毓就是直接到派出所报的案。
刚进派出所大厅,一个面皮黧黑的两杠三花男警官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见了钟毓直接开口道:
“哎?小钟,破案没那么快的!”
“王所,我这是提供线索来了!”
王所看了看余耀和濮杰,转而又对钟毓说道,“你路子可以啊!那来吧!”
王所带着他们三个进了一间询问室。询问室和讯问室不同,讯问室主要是审讯嫌疑人的,里面是单独的讯问椅,环境相对压抑。钟毓是受害人,余耀和濮杰是证人,到了询问室,宽敞明亮,一个女警还端来了茶水,随后坐到一边进行笔录。
“这两位,真是热心好公民啊!”钟毓开口道,“他们是江州来的玩家,今天上午逛市场,无意中在一个名叫卢记瓷行的店铺发现了线索!”
王所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找到他们俩的?”
“我这不是发动了不少圈里的朋友四下打听么!巧了,一个朋友在市场里碰到了他俩,他俩当时因为没拿下东西郁闷呢!一口一个郎窑红胆式瓶,早知道多出十万就好了,被我朋友听到了!”
“你还真是好运气。”王所点点头。
接下来,余耀和濮杰分别陈述了经过,濮杰手机里的视频也被拷贝下来。
“你们先别走,在这里等着吧,我带人走一趟,说不定很快!”王所最后说道。
卢宝山在晨光路古玩市场混了这么多年,而古玩市场则是晨光路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卢宝山早就认识这个姓王的副所长了。而且卢宝山很会来事儿,维得还不错。
所以,钟毓一说卢记瓷行,王所才有些反应。
王所亲自带了一个民警去了卢记瓷行,卢宝山和小伙计恰好都在店里。
分开问话,王所让同去的民警询问小伙计,自己和卢宝山则进了里间。
都是熟人了,王所开口就点明了:“有人亲眼见到你收了一件郎窑红胆式瓶。”而不是问他有没有收过一件郎窑红胆式瓶。
卢宝山心里猛地一沉,但还是满面笑容说道,“王所,是不是有人想搞事情啊?”
“搞不搞事情我不知道,但是这是别人被盗的东西!而且在你店里的证人,还碰巧录了视频!”王所这句话,算是直接帮卢宝山了。
“录了视频?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儿?”卢宝山表面还算平稳,但心里却是破口大骂,那两个臭小子,一看就不是好鸟!我这特么是掉人家局了啊!
“你不用管巧不巧了,就是故意录的,那也是实打实的证据!”
“不是,王所,就算我收了一件郎窑红胆式瓶,这郎窑红胆式瓶市面上见多了,怎么就能是失主被盗的那件?”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人家能没标记没证据么?而且你卡在点儿上正好收一件,我们总得取证对一对吧?”王所看着腆着脸的卢宝山,重重呼出一口气,“老卢,我点到这里可以了吧?!”
“明白了,我是掉坑里了!王所你就说是谁吧?反正现在不知道,到所里一样知道。”
“钟毓!在你们圈里够有名了。”
“啊?”卢宝山这下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没得罪过他啊?”
“先别寻思这个了!东西在店里吧?带上跟我走一趟!”
卢宝山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再抵抗,取出了那件郎窑红胆式瓶,跟着王所走了。这事儿,很明显是入局了,对方算无遗策,再找托辞不拿东西出来,后续也是麻烦无穷。
人证物证俱全,东西肯定得还给失主。不过,案子还没破,东西先得在派出所存放一阵儿。派出所留了余耀和濮杰的详细信息,笔录上签了字摁了手印,便让他们走了。
而卢宝山这头儿,到这时候了,倒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整个过程。鉴于古玩的特殊性,不要说五十万收了,五万收他也构不成收赃,完全不知情,这一点不需要担心。
不过,东西被收走了,钱也折了,如今扳回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个货主!
王所听了卢宝山的供述之后,立即安排民警,“去查查那张支票!”
卢宝山开的是普通支票,不是转账支票,除了转账还可以提现。但不管是提现还是转账,都得到银行柜台办理。
这个好查,很快就有了结果,那人是到了银行,提现走了!
要是小额提现,有的银行没准儿只要支票就可以了,没那么严格。可这是五十万的大额提现,必须要身份证,而且银行也都有监控摄像头。
看到了录像截图之后,卢宝山兴奋叫道:“就是他!这还有身份证信息,而且现在大街上遍布摄像头,我看他能飞上天不成?”
第70章 报仇吧,小舅子
他当然飞不上天。
实际上这个货主男子的行踪很清晰,提现之后,拎着装钱的皮包,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出了瓷都市区。
不过,他下车的地方,是一处郊区小路口,没有监控摄像头。通过车牌号查到了出租车司机,他的说法是:这人下车后,又打了一辆无牌带棚的三轮摩的。
线索基本断了。
这条线索断了,可还有身份证呢!
调出身份证信息之后,警方发现,这个人就是瓷都人!今年三十八岁,名叫韩小光,他是做铝合金门窗的生意的,还有个小门头。
韩小光的身份证照片,和银行监控录像截图,比对之后,发现相貌基本一致。
当天晚上九时许,民警在韩小光家里将其顺利堵住。其实也没法儿不顺利,韩小光已经睡了,他老婆开的门。
虽然还有各种可能性,这个韩小光也不像是小偷,但根据他在卢记瓷行说自己是十年前得到这件胆式瓶来看,撒了谎,必定来路不正。案件的侦破,算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距离昨天晚上钟毓丢失郎窑红胆式瓶,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距离今天中午钟毓报案,还不到十二小时。
卢宝山一直在派出所待着,晚饭都是在派出所吃的韭菜肉馅的大包子。
一听人抓到了,他兴奋地打了一个猛嗝儿,浓烈的味道熏得他自己都受不了。
不过,他高兴得好像有点儿太早了。
韩小光从家中到派出所,态度一直极为恶劣,也不知道是港片看多了,还是睡得迷糊了,一直嚷嚷要向投诉科举报。
民警依法讯问。
可是这个韩小光,今天上午去朋友婚礼帮忙来着,大早上五点多就去了,直到下午才离开!
不光有至少十几口子认识他的人可以作证,婚庆公司的部分录像也能证明韩小光确实在婚礼婚宴现场呢!
他又不是孙猴子,自己在婚礼现场,拔根毫毛派去卢记瓷行。
鉴于这个特殊性,为节省时间,卢宝山直接被带到了讯问室,他看了一眼韩小光,就叫道,“就是他!”
韩小光一翻眼皮,“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这一说话,卢宝山便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声音不像!韩小光的声音比较沉,有点儿嘶哑感,那个人的声音比较普通,好像没什么特色。
他又仔细看了看韩小光,忽然觉得虽然和当初进店的人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不管是韩小光,还是当初进店的人,都长得极为普通,本来辨识度就不高,卢宝山这会儿觉得不像了,可又说不出具体的来。
其实就算卢宝山确定是同一个人也没用,因为韩小光不在场的证据太完备了。指纹也提取了,比对结果当晚出不来,但办案民警根本就不觉得这一项有用了。
关于身份证,韩小光说丢了大约有半个月了。
“为什么不及时补办?”
“我店里上次失窃了,为什么报警之后你们不及时出警?”
丢了身份证半个月没补办,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现在必须得放人了,还得说点儿好话。因为韩小光现在不嚷嚷什么投诉科了,喊的是要到市局督察支队举报,这次说的部门完全对路。
这个案子,连老刑侦出身的王所也头疼不已。
这个时候,余耀、钟毓、濮杰三人,正在江边一处僻静的围栏边喝着啤酒。
江风有些凉,钟毓放下酒瓶,点了一支烟,袅袅烟雾被吹散,“既然你俩坚持,两万就两万吧。韩小光我都准备给他五万呢。”
“他不是就为了报仇,一分钱不要么?”濮杰说完,仰脖喝了一口酒。
“要不要是一回事儿,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儿。这件事儿,韩小光虽然不知全盘,但毕竟是重要一环。”
“这哥们儿挺有意思,要不是身份特殊,我都想和他喝一杯了。”濮杰笑了笑。
这个韩小光,还有一个身份,被卢宝山坑惨的集藏阁大张的小舅子!
大张去世之后,他老婆,也就是韩小光的姐姐,过得一直比较差,韩小光也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想报仇却没有报仇的本事。
卢宝山此前从未见过韩小光,主要因为韩小光原来是在郊县老家的铝合金门窗厂工作,他来过几次瓷都,却都是直接去了姐姐家里。大张去世三年后,韩小光才来到瓷都,开了家经营铝合金门窗的小店。
钟毓派人找上韩小光,展现诚意说明来意。一听要对付卢宝山,韩小光立马小眼放光!
实际上,韩小光主动需要干的事儿并不多,本来有两件,但凑巧他要今天去朋友的婚礼帮忙,那要干的事儿,就只剩下一件了:
昨晚出趟门,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不小心”把身份证丢了,同时脑子里要牢记,这是“半个月前丢的”。
所以面对警察的时候,他基本是本色出演;对卢宝山说的一句“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是发自肺腑。
当然,韩小光扮演的角色,找其他替代者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钟毓玩得花哨,一石三鸟,顺带让他参与,报仇解气。
而随后“捡到”身份证的人,也就是到卢记瓷行出手郎窑红胆式瓶的人。
还是在卢宝山眼中、在监控录像里,和韩小光很像的人。
本身像不像也不重要,因为这世上还有一种江湖技艺,叫做“易容”。这个人,再也不会以韩小光的面貌出现了。
余耀一直没大说话。
事儿结束了,但钟毓心思之密,手段之高,路子之野,都让他不得不再度审视这个人。
“对待朋友,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钟毓忽而拍了拍余耀的肩膀,“老弟,不说别的,单是那枚‘鬼眼穿火’带来的缘分,我们也该是朋友。”
余耀深吸一口烟,“鬼眼穿火。钟哥,五行之中,火性为主的古董文玩,恐怕就只有陶瓷吧?”
钟毓一愣,转而笑了笑,“陶瓷的主体,乃是土性。而且,青铜器也用火冶炼铸造,为何老弟不觉得是火性为主呢?”
第71章 帝王绿是个什么绿
“陶瓷取土为材,但实现其真正价值的,却是火艺。而且,原本的性状因火而改变。青铜器虽也用火冶炼,但金性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换形添工而已。”
“老弟高见!”钟毓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不过,即便陶瓷对应火,这金木水火土五行如何演绎,恐怕也是铸钱的人说了算。”
“那是自然。钟哥比我清楚。”
“这个话题,我不能再说了。还是等我大伯的消息吧!”
余耀递了一支烟,“还有一件事,钟哥,景子甸村,你有门路吧?”
“小小一个村子,却是一个江湖。有是有,不知你想干什么。”
“只是想见识见识。”
“对!”濮杰凑上来。
“好吧。明天你去村东第二条巷子,从东往西数第四个院子,找瘸爷,我会打好招呼的。”
“谢了钟哥。”
“朋友之间就别这么客套了。你有分寸,我也不需担心。”
第二天上午,余耀、濮杰还有老周,一起来到了景子甸村。老黄因为江州那边来了笔大生意,必须亲自出面,提前回去了。
到了钟毓说的院门口,刚要按响门旁的门铃,门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瞅着应该不到五十岁,红光满面的,鼻翼右侧有个大痦子,使得原本周正的相貌显得有点儿别扭。
他身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小平头,看着有几分木讷。
“甭送了,回见。”大痦子笑着招呼身后的男子,看了看余耀他们三个,便快步离去。
木讷男子点点头,“冯总慢走。”
大痦子离开几步后,余耀开口问道,“请问,瘸爷在么?”
“你们是干什么的?”
“噢,是钟毓介绍的,我姓余。”
木讷男子点点头,“知道了,进来吧!”
院子很大,居中是一栋三层小楼,后面肯定有后院。西侧有一长溜厢房,东侧则是搭建的简易棚房。
棚房的一小半面积,堆着一袋袋的东西,袋子分出几种颜色,余耀心想,这应该是不同种类的瓷土。
棚房的另一半,放着几台机器,其中一台很像是制釉调釉的机器,因为有一个小口的外延,挂着的东西闪动玻璃光泽。
余耀暗道,东西这么全,想必后院应该有瓷窑了!
“阿福!谁来了?”声如洪钟的问话从一楼的客厅传出,紧接着,走出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这老者脸上沟壑纵横,但两道长眉之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他走路,确实是一条腿不太灵便,微微发直,有点儿拖着,不过也到不了“瘸”那么严重。
“瘸爷,是钟哥介绍的余先生到了。”阿福毕恭毕敬应道。
“哪个是?”瘸爷看了看他们三个。
“瘸爷您好,我是余耀。”余耀一边说,一边将手上拎的两盒茶叶递给了阿福,“初次见面,请瘸爷多多指教。”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浮梁就是瓷都,你到了瓷都,现买茶叶给我,你又未必懂,有什么意思?”瘸爷打量了一下余耀,“不过你长得还算顺我眼,进来吧。”
余耀笑了笑,“打扰了。”
三人进了一楼客厅。这客厅十分空旷,三四十平米,却只有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另外,在两侧,各有两把椅子。两把椅子中间,是窄窄的小台桌。
“坐!”瘸爷坐在了八仙桌旁左边的椅子,余耀他们三个,没人上前到桌边和他对坐,分坐到了两侧的椅子上。
阿福端来了茶水,放到了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瘸爷则是直接拿起了八仙桌上的一把小紫砂壶,对嘴啜了一口:“钟家小子净爱张罗些面子事儿,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瘸爷,我们主要是想来见识下。”
“行了,有什么好见识的?给你件好货,拿回去发财就是了。”瘸爷摆摆手,“不用说些好听的了。”
瘸爷摆手的时候,左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余耀注意到,他的左手拇指上,戴了一件翡翠扳指。
色偏白,泛着湖水蓝,却又比湖水蓝显得翠嫩,而且整体极为通透。虽然一件素扳指,也没有明显的绿色,但余耀的眼神仍是一变。
从良莠不齐的网上扒拉翡翠资料,很容易被各种名头和乱七八糟的解释影响到。
比如有的人是知道玻璃种的,却不知玻璃种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其实玻璃种和玻璃相似度并不高,那种起荧的感觉,玻璃哪会有?只不过,玻璃种翡翠很难找到合适的比喻。
看翡翠,三个重点:种、水、色。糯种、冰种、玻璃种的“种”,指的是颗粒的细腻度。水,指的是透明度。至于色,那就不用解释了。
不过,有种所谓“帝王绿”的说法,主要是商家炒起来的名头。帝王绿是个什么绿?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唐太宗还是宋太祖?
翡翠确实以绿为贵,最贵的绿,就是正阳绿,纯正、浓郁,不偏色。如果种和水也能到顶级,那就会显得翠绿欲滴,格外漂亮,最初有人称之为“祖母绿”。
祖母绿本身是一种绿宝石,绿中微透蓝和黄;而顶级的,绿要正得多。
顶级的正阳绿翡翠,因为种和水也到位了,和顶级祖母绿的细腻感、通透感、色感都比较像,所以借用了这个名头。不过,两者并不完全一样,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因为两者主要矿物成分不同。
商家可能觉得“祖母绿”还不够带劲,就又炒出了“帝王绿”。炒作新名头有什么好处呢?可能一块翡翠的种和水不算到位,但是绿够了,他也敢叫嚣是“帝王绿”,好卖啊!
而行家看翡翠,是种、水、色本身到底如何。
当然,不是说名头不重要,比如瘸爷手上的这件翡翠扳指的原料,它也有个名头。
余耀看了这件扳指之后,喝了口茶略略思索。他们来,当然不是为了买件东西回去发财,但显然瘸爷不愿意多聊,只不过给钟毓一个薄面就是了。
“瘸爷,刚才我眼前一晃,您手上戴的,莫非是出自传说中的那块料子?”余耀缓缓开口。
第72章 玉壶冰心,三友梅瓶
瘸爷脸色一变,“后生,你也懂翡翠?”
“懂翡翠的人很多,但是这样就能看出‘玉壶冰心’的,怕是没几个吧?”余耀微微一笑。m.www.uu234.net
瘸爷放下手中的小紫砂壶,“年纪虽轻,见识不浅啊?”
“民国年间,珠宝界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名叫马玉亭,他从西疆进料和田玉,从缅甸进料翡翠,在燕京加工,在沪海销货,后来还把生意做到了欧美,人称玉石大王。特别是他的翡翠件,不作假,不惜料,工艺精,很多达官贵人都以买到他的货为荣。”
余耀这一说,不仅瘸爷惊了一下子,就连老周和濮杰也惊了。
老周最擅长的就是玉器,也知道这个马玉亭,但是,要让他像余耀这样流利地张口就来,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小子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说得不赖。”瘸爷点头,“眼力也不错。”
余耀继续说道,“这马玉亭见的翡翠料子多了,可让他特地郑重命名的,只有一块,玉壶冰心。”
据说,当年马玉亭在缅甸收了一块老坑带皮原石,别人都不看好,认为难出绿,就连几个同行也觉得可能会切垮。
可马玉亭慧眼独具,甩出一句,“出不了绿,一样可能是极品。”
切开之后,这料子确实不带绿,也不是顶级的玻璃种。
不过,这颜色却十分特别,虽然地儿算是偏白色,却淡淡透出一股子湖水蓝的意思,又比湖水蓝多了那么几分翠嫩。而且,虽不是玻璃种,却也能到高冰种,近似全透,又带了些许朦胧。
文字描述总是苍白的,这料子能让见惯了各种翡翠高货的马玉亭爱不释手,足见其别样的美感。
这块料子,马玉亭一共做了十几只镯子,十几只扳指,十几只勒子。
为什么这样做?因为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原料,镯子芯可以做扳指,扳指芯可以做勒子。同时,圆形的东西,相对也容易设计规避料质偏差的部分。
能让从不惜料的马玉亭如此精打细算,也就是这块料子了。
做成之后、出售之前,马玉亭一番苦思,将此料命名为“玉壶冰心”。
镯子扳指勒子,可以成套买,也可以单买,售价极高,却很快告罄。而他自己,也保留了一套。
“‘玉壶冰心’的勒子,在拍卖会上出现过,但是镯子和扳指,却从来没有出现。”余耀接着说道,“瘸爷真是不差钱儿啊,能买到这么一件扳指!”
瘸爷忽然哈哈大笑,“虽然不是买,是换的,可也差不多了,确实不菲!小伙子,你不仅长得顺我眼,这眼力和学问也了不得啊!”
“瘸爷过奖了,翡翠不比工艺复杂的瓷器,主要就是认料的功夫。而且翡翠进入华夏,是在康熙朝以后的事儿,也没什么太老的件儿。”
翡翠是舶来品,进入华夏被认可的时间有点儿争议,现在比较多的说法是康熙朝这个节点。不过,大面积流行起来,公认是在清晚期,特别是因为慈禧很喜欢翡翠,更是加快了流行速度。
这时候,之前倒茶后退出客厅的阿福,双手拿着一件绿彩双龙纹的盘子又走了进来。
他正要把盘子放在八仙桌上,瘸爷却一摆手,“小余是个高手!这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嗯今儿来了三个人,就去把那件三友梅瓶拿来吧!”
阿福脸上露出惊讶之情,但还是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趴着的不如站着的,谢谢老爷子抬举。”余耀接口道。
瓷器之中,大体来说,趴着的是指盘碟碗这些;站着的,则是瓶尊罐之类。
阿福再度拿过来的,是一件小巧的青花梅瓶。
小圆口短脖,丰肩圆肚子,瘦底圈足,梅瓶造型确实很优美。而这个称呼,是明朝才有的,口小只能插梅枝,如此命名颇具诗意。
不过,梅瓶这个造型,宋代就很流行了,当时主要是当酒瓶子用,叫做经瓶。
梅瓶的形制,的确很适合当酒瓶子。但是当酒瓶子用,为什么会叫经瓶呢?
这是因为宋代皇家有一种讲经制度,谈经论典之后,皇上要招待大家吃吃喝喝一番,用的就是这种造型的酒瓶子,由此得名经瓶。明代,这种瓶子的观赏性已经远远大于实用性,就又有了梅瓶这个名字。
玩瓷器的,要是不知道梅瓶,那是要闹笑话的。因为梅瓶号称华夏第一瓷器造型,从宋代以来,但凡有点儿知名度的窑口,都烧制过梅瓶。
“小余,上手看看?”瘸爷抬了抬手。
余耀点点头,上前拿起了这件梅瓶,濮杰和老周也走上前一起看了起来。
梅瓶的画片,是松竹梅岁寒三友。
这件梅瓶,体量很小,但是画片中的老松修竹梅枝相互交叠,重合错落,苍劲与秀美并存,生动而又雅致。不看别的,光看这画工,就令人忍不住赞叹。
瓶底也是青花款儿,双圈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造型上,无论整体还是细部,以及青花发色,也都堪称绝类。
余耀不由暗抽一口冷气,这个瘸爷的手段难道真有这么神?
雍正官窑,是最难仿制的官窑之一。首先是极为精细,再往深里说,那种小中见大的气韵,是很难仿得来的。
这件三友梅瓶,余耀竟然找不出任何问题!不仅找不出问题,反而被艺术造诣给折服了。
老周和濮杰更是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余耀轻轻将这件梅瓶放回到了八仙桌上,思忖着走回到椅子边坐下,默默点了一支烟。
“怎么样?”瘸爷又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问道。
余耀眉头一皱,忽而抬头,笑着说道,“瘸爷,您拿一件雍正官窑真品给我看,我可买不起啊!”
“真品?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瘸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东西放到博物馆里,好认;放到鉴定会上,倒也能认;可要放到景子甸村,即便是一流高手,那也是太难认了!”
第73章 它就像赵子龙!
濮杰和老周面面相觑,合着这是一件真品啊!
“这东西是我的旧藏,如今想做一件新的,还没动手呢!”瘸爷竟然起身,拉着余耀坐到了八仙桌边,“来,就凭你的眼力,和我这老头子平起平坐才对!”
余耀心中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认定是雍正官窑真品,但也存了“万一”的微弱念头。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这瘸爷真有登峰造极的技艺,能做到彻彻底底以假乱真,那他也没办法了。
“钟家这个小鬼头,倒是挺会交朋友。”瘸爷想了想,又对阿福说道,“把我刚做的天圆地方拿来吧!”
阿福点点头,小心收起三友梅瓶退了下去。
这件“天圆地方”,其实是一件青花龙纹葫芦瓶,不过和普通葫芦有两个圆不同,它虽然也是亚腰,却是上圆下方,造型别致。
阿福将这件葫芦瓶摆上桌之后,瘸爷道,“小余,见笑了啊,我最擅长的就是青花器。”
“瘸爷过谦了。”余耀应道,“青花一直占据着华夏瓷器主流的地位,瘸爷这是不想剑走偏锋。”
余耀这话留了后半句。在清代之前,青花确实如此,但是清代出现了华夏最后的瓷器品种粉彩之后,青花就有了一个平分秋色的对手,甚至阶段性落过下风。
此时,看到这件葫芦瓶的老周,却忍不住脱口而出,“好一个佛头青!”
“诶?你的眼力也可以嘛!”瘸爷心情似乎不错,对老周说道,“不妨过来详细看看!”
老周上前,首先就是翻底,底款儿果然是“大明嘉靖年制”。
所谓“佛头青”,是一个俗称,代表嘉靖青花发色的最高水准,蓝中带紫,浓重鲜艳。
青花,本质就是釉下蓝彩。“天青色等烟雨”那不是青花瓷,是天青釉;“在瓶底书汉隶”的困难也超乎想象,瓶底不是宣纸,隶书笔画变化多,所以落款都用篆书和楷书。
看青花,这釉下蓝彩的发色自然是重点。
嘉靖时期,使用的青料也和元青花上的苏麻离青一样,是进口料,名叫“回青”。
不过,回青料既然是进口料,就比较贵,而且也不那么方便买,同时要是单独使用,晕散不太好控制,所以用的时候,需要掺杂一些普通的国产青料石子青。
两者混合比例的掌握,就是成功烧出佛头青的关键。
如果回青料用多了,蓝紫之色浓重,晕散却也会比较大;但如果石子青用多了,青花的发色会发灰发暗。
嘉靖官窑的青花精品,都是控制得极好的,发色蓝中带紫,几无明显晕散,纹饰清晰自然。
瘸爷已经明说了这件是他做的高仿,所以余耀也就没上手,站在老周一旁看了看。
没什么问题。特别是发色,的确是漂亮,虽然晕散也有点儿,但也能达到官窑的水准。
造型上,制作这种天圆地方的葫芦瓶,比双圆葫芦瓶难度要大,但是瘸爷在线条控制上还是很到位的。
这种器型,在嘉靖年间比较多见,葫芦谐音福禄,而且富含道教色彩,嘉靖皇帝朱厚笃信道教,大大影响了官窑瓷器。
余耀也看了看底部,从露胎的地方能看出胎质细密洁白,用的自然是高岭土。
“这件,我要说是真品,小余你也不会信吧?”瘸爷见余耀看得差不多了,开口探问。
老周和濮杰还在认真地看着,余耀坐了下来,“瘸爷手段高明,和官窑几乎没什么差别。”
瘸爷眯起了眼睛,“那件三友梅瓶,你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件,你说‘几乎’。有什么漏洞,也点点我这个老头子吧。”
话是好话,语气不善。
“瘸爷言重了,是我用词不当罢了。”
“还是直说吧!好歹我也给你看了两件东西了!”
“那我就说说?”余耀看了一眼瘸爷,“嘉靖官窑青花的釉色,瘸爷肯定明白,有点儿发青灰。瘸爷这件,偏清亮,更好看。”
“不到位就不到位,说什么更好看!”瘸爷毫不否认,“你说得对!烧出来再去掉火光之后,要想釉面直接就有这种微微青灰的效果,我是做不到的。”
余耀心想,这是话里有话啊,“请瘸爷指点。”
“要想出现你说的效果,还得加一道工序。牛皮加草木灰打磨,每天一小时,持续一周。每天打磨时间不能过长,总时间也不要超过一周,否则就会不自然。”
“原来如此!瘸爷这是还没完工啊!”
“什么没完工!我能干这活儿么?都是客户买回去自己干!让阿福干也行,加十万!”
“那这样的活儿,瘸爷多少钱出?”
“熟客五十万,第一次打交道六十万!”
余耀挑了挑眉毛,心说这价儿买回去,不蒙人才怪呢!这么一件嘉靖官窑,要是上了大拍,几百万乃至上千万都有可能。
瘸爷看了看余耀,“其实牛皮加草木灰打磨之后,出来的釉色和真品还是微有差别。你这种妖孽一样的眼力,我以前没遇到过,恐怕还是不容易瞒过。但根据以往的情况,如果把拍卖会比作长坂坡,它就像赵子龙!”
“就算不加这道工序,恐怕有的拍卖会也能过关了!”余耀一边应声,一边暗道,这瘸爷的手段如此了得,不知和钟毓的大伯比怎么样?
不过,瘸爷也说了,他最擅长的是青花器,恐怕别的品种会稍逊一筹。
“如果你想要,就冲你的眼力,我破个例,三十万拿走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老周和濮杰都听着呢。老周轻轻摇了摇头,他是不会买一件高仿的,来这里,确实只为开开眼,长长见识。
但是濮杰的眼睛,却亮了一下子,不过他现在稳当多了,接着看了一眼余耀。
余耀对蒙人这种事儿,并不完全反对,可要看蒙什么人,比如刘大头、卢宝山这种,该出手时就出手。可要让他蒙普通玩家,或者拿到拍卖会上,最后蒙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陌生人,他是不会干的。
“瘸爷,承蒙您看得起,谢谢了。可要让您少赚钱,我哪能过意的去啊?再说了,我来,主要是为了长长见识。”
第74章 乃字还是这么正
这天圆地方葫芦瓶,一直在老周手里拿着。m.www.uu234.net其实这么久了,他和濮杰也看完了。听到瘸爷这么说,老周立即把葫芦瓶摆到了八仙桌上。
濮杰和老周坐下,都没说话。
之前,只是听说高仿凶猛。百闻不如一见,而且这次见的是顶尖的高仿,实在是惊心动魄。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在市场上有多少?在藏家手里又有多少?
余耀这等眼力,万中无一。而大部分藏家,在这种水准的高仿面前,几乎是没有抵抗力的。
余耀虽然也很受震动,但自然没有他俩这么明显,他接着对瘸爷说道:“瘸爷,这青花器,倒是少见葵口碗。”
瘸爷却摆摆手,“这件,不是青花。我虽然擅长青花,但这东西,也算是研究了不短时间了,做了两件感觉还凑合。”
等到这件葵口大碗拿上来,余耀定睛一看,居然是邢窑白釉!
邢窑白釉葵口大碗。所谓葵口,就是碗沿做成等分的连续弧形,有点儿像秋葵的花瓣。
余耀立即就上手,满釉的碗内匆匆一瞥,迅速翻底,碗下釉不到足,露出了一部分化妆土;而碗底的胎质洁白细腻。
最主要的,余耀又看到了“盈”字款!
余耀很快就把碗给放下了。老周和濮杰便先后上手仔细看了起来。
瘸爷没想到余耀会看这么快,看了看他,“难不成小余你也只是擅长青花?”
“乃字还是这么正,化妆土用多了。”余耀仿佛自言自语。
瘸爷一愣,“乃字?盈字上面的乃字?”
余耀定了定神,把这两点问题简要说了说。这次,他已是轻车熟路。
瘸爷若有所思,“好像是这样只是,你怎么看这么快?”
余耀直接问道,“瘸爷,邢窑大盈库的东西,您是不是还做过一只白釉执壶?”
瘸爷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余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瘸爷您说只擅长青花器,这万历五彩大盘和雍正霁蓝釉直筒杯是不是也研究过?”
“万历五彩大盘?雍正霁蓝釉直筒杯?你说的是真品还是新货?”
“或许是真品,或许是新货,因为我没见过,我只见过白釉执壶。”
瘸爷摇头,“我没做过这两样东西。”
“那瘸爷听没听说呢?”
“随我来!”瘸爷竟然直接起身,接着又对阿福说道,“你招呼好两位客人。”
说罢,瘸爷走出了客厅,余耀也起了身。老周和濮杰看了看他俩,余耀示意他们继续看,便跟了出去。
瘸爷带着余耀来到了厢房的一间屋子,待余耀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门。
余耀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像是一间书房,除了门口一侧靠墙有两把椅子和居中的小桌,全是书架。瘸爷从书架上抽出两本拍卖年鉴,分别翻开了一页。
其中一本上,是一件万历五彩大盘,是前年天和拍卖行拍出;另一本上,则是一件雍正霁蓝釉直筒杯,是去年天和拍卖行拍出。两件东西的价儿都不低,是同类中的高价。
“你说的,可是这两件?”瘸爷问道。
余耀点头。
“钟家小鬼没说你从哪里来的,看来是从江州来的了?”
“对。而且我还知道,这三样东西,是同一个货主,一年一件送拍的。”
瘸爷皱了皱眉,“也就是说,白釉执壶也送到天和了?你是天和的鉴定师?”
“不是,算是帮朋友忙吧。”
“明人不说暗话,邢窑白釉执壶确实是我做的,其他这两样,我只是听顾客说过一嘴,并不是我做的,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新货。”
实际上,余耀来瘸爷这里的时候,刚巧碰到的那个被称为冯总的“大痦子”,正是之前从瘸爷这里买走邢窑白釉执壶的人!
就在余耀刚到瓷都不久,他就已经被通知去过江州,在天和拍卖行取回了白釉执壶。拍卖法并没规定拍卖行必须保老保真,而且撤销合同是要有损失的,可就像沈歌说的,天和的老总陈良典就是这么个人。
“大痦子”冯总来瘸爷这里,不仅提都没提这事儿,而且是要来订新货。你按高仿的价儿买了东西,哪有当真品卖不出去再回来掰扯的道理?
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瘸爷这里,还是青花器保险!上次看到邢窑白釉执壶想“尝鲜”,结果被质疑,遇到了麻烦,还得折腾再换一家拍卖行。
他这次要订的货,正是雍正官窑三友梅瓶!
至于他之前往天和送拍的一件万历五彩大盘,一件雍正霁蓝釉直筒杯,因为他和瘸爷多次打交道,确实提过。但,从他嘴里说的是“两件真品”。当然,他说是真品,未必是真品,但瘸爷没见过,自然无法判定真假。
这件邢窑白釉执壶,他当然不会告诉瘸爷还要送到天和上拍。但现在,瘸爷和余耀这一番交流,自然明白了!这件白釉执壶,是他第三年第三件送拍天和,只是被余耀“狙击”了!
余耀点头,“谢谢瘸爷明示。”
瘸爷却忽而冷笑一声,“我当你真是来见识一下,原来是追根溯源来了!可惜啊,让你失望了,那两件不是我做的!”
余耀一听,连忙解释:“瘸爷您误会了!我哪有这种意思?这都是碰巧了!我是见了葵口大碗,才推断出来,白釉执壶是您做的!”
“噢?”瘸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了。
“至于另外两件,因为是同一个人送拍的,所以我才多问了一句;结果,瘸爷知道这两件,却不知邢窑白釉执壶也被送拍天和。这档子事,和我来这里见识高仿,那是一码归一码,两回事儿。”余耀又道。
瘸爷缓缓点了点头,转而微微叹气,“这邢窑大盈库的东西,如你所说,我确实还是欠火候啊!”
只要是高仿,永远都会有漏洞,只不过有大有小,还得看对方的眼力。这东西,扔到市场上,可以称作以假乱真了,但对余耀来说,自然是欠火候。
不过,这话余耀不好接,只是笑了笑。
瘸爷见余耀不说话,忽而又看着他说道,“我告诉你的不少了,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这么年轻,这等眼力到底师承何人?”
第75章 荆轲刺秦王
这话,余耀还是不好接,他想了想,“瘸爷,我父亲以前也是开古玩店的,我从小算是耳濡目染。顶 点 X 23 U S我上大学,学的又是考古,毕业后接手小店,还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
瘸爷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要是这点儿经历,就能有你这般眼力,那古玩行,就成菜市场了!罢了,这个本来也算是犯忌讳。”
“也可能是瘸爷高看我了。”余耀又应了一句。
瘸爷没再接口,转而问道,“你还想看什么?”
余耀本来是很想看瘸爷的瓷窑的,但心里反复思量,还是作罢。这是一个大匠的绝密重地,而且他不过是来过过瘾,看看景子甸村的高水准就可以了,以后也不可能去学做仿古瓷。
瘸爷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忽而开口道,“阿福是我的本家亲戚,父母早逝,从小就跟着我,但是,他也没进过后院的瓷窑。我的瓷窑,完全依照古法建的,而且,我不让人帮忙,一次最多烧两件东西。”
“我没有要看瓷窑的意思。”
“你今天来,展示了眼力,我也展示了东西,咱俩本来算是扯平了。可你,却又帮我点出了大盈库邢窑的两个问题,让我能得以改进工艺,倒又成了我欠你的了!”
“瘸爷言重了。”
“哎?我生平最讨厌欠别人的!当然也不想欠你的!如果,你不想拿什么东西走,除了瓷窑不能看,别的要求可以再提。”
余耀点了一支烟,缓缓吸了几口,“瘸爷,我倒想问您一件事儿。”
“问吧,只要我能说的。”
“钟毓的大伯,到底是什么人?”
瘸爷一听,眉头紧皱,“我倒是奇怪了,你连他大伯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钟家小子介绍你过来见我?”
“因为,我提供了关于他大伯的线索。”
瘸爷摇摇头,“他大伯失踪三年了,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三年来无声无息,恐怕,什么线索也都没用了。”
“这可不好说。而且,对于他来说,一线希望,也是很重要的。”
“嗯,这个说得没错,他大伯,就是他的师父。”
瘸爷起身,将两本拍卖年鉴放回到了书架上;而后,又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了一本大开本的画册。
这本画册很普通,是一本八十年代出版的当代画家山水画选集。
余耀很奇怪,这和他问的问题毫不相关,而且,瘸爷也没说会不会回答,不知道拿出这本画册是什么意思。
瘸爷轻轻将这本画册放到小桌上,复又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余耀,“坐下说吧,你一直站着不累么?”
“其实还真不累。”余耀虽然如此说着,但顺势就坐下了。
瘸爷伸出手指,点了点这本画册,“你都提供线索了,钟毓却不告诉你他大伯的事情,是因为他是小辈。我和他大伯曾经平辈论交,说点儿故人往事,倒也无妨。”
“多谢瘸爷。”
“不忙谢。你得记住,出了这间书房,我说的话,都做不得数,明白么?”
“明白。瘸爷放心,我其实并不是对钟毓的大伯好奇。”
“我不管你对什么好奇,还得再提醒你一句,老老实实地靠眼力捡漏发财,比什么都好。有些事,知道了不算是坏事,可要想掺乎,那就可能惹祸,包括杀身之祸。”
“瘸爷过虑了,我这点儿道行,至多也就是独善其身。”
“呵呵,兼济天下的妄想,都是先从独善其身开始的。”瘸爷又指了指这本画册,“好了,你先看看吧。”
余耀拿起了这本画册,翻看几页,没什么特别。
翻到中间,一张比画册略小的宣纸露了出来。
宣纸上,画的是图。
这张宣纸和图的墨色,已经不新鲜了,最起码不是这几年画的。
一张纸,两个图。两个图,画的却是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的平面图的两面。
这是一件青花大罐。
虽然是墨笔黑白图,但也能看出,这是元青花大罐的式样和纹饰!
而且主画片,是一个人物故事!
这大罐的纹饰,共分五层,主画片的人物故事,占据了肩部以下、底部以上的主要位置。
荆轲刺秦王!
大殿之中,秦舞阳捧着督亢地图跪倒在地,做发抖之状;盛放樊於期首级的盒子放在一边;荆轲怒发瞪眼,跨步探身,匕首刺秦王嬴政不中,击在铜柱之上;御医夏无且正奋力将药包扔向荆轲;而避开匕首的秦王慌忙拔剑,长衣曳地,面带惊意。
“元青花大罐?带有人物故事画片的元青花大罐?”余耀拿着图,脱口而出,“瘸爷,这是您想做的?”
“这么出格的东西,要是扔到市场上,简直就是一枚重磅炸弹!恐怕所有顶尖的瓷器专家都可能过目,我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余耀刚才主要是因为乍一看有点儿震惊,所以才脱口而出,他自然是明白瘸爷说的道理的。
元青花,其实是个泛称,元代的青花瓷器,并不是都很珍贵。最珍贵的,要属“至正型元青花”,而“至正型元青花”当中最珍贵的,也就是所有元青花当中最珍贵的,要数带有人物故事画片的大罐!
这样的大罐,全世界目前已知的,一共有九件。
除了那件众所周知的鬼谷子下山,还有:周亚夫细柳营、昭君出塞、三顾茅庐、尉迟恭救主、百花亭、锦香亭、西厢记。
上述八件,还有一件没说:萧何月下追韩信。之所以单列,是因为它不能算是大罐,应该说是一件硕大的梅瓶。
如果这件“荆轲刺秦王”做成并出现在市面上,那么,将会是第十件。
不折不扣的重器,以亿为单位论价的东西,势必引起整个古玩圈的高度关注!倘若不是真品,很难不露出狐狸尾巴。
“难道,这是钟毓的大伯曾经想要做的?”余耀立即接口道。
“不要老是称呼什么钟毓的大伯了,听着别扭!他的名字叫钟千粟,四十年前和我一样,都是晨光陶瓷厂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