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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出西凉     剑起苍黄txt下载     剑起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一封信

    第一百八十章 一封信

    流霜阿姆家很热闹,铁牛蛋把养了五年的老黄牛杀了,用扁担挑着两条牛后腿来给李长风接风洗尘,接连几天都喝的醉醺醺的。UU小说UU小说

    到了星幕正亮,总不能老待在长风家不是?可铁牛生就像牛犊子一样壮实,少说两百多斤横肉,家里的阿娘没办法,老黄牛被他杀了,羊崽子也扛不动,于是把他搭在老母猪上,他一会就滑溜下去了,于是阿娘把他的手脚都用麻绳捆上,绑在猪腰上,铁牛蛋就这样被老母猪拖回了家。

    这样的场面已经第三次了,弄得陈家沟人尽皆知,都说让铁牛改名,叫母猪蛋。

    隔壁二狗和二狗家的娘听说李长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跟天仙似的娘子,于是忙不迭的过去张望,据说二狗一看到闻人立雪眼睛都直了,说话也结结巴巴,整个人跟灌了四斤老酒似的,脸上冒红气儿。

    二狗的娘拉着闻人立雪的手,摸上去感觉就跟玉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盘问,李长风以为闻人立雪在罗刹殿那种情景地儿呆惯了会不舒服,谁知道闻人立雪见谁都笑嘻嘻的,偶尔听到李长风小时候的窘迫往事,还上下打量李长风。

    李长风当着乡亲们的面不好直说,但是用真元束音成线,嘴唇夸张的比划道:“别听他们瞎扯犊子”

    长风从小和二狗一起长大,所以二狗的娘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一样看待,加上李勿执凑成一对,这次听说李长风回来,二狗的娘是最先跑过来的,还给闻人立雪塞了个红包,里面有一个玉镯,闻人立雪原本推脱,后来二狗的娘说了一句话,她就收下了。

    二狗的娘说:“闺女,长风这小子虽然皮,但是从小在我眼皮底下跑动,我把他当半个儿子,你是他的娘子,那也算我半个女儿,这是妈妈给你的一点心意,深山野林没什么好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二狗的娘又说了很多,直说到天昏地暗,拉着闻人立雪的手也没放开,得知闻人立雪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在身之时,满意的看着闻人立雪的肚子,还凑到她耳根子旁叨唠一些女人家的事情,但等到她听说闻人立雪和李长风尚未成亲之时,顿时怒尔起身。

    李长风正在厨房烧柴火,手指头上真元吞吐,熊熊火焰从灶台里头喷进去,顿时又给流霜阿姆骂。

    “臭小子知道你厉害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火你倒是省事,把我炖的猪蹄膀都结火了”

    李长风还没开始反驳,顿时感觉耳朵一疼,二狗的娘把他的耳朵揪着拎起来怒道:“瓜娃子,小雪是不是你媳妇?你把人肚子都弄大了,到现在还没成亲,你怎么和人长辈交代?”

    李长风不敢跟二狗的娘动手,于是捂着耳朵道:“疼疼疼,姨,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二狗的娘:“好好说个屁!流霜,这事儿你咋说?”

    流霜阿姆笑着看她道:“我想这几天就给两个孩子把事儿办了。”

    二狗的娘点点头,重新又看着长风道:“听见没有?后天就办,要大办特办!”

    李长风:“后天,后天会不会太着急了。”

    二狗的娘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三分:“我呸,臭小子,再过五

    个月你都要当爹了,还一点不着急!明天就办!”

    李长风脚尖都踮起来了,他从不知道二狗的娘有这么大的力气,个子不高却揪的他生疼生疼的,于是道:“好好好,后天就后天。”

    闻人立雪轻轻掩嘴笑看着李长风,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从前完全没有经历过的。

    从进入陈家沟那一刻起,她已经爱上了这里。

    村里还来了许多人,先前那在流霜家门口骂门的胖女人也来了,带了些腊肉和布匹来赔礼道歉来了,陈家沟虽然到现在为止没有修行者,唯一的修行者陈阿满还被李长风一刀宰了,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眼力见。

    今时今日的李长风,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小毛孩了。

    那胖女人还很清楚的记得,李长风身旁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那眼神就像从尸海里走出的修罗,只要瞄一眼就让人胆寒。

    她带足了诚意,然后给流霜阿姆道了歉,流霜留她下来吃饭,但她看到了李长风的眼神,于是讪笑着离开。

    流霜阿姆责怪李长风,但李长风却不以为然。

    有的人,平和以待即可,太过热情,反而会多生事端。

    入夜,人烟褪去,陈家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星星早已悬挂在夜空中,比起长安城内的星空,也许是少了几分俗世焰火,陈家沟的星空格外明亮,格外清晰,只需一眼就能看到横贯的星河。

    流霜阿姆在张灯结彩,悬挂红灯笼,家里给布置的极为喜庆,整个陈家沟都在操办李长风和闻人立雪的喜事。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坐在台阶上,依偎在一起,看着星空。

    李长风:“对不起。”

    闻人立雪:“谢谢你。”

    李长风笑着看她:“你谢我什么?”

    闻人立雪:“你又对不起我什么?”

    李长风环臂搂住她,摸着她的头发说:“自从咱们相识于大山中,又相遇于西北云瑶,这一路走来我觉得亏欠了你很多,一转眼我们都要为人父母,却还没有给你应有的名分,所以觉得很对不起你。”

    闻人立雪搂住他的胳膊:“我想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陈家沟,谢谢你把我介绍给你的亲人,我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我很喜欢这里,有没有名分我不在意,但你已经送了我两份最重要的礼物了。”

    她的手摸着肚子。

    “小雪。”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流霜阿姆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背后。

    他们都是绝强的修行者,却察觉不出一个普通人的靠近,只能说他们都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中。

    闻人立雪脸色通红的从李长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起身拉着流霜的手:“娘。”

    流霜应了一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娘给你打好了水,换洗的衣服也拿好了,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漂亮衣服穿,都是娘以前的衣服,不过我洗干净了,你去梳洗一下,晚上娘跟你说说话。”

    闻人立雪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流霜也就着台阶坐下,看着长风的侧脸说:“孩子,你现在大了,娘有些话要告诉你。”

    “娘”李长风头也不回,看着星空道:“你一天是我娘,就一辈子是我娘,这是不可改变的。”

    流霜眼眶泛红:“小雪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对她。”

    李长风垂下头,但认真的点了点头。

    流霜摸着李长风的头发,看着他满头银丝喃喃说:“你现在看上去,比娘的年纪还大。”

    李长风:“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全弄黑了。”

    流霜嗔怪的看他一眼:“虽然我喜欢黑的,但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这是一个人的经历,只要问心无愧就不必改变。”

    流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可能年代太过久远已经发黄发青,破损褶皱,但大体依然保持原样。

    “你现在长大了,这封信得交给你了。”

    李长风看到信封上有两行字:吾儿李长风亲启父孤鸿留。

    可李长风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去,只是平静的说:“里面写了什么?”

    流霜:“我不知道,我没有拆开看过,这封信应该你自己来看。”

    李长风接过信封,起身走到枯井边,一随手丢了进去。

    流霜一惊,但转念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这孩子”

    李长风:“他给我留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还给我留封信算什么。”

    流霜:“你好歹看了再丢也行啊。”

    李长风:“不必再看了。”

    他复又坐下来,坐在流霜的背后,给她捏着肩膀说:“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吧。”

    流霜笑着道:“我从前也是在舍神山和天阙宫待过的,只是不知现在和从前差别大不大,淳王他老人家还好吗?”

    李长风:“淳王那个老奸巨猾”

    他脑袋顿时挨了一巴掌。

    流霜嗔怪道:“不许胡说八道。”

    李长风哦了一声,把这几年从离开陈家沟一直到雪剑斋遇见百里飞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他隐去了一些事情,比如在雪剑斋遇到的根叔,比如李勿执朝自己劈了一剑

    流霜是个很内秀的人,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到激动的地方,她总是神情紧张,听到舒缓的地方,她总是面含微笑,但她也很清楚,李长风有很多话没有说。

    比如他的头发为什么全白了,比如他所经历的那些磨难,是否真的如他说的那般轻松?

    自己的孩子,总是自己最了解。

    但她也不愿意说破,这些李长风不想说的话,就让他一直保留在心里吧。

    流霜只是轻轻拍了拍李长风的手说:“孩子,你辛苦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青烟玉佩

    第一百八十一章青烟玉佩

    李长风和流霜说话的时候,屋子的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位姑娘。

    之所以说走出一位姑娘,是因为闻人立雪穿着素色的碎花裙子,编成麻花一样的辫子还在滴水,虽然朴素,但就像一朵出水白莲,李长风真是看得呆了。

    闻人立雪从来都穿一身黑色长袍,她的容貌,她的身体都被黑色的宽松笼罩其中,让人难识其美。

    但流霜给她找了一件剪裁最得体的衣服,把闻人立雪的美衬托的纤毫毕现。

    流霜满意的看着闻人立雪,招了招手道:“快过来。”

    闻人立雪脸色有些微红,看到李长风张着嘴瞪大如铜铃的眼睛,就像一只牛,于是脸红的说了声:“呆子。”

    闻人立雪坐到流霜的旁边,流霜摸着她的头发说:“我闺女就是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展开秀囊从里面抽出一枚青色玉佩。

    流霜把玉佩绳子展开,套到了闻人的头上,又给她束紧,这枚玉佩轻轻的悬挂在闻人的脖颈处。

    流霜满意的看着说:“真好看,真配。”

    闻人:“娘,这是”

    流霜拉着她手说:“这是李长风的娘留下的,是给你的。”

    闻人惊呼一声,想要把玉佩取下来。

    “这个太贵重了。”

    流霜把她的手按下去:“这东西是个老物件了,并不怎么值钱,但它代表的是长风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小姐的一番心意。”

    顿了顿她继续道:“长风的娘是济世堂的堂主,和他的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玉佩名叫‘青烟’,是小姐年幼时生母传下来的,一代传一代,长风刚生下来那会儿,小姐把玉佩解下来交给我,说以后若是能见到长风娶妻生子,要把这玉佩赠与他的娘子,如今你已经和长风有后,这玉佩理所应当送给你,你不要推辞。”

    闻人立雪面色犹豫,其实她想说,西塞国解红妆,也是李长风的妻子。

    既然她已承认了解红妆,就不应该独自享有这玉佩。

    可是这话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风开口道:“娘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闻人立雪没有听懂,她不知道李长风口中的娘,说的是流霜还是郑疏桐,但也只能应下。

    流霜和闻人立雪这一晚说了很多的话,等到四更天星河漫天,蜡烛已经燃烧殆尽,青烟袅袅,两人才禁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闻人立雪做了一个梦,她来到了一座岛上,四周都是水,水上有云雾缭绕,远处是从雾气中弥漫而上的太阳,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把整座孤岛以外的水雾都照耀成金色。

    岛上有一棵树,一棵桃树,粉红的花瓣被清风吹落,吹落到下面的桌案上,吹落到桌案上的清茶里。

    树下站着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即便背对着自己,也能感觉到她的美丽,她的雍容的女人。

    闻人立雪疑惑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对方转过身,笑着看着闻人立雪。

    “你好,我叫郑疏桐。”

    闻人立雪一惊,看着对方白皙如玉的面庞和温润的笑容,惊讶道:“你是长风的母亲。”

    郑疏桐笑着点头,摇摇招呼说:“请坐。”

    闻人立雪走到桌案边坐下,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郑疏桐的美丽不仅体现在她的容貌上,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有种清丽脱俗的美,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郑疏桐的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闻人立雪惊讶的看着郑疏桐,想问又问不出口。

    郑疏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我的确已经死了。”

    闻人立雪:“可是您”

    郑疏桐笑道:“现在你看到的,是我留下的一缕神念,我留下了一缕神念在青烟中。”

    闻人立雪忽然想到了流霜送给她的玉佩。

    郑疏桐:“你不必紧张,我已经是一个故去多年的人,仅剩的一缕神念也只能让我这唯一一次出现在你的梦中,等你醒来之时,我就会真正的消失在这人间了。”

    闻人立雪:“那么现在的您,是灵魂体的存在吗?”

    郑疏桐微笑:“严格来说并非是这样。神王境之上,会接触到天道,而引动天地,就是神念,神念是独立于灵魂和**之外的存在,在你尚未接触到那层境界之前,过早的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但神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尤其对于一个已经故去的人来说,所以这一次见面以后,我就消失了。”

    闻人立雪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也可以理解。”

    郑疏桐笑着说:“我很挂念长风,但我知道残留在青烟中的神念可能只能让我见到一个人,所以我选择了见你。”

    闻人立雪疑惑道:“为什么呢?”

    郑疏桐笑着说:“比起长风,我其实对你更感兴趣。”

    看到闻人更加疑惑的表情,郑疏桐解释道:“长风是个注定要背负很多的孩子,而且他出生后不就,我和他的父亲就死去了,我们帮不了他更多,但我们深知,他一定会走到一个很高的高度,不管是命运使然,还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关系,长风的身边都注定会有漩涡,即便他不肯,也一定会被卷入漩涡中,由不得他选择。”

    闻人立雪想了想李长风的过往,发现的确如此,于是点了点头。

    郑疏桐:“我把我的七窍玲珑心传承给了长风,但我依然很担心。”

    闻人立雪:“您是担心他的安危吗?”

    为人父母,担心孩子的安慰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点即便是神一样的人物,看来也无法避免。

    可出乎闻人立雪的意料,郑疏桐摇了摇头。

    “我担心他会误入歧途。”

    闻人立雪不明白,郑疏桐耐心解释。

    “长风的父亲一生桀骜,是这人间界的至强者,神下的主宰,但因其性格冷傲,得罪了不少人,我和长风的父亲尚在人间之时,他们无人敢得罪我们,但直到百里飞花跻身神王境之列,杀了我们二人之后,这天下的风云就变了。”

    闻人没有打扰她,在安静的听她说下去。

    郑疏桐看着闻人立雪说:“你是个好姑娘,因此我希望你可以成为长风的引路人。”

    “长风的性格太过刚烈,容易剑走偏锋,若是被人暗算恐怕以他的成长会为祸人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指引他,让他不要误入歧途,不要被人利用,也不要做对不起这整个人间的事,这就是我想见你的原因。”

    闻人立雪震惊的听着郑疏桐的话语,忽然想到了在南岳大山中,李长风杀死白夜那陌生的眼神。

    他真的如同郑疏桐所料,剑走偏锋,险些迷失自我。

    闻人立雪咬了咬牙说:“前辈,这个责任太重大了。”

    郑疏桐看着她说:“你很爱他。”

    闻人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郑疏桐笑着说:“既然如此,即便我不做要求,你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帮助他的,这一点我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闻人立雪知道此刻多说无益,正如郑疏桐所说,长风和闻人这两个人,从大山中刺出那一刀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想要分清又谈何容易?

    闻人立雪深吸一口气,郑重的说:“我会尽全力。”

    郑疏桐欣慰的笑:“谢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她继续说:“可惜”

    闻人一愣:“可惜什么?”

    郑疏桐的目光微微低垂,看着她的肚子说:“可惜,我见不到自己的孙子了,如果能抱一抱他,该有多好”

    闻人立雪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郑疏桐想要伸手触碰一下,张开的手掌又收了回去,目光尽处是留恋。

    就在闻人立雪和郑疏桐谈话之际,李长风却站在月光下,站在枯井边。

    他的脑袋里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他就这样站在枯井边,月下的影子来回踱步,即便看他的步伐,都充满了犹豫。

    他的确很犹豫,心中挣扎。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捡回那封信。

    信,就静静的躺在枯井底,只要李长风轻轻招手,信封就会飞回掌心。

    那枯井底的黑暗就像一只眼睛,在静静的,一眨不眨的审视李长风,想看看他要如何迈出这一步。

    信,是李孤鸿写给李长风的。

    丢掉信封,李长风是有理由的,李孤鸿大帝之威败如山倒,留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烂摊子,留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漩涡让李长风往里面跳,即便他不愿意,也会有人把他推下去,所以这样的人,突然冷不丁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孩子,也许里面还是什么加油努力的屁话,李长风为什么要看?

    但拿回来,李长风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这是自己的便宜父亲留在人间少有的几点信息,李长风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这个便宜父亲能在信中指点自己,或许未来的路能更清晰,毕竟他便宜归便宜,实力还是实打实的强。

    一二三四一点又一点理由不断浮现在李长风的脑海里,就像拉锯般来回用力,李长风已经在月下走了近两个时辰了。

    终于,他像是做了一个决定般,走到枯井边,恶狠狠的说:“死都死了,还想教训我,我呸!”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佛像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佛像

    黑夜的院子里多了一道身影,坐在枯井边手中握着什么,叫人奇怪的是,夜明明黑了,他却不掌灯,反而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www.uu234.ccwww.uu234.cc

    “吾儿,你展信之时,父在这人间或消弭已久,不能看你长大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父曾是这人间浮海砂砾,有如江河白鱼,偶跃出江面看到远方朝霞万丈,顿感寰宇苍茫,初窥天地大道,登顶人间至神。”

    “可不论我如何修行,都感觉人之于苍茫宇宙的渺小,顿感无力突破那最后一道屏障,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但我已无法重来,未尽之事当交托与你。”

    “但你要走的,是一条独一无二的路,否则你只会成为李孤鸿第二,不会成为李长风第一。”

    “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我手中仍提着剑,滴着血,杀着人”

    “父赠你三言,你且听好:”

    “其一者,你当铁骨铮铮,光明磊落,一身傲骨鉴四方。”

    “其二者,你当固守本心,百折不挠,以跬步而致千里。”

    “其三者,你当保家卫国,锄强扶弱”

    信的内容到了这里截然而断,后面的字迹更是行笔匆忙,而且信纸上多了些许血迹。

    从这封信的内容看,李孤鸿写这封信的时候,正是李长风出生之际,也正是百里飞花率众攻入天阙宫之时。

    李长风注意到了一句话,李孤鸿已登顶人间至神,可他却说顿感人之于苍茫宇宙的渺小,无力突破那道屏障,难道在神王境之上,其实还有另一个层次?

    同样的话菩提尊者也曾说过,这些造化已臻神一般的人物,早已攀登至人间至道,但他们也似乎触及到了另一个屏障,而这屏障就像一只大手,把整个人间界都压制住,唯有指缝间隙,才让这些神王境的修行者窥察到另一个地方。

    李长风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太大条了。

    午夜秋风转凉,突然,一阵微风从门外灌入,李长风竟未曾发现自己后背已大汗淋漓,被风一吹凉透全身,顿时苦笑的摇了摇头,自己才不过天狼境徘徊,连百里飞花都打不过,想这些干什么?想这些有什么用?

    李长风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茫然看着屋内噼啪作响的烛火,他仿佛看到了被烛火照耀在窗子上的身影,落寞且颓然。

    李孤鸿是江湖鬼笔浮屠在《浮云记》中浓墨重彩勾勒的人物,是舍神山神煌天宫的主人,太古恩祠的掌门,人间的至强者

    关于他的名头,可能一天一夜都无法说完。

    这样一个天神一般的人物,如今写了一封信给陈家沟的无名小子,只因为这个小子是他的儿子。

    李长风能怪他吗?

    李孤鸿写信之时,还在提剑杀人。

    李长风能念他好吗?

    李孤鸿把天下第一的名头和麻烦传承给了儿子,让他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磨难。

    想了想,他嘴里低声说了句:“名头挺大,就是字写得不怎么样”

    清晨,山中的气息凌冽直钻入鼻中,公鸡刚刚打鸣,早已经有人拿着阵线布料守候准备给流霜家装饰,陈家沟的人都知道曾经那个光屁股蛋满山跑的长风要成亲了,都热情洋溢的来帮忙。

    二狗家的娘是最热心的,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把昨儿晚上赶制好的大红灯笼骨架给端过来,只要蒙上一层绣花红布,就能用上了。

    李长风看着热火朝天的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姥姥,想了想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提着飞白刀在院中舞动起来。

    他没有动用一丝真元,可刀锋上却弥漫着层层金色。

    村里的三大姑八大姨都啧啧称奇,你一言我一语说长风这孩子从小就能看出修行者的天赋。

    铁牛提着两瓶烧刀子和半袋花生一包卤干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道上来找李长风,看到他在院中武刀,不免眼光发亮,站在枯井旁静静有味的看着,越看越是欢喜。

    就在这时,另一间屋子的门被打开,闻人立雪像个农家妇人一般,端着盆走了出来。

    铁牛一看到闻人立雪就脸红。

    李长风看到闻人立雪,收了刀锋说:“老婆,昨儿个晚上我梦到你了。”

    几个豪迈的妇人哈哈大笑起来。

    闻人脸色微红,轻啐一口。

    流霜从闻人身后笑眯眯的走出来,忙着把做好的豆花招呼这些帮忙的村里人。

    昨儿个闻人立雪穿着一身黑,这些村里的妇人只看清了半张脸,等到今天看到了身穿素裙像个农家姑娘一样的闻人立雪,顿时叫唤起来,直夸李长风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又夸流霜有福气。

    李长风脑子里想,自己娶媳妇,应该自己有福气才对,怎么就走了狗屎运?

    闻人看着李长风说:“等会我要跟着娘去剪红料,不能陪着你了。”

    铁牛闻讯跃过来大手一挥道:“去吧去吧,长风留着教我铁牛学刀,他也干不了这活儿。”

    李长风翻了翻白眼,闻人掩嘴偷笑。

    让李长风惊讶的是,不管是陈家沟的生活习俗,还是是和流霜的接触,闻人立雪都显的很得体,她在罗刹殿长大,李长风曾担心那种阴暗的生死殿堂会让闻人立雪产生些许避人藏世之意,但现在才发现多虑了。

    铁牛一巴掌把李长风拍醒,大嘴咧着笑:“你结婚可是件大事儿,俺娘昨晚上就把家里的猪仔杀了,要不是牛崽子还小,她也想杀了给你摆酒,今儿个早上我走过三岔沟那儿,看到大佛的眼睛里有金光,连大佛都在给你贺喜呢。”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铁牛是个陈家沟的糙老爷们,平日里锄地比较多,看到佛像更多的是敬畏,可李长风却忽然抬起了头。

    早些年有个算命的瞎子来到陈家沟,白吃白喝了十天,吃掉陈家沟十坛酒一头猪三只羊,免费给所有人算了一次命,每个人都算的很准,他说李勿执是天凤尚幼,说陈阿满是青壁易折,他给所有人都算了命,唯独到了李长风,他沉默了很久。

    后来他说李长风的命格变数太多,很模糊看不清,只评价了四个字:生来坎坷。

    李长风当时气的往他的

    酒壶里撒了半斤巴豆,那算命的瞎子拉了整整三天。

    而佛像,就是那会儿瞎子让村长修建的。

    他说陈家沟有断龙截玉之象,要建一高三百尺的佛像,靠山观界,视线所及囊括整个陈家沟。

    这佛像自建成之日起历经风雨,一直都靠在大山上眼睑低垂,好像俯视整个陈家沟。

    岁月如梭,这些年来佛像已经和青山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看丝毫看不出那里有一尊佛,陈家沟的人也都习惯了这尊大佛,逢年过节杀猪宰羊烧香祭拜,可保来年风调雨顺。

    但如今,李长风的目光抬起来,仔细的看着这尊大佛。

    这大佛的低垂眼睑,目光也在看着李长风。

    从这佛像建成之日起,李长风就从不祭拜,如今也是,直视这佛像的目光,他毫无畏惧。

    铁牛原本咧着嘴在笑,但他感觉到李长风的身体越绷越紧,飞白刀在他手中被捏的发出金鸣声,简直像要飞起来一般。

    李长风迈出脚步,提着刀,朝着佛像走去。

    他循着山路,一步接一步,走的很稳重。

    闻人立雪和流霜走不出几步,她忽然回头看着朝山上走去的李长风,她感觉到了李长风身上浓烈的杀意。

    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是什么能让李长风有如此之强的杀意?

    “怎么了闺女,走不动娘陪你歇歇。”流霜转过身看到了停住身子的闻人立雪。

    闻人立雪摇了摇头说:“娘,我没事,今天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流霜笑着拉她的手:“傻丫头,明天啊还要高兴呢。”

    闻人立雪不再回头,跟着流霜背对着李长风离开。

    离得近了,李长风才发现,那佛像就好像在随着青山一样不断长高,和他几年前离开陈家沟相比,这佛像竟然更显巍峨。

    此处青烟袅袅,自佛脚垂直而上,逐渐被风吹散,但李长风从下往上看,佛首微颔低垂目光。

    李长风:“原来如此。”

    这里就他一个人,但是李长风却像和佛像对话一样,他说原来如此。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继续说道:“原来那个瞎子也是你设的局,为了我,你真是煞费苦心。”

    如果铁牛在这里,他一定会认为李长风疯了,因为他在对着佛像说话。

    佛像是死的,怎能听到李长风的话语呢?

    但诡异的是,佛开了口。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如果说铁牛刚才以为李长风疯了,那么现在恐怕会被吓死,好在这里只有李长风,没有旁人,正因如此,佛所说的话,正是对李长风所说的。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神念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神念

    这孤清冷寂的三岔沟佛像前,李长风骤然狂笑起来,他笑的放肆张扬,好像面前的佛不是佛,而是个丑角儿。

    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铁牛告诉他佛像的眼睛上有金光,于是他仔细的看佛眼,却发现,原来在佛的里面还有另一个乾坤,就好像一方小世界。

    佛像是死物,除非有人把神识放在佛像内。

    瞎子告诉村长,要建一尊三百尺的大佛,靠山观界,把整个陈家沟都囊括其中,于是佛像应运而生,但其实,这佛像想要看的,无非只有一个人。

    一个村民们口中光屁股满山跑的孩子,一个生下来就身中黑龙障,从小被打入七里翠青的孩子。

    李长风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用刀驻地。

    百里飞花,杀了李孤鸿和郑疏桐,杀了所有她想杀的人之后,她还想杀死李孤鸿的孩子,于是设了很多局,环环相扣,真正煞费苦心。

    先是让张天根跟随流霜来到陈家沟,想让李长风变成一个废人或者彻底死去,怎料张天根触景生情留了李长风一命,却也在他体内埋下一颗七里翠青锁住经脉。

    然后又驱使算命的瞎子来到陈家沟,让村长建造了这尊大佛像,在佛像中种下一道神念,日日夜夜审视陈家沟,李长风所作所为就连放个屁都逃不过百里飞花的眼。

    等到李长风离开陈家沟的那一天,对他的整个棋局才不过刚刚开始。

    百里飞花在这棋局中埋下这么多的暗手,就是为了一个孩子。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李长风怎能不觉得好笑?

    佛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状若癫狂。

    突然,冷不丁的,李长风手中的飞白刀鲸跃而起,朝着大佛首斩过去。

    “我劈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一声怒吼,飞白刀锋芒毕露,刚烈的斩下去。

    佛像骤然抬头,石头大手铺天盖地般朝着李长风拍过去。

    锋芒过处,佛首被连腕斩断,然而李长风一刀斩过,周围忽然有漫天风雪。

    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山上,耳边风声呼啸,衣袍猎猎作响,风雪迷人眼。

    他又来到了雪山之上,想起了远在西面的不归雪原。

    白茫茫的雪山中,忽然有个人从山上走下来。

    李长风抬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窈窕女子,头顶金爵钗紫荆簪金凤步摇,身上黄金环玉流苏青鸾纹绣红锦袍,李长风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百里飞花的神采,但她比之不归雪原雪剑斋的百里飞花,要更加的让人不敢逼视。

    她面色冷峻,居高临下审视着李长风,骤然嘴角一丝笑,高傲且嘲弄:“我们终于见面了。”

    李长风:“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只是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而已。”

    百里飞花笑着说:“人是斗不过神的,你所做的任何努力,在我的眼中就如蝼蚁,一只蝼蚁就算再有力量,也不过是蝼蚁,怎么和我斗?”

    她的面容生的美丽,可却有着一股难以逼视的倨傲,嘴角虽然在笑,却充满了嘲弄。

    李长风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百里飞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笑什么?难道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有胜算。”

    李长风叹了口气,笑着说:“我在笑你。”

    百里飞花秀眉微蹙:“我仅靠一道神念就能把你控制在掌心内,有什么可笑的?”

    李长风:“我终于明白,我那个便宜老爹为什么喜欢我娘,不喜欢你了。”

    百里飞花双手捏紧:“你说什么?”

    李长风:“因为你心里压根就不是个女人,你的心里是个男人,你有着男人争霸天下的野心,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婉转风流,说的难听点,你就是个人妖。”

    就在这时候,百里飞花忽然低头看着脚下,十六道符纹在这雪山上闪耀而起。

    百里飞花想要走开,却发现脚步已深深陷入雪中,好像被锁住。

    八阵图中的囚徒之阵杜门,早已潜伏许久。

    只是百里飞花裙下的白皙**轻轻一顿,那股力量骤然消失。

    她冷哼:“想锁住我,可笑!”

    她刚刚抬头,发现李长风在看她的腿,于是怒道:“看什么看!”

    百里飞花进步,手掌边缘切割出道道空间涟漪,李长风以飞白格挡,弓身而退。

    幽蓝的真元和金色的光芒在这雪山上闪耀而起,两人的身形隐没在风雪中。

    百里飞花虽然身着锦袍,但其身段速度敏捷却一点不输李长风,轻飘飘一掌落下,李长风飞白格挡,这一掌看上去如弱柳扶风,但落在飞白上却重愈千斤,飞白铁尺竟给打弯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弧度。

    刀身弹起,李长风借势后退,可百里飞花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天空再落一掌,这一掌简单直接的拍在李长风的胸膛之上。

    李长风的身体就像一只断翅的燕子,从高空和风雪一起坠入无边的白茫茫中。

    百里飞花冷笑:“虽然这只是我遗留的一道神念,但对境界的领悟也不是现在的你能触摸的到的,你想拼着一股蛮力和我斗,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她一步步朝着李长风走过去。

    李长风突然爬了起来。

    虽然他浑身是白雪和血水的混合物,显得十分狼狈,可他终究还是稳稳站在百里飞花的面前。

    他看着百里飞花说:“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百里飞花再一次皱眉。

    眼前这人莫不是神经病?怎么会有人被打成这样,还在想着别的事情?

    李长风呸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血水,擦了擦嘴角说:“之前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把自己的一缕神识放在佛像中这么多年。”

    “因为修行者的意识是无法独立于身体之外存在,但就在刚才,我突然想通了。”

    他咧了咧嘴笑道:“无根之水。”

    百里飞花再度皱眉。

    李长风:“神王境之上,或许能有方法让你把意识独立于身体之外,这也是你存在的唯一方法,但最大的问题是,这时候的你只是一缕神念,就好像无根之水,天道规则不会让你永久留存下去,所以随着时间的消逝,你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人间。”

    百里飞花眼睛微微眯起,杀意蹦现:“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能等到我消

    失?”

    李长风摇了摇头:“我当然等不到你消失,但你也提醒了我,你和不归雪原上的百里飞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你所动用的每一丝真元,其实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他骤然冷笑:“现在的你无时无刻不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就在这时候,百里飞花骤然抬头,她看到远处的雪山依旧是那座雪山,可李长风脚下,他吐出的那口鲜血,竟然盛开了一朵火红的杜鹃花,成了这雪山上唯一的一点红。

    但接下去,有了第二朵,第三朵,无数朵

    不仅有杜鹃,还有蔷薇,牡丹,百花争艳。

    这景象太美了,可百里飞花却很愤怒。

    这是因为恐惧而愤怒。

    恐惧?自从进入神王境以来,有多少年这种感觉没有出现过了?

    不仅有漫山遍野开出的鲜花,雪山下的迷雾逐渐被拨开,露出了朝阳,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大海,鲜花就开在海边。

    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李长风的神照,而在这里,他就是无敌。

    李长风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雪山空气,凌冽被吸入身体里,他笑着说:“你把这里变成和不归雪原一样,为的就是误导我,让我以为你其实就是百里飞花,但你其实不过是她留下的一道神念,远在雪剑斋的百里飞花或许有可能得知我的消息,但却无法控制你的身体,所以我说你是无根之水,最合适不过。”

    百里飞花此刻的脸上布满寒霜,她冷冷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你挡不住我杀死你。”

    李长风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不明白一件事。”

    他顿了顿,看着百里飞花的眼睛轻声道:“我的真元,永不耗竭。”

    百里飞花眼眸微睁。

    天空突然出现了千万把剑,透明似冰盘,朝着百里飞花射过去。

    简单,毫无花哨,但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般。

    百里飞花手掌落下,剑应声而断,但第二把剑接踵而至,第三把剑蓄势待发

    李长风站在一旁,看着天空无数把剑鸿把百里飞花包围其中,丝毫不留情的刺下去。

    在这里,他的元海辽阔无际,永不耗竭,所以他可以随意的释放灵犀剑技。

    如果说一把剑动用灵犀剑技是锋芒毕露,那么千万把剑呢?

    李长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就这么做了,这千万把剑,就是为这个婊子准备的。

    百里飞花逐渐被淹没在剑海中,突然,有一把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她体内的真元不要命的催放起来,燃烧起来,怒吼起来。

    然而她的所有,注定被淹没在剑海中。

    第二把剑,第三把剑,无数把剑开始穿透她的身体。

    “李长风,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着一声尖啸怒吼,百里飞花的一袭红袍消散在雪山之上。

    她被千万把剑刺穿了身体,消失于无形。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烛夜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烛夜

    雪山脚下的花丛中,大海边的石头上,有个年轻人躺在上面,懒洋洋的看着天空,晒着太阳,石头边有一把黑铁尺,他看着空旷无垠的天空,转过头看着空明如镜,幽蓝深邃的海面,顿时喃喃道:“真他妈爽。www.uu234.cc”

    他想要起身,飞白刀被他碰落了砸到一个罐子,李长风伸手一摸,发现是一瓶酒,从天阙宫的那条小巷子的深夜酒馆里买来的酒,号称鸡鸣之下,屈居第二的狗叫酒。

    李长风以为都喝完了,没想到还漏了这一瓶。

    于是拧开红布棉塞,仰头咕咚咕咚灌入口中。

    辛辣无比的酒浆,灌入口中之后让李长风有种仰天长啸的爽快感。

    雪山上忽然响起了声声山歌:

    “清早起床去放牛哎,牛儿还在打瞌睡哟~~~”

    “清草一把塞鼻口哟,老牛立马直叫唤嘿~~~”

    李长风的意识回到身体的时候,他依然站在三岔沟佛像前,佛像依旧低眉顺目审视人间,但就在那一刻,佛首多了一道裂纹,相较于大佛的手被截腕切断,佛首脸上这一道裂纹显得无足轻重,但李长风却能看的通透,佛像内里已经有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如今依旧能保持原样,或许是因为背靠青山,被依托住了身体。

    李长风转身离开,走下山去。

    直到李长风离开陈家沟,偶有上山拜祭的村民冷不丁发现,大佛像的手竟然被人沿着手腕斩断,在惊疑和猜忌中,又重新恢复往昔的平静,用一只镶了金箔的手和原来断了的手腕处拼接在了一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九月一日,宜嫁娶,大喜。

    唢呐和喇叭吹得震天响,锦绸缎红灯笼高高悬挂,整个陈家沟都回荡着欢声笑语,光着屁股蛋的孩子们在张别的膝间腿绕来回奔跑,追逐打闹。

    但更多的人还是趴在流霜家的门口,笑嘻嘻的观望着屋内的一对新人。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身穿大红绸缎缝制的衣服,在屋内站着。

    老嬷嬷端着两盏茶给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奉天奉地奉双亲,今生今世不分家,新人给长辈奉茶”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接过茶盏,朝着流霜跪拜下去,异口同声道:“请娘喝茶。”

    流霜眼眶湿润,接过他们两人的茶盏各自喝一口。

    老嬷嬷又说:“夫妻本是同根生,寻觅佳偶皆天成,夫妻对拜”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转过身来,看着对方,恭敬交拜。

    老嬷嬷:“家和更生万事兴,远亲不如近邻,一杯薄茶答谢乡亲!”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把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恭敬给乡亲们鞠躬。

    老嬷嬷吼一声:“礼成!”

    二狗的娘在门外看得眼泪横流,二狗不免嘀咕:又不是自己的儿子成亲。

    二狗的娘顿时揪着他耳朵就是一顿胖揍,二狗被打的嗷嗷乱叫。

    几个小毛孩哈哈大笑,二狗又抄起棍子追着他们满山跑。

    惹得村民们哈哈大笑。

    陈家沟是个极为朴素的农村,保留着农家人最淳朴干净的性格

    ,二狗的娘可以听说长风成亲,毫不吝啬的把家里的首饰掏出来,也可以连夜掌灯给两位新人缝制衣服,铁牛的娘也把家里的猪仔都杀了给大家添菜,都是出于内心最直接最柔软的情感。

    重峦叠嶂的深山之中,灯火直冲云霄,仿佛把陈家沟的黑夜都烧了个洞。

    喧闹由白天直入黑夜,就像一个笑闹的醉汉打碎了这里的宁静。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摘掉一些坠饰,换上素袍,一人一壶酒,从屋内走出来挨个给长辈敬酒。

    闻人立雪作为媳妇要给长辈敬酒,但李长风都揽了下来,闻人立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浅笑嫣然站在他身旁。

    此时此刻,闻人立雪感触良多。

    她在罗刹殿的苦修中长大,学的是杀人夺命的技巧,习的是勾心斗角的计谋,用的是伪装风尘的魅术,何来如此简单直接毫无斗争的真挚交往?

    可如今坐在这小村落中的所有人,都是来祝福她和长风的。

    想到这里,她眼眶湿润,恭恭敬敬的给所有人鞠躬道:“谢谢你们。”

    “这么水灵的姑娘哭了就不好看了。”

    “新娘子不能哭,新娘子应该笑才对。”

    “我们陈家沟就是有福气,有个这么厉害的修行者,还有个这么漂亮跟天仙似的媳妇。”

    闻人立雪莞尔一笑,用衣袖擦去眼泪。

    李长风抄起酒壶说:“诸位长辈,我打小在这里长大,你们都是看着我在跟前跑的,都是我半个爹半个娘,如今当儿子的成亲了,理所应当感谢大家,但既然是亲人,就不能说感谢,我李长风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守护好这一座山,守护好这一条河,让大家都能安然住在这里,感激之情我李长风铭记于心!”

    李长风倒竖酒壶一饮而尽。

    “好!”有人开始喝彩。

    乡亲都高兴的哟呵起来。

    入了夜,屋外是阵阵喧闹,屋内是红烛袅袅。

    闻人立雪坐在床边,李长风的头枕在闻人立雪的腿上,想起了一句诗:肌理细腻骨肉匀,满足的闭上了眼。

    “你今天动用了真元。”闻人立雪用手在李长风的脸上轻轻划弄。

    李长风闭着眼,鼻子嗯了一声:“我见到那个女人了。”

    闻人立雪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李长风说的是百里飞花,略显惊讶的说:“她不是在雪剑斋吗?”

    李长风:“从前我还小的时候,她在陈家沟修建的佛像中放入一道神念,日日夜夜窥视着我。”

    闻人立雪皱眉说:“这个女人城府也太深了一些。”

    李长风睁开眼,往闻人立雪白嫩的大腿靠了靠,搂着她的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她也讨不了好,那道神念已经被我毁了,但恐怕雪剑斋也知道了我的动向,我不能害了陈家沟的人,所以我没法在陈家沟再呆太久,我要去不归雪原和她做个了结。”

    闻人立雪皱着眉说:“是我们,不是我!我也会跟着你去不归雪原。”

    李长风翻个身,贴着闻人立雪的肚子喃喃道:“你说他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闻人立雪:“他现在还很小,哪儿有那么快。”

    就在她这句话刚说完,突然哎哟一声。

    李长风一惊:“怎么了?”

    闻人立雪捂着肚子道:“刚才他狠狠的踹了我一下。”

    李长风颓然之气一扫而空,眉开眼笑的说:“这小东西这么点大就动手动脚,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闻人立雪轻啐一口:“都快当爹了还没个正经,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李长风拉着闻人立雪的手说:“媳妇。”

    闻人立雪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想笑又憋着脸色微红:“你想说什么?”

    李长风眼眶湿润,握着她的手说:“我是个俗人,说不来好听的情话,但今生今世和你相遇,是我三生有幸,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还能再扎我一刀,不过说好了不能再打我脸了。”

    闻人立雪听了莫名想笑,眼里的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也许是心神激荡,肚子里又挨了一脚。

    这一夜,不管屋外有多喧嚣热闹,屋内却安静的只剩一个男人的声音。

    闻人立雪靠在床边,李长风趴在她身上,耳朵贴着肚皮,自顾自的和闻人的肚子说话。

    闻人立雪之前从未认真仔细看过,但这个满头白发,嗓音略显沙哑的人趴在自己肚皮上,她忽然觉得在山林瀑布边和自己斗嘴的那个少年已经走得很远,如今的李长风,已经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真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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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雾气朦胧尚未散去,山里的寂静被一声鸡鸣和哟呵声打破。

    闻人立雪或许是有了身孕,越发显得疲惫和贪睡,她醒来之时打开门看到屋外李长风把飞白舞的密不透风,朵朵刀花在他身旁飞舞,而流霜阿姆在收拾残根剩饭,看那模样昨儿个晚上村里的男人女人,斗酒凶,吐得更凶。

    李长风听到开门声,收刀回过头来笑着说:“媳妇,昨儿个晚上我又梦到你了,还梦见了孩子。”

    闻人立雪脸色一红,骂他没个正经。

    看到流霜在低着头收拾东西,闻人立雪赶忙过去道:“娘,我来帮你。”

    等到走的近了才发现,流霜眼眶微红,像是哭过。

    于是疑惑道:“娘,你怎么哭了?”

    流霜抹了抹眼眶道:“哦,我是在想,长风的生母没这福分,看不到你和长风成亲,也见不到你们的孩子出世,你刚过门,这种事情就不要做了,娘可以的。”

    闻人立雪伸出手:“没关系,我来帮你吧。”

    流霜拉住她的手说:“闺女,娘等会要去市集上剪点布料,你随娘一起吧。”

    闻人立雪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没问题。”

    她转过头看着李长风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李长风一愣,然后笑了笑说:“我答应了铁牛要教他练刀,就不去了,你们早去早回,玩的开心点。”

    不知道为什么,闻人立雪觉得李长风的笑容中,有种无言的悲痛和不舍。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座塔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座塔

    早晨的山里都有一层尚未散去的雾气,雨天尤甚,虽然能模糊看到天空太阳的轮廓,却像被一层纱笼罩其中,让人难识山峦清丽面容,于是只能更加专注的看着脚下的路。www.uu234.cc

    闻人立雪和流霜两个人相互搀扶走在山道上,早晨的山道湿滑,这对闻人立雪来说并非难事,但她要护着流霜的安全。

    可是不知为何,流霜一言不发,心事都写在脸上。

    前方虽然看不清山林面容,但能听到大山里独特的哟呵声,想来集市就在前方脚下了。

    闻人立雪忽然停住脚步,流霜一愣神旋即也顿住了。

    闻人立雪看着她的眼说:“娘,你有事瞒着我。”

    她说的很凝重,正因为凝重,所以那股罗刹殿血脉中的压迫便溢出三分,流霜支支吾吾的说:“闺女我没”

    只是片刻,流霜潸然欲泣。

    闻人立雪脑中轰然一声,她忽然明白了李长风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表情。

    昨夜,李长风趴在她的肚子上说:他要去和百里飞花做个了结。

    闻人立雪纠正他的说法:是我们,不是我,我也要和你去不归雪原。

    可李长风没有回答。

    原来他早就想一个人去不归雪原,原来他早已经猜到,或许此次雪原之行,难以两全,身死未卜。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闻人立雪早已泣不成声,脚步轻点飞奔在山道上,朝着陈家沟飞跃而去。

    “闺女,当心啊”

    李长风走了,这是闻人立雪最担心,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他故意让母亲支开自己,便不会再留在这里等着。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干净整洁,所以床上的一纸书信格外显眼。

    “小雪,不归雪原之行我无全胜把握,但此役乃是宿命之战我亦无法逃避;我所念所想,你和孩子我最为担心,故而让你呆在陈家沟,却也实非所愿;你不必找我,若你真心想帮我,便在家每日祈福祷告,我定凯旋归来。君长风留字”

    闻人立雪看着天空,此刻的迷蒙早已没了山间的秀美,反而多了几丝雾霭沉沉,她一口郁气难忍,内府澎湃,吐出一口鲜血。

    “李长风你混蛋!!!”

    距离陈家沟近百里的南岳大山中,李长风脚步轻点在密林枝丫间,身轻如燕飘飞在林子里,以近乎贯穿的姿态飞跃前行,他本就打算彻底离开闻人立雪,因而真元毫无保留的爆发,忽然,他隐约听到了一丝声响,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又被林中的鸟鸣掩盖。

    他在树叶之上顿住身子,回头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白云曜日,峰峦叠嶂和清丽佳人都被掩盖其中,早已失了面目,

    李长风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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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落神山脉脚下有一处民镇曰百里沟,据传是落神山的雪水在此处

    汇聚百日形成一条水沟,所以这里的人所用之水皆是来自落神山顶。

    李长风三年前和众人在风雪亭分别,从南岳一路北上,就在百里沟认识的夏侯蝉,此时故地重游,只是朋友却不在了。

    连番赶路,他虽然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可依旧一身狼狈,浑身发汗酸。

    此情此景和三年前相比,竟如出一辙。

    “真是造化弄人。”李长风摇了摇头苦笑。

    闻人立雪不曾来过百日沟,故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李长风决定在百日沟休息片刻,吃点饭菜再上路,毕竟连日吃野味果子,嘴巴受得了身体也受不了。

    那种酸中带辣的青果,李长风从头到脚都是拒绝的。

    “哎哟我妈,身上这味儿都赶上我家的酸菜了。”一个拎着菜的妇人捏住鼻子,眼耳口鼻五官都在上下打量李长风,那股嫌弃劲儿让李长风想起了梁桂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模样。

    李长风第一次来到百日沟,就是在梁桂芬的胖娘子酒馆掌勺,梁桂芬第一眼见到李长风的时候,就觉得他像个叫花子。

    李长风莞尔一笑,走了进去。

    三年过去了,百日沟似乎从来都未曾变化,依然是那个小而美的民镇。

    李长风脚步越来越快,他似乎都闻到了梁桂芬店里的菜香味儿了,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了胖娘子菜馆,一定自己掌勺炒几个小菜,再到她地窖里拿一坛私藏的女儿红,梁桂芬从前每次看见酒少了就抽他老公,从来不知道李长风也偷酒喝,但不管她怎么藏,李长风都能一眼识破。

    想到这些过去的点点滴滴,李长风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抬头一看,胖娘子菜馆还是那个胖娘子菜馆,她对门儿的瘦娘子菜馆也还是从前的模样,似乎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李长风还没走进去,就已经听到了声音:“这酒买点糙麦酒不就好了?花那么多钱干什么?还有这米,去年的陈米不能吃了是吗?吃死你们了吗?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是不是傻?老娘什么都用好的,酒用好的米用好的菜买新鲜的还给你们多发银子,那老娘怎么挣钱?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知不知道这小破地方老娘花了多少钱盘下来的”

    李长风皱了皱眉,这声音不像梁桂芬,而且从前的梁桂芬虽然凶恶,但是外凶内善之人,在食材的品质上从不克扣,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长风走进去,也看见一个胖女人,只是相面三分恶,恶狠狠的叉腰怒骂。

    “请问”李长风刚要开口。

    “问什么问?没看到老娘在训人吗?”胖女人一回头怒道。

    李长风:“请问梁桂芬在这儿吗?”

    “不知道!死了!”胖女人哼一声道。

    李长风皱眉:“这个胖娘子酒馆,以前的老板应该是梁桂芬才对。”

    胖女人冷笑道:“什么梁桂芬,从来没听过,都不知道盘了多少轮了,谁还认识什么梁桂芬。”

    李长风想了想,正要走开,忽然有个打杂的活计怯生生说:“客官,你去前面找找”

    胖女人怒骂道:“就你个不

    开眼的东西,你咋这么能呢?平常端菜洗碗怎么不见你勤快点”

    她的嘴跟连珠炮似的怒骂起来,似乎找到了由头,噼里啪啦唾沫横飞。

    李长风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开。

    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的冷讽:“浑身上下一副穷酸样,跟要饭的似的,什么梁桂芬,现在这瘦娘子菜馆和胖娘子菜馆,老板娘都是我”

    如果说百里沟有所不同,那就是这里多了一座塔,这塔不甚高却占地极广,上下五层,碧瓦朱檐雕梁画柱,甚是精美。

    李长风目力过人,能看到虔诚的弟子身穿素袍,恭敬的走入塔内。

    他们不是穿的袈裟,也不是穿的道袍,只是简单朴素的衣物,但他们脸上的表情,目光中的热切都如朝圣一般无二。

    李长风抬起头,看到了五层塔顶,透过青砖红瓦,他看到了一片湖,那是一片静谧安详的湖泊,远方的山河霞光倒影在湖中,柳叶倒垂在湖边随风飘荡,他能感受到湖中的澎湃真元和力量,以及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

    塔上有一个修行者,而且很强。

    李长风沿着阶梯而上,跟在素袍弟子后,往来上下的弟子却不甚奇怪,来朝奉这座塔的主人的信徒,是跨越了阶层的,就算是乞丐,也一定会拜倒在对方脚下。

    李长风负着手,越来越上,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

    虽然有一男一女的对话,但李长风却很清晰的听出,那个女子,就是自己看到的修行者。

    男声:“先生,自天地初现神照,皆是可观却不可知之地,有人是参天树木,有人是寂静湖泊,有人是叠嶂山峦,有人是纷乱花草,传闻暮首剑圣江qing白的神照能看到祠堂,祠堂正中乃是一方印堂,若按此论之,岂非说明天道命数,早已限定了每个人的成就,这岂非说明天地不公?”

    女声:“天地本就不公,又何须论之?”

    男声:“先生为何做此说?”

    女声:“若是天地公道,难道每个人的起点便是相同的吗?”

    男声:“难道不该如此吗?若是天地公道神照归一,那么他们毕生的成就就代表了他们的领悟和武道上的理解,如此才是公平的。”

    到了此番话语,已经显现出这个人对女子的大不敬,前后左右的人神态都显示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气,然而这人依旧孑然而立,丝毫无所畏惧,他的目光永远只在正居上方的那个清丽女子身上。

    女声:“你的言谈中处处都是公平,可这世间哪儿有绝对的公平可言?三年前当我还只是一个农家姑娘之时,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他从小经脉封锁,天生骨寒体,初入神照便发现厚重无比,神照下有黑色巨龙潜伏,如此苦难,如此折磨,但他从未曾放弃,既然这天地注定要产生强者,注定有一些人要脱颖而出,那么公平与否,在他们的眼中,又有什么区别呢?公平只是弱者的借口罢了。”

    女子的声音刚刚落下,李长风的脚步刚刚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看到了宽阔的素雅长厅,席地而坐的素袍弟子,陷入沉思的桀骜青年,还有正居上方的素雅清丽女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百里沟唯一的修行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百里沟唯一的修行者

    李长风见过很多女子,闻人立雪和解红妆都是翩若惊鸿之人,花似锦乃是巾帼不让须眉,丹羽香则谦逊内秀,但坐在长厅之上,团蒲中央的这个女子,李长风觉得她是个极有慧根的人。www.uu234.ccwww.uu234.cc

    李长风在看她,她也在看李长风。

    所不同的是,李长风尚且有点疑惑,这人极有面缘,似乎在哪里遇见过,但长厅之上的女子却脸色震惊,站起身来直盯着李长风。

    沉思的桀骜青年,还有席地而坐的上百弟子,都顺着女子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李长风。

    “长风哥哥?”

    李长风一愣:“娉婷?”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子就是梁娉婷,是那个大呼小叫的胖娘子梁桂芬的女儿,从前只是腼腆的在自己房内,偶尔对上李长风的目光都会害羞,直到有一天,她显得很犹豫的来找李长风,说她梦到了一片湖。

    李长风听她说完,才意识到她看见了自己的神照,从此,胖娘子酒馆的天台顶屋,夜晚星空下就多了一男一女,梁娉婷的修行之路,是李长风启蒙的。

    可他从未想过,梁娉婷的修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高度。

    梁娉婷的长裙随风飘下来,又被风吹拂飘荡,她就像一只燕子,奔跑过来钻进了李长风的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李长风一愣神,他明显看到席地而坐的素袍弟子,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李长风想把她推开,毕竟对方已经是个大姑娘:“娉婷,我衣服很脏”

    梁娉婷却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一直没有撒手。

    李长风刚要说话,梁娉婷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拉着他飞奔下楼。

    两人飞跃而下,朝着远方奔袭,李长风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拉着自己的手一刻都不放松,似乎一松手就生怕自己丢了。

    李长风大喊:“娉婷,你要带我去哪里?”

    梁娉婷丝毫未曾停下脚步,直到他们来到一片湖边。

    这片湖像面镜子,清明澄净浮萍若许,倒影着山,倒影着天,倒影着树,也倒影着湖水边的一男一女。

    李长风的手刚刚被松开,就感觉到一个人狠狠的抱住了自己,梁娉婷把自己的头靠在李长风的胸膛上,靠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深深的呼吸他身上的气息。

    李长风张口结舌,手臂张开喃喃道:“娉婷,你”

    “长风哥哥,我很想你。”梁娉婷满足的闭上眼,呢喃道。

    过不多时,她复又弹开,笑嘻嘻的看着李长风,坐在长厅之上的气质消失不见,这时候的她就像当初在胖娘子菜馆的小姑娘。

    李长风笑着摇了摇头说:“鬼灵精,净做些奇怪的事情。”

    梁娉婷皱了皱眉,鼻音哼道:“怎么就是奇怪的事儿了?”

    李长风笑着说:“你现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梁娉婷:“

    你说那座塔吗?”

    李长风点了点头:“我离开百里沟的时候,你才不过刚刚破海引汐,现在竟已晋入地星境,此等天赋着实出类拔萃人间少有。”

    梁娉婷嘻嘻笑:“那是因为我有个好师傅啊,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见她作势欲拜,李长风一惊,赶忙去扶:“不必如此。”

    就在这时,梁娉婷掌心真元吞吐,一掌拍在李长风的胸膛之上。

    李长风只是轻轻一抖就化去那道真元,身体飘然后退,脚步在如镜湖水上轻点,涟漪荡漾间,身体已像燕子一样飘飞出去。

    梁娉婷脚步跟上,在案堤旁踏下一脚,跟着李长风倒退的身体追过去。

    两人就这样一退一追,梁娉婷朝着李长风展颜一笑,但下一刻,一记纤细的手掌劈来。

    李长风轻轻一笑,两人在湖水上动起手来。

    梁娉婷脚步一顿,身体前倾,白皙如玉的手掌朝前扑过去,李长风身体微错,伸手荡开这掌,可内里雄浑的真元却渡到了李长风的身体中,于是他脚步后退,这真元顺着脚掌深入湖中,过不多时有一条小鱼被击打的跃出水面。

    梁娉婷元海之中的真元滚动的越来越剧烈,李长风脚下的鱼也跳跃的越来越多。

    但是他们的脚下,始终只有淡淡的涟漪,这就是境界。

    梁娉婷一声清喝,高跃于空中,剑指朝着李长风的胸膛落下,李长风健步而上,携贯日之势。

    可就在李长风蓄力之际,梁娉婷却松开了手,就像一只断翅的燕子,毫无章法般掉落下来,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李长风一惊,慌忙撤去真元,被梁娉婷扑了个满怀。

    两个人噗通一声,抱在一起掉落水中。

    此刻的湖面,那面镜子荡起了巨大的涟漪,远山和云彩都变成了波纹状。

    李长风想要把梁娉婷拉起来,却冷不丁的,一个冷冰冰却很柔软的嘴唇和自己凑到了一起。

    李长风脑中一片空白,用力推开她,又把她拉着浮出水面。

    李长风的头刚刚露出水面,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泓倩影脚踏清波飘去了岸上。

    梁娉婷背对着李长风,头也不回的说:“长风哥哥,三年前你教我踏入修行道我很感激你,但现在,咱们两不相欠了。”

    梁娉婷说完话就离开了,她丝毫没有给李长风询问的机会,李长风心里就像堵着一块石头,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问什么。

    李长风最终还是到了梁桂芬的住处,却不是他自己找到的。

    梁娉婷离开不久,梁桂芬五大三粗踏着碎步一路疾驰,刚刚走到这岸边看到了从水里出来不久的李长风,于是惊呼一声抱住了他,臭小子小毛孩的乱吼乱叫,偶尔还伴随几声响彻天地的大笑,李长风的腰都要给梁桂芬勒断了,憋着一口真元抵抗。

    梁桂芬大笑道:“小兔崽子你终于良心发现了,不枉老娘对你的一番栽培!哈哈!”

    李长风

    脸色通红:“老板娘你先松手,我腰断了”

    梁桂芬撒开手臂,看到李长风的衣服都被勒变了形,顿时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不好意思的说:“小子离开了三年了也没长肉,哈哈”

    李长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梁桂芬瞥了瞥眼睛:“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这次回来竟老了这么多,头发都全白了,我要是第一眼看着你肯定不认识,还是娉婷那丫头告诉我说你来百里沟了,你刚才见着她了?”

    李长风心里叹口气,心想我不仅见着你女儿了,你女儿还亲了我一口,这笔账怎么算?

    这种话他当然不能说出口,于是笑了笑说:“我长得比较急,娉婷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梁桂芬撇了撇嘴:“我现在可指挥不动她,她现在是百里沟唯一的修行者,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听她传道,我这个当娘的店也不用打理了,整天闲赋在家,反而比以前更加胖了一圈”

    李长风正在沉思出神,梁桂芬忽然冷不丁的说一声:“小兔崽子,你没对我女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李长风脸色一红,赶忙挥手道:“怎么会呢,老板娘,我一直把娉婷当妹妹看的。”

    梁桂芬眯了眯眼,伸出肉肉的手掌捏紧了拳头:“你若是敢对我女儿下手,我把你骨头都捏断掉。”

    李长风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妈的还不知道谁对谁下手呢。

    李长风跟着梁桂芬回到了家,梁桂芬把胖娘子酒馆的店盘出去之后,就住进了一个四方别院中,她这人看上去五大三粗,可家里却打理的安静雅适,是一处偏远闲适之所,安排了柴房旁的一间小屋子给李长风。

    梁娉婷不在家中,或许如梁桂芬所说,她又回去了那层塔中。

    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姑娘,这一点从李长风刚接触她时便看出来了,如今她修为登峰造极,便更加自由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李长风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但想到她诡异莫名的态度,还是叹了口气。

    闻人立雪还怀孕在家中,妈的这叫什么事儿,早知不来百里沟。

    等到月上梢头,星野逐渐清晰,梁桂芬虽然安排李长风住在柴房边,但为人足够厚道,做了红烧肘子给李长风下酒,只是她似乎对猪有种说不出的迷恋

    红烧猪肘,白灼猪肺汤,红油猪耳,油炒大肠,油焖猪肚

    李长风看着桌子前所有的菜几乎能凑成一只整猪,捏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

    想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算了,还是等吃了这头被分尸的猪,说与猪听吧。

    比起林中连日的酸果,这已是不折不扣的饕餮盛宴。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七彩霞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七彩霞光

    星野如河,夜月似弓。www.uu234.cc

    李长风在院中静思打坐,头顶是星辰大海。

    以念内视,他又来到了神照中,彼时的神照,春风十里,但远处的高山上那似乎万年不化的冰雪,把远山淡影照耀的明亮,满地的花儿随风飘荡,树叶哗哗作响。

    就在这时,李长风忽然抬起了头。

    明亮的天空,忽然黯淡了下去,连那万年不变的灼日,也变得就像一口废弃的锅,迅速被隐没在黑暗中。

    远山、花朵、大海、数目、天空都变成了一团黑。

    但风依旧在。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光。

    李长风看到了这点光,同样来自天空,却不是太阳,而是一弯月牙,锋利却婉约。

    天空逐渐有星芒显现,越来越多。

    远山和大海,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逐渐被点亮,整个神照进入了另一种时空。

    李长风的神照,和所有人都不同,从前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远山,他斩了黑龙之后,有万紫千红盛开;曜日先出,星空继现,如今的神照境,越来越像一个小世界,另一个小时空。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

    璀璨到似乎要和日月争辉,天地比色。

    李长风横扫星图,是紫微星。

    发出了耀眼的光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三年前在南山书院的藏中,万剑尽折之时,李长风也曾看过这种奇异景象,紫微星宫异常明亮。

    直到后来李长风才明白,那是帝剑出世。

    帝剑一出,群锋尽折。

    可如今飞白刀就在自己手中,紫微星宫却再一次耀世。

    李长风在院中陷入以念内视的神照中,他只知神照中星空帝星耀世,却不知在人间界上,天空也同样异常。

    甚至比李长风的神照境更加难以理解。

    百里沟唯一的五层高塔之上,梁娉婷静静的坐在长厅之上,听着弟子相互讲学,相互易学,相互解学,但她的内心,却一直都在想河边的那个人。

    那个再见已是满头白发的年轻人。

    梁娉婷不知他经历过什么,也没有问他经历过什么,但再见他时,梁娉婷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和他离开。

    岁月对李长风太不公平了,所以梁娉婷日夜无以复加的思念,等到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变成了难以遏制的心疼。

    就在这时,长厅内的弟子忽然喧闹起来,饱含惊讶。

    梁娉婷抬起眼,顺着他们的目光从屋檐外望出去,忽然发现天空五彩斑斓。

    她起身,走出长厅,走到飞檐边,看到了天空有一颗星发出炽热的光明,七彩耀世。

    京都长安高高的围墙中,天阙宫内已乱成了一团,太监婢女都趴在围栏边,惊奇的看着天空,那五光十色的霞光从天空铺下来,撒到屋顶上,撒到栏杆上,撒到大地上,宫女伸出手,那霞光还在她的指尖流转。

    这天空太美了,从未曾这样。

    “报!!!!”

    “天书院司天监启奏,天启历六百三十九年十月十日辰时,天空陡生异相,紫微星宫异常明亮,七彩霞光降世,举世皆惊,其因尚不明”

    居于上方的幽王青穹,把太监递呈上来的奏折狠狠的砸下去,怒道:“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朕又不是瞎子,‘七彩霞光降世举世皆惊’这些废话难道朕看不到吗?朕要的是答案!答案!”

    乾坤殿静若寒蝉,无一人敢驳龙怒。

    良久,左下一面如金刚长须浓眉的白首老臣迈出一步,行礼道:“陛下。”

    青穷目光看过去,眼中的怒火消散了三分:“丞相,你有何事?”

    三年前和李长风有旧的丞相文野,此时看上去老了许多,他拱手道:“陛下,老臣在想,此番异相,不知和三年前是否有关。”

    青穷:“三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知丞相指的是哪一件?”

    文野:“三年前的那一天,紫微星宫同样异常明亮。”

    青穷眯了眯眼:“讲下去。”

    文野:“陛下,三年前紫微星宫耀世,先是传闻有瑞人降世,后被证实乃是帝剑出世,今日帝星再度闪耀,且较之三年前更加璀璨,生出七色霞光,老臣在猜测,是否再度跟帝剑有关。”

    青穷:“朕听传闻,诛天乙罗剑一直在李长风的手中,若是此番异相和帝剑有关,岂非预示和李长风有关系。”

    文野躬身道:“老臣无法推测。”

    青穷略沉思道:“就算是这天下至锋利的剑,也不过是死物,而人才是万物之主,把司天监叫上来。”

    “传司天监~~~~~~”

    司天监连滚带爬恭敬的走上乾坤殿,行礼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青穷看着司天监,露出一个笑容。

    “司天监,此番星空异相,朕要你广布天下,乃是瑞人降世,上天选主,以平民疑。”

    司天监一愣,想问这瑞人是谁,陡然抬起头看到了青穷的笑容,顿时一惊,跪伏于地恭声道:“臣接旨!陛下天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野心中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前几日一位老友说过的话:这虽然是一个武学江湖,但皇权又怎会轻易让位?

    宫女和太监有的还在窃窃私语,飞檐外的霞光依旧铺撒,命令已经一道道往宫外传递。

    天启历六百三十九年十月十日辰时,天生异相,七彩霞光降世,正居乾坤殿中,幽王陛下天选之子,天书院观星象测天数,此异相乃为天恩宣隆,可保天下百年太平,万物昌盛,钦此。

    天阙宫一道道命令发出,一道道榜文贴在告示栏上,天生异相乃是福照,长安城中解除宵禁三日,所有人都从家中来到街道上,看着天空的五彩斑斓,兴奋的相互奔走相告,激动的难以言表。

    顽童三五一组,在大人的膝间绕行奔跑,欢声笑语打闹成一片。

    天下昌平,隆升之势。

    一条深深的巷弄中,枯旧的木门上方有三盏红灯笼,已经发黄发酒,烛火依旧在,这是个小酒馆,只卖一种酒,号称鸡鸣之下,屈居第二的狗叫酒。

    有个年轻人蹲在门槛边,看着屋外的太平盛世,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顿时吐了口唾沫,有气无力的骂道:“这帮孙子,都特么解除宵禁了,也不见个人来喝酒,这鬼地方风水肯定有问题。”

    他回头,看到那佝偻的老头还在擦桌子,一声不吭,于是回过头骂道:“真不知道守着这破酒馆有什么好处,妈的老子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女人了,什么天选之主,狗屁,这帮当官的就会捧那位的臭脚,变着法的给他竖功碑,照我说这紫微星宫耀世,瑞人降世不错,但一定是哪位大能得了天道,我我曹!!!!!!”

    年轻人被一脚踹的头磕到门槛上,呈圆滚滚之势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顿时爬起来擦去嘴边的泥,恶狠狠的看着里头拿着抹布的老头骂道:“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来真的,老子磕到牙了!”

    老头幽幽道:“该说的话少说,不该说的话别说。”

    荆无名把脖子上的长巾摔在地上怒道:“我今儿个把话撂这儿了,除非我们两个一起死,否则我绝不给你养老送终!”

    远在西山天边的不归雪原上,百

    里飞花和雪剑斋掌门梅饮雪站在雪山上,看着天空触手可及的霞光静静出神。

    梅饮雪问:“他会来雪剑斋吗?”

    百里飞花平静的说:“如果他是李长风,就一定会来,如果他不来,他就不是李长风。”

    梅饮雪:“他是李长风,所以他一定会来。”

    雪山脚下,有一个清丽出尘的素袍姑娘,就坐在冰雪中,冷风吹乱发丝,她的眼睛一直盯在天空中。

    七彩霞光把白雪都照映的特别美,她的眼睛发亮,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些璀璨的光芒。

    以前,有个人说,他会踩着七彩云来找自己。

    解红妆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笑容,伸出手感受着这光芒,宛如对待爱人那样轻柔。

    所有人都在谈论紫微星,所有人都在谈论霞光,连百里沟的梁桂芬都眼眶湿润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头,嘴里念着佛祖显灵,只有李长风安静的坐在院中。

    他的意识依旧在神照中。

    良久,他睁开了眼,看到了院子里的梁桂芬,也看到了天空的七彩霞光。

    他想了想,喃喃道:“可以了。”

    梁桂芬跪伏下去,抬起头的那一刻,霞光变得暗淡了,天空的紫微星光芒也逐渐消散,又变成了星野平淡的一点光芒。

    梁桂芬又在送神了,嚎叫着让老天爷保佑她发财。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夜中缓缓走来一个人。

    一个衣衫在风中飘荡,虽只能识其影,却也能品其美的女人。

    入了夜,李长风灭了烛火静静的躺在床上,想着神照中的异相。

    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明白。

    但那些没有完全明白的事情,或许短时间内都无法明白。

    既然一件事情暂时想不明白,那不如先睡觉。

    于是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躺在床上,但手上,身边,怀里,有一个柔软的滚烫的在游走,它就像伴随着屋外的清风,从窗口攀进来,钻入自己的被中,躲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在自己的心脏边蜷缩,就像猫儿在炉火边取暖。

    李长风陡然一惊,心里暗道不妙,自己睡的和死猪似的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这种异样,若是对方想杀死自己,恐怕睁开眼的那一刻已身首异处。

    然而等他睁开眼,却更加震惊。

    怀里有个人!

    怀里有个女人!

    怀里有个衣衫单薄的女人!

    李长风的眼睛瞪大如铜铃,看着对方的背影和黑发。

    对方显然也并未睡着,因为她的头枕在李长风的手臂上,身体靠在李长风的怀里,但李长风却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的颤抖。

    梁娉婷,她此刻衣衫单薄,躺在李长风的被中,靠在他的怀里,枕在他的手臂上。

    李长风第一个念头从脑中响起:糟了,若是被梁桂芬那个女人看到,肯定会弄死自己的。

    他的第二个念头响起:糟了,如果被小雪和红妆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两个念头响起,他心中突然一惊。

    妈的,自己应该先想想,梁娉婷为什么会躺在自己被窝里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见云瑶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见云瑶

    三年前,李长风来到百里沟,住在胖娘子菜馆里掌勺,当时是不知路在何方下的抉择,他没有想到,当时这个没法决定的决定,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北燕国太子夏侯蝉,在百里沟碰到了李长风,两人成为至交。

    胖娘子菜馆的老板娘,因为李长风掌勺,一举压过瘦娘子菜馆,成了百里沟一霸。

    梁桂芬的女儿梁娉婷,一个很腼腆的姑娘,她心中总有些疑惑却无人解答,直到遇见了李长风。

    有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李长风而改变,因此李长风的离去,也成了很多人的牵挂。

    如今故地重游,勾起旧思,他们和李长风的命运又交织的更深。

    李长风想了想,轻声唤她:“娉婷”

    梁娉婷转过身来,脸色苍白,紧咬嘴唇,但眼神坚定的看着李长风。

    “你”

    “长风哥哥,我想把自己献给你。”

    梁娉婷如是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但却很流畅,几乎是脱口而出,想来已经思虑良久的决定。

    李长风一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梁娉婷拉着李长风的手说:“从你离开以后,我就一直想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我只是一个小镇的普通姑娘,我知道长风哥哥就像一条潜龙,终有一天会飞向天空,我想把我自己献给你,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

    李长风把手从她的头下抽出来,摇了摇头说:“娉婷,我不能答应你。”

    梁娉婷准备很久,却被人一盆凉水从头灌到底,咬着嘴唇眼眶含泪:“为什么?你嫌弃我吗?我是干干净净的。”

    李长风叹了口气说:“娉婷,我并不嫌弃你,但我不希望你这样。”

    梁娉婷瞪着眼:“你给我个理由。”

    李长风:“你天赋过人,虽一直呆在这个小镇上,可我发誓,即便你去了京都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极优秀女子,按理说你这样的姑娘我本不该拒绝,但我有两点原因。”

    “其一,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而非委身于他人,你在塔上为弟子传道,我深表赞同,因为你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二,你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有一天等你走出这小镇,去见识了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就会明白此时对我的这种感情,只是过眼云烟。”

    李长风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在我心里就像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李勿执和你一般大小,而且我已经娶妻她也已经有了身孕,断然不可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若是今日委曲求全,以后也会后悔的。”

    月夜虽凉,可屋内却春光旖旎。

    李长风克制自己不去看裸露的雪白,梁娉婷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然后从被窝中抽身而出,只是眨眼功夫浑身就笼罩在青色长袍中。

    她低着头在系纽扣,但语气却很认真:“长风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梁娉婷说出的话便是泼出的水,我此生心中唯有你一人,或许有一天我会听你的走出这小镇,但不论我经历过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只要你一天需要我,我就会放弃一切去你身边,这是我的承诺。”

    她垂下手臂,目光炯炯看着李

    长风。

    屋外忽然想起了脚步声,梁娉婷一惊,从窗口鱼跃而出,轻盈无声。

    李长风看着外面的月光,此时已入深夜,愈发皎洁,就像一块圆玉。

    他脸色微苦,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天刚微微亮的时,虽然天空已经蒙蒙亮,但星河还未完全隐没。

    前路斑驳,脚下阴影。

    李长风早早的就起身准备离开,他不得不离开,因为他担心会出事。

    妈的若是再待下去,估计再造一个小李长风都有可能。

    一个初长成的美丽姑娘,每晚脱光钻入你的被中说要献身于你,李长风抗得了一次抗不了一世。

    还是早走为妙。

    可就在他拉开门走入大院中时,却发现一个肥胖的身躯就挡在院门口。

    “老板娘?”

    天刚蒙蒙亮,梁桂芬就已经坐在庭院中,看着天空和远处的山峦由黯淡变得清晰,由金色变成白色。

    梁桂芬:“臭小子,吃过抹干净就想不声不响走人?”

    李长风额头的汗猛地窜出来,梁桂芬这样皮笑肉不笑的,她话里有话,也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她看上去迷糊,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真是可怕。

    李长风尴尬的笑道:“老板娘,我昨晚吃了你一只猪,心中感激无以言表,只是不忍告别徒添悲伤。”

    梁桂芬皮笑肉不笑的说:“真的只是吃了一只猪?”

    李长风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真的只吃了一只猪,别的什么都没吃。”

    梁桂芬走过来,拍拍李长风的肩膀,替他掸去灰尘:“那样最好,长风啊,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多来我百里沟,我再给你做全猪宴吃。”

    这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李长风感觉刀山火海走了一遭,额头冷汗直冒,笑了笑说:“老板娘,一定!”

    他阔别梁桂芬,离开了百里沟。

    至始至终梁娉婷都没有出现,但李长风已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

    妈的再留在这儿,梁桂芬抄菜刀砍死他都不意外,看着架势她明显已经嗅到了苗头。

    女人的感觉真是可怕。

    李长风一路北上,连滚带爬狼狈的离开了百里沟。

    三十七天后,西北云瑶。

    十一月的云瑶,风吹在面庞上就像冰冷的刀子,或许是因为风很大,天空也很澄净。

    枯黄的草地上远远看去,五颜六色的经幡在搭就的架子上哗哗作响,山上和草地上,到处是雕刻的经文,连青碧城的城墙上都是繁复深重的梵文,偶有断石残壁的竖碑,也已经被蚀刻的不成样子,或是碎裂仅剩主体。

    李长风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一月的云瑶,穿什么都不御寒,因为狂风会从每一丝缝隙中钻进来,西北的人都会穿厚重的皮裘和绒毛,抵御狂风侵袭。

    李长风再一次来到了青碧城,城楼巍然不动似乎在亘古的历史长河中并未衰败,可伊人却已远去。

    忽然,他听到了耳边的声响,虽然那两个人说的很小心,但依旧被李长风捕捉到了。

    “太子把兵线就放在雪剑斋之下,堵住了他们的出路,可若是雪剑斋以死相博

    ,我们这些普通人又怎么打得过修行者呢?”

    “你少说两句,太子最恨别人扰乱军心,从当兵的那天起你就该明白,你这条命不是自己的,是太子的,况且太子殿下平日待我们不薄,此时不报恩何时报?”

    “你说的也是,太子殿下亲自率兵,我们还能说什么!那帮雪剑斋的弟子来一个我们杀一个!”

    “正是如此!”

    李长风皱了皱眉,他离开归天吴墟大墓之后就去了南方,他只是偶从传闻中听说北方王莽大将军和北燕国爆发了剧烈的战争,北燕国长驱直入捣毁雪剑斋分坛数座,只是没想到夏侯蝉竟率兵围住了雪剑斋,他竟然在西北云瑶!

    既然老友在云瑶,李长风自该去拜访。

    他抬脚从云瑶城中走了进去。

    入了夜,青碧城上方月圆如镜,悬挂高空。

    青碧城的一家酒馆,酒肉双绝名为别情楼,三层可凭栏赏月,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感受到如镜的月亮。

    如今的别情楼三层,空空荡荡只有一人独饮。

    他靠在栏边,手中是北方特有的马奶酒,一杯接着一杯,也不说话,也无人说话。

    月亮就在身旁,但他沉浸酒中。

    李长风轻飘飘落在高楼上,极目望去,看到了栏边独饮的夏侯蝉,还有黑暗中的守卫。

    于是他飘然落下,朝着别情楼电射而去。

    三层楼上独饮的夏侯蝉最先察觉到李长风,这月下一点黑影,他最先反应过来,于是提壶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目光微偏,眉头微蹙。

    黑暗中的守卫反应过来,持刀朝着三层楼冲上去,却发现李长风早已站在了夏侯蝉身旁。

    “朋友,我近日心情不好,你若不是来找茬就离开吧,我没空招待你。”夏侯蝉继续倒酒,继续喝酒。

    李长风为了掩人耳目,替自己乔庄打扮了一番,老友三年未见竟认不出来了,于是嗓音深沉的说:“若是请老朋友喝一杯,如何?”

    夏侯蝉抬起头,看着他。

    李长风笑了笑:“夏侯,好久不见!”

    夏侯蝉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由平静转而愤怒。

    夏侯蝉陡然一拳朝着李长风的面门轰来,他身前的桌子竟被他一膝盖粉碎,桌上酒肉饭菜盘碟碗筷撒了一地,可见其怒火之盛,李长风一惊,伸出手格挡。

    夏侯蝉身旁的守卫手持钢刀一拥而上,夏侯蝉猛然大吼:“你们退开,这是我跟他的事!”

    李长风不知为何,皱眉喊道:“夏侯,我是李长风!”

    夏侯蝉一记鞭腿,转身一拳,吼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李长风,老子打的就是你!”

    夏侯蝉虽然怒火大盛,但并未动用真元,李长风也不敢下重手,于是两人**互博,拳拳到肉,打得别情楼地动山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裂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裂

    西北的夜晚是安静的,就算偶尔有几声嘴碎或是呼喝,也被风卷狂杀的鬼哭狼嚎掩盖其中,但今夜的别情楼,今夜的青碧城,今夜的云瑶,注定无法入眠。www.uu234.cc

    夏侯蝉砂锅大的拳头朝着李长风的面门砸过去,如果说他最大的力气是十分,那这一拳至少用了十二分,用尽全力,再加两分愤怒。

    李长风不知道夏侯蝉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只能避开夏侯的拳头。

    夏侯蝉这十二分的拳头被李长风躲过,砸在了别情楼的楼柱上。

    在别情楼堂内拨弄算盘算着今日收成的掌柜,知道上面打起了架,于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这别情楼虽然地处云瑶,但是他这辈子的积蓄,他知道上面喝酒的是个大爷,但假若大爷打完了架不愿赔偿,那他这辈子的积蓄就付诸东流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让大爷打架,或者让大爷出去打架。

    他火急火燎的冲上去,在楼梯口正好看到夏侯蝉一拳轰在楼柱上,当时站在楼梯口的掌柜脚步都抖了三抖,于是又慌忙灰溜溜滚下了楼。

    开玩笑,一辈子的积蓄没了,顶多是穷,但假若被那一拳砸中了,人都没了。

    在积蓄和命中间,掌柜选择了命。

    夏侯蝉并不知道这一拳下去让很多人心里犯起了嘀咕,他只是很生气,看到李长风之后,胸口憋着的一股子火气一股脑的喷薄出来。

    李长风正在犯嘀咕,冷不丁的被夏侯一拳砸在眼睛上,顿时哎哟一声。

    李长风不知道夏侯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但他莫名其妙被老友打一顿,心里也生出了三分火气,于是也用砂锅大的拳头回敬夏侯蝉。

    两人打的拳拳到肉砰砰作响,夏侯蝉一拳砸在李长风的胸膛上,就像一面鼓发出闷响,李长风一记鞭腿砸在夏侯蝉的胳膊上,就像秋天的树枝断裂的咔擦声。

    夏侯蝉砸碎了一张桌子,李长风踢碎了一张凳子。

    夏侯蝉把别情楼的栏杆踢的粉碎,李长风一脚把别情楼的楼柱扫出一个豁口。

    两人的火气都从三分变成了十三分。

    别情楼上,月盘边逐渐能听到越来越响的呼吸声。

    “王八蛋,敢踢我下档,老子跟你拼了!”夏侯蝉一声怒吼,冲着李长风的面门一拳砸过去。

    李长风也是怒从心头起,照着夏侯蝉那张脸一拳砸过去。

    两声闷响过后,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只听到大口的喘息声。

    别情楼上那些拿着刀剑的护卫,看着地上胸膛起伏的二人,一时间竟难以抉择,进退两难,面面相觑。

    李长风软软的躺在地板上,看着一地狼藉和近乎被拆的别情楼,扭过头看着也躺在地上的夏侯蝉说:“你竟然朝我脸上下这么重的手!亏我把你当朋友!”

    夏侯蝉没有说话,连和他目光接触都没有,他艰难的起身,然后骑到李长风的身上,又给了他一拳。

    李长风没有还手,他甚至连抵挡都没有。

    因为他从夏侯蝉的目光中,看到了失望。

    对老友的失望。

    夏侯蝉打他的拳头还提着,他还想再给李长风一拳,但他喘了口气说:“我没你这样的

    朋友。”

    “我没有你这样滥杀无辜的朋友。”

    “我的朋友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会向普通百姓落下屠刀。”

    “我夏侯蝉认识你,是我有眼无珠。”

    “你不配做我的朋友!”

    李长风愣愣的看着夏侯蝉提起的拳头,看着他眼中的失落和痛苦。

    他看了很久,等着夏侯蝉的拳头落下来,但一直没能如愿,李长风顿了顿说:“你说得对,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夏侯蝉听完这句话,放下了拳头,从他身上站起来。

    虽然没有落下那一拳,但李长风倒宁愿他打自己一顿,可现在,李长风感受到的是哀莫大于心死。

    夏侯蝉起身,走到栏杆边,从碎木屑中翻出酒壶,对着楼外的月灌下一壶酒,然后丢了酒壶,挥挥手离开。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李长风看着楼外的月,月明如镜,却照不清人心,他今日丢了一个朋友。

    夏侯蝉走入了云瑶的寒夜中,冷风灌入心胸,灌入口鼻。

    “太子殿下,我们的防线要从雪山脚下撤回来吗?”

    “不,增派人手加固防线,一个人都别给我放下来,另外,安排势力找到雪剑斋的据点,一旦找到直接毁灭,不留余地牵制雪剑斋的力量。”

    “太子殿下,请恕属下愚昧,为何此刻要加强牵制雪剑斋的力量?”

    夏侯蝉看着不远处的白雪皑皑,虽然是黑夜,但依旧可以看清哪里的轮廓:“你不明白,他既然来了云瑶,就一定会去雪剑斋,我有预感,他可能会和百里飞花做一个了结,修行者的世界,我们是无法插手的,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牵制住雪剑斋外围的力量,一旦情况有变,可以立刻支援。”

    他停了停说:“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李长风下楼之时,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掌柜,喜笑颜开的啃着一锭大金块,前愁旧怨一扫而空。

    他出了别情楼,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往何方。

    望四周,黑色的夜和密集的风把李长风笼罩其中,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掌柜的笑着说:“客官不如在小店歇息一晚,刚才那位大爷给的赏金足够您吃穿用度了。”

    李长风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西面,西里有座白茫茫的雪山,雾夜浓重,可李长风视力极好。

    他的目光逐渐往下,似乎从黑夜中,雪山脚下看到了一座雄城的轮廓,静静的守卫在西境中央。

    那座雄城要塞中,有一位美丽的姑娘或许此刻正在牵肠挂肚盼着自己早日归去。

    想到这里,李长风走入了黑夜中。

    虽然未有光明,他却一步一个脚印向着西塞雄城而去。

    他要去找解红妆。

    他要去见对方最后一面。

    云瑶距离西塞三百里,李长风星夜奔驰,天辰微朦之时,李长风出现在西塞城门口。

    他仰望西塞城门之上的匾额,看着城门口肃然威武的门将,还有城楼之上执剑挺矛的巡守卫士,城门洞内吆五喝六的卖糕小贩这一切

    都带着熟悉和亲切。

    因为李长风知道,那个温润如水的姑娘,此刻距离他不过几座宫殿而已。

    李长风走入了西塞城,朝着西塞宫走去。

    十一月,天空格外澄净,白云间多了丝丝雾气,被狂风吹拂飘散极快。

    李长风的脚步越来越接近西境皇宫,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皇宫之巅就像和天空相接。

    他走着走着,昂着的头忽然低了下来,看到远方有个骑马的人。

    是一个身披金铠的骑马将军,手边握着一把剑。

    那把剑李长风很熟悉,是智藏龙师当初赠与解钟悬用来杀死自己的,他不仅赐了这把剑,还赐了一道黄泥道符锁住飞白刀,可惜当时李长风已悟通了灵犀剑技,功亏一篑。

    听说那把剑未名,荣耀或者耻辱,都是这把剑的名字,也是主人给予的,不知如今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解钟悬看到了李长风,正如李长风看到了解钟悬。

    所不同的是,解钟悬忽然抽出手中的剑,朝着李长风斩下去。

    李长风双手夹住剑锋,在马下和解钟悬对峙。

    解钟悬座下的马儿感受到了剑锋上传来的熊熊真元,喘着粗气四蹄踱步,焦躁不安。于是解钟悬单手一按,马儿宽阔的背部陷进去,四蹄跪倒在地,血液喷溅,但剑锋再度落下三分。

    西塞城中的卫军长街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身穿金铠的解钟悬和李长风的对峙,他们看着浑身狼狈的李长风,那些稍有印象的人从他的容貌上依稀能看出旧人风采,于是惊呼道:“这是驸马爷!”

    骁善将军和驸马爷又打起来了。

    为什么是又?因为他们以前在朝剑台打过一架,而那一次是驸马爷赢了。

    看上去骁善将军很不甘心。

    就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之时,忽然有一个声音。

    “好了,钟悬。”

    解钟悬和李长风侧目,看到李秋安静的站在旁边。

    解钟悬想了想,收回了长剑。

    “李叔。”解钟悬沙哑生硬的喊了一声。

    李秋点了点头,看着李长风,微微笑了笑说:“陛下请你去天奉殿。”

    李长风点了点头,随着李秋离开,但走到解钟悬身边之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偏过头问:“这把剑,现在叫什么名字?”

    解钟悬面无表情:“断雨。”

    断雨剑。

    斩断听雨的剑。

    李长风:“能斩断雨,却斩不断风。”

    解钟悬转过头来看着他:“是吗?”

    李长风看着他金色盔甲中射出的目光,还有眼中的杀意和怒火,平静的说:“你的手阳明,足阳明,足太阴经破损已久,积血外泄,这三条经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再强渡真元恐怕日后经脉崩毁有性命之忧,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李长风转身离开。

第一百九十章 雪山不归途

    第一百九十章 雪山不归途

    李长风再次踏足朝剑台的时候,曾被解钟悬斩成三段的听雨剑依旧竖立在石碑中,只不过如今的听雨剑,已只剩下了一小段的剑身和剑柄,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失去了往日的峥嵘和光耀。UU小说www.uu234.cc

    他走进了天奉殿中,看到了大殿之上华服加身的解苍山。

    故人相见,李长风却不知该说什么,在这寥寥数月中,他所遇到的恐怕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经历的。

    李长风嘴唇嗫嚅,那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或是因为物是人非的陌生,亦或是因为对那两个字天生的距离感,话到嘴边最终变成:“我回来了。”

    解苍山从王座上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来就好。”

    李长风如今的沧桑模样,和昔日打败骁善将军的睥睨飞扬已是判若两人,解苍山作为他的岳父,第一反应却不是吃惊。

    因为解苍山是整个西境的王,这九州之上除了那些不可知之地,只要解苍山想知道一个人,他就能知道。

    李长风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他都能知道。

    所以他看到对方满头银雪白丝,并不吃惊,而是感慨。

    李长风:“我想见红妆。”

    解苍山摇了摇头说:“长风,红妆不在西塞城中。”

    李长风一愣:“她去哪里了?”

    解苍山:“自你去了雪山,红妆追随你而去,至今仍在雪山未曾归来。”

    李长风脑中轰然一声响,惊骇道:“我已经离开雪山,她为什么还在呆在雪山上?”

    解苍山摇了摇头:“我不知情,或许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

    李长风扭头就走,解苍山却叫住了他。

    李长风回过头来:“怎么了?”

    解苍山伸出手正了正李长风的衣襟说:“我只有一个女儿,但是从你和红妆成亲那天起,我又多了个儿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你明白吗?”

    李长风一愣。

    他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他和解苍山,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甚至可以说是一类人,他们有很多事情都不会放到嘴边,而只会埋在心里。

    解苍山,看出了他赴死的心。

    李长风没想过活着回来。

    解苍山一世枭雄图谋霸业,可刚才对李长风说的那两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风,开始变得冰冷,脚下的路,开始变得坚硬且崎岖。

    李长风来到了雪山脚下,抬起头看到了皑皑白雪,转过头看到了绵延的兵线,都是北燕国的将士,白雪盖住了他们的肩膀和握着长剑的手臂,但他们在风雪中巍然不动,目光永远都盯着山上。

    李长风回过头来,开始朝着山上走去。

    飞白刀已经被他倒提在手中。

    越往上走,风越狂,天地都是茫茫一色。

    突然,李长风看到了一点异样的色彩,他脚步一顿,停下来认真看着那一点异样。

    风雪盖过他的眼睛,距离如此之远,李长风能依稀判断出来,那是一个人。

    他抬起脚步,朝着山上继续走,那个人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清晰。

    他能看到对方宽阔的裹在身上的长袍,也能看到对方在风雪里被吹拂飘荡的发丝,还能看到对方紧闭平静的双眼,以及对方被白雪映衬的雪白的面庞。

    她就这样坐在雪地中,紧闭双眼,任凭耳边狂风暴雪,就像一

    朵白莲。

    虽然衣服不在是光鲜亮丽的红袍,但这样的她自有一番迷人味道。

    李长风眼眶湿润,牙关紧咬。

    解红妆就这样坐在雪地中餐风露宿,饿了去农家讨口饭吃,渴了就喝身旁的白雪,李长风什么时候下山去,解红妆就什么时候等着他。

    一如她曾经对闻人立雪所说: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在什么地方跌倒就会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所以她要在雪剑斋,在不归雪原等着李长风。

    如今她得偿所愿。

    解红妆好似感觉到了异样,于是紧闭的双眼睁开,扭过头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眼眶湿润的李长风。

    她只是眉眼笑了笑说:“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李长风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握的很紧。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光。

    然后是第二点光。

    然后是无数点光。

    就算是在这白雪皑皑的不归雪原,也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无数把明晃晃的长剑,被无数个身披长衫的剑奴握在手中,他们疾驰而下,朝着李长风和解红妆而来。

    上百名剑奴来势汹汹,可李长风的目光却没有半点动摇,他和解红妆,都在看着远处,在剑奴的尽头,走过来几个人。

    鹤发童颜的雪剑斋长老鱼剑僧。

    身穿长袍古井无波的雪剑斋掌教梅饮雪。

    身着红衣徐徐而下的雪剑斋斋主百里飞花。

    佝偻着背浑身脏兮兮提着大眼袋的夜尊者张天根。

    一席锦袍号称神之仆人的东溟臣。

    走在最后的卫褚亭。

    李长风冷笑一声:“人来的倒是挺齐的。”

    百里飞花看着李长风说:“你灭了我的神念。”

    李长风点了点头:“我灭了你的神念!”

    百里飞花眯了眯眼:“难道你就不怕我屠了陈家沟?”

    李长风很意外的冷静,他摇了摇头,嘴角有讥讽的笑:“你号称自己是神。”

    百里飞花:“难道不对?”

    李长风:“可是你却还保留着人性,如果你是神,那也是个伪神。”

    百里飞花:“你的依据何在?”

    李长风:“我今日来,是来和你做个了断,假若我输给你被你所杀,那你即便想要屠了陈家沟,我也无能为力,可你却依然在试探我,你没有把握能胜过我,因此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想要激怒我,破了我的道心,小孩子打架才会故意惹恼对方,你既号称自己是神,为何如同一个小孩子般?所以我说你是伪神,难道错了吗?”

    百里飞花思忖良久,说:“是我轻视你了。”

    李长风平静的说:“今天我来找你,是来对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做个了结。”

    百里飞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长风:“你想要折磨我,我也想要杀死你,那就手底下见真章了,若是你胜了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是你不幸败于我手,我也会把以前所受的苦统统还给你,我会杀了你。”

    百里飞花:“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公平的与你较量?我这里人这么多,完全可以一拥而上杀死你,你毫无还手之力。”

    李长风:“因为你的骄傲,我是你修行道上的一个槛,如果你不跨越我,就无法成神。”

    百里飞花忽然笑了起来,像个农家小姑娘一样。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堂堂正正的赢了你。”

    “但是你说错了一点,你根本不会成为我修行道上的一道槛,我会让你知道,你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你,还有你死去的父亲,死去的母亲,在神的面前,都不过是蝼蚁而已。”

    就在这时,梅饮雪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山下。

    风雪中,还有一个人艰难的朝着山上而来。

    尽管地方步履蹒跚,可脚步却在一点点前进。

    梅饮雪:“不妨再等等,等人齐了。”

    李长风看着山下,忽然一愣。

    他虽修为不及梅饮雪,可目力却看得极清楚。

    梅饮雪能看到那是一个人,李长风就能看清对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他能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碎花素裙,脸上白皙又透露出些许疲惫的面庞,坚定的眼神一直看着脚下,掩盖在素裙下的小腹微微隆起给她带来些许不便,尽管耳边风雪盖天,可她额头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人,从来都咬紧牙关死撑着。

    闻人立雪,这个罗刹殿的刺客,李长风的妻子,被李长风故意留在了陈家沟,可她追随李长风的脚步,一个人来到了雪剑斋。

    因为她知道,李长风也会来这里,既然他会来,那自己也要来。

    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李长风的拳头捏的骨节发白,掌心因为深陷的指甲而血肉模糊,强忍着泪看着艰难而上的闻人立雪。

    直到闻人立雪走到他的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啪!

    她打的干脆而响亮,果断而坚实。

    李长风被闻人立雪打了一巴掌,但忽然又感觉到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自己。

    闻人立雪握着李长风,也握着解红妆,看着百里飞花说:“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生要在一起,死要在一起。”

    百里飞花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平静而坚定的脸,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们。”

    雪原之上忽然跃起一道惊鸿,百里飞花并指如剑,直指李长风。

    古朴晦涩的符纹一道接着一道,从李长风脚下蔓延。

    比这白雪还要璀璨。

    李长风上前一步,一道璀璨的剑鸿朝着天空的红影而去。

    灵犀剑技,八阵加身。

    李长风是为了和百里飞花决出生死,所以他毫不犹豫,一出手就是最强招式。

    百里飞花的红裙在空中旋转,她白皙如葱的手指捏住了剑鸿,只是轻轻一捏就爆成了璀璨的光芒。

    开门阵:纳天地灵为己用。

    惊门阵:主妖惑,削敌强我。

    景门阵:主火阵,真元暴行。

    杜门阵:主困兽,囚徒之阵。

    休门阵

    伤门阵

    六阵叠加,李长风脚下的符纹足以比肩日月,他朝着百里飞花斩出一刀,刀锋处溢出丝丝虚无气息。

    百里飞花对境界的领悟太深了,她曾触及到这世间的最高处,虽然如今修为不在,可那种境界的领悟,却不是李长风能够比拟的。

    她躲避李长风十三道剑鸿,破了对方的囚徒之阵,跃然于高空之上。

    “你该用的都用完了,该换我了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百里飞花的神照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百里飞花的神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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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黄色的风沙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整个人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就像一尊铁塔,裸露在外的肌肤古铜色,充满了彩色的斑纹,这些斑纹就像凤凰的羽毛,一直从他的背上延伸到胸口,再从脖子上延伸到脸上,看上去狰狞且有种原始的野性美感。

    如果说有什么能微微掩盖他的风采,或许就是他背上的一条常常的布条。

    他仿佛是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事实上他的确撕开了空间,从虚无之地直接跨越来到了这里。

    冷冷的扫视四周,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雪山。

    下一刻,他消失在了原地。

    风雪盖天。

    一个被风雪盖住铠甲和手臂的北燕战士,就像一杆标枪站在雪地中,猛然,他转过头,看到了像一座塔一般,纹身狰狞,背着布条的男人。

    他迈出了一步,已经跨越了空间来到了不归雪原脚下。

    “何人在此!报上名来!”十几将士擒矛执剑在雪中疾驰,朝着这铁塔一般的男人冲过来。

    铁塔男人看着对方,皱了皱眉,浑身的肌肉和斑纹动了动,就像山峦起伏。

    “一群蝼蚁。”

    十几名将士走到近处,才看清这人的伟岸和雄壮,他抱着膀子冷冷站着,这狂风暴雪竟无法动他分毫。

    北燕无弱兵。

    不论对方是人是神,北燕战士从无畏惧。

    “你是谁?来不归雪原意欲何为?”为首将士横刀立马擒矛挡在前方。

    铁塔男人冷冷的说:“我来杀一个人,取一把剑。”

    战士皱眉:“你要杀谁?取什么剑!”

    铁塔男人冷漠摇头:“你们这些蝼蚁,还不配问我这些问题,我能告诉你我此番的目的,已是仁慈,快点滚开。”

    “放肆,众将士列阵!”

    十几战士挺矛前进,呈防御姿态。

    铁塔男人冷笑起来:“什么时候蝼蚁也敢和神动手了。”

    就在这时,他伸出芭蕉叶一般的大手,朝着那将士挥过去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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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风感觉到很冷,这种冷不是大风灌入的冷,而是无风的阴冷,事实上,他所在之地,连一丝风都没有。

    他身旁已没了闻人立雪,他身旁身着素袍的解红妆也消失不见。

    甚至连雪剑斋的掌教梅饮雪,夜尊者张天根,神仆东溟臣,还有百十剑奴,他们统统消失了,只有李长风站在一个空旷的大殿之上。

    大殿金雕玉缕,宏伟且富丽堂皇,八根错彩梁柱耸立在大殿之上,壮观宏伟,头顶金丝银彩斑斓华美,有一副巨大的朝圣飞天神女的壁画,众人和百兽都恭敬拜服于地,而正中央的神女姿态骄傲,华贵无比坐在大殿之上。

    李长风站在这精美华贵的大殿上,脚下的玉石板明可鉴人,他的眼睛却在看着大殿尽头。

    那里有一张王座,十八级阶梯,三十六只明烛,七十二把横贯长剑之上,一个女子坐在王座之中,俯视李长风。

    李长风

    明白了,这里是百里飞花的神照境。

    李长风已来到了百里飞花的神照境中。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元海在沸腾,真元在不断流逝。

    修行者不可以进入其他人的神照境中。

    这是天地规则。

    而百里飞花借助对境界的领悟,把李长风拖入自己的神照境中。

    因为在这里,百里飞花就是真正的神。

    李长风抬起头,惊天一剑刺出去。

    这一剑含破天地之威,惊鬼神之能,是李长风迄今为止最独到最一往无前之一剑。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需要这一剑破开百里飞花的神照。

    元海之中,真元像奔腾的大海一般不断注入李长风的铁尺中,然而若说有十分真元倾巢而出,那么只有三分真元注入了李长风的秋水剑中,剩余的七分真元,已消散于无形。

    这就是修行者踏足他人神照的后果,除了密宗的胎藏真法身,无人可涉足他人的神照。

    这三分,对李长风来说已经足够。

    几乎是李长风刺出秋水剑的那一刻,他的剑锋就已经到了百里飞花的面前。

    百里飞花王座之上,横亘着十八级阶梯,三十六根烛火,七十二把长剑,现如今,李长风的剑已经越过了十八级阶梯。

    然而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三十六道烛火和七十二把长剑。

    百里飞花正要开口,忽然神情一滞。

    她察觉到胸口的冰凉,于是低头,看到了没入一截的秋水剑,透明澄净,流转着剑影光泽,就是这样一把极美的兵器,很实在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顺着清亮的剑身流淌而出,顺着她的红纱滴落。

    百里飞花皱起了眉。

    李长风想要再进一步,却怎么也做不到,他的元海之中,真元几近燃烧起来,手上的秋水剑因为真元过度注入而变得赤红。

    可距离百里飞花胸口最近的那一截,却怎么也无法刺进分毫。

    百里飞花想了很久,似乎想通了什么,于是抬头说:“你突破了圣境了?”

    李长风冷冷道:“这一剑我准备了很久了!”

    百里飞花:“原来那一夜紫薇星芒耀世,是因为你突破了圣境。”

    李长风不再说话,他浑身的真元再度熊熊燃烧,想要一剑刺透过去。

    因为他知道,也许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百里飞花自顾自的说:“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

    李长风忽然察觉到那三十六道烛火熊熊燃烧起来,那七十二道长剑杀意凛然,朝着自己汹涌奔袭。

    他无法再前进了,只能后退,于是飘然后退,重新又落回了大殿之上,和王座上的百里飞花遥遥相望。

    百里飞花:“三年入圣,三年前你还只是个未曾破海引汐的普通人,可如今已破圣境,看来我要杀你,的确是杀对了。”

    李长风捏紧了秋水剑,冷冷道:“也许你今天会被我所杀。”

    百里飞花笑着说:“你没有机会了,刚才我大意受你一剑,你却没有杀死我,现在,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冰冷黯淡的大殿之上,骤然有炽热光明,有无

    数道符纹以李长风为中心闪耀。

    李长风手中的秋水剑被他插入地砖中,他手上不断勾勒出道道符印,他脚下的符纹浓郁到就像太阳。

    百里飞花静静的看着那一团太阳。

    但忽然,她抬起头看向了天空,或者说是大殿之顶,那斑斓的壁画。

    这是一幅众生朝圣的壁画,中间的神女身披银纱红丝黄金铠,手握长剑发丝飘扬,就像一位女战神,她的背后是炽热的太阳,她的脚下是匍匐的子民,她的眼睛看着远方,神采奕奕。

    这幅画,百里飞花已看了无数遍,这里是她的神照境,这幅画里的女战神,也唯有一个人。

    可不知是否看错了,百里飞花忽然发现,女战神背后的炽热太阳,变成了无边的黑暗。

    那里就像一个漩涡,百里飞花再往里面细细看去,她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硕大的眼睛。

    眼睛冷冷的盯着百里飞花,让她浑身一寒。

    眼睛又挪开,可从漩涡中伸出一只手。

    那壁画上,太阳就在女战神的背后,而如今这太阳变成了漩涡,又从里面伸出一只手。

    就好像,女战神的背后就是地狱。

    这手想要把女战神拉近漩涡中。

    坐在王座之上的百里飞花猛然回头,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一只黑色的手。

    尖锐的,黑色的,干瘪的手。

    百里飞花一声怒叱,身上的红纱燃烧起来。

    她的手掌抬起,边缘溢出丝丝空间乱潮,朝着这黑色的干瘪的手斩过去。

    就在这时,百里飞花面前的太阳中,有一把剑朝着百里飞花刺过来。

    这是李长风的第二剑,和第一剑却不同。

    李长风的第一剑,抱着必杀之心。

    而他的第二剑,却是抱着必死之心。

    所以这一剑毫无畏惧,不管那十八级阶梯,不管那三十六道烛火,不管那七十二道长剑,李长风视死如归。

    所以此时百里飞花有两个选择,她必须要迎战一方,若是她的手掌斩向背后的黑色手掌,那么李长风这一剑就极有可能杀死自己;

    若是百里飞花这一掌斩向李长风,那么她极有可能被这黑色手掌拉往不可知之地。

    她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以她顿了顿,这一记带着空间乱潮的手掌,斩向了李长风。

    李长风这视死如归的一剑,没有丝毫畏惧,和百里飞花的手掌斩到了一起。

    秋水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就好像被一座山砸上,那股巨大的力量把李长风的虎口撕裂,秋水剑的剑柄砸在李长风的胸口上,砸出一个凹陷,而李长风的胸口,就好像被剑鸿刺穿,穿了个通透。

    他无力的从十八级阶梯摔下去,仰面躺倒在地上。

    他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剑柄把他的胸口砸出凹陷,剑鸿穿透他的身体,连一丝痛哼都没有,他仰面躺在地上,头却偏在一旁,看着王座上的百里飞花。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百里飞花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时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时间

    百里飞花一掌斩退了李长风的剑,但她也被拉入了虚无中。www.uu234.cc

    黑暗把她吞噬进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王座和一座空荡荡的大殿。

    李长风转过头,不再看王座,王座后的黑暗消失,斑斓的图纹又恢复如初,一切都和未曾发生过一样。

    一切都和李长风所预料的一样。

    半个月以前,在陈家沟梁桂芬的院子里,李长风以念内视,神照中忽然多了日和月,有了白天黑夜之分。

    这是一件很玄奇的事情,李长风的神照从来都只有耀眼的太阳,却突然有了黑夜。

    假若从前说这个神照像一个小世界,那么现在的神照境,就是一个小世界。

    而在漆黑的夜空中,紫薇星宫耀世。

    七彩盖世。

    在那一夜,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只是李长风不曾说过,也无人可说。

    百里飞花发现了,李长风在那一夜,其实晋入了圣境。

    就像她说的,三年入圣,这天赋的确该杀。

    但还有另一件事李长风不曾说,只是如今也发生了。

    《八阵图》共八门,李长风已悟通了七门。

    死门阵,置之死地而后生之阵法。

    李长风共刺出两剑,第一剑乃是六阵叠加,抱着必杀之心。

    第二剑乃是死门,所以抱着必死之心。

    既然一个人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那自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正因如此,百里飞花却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她这一掌给了李长风,而非自己身后的狰狞手臂。

    也因此,百里飞花被拉入了黑暗中,消失无踪。

    李长风不知她去了哪里,但总之,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他躺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看着楼顶上的斑斓壁画,女战神消失了,那些匍匐的子民依旧保持着安静跪拜的动作和虔诚的神色,只是他们跪拜的地方却空荡荡。

    这应该是完美的结局。

    可是突然,李长风皱起了眉。

    不太对劲。

    他起身,环顾四周。

    王座依旧是那个王座,神殿依旧是那个神殿。

    李长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手中的秋水剑被他捏的越来越近,骨节发白。

    他提着剑,开始朝着宫殿的大门往外走,往外是曙光。

    他走到门口,看到了群山叠嶂,感受到了清风吹拂,还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白莲。

    太安静了。

    李长风虽不知那黑手来自何处,虽不知百里飞花被拉往了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里不是什么舒服地方。

    可百里飞花的神照太安静了。

    若是百里飞花身死,那这座大殿当灰飞烟灭,她的神照将不复存在。

    可如今大殿安安静静,丝毫未曾变化。

    若是百里飞花竭力而战,这神照中应当有真元消逝的迹象。

    可现在太安静了,这里越安静,李长风就越不安。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李长风觉得吹到自己脸上的风,倒退了回去。

    地上的白莲被风吹动的方向,忽然折返回去,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拨弄回去。

    他自己的脚步,开始往后走。

    这种走并非他自愿,更像是时间被人拨动到了盏茶以前。

    就像一个人迈出脚步,时间逆流,他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李长风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不断后退,直到他回到刚才站着的大殿之上。

    他以为结束了,可时间还在倒流!

    他躺倒在地,自己的头又注视着王座,看到消失的黑洞重新出现,百里飞花重新从里面走出来

    他又回到了一盏茶时间以前,自己提着剑,站在十八级阶梯、三十六道烛火、七十二把长剑之后,愣愣的看着王座之上。

    烛火轻轻摇曳,劈啪作响。

    王座之上,百里飞花略带笑意的看着李长风。

    连她胸口的伤都消失不见了。

    时间被拨回到李长风刺出第一剑以前了。

    百里飞花鼓起了掌。

    啪

    啪。

    冰冷的击掌声在大殿中响起。

    百里飞花笑着说:“你真的很了不起。”

    李长风的手在发抖,他看着百里飞花说:“你做了什么?”

    百里飞花笑着说:“每个人自破海引汐之后便能内视神照,而神照乃是得天地规则应运而生,你的神照无边无际我早有所耳闻,但你或许不明白我的神照。”

    李长风喃喃道:“你可以控制时间?”

    百里飞花笑着说:“在我的神照中,我可以任意的控制时间,假如把时间形容成一条河流,那我就可以任意的出现在这河流的一端,我甚至可以让时间逆流,只要我不死,只要我真元不竭,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徒劳。”

    控制时间。

    李长风从未想过。

    百里飞花继续道:“我说你了不起,是发自内心的称赞你,能在三年如此短的时间内悟通死门,这份悟性已站在人间的最顶层,只是可惜,就算是人间最强,也是人。而人,是斗不过神的。”

    时间虽然倒流,可李长风的手却在发抖,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神照中的元海,早已没了那种充盈和澎湃。

    也就是说,他的真元在不断流逝。

    而这是不受时间的控制的。

    只因为这里是百里飞花的神照,而她就是这时间的控制者。

    李长风元海之中,江水涌动翻腾起来。

    他还要再刺一剑。

    真元被他注入秋水剑中,透亮的秋水剑变得更加炽热光明。

    李长风飞跃而起,蓦然一声大吼朝着百里飞花刺出去。

    时间回到了片刻以前,李长风感受到近乎枯竭的元海,手在发抖。

    他没有机会了,时间每次被百里飞花拨到他提剑之前,可李长风的真元却没有变的充盈,每次的真元流逝,就像死亡前的钟声,虽然一声比一声响亮,可无法对百里飞花做出任何伤害。

    她一直端正的坐在王座之上,笑盈盈的看着李长风。

    秋水再度被李长风拎起来,真元再度注入秋水中,只是如今的秋水,只是有真元氤氲流转,再没了之前的耀眼白光。

    时间又被拨到片刻以前

    李长风再提剑

    时间又被拨到片刻以前

    李长风再提剑

    时间再度被拨到片刻以前

    这一次,李长风提不起剑了,他重重的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他提不起秋水,他再没了一丝真元,他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绝望。

    百里飞花从王座上走下来,从十八级阶梯上走下来,绕过了三十六道烛火和七十二把长剑,走到了李长风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李长风的眼珠,转过来看着百里飞花。

    百里飞花,提起一只娟秀的脚,放在李长风的胸口上。

    那股压力,压迫住了李长风的心跳。

    百里飞花依然在笑,只是笑的很冷,杀意很浓。

    “从流霜抱你躲进陈家沟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你的去处,只是山高皇帝远,再加上神荼在你身旁护住你的安全,我又有伤在身,这才放你一条路,从你长大了走出陈家沟的那一刻起,不论你遇到神荼也好,还是南山书院的那个胖子也好,都注定了你如今的结局。”

    “从十几年前你出生那天起,就已注定了这样的下场,人是斗不过天的,你以为命运是可以靠努力改变的吗?”

    “从你出生那天起,命运就是注定的,无法改变。”

    百里飞花的脚踩在李长风的胸膛上不断用力,虽然这只是李长风的意识,但那种被践踏的屈辱却是真实的。

    百里飞花抬起头,张扬的笑。

    突然,她似乎听到李长风低声说了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李长风:“你说什么?”

    李长风认真的看着百里飞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你是个婊子。”

    百里飞花秀眉怒皱,正要发作,忽然一愣。

    她转过头,看着大殿之外。

    脚步疾行,她冲出了大殿,一直冲到了悬崖边,看着山下的滚滚浪潮。

    悬崖边的清风刚烈,吹乱她的发丝和锦袍,把她的衣袍吹拂身后,露出了白皙如玉的长腿,这风吹过她的衣,从地上的白莲横扫而过,哗哗作响。

    百里飞花瞪大了眼,仔仔细细的看着浪潮。

    这浪潮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但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一点红色。

    这一点红很隐秘,潮起潮落时隐时现,若不是她敏锐的感应,光凭肉眼无法看清这一点红。

    但百里飞花却很清楚,因为这一点红,不是来自于她的神照。

    这一点红,来自于李长风的神照。

    细细看去,那好像是一尾锦鲤。

    一尾红色的,美丽的锦鲤。

    它自由自在的遨游在浪潮中,任凭潮涨潮消。

    百里飞花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她伸出手看着白皙的手掌,然后捏拳。

    她感觉到,真元开始在消失,而且消失的非常迅速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曾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曾经

    三千里冰原之上,最独到之处就是天空湛蓝无比,白云洁净纯柔,风吹到脸上,凌冽到钻入身体里。www.uu234.cc

    忽然,天空自南面有一朵乌云吹过来,在这众多纯净洁白中间,这朵乌云显得格外独特显眼。

    雪剑斋斋主梅饮雪的眼睛忽然看着山下,有一个人上山。

    不过两三眼的功夫,那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就来到了所有人面前。

    在外人看来,这个像座塔一样的人只是瞬息就来到了雪山上。

    但梅饮雪却能看得清,他只做了一次。

    他用手撕开裂缝,脚步迈进去,又走出来

    这样的动作,他只做了一次,从雪山脚来到了雪山顶。

    这里不是别处,是雪剑斋,能在雪剑斋一步破虚的人,只可能是一种人。

    神王境。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雪山上虽然狂风如刀,但这股浓烈的血腥却直钻入鼻中,闻人立雪微微皱了皱眉。

    “百里至尊,梅斋主,原来大家都在此处。”

    梅饮雪笑了笑说:“擎苍,许久未见,看来你又窥天道。”

    他看到了擎苍身上裸露的肌肤和斑斓花纹,但更多是鲜血和皮肉,于是皱眉道:“你杀人了?”

    擎苍耸了耸肩膀,抖落斑斓花纹上的皮肉,嫌弃道:“几只蚂蚁挡路,我顺手宰了。”

    百里飞花闭着眼,席地而坐雪地中。

    在她的对面,李长风一席长袍,也端坐在雪地中,他的手中,握着飞白刀。

    擎苍:“他们二人的意识都在神照中?”

    梅饮雪:“这是尊上的意思。”

    擎苍的目光忽然望向了李长风手中的飞白刀,于是道:“这难道就是诛天乙罗?”

    他话音刚落,脚步要走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有两个女子横亘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擎苍皱眉道:“滚开,我不想对女人动手。”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坚定的护在李长风身前,她们冷冷的和擎苍对峙,这个像山一样的男人,身上的花纹就像火一样,燃烧而扭曲,狰狞而凶狠,他的眼神更加让人心惊。

    她们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神王境的超强者,但即便他们知道,也不会有半步退让。

    擎苍的眼神微微眯起,手掌朝着他们探过去。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穷其真元,朝着擎苍斩过去。

    一如擎苍跨越空间来到雪山顶。

    只是瞬息的功夫,闻人立雪和解红妆都狂喷鲜血跌倒在雪地中,鲜血撒了一地,溅了一身。

    可看清楚的却寥寥无几。

    连闻人立雪和解红妆都未曾看清。

    但梅饮雪看得很清楚。

    擎苍依旧只是做了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在闻人立雪和解红妆的肩膀上各谈一指,闻人和解红妆的肩膀,瞬间被气窍穿透,倒飞出去跌倒在地。

    而她们,毫无还手之力。

    擎苍神色轻蔑道:“也罢,我既说了这次来不归雪原,是来杀人取剑,那就等他意识重回身体,我再杀了他,取了剑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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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被拨回到盏茶功夫之前。

    秋水剑依旧在李长风手中,百里飞花胸口的伤势消失无踪,大殿顶端的神彩壁画开始出现裂纹和碎屑,碎屑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然后顺着沟壑裂纹抖落进去,梁柱变得充满裂纹,不断蔓延,光洁的地砖也出现裂纹,越变越大,逐渐变成沟壑,屋外的白莲朵朵逐渐枯萎下去,成片成片的死亡,悬崖边的石块都散落下去,只剩清风徐徐。

    百里飞花盘坐下来,背对着李长风,面朝屋外,看着屋外的凄惨景象,眼神复杂。

    “为什么你的神照会出现活物?”百里飞花背对着李长风,可是她这个问题,却只可能问李长风。

    李长风此刻元海中已无真元,只能颓然落座,而他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柄剑,是他所执秋水剑。

    但可喜的是,百里飞花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她发现自己的真元不断流逝的时候,她曾挣扎过,于是用李长风的秋水剑朝着他的胸口刺下去。

    但此刻的李长风,只是一缕意识,她最多让李长风神魂受损,但杀不了李长风。

    而且她不能杀死李长风,她还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李长风的元海中,会有一条红色锦鲤,而且并非意识,乃是活物。

    神照不存活物,这也是天地规则。

    李长风在真元耗竭之前,用最后一丝真元把自己的神照和百里飞花的神照贯通了一道桥梁,引入了这尾红色锦鲤。

    就是这么小的锦鲤,却让百里飞花的真元迅速流逝,大殿之上的神女壁画开始掉落成碎屑,石柱开始风化坍塌,裂纹密布,大殿摇摇欲坠。

    神照中若是有活物,就会坍塌毁灭,这也是天地规则。

    时间被拨回片刻之前,锦鲤依旧存在。

    时间被拨回盏茶以前,锦鲤还是存在,大殿的裂纹依旧在蔓延。

    百里飞花已没有了真元,已无法让时间倒流。

    只要锦鲤存在,她就不会再有真元,只要锦鲤存在,她的神照就一定会毁灭。

    但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李长风可以打破天地规则。

    这难道不是神的权利吗?

    李长风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低下头,握住剑柄,然后缓缓抽出秋水剑,架在百里飞花的脖子上,平静的说:“你输了。”

    血顺着秋水剑身滑下去,滴落到百里飞花的红纱上,剑锋就在百里飞花的白皙脖颈旁。

    百里飞花背对着他,声线平淡:“是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父亲母亲?”

    李长风一愣。

    百里飞花捏住了剑身,轻轻一扯。

    李长风身体微错,眼前一暗,忽然感觉到自己已不在大殿中。

    他抬起头,看着被金色遮蔽的天空,晚霞把叠叠云层染的五彩斑斓,屋瓴飞檐尽处是秋燕剪羽,雕梁画柱处显金黄尊贵,这里是天阙宫。

    李长风站在一棵银杏树下,这银杏树干已有合抱之围,银杏早已变成了金黄色,一半在天空,一半在脚下。

    突然,他闻到了血腥味。

    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右侧的城墙脚下,李长风看着那泥土由黑色转红,再由红色转黑,有血迹渗出来。

    那血黑的就像有千百个人的混合到了一起,浓稠墨黑。

    李长风感受到了墙壁内侧传来的霸道真元,于是脚步一顿,身体已站在高墙之上。

    传闻天阙宫所居之地居中天地,日月环绕,众星捧出,李长风站在高墙之上,才体会到天阙宫的雄壮威武之势,无愧王道之气。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高墙后。

    高墙外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高墙内是金砖铺就的太阿道。

    此刻的太阿道被鲜血染红,裸露的内脏和支离破碎的尸体,都泡在浓浓的血水中。

    有个人身穿金甲,一手执槊一手握剑,站在太阿道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站在他的对面,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手握长剑的道人,他们想要越过这金甲战士,但又略带恐惧的踌躇不前,因为横亘在他们面前,已经有太多人都变成了尸体了。

    金甲战士张扬的铠甲上布满鲜血,他蓦然大吼道:“神荼在此,还有谁敢上前一步!”

    神荼!李长风定睛一看,满面冷峻不怒自威,正是李长风曾在被封印的大阵中见过的左神将大人。

    李长风大吼:“前辈!前辈!”

    李长风从高墙飘然落下,朝着神荼而去。

    就在这时,尸体对面走出一老者,一道雪亮的剑光朝着李长风斩来。

    他瞳孔一缩想要躲开,可没想到这剑光太快了,几乎是斩出那一剑的同时就到了李长风的面前。

    避无可避,只能迎剑。

    可就在这时,有一把剑从李长风的头顶斩下来,风过无痕般把李长风劈成了两半,那道剑光孑然碎裂。

    李长风看着透过身体而出的长剑,还有身后的金甲战士。

    他看着自己被长剑斩裂却没有丝毫损伤的身体,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不属于这里,或者说,这里不属于他。

    身披金甲的神荼冷笑道:“张天根,想过去就得堂堂正正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没法杀死我。”

    李长风闻言瞳孔一缩,回过头去看那人。

    其人身穿白袍须髯拂胸,手握长剑眼神凛然,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和陈家沟那头发乱糟糟衣衫褴褛的张天根判若两人。

    只是依稀能从两人的脸上找到些许熟悉之处。

    原来夜尊者从前是这样的。

    但不管是李长风,还是神荼,亦或是那站在尸体后熙熙攘攘看不到头的雪剑斋修行者,他们都看不到李长风。

    李长风独立于他们之外。

    就在这时,他看到神荼推了自己一把。

    他伸手在自己肩膀上推了一下。

    李长风还来不及震惊,已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他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狂傲男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输赢

    第一百九十四章 输赢

    李长风站在乾坤殿前,这乾坤殿当初是他战玄象之地,如今故地重游,却是以另一种形式。www.uu234.cc

    乾坤殿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头发披在肩膀,睥睨飞扬的男人。

    李长风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站在对方的背后,看着对方的背影,厚实且壮阔,让人很有亲切感。

    乾坤殿下有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能一眼望到整个京都,晚霞照映在对方的面庞,偶尔从发丝漏出的金色光芒,把他的头发都染的金黄。

    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之下,密密麻麻的修行者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五光十色的真元弥漫整个天空,足以比肩这天际的金色霞光。

    他们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同一个,都是为了杀死这个男人。

    李长风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人他从没见过,但看到他的背影却很有亲切感。

    微风从他的发丝间划过,能听到对方爽朗的笑。

    “哈哈哈,吾儿长风,你且看好了!”

    李长风一愣,双拳捏紧。

    他以为自己若是能看到这个便宜父亲,对他不会有半点留恋。

    可如今再见,他依旧内心潮热澎湃,无法平静。

    李孤鸿手中的诛天乙罗真正夺天地造化,被他握在手中流光溢彩,乃是至利神兵。

    “此天不容,吾擎天”

    “此地不容,吾驻地”

    “此人间不容,吾顶天立地,无一人可夺锋。”

    真元狂泻,天地为之色变。

    九百九十九道阶梯之上,鲜血顺着阶梯而下。

    怒吼,嘶喊,痛呼,狞叫

    这个男人孑然一身,一把剑,却堪堪挡在乾坤殿前,真正杀声透上,响彻九重天。

    无一人可夺锋,无一人可争芒。

    李长风站在乾坤殿前,看着那个人一席白袍,杀到满身血红,再分不出一丝白色,头发早已被血染成丝状,凝结在一起。

    一地尸体从九百九十九道阶梯滑落下去,但不断有人涌上来。

    李长风双眼留下热泪,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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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飞雪,百里飞花从雪地中悠悠醒转。

    她看了一眼依旧闭目的李长风,嘴边蓦然有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这鲜血滴落到白雪中,变的殷红而燃烧起来,最终变成袅袅青烟。

    可她毕竟苏醒了,而李长风却依旧横剑闭目。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虽然脸上依旧坚定,可她们握在一起的双手,死死的绞在一起。

    解红妆能感觉出闻人立雪手心的颤抖,而闻人立雪也能察觉到解红妆手心的汗水。

    这冰天雪地中,两人浑身是汗。

    百里飞花在卫褚亭的搀扶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

    擎苍嘴边露出一丝笑:“看来至尊胜券在握,是否大局已定?”

    百里飞花顿了顿,点了点头道:“他不会再醒来了。”

    闻人立雪怒叱道:“你撒谎!”

    百里飞花转过头,看着这个面容坚决的女人,曾几何时她总是以黑罩黑袍示人,可如今她青丝绾就,花裙沾身,已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农家姑娘,微微隆起的小腹让她平添几分初为人母的美丽。

    百里飞花沉思片刻看着她的眼睛说:“李长风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顿了顿,她继续说:“可惜,这一次他不会再醒来了。”

    闻人立雪不信,皱眉道:“为什么?”

    百里飞花平静道:“因为他无法战胜自己。”

    闻人立雪一愣,浑身冰寒。

    擎苍冷笑:“既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那诛天乙罗我就要拿走了。”

    百里飞花:“擎苍,诛天乙罗你要取回舍神山?”

    擎苍:“不错,诛天乙罗和镇魂在外流落已久,也该归山了。”

    百里飞花:“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圣童的决定?”

    擎苍:“这乃是我的主意,但想来门主也不会反对帝剑归山。”

    梅饮雪说:“镇魂剑应该在天阙宫。”

    擎苍冷笑一声道:“平庸之辈是不配拥有镇魂剑的,此次出山,我要把镇魂和诛天乙罗都请回去。”

    百里飞花看着横剑闭目的李长风,眯了眯眼平静的说:“给他留个全尸吧。”

    解红妆和闻人立雪挡在李长风面前,冷冷说:“要杀就把我们全杀了。”

    百里飞花眯了眯眼,杀意蹦现:“你以为我不敢吗?”

    闻人立雪冷冷道:“长风还未真正认输,你如何能断定他不会再醒来了。”

    百里飞花:“因为他已走入了我的神识之海,不会再有机会回头了。”

    闻人立雪:“我只在一种情况下放弃,就是当他自己说放弃的时候。”

    百里飞花心中微动,忽然想到了乾坤殿前那个满身血污手提长剑的男人。

    他曾对百里飞花说:“我只在一种情况下放弃,就是当她说放弃的时候。”

    此情此景,何等相似。

    即便是到死的那一刻,李孤鸿心里依然只有郑疏桐一个人。

    就算是到死,他也从来没有松开手中的剑。

    百里飞花心中悲怆,猛然吐出一口血雾。

    擎苍眼神微动。

    过了许久,百里飞花恢复了血气平静道:“好,我等他亲口说放弃的那一刻。”

    她席地而坐,盘腿打坐。

    风,依旧很冷,很狂。

    可闻人立雪和解红妆的心,却越来越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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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孤鸿的剑从最后一个人胸口拔出来,他驻剑喘息,只是片刻就重新站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滴血,可那都是别人的血。

    他从天明杀到天色暗淡,满地的尸体从阶梯上铺下去,都被鲜血染红。

    遥遥望去,鲜血直顺着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而下,一直铺撒到望不到头的最底端。

    比天空还艳丽。

    李长风第一次看到李孤鸿。

    他是一个很儒雅的中年人,体态很有风度,脸上又有股刚毅的兵伐之气,眼神中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又有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和。

    或许这就是这么多奇女子为他倾心的原因。

    李孤鸿走进了乾坤殿,从李长风身体穿透而过。

    他朝着乾坤殿深处走去。

    李长风跟在他身后。

    直到李孤鸿走到一间屋子前,李长风看到他脱下外衣,把头发束在背后,清理干净面庞之后,才推门走进了房中。

    屋子里有些温热,但桌椅凳子散

    乱在地,床上轻纱之后,躺着一个人。

    李长风的呼吸都开始激动起来。

    他似乎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一层白纱把她都笼罩其中,增添神秘。

    李孤鸿收敛神息,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掀开了白纱。

    李长风的呼吸都停顿了。

    他的眼睛盯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一眨也不眨。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眼眶早已湿润。

    原来见到一个想念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还没遇到李孤鸿之前,李长风觉得自己会恨他。

    还没遇到郑疏桐之前,李长风觉得她不如流霜那么亲切。

    可真正见到,李长风才发现自己是何等想念他们。

    郑疏桐身穿长衫,脸色苍白悠悠醒转,看到是李孤鸿,她露出一个笑容,足以让百花失色。

    “辛苦你了。”郑疏桐摸着李孤鸿的脸说。

    李孤鸿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孩子已经让流霜和归林抱出去了,神荼和郁垒挡住了他们,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吧。”

    郑疏桐双眼有热泪:“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孩子了?”

    李孤鸿柔声说:“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找他。”

    郑疏桐闻言擦去眼泪说:“我相信你。”

    李长风早已泪流满面,他站在门口彷徨不前。

    对于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过客,只是一个观赏的人,他改变不了任何事,也触及不到任何人。

    可就在这时,李长风握起了桌上的诛天乙罗。

    李孤鸿和郑疏桐,在床边轻声细语。

    李长风提着剑,一步步走过去。

    “对不起,父亲。”

    “对不起,母亲。”

    “我不能再陷入过去的回忆。”

    “我真的很想再叫你们一声,爹,娘。”

    “但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对不起。”

    剑锋,被他高高举起,一剑朝着李孤鸿和郑疏桐斩过去。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

    整个画面就像一幅画,被斩成了两段。

    变成了碎片,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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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狂呼的雪地中,擎苍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铁青着脸道:“胜负已分,何必再浪费时间!”

    他大步朝着闻人立雪和解红妆走过去。

    应该说是朝着李长风走过去。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早已备好招式,就算是殊死抵抗,她们也不会让擎苍伤到李长风分毫。

    “滚开!不然我绝不留情了!”擎苍怒道。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分毫未让。

    擎苍怒气横生,一掌探过去。

    就在这时,百里飞花睁开了眼。

    而闻人立雪和解红妆身后,也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你们让开。”

    有一把黑色铁尺,从闻人立雪和解红妆中间的空隙刺出去。

    刺向了擎苍的手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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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苍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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