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局
百里飞花没有想过。www.uu234.cc
她没有想过李长风真的能挥出那一剑,能破除神识之海的幻境。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挥出那一剑?
百里飞花睁开眼的那一刻,李长风的剑刺向了擎苍。
擎苍是神王境的修行者,可就算是神王境的修行者,也无法和诛天乙罗争锋。
所以李长风手中的黑尺,直接捅进擎苍的手掌中,虽然未曾刺破,但已有鲜血从黑尺上滑落。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被轻轻拨开,李长风站在他们的面前,和擎苍持剑对峙。
擎苍的脸上很难形容是什么表情。
李长风平静的说:“你刚才,对我老婆动手了?”
擎苍收回手,捏拳朝着李长风砸过去。
这一拳所到处,尽是丝丝黑色空间裂纹。
李长风握剑横档,抵抗这一拳。
这是他所做的最有效的动作,可对方却是一名神王境的修行者。
李长风三年入圣,已堪称妖魔。
可面对上真正的神王境超强者,他依旧显得太弱。
所以这一拳虽然砸中了李长风手中的诛天乙罗,但那股力道却直透骨髓,李长风背后的琵琶骨爆出两团血雾,跌倒在雪地中。
擎苍眼中布满死灰,忽然从背后抽出布条,他缓缓的解开包裹的布条,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的李长风。
这布条被缓缓解开,露出了里面长剑的峥嵘一角。
最终,镇魂长剑被擎苍握在手中。
剑锋处的黑色气息,是一些孤魂的不屈挣扎和绝唱。
擎苍寒声道:“我给你一个机会,用你手中的诛天乙罗和我一战,生或死,都在你自己手中。”
解红妆怒叱道:“你是神王境的修行者,还要持剑和长风一战,你知不知道羞耻!”
李长风从雪地中爬起来,吐了口血沫喘了会气说:“我连百里飞花都能打败,你也同样可以。”
他从未低头,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更何况,他退无可退。
擎苍手中的镇魂剑本就是神兵利器,被一名神王境的修行者握在手中,更如虎添翼相得益彰,有吞天地之势。
可此时镇魂剑却在发抖。
不是擎苍的手在发抖,而是这剑在抖。
擎苍的手上真元浑厚,他想要压制镇魂剑,却做不到。
因为还有一把剑。
李长风手中的黑铁尺虽不如镇魂那样流光溢彩,甚至略显寒酸,可镇魂却因之而颤抖,因为这是帝剑,普天之下最强神兵,李孤鸿的配剑。
诛天乙罗之名不是其他兵器能夺其锋芒的,就算是镇魂剑,也做不到。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这一把诛天乙罗是活物。
虽被奉为舍神山帝剑,却从不愿呆在舍神山。
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如今它被李长风握在手中。
李长风提剑,遥遥一指道:“擎苍,把你的脖子洗干净!”
擎苍冷笑:“不知死
活!”
他提着剑柄,划出一道弧线,简单直接朝着李长风斩过去。
剑锋所到之处,尽数变成虚无。
这就是神王境之威。
李长风想提剑封档,可手中的刀却缓慢无比,犹如陷入泥沼般艰难前行。
不是他很慢,而是擎苍太快。
对空间理解足够透彻,擎苍的速度,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快与慢,他举起长剑的那一刻,或许剑就已经到了李长风的面前。
因为擎苍和李长风中间的这段距离,对于他而言只是一条线。
这线的宽度,就是空间的宽度。
所以剑锋刚刚劈斩下去,就劈斩到了李长风的面前。
李长风无法提剑,只能硬生生抬头看着镇魂剑锋的死黑之气直抵面门,难道这战斗尚未开始就要结束?
擎苍的脸上,已浮现狰狞的笑。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这冬日中浮现的一抹紫色霞光。
他以为这霞光来自天空,却发现这霞光来自李长风,来自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白发飘扬的年轻人。
他就站在那里分毫未动,可擎苍却分明感知到有一缕剑气朝着自己刺来。
这剑气很快,可在他的眼中极慢,就算是一名圣境强者的最强剑气,在神王境修行者眼中,也丝毫不起眼,境界的差别,不是真元的浑厚可以弥补。
擎苍在犹豫,他手中的镇魂剑若是斩下去,李长风就会横尸当场,可这剑气也会直刺他的面颊。
擎苍不认为这剑气能对自己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他是一名神王境的修行者,不能受半点尊严的挑衅。
所以他收剑,以剑身朝着紫色剑气拦腰砸过去,两相触碰之下,这紫色剑气变成了虚无。
李长风飘然后退,平静的看着擎苍。
擎苍看样子也并未追击,也冷静的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知道了他和擎苍之间的境界差距,但他以一记灵犀剑来暂避锋芒,也未尝不值得。
擎苍冷冷道:“刚才那是什么?”
李长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擎苍冷笑:“你以为我害怕了吗?我只是惊奇你小小年纪,灵魂竟然如此强大,甚至连我都不敢说强于你。可惜,你告诉我也罢,不告诉我也罢,今日,你都难逃我手。”
李长风:“那就别废话了,我也懒得和你说。”
擎苍冷笑,下一刻,他突兀的出现在了李长风的面前。
李长风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早已预料到擎苍的动向。
论修为,李长风和擎苍相差十万八千里。
论揣摩人心,擎苍在李长风的面前就像绵羊。
李长风整个人紧绷,擎苍的手刚刚从空间出现的那一刻,他脚下骤然有图纹闪耀。
一个完美的时机,却是李长风对自己生命的赌博。
不能早不能晚,否则都是横尸当场。
站在梅饮雪身后的卫褚亭,眼神复杂的看着李长风,他的眼神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是对自己的怀疑。曾几何时,他的目标是天阙宫的殿试首榜,他提剑下雪山,目标是南山书院的陆子由,北国书
院的苏子微,西塞国的解红妆一众人,那时候的李长风,不过只是南山书院的一个烧柴弟子。
可就在前不久之前,李长风手握诛天乙罗,斩碎了卫褚亭的信仰,他手中的烫金龙渊被斩成了碎片。
而现在,他连跟李长风战斗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李长风的对手是擎苍。
他挑战一位神王境的修行者。
且不论李长风以圣境之姿,这种举动是愚蠢还是勇气。
但至少,才堪堪天狼境的卫褚亭,早已不是李长风的目标。
或者说,自己从来都没有成为过李长风要超越的目标。
想到这里,卫褚亭心中苦笑,脸上落寞。
张天根看见了卫褚亭脸上的落寞,于是抽了口烟袋子,眼神迷离。
有的人,注定要成为不同。
擎苍内心被激出了火气,他浑身的真元更加狂暴的喷薄,镇魂剑已变得赤红。
他愤怒是有理由的。
因为李长风毫无道理的打架方式。
他脚下闪耀的符纹,在整个雪山之上只有三个人能看懂。
擎苍能看懂,百里飞花能看懂,梅饮雪能看懂。
这是死门阵,八阵之中,仅次于生门阵之下的死门阵。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取死地而博生门,是为死而后生。
因而李长风所祭招式毫无保留,抱着必死之心,直指黄龙。
擎苍若是一剑杀死他,那么自己也会受一剑。
这对于一个神王境的修行者来说,是尊严的侮辱,不可妥协。
所以他在找机会,但诡异的是,李长风虽跟不上他的速度,可他每次似乎都能提前预知擎苍所指。
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未有擎苍预料的那么大,那么遥不可及。
甚至于,李长风在一点点扳回优势。
擎苍在愤怒,但李长风也绝不轻松,他灵魂已晋入帝境,可以预先感知擎苍的动向,但对方实在太快,这种对境界的理解,不是靠技巧可以挽回,所以他抵抗的很辛苦,浑身大汗淋漓。
擎苍很愤怒,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愤怒,所以他横过剑朝着李长风斩过去。
李长风执剑抵抗住了镇魂剑,但这镇魂剑轻松的穿透了诛天乙罗。
李长风顿感不妙,下意识回头。
他背后的空间中忽然有一把剑朝着他的背后刺过来。
“小心!”解红妆惊呼。
李长风刚刚回头的那一刻,一把雪亮赤红的剑从他的背后刺进去,
这剑锋足够锋利,犹如热刀切牛油般毫无阻碍的透体而出。
磅礴的真元把李长风的胸前爆的血肉模糊,他狂喷出一口血雾。
擎苍的身影慢慢从虚无中出现,剑锋上有血迹滑落。
李长风跪在地上,对着闻人立雪和解红妆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过来,他想对着自己的老婆笑一笑,可是刚刚张开嘴,大口的浓血顺着嘴角滑落。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得与失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得与失
雪好像变得更冷了,李长风忽然觉得身体很冷,他想起了从前冬天在陈家沟,他带着勿执去挖番薯,背着一箩筐回到家中,蹲在灶台边盯着里面劈啪作响的柴火,还有被柴禾压在下面的红薯慢慢渗出黄油,冒出香味。www.uu234.cc
所以以前李长风很喜欢下雪,他常常给勿执穿的鼓鼓囊囊的拉着她当活靶子打雪仗。
那是他们曾经最美好的时候。
但在这雪山之上,李长风第一次发现,雪很冷。
解红妆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冲出去臭骂那个长的像山一样的男人,就算打不过他气也要气死他,可她做不到,她的手被闻人立雪死死的握住。闻人立雪忍住了,但她忍不是因为自己能忍,而是因为看到了李长风的眼神。
李长风不想她们两个插手,不想她们两个送死。
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伤。
擎苍从李长风的背后虚无处走出来,走到他的身边。
此时李长风跪着,擎苍站着,俯视便如蝼蚁。
他弯下身子,提起了李长风手边的飞白,或者说诛天乙罗。
然后仔细的审视这柄神兵。
传闻中诛天乙罗只有两位主人,太古恩祠开山掌门陈沧海,一剑劈开龙形石壁和栖凤山脉,劈出一座舍神山,又劈出三千六百八十二级神道,在山顶建神煌天宫,大帝李孤鸿,手持诛天乙罗脚踏八阵图,普天之下莫有敌手,天阙宫一战,大帝手持长剑站在乾坤殿前,和他的左右神将杀了个血色透天。
这剑唯君王可得,如今落在擎苍手中。
“如此无双神兵,落在平庸之人手中,真是暴殄天物,想当初大帝在世,这剑是何等的气吞山河不可一世,如今却变成这种寒酸模样。”擎苍看着黑尺喃喃道。
一直未曾开口的东溟臣,忽然道:“诛天乙罗乃是圣物,内自凝形,择其主意,兴许这剑,并非这般。”
擎苍斜蔑一眼李长风,冷笑道:“一个废物,又怎值得帝剑凝形,等我带去舍身山,让门主抹去这剑的意识,让它重新择明主。”
忽然,这剑瞬息脱离擎苍的手,高跃于空中,又飘然落下,在李长风的指尖轻轻旋转。
这个跪在雪地中,白发飞扬的年轻人,他的头顶有一把黑尺静静的旋转。
擎苍还是轻视了李长风。
他若没有轻视李长风,就算对方以真元御剑,诛天乙罗也绝不可能脱离他的手掌。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重视过李长风,一直都把对方当成随意碾压的蚂蚁。
李长风的腿颤颤巍巍的站起,解红妆只看了一眼就抑制不住哭出声来,李长风跪着的时候,衣衫都被鲜血打湿,但他站起来,解红妆才看到,他身下的白雪已经全部融掉,变得血红。
到底李长风流了多少血?没有人知道。
闻人立雪另一只手,指甲紧紧的掐进肉里。
李长风终究还是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擎苍说:
“擎苍,你有胆就正面接我一剑!”
擎苍脸上变得狰狞。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尊严被挑衅而愤怒,那么现在就彻彻底底变成了杀意。
一只蚂蚁怎么能几次三番拂动龙须?李长风就像一只杀不死的蚂蚁,讨厌至极,也真正拨动了擎苍内心的那根弦,欲杀之而后快。
擎苍提起镇魂,狞笑道:“我不仅要接你一剑,还要再把你的头割下来
,我想看看你没了头还能不能这么猖狂!”
李长风不再说话,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闭上了眼,以念内视来到了神照中。
此时,雪山巍峨,金轮曜日,花团锦簇,元海翻腾。
他就站在海边,元海中的水忽然波涛汹涌起来,起初只是有风和浪,到了后来竟变得沸腾,巨浪滔天直冲天际。
他把所有的真元,都藏在这一剑中。
毕其功于一役,这一剑是他此生为止的最强。
诛天乙罗原本只是静静的旋转,到后来变得赤红,有火焰燃烧起来,热浪把李长风周围的白雪都燃烧殆尽变成青烟。
李长风蓦然睁开眼,下一刻,剑锋朝着擎苍斩过去。
“接我一剑!擎苍!”
擎苍被那股雄浑滔滔不绝的真元震惊到,即便是他如今晋入神王境,光凭真元的浑厚程度也不敢说定胜之,他一个圣境的修行者,怎么真元会如此充沛?这明显不合理。
可就算李长风真元再浑厚,对擎苍来说也百无一用,领悟了空间和时间规则的神王境修行者,对圣境之下的压制不仅仅体现在真元上,而是对规则的掌握,擎苍完全可以撕开空间裂缝,遁身其中以避其锋芒,
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神王境的尊严。
擎苍手中的镇魂剑也变得死灰,充满了寂灭气息,他持剑斩过去。
李长风这一剑虽然气势凶猛,可在所有人眼中却更像是回光返照般的挣扎。
至少在卫褚亭眼中如此,他能感知到对方如山海般浑厚无际的真元,但那又怎样?李长风面对的是一个神王境的超强者,近乎站在这人间的顶端,这样的对手,仅靠真元能弥补吗?
卫褚亭不这么觉得。
但他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李长风,看着他浑身血脉膨胀低沉嘶吼,看着他黑尺昂扬犹如狂风落叶扫过去,看着黑尺和镇魂狠狠的砸在一起,然后爆裂出璀璨的星火。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所以他知道这一幕有多震撼。
黑尺和镇魂已不像两把剑,更像是两把锤子,在两个人手中抡圆了砸向对方,那团星火耀眼处,忽然发出两声碎裂声音,卫褚亭忽然看到,在星火中有一抹黑色扫过去,在擎苍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擎苍的反应不可谓之不快,又或者只是因为短暂的震惊而忘记了反应,总之这黑尺在擎苍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但也只能划出一道口子,而后便再也沾不到擎苍的身。
李长风提着黑尺胸膛起伏,擎苍却又回到了原地,他依然保持着握剑的姿态,就像从未迈出哪一步。
可卫褚亭低头,却看到他手中的镇魂剑已只剩半截。
还有半截,插在雪地中。
擎苍提剑的手在发抖,却不是因为耗费真元,这一剑对他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剑,还不足以让他竭力。
他在害怕。
他沉默,他思索,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斑斓面颊上,一道口子有血珠溢出,十分惹眼。
一个神王境的修行者,被刚刚入圣的李长风在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擎苍低下头,看着李长风手中的黑尺。
因为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像钢铁外壳碎裂的空洞声。
李长风也低下了头,他离得最近,看到黑尺上有一道裂纹,他伸出手去抚摸,这裂纹咔擦变得越来越大,密
集如柳。
百里飞花、梅饮雪、张天根、东溟臣、卫褚亭、闻人立雪、解红妆,所有人都在看着黑尺。
直到这把黑尺碎裂开来。
突然,有光芒从裂纹中弥漫而出,比这白雪还耀眼。
黝黑的外壳掉落在地,化为烟尘,露出一把清明透亮的秋水剑。
霏露微醺透脂玉,月夜水镜似秋波
这剑,李长风曾在神照中见过无数遍。
如今在这雪地中,就在李长风手中。
诛天乙罗乃是帝剑,择其主而生,剑内塑性,是为剑心。
就在这时,擎苍手中的镇魂剑仅剩的半截,忽然变成了飞灰,消散在狂风中。
擎苍低头看着掌心仅剩的剑柄,然后捏拳,这剑柄被捏成粉末消散。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李长风的面前。
李长风尚在喘息之际,骤然看到了擎苍的眼睛。
目露凶光,择人而噬。
他已毫无真元,毫无抵抗之力,擎苍只是轻轻探手,就捏着他的脖子将之提到了空中。
“不好!”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早已感知不对,只是没想到擎苍如此不顾前辈风范,如此简单直接的出手,于是想要动手救人。
就在这时,张天根和东溟臣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东溟臣看她们一眼说:“仅凭你们二人,就算动手也救不了他。”
解红妆头顶突然出现无数把长剑,干净利落朝着东溟臣刺过去。
她毫无顾忌的出手,毫不保留的救人。
闻人立雪朝着张天根探手过去,她掌心红丸大盛。
只是可惜,她们面对的是夜尊者和神仆。
修行道上赫赫有名的杀手。
张天根在闻人立雪的手腕和脚踝四处各戳一指,几乎是瞬息之间的事,闻人立雪四肢爆出四团血雾,整个人瘫软在地。
东溟臣避开千把长剑,一掌拍在解红妆的小腹上,解红妆被真元贯穿内府,几近魂飞魄散。
但东溟臣至少留了一手,因为解红妆的父亲是解苍山。
李长风目眦欲裂,眼泪夺眶而出。
擎苍冰冷的目光看着李长风说:“你让我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绝望,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无法修行!”
下一刻,他的一只手伸进了李长风的肚中。
李长风感觉到一股破坏性的力量撕破他的身体,直抵丹田。
那股力量足以毁灭他,可擎苍并没有这么做。
杀人容易,但不解恨。
那力量就像一把尖刀,势如破竹般涌进丹田,摧枯拉朽的将之撕裂摧毁。
丹田下是神照。
李长风瞪大了眼睛,他忽然看到神照的太阳黯淡了下去,雪山崩塌,河水倒流枯竭,整个神照一片死灰之气,连那尾锦鲤也被掩埋在雪山下,树木枯竭大地龟裂,山河逆流白日消失。
李长风的神照,被毁灭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从北面来的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从北面来的人
时近小雪,北斗西沉。www.uu234.cc
不归雪原之上,白雪中偶有棕黑色的斑驳,那是客家,有青烟袅袅而起,和白雪融为一体,但若是细细体味,总能在吹拂而来的狂风中感受到丝丝饭菜清香,扑鼻而来。
整个不归雪原极其庞大,南括西境,北抵极川,甚至比莽荒领地还要辽阔,而北面,是不可知之地。
那里有一座城,叫比丘城。
作为不归雪原接壤之地,城内百姓却从不和雪剑斋接触,若有弟子擅闯城池,生死各安天命。
北面地形山势复杂,易守难攻,比丘城固若金汤,丝毫不可动。
而今天,就在擎苍毁了李长风元海一个时辰前,有个年轻人从北面而来。
他很高挑,穿着白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步却没有乱过。
他手上握着一把剑,一把无需出鞘就知道锋利十足的剑,剑柄上手握处有一颗蓝色宝石,宝石上刻有‘苍云’二字。
这年轻人径直走进了一户客家饭馆,老板是一对老人夫妇,老叟掌厨,阿婆收拾桌面,屋子也显得很寒酸,只有门口的一副黄色破旧锦旗迎风招展,上面有个‘面’字。
他要了一碗面条,阿婆给他端上来的时候,热情的笑着说:“我给你加了点酱,味道好一些。”
年轻人道谢,然后捻起筷子静静的吃面。
阿婆这店许久未曾见人来,这会儿止不住话头道:“小伙子是雪剑斋的弟子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
阿婆点头似乎有所悟:“那就是准备去雪剑斋求道了,阿婆在这里长大,见惯了很多人上山求学。”
年轻人顿了顿说:“我曾经是雪剑斋的弟子。”
他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说话声音很轻。
阿婆一愣:“曾经是?那现在不是了吗?”
年轻人:“现在,我已经不是雪剑斋的弟子了,但我当时走的匆忙,有些东西忘记拿走,今天来是来拿东西的。”
阿婆闻言叹口气,懊恼道:“哎呀,雪剑斋是剑道圣地,你怎么不好好珍惜这机会,只要进去努力就能学的一身好功夫,到哪里都有人敬仰。”
年轻人听了笑了笑,然后放下碗筷,碗已空了。
他看着阿婆说:“谢谢婆婆的面,我身上没有银钱,但也不能白吃你的面,我孑然一身唯有一剑傍身,想来也能值些银两,就给你抵这面钱吧。”
阿婆慌忙推脱:“一碗面而已,我们老夫老妻要剑做什么,这剑也太名贵了,我们要不起,你拿走吧,就当我请你吃碗面了。”
年轻人恭敬把剑放下说:“婆婆,这剑,我放在这儿,不过你放心,我会赎回来的,想来我下山之后就能来赎剑了,您帮我保管好就行。”
说完这话,他推开门夺风雪而去。
阿婆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年轻人,如此名贵的剑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他行为举止古怪,难以理解。
阿婆忽然想到,这个年轻人从北面而来,北面,那不就是比丘城吗?
比丘城的人,要来雪剑斋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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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褚亭闭上了眼。
他不想去看这个场面。
以前他手持烫金龙渊自下了雪山,他走到哪里都是一身正气,因为他来自雪剑斋,是九州剑宗圣道场,天下学武之人一心向往的地方。
而他手中的龙渊剑,上斩奸罔佞臣,下斩作乱山匪,他行的是正道。
可如今,等到他重新回到雪剑斋,却发现这里的雪不是那么白,这里的天气也是越来越冷。
有的事情他改变不了,无能为力。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咬着牙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李长风就像一条被剥了皮的狗,不断有鲜血从他的肚子渗出来,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一直都在看着闻人立雪和解红妆,他的眼中没有杀气,只有温柔。
擎苍单手提着李长风的脖子,冷笑道:“我小看了你才被你着了道,只要我愿意,只需一招就能杀死你,你怎么和我斗?”
李长风转过头来,冷静的看着擎苍。
如果李长风怒不可遏,眼神怨毒,撕心裂肺,擎苍都能理解,因为至少说明,李长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和那些市井小民没什么不同。
但这时候的李长风,冷静的看着自己。
擎苍突然心中有些许慌张,他竟不敢和那眼神直接对视。
但他回过神来,这种怯怯的陡然变成了滔天怒火。
因为他从李长风的眼神中,看到了威胁。
一个垂死之人,连神照都被破的废物,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自己提在手里,只消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人,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擎苍狞笑道:“老子叫你狂!”
他的手忽然再度伸进李长风的肚中,捏住对方的心脏。
擎苍并不准备杀死李长风,他不敢真正得罪解苍山,但至少废了他还是能做到的。
李长风忽然感觉到心脏一缩,然后是滔天的痛苦传来,让他几近昏厥。
李长风咬破自己的舌头,血灌满嘴,让自己在这痛苦中保持清醒。
百里飞花静静的看着李长风。
擎苍没有看到过李长风在归天吴墟中的所作所为,但百里飞花却是知道的。
卜豸把李长风放逐到禁骨之囚中,李长风的身体被一遍遍撕碎重组,但即便如此,李长风做了什么?
他在每次撕碎的时候,掰断自己一根手指,让自己记住这种痛苦。
而现在,李长风把自己的舌头咬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百里飞花不知道这样的人是一个对自己多狠的人。
一个人对自己都如此之狠,那么他对别人呢?
想到这里,百里飞花忽然开始同情擎苍,擎苍如此不顾一切要废了李长风,难道是因为他害怕了?他害怕李长风变成李孤鸿那样的人,到时候,李长风会对擎苍做什么,就没有人能猜到了。
李孤鸿虽然是个有大毅力的人,但他缺少一份狠。
这份狠,如今在李长风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长风的七窍玲珑心,在擎苍的真元催动下已经气血紊乱,血脉逆流,而李长风
也已经奄奄一息。
仅剩一口气吊着未曾死去,但也已经闭上了眼,被擎苍随手丢在雪地中。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艰难的爬到李长风的身边,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绝望、无助、痛苦、她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所有,卫褚亭都看在眼中。
擎苍冷笑:“废物!”
就在这个时候,梅饮雪的目光忽然从李长风身上收回来,看着山下。
山下,有个人影。
有个白衣人影朝着山上而来。
梅饮雪的目光一直注视那年轻人,百里飞花的目光也转过去,看着他。
看着他的身影从小变大,从模糊变得清晰,从遥远变得近在眼前。
对方没有动用真元,尽管百里飞花知道,只要对方愿意,他可以在雪剑斋任意穿梭,可对方就这样一步步走了上来,好像一场隆重的仪式。
百里飞花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看着熟悉的容貌,笑着说:“丹青,好久不见。”
雪剑斋陈丹青,一个遥远的名字,卫褚亭只听说过只言片语,却未曾见过其人,也不曾听过他完整的故事,因为陈丹青这个名字,在雪剑斋就是禁忌,除了掌教和至尊,谁也不能提。
梅饮雪看着他说:“师弟。”
年轻人叫陈丹青,是梅饮雪的师弟,至尊座下,他有很多故事,但这些故事都被雪剑斋烧了,如今他仅剩一个名字,还有存在其他人脑海中的一些记忆。
他已经不年轻了,但外貌却像一个年轻剑客。
陈丹青低下头,看到了满地的血色,还有躺在雪地中失去知觉的李长风,趴在他身上的闻人立雪和解红妆。
他抬起头,看到了像山一样的擎苍,满身花纹。
但这一切他都不在意,他的目光看着梅饮雪和百里飞花,平静道:“谁和我打?”
梅饮雪:“我来和师弟过过手吧。”
陈丹青退后三步,已准备好。
梅饮雪上前三步,看到了他空无一物的手,于是问道:“你的苍云剑呢?”
陈丹青平静说:“吃了碗面条,没钱抵出去了。”
他说的很干脆很果断,梅饮雪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但仔细想想,这是师弟一贯的风格。
但他还是道:“没有苍云剑,你能打得过我吗?”
陈丹青:“三年前或许不能,但现在,我只需三招,有剑或者无剑,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梅饮雪点了点头,伸手道:“请!”
陈丹青:“请!”
就在这时,卫褚亭忽然察觉到,吹在耳边的风,飘在肩头的雪在某个瞬间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但这种感觉很真实,极其短暂,只有那么一瞬间,风雪停住了,但转而,风雪又开始飞舞。
可他发现了一件事情,肩膀处的风雪,若是细细看去,有一部分雪花断了一截,就好像被极其锋利的剑斩成了两断。
这是极细微的地方,若不是仔细查看他根本不会发现。
梅饮雪看着面前的陈丹青,神色复杂,最终化成一句:“我输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陈丹青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陈丹青
十年前,九州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关注着太古恩祠大帝李孤鸿,和雪剑斋至尊百里飞花,这两人的恩怨纠葛,已让修行道目不暇接,身居乱世之中,群雄并起,也少有人去关注雪剑斋还有一个叫陈丹青的人。UU小说UU小说
也就是在那一年,百里飞花的二弟子,梅饮雪的师弟陈丹青,折断了手中的长剑,从此下山去。
有人看到他去了比丘城。
自此后,每一年都会有个年轻人从北面而来,走上雪原,前往雪剑斋。
陈丹青只做一件事,他每次来都是挑战,以前是和百里飞花打,百里飞花被雪藏之后,他就和梅饮雪打,但每一次都失败。
这其中缘由或许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才能清楚。
陈丹青一直在做这件事,一直做了十年。
不知从何时起,梅饮雪忽然发现,他赢的越来越艰难,直到今日,被陈丹青一剑击败。
陈丹青说只需三招,但事实上他只用了一招。
其他人看不清楚,但梅饮雪看得很清楚。
陈丹青只斩了一剑。
就在去年,梅饮雪用了三百零一招才击败陈丹青。
而今年,陈丹青只用了一招就击败了梅饮雪。
梅饮雪脚步三寸前,白雪依旧,但梅饮雪知道,这底下的土地和岩石,已经被斩成了两段,他若是往前一步,这地就会陷进去。
陈丹青听到梅饮雪说输了,脸上只有平静,转而看着百里飞花说:“我什么时候能和您打一场?”
百里飞花看着他:“或许不会太久。”
陈丹青点了点头:“那好,我等着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来看着擎苍说:“你是谁?”
擎苍惊异于他一剑击败梅饮雪,但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中,在他看来,梅饮雪早已没了当初的王道霸气,有的尽是一个垂暮老者的死寂之气,被后生击败也实属正常,于是冷哼道:“在下舍神山守山神将擎苍。”
陈丹青:“你是太古恩祠的人?”
擎苍:“是有如何?”
陈丹青略微沉思,看着他说:“我要挑战你。”
擎苍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挑战我便要答应你吗?可笑!”
陈丹青:“在下比丘城主,陈丹青,若是你不答应,那我会杀死你。”
擎苍陡然愤怒:“鼠辈尔!胆敢如此猖狂,今日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陈丹青点头:“如此最好。”
擎苍抽出被布条包裹的诛天乙罗,冷然站在陈丹青面前。
陈丹青看到流光溢彩的长剑,于是道:“这剑是诛天乙罗剑吗?”
擎苍冷傲道:“是又如何?”
陈丹青:“果然是一柄好剑。”
擎苍:“吾乃舍神山守山神将,手执神兵诛天乙罗,你的兵器何在!”
陈丹青:“我没有剑,我的剑在面馆中,我不需要剑。”
陈丹青只是平静的说出一个事实,但这话落在擎苍耳中更生尖锐,此时的擎苍怒不可遏,他没有想明白陈丹青所说的我不需要剑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想到陈丹青在面对雪剑
斋掌教梅饮雪的时候,也是空手无物,在愤怒之下,擎苍把所有的事情都理解成了对自己的轻视。
一如面对李长风那样。
一个初踏圣境的小子胆敢轻视自己,现在一名神王境的修行者也轻视自己。
擎苍浑身的气息变成了滔天怒火,脸上泛起狰狞:“那就怨不得我了!”
擎苍话音刚刚落下,陈丹青忽然看到他消失在眼前。
下一刻,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就出现在陈丹青的头顶。
随后是擎苍斑斓狰狞的面容,他执剑朝着陈丹青头顶斩下来。
这一次,擎苍依靠的不是绝对的速度,而是直接跨越空间来到陈丹青的面前。
在面对李长风的时候,擎苍吃亏在轻视李长风,没有动用空间规则。
但如今面对陈丹青,擎苍一出手就是最强杀招。
神王境面对神王境,胜负就在一瞬间。
陈丹青昂起头,看着诛天乙罗的光芒,然后伸出手去。
诛天乙罗戛然而止。
陈丹青双指夹住了诛天乙罗,平静的看着执剑的擎苍。
擎苍神色震惊但也转瞬即过,探手出去打算和陈丹青近身搏斗,论用剑或许陈丹青很强,但若是近身战斗,擎苍有把握在百招内制敌。
刚猛出拳,声震寰宇,陈丹青用手掌轻轻拨开。
化拳为掌,刚中带柔,陈丹青剑指戳中擎苍的手掌。
继力肘击,万丈狂澜,陈丹青抬手架住他的攻势。
陈丹青和擎苍所在的空间早已变得塌陷,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二人已半边在这空间中,半边身体落入了空间乱潮内,所以时而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时而又隐入空间乱潮内。
但不论擎苍如何真元暴行,如何攻势刚猛,陈丹青都很冷静的抵挡,他似乎从来都不慌不乱,没有主动进攻但擎苍也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擎苍越来越心惊,越来越难以为继。
就在这时,陈丹青忽然抬头道:“只有这样了吗?那么该换我了。”
擎苍心中一惊,不是因为陈丹青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眼神。
这种眼神,和李长风一模一样。
那种冷静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陈丹青忽然握住了流光溢彩的诛天乙罗,单手捏住了剑锋,他略微用力,擎苍握剑的剑柄处爆出一团真元,擎苍被这真元震飞,震的人剑分离倒飞出去,而剑被陈丹青握在手中。
只是他握着的是剑身,而非剑柄,他似乎并未想过要抢夺这把神兵。
风把他的头发吹拂而起,他抬起手,仔细的审视这柄神兵。
擎苍已经输了,或者说他早就该输了,他之前没有输是因为陈丹青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出手。
陈丹青:“剑是好剑,但你却不是这剑的主人,无法真正发挥出它的力量。”
这诛天乙罗被陈丹青随手丢弃在一旁,深深陷入白雪地中。
他没有再去看擎苍,而是看着百里飞花说:“希望明年这时候,您能恢复大圆满,我想和你比一场。”
百里飞花看着他说:“你到现在还觉得为师做错了吗?”
陈丹青看着雪山,看着这块自己曾经无限向往的土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雪剑斋,欠这天下人一个道歉,而我是想告诉师傅,你真的做错了。”
“这天下不是雪剑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师傅你贵为至尊,已登顶人间至道之神,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滥杀无辜?既然你说这天下是由力量决定的,那我能做的就是打败你,让你知道你真的错了。”
说完这句话,陈丹青走下了山去。
卫褚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侠客二字。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侠客,孤独的和雪剑斋做斗争。
从前卫褚亭不知道这个天赋绝伦深受师傅喜爱的二弟子为什么离开雪剑斋,但今日他听到了陈丹青口中的话方才明白,或许,自己和陈丹青是一类人。
擎苍双拳紧握看着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陈丹青,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如今才明白,梅饮雪败于陈丹青之手,不是因为梅饮雪老了,而是因为陈丹青太强了,他强到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就能击败所有人。
连神王境的梅饮雪和擎苍都不是陈丹青的对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是陈丹青曾经的师傅,百里飞花,如今以转圣之姿尚未大圆满,也依然不是陈丹青的对手。
但正如陈丹青所说,他在等,他要做的不是杀死梅饮雪或者百里飞花,而是要证明他们错了。
狗屁!
擎苍根本不管他们谁对谁错,陈丹青今日让他颜面尽失,这笔账他会讨回来的。
想到这里,擎苍提起诛天乙罗,对着百里飞花和梅饮雪拱手道:“事既已毕,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擎苍走了,百里飞花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白雪,就像千百朵绚烂盛开的鲜花,鲜艳夺目,心中竟有三分感慨。
如今她想做的都做到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感觉很不痛快?
李孤鸿的儿子,和郑疏桐所生的孩子,如今就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但为什么百里飞花心中还是没有半点高兴。
百里飞花:“把他们带下山吧。”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
神仆走了,跟在百里飞花身后。
张天根回头望了一眼,他看了很久,也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了卫褚亭站在雪地中。
卫褚亭看着解红妆艰难的爬起来,然后把失去意识的李长风和无法动弹的闻人立雪抱在怀中,她的秀发已经飘散,浑身血污,白皙的脸上泪痕早已干透了,静静的抱着两个人。
卫褚亭看得很难受,他转过身想要走开,但是走着走着,他走不动了。
于是他朝着山腰狂奔,等到盏茶功夫后重新上来,他胸前背着一块木板,背着这木板上了山。
他走到解红妆的身旁,蹲下身说:“我来。”
他把李长风和解红妆、闻人立雪三人扛到木板上,然后拉着他们下了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李秋
第一百九十九章李秋
夏侯蝉很焦急,他虽在青碧城别情楼上和李长风一刀两断,但他还是驻扎在不归雪原山脚处,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李长风。www.uu234.cc
李长风从山脚走上山顶的时候,夏侯蝉是知情的,下属报告了李长风的行踪,但自长风走上雪原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不见人影。
他没有看到有人下山,反而看到有很多人上山。
这其中还有擎苍那样的绝世凶人,虽然夏侯蝉并不认识舍神山的守山神将,但擎苍杀了他的卫兵,夏侯蝉已大概能判断对方来者不善。
正因如此,他才焦急。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抽出弯刀出了营帐帘,在雪地中舞动起来。
只有这冰天雪地的寒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忽然,手腕一抖刀锋斜斜划出去,把夏侯蝉自己的手背拉出一道口子。
他心里有些许不安,愣愣的看着手背上鲜血溢出来。
“报!!!”
披甲卫兵从雪地狂奔过来,急声道:“太子,李长风下山了!”
夏侯蝉一惊,连忙道:“怎么样?他受伤没有?”
卫兵欲言又止,最终道:“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夏侯蝉赶到营地的时候,看到了五个人,李长风解红妆还有闻人立雪三个人躺在木质架子上,就像看到几个被染缸染过的人,通体血红。
还有一个身穿白袍但已被浑身染红的年轻人,夏侯蝉注意到他的胸口纹着雪剑斋的图纹。
卫褚亭愣愣的站在一边,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说话,显得局促且无所适从。
而另一个人,是个身穿明黄色衣衫姑娘,她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雪地中,夏侯蝉看到她的第一眼,总觉得她身上有种飘尘出仙的气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凡仙女。
李勿执终于赶到了不归雪原,她从大师兄陆子由口中得知李长风,这个叫了十年哥哥的人又回到了雪剑斋,她也曾挣扎过,也曾懊恼过,但最终还是一路西进,朝着白茫雪山前行,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看到李长风的时候,李长风浑身浴血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
她亲切叫唤的闻人姐姐,红妆姐姐,她们都躺在血泊中。
李勿执的手掌在滴血,她的修长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拳头早已白皙可见骨,她用了很多力气来压制自己的心,但身体依然在发抖。
李长风眼睛紧闭,解红妆也闭上了眼,闻人立雪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呆愣愣的看着雪地。拉着他们下山的雪剑斋卫褚亭,浑身的雪白长袍已经被染的通红,狼狈的站在一旁。
夏侯蝉没有发现自己浑身在发抖。
他陡然狂吼道:“救人!快救人!”
卫兵为难道:“太子,咱们孤军深入,没有随行医师。”
夏侯蝉眼睛瞪大到血红,浑身颤抖,怒吼道:“这里能医治他们最近的是什么地方?”
卫褚亭本想说雪剑斋,但他还是止住了话。
卫兵指着东面道:“西境西塞国,红妆姑娘就是西塞国的公主,我们现在百里加急护送他们过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夏侯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通红赶忙道:“快!我们现在就走!”
卫兵把营帐内的木板拼凑固定,四人一组扛着他们迅速下山而去。
夏侯蝉走过卫褚亭身边的时候,顿了顿,冷漠的说:“雪剑斋这笔账,我会替我兄弟讨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快马加鞭而去。
此时晚霞覆盖天空,金色到发红的天空和白雪两相呼应,卫褚亭忽然感觉到自己很渺小,这天空如此美丽,让他怔怔出神。
夏侯蝉不知道自己几个日夜没合眼,卫兵累了就换下一组,累了的人在马背上休息,等到回复体力再度换人,中途不知道抽死了几匹马,这途中夏侯蝉让卫兵给几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自己用真元竭力维系这三人的命脉,吊着她们最后一口气,最后脱力到喝口水都浑身发抖。
夏侯蝉不认识李勿执,也不知她和李长风之间的故事,但他不管偶尔回头望,能看到漫漫黄沙中,有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衫的姑娘踉踉跄跄跟在队伍后面,失魂落魄般行走。
李勿执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赶到一般路途之时,夏侯蝉让人百里加急送的信笺看来已经送到西塞皇宫中,西塞国快马加鞭而来的医师及时赶到,帮助他们三人医治身体,还有浑身脱力的卫兵,防止他们猝死。
可即便是这样,还有两人因为喝水太急肺部炸开当场死去。
夏侯蝉看着倒在自己身旁出生入死的战士,眼眶发红。
李长风三人被送到西塞皇宫,保住了性命,夏侯蝉其余部下住进了西塞皇宫中静养身体,哪两个死去的士兵,解苍山吩咐以西塞国礼待之,予以厚葬,其家属由西塞国一力供养,但被夏侯蝉谢绝了。
夏侯蝉当时对着解苍山说,这是我的兄弟,他们的家人我来照顾。
整个西境最有名的医师都被传唤到了宫内给李长风闻人立雪还有解红妆医治,好消息是他们三人无性命之忧,坏消息是李长风至今为止尚未醒转,众多医师束手无策,西境公主失魂落魄,米粒不进滴水未沾,整个人变得痴傻。
医师忙碌的出入影宫,解苍山站在门外,冷静的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秋居于身后,恭敬伫立。
解苍山问道:“李秋。”
李秋躬身道:“臣在。”
解苍山:“你呆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李秋略沉思道:“自陛下年少时起,已经二十七年了。”
解苍山:“二十七年,红妆这孩子还没出生,你就在我身边了。”
李秋:“是的,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
解苍山:“李秋,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李秋恭声道:“陛下请吩咐。”
解苍山:“那些让这三个孩子变成这样的人,我要他们每人身上一样东西。”
李秋沉吟片刻,应了下来:“我这就去。”
云瑶外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擎苍和陈丹青战斗时耗费不少真元,这跨越空间之下也不过堪堪离开不归雪原,并未走的太远,这冷热交替,刚刚才从狂风暴雪中走出来,下一刻又是黄沙漫天,虽然他毫不在意但也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不满道:“该死的西北,真让人恶心。”
下一刻,他再度走入了空间乱潮中。
若是他从空间乱潮中再度走出来,应该已经到了东方了,可就在这时候,擎苍已经消失的身影又缓缓浮现,他依旧在云瑶,丝毫未动。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不让他走。
擎苍眼神变得冰冷:“是谁要留住在下,站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的风沙中,走出一个人。
一个看气质很儒
雅的中年人。
这人身穿锦袍,看上去久居高位,平静的走了过来。
擎苍看着李秋道:“你是谁?”
李秋:“我是西塞国李秋。”
擎苍冷笑:“不认识,你想做什么?”
李秋也不生气,脸色平静道:“在不归雪原上毁了李长风的神照的人,是你吗?”
擎苍顿时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要来替他报仇吗?”
李秋:“那我就没有找错人了,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擎苍皱眉:“什么动手,你在说什么?”
李秋:“你要留下一条胳膊,我才能放你离开。”
擎苍一愣,陡然狂笑道:“自我晋入神王境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敢这样与我说话的人,就算是雪剑斋的掌教梅饮雪先生,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你拦住我就要我自断一臂,你算什么东西?”
李秋平静的说:“我听明白了,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自己动手了。”
擎苍陡然一剑刺出,朝着李秋面门而来。
他不是傻子,对方也是一名神王境,而且明显有备而来,擎苍虽然自傲但却不蠢,那些自大又愚蠢的,都已经埋在黄沙里了。
可惜的是,擎苍虽然不蠢,却也不够强。
他不知道李秋的来历,没人知道李秋的来历。
所以这一剑下去,李秋轻轻的侧开身体,然后手掌划下去,顺着擎苍的手臂。
一股血箭飚射出来,伴随着擎苍撕心裂肺的狂吼,握着诛天乙罗剑的一条粗壮胳膊应声而落,而站在一旁一席锦袍的李秋却血不沾身,就像刚才只是拂去灰尘一样。
擎苍断臂之下想要从空间乱潮逃离,却发现空间怎么也打不开了,整片空间已经被封锁。他这才醒悟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能轻松斩断自己臂膀的这人,或许对空间的理解和自己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怎么会有这样籍籍无名却手段如此强悍的人?西塞国李秋?这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此等手段,说是比肩先贤大能亦不为过。
李秋脸色平静,俯下身子捡起断臂手中的诛天乙罗剑,仔细的审视上面的光泽还有纹路。
擎苍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苦修这么多年,用了无数丹药才让自己的修为晋入神王境,如此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所以他浑身发抖,可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打扰这个外表儒雅可手段却极端狠辣的人。
李秋仔细端详诛天乙罗,最后把剑一丢,依旧扔给了擎苍。
他平静道:“这剑暂时放在你身边,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李长风就会自己拿回去的。”
擎苍本想问,李长风已被他破了元海毁了神照,难道还能修行?
可是这话他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李秋:“你走吧。”
擎苍慌忙拿起长剑,又想拿起自己的断臂离开,但下一刻,这断臂被风刀斩成了碎末。
血雾喷了擎苍一身,让其斑斓花纹更显鲜艳。
擎苍心中胆寒,慌忙冲入空间乱潮中逃离。
等到这处的空间波纹重新恢复,漫漫黄沙再度吹拂,李秋的身影淡淡的消失在原地。
风依旧在吹,黄沙依旧弥漫,这处的鲜艳血红逐渐被黄沙掩盖,就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第两百章 两条手臂
第两百章 两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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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斋竹屋的窗外,有一只毛茸茸的雪狐正钻在雪地中刨坑,偶尔警觉的露出脑袋四周环视,又重新低下头去。
竹屋内,火炉静静的燃烧,红色火焰把四周的潮湿烤的干燥炙热,百里飞花静静的坐在火炉旁,看着窗外的雪狐。
梅饮雪伫立一旁。
“尊上,我感知到你内心的不安。”梅饮雪看着火炉中的火焰由平静变得摇曳,转过头去看着百里飞花。
百里飞花如今已出落成少女模样,但这只是她转世的皮囊,只要她一息尚存,她的意识还在,她就是雪剑斋的至尊,是梅饮雪掌教的师傅。
百里飞花:“我输给了李长风。”
梅饮雪:“这不值得让你不安。”
百里飞花轻轻叹口气:“但我的确小看他了。”
梅饮雪没有接话。
百里飞花漠然的眼神重新变得凝聚,凝实到就像一把利剑,屋外的雪狐突然被一剑洞穿,鲜血飞溅倒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就没了气息,雪地被染红。
百里飞花冷冷的说:“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大圆满,所有道途上的阻碍,我都会一一扫清。”
就在这时候,梅饮雪的米光抬起来,看着竹屋外。
风雪中,有一个人走过来。
这竹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负着手握着烟袋的张天根,垂手而立一席锦袍的东溟臣。
大家都在等这个人。
等他一步步走到这竹屋内。
李秋走进了竹屋檐下,和几人相对而立。
李秋看着几人道:“在下西塞国李秋。”
梅饮雪:“不知前来雪剑斋有何贵干?”
李秋脸色如常:“我来取两样东西。”
梅饮雪:“取什么东西?”
李秋:“两条胳膊。”
屋内安静的只剩风声回旋,梅饮雪看着李秋说:“如果只有你来,恐怕取不走这两样东西。”
李秋看着梅饮雪,忽然儒雅的笑了笑说:“不,只要我来,就一定能取走。”
梅饮雪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屋外的李秋。
一直眯着眼抽烟吞云吐雾的张天根忽然朝前走了一步说:“要打,就跟我打。”
东溟臣也向前走了一步。
李秋看着他们二人道:“夜尊者张天根,神仆东溟臣,打伤我家小姐的,就是你们二人吧?”
两人没有说话,没说话就等于默认。
李秋说:“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一起上吧,否则我担心会一不小心杀死你们。”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张天根和东溟臣骤然出现在李秋的眼前。
他们跨越了空间,朝着李秋发出致命一击。
因为他们知道,胜负或许就在这一瞬间,如果这次机会抓不住,或许留给他们的就是死亡。
佛家有偈言,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讲的是把须弥山纳
入小小的芥子中,寓意佛法无边,神通广大。
须弥其山高出水面八万四千由旬,水面之下亦深达八万四千由旬,此须弥山可容纳于芥子中,虚空法界纳于芥子,三千大千世界尽入芥子中。
世人都以为,这是禅理,可没有想到这千里之外的冰原之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须弥山。
李秋从风雪中伸手捻出一颗小小芥子,泛着秋天的黄,这芥子朝着张天根和东溟臣奔袭而去,张天根真元浮动,东溟臣紧握双拳,他们二人都想要抵抗这芥子。
然而当东溟臣撕开天地的一拳触碰到这小小的芥子,这芥子却消失了。
下一刻,东溟臣的手臂中骤然爆出层层血雾,这一枚芥子直抵深处,贯穿手臂,李秋的手掌从空间落下,斜切下去。
在那一刻,疼痛已经不是东溟臣的第一感受,他看到了一座山,一座接天壤地,云烟缭绕的高山。
须弥山就在芥子中。
这是佛理,也是现实。
可梅饮雪不能让李秋拿走东溟臣的手臂,更何况这是在不归雪原。
所以他的手掌也朝着李秋切过来。
如果说东溟臣看到的是芥子和须弥山,那么梅饮雪看到的就是晶莹的雪片,他似乎在瞬息间就缩小入微尘,正如须弥山被纳入芥子中,梅饮雪也被放逐到了冰雪中,他变成了一片雪花,飘然而落,在百里飞花的目光凝视中,掉落在雪狐的尸体上。
没有人能阻挡李秋。
李秋的手掌把东溟臣的左臂切了下来,掉落白雪中。
张天根的大烟袋子,从李秋的肩膀处斩下来。
这大烟袋子比剑还要锋利。
可就在这时候,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
张天根手中被磨的发亮的大烟杆子,悄然断成了两截,他的胸口突然爆出一团血雾,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秋依旧儒雅模样,只是身旁有芥子飞旋,骤然消失无形。
他冷静的看着断了手臂满头大汗的东溟臣,还有胸口血流如注的张天根,以及竹屋内火炉旁安然而坐目光平静的百里飞花。
他说要来取两只手臂,如今已取到一只。
李秋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张天根说:“夜尊者,你这条手臂暂时先放着,自有他人来取。”
忽然,他继续道:“但我今日既说了要取两条手臂,就一定不会空手而回。”
就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东溟臣的右臂应声而落,鲜血飞溅,撒了满地。
他一声痛哼,紧紧咬着牙,在雪地中蠕动。
李秋捡起这两条手臂,转身离去。
等到李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梅饮雪的身形才挣脱那片束缚,出现在雪地中。
只是他虽然挣脱了那束缚,浑身上下却早已湿透,冷风灌入遍体生寒。
梅饮雪没有去看张天根和东溟臣,而是走到竹屋内,看着漠然的百里飞花道:“尊上。”
百里飞花:“他是不是三十年前须弥山那个佛道兼修的小沙弥?”
梅饮雪:“按照如今的情况看,应该没错。”
百里飞花:“听说西境之王解苍山年轻时第一次去须弥山观佛,和这个小僧人坐论禅理七天七夜,这小沙弥跟随他下了山,从此寸步不离,看来也确有其事。”
梅饮雪:“此人对空间规则的理解,已非我等能所企及,恐怕已能和菩提道人相论。”
百里飞花嘴角忽然出现一丝笑:“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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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风醒了,他醒转的那一天,正好是十二月初大雪时节,鹅毛大的雪花飘落西境,把这里的漫漫黄沙都裹上一层银白,把那些血腥残忍都掩盖其中。
能看到的唯有美丽,一望无际的白茫。
但他醒了,却又像是没醒。
他不再说话,总是呆愣的看着窗户外,从鸿雁阁的窗外往外看去,能看到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最远方的白色雪山和天空的云相接,山的前面是蔚蓝的青碧河,再往前有着斑驳金黄的是漫漫黄沙,这一切都能从鸿雁阁的窗外看得清晰,这种美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但窗外的美丽是富有生机的,可屋子内虽然有活人却死气沉沉。
小青和小白第一时间发现李长风醒来,唤他也不应,叫他也无动于衷,目光一直平静的看着天花板,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解红妆和闻人立雪夺风雪而来,但不论这几个女人如何呼唤他,李长风的目光中毫无波动。
他就像人还活着,只是心已经死了。
唯有在偶尔间提到闻人立雪腹中的孩子,李长风眼睛深处才有半分波动。
李秋回到西塞国早已经是近半个月前的事,解红妆和闻人立雪在宫中养伤也早已痊愈,李长风在宫廷医师的全力救治下,外伤早已痊愈,只是他的伤不在身体上,而在心里。
他的神照破了,元海枯竭,经络萎缩,他再也感知不到一丝真元,如果把他从前形容成一个盛满清水的瓷瓶,那么现在这个瓷瓶不仅空了,而且有了裂缝,有了孔洞,哪怕有真元从经脉中灌输进入,也会悄然流逝。
如果光凭力气,他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他赢了百里飞花,但似乎为这胜利付出的代价太大。
夏侯蝉从屋外风风火火冲进来,却看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李长风,而不是睥睨飞扬的大帝之子。
解红妆颓然跪坐床边,握着李长风的双手哭泣起来,她喃喃道:“你看看我,长风,我穿了你最喜欢的红裙,你看看我啊。”
李长风的目光毫无波动。
屋子中的人,都在看着李长风,但李长风,在看着屋顶。
那里一无所有。
时光飞逝冬雪慢慢融化,李长风在西塞国过了年,他搬进了素园中,因为鸿雁阁的窗外总能看到人欢马叫热闹非凡,这素园反而安静了许多。
园子中那些冒出的绿色嫩芽,沾着水珠的青草昂扬,还有鲜艳美丽垂涎欲滴的花骨朵儿,在园子里和青草交相辉映,红色蓝色引人注目。
他总能盯着这些生机昂扬的生命一整天。
第两百零一章?你不配
第两百零一章你不配
惊蛰,春雷滚动,万物复苏。UU小说
青碧河水变得澄清透明倒影蓝色天空,万里无云,西北的漫漫黄沙,还有青碧河旁的绿绿青草地,以及远处的粉红桃林,都让整个西境蒙上一层美丽而绚烂的彩色。
这一日,天空有乌云密布,雷蛇在云层上方滚动。
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从天空落下。
小青和小白从园外慌忙冲进来,想要把李长风推进草屋中。
突然,她们背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你们走开!”
小青小白回过头,看到了被淋的浑身湿透的夏侯蝉,燕国太子铁青着脸,冷冷的站在她们面前。
小青被他这般模样吓到,小白好在稳住心神道:“夏侯公子,下大雨了,你赶紧回去吧,李公子我们去伺候他就行了。”
夏侯蝉冷冷道:“不必了,我看他恰恰想淋雨。”
说完也不顾小青和小白,冷漠的沿着泥泞小道走入了园中。
李长风坐在椅子上,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头顶,他头发和衣服早已被淋湿,因为长时间坐在椅子上,他浑身显得干瘦,脸色苍白,目光黯淡,看着那同样被雨打的东倒西歪的青草。
夏侯蝉走到他身边,李长风还在看青草。
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都这样,即便是年初的热闹气氛,也没有让他转移目光分毫。
夏侯蝉突然猛地一拳砸过去,一拳砸在李长风的面颊上。
这一拳把李长风椅子的一只脚震断,他倾斜过去倒在地上,白袍沾染泥泞的黄泥,脸埋在地上。
有血迹顺着李长风的嘴角流淌出来。
但他依旧无动于衷。
夏侯蝉拎起李长风的衣领,怒气冲冲的把他转过身来,冲着他的脸上又是一拳。
一拳接着一拳。
李长风脸上被鲜血模糊,又被雨滴冲刷干净。
如此往复。
直到夏侯蝉眼中都流出了眼泪,和雨滴混合道一起,红着眼睛死死盯住李长风。
他的拳头在自己头顶,猛地大吼:“你这个懦夫!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混蛋李长风!”
李长风的眼中忽然有了些许波动,他看着夏侯蝉。
看着夏侯蝉愤怒的脸和通红的眼睛。
他说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我输了。”
夏侯蝉冷笑道:“你当然输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被人一拳打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但我想问问你,我的三个兄弟为了救你奔袭百里心肺衰竭而死,你对的起他们吗?你他妈对得起老子的兄弟吗?”
最后的话,夏侯蝉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
李长风的眼中有一丝悲伤。
“对不起。”
夏侯蝉又给了他一拳,把他整个人的脸都打的埋进了泥浆里。
鸿雁阁外的扶栏上,一席红衣的解红妆和彩裙裹
身的闻人立雪站在屋檐下,看着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把整座西塞国都蒙在水雾中。
解红妆叹了口气说:“姐姐,我们这样会不会对他太狠。”
闻人立雪腹中胎儿已经八月有余,体态不便,眉宇间却泛着不忍和忧愁:“我们别无他法,只希望夏侯蝉能打醒他叫他振作起来,若是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恐怕最后谁都救不了他。”
解红妆:“姐姐,他以后真的没法修行了吗?”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李勿执就站在身旁,看着整个雄壮的西境怔怔出神,李长风昏迷了多久,她就在西塞国呆了多久,可她极少说话,总是自己一个人呆着看着屋檐外的世界,当解红妆说到李长风从此没法修行之时,李勿执内心颤动了一下。
别人不清楚,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对李长风付出的努力,太清楚了。
解红妆脸色凄楚道:“他每天都如此拼命的修行,如果以后真的没法修行了,他肯定接受不了的。”
闻人立雪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李长风躺在泥塘中,仰面看着天空的雨滴落面颊上,夏侯蝉坐在一旁靠在假山上,浑身早已湿透。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淋着雨。
夏侯蝉平静的说:“我第一次在百里沟见你,那时候的你是何等的眉宇飞扬,何等的少年英姿,我夏侯蝉一生朋友不多,但那晚和你在院中喝过酒,咱们以后就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听闻你在不归雪原被困,我挥军不惜损兵折将强攻北线,突破防线深入九州内腹,千里驰援。”
“你从不归雪原被抬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命令属下日夜兼程百里奔袭,从死神手里把你抢了回来,为此我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我本以为我兄弟的这血海深仇,你会替他们报回来,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李长风。”
夏侯蝉红着眼说:“做我夏侯蝉的兄弟,你不配,我夏侯蝉因为你失去了那么多兄弟,我真替他们不值!李长风,你对不起所有人!”
他起身,迎着雨离开了素园,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长风依旧一动不动躺在泥塘中,只是他的眼角,眼泪早已和雨水混在一起。
“做我夏侯蝉的兄弟,你不配!”
“李长风,你对不起所有人!”
这天空的雨好像根本就不会停,越来越大,越来越壮阔。
小青和小白在素园外看到了满身泥泞的夏侯蝉走出来,但她们没有看到李长风也跟着出来,于是拉住夏侯蝉道:“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夏侯蝉停住脚步,平静的说:“剩下来的,只能看他自己了。”
这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整个西塞国的子民都说西境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在第三天的时候,雨停了,天空放晴,乌云褪去,有一道斑斓的彩虹从西塞王宫顶跨越而过,把西境和青碧河水连接在一起。
也就是在这一天,李长风走出了素园。
解红妆和闻人立雪,还有小青小白,李秋和夏侯蝉,这些人都守候在素园门口,所以李长风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们都看到了。
李长风眼中依旧有疲惫和悲伤,但好在他身上有了些许生气。
他走到解红妆和闻人立雪的面前,拉住他们的手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解红妆没有忍住,掩面哭泣起来。
闻人立雪也不好受,但她眼中虽然有泪,可脸上噙着笑意,因为她熟悉的那个李长风又回来了。
李长风走到夏侯蝉的面前,抱住他说:“谢谢你,夏侯。”
夏侯蝉一愣,皱着眉说:“如果你再这么混蛋,我还会揍你一顿。”
李长风退步给所有人鞠躬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如果说在场还有谁比较平静,恐怕只有珠玉在怀的闻人立雪,其他女眷都已哭成了泪人,只是闻人表面平静,内心却疼痛如刀绞,她知道李长风这一路走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可他从未有过怨言,如今李长风越显得平淡,那白发飘扬和脸上的落寞孤独就越显得沧桑,让人心疼。
李长风走到闻人的跟前,看着她眼睛深处的颤栗,看着她即将临盆的孕肚,拉着她的手说:“辛苦你了。”
闻人强忍着内心的情感道:“从明天开始,重新开始修行吧,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她拉起解红妆的手,小青和小白也靠到了闻人的身旁,坚定的看着李长风。
对他们来说,李长风能走出素园,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就代表着他要东山再起。
他可以三年入圣,那么再花三年又如何?
他可以在不归雪原击败百里飞花,就一定可以再次打败她。
可是李长风摇了摇头。
闻人诧异道:“怎么了?你若是想要休息几日再修行也可以的。”
李长风笑了笑说:“我想去比丘城。”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一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李长风:“在不归雪原中我虽然昏迷过去,但我的意识尚存,我听到了那个从比丘城而来的叫陈丹青的人,我想去比丘城跟随他修行。”
夏侯蝉皱眉道:“且不说你这样做是否合适,据我所知比丘城主从不收弟子,也从未听说有人能跟随他修行,你这样做无异于徒劳,若是你真的想拜名师修行,我可以在九州之地遍寻名师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何必跑到天寒地冻的比丘城。”
李长风摇了摇头说:“我心里有种预感,我的出路在北方,在比丘城,在那个人的身上。”
素园的角落旁,李勿执一直隐没在阴影中,但当她听完李长风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她离去的背影,有种如释重负却又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她离开那处的素园樱桃树枝上,留下了一个蝴蝶扣,这是一种独特的编绳技巧。
在陈家沟,如果在樱桃树枝上编蝴蝶扣,代表着新生和希望。
第两百零二章 雪都
第两百零二章 雪都
比丘城邸邻极寒之地,常年冰雪风霜,故名雪都。www.uu234.ccUU小说
天清地明之时,雪都外的锦泥道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素袍背着包袱的年轻人。
他的头发和白雪是同样的颜色,可面容却十分年轻。
李长风抬起头来看着锦泥道两旁的驭狮石座和道路两旁的雪梅,雪中点点是梅花。
锦泥道的尽头,就是比丘城的城门入口,李长风要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到陈丹青的府邸中,跟随他修行。
他的身后远远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掌绳的是燕国太子夏侯蝉。
马车里坐着的是西境公主解红妆,还有罗刹殿刺客闻人立雪。
李长风的兄弟,他的妻子,都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比丘城。
风开始吹得刚强,雪梅林中有红殷点点飘然落下,落在李长风的肩头,落在他的包袱上,落在马车的棚顶。
李长风沿着锦泥道一直往前走,马车也滴溜溜往前行。
李长风抬头看着城门上方用极锋利的兵器雕刻出的比丘二字,突然被胸前的长枪挡住了去路。
身穿裘皮的两名壮汉冷冷拦住李长风道:“此乃比丘城禁地,阁下非本城住民不可入内!还请回吧!”
李长风收回目光道:“我来找比丘城主陈丹青,我想跟着他修行。”
壮汉上下扫视一眼道:“即使如此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我们城主从不收受弟子,也不外传修行,你请回吧!”
李长风摇了摇头:“我从西境而来,既然来了就不会回去,如果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呆在比丘城门口,等你们城主出来。”
壮汉冷哼道:“我生平遇到无数想入城之人,都像你这样赖在门口,如果你不离开,休要怪我刀下无情!”
“等等!”
解红妆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走过来微微行礼道:“我家夫君身受重伤一身圣境修为毁于一旦,只有城主大人能救他,还望两位大哥行行好通融一下。”
正说话间,解红妆递过去一锦包,里面都是些银子。
那壮汉皱眉挡回去,脸色略有不愉道:“姑娘,你不必如此,在下有命在身敬守城门,非是不愿行方便,比丘城从不接待外客,我们城主也从不收弟子,你们请回吧。”
李长风在雪地中径直坐下,闭目入定。
那壮汉见了冷冷道:“你若是修为尽废,在这冰寒雪域坐着反而会内损经脉,没有真元无法抵御这里的天寒地冻,但你若是寻死,那也由得你去。”
李长风平静道:“我不求死,我求生。”
突然,李长风刚刚闭上的眼睛睁开,解红妆的目光也看着后面的马车。
在马车后面,有一个人影徐徐走来。
今朝花落三百里,风里飘红是梅枝。
这是一个身段极美的女子。
头顶斗笠上披下的蓝纱和她的长袍融为一体,在风中吹拂。
这是一个让人看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还想掀开她的头纱看第三眼的女子。
只是她并未走向李长风,而是径直走向了门将护卫。
“请转告你们城主,旧友来访。”女子从腰间摘下一枚琉璃玉简递了过去。
门将忽而醒悟,愣神片刻接过玉简道:“稍等片刻!”
过不多时,门将忽然疾驰而来,恭敬道:“城主请各位入城
。”
南方水乡鱼米富饶土地肥沃,也多了一股柔美的乡土风情,北方雄城巍峨壮阔,多尚武气息,民风彪悍,在这不归雪原以北苦寒之地,地邻极北冰川,竟有几分异域风情,百姓多浓眉大眼眼窝深陷,面骨棱角分明,偶能看到眼珠幽蓝之辈。
门将引路,李长风居于身后踱步而行,马车滴溜溜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披纱女子安静的走在一旁。
偶尔李长风望过去,却发现她也能及时看过来,两人目光隔着轻纱相望,李长风竟能感知出几分熟悉感。
李长风兀自走着,忽然鼻尖一股清风透香,那披纱女子走到了他身边,与之并肩同行。
李长风:“多谢姑娘相助。”
披纱下女子:“你怎知我是来助你的?也许我是来杀你的也说不定。”
李长风一愣。
女子:“你怎么不笑,我讲的笑话不好笑吗?”
李长风又一愣,摇了摇头道:“不好笑。”
女子哼一声道:“也不知你哪儿来的信心,竟敢独自上山去挑战百里飞花,落到如今这副田地也是你自讨苦吃!”
她虽言语责怪,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三分关切。
李长风被她说的脸色尴尬道:“姑娘似乎认得我?”
女子转过头娇叱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当我想认识你吗?我倒宁愿不认识你!”
她这一生娇叱,把街道两旁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连前方的引路门将都回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二人,反而是李长风,被骂的一脸尴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妹妹,你怎么了?”
闻人立雪看着气势汹汹的解红妆,气得把马车里的锦缎都撕碎了。
解红妆银牙紧咬:“哪儿来的狐狸精,我们两个还坐在这儿呢就敢争宠,还对他大呼小叫的,当我死了不成。”
闻人立雪一看马车外,顿时笑着道:“你又吃什么飞醋,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解红妆冷哼道:“姐姐,你就是心太善良,别被人欺负到门口了还蒙在鼓里,按我说这种妖风就该扼杀在摇篮里。”
说完她一跃下了马车,朝着那二人走去。
闻人立雪道:“你要做什么?”
解红妆头也不回:“会会这狐狸精。”
解红妆声音说的不大,但也说的不小,既然闻人立雪能听到,那披纱女子也能听到,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解红妆。
不仅那披纱女子听到了,李长风也听得很清楚。
他脸色尴尬的对解红妆说:“红妆,万事和为贵。”
解红妆一把推开:“你起开,我今天就想会一会她,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对我夫君大呼小叫的。”
李长风满脸苦笑被推到一边。
那门将看李长风的表情竟有三分同情,七分佩服。
解红妆一招手,这比丘城中忽然有铃铛声响起,一缕雪菱朝着披纱女子奔袭而去。
那披纱女子也不是吃素的,轻纱抖动,扯住了雪菱和铃铛,和解红妆僵持。
解红妆冷哼道:“蒙着面没脸见人吗?我今日就扯了你的面纱看看你有多漂亮!”
话音刚落,解红妆顺着雪菱欺身过去,两人交手互博。
这比丘城远居冰川,虽然民风尚武但邻里和睦,没有外族
入侵,虽偶有演练但都在交情之中周旋,似这等真刀真枪的相博还是两绝美女子之间的较量,早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李长风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看不妙,妈的自己老婆长得漂亮,这两人打起来还不惊天动地。
“般若大佛手!”
解红妆一掌蕴含佛理,不可抵挡。
披纱女子跃身而起,避开大佛手,转而并指如莲点向解红妆。
“关山摘月!”
解红妆脚步微错,白雪之地点点红梅,是为《雪里梅》。
披纱女子柔弱一掌朝着解红妆斜切过去。
闻人立雪把她们二人的武学路数都看在眼中,小无相功和大日般若心经,还有解红妆脚步轻旋的身法《雪里梅》,都是自昆仑山一脉相传,这些闻人立雪都能看的出来,她跟随师傅离开罗刹殿入世修行,不仅要修魅术练刺杀技,还需要通晓江湖武学,熟悉各家门路,这都是一名合格刺客所必备的。
但是她很疑惑。
因为面前和解红妆对战的披纱女子,身段轻巧后劲十足,但是她所用的武学路数却完全看不清。
关山摘月。
冷风打桥。
越女采莲。
春湖薄日。
这些武学名称都来自江湖一个小宗门剑湖宗,门主柳一刀的家传典籍《春湖摘星手》第二卷斥剑篇。
但其武技却完全不对。
闻人立雪曾杀过剑湖宗的弟子,其路数与之孑然不同。
因而此女子所念的武学招数,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其背景完全不清楚。
可闻人立雪已隐约能猜到她的来路。
正因为看不清对方的武学路数,所以闻人立雪能判断她来自哪里。
普天之下除了九州极西的秘境莽荒领地和从不入世的神秘宗门济世堂,闻人立雪还想不出什么地方能完全看不懂对方的武学路数。
而如今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济世堂弟子出世修行,但入世皆是造浮屠撒药石,普救天下人,行的是济世救人的正道。
一念至此,闻人立雪并未打算出手阻拦,解红妆悍然出手,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观摩一下此人是否会被激出真正的宗门之学。
想到这里,闻人立雪的目光转向了李长风,济世堂的人为什么会和李长风扯上关系呢?
闻人忽然想到了那天做的梦中,在梦中的缥缈孤岛上,她和李长风的生母,也就是济世堂的堂主郑疏桐见过一面。
李长风传承自生母郑疏桐的七窍玲珑心,所以其对武学和境界的领悟远非常人能比,但也正因如此,被擎苍废去修为之后,或许长风来比丘城的消息不胫而走被济世堂所知,亦或是济世堂一直派人跟踪长风,但总之今日济世堂派人前来,乃是善举,而非其他。
如此,便所有事情都说得通了。
如果李长风知道闻人立雪仅凭几招武技就已把整件事情猜的**不离十,恐怕会真正叹服闻人立雪的聪慧。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根长鞭陡然破空袭来,这长鞭既不属于解红妆,也不属于披纱女子,更加不是马车上的闻人立雪所发,而是来自街尾一个骑白马穿白裙的女子。
第两百零四章 遗雪湖
第两百零四章 遗雪湖
李长风忽然冷静了下来,不是因为雪都的白雪,而是因为陈丹青的话。UU小说www.uu234.cc
陈丹青说的都是实话,他所说的对普通人而言或许高不可攀,能够破海引汐的修行者,早已凌驾于凡人之上,而能入圣境的强者更是凤毛麟角,更别说李长风只花了三年时间,还有八阵图和诛天乙罗加身,早已龙凤之姿。
但他明白陈丹青所说的意义,陈丹青要挑战的是百里飞花,李长风要挑战的也是百里飞花。
百里飞花曾是这人间的主宰,即便是如今以转圣之姿,也代表着她和人间其他修行者的不同,她曾经是这九州的主宰,若是大圆满,那么将再无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而陈丹青和李长风,就是去挑战她的人。
这看似是一个找死的行为。
因而陈丹青所说,对李长风而言,不算要求太高。
他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很冰冷。
因而李长风冷静了下来,他明白,陈丹青拒绝是在帮他,而非单纯的拒绝。
如果李长风重塑神照,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他自己想了想,估计会先去舍神山弄死擎苍,夺回诛天乙罗,然后再去雪剑斋挑战百里飞花。
但假若如此,第一次是修为尽废,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李长风只有一条命。
李长风在沉思的时候,雪姬和陈丹青一直看着他。
所不同的是,雪姬的目光中,从起初的敌视变化了三分怜悯,她并不知道李长风修为尽废的事,也不知道李长风三年入圣,如今当她知道了,就能明白,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在这极北之地的雪原之上,真元迟滞经络闭塞,每一丝修为都来之不易。
雪姬曾埋怨陈丹青为什么不带她去莽荒领地修行,那里天宝地灵,真元浓郁,绝对事半功倍。
陈丹青曾说,修为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陈丹青所说的话,或许只有他自己能懂。
而如今陈丹青看李长风的目光,也唯有他自己能懂。
屋外的雪粒被风卷起来吹进堂前,铺在众人脚下,撒了夏侯蝉一脸,喷了他一身。
夏侯蝉呸了一口,喃喃自语骂了几句。
李长风忽然说:“我做的和前辈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既然前辈可以做,为什么我不能做?”
陈丹青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于是说:“你所做乃是私仇,而我做的乃是公道,你我如何一样?”
李长风直视他的眼:“若我只是为了私仇,我又怎会一人上山去挑战百里飞花,我大可借助于西王的力量一举消灭雪剑斋以泄私愤,前辈是为了公道二字,我也是为了公道二字,只是前辈的公道是为了还给那些被百里飞花杀死的人,而我,是为了还给这天下。”
“我不觉得我一人挑战雪剑斋是不自量力,因为我知道我要做的就是击败百里飞花,而事实上我做到了,既然我以圣境之姿可以战胜百里飞花,那么我当然可以有资格拜入前辈的门下。”
李长风不卑不亢,直视陈丹青的眼睛。
雪姬虽然讨厌李长风,但听了也胆战心惊,连忙眼神提醒他,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她很清楚哥哥的脾性,整个九州都没有几人能
打得过哥哥,若是他生起气,恐怕李长风一掌都受不住。
但李长风的眼睛一直盯着陈丹青。
陈丹青冷笑一声:“你虽修为尽失,但这张嘴已经足以杀死人,若是我嘴上功夫有你这般厉害,恐怕百里飞花早已成我剑下亡魂,又何须如此麻烦。”
李长风忽然一笑:“这么说前辈你答应了?”
陈丹青冷冷道:“我何时说答应了?”
林碧霄适时道:“师傅托我转告前辈一句话。”
陈丹青:“有话便说。”
林碧霄:“若论七窍通神者,众生皆入玲珑中,李长风是注定能完成前辈使命的人。”
陈丹青沉思片刻,冷笑道:“送客!”
家奴恭敬上厅,对着李长风几人拱手道:“我家城主要休息了,诸位请吧。”
陈丹青已经离开,李长风无法久待,他看着上面空荡荡冰冷的椅子,这是一把普通的黄花梨木座椅,寻常百姓家也常能看到,但李长风看到座椅的扶手上光洁如镜,已被摩擦的极为平滑,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座椅的四条腿已被薄冰包裹,隐有朝上攀爬之势。
他看了许久,听到了家奴的第二声送客声,然后转身离开。
雪姬皱眉,冷眼旁观。
屋外的雪好像比来时更狂了。
李长风逐渐远离城主府,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他心中总隐隐有种感觉,他的宿命在北方,就在这比丘城中,就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站在桥上低下了头,这桥是一尊独木桥,陈丹青所住的府邸,就靠着一尊独木桥连接着比丘城,好像一座独立的孤岛,靠着这根木头和外界联系。
李长风低下头,看到了光洁如镜的湖面,还有被狂风吹拂的丝丝涟漪。
雪粒隐入冰河中,消失于无踪。
李长风低下头,看到了湖面上自己的倒影,他在看着湖,好似湖也在看着自己。
家奴抵御不住这狂风,大声道:“公子请吧!”
李长风问他:“这是什么湖?”
毕竟远来是客,况且家主也说了是送客而非逐客,家奴耐心解释:“这是遗雪湖,终年不成冰。”
李长风喃喃自语:“遗雪湖,遗雪湖,为什么不结冰呢?”
家奴眉宇间已略有不愠:“据说这湖中的水比这极地冰川更冷,是我家城主的修炼之地。”
李长风:“比极地冰川还冷的湖水。”
“既然你能,那我也能。”
李长风一直都在自顾自的说话,但他说着说着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湖水中。
毫无征兆,毫不迟疑。
家奴先是一惊,而后慌忙道:“快快,快救他!他会被冻死的!”
他话没说完,闻人立雪和解红妆早已动手,闻人立雪有孕在身不能涉水,解红妆正要潜入水中救出李长风,忽然被身旁的夏侯蝉拉住了胳膊。
解红妆挣脱不掉,焦急道:“他跳下去了!”
夏侯蝉:“等等。”
解红妆急道:“等什么?”
夏侯蝉:“等陈丹青。”
解红妆和闻人立雪都不明白他在
说什么,但他的态度很坚定。
家奴望望这边望望那边,发现这几人随同而来但却无动于衷,一时也没了主意。
只听冷风呼啸,涟漪归于平静,大家的呼吸声都能从风中听得清楚。
李长风刚跳下去,就后悔了。
这不是湖,就像几千几万根针掉在里头,李长风刚刚跳下去,就感觉千万根银针从自己的皮肤里刺进去,只是一瞬间就已经让他分辨不出疼痛,如果说他浑身都在流血,他也是相信的,因为他已疼痛到麻木,分辨不出来什么是痛苦。
因为无一处不疼。
这针不仅要刺进皮肤里,还要钻进骨子里。
但他越是疼痛,就越是冷静了下来,湖底黝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缓缓的下沉,意识逐渐脱离身体,就好像他已无法控制身体,但是意识还很清醒。
雪姬看到李长风跳下了遗雪湖,想了想转身回了屋内,她径直走到了房门口,她知道陈丹青在里面。
“哥,那个傻小子跳进遗雪湖里了。”
房门后很安静。
雪姬:“这湖水连普通修行者都没法涉足,他现在修为尽废,估计会死在湖里。”
房门后依旧很平静。
雪姬皱眉道:“而且那个东西也在底下,哥你救救他吧,不然他恐怕凶多吉少。”
可雪姬还是没有等来哥哥的回应,于是气得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李长风感觉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他虽身体不受控制,但意识还算清醒,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好像这湖水深不见底,越往下就越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种无所适从的孤独和黑暗,漂浮其中慢慢沉入底部的恐慌,第一次让李长风感觉到了害怕。
忽然,他感觉到了一种异常。
虽然周遭的黑暗依旧是黑暗,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的往下沉,但是他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恐慌,他闻到了浓烈的腥臭味,这味道越来越浓,内心那种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低头看下去,虽然下面是黑暗,但李长风觉得底下有一头异兽,长大了血盘大口,只是完美的和周边的黑暗融为一体,而李长风,正在坠入它的口中。
就在这时,李长风的头顶出现了一缕光。
这一缕光把湖下的黑暗照耀的清晰,斑驳的轮廓变得明确,一个人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若是出现一道光自然会循着光而去,但李长风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身下。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东西,那张血盆大口。
它太大了!
它的嘴里獠牙密布,完美的隐藏在这黑暗里,也因为太大,李长风根本无法发觉。
李长风不仅看到了它的嘴巴,还看到了黑暗中被光芒照耀的清晰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血盆大口猛然合起,巨浪挤压过来,李长风的身体却被那一缕光芒拖拽漂离。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一直冷冷盯着李长风,又慢慢的隐没于湖底的黑暗中,消失无踪。
第两百零五章?论道
第两百零五章论道
雪枝高悬,骤然有个人影从湖底破水而出,又顺着雪枝掉落下,打落一蓬飘雪。www.uu234.cc
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发抖。
闻人立雪慌忙用衣物盖住他的身体,但李长风还是不住的发抖。
解红妆在他身边抱住他,用体温去帮助他暖和,但李长风浑身上下就像一块冰,冷得刺骨。
解红妆推开闻人:“他身上寒气太重,别伤了孩子。”
陈丹青看着李长风,冷冷的说:“你若是想死,我不拦着你,但这遗雪湖是我修炼之所,你别污了这湖水,等出了比丘城,任你如何死去。”
解红妆听不下去,瞪着陈丹青怒道:“我夫君一人上雪山挑战百里飞花战而胜之,但被宵小之徒破了元海,跋山涉水来找你拜师学艺,没想到堂堂比丘城主陈丹青竟是这等无情无义之辈,妄自号称为了天下而战,要我看你连我夫君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李长风拉住解红妆,对陈丹青缓缓道:“我早已说过,我求生,不求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现在不能死。”
陈丹青:“你为什么想重新修行,雪剑斋不是你一个人能挑战的,要我说你元海被破神照被毁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不如就此隐居他乡,陪伴家人终老,这江湖纷乱,要做事是会流血死人的。”
李长风脸色苍白,但终于有了一丝人色,他看着陈丹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心里想的,就是我现在做的。”
陈丹青久久不语,突然转身离开。
“等你休息好了,来我房间。”
解红妆和闻人立雪脸上一喜,李长风长舒一口气,忽然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等到李长风重新醒来之时,已经是三天后,虽然他已醒来,但仍旧觉得身体里那股寒气郁结不曾完全散去,尽管身上已盖了五条棉被。
解红妆就趴在床边,李长风刚一动作,她就警觉的醒来。
她看到李长风已睁开眼,皱着眉在棉被中蠕动,顿时欣喜道:“老公你醒啦!”
李长风皱眉道:“被子太重了,你也太重了!”
解红妆眼睛一瞪:“你竟敢说我胖!”
李长风:“我说你重,不是胖!”
解红妆扁着嘴:“我不管,都一样!”
就在这时候,闻人立雪还有夏侯蝉闻声也走进了屋内,看到了李长风,夏侯蝉打趣道:“还有空吵架,看来恢复的不错。”
李长风从跳进遗雪湖的那一刻,浑身遍体早已麻木,他曾想过,假若修为仍在,或许也不一定能抵御这遗雪湖的寒冷,这湖水万年不结冰,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但他接下来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所以现在走路双腿都打颤。
可他还是在夏侯蝉的搀扶下,沿着长廊颤颤巍巍走向陈丹青的房间。
夏侯蝉其实不愿搀扶他,只是逼不得已。
因为解红妆撅着嘴巴正坐在栏杆上生气,李长风睡了三天三夜,她就陪了三天三夜,想要合眼就掐自己大腿,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困倦趴在李长风身上睡着了,但是李长风行了竟然说她重,说她重岂不就是说她胖。
在女子看来,这就是一个词!
陈丹青实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以他一城之主的地位来看,甚至家中略显寒酸局促,他的房间四面透风,屋外的白雪倒映的光把屋子内照耀的透亮,夏夜能在檐下观雨,冬日能在屋内赏雪,南面门前有一池水,碧波荡漾,只是水池旁光溜溜,说是水池就真的是水池,连一座假山都不曾有。
按李长风说法,就是审美太土。
陈丹青在屋内喝茶,李长风在夏侯蝉的搀扶下走到门口,恭敬道:“弟子李长风拜见前辈。”
陈丹青:“你还不是我弟子,我不会收你为弟子。”
李长风:“但我要跟着你修行,只要我一天跟着你修行,我便以弟子自居,你可以不承认是我的师傅,但我必定是你的弟子无疑。”
陈丹青看了他一眼:“你的嘴巴真的很厉害。”
顿了顿道:“坐。”
待李长风坐下,陈丹青道:“只余你一人即可。”
夏侯蝉闻言看了李长风一眼,李长风点了点头示意无碍,夏侯蝉转身走了出去。
陈丹青喝的茶是高原之上的青稞黄茶,这雪原之上种植物极少,似南方水乡那种温润的茶叶不曾有,北方山林里的劲道茶尖儿也从来没过,但此时闻着这青稞香味,赏着屋外的白雪皑皑,竟别有一番滋味。
陈丹青给李长风倒了一杯,李长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陈丹青皱眉,替他再倒了一杯:“你喝水跟牛一样。”
李长风:“前辈不觉人间走一遭极为不易,修行就当处处节省时间,哪有功夫坐在这里慢慢品茶。”
陈丹青:“你怎知快就是好,慢就是差?你只知努力修行,却从未思考自己的终点在何方,也从未思考其他人的修行之路,这难道就是你的修行之道吗?”
李长风突然一滞,低头看着碎纹青瓷杯中的黄岑岑的茶水。
他这一次,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和前一次不同,这一次的茶水味道,在嘴中停留了很久,芳香伊人。
李长风放下青瓷杯道:“前辈,我不明白。”
陈丹青:“说来听听。”
李长风:“弟子以为,周天环复,修行乃人神互通之道,当日夜往复殚精竭虑,不遗巨细执持修行本心,如此方可踏入神道,但前辈所说当思考修行的终点,要思考其他人的修行之路,弟子不明白。”
陈丹青:“你所说乃是人道,我所说乃是天道,自然不相同。”
李长风:“什么是天道?”
陈丹青:“世人只知修行以人入神,此乃人道,而我所说乃是人取天地,与天地比高,此乃天道。”
李长风一愣:“与天地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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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红妆脸色紧张的在外走动,来来回回,轻纱遮面的林碧霄看了,冷不丁道:“你还是不要走来走去,安静一点可好。”
解红妆:“我担忧夫君与你何干,难道你又想比划比划?”
林碧霄冷着面:“你莫要以为我怕了你,试试就试试!”
就在这时
,李长风走了出来,朝着他们走过来。
他走到几人面前,脸上的表情莫可名状。
闻人立雪:“怎么了?前辈跟你说什么了?”
李长风:“我留在比丘城修行。”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眉头一喜,但李长风下一句却让她们皱起了眉。
“但是你们要离开。”
解红妆刚要发作,闻人立雪按住了她的肩膀,笑了笑道:“我们不在身边,你好好修行,我们都等着你。”
有的事情并非意气用事可以解决,闻人立雪从小便清楚这一点。
夏侯蝉坐上马车,载着他们出城门。
解红妆泪眼婆娑的拉着李长风说:“我们不在身边你要保重身体,早睡早起,不许招惹其他的狐媚子,要想我,还要想姐姐。”
解红妆自打和李长风定亲之后,越发性直口快豪迈不羁,李长风听得连连点头,一个头两个大。
相较于解红妆,闻人立雪便显得文静的多,说来也怪,这两个人从前一见面就掐架,如今却越发的亲昵可人,姐姐妹妹相处融洽,倒显得李长风多心了。
而闻人自从有孕在身,越发的文雅娴静温柔可人,越来越有大姐的风范。
她替李长风整了整衣襟,温柔道:“我跟孩子都在家等着你。”
只消这一句话,李长风已热泪盈眶,他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解红妆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碧霄。
她的嘴又撅的可以挂油瓶。
闻人立雪看了,拉着她手笑道:“你自己的夫君还不了解吗?他不是那种人。好啦,我们上车吧,”
解红妆极不情愿被拉上了马车。
夏侯蝉和李长风比了个手势,驾着马车从锦泥道缓缓离开。
男人之间的话语总是寥寥无几,他们所有要表达的都在自己的行动中。
李长风看着雪中落梅的锦泥道上缓缓离去的马车,眼神悠远,但心头火热。
林碧霄一动不动。
等到马车已经远去消失在白雪尽头,林碧霄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李长风想了想,朝她走过去拱手道:“多谢林姑娘,如果没有你,恐怕我此行定不能如愿。”
林碧霄冷冷的说:“你妻子不是刚嘱咐你别招惹狐媚子吗?”
李长风满脸尴尬,只能死命挠头。
林碧霄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玉佩递给他说:“这个给你。”
李长风接过玉佩,一眼望过去顿生熟悉之感,疑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玉佩。”
他脑中忽然灵光闪过,在陈家沟那个星夜下,流霜阿姆曾掏出一枚青色的玉佩给闻人立雪系在脖颈上,只是冬衣厚重,被掩盖其中,不曾被林碧霄看见,若是她看见了便能看到这两枚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氤氲其中的纹路有所不同。
李长风惊奇道:“这是青烟玉佩!小雪身上也有一枚。”
林碧霄:“这玉佩本来就是一对。”
第两百零六章 李勿执的路
第两百零六章 李勿执的路
李长风对自己的生父生母不甚了解,但今天在这极川冰原上,他听林碧霄嘴里轻轻诉说郑疏桐,第一次将她支离破碎的故事梳理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UU小说www.uu234.cc
“你的生母是济世堂第三十二代堂主,性格温婉温柔如水,是青雀淳王的妹妹,也是师叔祖药圣玉阳子的二弟子,也就是我的师伯,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但在济世堂中却处处能看到她留下的痕迹。”
“这青烟玉是一双碧玉,有一枚在天阙宫被她塞进你幼时的襁褓中,让女婢送走,另一枚在天阙宫伴随她走到尽头,最后被师傅夺回供奉在济世堂,此行师傅将青烟玉交托我手,也是为了完璧归还,将玉佩送到你的手中。”
林碧霄平静的说。
李长风感受着掌心的碧绿玉佩,这冰原之上玉佩变得极冷,但玉佩虽冷,李长风的心头却很温暖。
林碧霄看到他不说话,于是不忍道:“往者已矣,你节哀顺变,师伯若是知道你如此争气,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李长风:“你的师傅是谁?”
林碧霄:“我师傅是曾梨,济世堂第三十三代堂主,她老人家嘱咐我,若是你得了空让你去桑榆岛凝烟阁找她。”
李长风感激道:“一定,我一定会去的。”
林碧霄点点头:“如此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得回去向师傅复命,你自珍重。”
李长风见她要走,拉住她的衣袖踌躇道:“林姑娘你等等。”
他下一刻觉得不妥赶忙松开手。
林碧霄疑惑的说:“怎么了?”
李长风迟疑道:“我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她?我想知道的更多一点。”
林碧霄看到他脸上略显慌张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找不到母亲那样手足无措,于是心头一软。
她最终还是走了,迎着风踏着雪离开,但李长风却知道了很多,从前李孤鸿和郑疏桐对他而言只是两个名字,代表着太古恩祠掌门和济世堂堂主两座大山,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过去的十年里,但李长风在百里飞花的神念中第一次看到李孤鸿提着剑杀得血色透天,还看到郑疏桐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第一次觉得这两个人是真正存在过的,而且和自己血脉相连。
现在从林碧霄的口中,他得知了更多关于郑疏桐的事情,知道对方是一个温润如水的女子,总是嘴边噙着笑,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似乎从来不曾生过气。
李长风看到林碧霄缥缈的纱隐没在白色的风雪中,逐渐连那飘落的红梅都比她的痕迹更清晰,他终于明白,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冰原雪都之中。
此时的风,他一个人扛,此时的雪,他一个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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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清明。
南山多雾气,层峦叠嶂,土地湿润松软不如北方厚实,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衫的女子孤独且颓然的走在林中。
李勿执日渐消瘦,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她不知该去往何方,也不知为什么会从西境一路走到这里,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南岳七十万大山。
但她没有回书院,她的前方是陈家沟。
或许一个人心中的执念越深,就会不自觉的想到家。
她身上的长
衫已被藤蔓尖刺勾拽拉扯的支离破碎,看上去整个人就像要倒下。
但她的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不是来自于脚下,而是来自于心里。
所以至少她的身体还站着。
就在这个时候,呈现在她前方的棕榈和灌木丛乍然之间宽阔起来,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从南山书院修行《大乘见希》以来,她对天地间的异相格外敏感。
一如院长钟叔离所说,《大乘见希》是天地集大成之术。
这里的地界弥漫着浓郁的真元,若是遵循山势走向,此地根本不会有如此开阔的马蹄低谷。
山峰偏转,地界迂回,此之为‘让势’
李勿执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只是她颓然的姿势多了几分振作和警惕,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奇和疑惑,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行不多片刻,李勿执眼前豁然开朗,树木野草几如无物,因为有一座占地近十亩的蚀刻基座呈现在她的眼前。
四年前,李勿执不曾见到李长风来到这大阵,也不曾看到神将和夜尊者的较量,再加上她当时年幼,早已被疲惫和恐惧摆弄的丧失了理智,此时这地界在她看来,便如一座灵体耸立在天和地之间。
李勿执走上石座,感受着脚下的蚀刻纹路,诡异且复杂,直至她走到中央的阵眼,轻纱被这山谷回旋的风吹得缥缈。
李长风曾血洒阵眼,但如今这纹路中却不见一丝血迹。
李勿执抬起头,看着这山脉的让势走向,确定了这里是整座山谷,整座大阵的中心。
她举起手,并指如剑,指尖有金光颗粒聚集。
她这一刻的想法,和四年前夜尊者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知道为何物,试试便知。
金色光芒被她一指戳向阵眼。
这也是天地之力。
《大乘见希》乃是取天地之力。
以天地之力对抗天地的灵体大阵。
如此便是破势。
然而就在这时,阵眼中忽然有熊熊真火喷薄而出,这真火一瞬就爆发出来。
“果然有古怪!”
李勿执脚步疾退,那真火循迹而来。
李勿执见这真火攻势凶猛,退无可退,便猛然向前。
她指尖金光大盛,竟破火而入,分开真火的攻势。
金色颗粒就像一把剑,割裂了真火,竟把后方的棕榈树洞穿但去势不减,直入山脉之中,在山峰中回荡起金铁之声,逐渐远去,可见其迅猛之势。
真火被割裂,虽然分散却并未消失,而是重新聚拢逐渐凝成人形。
而李勿执,也静静的看着这团真火。
因为她感知到了一丝善意。
真火最后一式有所保留,而自己却没有停手,如此才能将之打散。
但假若真火毫不留情,胜负不可知。
自己输多赢少。
所以她想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留手。
真火中隐隐出现了一位白袍,即便看不清他的容貌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威仪。
等到真火散去,一位面色刚毅星目含威的中年人站在李勿执的面前。
李勿执没有见过他,因而也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曾经在天阙宫一剑一枪杀的七大宗门人仰马翻的左神将。
他看到李勿执,也显得略有惊讶,能将天地之力用的如此纯熟,至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也太年轻了。
“你刚才用的,可是南山书院《大乘见希》中的湘神指?”神荼问道。
李勿执一愣,她显然没想到对方随意一说便能说中,《大乘见希》据说已经很久不曾有人修行,但对方却能知晓,显然他和书院有识。
想了想,李勿执决定说实话。
于是她点头:“是湘神指没错。”
神荼点了点头,喃喃道:“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这指力取自古籍记载,湘水之神,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
李勿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诗句可循,于是道:“前辈好像知道《大乘见希》?”
神荼似乎有所追忆,刚毅的面庞浮现了一丝笑容:“我当初可是说了许久,用三头猪一壶鸡鸣酒作为代价才让南山书院那个胖子把《大乘见希》的手卷给我一观,因此印象颇深,你既修行了《大乘见希》,那足以说明钟叔离是很信任你的。”
李勿执点点头:“在下李勿执,尊师钟叔离。”
神荼喃喃道:“李勿执,好名字!吾乃昔年大帝座下神荼,奉命在此守护大阵。”
李勿执一惊:“你是左神将大人?”
神荼:“神将不敢当,我现在只是一具残躯野魂,不敢以神将自居。”
突然,神将面色一滞,询问道:“你叫李勿执?”
李勿执点了点头。
神将道:“那李长风是你什么人?”
李勿执曾在书院的典籍上看到过神将的轶事,只是白驹过隙韶华易逝,天阙宫一战之后,左神将大人据说被百里飞花打的神魂分离,身体早已被七大宗门那些怀恨在心的人砍成了碎肉,没想到还留下一缕孤魂在这孤独守卫大阵。
只是从这位神将大人口中听到李长风的名字,李勿执还是略感惊讶。
“他曾经是我的哥哥。”
神荼看她提到李长风眉宇间的落寞,又听到她口中的话,顿时悟出了三分,于是道:“你跟我来!”
李勿执只感眼前一闪,顿时已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一处曾经李长风也来过的地方。
她回首望,看到了门后的木门,就好像她打开这扇门,就立刻能走出去。
她回过头,看到了雕梁画柱,小桥流水还有波澜壮阔的通天大道,以及天梯下静静的一张石桌,一座石凳,还有一个茶盏。
仅此而已。
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巍峨壮阔,但再看第二眼便淡了许多,神荼大人在此地不知守候了多久,如此清寥寂寞,实在教人敬佩。
可是下一刻,李勿执被她脚下吸引住了。
这脚下洁白如玉的光洁石壁,很难隐藏其他踪迹,而这痕迹,很重,很多,很散,已经过了许久。
那是血,很多很多的血。
第两百零七章 冰释
第两百零七章 冰释
她站在那里久久不曾走开,似乎冥冥中感觉到,这地上的血迹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你在看什么?”神荼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勿执看着地上的血迹道:“这血是谁的?”
神荼看着地上早已干涸龟裂的血迹斑块,平静道:“关于这血的故事我等会再给你说,你先随我来。”
他带着李勿执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李勿执刚走到石桌边,就发现多了一张石凳,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神荼让她坐下,又凌空拿出一壶茶水,给她倒茶。
这一切都像是法术。
神荼:“当初李长风来过之后,说会带两瓶孔雀楼的鸡鸣酒给我尝尝,结果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酒,我这里只有粗淡茶水,只能怠慢了。”
李勿执看着背后的通天大道,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但隐约能从远处看到一座楼宇的轮廓,若隐若现在云层中,上接天穹静谧无声。
李勿执道:“我哥李长风来过这里?”
神荼:“十几年前我在天阙宫被百里飞花打的元神出窍,肉身被毁,后被大帝所就跨越空间将我隐藏于此,此阵乃是大帝早就布局好的,而大帝还未来得及帮我找到肉身,就已被百里飞花所杀,只是当时一战过后,百里飞花为大帝所伤修为受损,早已不复全盛时期,故而她虽知道此地,却无法动我分毫,如若不是,恐怕我今日也没法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大约在四年前,我等到了我想要等的人。”
李勿执:“李长风?”
神荼点点头:“大帝极清楚百里飞花的为人,因而早就布局了这大阵,除非全盛时期的百里飞花,若是无法有超越大帝的力量,谁都无法打开这大阵,但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大帝的血脉。”
“只是我等到了这个人,却发现百里飞花早就暗中布了后手,李长风来到大阵之时,竟尚未破海引汐,神照厚重,元海缥缈,经络细致脆弱,而且身中黑龙障,恐怕连一届废人都不如。”
“我当时心如死灰,恐怕大帝之仇此生无望。”
李勿执沉默了下去,她如今早已踏入修行道,才明白当初哥哥遇到的那些事情,对一个修行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神荼道:“但说来他也是可怜,我能看出他是个性格绝要强的孩子,只是敌不过百里飞花的黑心肠。”
李勿执忽然想到了在归天吴墟中,当张天根,这个从小她亲切的叫根叔的人,这个浑身脏兮兮的抽着烟袋的老头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一刻,那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就好像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
七里翠青,封经络,锁气窍,终身不入太阿界。
她难以想象当时李长风看到张天根的感觉。
神荼抿一口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说李长风最大的优点,便是他从不服输的性格,修行者的境界高低,都没有他的天性来的重要,只要他天性善良坚韧,我就有拯救他的办法。”
李勿执:“他的确从不服输,我从小便记得他每日清晨鸡鸣之时练刀,从不懈怠。”
神荼摇了摇头道:“可错就错在,他这种性格,恰恰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李勿执疑惑道:“此话何解?”
神荼:“你可知布局此阵所为何事?”
李勿执抬头环绕,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
神荼:“这是一个祭坛。”
李勿执一惊。
神荼继续道:“大帝早已猜出,若是自己身死,百里飞花一定会加害他的孩子,因而布局此阵,乃为一座灵体大阵,一方面温养我的灵魂,事实上他当初并未决定谁来守卫此阵,但他最信任的还是我和郁垒,从另一方面讲,此阵在等一个阵眼,只需一个阵眼,这座大阵就能真正启动。”
李勿执尝试问道:“这个阵眼,就是大帝的孩子?”
神荼点头:“只要李长风呆在此地,这里将没有任何天地规则可束缚他,一朝顿悟神通,二十年,或许只需二十年,他就能毫无阻碍的突破境界,变成这人间的至强者,到那时,再与百里飞花一决高下,胜算便大了许多。”
李勿执没有想到还有这层故事,但当初李长风前往南山书院并未有任何变化,想来这其中定有变数。
神荼:“只是可惜,他拒绝了。”
“我真正想不通,他的确是极渴望修行的,但心气却比天高,不愿受到命运的束缚,如此良机摆在他的面前他却拒绝了,更重要的是他着急要离开这里,是因为一个人。”
李勿执下意识道:“因为谁?”
神荼:“因为你。”
李勿执一愣。
“哥哥因为年幼的妹妹身陷丛林而心系之,放弃了一朝成神的机会,他的性格中有着大是大非的明断,但成也萧何败萧何,或许也因为这种性格,才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说到底,他对命运是生来抵触的,但更重要的是,他把亲情和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李勿执忽然想到,当时李长风背着她在丛林中,当时她因为太过疲惫昏倒,醒来之后便再也见不到哥哥,直至书院中,没有想到,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而李长风也放弃了这么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这地上的血。”
神荼:“这都是李长风的血。”
神荼眯了眯眼说:“百里飞花的手下封闭了李长风的经络,而他当时丝毫不听劝阻要离开,我只能靠着强硬的手段疏通他的四肢百骸,但其痛苦也可想而知,我此生见过的人太多,但也很佩服他的坚韧,那种莫大的痛苦加身,他却从头到尾没有哼过。”
李勿执蹲下身,用手指尖轻轻的触摸这干涸的血迹,早已被风干,那种尖锐的触感让她心中疼痛。
李长风从小到大都是个不会叫的人,喜欢的不会喊叫,痛苦了更不会喊叫,好像不管什么情感,他都是默默地藏在心里,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身边的人心疼。
李勿执心里很疼,他一想到李长风被人从废墟中拉出
来,满头白发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疼。
他只是比自己大三岁,可承受的太多了。
顿了顿,李勿执站起身道:“神将大人。”
神荼循声听。
李勿执道:“我哥已经去过不归雪原,他赢了百里飞花,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替他的爹娘报仇的!而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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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勿执从神荼神将那里得到了许多信息,但不管知道了什么,都坚定了她要走的路。
父母的血债,要有人用血来偿还。
过了半月有余,她来到了陈家沟。
这片她应当熟悉的土地,却早已失了熟悉的模样,但依稀能从中看到些许熟悉的人。
二狗躺在树下叼着稻草,田地中已种上了小麦苗,郁郁葱葱接连成片,李勿执站在陈家沟的门口,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安详。
突然,她抬起头,看到了高山上露出的佛首。
当她还年幼之时,曾无比敬仰这大佛,俯瞰陈家沟的大佛印在这里没一个人的心上,但如今当她再度看大佛之时,却只能看到其中支离破碎的真元。
佛首依旧在,只是内里脉络已支离破碎,破碎的真元还有部分残留在大佛中,过不多时或许就会飘然于人间。
李勿执只能想到一个人。
李长风。
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几乎可以确定的就是,李长风把大佛像毁了。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佛像。
一缕清风吹过,把二狗头上的草帽吹得掉在地上,他悠悠醒过来,骂骂咧咧的把帽子捡起来拍去上面的泥巴,正要躺下去续上刚才的美梦,忽然眼睛余光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眼珠子立刻瞪的滚圆。
就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陈家沟的入口处,青松树下,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那是一个被风勾勒的美丽的女子,她的轻纱在风中吹拂起来,好像香气都被风吹了过来。
这山里的风格外的清冽,二狗好像真的从里面闻到了香气。
她的轻纱紧贴着身体的线条,被勾勒的迷人且纯情。
身上若有若无的仙气,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生怕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二狗的眼珠子从未瞪的有如此之大,草帽早已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不仅二狗看到了李勿执,二狗的娘也看到了李勿执,还有从田间走过的铁牛的娘,她们都看到了田埂间站着的这个美丽姑娘。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似乎整个陈家沟的人都来村口看她了。
这时候,李勿执的目光才终于从高耸入云的佛首上收回来,看到了村口站着的这些人。
于是她露出一丝笑容:“叔叔伯伯阿姨,我是勿执啊。”
第两百零八章 往事
第两百零八章 往事
二狗的娘呀的一声尖叫起来,把所有人飘了的魂都拉了回来。www.uu234.cc
她欣喜道:“你是勿执丫头?哎呀呀!”
三大姑八大姨都涌上去上上下下打量出落得犹如芙蓉一般的李勿执。
曾几何时,像颗黄豆芽一般的小丫头李勿执,身穿宽阔的长袍脚踩满是补丁的麻布鞋,身上背着个小小的包袱,给长辈们鞠躬离开陈家沟的时候 二狗的娘偷偷的抹眼泪,据说接连几日二狗都没心情吃饭。
如今才过了几年,李勿执已经出落成了豆蔻佳人,她长衫谪尘有如登境仙子。
早已不复当初的青涩模样。
她们并不知李勿执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变化,但只要李勿执来到陈家沟,都还是她们心目中那个扎着两个马尾辫四处野的小姑娘。
“铁牛他娘!铁牛他娘!”
山坡上突然有个人影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大吼:“出事儿啦,你家铁牛出事儿啦!”
铁牛他娘撒了东西就往山上跑,边跑边问:“咋了呀?刚才不还好好地。”
那人大吼:“他听说勿执回来了,跑的太急把牛蛋给扯着了,让牛给撞了!”
哗的一声响,山下轰然大笑起来,所有人都笑的直不起腰,勿执也面色轻松脸上多了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铁牛他娘停下脚步,走也不是回也不是,气得直跺脚:“这小王八羔子,老娘揍不死他!”
李勿执在所有人的簇拥中走向自己的家门,等她绕过那口井,正看到一个面容略有沧桑,但脸上充满笑意的中年女子站在家门口,看到自己眼中含泪。
勿执眼圈泛红,朝着流霜跪拜下去,恭敬道:“娘亲在上,女儿不孝,回来看望您了。”
流霜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哭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狗的娘说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李长风来的时候哭了一回,他成亲的时候又哭过一回,现在眼睛的浮肿刚好头,结果又要哭一回,再哭下去估计就哭瞎了。
二狗漫不经心的说哭瞎了就看不到自己娶媳妇了。
这话不说还好,二狗的娘被气得脱了鞋底追着他满山跑,用鞋底抽他的屁股。
流霜留乡亲们在家喝完茶水,乡亲们都知晓母女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都知趣的离开了,留下了她们二人说话。
时间或许改变了陈家沟的生活习惯和这里的人,但一定改变不了这里的淳朴情节,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这里都是她的家。
李勿执走进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干净,只是里屋有些花哨。
她掀帘进去,看到了尚未撕去的红纸和喜字,还有红色的棉被。
她怔怔的站在门口。
流霜本想招呼她吃点糕点,忽然看到她站在门口,于是道:“按说这山里的规矩,如果新人离开了家,应该把红字拆掉讨个吉利,可是我们不算真正的陈家沟的人,没这规矩,你哥和你嫂子走了以后,我只把外面的喜字和灯笼拆了,里面的这些还留着,如果他们回来还能再喜庆喜庆。”
她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于是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兴这套,自然就不信这个。”
李勿执忽然道:“娘,我其实什么都明白。”
流霜一愣。
李勿执转过身来,握着她的手说:“哪怕是天塌了,你也一辈子都是我李勿执的娘。”
入夜了,流霜忽然感觉到被窝里钻进来一个软软的身体,钻进她的怀里枕在她胳膊上,还嗅着她的头发。
顿时笑骂道:“都这么大了还挤着跟我一起睡,也不嫌羞。”
李勿执很难得的露出小女儿姿态,拱了拱鼻子道:“我不管,我从小就喜欢钻你怀里睡,不管多大你都是我娘。”
流霜搂着她的肩膀,手放在她背上。
李勿执和李长风都喜欢躺在娘的床上,一方面是因为流霜温暖的被窝和怀抱让他们极有安全感,小时候甚至因为抢着和娘睡而大打出手,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娘的窗边能看星星。
已过春风,万物茁壮生长,连星夜都变得十分明亮,没有一丝薄云遮挡。
李勿执曾观到紫微星耀世的盛景,但自不归雪原归来之后,天空的紫微星黯淡无光,早已不复当时的盛况,但这也绝对不会影响星空的璀璨。
月光犹如白乳牙一般皎洁,从窗外洒进来,从窗边攀进来。
李勿执喃喃道:“娘,我的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流霜的呼吸停顿片刻,而后舒了一口气道:“你现在也大了,也该和你说说当年的事了。”
李勿执轻轻嗯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往她怀里再度靠了靠。
流霜轻声道:“你知道你出生那天,天阙宫发生了什么吗?”
李勿执喃喃道:“大概听说了一些,但都不全。”
流霜嗯了一声说:“其实我当时只是济世堂堂主身边的一个贴身丫头,以我的资格并不足以了解事情的全面,但那天或许是整个江湖的灾难,无数的耳熟能详的当代强者都死在了天阙宫
,和那些士兵一样倒在血泊中,这或许是整个江湖的宿命。”
“在那一天,雪剑斋斋主百里飞花,这个本就站在人间最强境界的女子祭神成功,雪剑斋正式向太古恩祠大帝李孤鸿还有济世堂发出挑战,整个江湖七大宗门,所有人都陷入了厮杀,而也就是在那一天,你的母亲分娩诞下了你。”
李勿执虽然不曾见过,但想到当时的场面依旧胆战心惊,于是不忍道:“当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流霜叹了口气:“时至今日我都忘不了天阙宫血流成河的场景,你的父亲率领淳王嫡系,还有大帝李孤鸿的左右神将所率领的太古恩祠的修道者,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直杀得血光冲天,连晚霞都是血红色的。”
“后来,百里飞花亲自从太阿道走入,先杀了神荼大人,又灭了太古恩祠,杀了无数济世堂的医女,淳王嫡系几近覆灭,她一步步走上神道,你的父母也就是在那时去世的。”
后来的事情你也清楚了,太古恩祠和济世堂几近覆灭,李孤鸿和郑疏桐被杀,你和长风也就是在那时被偷偷送出宫。
两人无声,任月光静静洒落。
流霜似乎想到了伤心处,抹了一把眼泪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勿执吗?”
李勿执一愣,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流霜颤声道:“你的父亲澹台濯月和你的母亲青秦都是英雄,当时他们将你托付给我,你的父亲说希望你长大了能懂得放下执念,不要心中存怨,故而取名勿执,为了躲避追兵我带着你们委身于这大山中,给你们都取名姓李,这就是你的名字,李勿执,其实你本名叫澹台勿执。”
李勿执早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和李长风一样,她也不曾见过生父生母,曾几何时她也怪过李长风,恨他是李孤鸿的儿子,恨他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可正如流霜所说,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对整个江湖都是灾难,他的父亲就算不是为了李孤鸿,为了大义而死,也可能会死在天阙宫中,怎么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当时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呢?
想到这里,她更加的痛苦心如刀绞。
流霜帮她抚着眼泪,把她揽在怀中。
“你的哥哥李长风,他说他早就知道你和他不是亲生血脉,之所以不愿告诉你,是想一直保护着你,不愿让你受到伤害,他从来没想过欺骗你,只是希望你长大了,能够有足够的准备接受这些事。”
李勿执放声大哭起来。
第两百零九章 扫梅
第两百零九章 扫梅
三月底,闻人立雪和解红妆离开二十天。www.uu234.cc
李长风坐在遗雪湖边。
清晨的遗雪湖,北方的晨光清澈金黄,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金色的光颗粒,把湖面照映的氤氲起薄薄的水雾,但除此之外,风依旧在,天依旧寒。
李长风已经在湖边坐了十三天。
自他留在比丘城,陈丹青并未让他修行,也并未对其指点一二。
而是放诸自流,任他去罢。
从前李长风每日五更天鸡鸣之时起床练刀,自打他来了比丘城之后,每日三更天就起床,修为尽失之后他变得更加勤勉。
练刀后便是盘腿观湖,他能从薄阳初升看到落日残血,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他确实看得很聚精会神。
或许这个问题,只有李长风自己明白。
他在看一头蛟。
曾经有那么几次,深邃黝黑像镜子一样的湖面下,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狰狞的牙齿,冷冷的和李长风对视。
只是一颗血红色的眼睛,就像灯笼那般,李长风与之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但他眼神从未褪怯。
陈丹青并未告诉李长风这遗雪湖下有一头蛟。
李长风虽然失了修为,但他目光所及依旧可以看到极细微之处,因而他能看到这头蛟。
他曾在遗雪湖下,和这头蛟近距离接触过。
黝黑的湖水底下,有一头蛟静静的张开血盆大口,和黑暗融为一体,静静的等着李长风落入他的口中。
细细想来这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李长风就这样坐在遗雪湖边,看了十三天。
雪姬站在竹屋檐下,皱着眉嫌弃的看着屋外大风中的李长风,对着旁边正在火炉旁喝茶的陈丹青说:“哥,我觉得他是不是傻了?怎么会有人一直坐在湖边呢?他在看什么?”
陈丹青脸色平静:“这个问题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雪姬蹙眉:“我不喜欢他,明明年纪不大,却处处像一个老持沉重的长者,失了年轻的朝气,暮气沉沉让人感觉就像一口棺材,他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
陈丹青反问:“难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风风火火才正常?三年苦修一朝尽废,你不明白这种感觉。”
雪姬越来越感觉心中烦闷,于是拂袖离开。
雪姬离开,陈丹青转过头看着风雪中隐隐出现的身影,就像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却偏偏能每次都坚持下来。
就在李长风以为自己要接着观湖下去。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跟我来。”
声音不大,堪堪盖过风雪。
于是他起身,跟着那个身影离开,走出了城,走到了遍地红梅的锦泥道。
比丘城巍峨壮阔,始于锦泥道。
锦泥道旁红梅朵朵,随风飘荡,犹如盛开的火焰,从枝头飘落,在风里展开,在锦泥道上铺撒开来。
北原常年冰雪,因而红梅永不凋谢。
锦泥道上的白道已经被染红,连土地都变成了红色,这红梅落在泥中腐烂又滋润了根,帮助枝丫长出新的梅花。
李长风走到哪里之时,发现那人手中早已握着一把扫帚。
李长风恭敬道:“前辈。”
陈丹青把扫帚递过去道:“从今日起,你来打扫锦泥道的梅花。”
锦泥道长五百丈余,梅花点点从不简短,若要打扫梅花须先斩断北原风雪,或是折去梅枝,但这显然都不可能。
李长风想了想道:“好。”
他接过扫帚,开始扫地。
他从这头扫到那头,已经把梅花扫了一遍。
然而他脚步刚过,已有星点梅花落在脚下。
锦泥道是扫不完的,但李长风一直在扫从不间断。
他从天明扫到黯淡,再到星夜弥漫,饿了吃口饭,渴了吃口雪,然后接着扫地。
比丘城门驻守的守门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北原大风,锦泥道上的梅花是扫不完的。
等到星夜如河,汗流浃背的李长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浑身酸痛下舒展身体,他抬头望天看到了天空的璀璨星河。
北方的星河真的太美了,和他从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他好像从星星中看到了自己想念的人。
娘、勿执、小雪、红妆、还有夏侯、二傻子
他看了片刻星空,再度低下头扫地。
等到晨光初露鸡鸣之时,有个人提着一把剑朝着锦泥道而来。
这人白袍白发雪美人,连提着的剑都是雪亮泛着白光。
雪姬一步步朝着李长风而去,远远看到弓着背的李长风,弯腰在扫梅,只是这三百余丈的石道,他永远扫不干净。
“喂,你不要装出一副任人欺负的老实模样,好像我哥如何欺负你似的。”
雪姬大声道。
李长风依旧在扫梅。
雪姬见他不搭理自己,于是抽出清亮长剑,在梅林中舞动起来。
这天空下起了花瓣雨,落红成阵。
李长风只是抬头看了看漫天的花雨,而后又再度低下头扫梅。
雪姬在梅林中剑舞飞袖,直挥剑挥到气喘吁吁,看到对方的背影依旧平静如常,于是气得转身回城。
临近清明之际。
闻人立雪和解红妆来到了陈家沟。
据说二狗当时栽田里去了,铁牛被他牵着的牛一脚踹飞了,连村长都闹了个大红脸。
闻人立雪、李勿执、解红妆,貌比西施容似貂蝉,陈家沟从未如此热闹过。
李勿执褪去黄衫换上了粗布麻衣,正把屋内的柴禾捆好搬去厨房,就在她刚走出门外的那一刻,忽然看到了老井旁站着两个巧笑嫣然的女子。
闻人立雪体态丰腴,笑着道:“勿执妹妹,别来无恙。”
“啊!!!”
李勿执飞也似的冲过去,想要给闻人立雪一个大大的拥抱,忽然又想到了对方体态不便,于是及时止住,但依旧止不住脸上的兴奋。
“闻人姐姐,红妆姐姐,你们怎么来啦!”
解红妆撩动似的摸了摸李勿执的小脸蛋,笑着道:“来看看我们的小妹妹啊!”
李勿执狠狠的和她来了个熊抱。
流霜刚听到屋外的动静,走出门一看乡亲们又围了一整圈,吓了一跳。
二狗的娘笑着道:“流霜你有福气呀!”
流霜细细看,李勿执和一个美丽的姑娘抱在一块儿,体态丰腴面含微笑的闻人立雪就站在一旁。
看到流霜,闻人立雪拉开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娘!”
流霜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搀扶她,责怪道:“都大着肚子还弄这些虚的,咱家不兴这套,你好好养好身体就行。”
闻人立雪笑着点头,拉着解红妆的手道:“这是西境公主解红妆。”
流霜疑惑道:“她是?”
解红妆看了闻人立雪一眼,红着脸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女儿给娘请安。”
流霜一愣,顿时笑了起来,笑的满面皱纹。
“好好好,乖女儿,长风有福气啊,我也有福气。”
解红妆脸色更红,显得极为诱人。
二狗的娘拧着二狗的耳朵骂道:“你个臭小子成天在山里野,你自己看看长风娶了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呢?老娘养你这么大生过一个蛋吗?”
二狗好歹也是个大孩子了,被拧的十分没面子,又疼的回嘴道:“我是男的又不是老母鸡,怎么下蛋!”
二狗的娘骂道:“隔壁村的春花你怎么不和人家处处看!”
二狗怒道:“春花光一个头就有三百斤了,还有脚臭狐臭,你介绍这样的给我是想让咱家绝后吗!”
二狗的娘一巴掌呼过去,可惜被二狗逃了,顿时骂道:“好啊臭小子敢顶嘴了,老娘呼不死你!”
两人又开干了。
流霜笑着摇了摇头,引着几人进屋道:“先进屋坐。”
解红妆毕竟是小媳妇见公婆第一次,不免面红耳赤处处不自在,李勿执看出她的窘境,于是悄声道:“咱妈最喜欢性格直爽的人了,红妆姐姐不不必压抑自己。”
解红妆松了口气。
乡亲们三人成行两人成伍的离开,隐隐能听到流霜有福气,长风有福气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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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以南的一个边陲小镇,依山而建伴水而居,其乐融融。
有一个身负包袱和长剑的年轻人,一步步的沿着泥泞山道前行,朝着村落而去。
南山书院结业仪典完毕之后,就标志着求学道路已到了尽头,周修冶解剑回乡,从书院回到了家乡。
他在这一路上和许多人为伴,但走的越远,分道扬镳的就越多,最后仅剩他一人走在路上。
虽然孤独,但是心中难掩热切。
就像一个离乡许久的游子,终于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他在这一路上体会过饮晨露观朝霞的自由,也体会过救伤者斥盗贼的正气,还有捕河虾尝鱼米的的欢快,他也想的很清楚了,如今虽然自己修为不继,但好歹也是只差一步便能入圣境的修行者,他打算回去开一家武馆,教孩子们修行,想来老父亲也会为自己自豪的。
这样想着,他脚下的步伐都欢快了起来,一抬头已看到了村落,顿时脸上洋溢着热切。
第两百一十章 周家庄
第两百一十章 周家庄
他心中欢喜,见山见水见云,处处斑斓如画。UU小说
连天空都漂亮的泛出彩色。
走在田埂上抬起头,看到了远处走来的赤脚妇人,低着头背着柴禾,衣服上满是补丁却也干净整洁,似乎正琢磨着什么,眉头蹙着低头看脚下出神,倒是没发现迎面走来的周修冶。
周修冶看清了来人,顿时喜上眉梢,猛地欢呼道:“孙姨!!!”
孙姨冷不丁给他吓了一跳,呀的一声喊出口,拍着胸脯看着面前咧着嘴的年轻人,等她看得仔细了,才从对方的眉梢眼角看出了往日的熟悉,顿时眼睛都瞪大了,大喊一声:“小小周!呀!小小周!”
周修冶顿时咧嘴笑道:“孙姨孙姨!”
孙姨咧嘴笑道:“小小周!”
周修冶被孙姨狠狠的抱在怀里。
周修冶拍了拍孙姨的胳膊:“我没呼吸了。”
孙姨把他拉开上下打量:“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你咋回来啦!”
周修冶把背上的绣剑放到胸前拍拍说:“我已经结业啦,从书院回来啦!”
孙姨拔出绣剑,清亮剑身明晃晃照人眼,剑身所刻: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让孙姨满眼喜欢,不亏是书院的手笔,就是大气。
周修冶还把书院赠送的古丘湖笔和燕山墨给孙姨看,孙姨看得啧啧称奇。
孙姨突然哎呀一声:“光顾着和你说话了,你回来了你爹娘还不知道呢,走赶紧跟我回家!”
周修冶重重的点头。
木叶镇周家庄,这个南方的小镇在寒食节的清冷烟雨中热闹非凡,虽不见焰火却处处沸腾,
因为他们见惯了农田,却没见过书院;见惯了锄头,却没见过书院的绣剑;见惯了一肩膀扛五袋沙包的壮汉,却没见过天狼境的修行者。
周修冶回到了周家庄,他自书院圆满结业,已入天狼境,只差一步就能超凡入圣;得书院结业绣剑和锦缎,还有古丘湖笔和燕山墨,这一切都让周家庄得人目不暇接。
寒食节不点烟火,即便周修冶荣归故里也只能吃冷食。
但这反而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味道。
周修冶的爹娘老泪纵横,看着膝下独子变得顶天立地,而且成了人人尊敬的修行者。
他们并不明白天狼境和圣境的差别,但他们却知道儿子很出息,很争气。
周修冶恭敬的拜服在地,额头磕地:“爹娘在上,儿修冶不孝未能伴随身旁侍奉,只愿爹娘身体安康,亲眼看不孝儿将周家门楣发扬光大。”
清明节前的寒食节,对周家庄来说注定不会平静。
不仅仅因为周修冶的到来。
更因为另一拨人马。
周家村口突然有两个身穿锦袍的人,突兀的出现在此地,看着村子中的热闹非凡,他们脸上却泛起丝丝冷笑。
“阴阳玄炉一定在他身上。”
“在归天吴墟中,李长风不是说他从火工老人手中夺得阴阳玄炉,然后赠与了周修冶?”
“哼,都是庸俗之辈人云亦云,火工老人死在南山书院,他的尸体都是周修冶掩埋,阴阳玄炉必定在他的手中,咱们依计划行事。”
“是!”
恭敬行礼,一人转身离开。
那个面含冷笑,身穿锦袍的年轻人,冷冷的看着周家庄说:“清明节,是个好日子。”
清明,小雨。
这是春耕农种的好时候,清明前后,点瓜种豆。
和爹娘忙碌
了一天,播种撒豆烧香祭祖,周修冶直起腰杆舒展了一下身体,感受了一下乡村的新鲜空气,他想着改明儿得了空,去木叶镇上看看哪里好办学堂,选个好地界可以把学堂支起来,让木叶镇的小孩子都有书读,都可以修行。
村长说木叶镇上有个废弃的祠堂,可以空出来给他教学用,周修冶恨不得立刻就能飞过去看看,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干劲。
突然,他猛地回过头,眉头紧皱。
因为他感知到了第二个修行者的气息。
小小的木叶镇,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修行者。
他赤着脚捏着种子,却健步如飞在田埂上飘行,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爆射出去。
因为那儿是他的家。
然而等到他回到家中,那股气息消失了。
显然,对方是故意外泄气机让他发现。
可是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周修冶回到家中,发现爹娘正在厨房,笑着说:“是不是田里的活做的累了?休息休息吧,刚回来就忙个不停。”
周修冶此刻心不在此,于是笑了笑走进房中。
等到他靠近门帘之时,那股气息浓烈到逼人眼。
然而普通人却感知不到真元。
周修冶握紧拳头,缓缓掀开门帘。
内屋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袍黑纱遮面的人。
他冷冷的和周修冶对峙,周修冶却不敢动手。
对方伸出手,在自己脖子间比划了一下,然后夺窗而出,悄无声息。
那个手势,是杀!
周修冶拔剑,紧随其后。
这二人在林中飞驰。
等到周修冶紧随其后跟着黑衣人离开,高坡上忽然出现两个锦袍人影。
这两人曾紧紧跟随周修冶一直到周家庄村口。
“探子没有发现阴阳玄炉。”
锦袍年轻人皱起了眉:“确认仔细找过了吗?”
“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翻过了,确实没找到,所以才释放气机把周修冶引开。”
锦袍年轻人狠厉道:“既如此,那就全杀了吧!”
“遵命。”
周修冶不知追了多久,他能明显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并不强,只是其身法诡异,缥缈无踪,而且竟似乎有意吊着自己,于是他脚步顿挫身法急停,脑中冷静了下来。
突然,他大吼:“糟了!中计了!”
周修冶疯了似的往回赶,他脚下已被荆棘割的支离破碎。
鲜血,变成了他回家的路。
等到他终于赶到了周家庄口,那个几天前还山明水秀的地方。
当啷。
他手中的绣剑掉落在地。
他脚下一软跪倒在泥地中。
木叶镇周家庄,此刻已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周家庄。
尸横遍野,残肢断臂,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血红,农田中的庄稼被浸泡在血中。
“啊!!!!!!”
周修冶疯了似的狂奔过去,累累伤痕却让他目眦欲裂。
无一人能站起,无一人不躺倒在血泊中。
小林子,豆丁儿,果头
这些昨日还在自己腿边绕膝玩耍的孩子如今闭目在血中。
周修冶抱着她们的尸体,浑身发抖,喉咙早已沙哑。
他突然想
到了什么,疯了似的往家赶。
等到他踉踉跄跄冲到家门口,看到父母抱在一起的尸体,躺在家门口,顿时双目流血。
他喉咙早已哑掉发不出声,只能听到浓重的喘息。
颤颤巍巍的抱起父母的尸体,两人都是因为喉咙被一剑斩断,伤口薄而锋利,周修冶的父亲,脖颈处被斩的只剩皮肉,冷不丁的掉落在地头颅滚了滚,斜过眼来就这样冷冰冰的看着周修冶。
木叶镇周家庄一百五十三口人,全都死了,这个冤魂吟泣的村庄中,有个年轻人抱着两具尸体哭的肝胆俱裂,浑身颤抖。
他痛苦到了极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少爷,周家庄的这些冤魂依旧无主飘荡,可能阴阳玄炉真的不在这里。”
山坡上,两个锦袍人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山下的村庄。
对他们而言,那里死去的人只是他们为了验证某种推论而做的事。
阴阳玄炉是火工老人的纳灵之器,曾藏魂百万之众,若是阴阳玄炉在周修冶身上,被屠的周家庄必定会有某种异变。
这是推论,为了这个推论,他们引开周修冶,屠了周家庄一百五十三口人。
现在的状况倒是出乎他们意料。
于是锦袍贵公子平静道:“既如此,那咱们走吧。”
“公子,周修冶”
贵公子看着山下,冷冷道:“丧家之犬何以为惧。”
清明时节雨纷纷。
天启历六百四十年,清明。
今年的清明节与往日不同,接连三天暴雨如注,到最后竟隐隐有雪花飘落。
清明四月却下起了雪。
木叶镇周家庄北边的山坡上,有个人披散着头发,拿着铁锹在挖坑。
他挖的坑非常大,偶尔能听到他心肺间传来的咳嗽和浓重的喘息声。
三天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书院弟子周修冶,而如今他的眼神中唯有冷漠。
他做好这一切,用木车把周家庄一百五十三口人的尸体,都搬到了这坑前,然后扔到了坑里。
周家庄只剩他一人,所以他要敛尸。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星光暗沉,高悬明月。
一百五十三具尸体,互相交错填在坑里,已分不清手脚,周修冶做完这一切,拔出了手中的绣剑。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是书院的绣剑,箴言刻在清亮的剑身上。
周修冶的目光看着剑身,然后用手握住剑身,猛地抽出长剑。
鲜血如注,从周修冶的指缝中流下,他脸上却依旧冷漠毫无波动。
鲜血撒进坑中。
绣剑被他捏住剑身,猛然折断,铿锵一声断成两截,被周修冶扔进了巨大的尸坑中。
半截剑上刻着君子,另外半截剑上刻着: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此生不再是君子。
天明,周家庄北面的山坡上多了一块竖起的墓碑,上面有八个字:
“天地不仁,此生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