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女人
第六十一章 女人
夜虽冷,雪虽飘,明月却如昼,若是凝神紧盯,仿佛能从月宫中看到伐树吴刚,抱兔嫦娥。www.uu234.net
解红妆就这样看着月色怔怔出神,李长风呼唤她几声都没有回应。
良久,她叹气道:“我累了,回去吧。”
这是自闻人立雪走后,她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和李长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长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甚至都跟出了魔障,踩着解红妆的脚印跟着前行,心中暗暗道:她的脚好小!
“今晚月色不错,哈哈。”
“红妆姑娘不亏是密宗传人,手段千变万化真是了得。”
“夜寒露重,你冷吗?”
“红妆姑娘,你老是穿白衣裳,怎么不怕脏的?衣裳洗起来肯定很不方便吧?”
解红妆一个字的回应都没有,李长风说的嘴巴都干了,她却仍然无动于衷,只是不紧不慢走在前头。
夜半跟在一个美貌女子的身后,虽然她身段玲珑有致,可偏偏对你冷若冰霜,这种感觉实在叫人不舒服。
李长风知道是因为谁,但那个人名是一定不可以提的。
一定!
闲云楼灯火依旧,因为西塞国的小公主尚未过来,虽然几次有人出去打探,但只是打听到被南山书院的一个武生弟子背着走了,这还了得?
智善把他们统统打发回去,笑呵呵抱着一坛长安桑落酒和一斤卤牛肉回了房,嘴里哼着不咸不淡的轻浮小曲,几个丫鬟都脸红的骂一声老不羞。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姐回来啦!”
闲云楼的掌柜小厮丫鬟们都涌出来夹道欢迎。
却发现似乎小姐今晚的心情不是很好,面很冷。
后面还跟着一个蹑手蹑脚的小子,领口绣着‘南山’二字。
早听闻小姐和南山书院的一个武生弟子偶有交情,但他们都觉只是闲人以讹传讹的话后谈资罢了。
小姐好歹也是西塞国公主之身,这南山书院的小子一穷二白,看上去普通至极,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半分值得瞩目的地方。
小白赶忙给解红妆肩上披了一件裘裳,拉着她手说:“小姐,你都冻坏了吧,也不知那人是谁,竟然让你在冰天雪地如此单薄,我若是见着他一定给他一剑,好看看他的心里到底是黑是红。”
小白嘴上说不知那人是谁,眼睛却一直打量李长风。
李长风低头看虫,抬头望天,事不关己。
内心却一阵苦涩,这特么哪儿跟哪儿啊,分明是你家小姐和小雪打了一架,怎么能扯到我头上。
好在解红妆开了口:“不必,我们回房吧。”
本以为此间事了,解红妆顿了顿继续说:“李公子觉得他们的房间和我过于贴近,故觉不自在,你让人安排他们去别处住吧。”
小白微微一福,应了下来。
解红妆说完便自顾自上了楼,连看都没看李长风一眼。
李长风瞪大了眼,满脸惊讶。
丫鬟小厮都拥着解红妆回了楼,偏偏无人问津李长风,甚至好几个丫头还给李长风脸色看。
此时此刻,李长风终于切身体会人在屋檐下的感觉。
李长风不过刚刚踏进房门,小白忽然推开门冷冷道:“你们东西收拾好没有?”
周修冶木讷回应:“收拾什么?”
小白冷哼一声道:“问他去!”
周修冶扭过头看李长风,李长风讪讪道:“这个,解姑娘说给咱们换个房间,换个心情。”
周修冶闻言笑道:“解姑娘太客气了,我觉得这里挺好,不用换了吧。”
小白杏眼一瞪厉声道:“不行,不换我把你东西扔出去信不信!”
周修冶:“好吧,我换还不行嘛。”
两人收拾包袱跟着丫鬟下了楼,丫鬟带他们出了门左拐右拐,沿着楼道走了许久。
李长风一看这架势不对,再这样走下去都快到长安门口了,于是腆着脸笑说:“这位姐姐,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呀?”
丫鬟道:“别着急,就快到了。”
只不过片刻功夫,两人被带到了一灯火通明处。
却都瞪着牛眼看着房内。
周修冶大叫:“柴房啊!?”
丫鬟点头:“掌柜的吩咐的,说房间客满,你们将就将就吧。”
周修冶道:“不是说换个房间换个心情吗?”
丫鬟疑惑道:“难道你没发现换了个心情了吗?”
丫鬟也不管他二人,径直离开。
周修冶苦着脸对李长风说:“你是不是把解姑娘给得罪了?”
李长风叹口气,拍拍周修冶的肩膀道:“日子呆久了,争论总是存在的,正常正常。”
周修冶哭着说:“你们争论,别祸害我行吗?我招谁惹谁了啊!”
一夜无话,李长风和周修冶如何睡着,是否睡着也无人关注。
翌日,清晨时分,红霞透天,白雪盖地。
第一缕阳光伴随着清脆的鸡鸣,把所有人的美梦打破,让他们重归现实。
李长风和周修冶从柴房中走出,互望一眼,都能看出满脸疲惫和憔悴,眼睛黑糊糊一片。
起得早的丫鬟小厮,走过路过都掩嘴偷笑。
李勿执从楼上下来,看到了院中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二人,疑惑道:“你们起的挺早,昨晚睡得如何?”
李长风一看李勿执身上裹着一件红色小皮裘,毛茸茸的,应当是解红妆送她的,于是苦笑道:“还行还行,你红妆姐姐昨晚怎么样?”
李勿执道:“很好啊,她还给我讲西境莽荒领域的故事呢。”
洗漱
晨食
结伴同行
前往天阙宫
一切都很正常,解红妆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对所有人都很客气,唯独对李长风很冷。
她没有和李长风说哪怕一个字,所以说她冷是不合适的,应当说她已忽略了李长风的存在。
李长风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饶是他脸皮之厚堪比城墙,也有些挂不住,于是讪讪笑着站到了一旁。
修冶今日背着一裹布长条,李长风看了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
周修冶咧嘴笑说:“不能说,这是个秘密。”
李长风不禁腹诽,二傻子还挺神秘。
一行人来到天阙宫站定,殿内已宾客满堂。
众人发现这擂台之下已摆好桌案茶酒果品,身段妖娆的丫鬟挨着队从门外涌进来,把手上的吃食摆放好又退了出去。
太监走出一步尖声道:“本日比武共两场,隅中之时决出胜者,但不论胜负,你们都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陛下早已为所有人备好午宴,为众宗门青年才俊表示祝贺!”
笑闹欢呼声不绝,李长风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热闹的场面,蒙尘旧气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首场比武,兜鍪国花似锦对阵大介国丹羽香!”
花似锦脚步生莲,身段妖娆走上擂台,而对面的丹羽香虽然气势较之花似锦略输一筹,但她脚步坚定,浑身散发的异域风情也让众人侧目。
丹羽香微微鞠躬:“我叫丹羽香,来自中原外的大介国。”
花似锦淡淡道:“兜鍪国,花似锦。”
丹羽香郑重点头,从腰间摸出两把短刃,造型独特,乃是倭刀。
然而却不见花似锦有何动作。
丹羽香疑惑道:“你的兵器呢?”
花似锦声音依旧平淡:“我无需兵器。”
丹羽香一怔,随后略微沉思,竟然丢掉了手中的短刃。
花似锦略眯眼,淡淡道:“你做什么?”
丹羽香:“既然你不用兵器,我也不能用兵器,否则就是不公平。”
花似锦沉思,随后身形爆发而至。
“不自量力!”
丹羽香杏眼一睁,她实在没想到这个美丽妖异的女子竟然如此恐怖!
花似锦绵柔一掌,丹羽香举手格挡。
但最后关头,花似锦却变掌为指,一指头戳在丹羽香的肩膀上。
丹羽香立刻被真元洞穿,一只肩膀已失去了抵挡力量。
台下的钟神秀道:“花似锦为何最后关头变掌为指,若是一掌之力,丹羽香肯定接不住,或许半边身体瘫痪都有可能,这一场已然决定胜负的战斗,为何她却没有果断终结,这并不像她的风格。”
花似锦平静说:“认输吧,你打不过我的,若是你此时认输,还能完整走下台去,我不想为难你。”
丹羽香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打湿她额前的秀发。
她咬牙道:“我们大介国人虽然地域偏远,但仍然知道拼搏二字,我不认输。”
花似锦绣眉微皱:“愚蠢!”
她身形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丹羽香面前,只是平平静静一掌,丹羽香口中喷出大口鲜血,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这是一场从开局就已决定结果的战斗。
第六十二章 愚人 钝剑
第六十二章 愚人 钝剑
《浮云记》载,倭国于东面大海中,依山岛而居,性喜水,凡来往者,皆驾船渡海行百余里,方可见岸。www.uu234.net
倭人善使刀,凶猛性狠,自树一帜不可小觑。身材三五矮短,然海战可独当一面。
李长风回忆起曾看过的《浮云记》,天阙宫门口的执刀人小田切原和书中描写一般无二,可这擂台之上的丹羽香,却让他另眼相看。
倒不是因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而是那股不愿服输,却深深执念于公平二字。
世间本没有绝对的公平。
但这个女孩却愿意放弃优势,竟丝毫不考虑对手已是一个地星境的强者。
从这一点看,弃刀之举却让天平更加倾斜,更加不公平。
丹羽香的花色锦袍和黑色秀发被鲜血打湿,飘逸如羽的发丝如今已凝成一股绳,显得颇为狼狈。
花似锦没有走。
她一掌将丹羽香打的口吐鲜血,却没有离开。
这场看上去已没有悬念的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因为丹羽香还未认输,她只是需要缓口气。
有人觉得花似锦残忍,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但李长风神目如炬,看出了花似锦眼中的一丝期盼。
期盼?
丹羽香挣扎起来,忍痛说道:“我还未认输,所以不算你赢。”
花似锦比刚才更平静了,她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你可知这样的努力和坚持不过是徒劳,甚至你有可能会死。”
丹羽香:“我的家乡连年战乱,已经受不住更多的破坏,在我的家乡,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并非是生性好勇斗狠,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我的师傅、我的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不能轻易认输,即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认输,因为我没有退路。”
花似锦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大介国远在东方岛屿,兜鍪国有何尝正居繁华之地?
南面诸岛各方势力的倾轧斗争,兜鍪国于兵荒马乱的诸侯割据中建国,走过了八方风雨,这其中的苦楚又哪是常人能懂
丹羽香所说的话,花似锦的父亲也曾对她说过。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只能拼尽全力活着,守护珍贵的东西。
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绝不退后半步。
良久,花似锦抬头说:“真是一个愚蠢的人。”
丹羽香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澎湃的真元贯通她的胸口,她全身已再没有了一丝反抗的力量,犹如抽丝剥茧抽刀断水。
但这真元却不如刚才那般霸道凶猛,反而让她身处温水之中。
她胸口堵塞的淤血也被一道贯通。
她想抬头看看那个冷漠却又热情的女人,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花似锦平静的走下了擂台。
太监上前一步尖声道:“本场胜者,兜鍪国花似锦!下一场,南山书院周修冶对阵寒鸦国居楼。”
周修冶在外人眼中很傻,但院长曾说他大智若愚,或许是他平时所表现的傻气让人忽略了他的刻苦,一个每日能把劈砍直刺挥剑认真训练千次的人,真的傻吗?
周修冶此行,有人送了他一件礼
物。
李长风看到周修冶从背上解下长包袱,里面是一条木盒。
周修冶打开,里面是把剑。
青水绳柄,龙纹生钢,沧溟剑镗,八面剑脊,流苏剑穗。
此剑重四十六斤,剑刃无锋。
李长风脸色肃穆,暗叹一声好剑!
周修冶说:“此剑名巨阙,是子由师兄初踏地星境,从藏所得,这次长安行,他把剑借于我,让我扬剑威。”
居楼背着一把剑。
周修冶倒提着一把剑。
两人手中都是重剑。
似乎自古以来,很少有剑客如此。
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怪异战斗。
于是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擂台。
周修冶说:“在金牛镇外,你曾伏击李长风,差一点就杀死他。”
居楼语气略带嘲弄:“哦,所以你是替他报仇来了?”
周修冶摇了摇头说:“他的仇自然是他自己报,我今天来,是为书院正名,也好教你看看,你并没有资格挑战书院。”
周修冶的脑筋是直的,他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正因为他如此认真如此直接,所以居楼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身后的玄铁重剑已被她握在了手中。
居楼手中的剑虽重,却丝毫没有阻碍她的身形。
她脚步之快,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周修冶看到一条黑线,其次便是当头斩来的玄铁。
李长风的眉目微微皱起。
显然,居楼的修为比之上一次见面又有精进。
周修冶脚踏稳步,巨阙剑迎头而上,和玄铁发出沉闷的铿锵声。
他们每次的剑刃相交都像是两根生铁棍在敲击。
寒鸦国最当世知名的是真如剑意。
但少有人知,寒鸦国最霸道的不是真如剑意,而是真如剑。
现在真如剑就在居楼的手中。
真如剑锋如戟挥舞当头砍下,这是真如剑中的刚猛之最。
‘燕跃青壁’
周修冶还之以《撩云剑》起手势剑起苍黄,平平直直的刺出。
巨阙的钝锋直点真如剑刃。
两者相交,光火四射。
居楼忽然在空中弃剑。
转身。
雪剑斋的卫褚亭弃剑,是因为与剑灵相通,可以真元御剑,但居楼手中的真如剑,却做不到两相互通,所以她弃剑,是为了用更加刚猛的招式。
居楼猛然转身,倒提剑柄,真如剑被她抡圆了朝周修冶的胸口挥剑。
巨阙乃是天下少有的重剑。
但周修冶拿到巨阙也不过才几日。
所以居楼的这一剑,他来不及出剑抵抗,只能格挡。
真如剑斩在巨阙的八面剑脊上,北方寒鸦国最霸道的剑意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它的刚猛无匹。
这股剑意透过巨阙,直击周修冶的胸口。
周修冶内府有如翻江倒海,不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尽数洒在巨阙剑身。
居楼冷笑:“执重剑者,乃是剑道之最,你以为谁都配用?”
周修冶屏住真元把内府的紊乱气血压制平静,从青袍下摆撤下布条,把自己的手和剑柄绑在一起,认真说:“女人可以,男人当然也可以!”
居楼柳眉倒竖,身形再度消失。
周修冶朝着虚空一刺,金铁之声传来。
再朝左侧挥剑,又是金火大盛。
右侧劈斩,沉闷钢铁声。
依然是三招,可居楼却感觉出了一丝异样,这巨阙在周修冶的手中,竟越来越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居楼负剑千里,才体悟出一丝其中奥妙,周修冶不过才几日?
李长风说:“若论真元之纯实,剑招之稳固,无人可出其右,”
智善抚须笑说:“颇有大器之风。”
李长风前一夜和周修冶睡在柴房,虽整夜失眠,但他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北方寒鸦国最可怕的不单是真如剑意,而在于真如剑内里的巧工机簧,冷器暗门。
居楼曾在金牛镇外用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截杀李长风,连密宗传人解红妆都无法躲过,如果不是智善,或许解红妆和李长风殒命当场也是可能。
李长风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周修冶。
现如今,在面对周修冶铜墙铁壁的防御时,居楼忽然后退,打开了真如剑。
真如剑中有千百机簧,咔嚓响动。
居楼冷笑道:“你既代表书院,那我也教你看看我是否有资格挑战书院!”
波光粼粼,美丽森然。
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正对周修冶。
周修冶双脚迈开,巨阙被他提在手中。
他的神色显露一丝犹豫,但转眼便是如山般坚定。
他回想起了子由师兄下山和他说的话,但他想自己试试。
“银月堡的申屠老匹夫虽然性子狠辣,可那一手金蛇银鱼却堪称霸道之最,几十年来见过他手上银鱼针的,怕都已经存活不多了,现如今这真如剑传到他的女儿手中,怕是再过几年,江湖恐怕又会多出一个小申屠。”
“这九千九百根银鱼针若是齐射而出,对面的小子怕是接不住的,这丫头虽然继承了银月堡她老子的真如剑,但恐怕最多也就能使用剑中的银鱼针,若是金蛇刺,只怕还不到火候。”
“老东西,你记错了,是九千九百三十八根。”
“对对,老糊涂了,申屠那老王八就不喜欢整数,喜欢三十八这个数,人家去红袖坊都是让姑娘们唱十八模,申屠这老王八让人家唱三十八模,真是个老变态。”
“哈哈,还真是如此。”
擂台下见过这银鱼针可怕之处的几位前辈相互交谈,竟都有些缅怀逝去的时光。
如今那帮老东西,现在怕是都已经走不动路了。
居楼将台下的议论纳入耳中,冷面对周修冶说:“今日当以你血来祭我寒鸦国之名。”
周修冶未发一言。
九千九百三十八针银鱼,忽然齐射而出,如天女散花。
第六十三章 金蛇
第六十三章 金蛇
“若是钟师兄来抵挡这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当用何种方式?”李长风问道。www.uu234.net
钟神秀道:“若是我,会用《醉剑歌》中的王郎拔剑一式,以巨阙的剑身拨开银鱼针,若是能真元爆行,或许能挡下大部分的银鱼针。”
李长风:“恐怕周修冶并不会王郎拔剑一式。”
钟神秀道:“那依你之见他会如何应对?”
李长风淡淡说:“他会躲。”
一旁冷漠若雪的解红妆也不免看了李长风一眼。
钟神秀一愣,喃喃道:“他难道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吗?”
连同为南山书院的钟神秀都没有想到。
寒鸦国的居楼更加不会想到。
周修冶居然真的躲了,而且是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躲掉了。
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齐射而出。
周修冶立刻伏地一个侧翻,将全身隐于巨阙剑的身后。
蜷缩着身子,双臂收缩抱着肩膀,脑袋钻进了裤裆里,躲的像个鹌鹑。
李长风虽然想到了,可他却没有料到周修冶这个二傻子真的这么做了。
李勿执觉得有些面上无光,好歹她也是书院的一份子。
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竟系数被巨阙挡了下来,一根也没有刺到周修冶的身上。
闻名天下的银鱼针,就这样被破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姿势给破了。
先前居楼所说的话,仿佛一个个嘴巴抽在自己脸上,让她肝火大盛。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一点武者尊严都不要?
做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周修冶从巨阙后面起身,拍去青袍上的尘土,朝着居楼笑了笑。
他竟然还在笑?
他竟然还有脸笑?
居楼的双手在发抖,骨节捏的青白色。
于是她一把撕开袖袍,露出白皙藕臂。
周修冶被她一惊,忽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英气勃发的执剑人,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孩子!
于是他脸色有点红,眼神有点飘,却不自觉被对方的白皙肌肤吸引。
居楼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把胳膊放在嘴中,用力咬了下去。
鲜血顺着手腕流淌而下,又顺着手指滑下,鲜艳欲滴。
周修冶的眼神不再轻飘,而是认真起来。
居楼手上的血,竟被她引到了真如剑中。
真如剑有一条血槽,此刻已注满鲜血。
居楼的脸色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如山崩地裂般疯狂:“这本不是留给你的,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霸道。”
真如剑机阔转动,有如蛇金刺显现。
共三十八根。
又是三十八。
寒鸦国银月堡堡主申屠豫章成名之功,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银鱼针,和三十八根金蛇刺。
后者,乃是天下霸道之最。
居楼冷笑:“若你能接下我这一招,我就承认我没有挑战书院的资格,若是你接不下来,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周修冶脸色浮现一抹挣扎,良久后,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
我还是听子由师兄的吧。”
所有人都没有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钟神秀不懂,周修冶很喜欢的李勿执也不懂,和周修冶同睡一间屋子的李长风也不懂,自然擂台之上的居楼也不可能懂。
周修冶下山前,子由师兄赠与他一样礼物。
这件礼物不是巨阙剑。
从没有人说这个礼物就是巨阙剑,巨阙只是陆子由借给周修冶的。
周修冶忽然握住了巨阙剑,他一只手握住剑身,一只手握住剑柄。
然后,拔剑。
巨阙剑已是一把剑,他怎么还能拔剑?
但事实是,周修冶从巨阙中,又拔出了一柄剑。
薄如蝉翼,细若孤鸿,重六两,剑名‘神影’
四十六斤的巨阙中,藏着一把六两的神影。
但神影依然不是陆子由赠与周修冶的礼物。
周修冶平静道:“临行前,子由师兄送我一招,我天资愚钝只学了三成,但我想今日已是破釜沉舟,我身负书院之名,绝不可以输,所以我用这一招对付你,此招名‘逐月’。”
居楼从震惊中醒转,震怒之下,真如剑中的三十八根金蛇刺爆射而出,有鬼哭狼嚎引天地变色之势。
这一次,周修冶没有躲。
不是因为他手上的神影剑挡不住他的身躯,而是因为他身后就是书院,所以退无可退。
更重要的是,逐月是一招往前的剑招。
周修冶的身体忽然消失了,居楼的瞳孔骤然缩起。
她能看到周修冶的身体骤然出现在金蛇刺面前,然后,荡开迎面而来的金蛇刺,只是片刻就已到了自己面前。
神影剑果然锋利,剑尖刺入居楼的肩膀,透体而出。
但是她丝毫感受不到痛感。
周修冶下一刻出现在居楼的身后,他手上已没了剑,剑插在小公子的肩膀上。
金蛇刺轰入了天阙宫殿堂的梁柱中,接连刺透四根梁柱,最后消失在远方。
居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丝飘散。
不是因为金蛇刺威力太弱,而是因为这一招逐月太快,尤其是握着神影剑的逐月。
居楼输的一败涂地。
周修冶是个简单到有些傻的人,所以他说话做事向来很直接。
“剑道不论霸道与否,最重要的都是自身感悟,所谓的机关巧工,不过是旁物,不是正道。”周修冶平静的说。
居楼的手忽然伸向了肩膀处的神影,然后倒提着拔了出来。
尽管她的手掌已被锋利的神影割裂,尽管她的鲜血顺着长袍已浸染全身,她丝毫都没有在意。
叮。
神影剑被她弃于地上,她握起真如剑走下了擂台。
“本场胜者,南山书院周修冶!”
李长风会心一笑:“恐怕这次之后,二傻子的修为又会精进。”
李勿执哼一声道:“这家伙平时装疯卖傻,可是一肚子坏水,藏了一大堆秘密却不告诉我们,实在是坏透了!”
她虽嘴上说周修冶坏透了,可嘴角的笑容却一直荡漾不减。
夜更浓,雪更重, 今夜的月色被稠云阻挡,并不十分明亮。
算算日子,再过不久就是大雪,他们从书院出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书院从第一轮中胜出,但第二轮才是决定去留的关键局。
他忽然抬起手,风雪中有星光凝聚,紊乱的真元四处暴躁蹿行,他前几日刚刚晋入观微境,可以勉强凝聚真元,但在这少长咸集,群贤毕至的长安城中,他依然很薄弱。
所以他只能兵行险着。
李长风以念内视,进入了神照境中。
和外界不同,内里虽然严寒依旧,却处处姹紫嫣红,风雪不再有,但花朵却漫山。
远处的朝阳似乎一如以前模样,永远看不到落日,山峰高耸入云,却能看到从地平线蔓延以上的蔷薇花。
这里是他的神照境,是他的元海。
李长风没有弄明白神照境的限制,他曾尝试把东西搬到自己的神照境中,但后来发现,能带进来的都是一些小物件,似乎这处独立空间,并不乐意接待外宾和新鲜事物。
他走到一旁,从旁边拿了一件披风穿上,嘴里嘟囔一句:这狗日的天真冷!
然后抄起一瓶狗叫酒猛灌一口。
清澈如水,却滚烫如火,长安城中那条不起眼的小酒馆中的狗叫酒,号称品质超过孔雀楼的鸡鸣酒,但为了不争风头就屈居第二,唤作狗叫酒。
店小二说这酒很有意思,李长风也觉得越喝越有意思,所以趁着月黑风高多去买了几瓶。
似乎很少有人动用念力进入神照境,只是为了喝酒。
李长风也没那么奢侈,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刀,在冰层上刻划起来。
冰屑飞舞,李长风闷声干活。
良久之后他丢了刀,再喝一口酒,然后把酒瓶也丢掉,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的身下,是十六个古朴晦涩的文字图刻,这注定是没人能看到的美景。
八阵图中的惊门阵,主妖惑,有诱灵惑敌之功,削彼强我之效,其中刚猛勇武的增益堪称恐怖。
元海中的蔷薇花忽然飘动起来,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元海中有水浮现。
李长风伸出一只手,元海中忽然有浓郁的如龙紫水飘荡而出,涌向了李长风的手中。
他的手指在变幻,真元便如影随形般变幻。
“银鱼针,金蛇刺,子由师兄的逐月”李长风喃喃道:“不知现在的我能否抵挡下来。”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真元忽然崩成一片水幕,然后又重新飘散成了一团水球。
李长风站在雪地中出神,他忽然想到每年的这个时候,娘的膝盖会很疼,她的腿是老毛病了。
据说是有一年大雪,李长风发高烧不退,娘背着他去找镇上郎中,腿在河边被冷水浸泡了太久,风寒入骨的后遗症。
或许此间事了,李长风要回一趟陈家沟,也好让她知道,现在自己和勿执都是书院的学生了。
“想必娘应该会很开心吧。”
“如果能够拿到殿试榜首,娘应该会更开心吧。”
李长风蓦然起身,迎风而立,他捏紧了拳头。
“天阙宫殿试,我一定拿榜首!”
第六十四章 孔雀楼
第六十四章 孔雀楼
长安城中最闻名遐迩的除了红袖坊中的十三位金簪碧玉红粉,就是孔雀楼的鸡鸣酒,连南山书院的闷倒驴都只能区居第二。www.uu234.net
李长风曾想,如此说来,岂不是说书院的闷倒驴和市坊的狗叫酒齐名?不知酒痴叔明月会如何作想。
但立冬时节,长安城中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天阙宫中的殿试,市井小贩早已将一宫两院四国七宗门的各大才俊登记造册,甚至已押出了赔率。
南山书院的周修冶因为刚胜了寒鸦国小公子居楼,胜率节节攀升,赔率也是降了不少。
尚未出手的钟神秀也是极被看好。
除此之外的兜鍪国花似锦,天阙宫玄象,北国书院的大师兄苏子微,都是争夺榜首的低赔率选手,十分被看好。
更有甚者还有长安城中的富绅显贵携着媒人登门拜访牵红搭桥,远的不说苏子微所住的酒馆早已被踏破了门槛,来往媒人络绎不绝。
又比如解红妆下榻的闲云楼,每日都有媒婆小厮在门口张望,虽然进不去闲云楼,但候着解小姐出门总归没错,万一逮着机会这事儿就成了,皆大欢喜。
但李长风很生气。
因为他查不到自己的胜率和赔率,据说是因为他名不见经传且从未出手,所以查无此人,没有登记。
自己好歹也是书院的一份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退一万步讲,赔率什么就不计较了,但他至今还睡在柴房中,门口无人问津可罗雀,连正经叫吃饭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于是不免心中也怒骂一句:“你们这些人眼睛都是瞎的吗?本公子才华横溢丰神俊朗,看不上我那是你们的损失!”
但骂归骂,他也毫无办法。
长安城中除了热热闹闹的殿试大比,还出了一件事情。
以往红袖坊中卖的是欢声笑颜,孔雀楼中做的是口腹生意。
两相井水不犯河水。
但如今孔雀楼却来了一位清倌人。
酒馆不再卖酒,开始有清倌人卖艺,往好了说叫互相督促进步,往坏了说那就是砸场子。
总不能叫红袖坊中的姑娘捋起袖子掌勺烧菜去。
于是有人不免抱怨一句:做生意讲究的是个一团和气。
但如今孔雀楼逾矩,红袖坊却无可奈何。
因为坊间十三位京城最闻名的金钗碧玉,却比不过那孔雀楼的抚琴女子。
她叫‘木兮’。
没人在意她为何叫这么古怪的名字,但据说连天阙宫的太子玄象都屈尊来了孔雀楼。
太子爱美,众人皆知,以往太子只去红袖坊,只找头牌子矜姑娘。
但接连三日,太子都移驾孔雀楼。
李长风今日上了街,闲云楼上到公主管家,下到丫鬟小厮都不待见他,他总不能不待见自己,等在柴房中陪着秋柴发霉,于是一席青袍,夺了门出了楼,往长安城街道上而去。
闲云楼顶的窗口,有红白二女子。
小白说:“小姐,要不要跟着他?”
解红妆在犹豫,小白很少看小姐如此犹豫,这与她印象中的西境公主不符。
良久。
“不必了,他愿去哪里是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她嘴上虽说与她无关,但眼睛却一定盯着那远去的青袍背影。
今日街道长日留白,喧嚣笑闹之声不绝,长安城中的摊贩自不说,这京都方圆的小镇居民都来了城中。
殿试此等热闹事情,本就是一个集会,卖豆腐家的十八年华丫头,悬云街坐落的祭酒家小姐,常光顾福运楼顶层的赵大少爷一众都入了尘,上了街,想看是否能遇着命中良人。
天阙宫殿试又何尝是江湖中人的比试?这市井小坊间的故事又哪里少?
李长风笑意盈盈,李勿执和解红妆在一起,没了这个燥弄的小丫头,他连耳根都清净了不少,总算能好好欣赏这长安美景。
从前在陈家沟,他只去过陈家沟的小镇,后来去了南山书院,书院之地山高水长,他也只去过不远处的金牛镇,如今来了长安街,他方才知道这其中乾坤,此般热闹。
“老板,你这个珠钗怎么卖?”
“小爷有眼光,这珠钗五十文一只,上面的玉珠可是正正经经东海长案的蚌珠,经长安城的福珠号打磨而成,光泽透亮价格公道”
“三十文。”
老板瞪眼:“这位爷,没你这么砍价的。”
“就三十文,不卖我走了。”
“别别,有话好商量,没你这么砍价的不是,既然这位爷诚心要,那我就勉为其难卖给你吧,还望公子多照顾小的生意”
李长风丢了铜板拿着珠钗就走,心中美滋滋道:等见着小雪,这珠钗若是戴到她的头上,一定很漂亮!
却没想到那老板看着青袍走远,于是把铜板一塞怀中哟呵道:“福珠号最新珠钗,十五文一只啦!”
不远处一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都是掩嘴一笑。
小白:“小姐,你说这李公子也是有趣,被人宰了也不知,恐怕这天下没有比他更笨的人了。”
解红妆:“平日里连口酒的钱都不愿出,也不知哪来的钱买珠钗,偏还给人骗了,真的是笨。”
小白掩嘴笑:“或许这只珠钗是买给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呢,你说是不是呀?小姐。”
解红妆脸色略缓和了一些,脸色绯红道:“谁愿意要那只破珠钗?我肯定是不要的!”
小白面色了然,心中却道:也不知是谁看到他出了门,匆匆跟上去偏还不愿意让对方发现。
但这话她只能放在心里,自家小姐的面皮薄,她还是知道的。
李长风沿着主道而行,蓦然听到些许喧闹。
“我当是谁,原来是建章监的令公子,你如此
蛮横行径挡我的马车去路,意欲何为?”
“哦,恕罪恕罪,我前些时候从前线回来,恐怕眼神还不够利索,这不是长史家的庶出姚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孔雀楼饮酒?”
长史家的小公子姚白龙身着白袍,温润如玉可眉宇尽是一片灰暗,脚步虚浮,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平日纵欲过度。
而那建章监的长公子令起尘,虽然浑身精力旺盛,可他浑身躁动,眼神不经意间露出的尽是阴狠诡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胚。
姚白龙恶狠狠道:“好好!我不与你作口舌之争,只待他日再与你算账!”
对方也不多说,一个健步拦在他身前,两人你追我赶,一头扎进了楼中。
李长风抬头一看,楼上写着笔力遒劲‘孔雀楼’三字。
原来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孔雀楼!
李长风再度审视,这楼的确有出尘之姿,美轮美奂。
楼虽美,但更美的是孔雀楼的鸡鸣酒。
就在这时,孔雀楼中忽然有琴声飘出。
是琴魔的《瀚海惊烟》,诡异音律中却又透出苍茫无垠的意境。
自武王而来,古琴共七弦,但琴魔的《瀚海惊烟》须有八弦齐备,八音共聚方可演绎,因而其难度之大不可想象,乃是爱曲之人首选,然能驾驭八弦琴的却寥寥无几,想不到今日竟然在这孔雀楼中听到。
李长风之所以知道这《瀚海惊烟》,并非读自《浮云记》,而是从前在陈家沟,有一次根叔做了一架八弦古琴,演绎了一曲《瀚海惊烟》。
只可惜他弹完以后说这曲魔音深种,不可多沾,于是也不让李长风碰琴就毁去了八弦琴。
想不到今日又再听余音。
身旁一老人冷哼道:“又是这些无所事事的青年公子,都快把孔雀楼的门槛给踏破了!”
李长风不知他莫名哪儿来的火气,于是行礼道:“老先生,最近这孔雀楼的人很多吗?”
老人鼻子哼气道:“岂止多!这长安城中的公子哥估计都快来了个遍了!”
“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那‘木兮’姑娘,听说她每日只抚琴一曲,同邀协曲一首,至今已十数日,每日词曲尽是江湖名曲,也不知她从何而来,更有传言这木兮姑娘自海上瑶池仙岛而来,乃是凌波仙子,简直荒谬!无聊至极!”
老头似乎很生气,尽是鼻子哼气,吹胡子瞪眼。
李长风看他个头不高偏偏脾气很大,于是也不免笑道:“老先生,何事如此生气?这木兮姑娘抚她的曲,您若是不愿听,离开便是,又何须如此气坏了身体?”
老头怒道:“还不是因为这狐媚子,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我闺女的夫婿就差定婚期挑日子喜结连理了,可偏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女人,竟让我那傻货姑爷弃了娘子,日日守在这孔雀楼中,连家都不顾了,岂不让人寒心!”
李长风心中了然,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听那小老头在哪叫骂了,施施然走向了孔雀楼。
第六十五章 木兮
第六十五章 木兮
孔雀楼座落京都大门朝南开,迎接八方来客,却担不上海纳百川之名,宽大门楣前忽然有两只肌肉虬结的胳膊拦住了李长风的去路。顶 点 X 23 U S
“站住!”
这冬日阳光虽暖但温度之低也可滴水成冰,孔雀楼门口却站着两赤膊大汉,明显靠真元护体。
连看门的都是修行者,这孔雀楼的手笔可见一斑。
李长风笑道:“我想上楼听木兮姑娘弹琴。”
大汉冷道:“茶水费五十两方可上楼。”
李长风笑道:“我没有钱。”
大汉怒道:“没钱来干什么,拿我门寻开心吗?你信不信我”
李长风依然在笑:“我想,虽然我没钱,我依然可以上楼一观,对吧?”
大汉眼神略有迷离,虽然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但最后尽是一片恭敬,喃喃道:“是,公子请上楼”
李长风拂袖迈进了楼中。
“小姐,李公子竟然去了孔雀楼,听闻最近孔雀楼中来了一位木兮姑娘,惊为天人琴艺超凡,虽每日只弹奏两曲,但孔雀楼往来络绎不绝,难道李公子是因此而去?”小白看李长风进了楼,焦急的说道。
解红妆抬头望,平静道:“虽在孔雀楼中,却不一定是真孔雀。”
斑斓彩画楼顶下,孔雀楼中的琴声之悠扬,曲声之铿锵,实在叫人拍案叫绝。
李长风微拂手,门口两名大汉又回复了清明,恍若撞邪看着彼此。
沿着木梯而上的李长风嘴角略有笑容。
《渡厄决》让他的灵魂已达灵境,似此般以念控制他人就是手段之一。
二层楼中稠人广座,李长风自阶梯而上,顿觉琴声悠扬灌入耳中如冬日暖阳,秋日碧波般清爽凛然。
楼上有雕花木台,木台上有紫檀木案,木案上有凤尾八弦琴,琴后有白衣曼妙女子,坐在花梨红木椅上。
手如柔夷,肤如凝脂,轻柔慢挑花指扣弦,实在美的惊人。
只是可惜,那木兮姑娘大半面庞都隐于白纱中,只闻清颜若虚,不见佳人矜首。
这二层楼中的人似是都未曾发现李长风的到来,李长风在看那木兮姑娘,她忽然也抬头看了一眼李长风。
她手中的弦一阵轻抖,《瀚海惊烟》那缥缈之意顿时如薪尽火灭,再难续接。
李长风忽然察觉到有十数道眼神汇聚自己,杀意横生。
那木兮姑娘深吸一口气,手指再度拨弦。
这次是《月照十里湾》,《瀚海惊烟》意境难续,但她再续《月照十里湾》,百转千回的悠长之感和那缥缈之意相得益彰,让人听来恍如一迷路孤人终于找到了命运的出口,虽然百转千回,可终究曙光就在前方。
由此可见她的音律功力。
李长风有一种感觉,这个木兮姑娘很熟悉,她的眼神太熟悉了!
一曲终了,饶是木兮姑娘音律天赋惊人,也不免额头出了一层细密香汗,
这二层楼忽然掌声如雷经久不息,所有人都在奋力的表现自己,那木兮姑娘起身轻轻鞠一躬,面容平静。
先前那建章监的长公子令起尘起身鼓掌道:“木兮姑娘妙手如花,早听闻姑娘仙音可绕梁三日不绝,今日我此行不虚,在下对音律略有研究,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抚一曲?”
众人心道无耻,知晓木兮姑娘作风的都清楚,单曲过后,木兮姑娘会邀请一人共协抚曲一首,这厮明显就是毛遂自荐来的,而且还是强买强卖的那种。
木兮姑娘微微鞠躬,轻声道:“公子过谦了,还请公子点评小女子的琴律。”
孔雀楼有个规矩,来孔雀楼的人必须要点鸡鸣酒,木兮姑娘也有个规矩,若要共抚琴须先点评她的音律,若是能指出木兮姑娘的关键之处,便可一偿夙愿。
但台下落座皆是色中恶鬼,又哪能听出这音律的区别?
稍有涉猎也不过浅尝辄止,或许连木兮姑娘的造诣都打不到,遑论点评?
但木兮姑娘声音如巧酥入耳自有一股魅惑气息,让人喉口生津,那台下的长史家小公子姚白龙早已面红眼赤,死死盯着台上的白衣女子,似乎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姑娘的琴声悠扬婉转,直可令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乃是天上佳音,人间难得闻一朝。”
令起尘说完折扇洒开,说不出的潇洒诗意。
木兮姑娘沉思片刻道:“谢过公子,小女子音律尚且稚嫩,他日有缘再与公子抚琴。”
那人面色潮红一阵青一阵白,这话说的漂亮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木兮姑娘乃是拒绝了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脸面何存?
于是冷眼道:“木兮姑娘此言差矣,武道无尊卑,音律无长幼,达者为先,在下只是本着同道情谊想与姑娘切磋音律,况且此处有琴有案,择日不如撞日,又何须他日有缘?”
这话更是直接咄咄逼人了。
木兮姑娘眼神无波动,平静看他。
“呵呵。”
这落针可闻的孔雀楼二层,忽然有一笑声。
不仅那令起尘听到了,姚白龙也听到了,台上的木兮姑娘也听到了这笑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笑声。
令起尘回头,发现只是站在后方连坐席都没有的一位素袍少年。
令起尘冷言道:“阁下是何人?因何故发笑?”
李长风笑道:“南山书院李长风,至于我为何发笑,未免叨扰各位雅兴,还是不说好了。”
令起尘冷笑:“故弄玄虚,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李长风挑眉道:“你说的对抑或不对暂且不论,只是你一上来就和王婆卖瓜似的,硬要逼着对方和你弹琴,你考虑过琴的感受吗?”
木兮姑娘身旁的丫鬟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底下也颇有笑音,这少年郎讲话未免太过风趣,分明是讽刺令起尘,言谈却颇为风趣。
令起尘双手紧攒,他并非不想动手,可他亦不是蠢人,且不论南山书院刚刚胜了寒鸦国风头如日中天,书院从无弱手,这少年郎面向普通,但若是一着不慎在这阴沟中翻船,那便太过意气形事。
于是最终还是将内心的怒火压制下去,淡淡一笑道:“书院果然无弱辈,若是有机会还望和李兄好好切磋一下。”
李长风面色微皱,令起尘其人能屈能伸,这种人反而最难对付。
于是叹口气摇了摇头,准备就此离开,他本就是无意间进入这孔雀楼,如今发现这其中暗潮涌动,实不想淌这趟浑水。
“公子且慢。”
木兮姑娘叫住了即将下楼的李长风。
李长风回头望,和木兮姑娘四目相对,那种心中的熟悉感觉越发浓烈。
李长风道:“不知道姑娘是否有事?”
木兮道:“李公子自书院而来?”
李长风心道我刚才已说了一遍,难道你耳背?但他还是点头道:“是。”
木兮悠悠道:“昔闻琴魔牧歌解甲归田隐居之时,将毕生心血编著的《青鳐歌集》献给了南山书院藏中,而书院也是这九州之上唯一设立了音律课程的地方,李公子自书院而来,想必对音律颇有涉猎,可否点评一下木兮刚才的《月照十里湾》?”
李长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说老实话,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木兮微微一笑:“那木兮弹奏的是否好听?”
“好听,不过”
“不过什么?”
李长风道:“不过我虽然是粗人一个,却感觉木兮姑娘的音色不稳,指力不坚,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台下忽然响起嘲讽声音:“一个粗鄙不堪的市井小民,毫无音律根基,竟然觉得木兮姑娘的琴声音色不稳,真是可笑。”
李长风翻了翻白眼,心道实话也不让说,于是朝着木兮行礼道:“是长风武断猜测,姑娘就当过眼云烟没有听到,告辞。”
木兮忽然疾步而出:“李公子且慢。”
“不知李公子是否可以和木兮协曲一首?”
李长风双眼一瞪:“姑娘,你弄错了吧,我可是五音不识的大老粗一个,完全不会啊。”
木兮双眸如笑:“你放心,我可以教你。”
“这样不好吧,你回头看看底下那几个人就差拿刀上来砍我了!”
台下几人早已脸色铁青,几个锦袍公子都自恃身份没有动手,但无一不是用银两砸穿地板的主,在这孔雀楼花了千金却始终不得木兮姑娘正眼,可这王八蛋五音不全却能得佳人青睐,这天下还有王法不成?
木兮眼似月牙打趣:“莫非李公子不敢?”
李长风翻了翻白眼,现在的姑娘动不动就会激人。
李长风:“只要姑娘别怕我糟蹋了你的琴就好了。”
木兮笑着摇头:“无妨。”
那令起尘闻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刚才以强言想逼都无法让木兮姑娘垂青,而此时此刻她却相中了一个五音不全的大老粗,这是为什么?
那姚白龙就更不用说了,双手已捏的指骨惨白。
众人无不以怒目相视,看的李长风头皮发麻。
真的很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六十六章 越人歌
第六十六章 越人歌
冬日里雪光射目白霞耀辉,李勿执在院中百无聊赖。m.www.uu234.net
虽有周修冶在旁谄媚,但他毕竟是个闷葫芦,红妆姐姐不在院中,哥哥也不在柴房中,这二人竟像是早已作了约定,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李勿执丢着手中的枯枝,满腹牢骚:“好无聊啊!”
周修冶谄媚笑:“要不然我陪你出去逛逛街吧?”
李勿执撇他一眼:“不要!”
就在两人谈话间,闲云楼正门口出现了一抹红。
身着红衣的解红妆一马当先,身穿白衣的小白隐于雪色中。
但两人皆是身姿卓绝的女子。
李勿执喜上眉梢,欢快蹦过去撒娇道:“红妆姐姐,你们去哪里了?定然是和我哥哥一起出去不带上我,让我在院中一个人对着这闷葫芦,我都快给闷的要长霉了。”
周修冶一阵尴尬,挠头苦笑。
解红妆摸着李勿执的脸蛋笑说:“周公子对你如此关怀,处处以你为中心,你要懂得知足才是。”
李勿执轻哼道:“才不是,他成天在我眼前晃悠,我都快给他烦死了,我要出去玩,我哥呢?”
她朝后张望,却没有发现李长风的身影。
“我哥一早就不见了人影,既没有和你们在一起,难道去练功去了?”
小白冷哼一声道:“你哥的确是练功去了,去练沾花惹草的功夫去了!”
李勿执一愣,喃喃道:“没听过书院有这门功夫啊?”
孔雀楼。
此时此刻,李长风心中有如万马奔腾,那种感觉就像被一万匹马蹄踩过一样的难受,身旁的木兮姑娘甚至被他带偏,竟有好几个音节都拨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才把那节奏给拨了回来,但显然李长风的乱弹琴让她压力十分大。
一曲《越人歌》,竟没有一个音弹的准确。
李长风确实对音律一窍不通,所以此时坐在这凤尾八弦琴的座前,就仿佛双手手指已变成了猪蹄膀,任凭他如何拨动琴弦都显得笨手笨脚。
纵观台下,早已是一片死寂,从李长风弹出的第一个音节开始,就恍如铁锯拉磨,不堪入耳。
啪!
一玉面公子脸色铁青,早已到了崩溃边缘,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如此强奸了我的耳朵!简直是想要我的命!”
他丢下一锭银,怒而拂袖离去。
于是有了第一个,便有个第二个,第三个
这宾朋满座的孔雀楼二层,竟迅速变的空旷起来。
李长风苦笑说:“姑娘,孔雀楼的生意若是从今日起衰败下去,这笔账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木兮姑娘微微一笑说:“原来公子说自己五音不全并非谦虚,乃是大实话。”
李长风:“最可惜的是姑娘多日建立的名声,却毁在了我的手中,真是造孽。”
木兮终于忍不住掩嘴笑说:“我的名声不过是俗世中的俗名,不足为据,但公子已把孔雀楼的招牌给断了干净,恐怕掌柜的早已在楼下拿刀等着公子了。”
李长风道:“姑娘原来也是
个风趣的人,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赐教。”
“是何事?”
李长风忽然嗅到身旁女子的清香,温润如水沁人心脾。
他笑说:“在下不过是书院一个普通武生,不知道为何姑娘偏偏选中我,你要知道此地先前落座的任何一人,恐怕都非富即贵,我自问修为浅薄,但唯有品性兼优,光明磊落,襟怀坦荡可取,不知姑娘看中了在下哪里?”
木兮笑容发冷:“公子如此抬举自己,脸皮真是厚如城墙。”
李长风咧嘴一笑:“话糙理不糙。”
木兮的眼角忽然氲着笑意,看着李长风说:“公子很像我一个朋友。”
李长风:“男的?女的?”
木兮没有理会他的打趣,而是认真看着李长风的眉和眼,眼中尽是迷恋。
李长风忽然心中一跳,但立刻把内心的躁动压制下去。
为何一旦面对这素未蒙面的姑娘,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行不行,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但我不能对不起小雪和红妆姑娘!’
‘等等,为什么会想到红妆姑娘?’
李长风心中思绪万千,但回过神发现木兮姑娘早已偏过头去,刚才那种特殊的眼神和情感,似乎已被她深深埋于心中。
木兮起身微微一福道:“多谢公子今日陪木兮弹曲,木兮心中很高兴,若是他日有缘,木兮定会再和公子相见。”
李长风心知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于是起身拜别道:“姑娘客气了,只求若是下次再见,姑娘别再邀请我弹琴了,这比对牛弹琴还累人。”
木兮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李长风再度拜别,从阶梯而下。
他脚步刚出门槛,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悠扬的琴声,这琴声淌过沾羽青阶,飘过青铜门环,环绕在李长风身旁。
沁人心脾,是《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翌日,天阙宫大比。
环顾四周,已输阵的寒鸦国小公子和千佛洞血菩萨早已离去,但执七星龙渊长剑的卫褚亭依旧平静的坐在雪剑斋的阵中。
他说自雪原而来京都,第一件事是夺天阙宫魁首,但梦已碎,他只能孤注一掷,要做第二件事。
只是他不说,谁也不知那是什么事。
反观另一边,自大介国跋山涉水而来的丹羽香和小田切原坐落在方阵中。
小田切原早已从秦千骑的刀伤中恢复过来,却已无力改变结局,丹羽香也见识了中原之地大物博和人杰地灵,但他们此次而来除了天阙宫的比试,更多是学习。
极富戏剧性的是。
南山书院在第二轮中轮到了空签。
周修冶像个傻子一样张着嘴巴握着手上的木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早已写在了脸上。
钟神秀:“所以次轮胜出者,乃是天阙宫殿试的前三甲,而魁首也会自这三甲中胜出。”
而这三甲中,南山书院早已提前锁定名额。
李长风想了想,走到了解红妆身旁。
解红妆眼眸如水,平静如常。
李长风道:“你抽中了什么签?”
解红妆
深深看他一眼,直看的他心里发虚目光躲闪。
“北国书院。”
过了许久,解红妆终于收回目光,放过了他。
李长风一惊,北国书院那名仙黎雪鹿族的白鹿姑娘已出战,那剩余两人中,无非只剩大师兄苏子微和那冷面女子,怎么看都是一场恶战,于是思定道:“你若是打赢了,我请你喝鸡鸣酒。”
解红妆平静道:“好,这话我记下了,但我喝不惯孔雀楼的鸡鸣酒,那小巷中的狗叫酒倒是深得我心。”
李长风脸色一红:“到时你想喝什么便喝什么!”
正居上位的丹虚太丘忽然起身肃然道:“此番对战,乃是决出本次天阙宫的前三甲,望诸位青年英雄全力以赴,陛下已摆好庆功宴,只等比试结束,与诸位痛饮!”
太监上前一步:“首轮比试,天阙宫玄象对阵兜鍪国花似锦。”
众皆哗然,南山书院轮空,寒鸦国解红妆抽中了北国书院,这样想来剩余的人中,必定是兜鍪国花似锦对阵天阙宫玄象,但此时真正宣布,还是让人震惊。
上一届天阙宫力盖北国,勇夺第二的兜鍪国花似锦,和天阙宫号称不曾入世的神秘太子玄象。
怎么看都是一场难以预知胜负的战斗。
丹虚太丘微偏头,看了玄象一眼,居于身后一身儒雅长袍的玄象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他微微躬身,然后执剑走入台中。
传闻玄象追随太傅丹虚太丘修行阴阳符术,可通阴阳定生死,但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不论在哪里他都是一副和煦儒雅模样,仿佛不曾入世。
但此时,见到了他负于身后的长剑,这台下的气氛都安静的有些微妙。
若说诛天乙罗乃是天下帝剑,那玄象手中乃是至尊邪剑。
剑名‘镇魂’
所有人都看到了玄象背后的剑,镂空剑脊和剑镗环绕的游魂气息,无一不透露出这把剑的来历,是太古恩祠的镇山剑。
邪剑之首,镇魂。
传闻数万孤魂被镇于剑身中的邪剑。
智善脸色无比严肃:“太古恩祠竟敢把如此凶恶的剑借与玄象!难道不怕他心魔附体遭受反噬吗!”
李长风道:“只是一把剑而已,先生未免太多虑了吧?”
智善摇头道:“你可知那日紫薇星芒耀世,帝剑一出群锋尽折,太古恩祠虽无法控制帝剑,可不代表守山剑镇魂就不够强大,相反,镇魂其邪气比之帝剑尤有胜之,那可是镇压四十八万条孤魂的凶剑。”
李长风闻言一惊,四十八万孤魂,那岂非等同于屠城!
再看台上,兜鍪国花似锦一改往日,身着一袭黑色劲袍,潇洒干练。
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又或许是早已知道今日会有恶战,花似锦脸上毫无惧色,平静如常。
李勿执看到花似锦一席劲装心潮澎湃,忍不住欢呼道:“姐姐加油!”
花似锦回头来,看到了李长风身旁的李勿执,于是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容,当真是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六十七章 入世太子
第六十七章 入世太子
玄象从身后抽出镇魂,游离的魂气愈发浓烈。顶 点 X 23 U S
花似锦看着他,并未看剑。
这魔剑镇魂,在她眼中和普通的秋水剑一般无二。
花似锦忽然听到玄象用真元收缩的声音传入耳中:“或许你也猜到了,这场比试,是我安排的。”
花似锦平静说:“我知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兜鍪国花似锦,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人,八方诸侯中建国,背井离乡来到中原,以女子之躯晋入地星境,她的所做所想,有哪里是平常人能懂?
玄象毫不生气,笑说:“三年前,你力克苏子微,能胜过你的唯有南山书院的陆子由,但如今陆子由不在,所以我挑了你。”
花似锦:“你想打败我,以好证明你自己?”
玄象点头笑说:“我曾雪藏宫中十几年,但如今我要入世,就需要选择一个踏板,而你正是这块很合适的垫脚石。”
花似锦冷笑:“莫非你以为赢定我了?”
玄象手中的镇魂微微扬起,笑着说:“太古恩祠的守山剑镇魂在我手中,莫非你以为还有胜算吗?任你强如地星境,也不过是我刀下鱼肉尔。”
花似锦忽然双手从腰间一抹,抽出两条钢鞭,钢鞭倒刺森冷,冷意盎然。
她忽然冷笑,大声说:“自负且自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将我做垫脚石!”
玄象一笑,平剑刺出。
然而花似锦还是低估了镇魂的可怕,其剑如热刀入油,削铁无声。
玄象共计挥出十三剑,但剑剑入喉,不过盏茶功夫,花似锦手中的钢鞭已只剩存许。
正如先前丹羽香弃刀而求公平,但却是更加的不公平,而花似锦和玄象的战斗,亦是十分的不公平。
镇魂剑,其器之利,难以争锋。
只要玄象一剑在手,花似锦就无法抗衡。
花似锦后退几步,看了看手中已所剩无几的钢鞭。
这台下众人面色也略有不愉,但凡武者,心中应有武道之心,偶变投隙此等做法最是令人不齿,玄象虽贵为太子,但仗着魔剑在手,令花似锦毫无抵抗之力,着实让人不忿。
这台下忽有一人怒而起身,朗声道:“姑娘,接金锏!”
定睛一看那人是一虬髯大汉,手执一双沉重金锏,形如宝塔,他将金锏高高抛进了这擂台中,被花似锦握于手中。
玄象摇了摇头,再度执剑而上。
一寸、两寸、三寸
只听到金铁相交的铿锵之声,只看到金屑纷飞的削铁场面,花似锦手中的沉重金锏已所剩无几,只剩下一个切口平整的铁坨。
那大汉终于看不过去,怒声道:“嘿,你还要脸不要?仗着手上神剑在手,这算什么功夫!”
玄象并未理会,只是平静看花似锦说:“你此时此刻是否心中不服?觉得我占了器之利。”
花似锦丢了手中金锏道:“即便你手上拿着神剑,我依然可以战而胜之。”
这是她兜鍪国公主的骄傲,是天阙宫第二的自信。
象笑了笑,将长剑镇魂高高抛入空中。
卫褚亭曾弃剑,居楼曾弃剑,现如今玄象也弃剑。
但玄象弃剑,却是真的弃剑。
镇魂剑锋如泥牛入海,深深没入地面的青石中。
玄象竟真的舍弃了这神剑镇魂,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
只要他一剑在手,这局面便完全不同。
花似锦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冷言旁观。
玄象并指如剑,一改往日和煦模样,终于如暗夜毒蛇露出些许狰狞和狠毒,冷笑说:“我要把你当做垫脚石,当然要堂堂正正的碾压你才行,就让我试试你这地星境是否徒有虚名!”
花似锦眉眼一挑,这玄象竟三步就到了眼前,他身前出现一道符咒,燃烧着金色真火,当头朝花似锦刺来。
花似锦想退,但她发现脚下已有了图纹。
于是她往巽位,此乃以一博万,险中求生之法。
但她忽然看到了玄象嘴角的冷漠笑容。
于是低头看,这脚下图腾闪现,八方共聚,而花似锦正落于阵眼之中。
这本就是一个局,以花似锦为中心设的局。
便如巧手编制的网一般,花似锦就是那条鱼。
这擂台之上忽然有风起,寒气如潮,然后是冷风如刀,霜雪盖天。
花似锦在中央,这风刀当面斩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到阵眼中呼呼的烈风破空声。
但花似锦是什么人?少年英才,三年以前就已迈入地星境的强者,虽然不明白为何玄象的修为竟然如此恐怖,能把道门符术修炼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但她即便落入阵眼中,也不会心生屈服。
众人都能看到,花似锦周遭以真元护盾,在风雪中支起一方小天地。
隐隐看去,这方小天地竟有逆势而上的趋势。
玄象冷笑,其后双手结了个印,咬破了手指。
他的鲜血并未淌下,而是如一缕细红发丝飘进了这风雪中。
白雪中的一点红。
骤然狂风乍起,花似锦的真元护盾便如摧枯拉朽般被强行切割碎裂,只是瞬间,她身上多出了百十条血淋淋的伤口。
李勿执大喊:“住手!”
胜负已分,可玄象却并未有停手的意思!
李勿执着急的满头大汗:“你想要杀死她吗?快住手啊!”
于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玄象竟想公开杀死花似锦?
虽然先前丹虚太丘曾说,天阙宫殿试以武会友,点到即止,但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的是天阙宫的太子玄象,所谓法之度也,在仲裁者自身。
花似锦浑身浴血,那黑色劲袍竟被鲜血染成褐色。
但她从未有叫出声过,李长风也不免暗叹一声佩服。
于是他无奈摇了摇头,手上悄悄结了一个印契。
风雪忽然停了,那一方天地重归平静,脚下的图纹慢慢隐去,花似锦倒在了血泊中。
丹虚太丘的眼神凌厉,蓦然投向了南山书院那一边。
似乎刚才
那种熟悉感觉,是自书院而来?
李勿执慌忙冲入擂台中,怒视一眼玄象,把浑身浴血的花似锦背着走下擂台,但她身躯实在太过弱小,周修冶赶忙上去扶住,兜鍪国的随身奴仆丫鬟都把公主接了回去。
李勿执看着浑身被蹭到的鲜血,自己都如一个血人,可以想知花似锦流了多少血。
想到这里她怒目而视台上的玄象,厉声道:“擂台比武点到即止,你为什么想杀死她?”
玄象从刚才便神游身外,对李勿执的质问也恍若未闻,他的所有心思都沉浸在刚才的那种感觉中。
自他修行阴阳符术以来,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感觉就像剥离。
花似锦落入阵眼中,风雪霜刀漫天,真元护盾被破,花似锦受伤。
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花似锦会死于这阵中,即便她有真元抵抗,也会疲于应付死于失血过多。
但就在那一瞬间,这阵竟和玄象有一瞬间失去了联系,就像那掌控权已不在自己手中。
问题不在他自身,而在于有人插手。
若是猜测的没错,那人定然也是一个符术高手,而且其修为已臻化境,竟可以轻松破开他人的护符,切断别人的神念。
于是他顺着师傅丹虚太丘的目光抬起头,冷冷看着书院中。
这些人中,定有一人。
李长风面容平静,但实则内心惊涛骇浪。
先前看到玄象已打定主意杀死花似锦,他本不想出手。
一来真元低微,这里高手众多,若是不慎被人发现自身秘密,那就得不偿失了。
二来八阵图虽强,可他现如今领悟不过微末伎俩,若是一个不慎救不了花似锦,那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但好在他以主妖惑的惊门,切断了玄象对阵法的掌控,从而让花似锦有了一丝生机。
可他很清楚,先前的印契已暴露了气息,丹虚太丘这种符术大家已感应道自己所在,只是无法断言到底是谁而已。
若论阴阳符术正统,八阵图乃是天下大势,玄象和丹虚太丘定然是没有修行过八阵图,只是后人以八阵为例推演而来的道门符术,只能算旁枝末节称不上正统。
这也是为什么李长风能很轻松的破除掉玄象对法阵的掌控。
玄象看着几人说:“阁下想必也是精于道门术之人,玄象很想当面讨教一番。”
然而书院一片沉寂,因为除了李长风,其余人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玄象冷笑:“藏头露尾,又岂是君子所为?”
李长风实在听不下去,正想要反驳他,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定睛一看,这手白皙柔嫩。
是解红妆。
她目不斜视,却轻轻摇了摇头。
玄象的目光忽然聚集到李长风的身上,然而只是片刻就移开了目光,那种微弱的真元,又岂能和玄象的神念相抗衡?
然而即便思维天马行空,又岂能想到这样一个普通少年身怀古八阵图?
这的确是玄象和丹虚太丘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人魁
第六十八章 人魁
殿外有日光,温暖如春,随风卷起一捧雪吹进宫内,越高槛,铺净砖。
玄象激不出李长风,于是走下台去,拔起镇魂剑,施然走上台。
镇魂剑隐藏了很多。
所有人看到这把剑,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把剑隐藏了太多信息。
比如,太古恩祠的守山剑为什么到了天阙宫?
比如,一贯雪藏的天阙宫太子,为何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入世?
比如,离开了镇魂剑的玄象,竟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击败花似锦。
于是所有人都信了那个传言,天阙宫太子,的确如传闻般神秘,且修为深不可测。
但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李勿执叉着腰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在问你话哪!”
太监上前一步宣:“本场胜者,天阙宫太子玄象!”
玄象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微微偏头道:“我弃权。”
“什么?”
“赢了比武,却要弃权?”
“那这一场比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勿执见从头到尾就被忽略,怒道:“你这个獐头鼠目的家伙,看着我就来气,不就赢了一场比武,显摆什么?!”
忽然有一道火符出现,李长风心眼刚动,有一人却比他更快。
李勿执的面前忽然出现一把宽阔大剑,那道火符在巨阙剑身灼烧,巨阙剑变的通红,却纹丝不动。
周修冶长出一口气,紧紧护住了身后的李勿执。
李长风虽然神念意识早已超出普通修行者太多,但无奈真元浅薄,速度上依旧比不了真元浑厚的周修冶,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任何敢于伤害李勿执的,他都不会放过。
于是李长风上前一步,冷冷说:“太子殿下符术了得,在下不过南山书院一位烧柴弟子,想向太子殿下讨教讨教。”
解红妆略担忧的看了一眼李长风,却没有出言阻止,因为她深知李长风的逆鳞就是李勿执。
玄象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一下李长风,他早已迈入地星境,自然可以看得出,站在他面前这位,不过只是一位真元稀薄停留在观微境的小武生而已。
观微境?
现如今连一个小小观微境的都能挑战自己了。
玄象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小小观微境的李长风,竟可以切断他和符阵的关联。
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玄象笑了笑,把镇魂剑丢了过去,剑锋落入台中,深深的嵌入进去,直至剑膛,他淡淡说:“若是你能拔出这镇魂剑,我就姑且认为你有挑战我的资格。”
李长风看了看魂气缠绕的镇魂剑柄,迈步上前。
钟神秀说:“以你现在的修为,连镇魂剑的魂气都承受不住。”
李长风头也不回:“那也阻止不了我想揍他的冲动,谁敢惹我妹妹,死路一条!”
后面这句话,他不是说给一个人听得。
钟神秀眼神平静,若有所思。
镇魂就在脚下,恶人就在眼前。
玄象嘴边噙着笑,冷眼旁观。
李勿执有些担心的看了哥哥一眼,她虽然毫无修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未曾见过太古恩祠,却也知道那柄剑的恐怖之处。
李长风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冷冷看了一眼玄象道:“你看好了!”
他走上台前,双手触及镇魂,只感觉那剑柄略有冰凉,却毫无异常。
然而下一刻,玄象的神情却变得无比严肃
剑膛下的锋利刃口,竟在他的手掌下一寸寸离开了那洞口,洞口仿佛连接着地狱,有千万亡灵从中窜涌而出,狂啸于天。
但那游离在周遭的死亡魂气,忽然像见到能驱逐他们的神光,变的四处躲藏,逃避似的不愿靠近李长风。
那剑膛处的骷髅栖身之所,也变得不再安全,游魂四散,在擂台中乱窜,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腐朽味道。
众人耳边开始有尖锐的哭喊声,犹如地狱般嘈杂,四十八万亡灵在城中血泣,哭喊,恶叫。
丹虚太丘从座位上腾地起身,手上印契疾结,这宫内大殿之下,忽然有风雷之声,所有的飘离游魂都被锁在这一处天地中,风雷破空把游魂都打回了原地。
于是这台中,只有李长风一人手执长剑,孤魂狼奔豕突,群魔乱舞。
丹虚太丘看着李长风。
玄象看着李长风。
幽王青穷看着李长风。
所有人都在看他。
李长风身旁恶魂喊叫,他恍若未闻。
风雷灌顶,他恍若未见。
他以手中魔剑指着玄象冷冷道:“若是你伤我妹妹,就算我杀不了你,也绝对废了你。”
口出狂言!
然而此时此刻,此等恐怖场面下,却无人敢反驳李长风。
连被囚于剑中的四十八万亡灵都不怕的人,是何等的绝世凶人?
李长风忽然手掌高举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有九品青莲极乐净土,可超度往生,你们都安息的去吧!”
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抹光明,灼热如日。
李长风的元海辽阔不可测,他曾试过可容纳万般真元,但从来没有试过容纳灵魂。
尤其是被囚于剑中充满怨灵的亡魂。
但这四十八万孤魂实在太过可怜,他的耳边充斥着死亡的惨叫和令人心悸的哭泣,所以他决定一试。
那光明照耀锦殿,把所有的亡魂都容纳了进去。
哭泣消失了,惨叫消失了,亡魂都钻进了光明中,钻入了李长风的手中。
玄象忽然脚步微错,只是一瞬间就到了台下。
镇魂剑绝不可以出事。
然而他的手刚刚放到台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台上。
玄象抬头,看到了身旁的苏子微。
这位北国书院的大师兄冷眸明亮,看着玄象道:“太子若是想试试我这个三年前的殿试第三,我也奉陪。”
丹虚太丘想动,但他不可以动。
玄象也想动,但他也不能动。
解红妆和智善早已守候在李长风一边,以防有变。
这整座大殿的气氛,竟有些微妙的平衡。
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南山书院武生,浑身上下的真元稀薄难登大堂,却偏偏以此身挑战地星境的太子玄象,甚至口出狂言要废了太子。
这是何等的猖狂?
他不过是修行道上的末流,和青年翘楚相较有如地底粉,却胆敢应了玄象的约,徒手将镇魂剑拔出,甚至还要超度那剑中四十八万充满仇恨的亡灵。
这是何等的不自量力?
没有人可以看懂,除了自寻死路,他们完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甚至一度连解红妆都产生了怀疑。
然而李长风此时此刻,早已站在了雪原之上,洁白的雪原上,紫色的蔷薇和红色的杜鹃花清幽圣洁,熠熠生辉。
那朝阳,那暖日,那微风,那雪白,都不曾夺走他们的姿色万分。
忽然有一抹黑色,突兀且刺眼。
忽然有第二抹黑色,森冷且孤独。
天空忽然多了无数抹黑色,黑云笼聚,狂风卷地。
杀意透天。
李长风抬头,那狂风把他衣吹拂猎猎作响。
黑云中仿佛有个将军,身骑覆甲黑马,手握盖世长枪。
“大胆小辈,竟敢妄自收服剑魂,且让我今日以你献血祭这四十八万亡魂!”
李长风摇了摇头,淡淡道:“死了还这么多嘴,在我的地盘还敢如此猖狂!”
他手上忽然出现一柄秋水剑,薄如蝉翼,透似冰盘。
黑云和青袍蓦然交织在一起。
那长枪盖世,横扫千军。
然而这里是李长风的神照境,这个境界不过观微的青袍少年,竟是这九州大陆上十分特殊的存在。
因为,在他的神照境中,他就是王!
李长风怒哼一声,长剑斩落。
长枪被斩碎,披甲黑马被斩断,那黑云中狂吼的亡魂被斩的七零八落。
而那黑甲将军,也被斩碎了头颅。
李长风眉眼一瞪,手握长剑,犹如怒目金刚,大声喝道:“执迷不悟者,我定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黑云变得支离破碎,涌入了万紫千红的元海中。
一缕,两缕无数缕。
那元海中原本的紫色和银色,早已被黑色涌入而变成了浓墨色,李长风的神照海纳百川,元海中可吸收他人真元,现如今又可吸收魂气。
观微
藏灵
人魁
他的境界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再也没了阻碍。
“原来人魁境界,是这样的感觉。”
李长风喃喃自语,神念微动,那股如潮水般的真元顿时涌入了长剑中,几斤透明如冰的长剑身上,有黑丝浮动游走,诡异莫名。
“就是黑色的丑了点,其他都还好。”
李长风看了看,如是说。
若是玄象此时此刻听到李长风内心的话,恐怕会当即暴走,就算苏子微阻拦,拼了命也要将这扮猪吃老虎的可恶小子斩落剑下。
李长风神念归位,当即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太安静了。
太诡异了。
所有人再度看着自己,那模样像是见了鬼。
李长风疑惑道:“怎么了?”
解红妆嘴唇微动:“见好就收,赶紧回来别张扬了。”
李长风看到了玄象跟死了妈一样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如此正大光明的收了这四十八万亡魂,借此接连突破三境,恐怕玄象早已想好办法要杀了自己了。
于是大笑道:“多谢太子的剑,还你!”
镇魂被李长风高高抛入空中,被玄象手微微一张便收入掌中,可此时的镇魂剑,早已没了那深藏四十八万亡魂的锐气和邪气,剑灵已失,镇魂便不再是镇魂。
玄象不甘心,于是冷冷道:“你刚才不是要挑战我吗?好!我答应你!”
玄象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杀死他,就如对付花似锦那样。
玄象深知即便李长风众目睽睽之下接连破镜,可依然不是他的对手,阴阳符术,足可以将之囚杀,如此正大光明的挑战,就算杀死他,也只需说一句刀剑无眼便可收场。
总之决不能让他活!
李长风感受了一下浑身充盈的真元,笑笑道:“奉陪到底!”
第六十九章 麓战
第六十九章 麓战
智善看着李长风:“小兄弟,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勿执担忧说:“哥,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周修冶慌忙道:“长风,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明显激将于你,你何必迎战?”
李长风看着智善,看着李勿执,看着周修冶,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深深的担忧。
李长风摸了摸李勿执的头,笑着说:“放心吧,看哥哥怎么帮你揍他。”
忽而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解红妆说:“你怎么不说话?”
之前李长风要挑战玄象,解红妆并未出言阻止,现如今玄象已应了这挑战,解红妆也只是看着他说:“我相信你。”
只有一句话,只有四个字。
她虽然话说的不多,却已表明了态度。
无声的默许往往是最大的支持。
李长风心里温暖如春。
我们曾一起走过风雨,所以能知道对方想走的路。
玄象早已立于台上,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半分往日雪藏宫中的儒雅模样,他的眼中唯有恨。
修行符术十六载,雪藏宫中十六年,如今手提镇魂剑,力压花似锦,如果没有李长风,他的入世乃是天阙宫最强势的姿态。
但凭空杀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山书院烧柴弟子,收了那四十八万孤魂野鬼,而且以一种不知名的方式连破三境,由有如尘埃一般的观微境一举晋入人魁境。
玄象曾在丹虚太丘的阴阳符阵中垂死挣扎,才换来这一身的地星修为,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就连破三境。
所以对方必须死。
李长风必须死。
玄象不仅心中在想,眼神也在表达。
李长风不是瞎子,他也看到了玄象眼中的仇恨。
于是笑了笑,走上了擂台。
李长风看着玄象笑道:“太子是个实在人,这镇魂剑之利器从不离身,只是我手无寸铁,你手上却拿着这魔剑,虽然剑灵已失,可其器之利依然无可争锋,这样未免太过有失公允。”
玄象略微思忖,虽然击败李长风乃是唾手可得之举,可万事力求防微杜渐,因为他要的不是击败对方,而是杀死他。
于是冷冷道:“此剑与我符阵相佐,未免说我占器之利,你大可以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器。”
李长风啧啧咂嘴,这话说的,就差明明白白告诉自己:
老子就是要拿这把厉害的剑砍死你,怎么的不服?
于是他转过身道:“各位前辈,晚生善使刀剑,有哪位前辈的武器能借在下一用,感激不尽。”
台下人头攒动略有躁音,太子玄象此举为人不齿,可他们心里也有分寸,虽然镇魂剑已不是太古恩祠守山的镇魂剑,但寻常的刀剑哪能夺取锋芒半分?没见先前花似锦的下场吗?
若说场内有一柄剑可以和镇魂争锋,那就只有雪剑斋卫褚亭手中的七星龙渊,可此时他眉眼相触闭眼静思,丝毫没有动静。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殿外忽然走进一个人,身披银甲龙行虎步。
锦衣卫亲千骑看着李长风笑道:“长风兄看来遇到了麻烦。”
李长风和亲千骑相处,也觉得此人甚对胃口,于是笑着回应:“秦大哥,小弟手无寸铁,你还要看热闹到几时?”
亲千骑哈哈大笑,把腰间长刀摘下抛了过去。
李长风接过刀锋,入手沉重厚实,吃力的紧。
亲千骑笑道:“此刀乃是用天外陨石制成,寻常兵器根本无法撼其锋芒,我久驻边塞,却极少出刀,因为那帮胡匪修为太差,根本用不着我拔出这口好刀,想来太子手中虽有利器,也无法斩断我这佩刀,今日借给兄弟一用,希望兄弟不要堕了我这刀的威名。”
李长风闻言肃然起敬,银甲戍关,忠义无双,这乃是忠诚之刀。
刀锋被他拔出,这刀面犹如尚未打磨的石块,坑洼不平,毫无刀锋可言,可李长风却喜欢的紧。
他从小在陈家沟修行的就是刀,只是入了书院,接触的全是剑招,才舍本逐末重新修行剑术,但他心中所想,脑中所念的,依然是刀。
若说剑是万兵之君子,那刀就是悍然霸主,削金斩铁,勇往直前。
黑金石刀玉匣装,大巧不工露锋芒,将军铁甲迎风行,提刀独立顾八荒。
玄象手中捏了一个符印,星火在他指尖飞舞,他冷冷道:“你准备好没有?”
李长风提刀遥遥一指,大笑道:“要战便战,哪儿那么多废话!”
殿内寒风涌入,霜雪狂舞。
此阵名‘截杀’!
李长风忽然察觉道一丝冷意,脚下生寒,竟有风刀飘来。
八方风雨骤至,脚下忽有八面图纹。
如花似锦一样,李长风也早已落入玄象的阵眼中。
玄象手上印契不绝,冷笑出声:“尚是蝼蚁,却想撼树,可笑!”
李长风道:“那是蚍蜉!”
他话音刚落,忽然腾空跃起,手中长刀被他悍然举起。
周修冶眼睛一亮:“这是《撩云剑》中第十式斩将搴旗!”
李长风脚步刚刚离开阵眼,就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吸力让他无法遁身,但比他脚步先落下的,是刀锋。
明明没有刀锋,却悍然如山。
这青花岩石的擂台被李长风悍然劈开一条口子,符文被破,玄象手中的印契无法再找到那种掌控的杀意。
那寒风已消,霜雪骤停。
然而李长风猛然抬头,他此时此刻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镇魂魔剑就出现在他头顶。
李长风吸收了四十八万亡灵,转而化成他元海中充盈的真元,所以他能以人魁境,借助天陨刀而劈开玄象的符阵,可并不代表他能跟的上玄象的速度。
所以剑锋骤至,李长风只能勉力提刀抵抗。
剑锋从刀柄处一路斩下,星火四溅,李长风被那股强大沛然的力量击的内府惊涛骇浪。
血气翻涌之下,一口鲜血吐在刀身上。
玄象没有停手,他从来都只信奉一句至理名言:唯有死去的人,才真真正正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这剑锋凌厉,自刀锋的空隙处刺了进去。
身在一旁的解红妆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智善想要动手,但他感觉到有一股更强大力量锁定了自己。
擂台之上的丹虚太丘冷冷看着智善。
然而就在这剑锋距离李长风不过方寸之间,玄象忽然感受到脑海中一股眩晕,他手中剑,脚下符,不过瞬息都被打散。
迎面而来的是一记宽阔而厚重的刀背,狠狠砸在玄象的胸口。
让他醒转过来的恰恰是那股胸骨断裂的痛感。
他嘴里一甜,腥血喷出,身体倒飞出去。
李长风提刀站起,却没有动。
他深知,刚才那一记,无法真正挫败玄象。
正如可以对普通修行者施加控制的《渡厄决》,却仅仅只能让玄象产生瞬息的眩晕。
自小跟随丹虚太丘修炼阴阳符术的玄象,其灵魂之强大远非普通人可比。
四周忽然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们曾看到玄象手执镇魂面对花似锦的不可一世,他们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花似锦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相反,兜鍪国花似锦乃是三年前的银榜,重挫北国书院苏子微的存在。
但依然在玄象手中走不过三招。
由此可见玄象的可怕之处。
然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山书院武生,虽然连破三境晋入人魁,可修行界内都知道,其一境之宽,远于山河。
人魁境,几乎是无法越境对抗地星境,这是共识。
然而李长风不仅这样做了,而且还战而胜之。
居于正座的幽王青穷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身在这以武立世的草莽世界却没有一丝修为,偏偏身居王位,幽王青穷的所作所想都带着一丝莫名的无奈和妥协,所以自殿试以来,他就如提线木偶一样坐在龙座上,丝毫没有表情。
然而当玄象被李长风一刀砸飞,他第一次有了表情。
幽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丹虚太丘。
那一眼很复杂,更像是询问。
玄象的师傅,号称以符入圣道的太傅丹虚太丘,只是冷冷的看着台下。
似乎那躺在地上如狗般的不是他的弟子。
就在这时,那狗动了一下。
解红妆是密宗传人,胎藏真法身,可以感知到一切天地间的法相和魔相,同样,也包括对天地真元的紊乱异常敏锐。
而此时,那地上的狗动了一下。
解红妆本能的警觉起来,看着李长风说:“你小心!”
李长风闻言脸色肃然,提刀前行。
解红妆很少这样对他说话,除了那一次在神照境中面对化为人形的黑龙。
所以必然事出异常。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李长风一贯的宗旨。
玄象不过三次呼吸,就已起身,稳稳站在李长风的面前。
玄象深呼吸,压制住内府的血气,看着李长风说:“你竟然会灵魂攻击的手段,我的确是没想到的,是我小看了你了。”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这九州之上若说灵魂攻击的手段,那还是存在的,比如那莽荒领地的兽族之中,就有天赋攻击是以灵魂为主。
先前和血菩萨对战的北国书院白鹿,仙黎雪鹿族的天赋绝招灼日以精神净化为主,和灵魂攻击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些所述都是兽族的天赋奇招,若说这九州之上的人类修行者,寥寥无几。
最后一人恐怕还得追溯到已遁入虚空的菩提尊者,和昔年大帝的左神将神荼。
但今时今日,又出现一个李长风。
第七十章 一抹红
第七十章 一抹红
“你一定要如此吗?”
“我已无退路,就算是师傅亲至,我也会做完这件事再向她老人家请罪。www.uu234.net”
“可我怕你甚至没有命见师傅。”
天阙宫外热闹非凡,有一闹中取静的羊肠道上,一男一女并肩前行。
女子低眉矜首,生的明眸皓齿美丽动人,那男子若是李长风在此地,定能认出就是先前花前月下提刀刺杀他的赶鬼将白夜。
女子身份自不用说。
闻人立雪走到一处雪地白阶前,抬头看了看,这是一处老弄堂,门庭独立,上面悬挂三盏泛黄老旧的灯笼,上面有个酒字。
午夜的小酒馆,号称屈尊第二的狗叫酒。
李长风自从喝过这酒,时而便会来一趟,搬几坛到神照境中兀自独饮。
他不曾想过,有一个美丽女子也循着他的脚步,总是在远处看着他出入这家小酒馆,时而也会进去喝一壶,久而久之,那种味道就刻在了她的心上。
只是可惜,这酒馆只有午夜开门,白天闭门谢客。
闻人立雪低下头去,紧了紧身上的绒装平静道:“只要能杀死他,我死或者不死,都值得。”
闻人立雪要杀谁,李长风并不清楚,因为此时此刻,他已遇到了人生路上从未有过的棘手事情。
或许比黑龙障更加棘手。
李长风单刀点地,嘴角的献血顺着脖颈淌下。
玄象平静道:“此阵名囚杀,你的真元会被一丝丝耗尽,而这符阵壁垒恰巧是用你自己的真元构筑,也就是说,你是在和自己做抗衡。”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一种很迅速的灵魂攻击手段,但你不要忘了,我修炼的是阴阳符术,先前一招不慎之下中了你的招,但此时此刻,你已没了机会。”
玄象虽然话语冷酷,可李长风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以自己的真元冲击自己的真元壁,这本身就是无法突破的事情,而面对一个地星境的符师,就算是罕有的灵魂攻击手段,恐怕也没有胜算。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
囚杀阵内狂风呼啸,李长风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随同真元被一丝丝抽离。
那种抽离让他的身体发麻,连稳稳站起都做不到。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神照境中。
白雪皑皑,北风呼啸。
李长风转过头去,看了看台下的李勿执。
自己答应她的事情恐怕做不到了。
李长风朝她笑了笑,却发现李勿执在哭。
他低下头去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起,身上的南山书院青袍已沾满鲜血。
青袍如血。
他很想从神照境中掏出一瓶狗叫酒,再尝尝那味道。
但他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他不是神,甚至他比普通人的起点都要弱。
他天生骨寒体,经络闭塞,神照被黑龙障覆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一步步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扑通一声,他的膝盖跪在了雪中,但刀仍然在他手中。
他虽然可怜,但从未屈服过。
就算是死,刀也要握在手中。
眼中的神采渐渐剥离,他仰面躺在擂台上,看着囚杀阵中的风刀雪剑,还有透过那阵,看到头顶大殿的斑斓彩画。
原来是《仕女图》
好大的一副彩画。
隐约的,他的耳中传来解红妆的声音。
解红妆手执雪菱冷冷看着玄象道:“太子殿下,若是你再不住手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周修冶拔出了巨阙。
智善朝前走了一步。
北国书院的苏子微也站起了身。
南山书院的钟神秀想了想,拔出了手中剑。
场面似乎一时间剑拔弩张。
玄象忽然一笑,微微拂袖,那漫天风雪撤去。
解红妆着急上前,脚下忽然一道神符熊熊燃烧。
玄象平静道:“我只是不会杀死他,但胜负未分,莫非你想插手?”
解红妆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长风,朝后退了半步。
但她手中的雪菱依然没有收起来,相反,有红袖飘荡。
这位西塞国公主解红妆,已把一切名誉荣耀身份抛诸脑后,她心中唯有一个信念。
不能让他死。
不能让李长风死。
玄象转过头去,倒提着镇魂剑一步步走向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李长风。
此时此刻,他不信还有什么变数。
虽然当面杀死李长风恐怕无法做到,但是暗中废掉他还是有可能的。
只要不杀死他,废掉他的元海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离得近了才看清。
李长风没有闭眼,只是眼中空洞无神,愣愣看着大殿之上。
玄象的手暗中捏了个印契,蹲下身去用唯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既然你已经和一条死狗没有两样,不妨我再告诉你一个事情,我虽然不会杀死你,但我手中这道符印会让你满满失去真元,你的元海会因为外来的真元冲击而变得支离破碎,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变成一个再也不可能踏入修行道的废物。”
有一缕神光从李长风的腰间涌入。
李长风空洞的眼眸微微偏转,看着玄象。
玄象在笑。
然后起身。
就在这时,李长风的胸膛起伏,吸了一口气,也说了一句话,只是模糊不清,玄象没有听清。
如果他听清了,就能听到那句话:真是个傻逼。
李长风手上的刀忽然毫无预兆的往前。
用的也是他已近乎用烂了的《撩云剑》起手式剑起苍黄。
在元海匮乏的情况下,这一招的力量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玄象也不过认为他是穷途末路的最后挣扎而已。
他双指轻松夹住了刀锋,李长风再难寸进。
就在这时,玄象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刺痛感,那种毫无意识的眩晕。
但他的精神隔膜明明是很完整的。
也就是说这灵魂攻击的手段不是从别处而来,是从这刀锋之上。
想到此处,玄象猛一咬舌,迅速让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风雪骤至。
他的半边身体已来到一处风雪地,一望无际的雪原,苍茫雪山之上的灼日,广阔无垠的元海,还有漫山遍野的杜鹃和蔷薇。
玄象已有半边身体,来到了李长风的神照境。
修行者,是不可以进入别人的神照。
正如人魁境无法越阶挑战地星境。
这也是共识。
所以玄象只不过沾染了半边身体,就已泄去了全部的真元,仅靠残存的一丝意志让自己保持清醒,拼命想要脱离李长风的神照境。
然而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他先前在李长风元海中释放的印契,竟毫无作用,已融入了李长风的元海中。
他的元海,一望无际。
李长风站在雪原之上,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透亮的秋水剑。
剑锋起,直刺玄象。
蓦然一声大吼,玄象的嘴里喷出一口献血,手上捏出最后一道符,身体从李长风的神照境中慢慢消散。
李长风知道自己的神照境无法困住这位太子殿下。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说来如果不是玄象那一道阴暗的符,恐怕他也没有真元释放。
自古九州以来,神道修行路上,元海都首重真元纯粹,如此才是正道。
玄象没有想到的是,李长风的元海可以纳百家所长,海纳百川。
他的神魂终于回归身体,意念重回现实,玄象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腾腾腾后退十数步,跌坐在地上。
从李长风拼死出刀,到玄象双指夹住刀锋,再到玄象后退跌坐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瞬息间而已。
然而似乎就在这瞬息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仔细的人发现,这位当朝太子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条细密的红线。
血珠微微渗出一丝。
一抹红。
这一定是一柄锋利异常的剑切出的伤口。
玄象的手在发抖,镇魂剑明明就在一旁,可他似乎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反观李长风,他以长刀点地强撑着站起,然后提刀缓缓前行。
站在了玄象的面前。
玄象抬头,怨毒的看着李长风。
别人不明白,他却明白所有的事情。
以长刀为载体的灵魂攻击,能容纳不同真元的元海,一望无际的雪山神照,这一切的一切,玄象都看的清清楚楚。
李长风笑了笑:“想不到吧?”
玄象冷冷道:“的确是我大意了,但你身上的所有秘密,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李长风无奈道:“如果你想看的更清楚些,我也不介意的,不过我没有特殊癖好,只许看不许摸。”
玄象冷哼:“牙尖嘴利之辈,相信我,如果你不杀了我,以你身上的秘密,足够让很多人杀死你,而你,敢杀我吗?”
李长风忽然提刀架在玄象的脖子上。
丹虚太丘平静起身。
场下的人都一阵错愕,如今风顺轮流转,可这个南山书院的武生弟子真的敢杀死天阙宫太子吗?
李长风笑着说:“太子我当然不敢杀,但我想我今日以人魁境能击败你,他日也可以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他收回长刀,施施然走下擂台。
玄象看着李长风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解红妆和李勿执一人一边扶助李长风的身体,让他坐到了座椅上,他已没了半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里。
解红妆说:“感觉怎么样?”
李长风笑着拉了拉解红妆的衣裙道:“你一天到晚穿着素袍,再好看也会腻的,有时间和你去挑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穿上,彩色的才好看。”
解红妆白他一眼:“贫嘴!”
她虽然嘴上笑骂,可是心中的石头却落了地。
还能打趣,就说明无碍。
玄象稳步走上台阶,朝着幽王青穷和丹虚太丘施礼,然后在丹虚太丘座椅后站定,闭上了眼填补匮乏的元海。
丹虚太丘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玄象的声音:“师傅,李长风此人,即便倾巢而出也必杀之。”
“为何?”
玄象蓦然睁开眼冷冷道:“他的元海,一望无际。”
第七十一章 朱金莲
第七十一章 朱金莲
回想三年以前,除了力压群雄的南山书院大师兄陆子由,还有惊才艳艳的兜鍪国花似锦,北国书院的苏子微同样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可相较于往年的比试,今年的比武虽然少了一分稳重,却多了一分惊喜。
从首轮出现的北国书院那个叫做白鹿的小姑娘,竟然是久不曾出世的仙黎雪鹿族后裔,以天赋绝技击败了千佛洞的血菩萨,率先爆冷。
其后西塞国公主解红妆,无愧密宗传人之名,以密宗绝学复刻雪剑斋卫褚亭的绝技,同样击败了这位号称剑道磐石的年轻人。
而被雪藏宫中十六年的太子玄象竟然修为如斯恐怖,把三年前的银榜花似锦克制的毫无还手之。
但更加令人费解的是,手执太古恩祠守山剑,修为直达地星境的太子,竟然被南山书院一个烧柴的武生给击败。
论兵器,镇魂剑锋芒无匹,论修为,地星境力克人魁。
但玄象的确是败了。
等到回过神来,逐渐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个年轻的武生上。
这样来看,似乎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秘密不少啊。
他曾说自己有超度四十八万亡灵的净土。
他曾说自己有灵魂攻击的手段。
他曾在绝处逢生一招制敌,让地星境的玄象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一条尖锐的嗓子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太监上前一步高声道:“本场比试,胜者为天阙宫太子玄象,太子弃权不再参与比武!下一场,西塞国解红妆对阵北国书院朱金莲。”
不仅有人在观察李长风,李长风也注意到了这些观察他的人。
于是他拉了拉解红妆的袖子:“我是不是太招摇了?”
解红妆:“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好了,我要上场了。”
李长风拉着她袖子的手并没有放开:“你如果打赢了,我请你喝酒,去孔雀楼。”
解红妆嘴角微微荡漾:“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我喝不惯孔雀楼的鸡鸣酒,那小巷弄里的狗叫酒倒是深得我心。”
李长风猛点头:“好好。”
解红妆平静走入擂台,北国书院中走出一个冷面女子,隐隐听到台下有掩嘴偷笑的声响。
北国书院这次共来了三人,除去已经上场的白鹿,和尚未出收的苏子微。
剩余的便是那冷面俏丽女子。
没想到她竟然叫朱金莲如此有特点的名字。
真是有趣。
朱金莲稳稳立于台上,看了看对面的解红妆,冷冷道:“你为什么没笑?”
解红妆疑惑道:“笑什么?”
朱金莲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俗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取笑我粗鄙不堪,世人皆如此。”
解红妆摇摇头道:“名字乃是父母寄意,本没有什么含义,又有何可发笑之处?”
朱金莲沉默片刻,冷漠道:“好,总算你不是一个俗人,我很高兴,但这不代表我会让着你,相反,为了尊敬你,我会全力以赴。”
解红妆展颜一笑:“亦我所愿。”
李长风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北国书院的苏子微,其人正
襟端坐,十分稳重,微眯眼假寐,似乎胜券在握的模样,于是不免心生担忧,问智善道:“先生能看出这姑娘的修为吗?”
智善皱眉,捋了捋胡须道:“这姑娘有点奇怪。”
连密宗的上言法师都看不出朱金莲的修为,莫非有什么变数?李长风心一紧道:“奇怪在哪里?”
智善摇摇头道:“我虽然能依靠密宗天眼看破这姑娘的修为,但始终有一层氤氲迷蒙之气缠绕在眼前,似乎她身上有什么潜藏的东西,让我无法看清。”
李长风听完有些担忧:“那如此来看,红妆姑娘有几分胜算?”
智善仔细掂量说:“若是丫头肯把压箱底的东西掏出来,应该有八成吧!”
话音刚落,解红妆手上忽然出现三尺雪菱,依旧挂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铃铛。
“小心了。”
解红妆一声娇喝,雪菱如苍龙出洞,直指朱金莲面门。
朱金莲身体忽然舒展后仰,娇躯柔软到不可思议。
解红妆月眉一挑,手腕轻抖,这雪菱顶端的铃铛如生了眼睛一般,竟疾速下沉,循着朱金莲的面门就去了。
朱金莲面色平静,竟丝毫不显得慌乱。
只是雪菱刺来,朱金莲的身体却还在弯曲。
她整个身躯如海螺纹路弯成一道圆,笔直紧绷的双腿高高翘起,却偏偏踩在这雪菱上,而后翻腾跃空,一把掐住了雪菱顶端的铃铛。
打蛇打七寸,这雪菱亦如此。
于是这场面变成了解红妆和朱金莲手中的雪菱各据一方分庭抗礼。
朱金莲忽然松手,这雪菱被她弃于空中如燕归巢一样回到了解红妆的手中,风中飘拂叮当作响,她笑说:“你不必再试探了,拿出你的真本事吧,我知道你远不止如此。”
解红妆报以微笑:“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朱金莲只看到一抹雪白,解红妆如飞叶飘花般轻柔,只是在风中踏步就来到了眼前,脚步轻旋直击自己。
朱金莲避开,那脚步再跟其上。
那柔软度,那伸展性,和自己一般无二。
密宗小无相神功,是解红妆的独门秘技。
朱金莲微微偏头躲过来人一击,身形不停道:“密宗小无相功虽然号称复刻天下武学,但也不过是学其形而去其意,又哪能领悟到武学的个中真谛,如此舍本逐末的招数,不如不学!”
话音刚落,朱金莲忽然如游蛇缠绕在解红妆下肢,手如毒蛇吐信直刺解红妆的下颚。
小无相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解红妆达到如此柔软的水准。
所以这一击,她只能躲,而无法抵抗。
雪菱自天空而下,如繁星垂坠,红袖飘飞,一条白雪贯冲而下。
朱金莲秀眉微躇,变刺为掌,轻轻拨开了天空而下的铃铛。
只听到叮当一声,两女翻飞,飘然而立。
这画面简直美到了极致。
朱金莲身穿紧身劲装,身材修长浑圆,似乎天生就是擅长武技,她的手在腰间一抹,凭空忽然多了一条线。
与其说是线,不如说是细密如发丝的直刺。
这也是一把剑,飞丝银线。
九州之上,从未有人用
过这种兵器。
朱金莲手腕一抖,银丝飞舞:“小心了!”
她不过话音刚落,只是瞬息功夫,银线就已到了解红妆的面前。
解红妆的红袖还在飞舞,她手中的雪菱仍然迎风飘舞,但飞丝银线已刺穿了她的身体。
台下所有人呼吸皆是一紧,密宗传人难道如西塞国解红妆,就这样输了?
然而朱金莲却微微偏过头去。
原地的解红妆身形缓缓飘散,化作漫天白沙。
密宗的大日波若心经,从此刻起,解红妆不再是一个人。
朱金莲手中的飞丝银线,连风都无法捕捉到它的体积,她平静说:“你似乎在用某种方法干扰我的心神。”
擂台之上的虚空之中,忽然解红妆的身形缓缓出现。
朱金莲自顾自点了点头,似乎确认了这一点,然后依旧平静道:“我说过了,这些偏门的武学并不能让你领悟武学的真谛,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武技。”
飞丝银线在朱金莲的手掌划下,她白皙的手掌之上忽然凭空多了一道十字血痕。
她把血痕印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妖艳且美丽。
正如此时此刻她已是一个洞察人间的使者,冷眸注视这苍茫的人世间。
飞丝银线动了,破空而至。
解红妆秀眉皱起,低头看去,自己的肩膀上凭空多了一条细密的银线,已穿破自己的衣袍,刺破自己的肌肤。
飞丝银线从解红妆的肩膀后穿出,却没有沾染上一丝鲜血。
擂台之上解红妆原本显得虚无的身体慢慢变得凝实。
大日波若心经已无法再干扰朱金莲。
朱金莲的飞丝银线已刺破了解红妆的身体。
她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是有一丝冰凉。
朱金莲手腕轻抖,银线消失。
那一个洞慢慢有血珠渗出,打湿了解红妆的素袍,由一点红变成了一片红。
解红妆握着雪菱的手在发抖,雪菱尾端的铃铛有着轻微的颤动,轻轻的叮当。
朱金莲道:“认输吧。”
解红妆似乎被那一点冰凉偷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她咬着唇说:“你知道的,我不会。”
朱金莲:“你这样反抗难道就有意义吗?”
解红妆:“他说了,如果我赢了他会请我喝酒。”
朱金莲微微皱眉,她并没有明白这句话。
然而解红妆似乎也没有准备解释。
她反而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她的脸色也因此红润了半分。
“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法,只能兵行险着了,接下来我所做的一切,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你要小心。”
朱金莲点头:“你放心。”
解红妆亦点头,她的身体忽然飘忽起来。
智善喃喃道:“丫头果然要用这一招了啊。”
李长风紧张道:“哪一招?”
智善:“转圣清音。”
第七十二章 碧尘圣女
第七十二章 碧尘圣女
十五年前,密宗胎藏乘第七十一代圣女碧尘故去,化己身为圣像立于昆仑山巅,俯瞰万物苍生。m.www.uu234.net
圣女仙逝,西塞国王宫有一女婴降生,乃是西塞国第七位公主,王母甚为疼爱此女,因抓阄时选中了红胭脂,故取名红妆。
解红妆七岁那一年破海引汐,密宗昆仑山上有红霞漫天,金凤盘旋,口吐清音,惊异非常。
智善当时曾看到,解红妆的元海乃是一座神像,正是已经故去的碧尘圣女,清音不绝,乃是转圣之姿,方才知道这名公主乃是碧尘圣女转圣之子。
由此密宗活佛将解红妆收为门下弟子,亲传密宗手札,乃是密宗传人身份。
而此时此刻,解红妆再显圣女之姿。
她缥缈如仙,凌空于上,肩膀处的血迹早已被金色火焰燃烧干净。
此时的解红妆,就是转圣的碧尘圣女,神圣不可欺。
圣女的眼中唯有善良和平静,她开口吟唱。
歌曲晦涩苍凉,圣洁莫名,犹如清音贯耳。
朱金莲看到了解红妆肩膀上灼烧的金色火焰,她也看到了对方身上流淌的圣洁光辉,也听到了苍凉嗓音中的那一股让灵魂战栗的力量。
但这些力量,不属于真元,九州之上,竟然有一种力量有别于所有修行者所吸纳的真元,这应该就是神迹吧。
若说这世间有神的话,那密宗应该是这九州之上最接近神的存在。
朱金莲就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天空圣洁的女子,她吟唱的歌曲很安详,很宁静,就像要哄儿子入睡的妈妈一样,温柔且和蔼,像是在你耳边轻声细语。
朱金莲想到了小的时候,她在父亲严厉的教导下,在雪地中狂奔,在冬天冰冷的湖水中奋力前行,在山林中躲避雪狼的追捕但不管如何艰辛,到了晚上母亲都会把她抱在怀中,唱着歌哄她入睡。
直到五岁那一年,她离开了家乡,便再也没有享受到过那种温柔。
朱金莲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泪流满面。
李长风感受到了异样,他的洞察力非常敏锐,尽管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温暖如水的歌声中,可他蓦然清醒过来,发现后背已湿透。
自己的元海悄无声息,自己的战斗意念早已荡然无存,自己连抵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这就是转圣清音吗?
李长风茫然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神存在吗?”
智善叹口气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早已经不是丫头了,她现在只是被灌输了神念的驱壳,她心中所剩余的唯一信念,就是赢得胜利。其实这世界之辽阔身处其中是无法感知的,世间人都说密宗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但了解的越多,却发现自己越渺小,接触的越深,就越发现要想达到真正的神是何等的困难,神念太强,丫头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控制,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声音缓缓低沉平静,消失。
朱金莲浑身瘫软在地,那手上的飞丝银线再也提不起半分。
转圣清音早已消磨掉她的战斗意志,她的元海早已空空荡荡,她甚至连反抗的意念都无法做到。
天空的圣女在俯瞰着她。
北国书院的苏子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场内的朱金莲。
台下的所有人都被天空的圣洁所吸引,但唯有寥寥几人,目光在尘世的朱金莲身上。
朱金莲把飞丝银线收入腰间,事到如今,飞丝银线已无法帮助到她。
朱金莲盘腿坐在擂台之上,她虽然虚弱,却稳如磐石。
“你现在应该很痛苦吧?”朱金莲朝着天空说。
台下的人表情愕然,这场面下明显是天空的圣女占了上风,为什么朱金莲还在说对方很痛苦?
圣女冷漠的俯瞰朱金莲。
朱金莲自顾自说:“我刚才感受到了,这股力量不属于你自己,你甚至连借用都做不到,你能做的只有召唤她出来,然后被对方占据身体,你应该很痛苦吧?”
圣女依旧冷漠,凌空飞不似凡间人。
朱金莲:“我很感激你没有嘲笑我的名字,所以我可以试着帮帮你,赶走那个可恶的女人。”
就在这时,朱金莲站了起来。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天阙宫大殿之上的宝顶忽然出现了一片星幕,斑斓彩画仕女图消失了,只剩下了繁星如水的星幕,显得静谧且安详。
朱金莲道:“这是我自己推演的一招,名字叫星移斗转,我很喜欢星星,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想来应该可以帮助你。”
话音刚落,她的双手疾速交织,不断变换形状。
天空的圣女猛然抬头,星幕下出现一轮明月,有一道如玉月光洒落,正中圣女的头顶。
朱金莲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她似乎在牵引着什么。
圣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月光如炬,圣女浑身忽然燃起熊熊火焰,有火凤从她身体里窜出,猛然钻下直击朱金莲。
星幕下有一道光,有一枚星星垂落,击碎了火凤,火星飞舞。
圣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像被人活生生剥离。
擂台之下的李长风捏紧了拳头,被智善硬生生按了下去。
智善:“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丫头,是碧尘圣女。”
李长风:“可是他们同气连枝,这样难道不会出现问题。”
智善:“我从这片星幕下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丫头应该没事,你不要过分担心。”
尽管如此,李长风还是紧紧盯着台上。
朱金莲的双手已快到看不见影,突兀的停在了当前。
她嘴唇轻启,说了一个字:“分!”
月光骤然大聚,笼罩着圣女。
火焰之下,那股不似人间的圣洁已经消失,剩余的唯有重落人间的解红妆。
解红妆浑身瘫软从空中坠落,李长风
刚要动作,台上的朱金莲明显比他更快速,双手抱住解红妆把她轻轻的放在台上。
解红妆睡得很宁静,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李长风只是一瞬就到了擂台之上,朝着朱金莲点头,抱住了已经昏迷的解红妆。
朱金莲:“她只是脱力昏迷,休息之后应该就没事了。”
李长风:“谢谢。”
大殿之下的所有人,似乎已被时间锁定,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言语,声音卡在喉咙中不知道如何吐出。
他们不明白,今日之事似乎太离奇了一些。
明明看似结局已定,却再一次翻转,正如同南山书院李长风面对天阙宫太子那样。
明明朱金莲已经元海匮乏,可为什么能引出那一片星幕,还有那星幕中的星光和明月,究竟属于什么武功?
明明圣女高高在上,却为何被朱金莲说很痛苦,下一刻又被打落凡尘。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居于外侧的北国书院苏子微忽然起身,他朗声道:“七年前,有一位老和尚在书院外迷路,被救之后在书院呆了三个月,临走之时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撕下了半本留在了书院,后来师傅证实那半本书就是《易筋经》,剩余半本据说被藏到了逐天鹿锁后的混沌空间,金莲师妹是唯一能习得这半部经书的人,且师妹天资聪慧,根据前半本《易筋经》推演出了这一招星移斗转,师傅已把师妹收为亲传弟子,以传衣钵。”
所有人再次犹如被雷劈中,苏子微语音平平,可每一个字都是迅雷闪电,让人目接不暇。
一个迷路的老和尚?
半本《易筋经》?
逐天鹿锁后还有半本?
朱金莲已把半本经书习得?
还自己推演出了一招?
这天赋是否过分恐怖了一些?原来刚才那引出星幕的招数就是《易筋经》,此女竟然可以自己推演出如此强绝的招数,那密宗的碧尘少女输得也就不冤了。
但冷静过后,众人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为什么苏子微要说出这些?
北国书院的大师兄,已晋入地星境的绝强者,殿试的前三甲,他不是这种爱慕虚名的人。
而且《易筋经》这种九州孤本的秘术,失落已久,如今被公然告知藏在北国书院中,难道他们不怕有人去强抢?
北国书院虽然强势,那巫寒宵虽然修为深不可测,可这九州之上藏龙卧虎,他们也未免过分自信了一些。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朱金莲此女,原本是被用来对付南山书院子由的人选,但没有料到的是碰上了西塞国的转世圣女,而这也是北国书院强势崛起的信号。
速来南山北国两院相争,不仅代表着钟叔离巫寒宵同门师兄弟之间的比拼,更代表了两院间的荣誉之争。
也唯有这一点,才能解释苏子微的所作所为。
第七十三章 又见雪
第七十三章 又见雪
太子爱美。顶 点 X 23 U S
太子爱红袖坊的头牌美人子衿姑娘。
太子也爱孔雀楼的新晋乐姬木兮姑娘。
尤其是当木兮姑娘宣布,冬至日乃是她的生辰,她会揭去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长安城内的名门公子似乎都被挑拨了神经,穿金戴银搔首弄姿,摆弄铜镜让女红丫鬟拿着粉扑装扮自己,那模样简直比大家闺秀都要骚包,恨不得把家中的衣物都挂在脖子上,彼时互争雄长,若是能得佳人青睐,那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
连长安城的太守都已加拨人手驻城维护,足可以想见这位头牌乐姬的号召力。
而天阙宫的太子玄象,也来到了张灯结彩的孔雀楼。
孔雀楼很热闹,它就如坐落在长安城中的一位婉约姑娘,夜色降临后,总能有繁星和灯火点缀。
以往孔雀楼最闻名的是鸡鸣酒,现如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乐姬,所以这灯火变成了红烛,酒菜中多了几分旖旎气。
连那花窗旁的剪影都身段妖娆曼妙,惹人瞎想。
孔雀楼不是红袖坊,可自从木兮姑娘来了之后,虽然只闻琴声不见美颜,孔雀楼的掌柜的依然变得世故,如同龟公一样弓着腰笑着脸迎着客,实属异类。
有一辆马车停到了孔雀楼前,前面端坐一个戴帽中年人,手边放着一把普通铁剑。
再观那嚼绳马儿通体雪白,金丝流苏伞盖之下,有薄薄的白纱帐,透过白纱朦胧看到,银绒丝软一应俱全,内里坐着三个人,两个如花美眷正给一个公子哥轻轻揉捏,敲锤小腿。
长安城内的人都知道,太子出行所乘马车极尽奢华,而且除了执铁剑的中年马夫,车内总有两名如花美眷伺候。
太子爱美,出行身旁总有美人相伴。
太子爱美,所以他今日也来了孔雀楼。
“哎哟”
面色如冬枣般红润的老板早已看到了雪白小马和马车中的人,顿时腆笑道:“太子殿下光临孔雀楼,小的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引殿下二楼上座!”
三日一次,一个月十次光景,木兮姑娘是个很守时的人,每一个来孔雀楼的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商贾,亦或是华服公子,上了二楼都已看到木兮姑娘早已端坐焦尾琴前,闭目静思。
她身上永远带着孑然而立的出尘身姿,和周围融为一体,让你觉得不管何时来,她都已坐在这里百年。
玄象距离木兮姑娘的琴很近,所以距离她也很近。
他发现木兮姑娘的身体在轻抖,然后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一个乐姬叹息的,难道是自己的宿命?
木兮发出了一声叹息,她却不是在叹息自己的宿命。
而是因为,她想杀的那个人,没有来。
但这出戏既然开幕,就一定要演下去,直到谢幕。
解红妆昏迷了两日,李长风在门外守候了两日。
等到解红妆醒转过来,李长风想要进去看望一下解红妆,却被解红
妆红着脸下了逐客令,小白更是冷着面赶了他出来,那模样非常坚决。
周修冶在外面碰到了用小木棍在雪地里画圈圈的李长风,于是疑惑道:“长风,你在做什么?”
李长风终于找着一个可一诉心里话的人,赶忙拉了他过来一起蹲下。
“二傻子,我问你个问题。”
李长风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周修冶,希望这位二傻子可以帮助他分析出症结。
“你说这女人也太奇怪了,我辛辛苦苦给她守夜,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去,为什么啊?”
周修冶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因为她想上厕所?”
李长风略微沉思,点了点头:“有道理,憋了两天了,也应该要上厕所了。”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李勿执叉着腰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于是李长风又把妹妹拉过来,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李勿执听完抄起木棍朝着两人头顶就是一顿狠敲。
“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太恶心了,这种下流话都说的出口,要是让小白姐姐听到了,一剑戳死你们信不信!”
李长风:“那到底是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李勿执哼道:“这还不简单,女孩儿家都是爱美的,她昏迷了两天两夜,醒过来一看你就在身旁,心里估计在想什么模样都让你看见了,怎么能不害羞,你们两个真是榆木脑袋,一点都不了解女人。”
李长风想了想,摇了摇头:“女人就是麻烦!”
于是他丢了棍,负着手出了门。
长夜雪冷,可以让自己冷静冷静。
今日是冬至,据说要吃馄饨,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都入了屋,点着灯火,烟囱中长烟升腾,热气从窗户缝隙中透窜而出,偶尔能从里面听到小孩的咿咿呀呀和欢声笑语。
这本应该是个团聚的时节。
也不知娘今年是怎么过得。
李长风思绪早已随着冷风飘散,不知不觉,前面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他抬头一看,有雕龙飞檐,金漆匾额。
不知不觉间,他已到了孔雀楼前。
这陌生的城市,这陌生的酒楼中,他只认识木兮姑娘,而且也只见过一次面。
但他的脚步似乎比脑袋更加熟络。
他抬头能看到灯红酒绿,低头能听到琴声悠扬,孔雀楼中自从来了一位琴师乐姬,就少了很多从前的豪迈江湖气,多了一分水乡的软糯文雅,所以这灯虽红,酒虽绿,却静谧出奇,剩下的唯有琴声。
今日姑娘抚的是《青烟辞》,隐含决然故去之意。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酒吧。
李长风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往前。
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断,有丝弦崩裂声,这坐落在长安城内的婉约少女忽然发出一声巨响,飞檐下的十数盏红烛灯笼一瞬间灭了一半。
因为有剑气。
那灯笼被剑气肢解破碎飘然落下。
名满天下的孔
雀楼,灯红酒绿的销金窟,竟然有剑气。
有一个女子破楼顶而出,身着白衣丰容盛鬓,清丽的容颜却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虚弱,她身上有伤口,血染半肩。
李长风曾想过他会以何种方式和哪个魂牵梦萦的女孩见面,这一想便是千遍,那姑娘的清丽容颜自然也早已刻在他的心上,他一抬头只望了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与他弹过琴的木兮姑娘,就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闻人立雪。
原来木兮姑娘就是闻人立雪。
原来那曲《越人歌》乃是一首念郎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天空突然出现火焰,孔雀楼顶出现一道符文,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
无数道复杂的纹路伴随着灼烧的火焰,从孔雀楼顶而下,从天空倾泻而下。
虽然是火焰,却犹如磅礴大雨。
太子在施符阵。
闻人立雪紧咬牙关,一掌击出,身体倒飞出去。
突然自地面有一道黑影冲天而上,迎着天火把那具温香软玉搂在怀中。
闻人立雪惊呼出声,盯着那个搂着自己的蒙面人。
和李长风不一样的是,只需要一眼,闻人立雪便松下了心防。
即便他蒙着面,闻人立雪也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是他来了。
闻人立雪蒙着面纱,李长风只感觉到眼神的熟悉。
李长风蒙着面,她却一眼就能认出对方。
若说李长风日思夜想千遍,那闻人立雪恐怕想了他万万遍。
玄象一席白袍,白面书生一般站在高楼之上,俯瞰楼下。
李长风不能让玄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手上真元吞吐,温香软玉姿在怀中,却不免心猿意马,于是深吸一口气定下了心神。
这妮子,似乎比之前更加动人了。
平击一掌在雕龙飞檐之上,李长风搂着闻人立雪窜飞出去。
太子站在月下,站在高处,天火如瀑他却不见有什么动作。
难道任由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街尾走来一个人。
相较于李长风的速度,这人实在太慢。
他只是一个身穿麻布衣的中年人,头戴蓑笠,手握铁剑,毫无出彩之处。
但他能挡住李长风的去路。
这一点不仅太子知晓,李长风自己也察觉到了,闻人立雪也知道。
所以闻人立雪轻轻的说:“实力悬殊太大,带着我你自己也走不了,你放下我快走吧。”
李长风:“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他碰你一根头发。”
闻人立雪黯然神伤,自从父母双亡之后,有几人对她说过: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他碰你一根头发。
所以她脸色红润羞红低下了头,忽然疑惑道:“你腰上挂了什么铁器吗?好硬,有点硌手。”
李长风:“”
第七十四章 夜游长安
第七十四章 夜游长安
戴斗笠的中年人拔出了手中剑,这只是一把寻常的铁剑,他却不是一个寻常的人。www.uu234.net
太子忽然朗声道:“弃!”
这一声落,中年人手中拔出的剑又被他插回了剑鞘。
只是这白驹过隙片刻功夫,李长风怀抱着闻人立雪已逃离天火范围,隐匿于夜色中。
绚烂火光下,只见冷漠的太子玄象,却早已不见了街尾的执剑中年人。
夜色袭人,李长风怀抱着闻人立雪悄无声息潜入其中。
街尾那中年人消失的地方,忽然火光冲天,刀举如炬,金铁磨蹉声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大批披甲执锐的巡守军和羽林卫朝着孔雀楼涌了过来。
是守城兵马司的军队。
修行者靠破海引汐引动天地真元,已超脱普通人的范畴,但天狼境之下其元海受天地限制,若是真元枯竭,恐怕比一个扶柳书生好不了多少。
李长风不能冒险,更何况闻人立雪还受着伤,于是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微微侧身,怀抱着闻人立雪隐藏在两栋楼的交叠黑暗中。
火光从身旁错过,能看到大批携带强弩和长枪的羽林卫。
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起来。
李长风此时和闻人立雪紧挨在一起,环抱着这具动人的身躯,面面相觑。
李长风在此之前曾想过很多场景,也想过很多想说的话,但此时此刻却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看什么?”
闻人立雪察觉到灼热的目光,于是抬头看他。
李长风挤出一个笑容:“很久没看到你了,想多看看。”
闻人立雪脸色一红:“又不好看,有什么可看的。”
李长风:“谁说的不好看恐怕眼睛是瞎的,明明这么好看,木兮姑娘,你骗得我好苦。”
闻人立雪掩嘴轻笑:“榆木脑袋,我都提醒你那么多次了,还是没有认出来。”
李长风被她轻轻一笑百媚生风,心中一荡道:“我日日夜夜思念的是你,其余姑娘就算再漂亮也与我无关,所以才没有认出来。”
这回答堪称完美,李长风得意洋洋,忍不住佩服自己。
少年果然机敏过人。
闻人立雪微微眯眼道:“是吗?可我看某人一路北行可快活的很,有女相伴的生活恐怕很是滋润吧,听说对方还是西境西塞国的七公主,修为高强不说,长得也很漂亮”
李长风暗道一声不好,额头的汗瞬间就沿着发鬓流了下来。
提什么不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这下子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于是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红妆姑娘于我有恩,又是旧识,所以才一路相随,你莫要吃醋了。”
闻人立雪手按在他腰间狠狠一拧,怒道:“我呸,谁吃她的醋!”
李长风痛吸一口气,刚要出声忽然有火光传来。
闻人立雪慌忙按住他的嘴巴。
李长风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四周环望,手掌在楼壁上用力,两人瞬间飘空。
只是轻轻一勾,李长风就怀抱着闻人立雪,从一个木窗口翻了进去。
只是这房间光线昏暗,杂物众多,尤其是软装丝质物品,两人顺手翻进来却掉进了一堆柔软中,四周竟无处借力,只能跌倒趴在了一起。
闻人立雪掀开头顶的衣物才发现,自己已全然趴在他的身上,距离那张坏人脸也不过方寸距离,甚至能看到他嘴边挂着的坏笑,于是慌忙起身。
闻人立雪腰如约素玲珑有致,李长风光是搂着她的腰就已心猿意马,这下子跌个满怀,又有谁能说清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闻人立雪羞红之下刚要从窗外翻出去,李长风连忙拉住她藕臂。
“你先等等。”
闻人立雪疑惑道:“那兵马司的军队已走开,不趁着这空隙赶紧离开,更待何时?”
李长风蹲下身,借着窗外的皎洁月光在地上的衣服堆中翻找,终于找到一件白色狐毛绒照着闻人的身子比划道:“你半肩染血,这样离开长安城大街恐怕很容易被巡守军识破,况且冷风入骨伤了自己就不好了,这里有现成的衣物,我们乔装打扮之后再离开,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虽然闻人立雪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以上都已是破海引汐的修行者,虽然她已迈入地星境丝毫无惧,但谁知道给太子掌马的那中年人会不会去而复返,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
尽管如此,闻人立雪依然不免认为李长风是否心怀鬼胎,因为他嘴角荡漾的笑容实在诡异且放荡。
于是闻人立雪冷哼道:“我进去换衣,你若是敢多看一眼,小心我戳瞎你的眼!”
李长风正直道:“你与我认识这么久,我何曾欺辱过你?”
闻人立雪哼哼道:“恐怕是因为你有贼心没贼胆,而且修为底下打不过我吧!”
李长风被她戳破心事,脸红道:“你放心,我在书院修的都是正道心经,绝不会趁人之危的。”
“那样最好!”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闻人立雪挑了一件火红色的内里长裙,和李长风挑的那套狐毛绒,转而走进了里屋的屏风后。
屏风是一副西施纱的沉鱼图,清澈如水的河边,西施手捧轻纱,俯身焯水,削肩细腰婀娜多姿。
李长风还在看,忽然一道劲气自他耳旁射过,把他身后的木柱击出一个洞口。
他赶忙回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此时的屏风后,开始多了些稀稀疏疏的声音。
李长风深深咽了一口口水,却发现口干舌燥,早已没了湿润。
于是他悄悄侧身,看到了屏风上的曼妙剪影。
西施很美,但此时屏风上的影子更美。
隔着屏风都能感受妖娆身段和肤如凝脂。
闻人立雪曾在罗刹殿从小修行媚术,所以她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天然的魅惑,不然也不会连天阙宫的太子
玄象都亲至孔雀楼。
而此时脱去衣物的闻人立雪,虽只是一道影子,但对李长风的吸引可想而知。
待到衣衫褪尽,她的身段又被笼罩在白裙之下,这影子驻足屏风上不过瞬息,却已深深刻在李长风的眼中。
闻人立雪是个很美的女孩,通常很美的女孩子穿狐会更美。
她从屏风后走出的时候,脸色依然有些绯红。
说到底她不过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和屏风后的少年相识也不过才两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换衣物,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和害羞。
李长风正要说话,楼下木阶忽然传来火光和脚步声。
等到衣铺老板颤颤巍巍捧着油灯走上二层楼,只能看到满地的衣物和打开的窗户,窗外还有皎洁的月。
李长风和闻人立雪走在长安城中,跟随那些被巡守军驱赶排查的惊慌失措的行人一起,然后顺着街道走入了闹市中。
有烛火。
有灯笼。
有少男少女。
有嬉闹顽童。
还有手拉着手的李长风和披着狐的闻人立雪。
他们二人都因为被追赶而脸色红润气喘吁吁,但两人走到这里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
是李长风先拉着闻人立雪的手。
闻人立雪并没有拒绝,所以两人就如这灯火会上那些执笔在灯笼上写下祝福的男女,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
闻人立雪的肩膀包扎之后,似乎忘却了伤口的疼痛和不适,拉着李长风前行,左看看右摸摸。
显然,她这样玩乐的机会并不多。
李长风被她牵着手,脸上噙着笑,他看到闻人立雪发自内心的笑容,却能感觉到隐藏在这笑容下的心酸。
闻人立雪并没有解释,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假扮成孔雀楼的乐姬木兮姑娘,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的修为在短短时间内如此精进,她同样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被太子玄象追杀
她没有解释的事情很多。
但李长风也不准备追问,因为他知道,她不说的,都是最心酸的地方。
所以今夜他们二人,只是在南岳七十万大山中,两个重逢的少年和少女,李长风不是南山书院的学生,闻人立雪也不是罗刹殿的刺客。
李长风笑着把一串拇指粗细的珍珠挂到闻人的脖子上,笑着说:“很漂亮!”
闻人立雪扁着嘴说:“好难看,太俗了。”
李长风哈哈大笑:“小雪人美,戴什么都美!”
闻人立雪听这话明显受用,大手一挥道:“那好吧,这珠串我要了,老板,你管他要钱!”
珠摊老板冲李长风笑道:“承惠八十文钱。”
李长风吐出一口老血,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颤抖着说:“老板你下次换点小一点的珍珠。”
闻人立雪烟嘴偷笑,转身又到了别处。
李长风心里在滴血,一想到这东西是送给小雪的,顿时又觉花的值当。
第七十五章 酒中人
第七十五章 酒中人
夜幕之下光霞漫天,远处有一尊头顶金纱手抱元宝的笑面菩萨,正是天官上神财神爷,膝下童颜稚娃欢舞足蹈,真正金光万丈,财气滔天。www.uu234.net
他左手一副对联,上面‘国泰’二字;
右手一副对联,上面‘安民’二字。
但街尾的夜灯已开始逐渐熄灭。
财神爷走过的路,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长安城中有宵禁,所以这真正耀目的财神爷,也代表着灯会的落幕,旭日东升之后,将只能看到残留的灯面碎屑,和一地残片。
因为夜晚终将过去,旭日也会来临。
闻人立雪今夜已享受了许久没有带来的开心,所以她见着这临近结尾的光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欢声笑颜。
李长风从怀里掏出那只三十文钱买回的珠钗说:“小雪,先前我并不知道孔雀楼的木兮姑娘就是你,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知道今夜就是你的生辰,这只珠钗本来是想着下次见面送你当见面礼,但今晚应该更加合适,祝你生辰快乐。”
闻人立雪接过珠钗,眼眶中隐有泪珠打转。
等到她重新抬起头,眼中已湿红一片。
李长风莫名有点慌,他或许平时和闻人胡言乱语,但他确是个木讷得人,此时竟一时没了主张。
“你莫要哭了好不好?是不是你觉得这珠钗不好?这东西其实也是我花了三十文钱买回来的,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买六十文的,你也知道书院干活没有补贴,我手头没钱,等挣了钱再给你买好看的”
李长风或许是脑中慌乱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嘀嘀咕咕也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股脑儿的全给吐了出来,到后来竟变成了自言自语。
闻人立雪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好了,我明白的。”
她说明白了,李长风却不明白。
但他很享受,因为小雪的手很软很白,带着丝丝温暖和颤抖。
闻人立雪说:“我想去喝酒,你能陪我吗?”
李长风点头道:“长安城里有一家小酒馆,他们家的”
闻人立雪打断他,笑道:“我知道的。”
于是李长风更加不明白了,只是两人出了这闹街,朝着幽深僻静处而行。
闻人立雪和他并肩而行,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头轻轻依偎在李长风的肩膀上,很享受的闭上了眼。
李长风没敢打搅她,但忍不住心脏噗噗跳。
两人到了酒馆前,雪竹还是那片雪竹,旧色灯笼还是那三盏旧色灯笼,朝里望去,那里头的跛脚掌柜和打鼾年轻人,似乎一成不变。
“掌柜的。”
李长风刚跨进门槛,跛脚掌柜抬头看了一眼,用那只完整的脚狠狠踹在年轻人的屁股上,年轻人一个轱辘挺起来,嘴里嘀嘀咕咕。
年轻人笑着道:“二位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酸溜肥肠酱瓜丝儿,鲢鱼豆腐炝冬笋那可是长安一霸,本店的狗叫酒那也是京都一绝”
李长风忍不住打断他:“好了,我已听过很多次了。”
年轻小厮定睛一看,咧嘴笑道:“原来二位都是常客,那我就不多嘴了。”
只是他嘴里说着不多嘴,眼睛却直溜溜盯着身穿绒的闻人立雪,所谓白绒粉面俏佳人,大抵如此。
李长风道:“上几个菜,再来一瓶酒吧。”
“好嘞!”
小厮给两人沏了一壶茶转身离去,只是背过身去不免嘀嘀咕咕:这小子长得也没我帅,怎么能三天两头的换不同姑娘,还都长得这么美
他声音虽不大,可这深夜酒馆中落针可闻,两人俱是年轻一辈修行者各种翘楚,所以这声音自然完完整整的落入李长风和闻人立雪耳中。
李长风一阵尴尬,不知该咋解释。
就连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旖旎气氛也一扫而空,闻人立雪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李长风:“这个哈哈,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闻人立雪眯了眯眼不咸不淡的说:“我见某人一有空就朝这儿奔,只是每次都隐藏的很好,落在我眼里的都是你一个人,要不是今天听这小厮说出口,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变着法儿的带不同姑娘来喝酒,嗯?”
李长风脸上的表情就像强行被人塞了一口屎,憋得一脸通红:“这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闻人立雪:“我没兴趣听你解释。”
李长风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要拆了这酒馆也得等小雪走了再动手。
妈的跑堂小厮,活该你特么一辈子蹲在这小酒馆里。
“打扰了您,上菜咯!”
小厮笑闹着把酒菜上桌,偏头一看李长风那眼神就想要把他大卸八块,顿时一惊道:“客官,你瞪我干什么?”
李长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你下去吧。”
小厮撇了撇嘴,端着菜盘走开。
闻人立雪见他这吃瘪模样,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里大呼畅快,但转眼又被隐去。
李长风给二人斟上酒说:“小雪,许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你最近怎么样?”
闻人下意识想到了在锁妖塔中生死徘徊挣扎的场面,于是笑着说:“我很好,你呢?”
李长风喝了面前的酒,火辣辣烫人心:“我啊,也不错,我神照已破,黑龙障已除,修为一日千里,我很开心。”
闻人立雪见他眼神落寞,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开心。
闻人:“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李长风露出一丝苦笑,自顾自说:“从前我在山里长大,是母亲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我虽然痛恨那个从未出现的父亲,可至少我明白,我是个有父有母的人,我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妹妹,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的父亲母亲都死了,我的妹妹也不是亲妹妹,从那时候起,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喉咙很苦涩,所以灌烈酒,岂料那酒把喉咙烧的生疼。
这些话,他从未对别人说过,哪怕是解红妆,可今时今日,他却在闻人立雪的面前敞开心扉,把他里面最痛的伤疤揭开给小雪看。
闻人立雪听了眼神一暗,这天下人幸运的都同样幸运,不幸的人却又千千万万种不幸。
李长风所讲,又何尝不是自己所经历的?
闻人立雪柔声道:“你还
有我。”
李长风抬头看她,眼眶泛红:“幸好,我还有你。”
他擦了擦眼泪说:“不谈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今晚你怎么会和玄象打起来了,还有你假扮琴姬化名木兮,是要做什么?”
闻人立雪幽幽说:“我要杀一个人。”
“杀谁?”
“当今太子太傅,阴阳符师大家,丹虚太丘。”
李长风眉头微皱:“你为什么要杀他?”
闻人立雪抬头看着他眼说:“因为我和你一样,父母双亡,而且我很清楚,是丹虚太丘杀死了我的父母,所以我存活于这世上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以祭我父母在天之灵!”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酒盏忽然被一股巨力挤压成了碾粉,她的指节甚至因为愤怒而捏的惨白。
李长风看着她略微发抖的身体,按住了她的手。
“你冷静一点。”
闻人立雪看他一眼说:“但今夜功亏一篑,他并没有来。”
李长风:“所以你退而求其次,想要杀死玄象?”
闻人立雪点头:“为了今夜我已筹备许久,万事俱备,但世事难测,玄象若是没有舍身镜,恐怕早已是我刀下亡魂,天阙宫和太古恩祠牵扯众多,竟然肯把舍身镜放在玄象的身上,我最终还是没能杀死他,且今夜打草惊蛇,我恐怕又得回到飞狐谷暂避风口。”
谈及此处,她幽幽叹了口气。
李长风疑惑道:“舍身镜?”
闻人:“太古恩祠有秘器舍身镜,可让一天狼境之上的修行者,舍去半身修为纳于镜中,可以抵抗圣境之下的全力一击。”
李长风闻言一惊,这样想来就算闻人立雪和玄象凑得十分相近,也是无法杀死他的。
就在二人谈话间,门外的飘雪忽然被卷起,有冷风灌入。
坐在一旁打盹的年轻人起身,嘀嘀咕咕的要去关门,冷不丁看到门外出现了两个人。
一女人黑衣劲装,面容冷峻俏丽,一男子身着白衣,眼角泛狠。
女子迈步而入,环视四周,眼神锁定在那身穿绒的闻人立雪背上。
闻人立雪蓦然一惊,转过头去道:“师傅?”
罗刹殿血茉莉孙罗笙。
罗刹殿赶鬼将白夜。
这二人竟然都循着闻人立雪的脚步,来到了酒馆中。
“师傅,您怎么来了?”
“我今日来,正是要斩断你的情障,好让你沉心修行。”孙罗笙话音刚落,偏过头去看一旁的李长风。
只是稍稍对视,李长风就感觉眼神刺痛,如有针扎。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闻人立雪脚步微偏,挡在了李长风面前。
她看着白夜沉声道:“你跟踪我!”
白夜:“师妹,师兄这是为你好!”
闻人立雪不愿再与他多说,她转而看着孙罗笙道:“师傅,徒儿不孝,但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