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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出西凉     剑起苍黄txt下载     剑起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无名

    第七十六章 无名

    天阙宫上空月明星稀,沉于夜色的中的天阙宫更显其冷谧幽闭,这实在是个难得的冬夜,太阿道上有白雪如裹素,玄象踩着银装前行。

    尽头站着一个人。

    丹虚太丘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平静道:“这一次你太过妇人之仁,如果不是舍身镜,恐怕连老黄都来不及救你,纵虎归山遗留祸患,这不是你的作风。”

    玄象恭敬道:“师傅,徒儿斗胆问一句,若要真正从心灵上打败一个人,该当如何?”

    丹虚太丘:“恐怕你要让他对你心生畏惧。”

    玄象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容:“那徒儿将会成为她一生一世的噩梦。”

    深夜的酒馆中

    孙罗笙看着面前的闻人立雪,冷冷道:“你可知若是受情之一字羁绊,你或许再也没可能修行到罗刹殿的上乘武学,你达不到心如止水了无牵挂,便无法成为顶尖的刺客。”

    闻人立雪道:“徒儿不在乎。”

    白夜怒声道:“那你的仇呢?你被师傅放逐锁妖塔就是为了接受生死历练,于困境中突破,你此行长安为的不就是杀死丹虚太丘吗?难道你父母的血海深仇你也准备为了这个人放弃!”

    闻人立雪的手在抖,但她的声音很坚定:“师傅,徒儿做不到。”

    “好,你做不到,那这个坏人我来做。”

    白夜瞬间就出现在了李长风面前,手上刀锋初现,朝着李长风的脖子刺过去。

    李长风先前半句插不上嘴已经很恼火了,且不说这不明不白出现的师傅已经够独断专行了,看你长得漂亮就不跟你一般见识,若是以后和小雪成了亲,恐怕还得随口叫一声师傅,但这个便宜师兄算怎么回事!竟想一言不合就杀人!

    李长风冷喝一声,双指夹住刀锋微微一送就已泄去了白夜的力量。

    白夜初见李长风时不过观微境,两人可说是天差地别,但如今李长风已是人魁境,两人修为近乎相同,甚至从真元浑厚上,吸纳了四十八万孤魂的李长风更是占据绝对的上风,此般较量,又怎会再次被当成板上鱼肉!

    李长风冷笑道:“这长安城中,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莫要以为你是罗刹殿的,我就得惧你三分。”

    白夜咬牙道:“像你这样的人又岂能配的上师妹!”

    李长风冷笑:“先前在闲云楼中想要杀死我的就是你吧?配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算的,再说我配不上小雪,难道像你这样的就能配的上了!简直笑话!”

    白夜刀锋骤然血色漫布,怒道:“不准你叫她小雪!”

    忽然

    有一只白皙手掌抽过来,白夜手中的刀被抽落了地。

    闻人立雪冷冷道:“师兄,如果你还念着我是你师妹,就别再插手这件事。”

    孙罗笙的面似乎都要冷的结冰,立地起身冷冷道:“好好好,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徒弟如今翅膀硬了,竟然敢忤逆我,今日就算是拼了我的命,我也要把你这相好斩落剑

    下,看你有何话说!”

    闻人立雪自知事情闹大惹得师傅生气不好收场,于是打算好言相劝安抚于师傅,岂料还没开口就被孙罗笙一巴掌扇飞到一旁。

    孙罗笙是罗刹殿第三十八代长老,圣境中期的修为,所以其速度、力量都远非李长风可比,甚至于李长风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在孙罗笙面前也起不到半丝作用。

    所以孙罗笙刚刚消失在原地,就出现在了李长风的面前。

    李长风下意识的平击一掌,他心里在想这是小雪的师傅,断然是不能下狠手的。

    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此时他面对的乃是一位真正的圣境强者。

    孙罗笙和他隔空对掌,然而那股掌力犹如惊涛骇浪,直抵他的胸口,这一掌之下,李长风鲜血狂喷倒飞出去。

    孙罗笙的《神行决》已近大乘,所以不过瞬息间,她已到了李长风身边。

    她的白皙手掌轻轻印在李长风的胸膛上,李长风却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如虾弓狠狠砸在地上,这午夜的酒馆一片狼藉,扬起一片灰尘。

    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苦笑着说:“你们要打架好歹出去打吧”

    李长风吐出一口血沫,他先前修为提升太快,莫名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自信,然而此时一看,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原来自己真的不堪一击。

    闻人立雪骤然出现在孙罗笙一侧,一记手刀切过来。

    孙罗笙极为轻松就捏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你的一招一式都是我教的,现如今竟然敢用来对付我?”

    闻人立雪面泛苦涩:“师傅,您就放过他吧,徒儿保证以后决不再和他往来。”

    孙罗笙冷哼一声,捏了一记手决泄去了闻人的气力,锁住了她四肢百骸丢给了白夜道:“你给我好好看住了她!”

    白夜点头应下,他巴不得师妹无法插手这件事情,如今看来,今晚师傅必定会杀死这小子,也免得自己动手。

    一念至此,就连白夜自己都恍若做梦,这才几日光景,之前不过观微境徘徊的小子,如今竟然能一举达到人魁境和自己抗衡,假以时日他岂不是能随手碾压自己。

    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李长风一定要死!

    孙罗笙冷冷看着李长风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长风喉咙发烫,吐出一口血沫艰难道:“我我敬重你是小雪的师傅,但未曾想你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实在实在有失公允。”

    孙罗笙略微眯眼:“怪就怪你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小雪注定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早在大山中你就应该死在小雪的剑下,我虽然同情你,但相比起小雪,我只能让你死去。”

    闻人立雪大声呼喊:“师傅,徒儿知道错了!徒儿愿摈弃前念潜心修行,从此和他形同陌路,师傅求求你放过他吧!”

    孙罗笙转过头去,看着满面泪痕的闻人立雪,摇了摇头道:“丫头,你情根深种,已埋下祸根,若是我不杀死他,恐怕真的会贻误你一生,这坏人,为师当了!”

    就在这

    时。

    那酒馆中的年轻小厮终于忍不住和跛脚掌柜的说:“老头,这小子在我们这里喝了这么多酒,算大主顾吗?”

    跛脚掌柜沉沉吐出一个字:“算。”

    年轻小厮自言自语:“哦,那大主顾还是得帮帮的,那就不能让他死了。”

    跛脚掌柜:“嗯。”

    年轻小厮点点头,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走出一步说:“这个,老头说了,他是我们的大主顾,所以啊,你今天就不能弄死他了,等什么时候他不来我们酒馆里头喝酒了,不算我们的大主顾了,你爱杀就杀吧。”

    孙罗笙微皱眉,冷声道:“你是谁?”

    年轻小厮咧嘴笑说:“好说好说,我叫无名。”

    白夜冷哼道:“装神弄鬼,分明有名字,却取名叫无名。”

    荆无名微怒道:“我发现你这人很喜欢插嘴啊,我和你说话了吗?”

    为了让李长风今夜能够身死这深夜小酒馆中,白夜已做了很多人的准备。

    此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无论他叫有名还是无名,白夜都必须要让李长风死!

    所以无名这话刚到嘴边,白夜就已经动杀机。

    他的刀已劈裂了风,朝着无名的胸口刺去。

    但正如李长风忽略了闻人立雪的师傅是一个超脱凡人的圣境强者,横行惯了的白夜也没有想到,这深夜的小酒馆中,竟然会出现一个天狼境的强者!

    无名的粗糙大手直接越过了白夜的刀锋,朝着他脸上狠狠的呼了过去,这肉肉的手掌竟然把白夜抽飞了出去。

    白夜的脸上不仅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还有他嘴里因牙齿松动而喷出的血迹,但更浓烈的是他眼中的不可思议。

    当李长风第一次出现在闲云楼的时候,白夜遇到了西境密宗的解红妆,还有北国书院的苏子微。

    这是巧合。

    然而第二次却在这幽深僻静的小巷梦中,碰到了一个天狼境的修行者。

    李长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李长风,但他白夜还是当初那个白夜。

    孙罗笙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一个如此简陋的小酒馆中为什么会出现一名天狼境的跑堂小厮?

    这显然不合理。

    所以孙罗笙问了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年轻的小厮咧着嘴笑了笑说:“我已经说过了呀,我叫无名!”

    孙罗笙冷冷道:“莫要以为天狼境就天下无敌了,既然你不肯说,我就逼你说!”

    孙罗笙有两把刀,一把红丸,一把绿萝,红丸已被闻人立雪送给了李长风,而原本在闻人身上的绿萝,此时被孙罗笙握在了手中。

    无名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

    因为孙罗笙出刀了。

第七十七章 荆无花

    第七十七章 荆无花

    折枝酒语重,清寒雪夜长

    李长风见过闻人立雪低眉浅语的笑,见过她手足无措的慌,见过她盛气凌人的娇,也见过她颦笑皆柔的魅。顶 点 X 23 U S

    却唯独没有见过她无奈绝望的哭。

    但在今日的风雪夜,他把对方的绝望都看了个透。

    绿萝是孙罗笙的成名佩刀,就像当初在南岳七十万大山中红霞透天的红丸一样,绿萝的刀锋闪过,这酒馆中的桌椅板凳酒盏一分为二,李长风放置于胸前的酒杯早已断成两截,但一滴酒水都没有洒出,只在杯壁上留下了一条细密的线。

    那年轻小厮正对着刀势最强的孙罗笙。

    散漫惯了的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息,所以他决定毫不留手,脚下迅速滑过一道轨迹,身体暴退。

    孙罗笙很清楚的看到了他脚下的轨迹,眉角狂跳,但她手上的刀势却再往前了一分。

    对于罗刹殿而言,杀人是一门艺术。

    只要孙罗笙出了刀,她就绝不可能再后退。

    即便对方是同样修行《神行诀》的人。

    一个在深夜卖酒的年轻小厮,不仅是个天狼境的修行者,还会罗刹殿的《神行诀》。

    孙罗笙觉得这个小酒馆中隐藏了太多,所以她决定一刀把这酒馆劈开,看看里面究竟是黑是白。

    年轻小厮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和他先前的散漫截然不同,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想杀了他,而非开玩笑。

    尽管他的身体在暴退,但孙罗笙的刀尖距离他的喉咙也不过寸许。

    所以他做了一件平生做过很多次的事情。

    “老头子,你他妈再不救我,你就要绝后啦!到时候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这酒馆中,除了李长风,闻人立雪,白夜和孙罗笙以外就只有两个人。

    跛脚老头把擦酒杯的抹布丢在桌子上,转过身,两根手指朝前探出去。

    他朝着孙罗笙手上的绿萝探过去。

    无名的背后已紧靠着酒馆的墙壁,所以他退无可退,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孙罗笙手上的绿罗刀锋,只需稍稍往前探一分,就可以刺破无名的喉咙,但就是这一分的距离,却难在难以前进。

    跛脚老头的干枯手指夹住了刀锋。

    孙罗笙眯了眯布满杀气的眼:“你终于肯出手了吗?”

    跛脚老头不善言语,无名却是个话痨子。

    他长出一口气道:“这位阿姨……”

    孙罗笙杏眼一瞪,怒道:“你管谁叫阿姨?!!”

    无名被她眼神瞪的吞了口唾沫说:“这位姐姐。”

    待看到孙罗笙眼神平和,顿时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位姐姐,老头子既然出手了,你就杀不了我啦,既然你也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孙罗笙冷哼一声,尽管不愿承认,但她还是收了刀,施施然坐在了凳子上。

    这深夜的小酒馆中,不仅出现了一个天狼境的跑堂小厮,还出现了一个圣境的酒馆掌柜,真是太有意思了。

    既然这位拿刀的姐姐都坐了下来,那就表明她暂时不会再杀死自己,无名咧着笑,熟练的把肩膀上

    的抹布扯下来,把桌椅板凳都擦了个干净,端了酒杯茶盏过来,还把后厨的凉菜碗筷都拿了三副上来。

    孙罗笙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这酒甘香浓郁,实是上品。

    无名笑着说:“姐姐不怕我毒死你啊?”

    孙罗笙冷笑说:“只要你敢下毒,我就有把握在我死之前最后一刻杀死你,不论你身边有没有圣境强者保护你。”

    无名竖起了大拇指:“姐姐果然有魄力,但是你弄错了一件事情,老头子可不是什么圣境强者,他的修为恐怕已臻至道天神王境。”

    孙罗生眉角狂跳不止,她握刀的手在发抖。

    道天神王境!

    仅仅五个字就可以改变一切。

    尘世间最巅峰的力量,已跳出凡人的桎梏,圣境和道天神王境之间,已不是任何兵器可以弥补的差距。

    无名端起酒壶,笑着给她斟了一杯酒:“姐姐,还要打吗?”

    孙罗笙转过头去,盯着那跛脚老头说:“你究竟是谁?”

    孙罗笙曾问过无名你是谁,但无名并没有回答,此时孙罗笙问那跛脚老头你究竟是谁,无名却说:“他啊,他叫无花,荆无花。”

    孙罗笙手中的绿萝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孙罗笙端起面前的酒壶,猛灌了三口,才平息了内心的震撼。

    荆无花是什么人?

    罗刹殿刺杀艺术的集大成者,第二十八代掌门荆无花,没想到竟然是面前的这个跛脚老头,听闻他曾强闯锁妖塔十九层最后却无功而返,不知为何,竟沦落到这长安城中开了个小酒馆。

    孙罗笙看着年轻小厮说:“那你叫荆无名? 那你跟他的关系……”

    荆无名说:“我叫荆无名,他叫荆无花,他当然是我爹啦!”

    此时刚刚被荆无名一巴掌抽飞的白夜悠悠醒转,听了他这话呸了一口血沫说:“当爹的叫荆无花,给儿子取个名字叫荆无名,你们这对父子真有意思!”

    孙罗笙和荆无名两人同时呵斥道:

    “闭嘴!”

    “你这家伙要是再敢插嘴,信不信我还一巴掌抽飞你?”

    白夜恐怕对荆无花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孙罗笙却深知对面坐着的跛脚老头的恐怖之处。

    他是能同时把刺杀和隐匿都修炼到神王境的超级强者。

    若是这跛脚老头想要杀死这酒馆中的人,恐怕自己连对方的刀都看不到。

    孙罗笙看着面前缩着身子捧着酒杯的老人,嘬一口酒,然后看着杯里慢慢出神。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年来,罗刹殿派过很多人寻找荆无花的下落,但想不到他就在长安城中,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擅长刺杀和隐匿的神王境修行者,若是不想让别人发现,恐怕谁也发现不了。

    大隐隐于市,在这京都的深夜里,开一个小酒馆,看着人来人往,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恐怕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念至此,孙罗笙不知道自己逼他们二人亮出身份究竟是否正确。

    荆无名撇了撇嘴说:“老头子脾气犟,我娘怀了我以后,他还是要去爬什么塔,说上面有让人长生不老的方法,结果呢,我娘难产死了,老头回来以后也整天魂不守舍,不爱说话,有时候脑子清醒了,能跟我说

    两句话,不清醒了就一整天浑浑噩噩的。”

    孙罗笙说:“他清醒的时候没有给你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荆无名灌了一杯酒:“说了。”

    “他说塔上有道铜门,门后有神。”

    孙罗笙喃喃自语,反复琢磨这句话,这塔应该是指的飞狐谷的锁妖塔,可塔上有道铜门,门后有神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

    但如果连神王境的强者都说那是神,那得要多么强大?

    孙罗笙看着眼神略显空洞的荆无花说:“锁妖塔顶,真的有神吗?”

    荆无花的粗糙大手搓着酒杯,默然不语。

    荆无名说:“如果他肯说的话,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孙罗笙叹了一口气,起身伏拜于地,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一个响头。

    “小时候你曾教导过我,可以算我半个师傅,尽管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拜你却受的。”

    老人空洞的眼神中,忽然浮现一丝清明和挣扎,但最终又恢复了那无神模样。

    孙罗笙起身对荆无名说:“你会罗刹殿的神行诀,而且修为已达圣境,相信你的父亲曾教导过你修行,你们的行踪我不会透露给罗刹殿,但殿内高手众多,未必就没办法找到你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荆无名举着酒杯笑着说:“我先谢过姐姐。”

    孙罗笙刚要转身离开,荆无名忽然在背后道:“老头子说,希望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孙罗笙顿了顿,提着浑身浴血的李长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馆。

    长安城坐落九州东岸靠海,城边有一片湖,名字很朴素,叫东湖。

    雄壮巍峨的京都长安原本是有一片小渔村壮大而来,但靠海吃海的捕鱼人还是偏少,更多的还是举家搬迁的乡野村民,他们过惯了淡水日子,来到了靠海的咸水边反而不适应,于是挖了这湖,取名东湖。

    此时孙罗笙和白夜四人就站在这湖边,今夜是冬至,是闻人立雪的生辰,天空的星光朦朦亮,明月却很清澈,东岸常年大风,湖水波光粼粼。

    明月催人老,举头寄相思。

    孙罗笙看着天上的明月,平静的说:“今夜的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她没有指明是谁,但李长风三人都感觉出了她这句话的分量。

    “罗刹殿前尘往事牵扯众多,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你们能够理解的,所以今夜之事你们就当没有看到过,对你们而言也是一种保护。”

    还有一声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地的宁静,传到了孙罗笙的耳中。

    “哼!”

    孙罗笙转过身来,面色平静的看着李长风说:“你因何故冷笑?”

第七十八章 冬湖夜话

    第七十八章 冬湖夜话

    “师傅,我看这小子面色鬼祟,师妹受他蛊惑太深,不如就在这湖边把他给杀了,就地藏尸算了,而且他胆敢顶撞于你,死不足惜。m.www.uu234.net”

    孙罗笙看着李长风说:“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长风冷哼一声说:“卤水三拼,煨三丝,葫芦鸡,榛子鳕鱼,糯米桂花藕。。。。。。”

    白夜忍不住怒喝道:“你有病吧?断头饭还想吃这么多!”

    李长风看着孙罗笙冷哼道:“这几道菜原本是我准备见到小雪的师傅,孝敬给她老人家的,但今日一见,实在让我失望之极,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孙罗笙的嘴角忍不住浮现一抹浅浅的笑:“你都快死了,还在想着给我做菜?”

    李长风摇了摇头说:“倒掉也不给你吃!”

    白夜忽然察觉到,事情的发展偏离了自己的控制,于是忍不住道:“师傅,这家伙都如此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不如就让我动手杀了他吧!”

    孙罗笙斜斜看他一眼说:“你如此着急想杀了他,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白夜被她说得脸色一红,目光躲闪。

    此时被他控制住静静站立一旁的闻人立雪冷冷道:“师兄,若是你今日敢伤了他,那咱们同门兄妹之情就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白夜被闻人立雪冷漠的眼神瞧了一眼,额头的汗都滴下来了,夜凉如水,但他的后背却已湿透。

    “你们……你们……”

    事情显然已超出了他的控制,师妹早已倾心这混蛋,为何连师傅也……

    孙罗笙看着李长风说:“你可知罗刹殿自三百多年前辟谷开宗以来,从未有过一对伴侣?”

    李长风一挑眉,显然有些惊讶。

    闻人立雪也从未听师傅提起过,她脑海闪过一道念头,却没有抓住。

    “三百多年前,祖师爷在飞狐谷开宗立派,曾立下宗门规矩,罗刹殿若有佳人偶合,男子需历刀山火海尸渊之苦以证其心,女子当经龙潭虎穴天雷之劫以表其志,如此方可。”

    孙罗笙看着李长风说:“你敢为了小雪上刀山下火海,沉沦尸渊吗?”

    李长风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立雪,看着对方的眼睛坚定的说:“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闻人立雪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下,但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也不怕!”

    白夜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指骨捏的发白。

    你们二人互诉衷肠,当我死了不成!

    孙罗笙看着李长风说:“好,你这句话我给你记下了,但愿你来日不要后悔,你不是要公平吗?那我就给你公平。”

    李长风面色一喜。

    “你先别急着高兴!”

    顿了顿,她继续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别说上刀山下火海,恐怕连飞狐谷的门都进不了,但我给你一个机会,他日若是你修为有成,可以来飞狐谷找我,我会认真考虑你和小雪的事。”

    李长风喜笑颜开,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道:“多谢前辈。”

    闻人立雪在一旁面泛喜色

    ,但或许女儿家想得比较长远,脸上浮现了一抹红,诱人无比。

    她也恭恭敬敬的对孙罗笙行了一礼。

    孙罗笙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自小命苦,是师傅看着你长大,师傅也不愿你一直活在痛苦里,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师傅修为有限,毕竟无法常伴你左右,但愿你知轻重,会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到底。”

    孙罗笙的眼神忽然转向了李长风,

    “也希望你们考虑清楚未来的路,以免互相耽误。”

    闻人立雪听她一席话,潸然泪下。

    她当然明白孙罗笙的意思。

    孙罗笙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她又何尝不把孙罗笙当母亲一样。

    孙罗笙长叹一口气,看着这月下冷风吹拂湖面,心里感慨万千,终究还是化成了一句话。

    “咱们走吧。”

    白夜看着李长风的眼中唯有仇恨和怨毒,他虽然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跟着孙罗笙走了。

    于是此地又剩下了李长风和闻人立雪两人。

    他们先前当着孙罗笙和白夜的面互诉衷肠,但此刻只剩他二人在,气氛又略显尴尬起来。

    最终还是李长风打破了二人的尴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用黄油纸包裹整齐,递给闻人立雪说:“你以前送给我一把刀,后来在闲云楼又掉了一把,这两把刀本是一对,我就把它们收好一直放在身边,就等什么时候见着你了,把这东西还给你,想不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闻人立雪把折叠整齐的黄油纸拆开,看到里面摆放着红丸。

    这刀是师傅年轻时候的成名配刀,已有些许岁月,但锋芒不改,只是那刀柄的绑绳带略显斑驳,显露出一丝曾经历过的峥嵘岁月。

    绿萝已经被师傅拿走,所以这红丸被闻人立雪收进了怀中。

    场面依然很尴尬,闻人立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谢谢!”

    李长风憨笑着挠了挠头,嘴里嘀嘀咕咕:“谢什么,你师傅都答应了,以后咱俩就是一家人了……”

    闻人立雪被他莫名其妙的这一句说的满面通红,顿时娇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若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可就走了!”

    李长风:“师傅他老人家不是说会认真考虑我们俩之间的事,只是他女人家面子薄,开不了口,但恐怕心里已应允了。”

    闻人立雪声音微冷,转过身去看着湖面,大风渐弱,却夹着一丝冬天的黄梅味,湖对岸恐怕有农户种着大面积的黄梅。

    “我想你或许低估了罗刹殿的宗门规矩,也低估了我的决心,我存在于这个世上所受的苦难,所经历的事,都是为了杀死那个人,很有可能最终我也会死在宫门口,但我不在乎,咱们之间还是一别两宽,从此不要再来往。”

    李长风平静的说:“丹虚太丘,我替你杀死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随意,就好像小夫妻间过日子,在说我替你拿个碗那么简单。

    闻人立雪面色也很平静,她面对着东湖上的波光粼粼,迎面而来的狂风把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她心里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但她心里还有另外一股意志告诉自己要冷静,所以她转过身来,眼神里只剩下居高临下的蔑视。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南山书院烧锅炉的而已,连正式弟子都算不上,你有什么能力帮我杀死当朝太子的师傅,一名圣境强者?”

    “李长风,你不过是个天赋低浅的废物而已!”

    “你不过是个天赋低浅的废物而已!”

    “废物!”

    闻人立雪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簪子,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玉珠钗被石头磕成了两截,孤零零躺在了尘土里。

    它的观众也不过只有李长风一人而已。

    闻人立雪蔑视的看着李长风,李长风看着尘土里的玉珠钗。

    风更狂,雪更冷。

    李长风喃喃说:“我很喜欢你,我想把你带回陈家沟去给我娘看看,我还有个可爱的妹妹,我也想让她和你见面……”

    闻人立雪骤然怒喝道:“不必了!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瓜葛,你我到现在也才见了几面,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从今天起,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在我的人生里,我从此不想再听到你李长风的名字!”

    闻人立雪话音刚落,她肩上的白绒狐裘飘飞起来,然后变成一片片碎屑融进了风里,被吹向了远方。

    她身穿火红色长裙,却面沉如水,眼神好似万年不曾融化的冰川。

    闻人立雪走了,背对着李长风,她走的很决然。

    但不过刚刚转身,她就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她哭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浑身抽搐。

    她很冷,心也很疼。

    但她从来就是一个不知道回头的人,也许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直到她走出了很远,李长风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点,消失在远方,她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孙罗笙。

    “师傅,我……”

    闻人立雪,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伏倒在孙罗笙的旁边,哭得肝胆俱裂。

    “你不过是个天赋低浅的废物而已!”

    李长风的耳边总是回响着闻人立雪的这句话,他俯下身子,捡起了尘土里面的玉珠钗。

    忽然有一滴血,滴在玉珠钗上,然后滑落到尘土里,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李长风压制住了心潮震颤,将那口血气又咽回到了肚子里,然后离开了东湖。

    来时满心欢,离去心肝颤。

    一别两宽,各生喜欢。

第七十九章 首榜

    第七十九章 首榜

    雪夜

    天空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李长风回到闲云楼,他还没有走进院子中,却已在风雪尽头看到了一抹红色。www.uu234.net

    解红妆就站在屋檐下,撑着青花油纸伞,静静的站在那里。

    李长风不知她站了多久,只看她脚边都是白雪,淹没了裙摆。

    李长风看到了解红妆,解红妆自然也看到了李长风。

    她撑着伞走过来:“都快夜半了还在外面瞎逛,外面下大雪了。”

    李长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怎么没有回屋等?我回来了让小白告诉你一声就行,不必站在这风雪门口,小心着凉。”

    解红妆脸上出现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我半夜睡不着,不忍心打扰小白的清梦,本想下来走一走,结果就看到你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解红妆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你好像有心事?今夜酉时孔雀楼大火,据说有刺客刺杀太子玄象,你知道这事吗?”

    李长风捏了捏袖中手里的玉珠钗,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此事。”

    解红妆明明看出他情绪不对,却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于是只能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便是天阙宫殿式的首榜之争, 前来殿试的各大宗门中只剩下了南山书院和北国书院,所以明日你也要上场,你要做好准备。”

    李长风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和她道别,但解红妆却能分辨出,他笑容中尽是落寞和无奈。

    时间或许是最好的疗伤药。

    这一夜中,长安城虽然陷入了静谧的黑夜,但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

    解红妆如是,李长风如是,闻人立雪亦如是……

    鸡鸣。

    黑夜被朦朦亮的天空驱逐,孔雀楼大火后的残破屋脊暴露在了天空下,长安城内众人皆惊,原来昨日那个平凡的夜,却发生了如此不平凡的事。

    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手段!如此胆子!敢行刺太子!

    据说是孔雀楼的琴姬木兮姑娘。

    据说这木兮姑娘早有预谋,从进入孔雀楼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为了行刺太子。

    所以这前一刻还满脸媚笑的孔雀楼掌柜,如今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被压进了大狱。

    而红袖坊的老鸨脸上的笑容像铺开的面团,袒着胸露着肉迎接八方来客,红袖坊的姑娘也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这本就是一个风水轮流转的江湖。

    李长风今日一洗旧尘,穿着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袍,胸口纹着古朴娟秀的‘南’字,因为今日他要代表南山书院上场。

    解红妆走下楼梯,看到了院子中精气神十足的李长风,站立如松,平静如水。

    在之前很多个夜晚,解红妆曾问过自己,究竟被这个少年身上哪一点所吸引,但今日看到了院中一洗颓气的李长风,解红妆找到了答案。

    一个不向天地不向命运屈服的人,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不过是他走过的路而已,既然已经走过,那就需要收拾自己,继续前进。

    解红妆脸上露出一丝笑颜:“你好像总能很容易的摒弃杂念,专心于自己要做的事。”

    李长风笑了笑说:“其实并不容易,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

    谈话间,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解红妆。

    解红妆是一个能把朴素的衣物穿出别样精致的女人,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只是简单扎了一条白丝带,但依然挡不住青丝如瀑,飘逸胜雪三分。

    但一个女人若是心中有另外一个男人,总是会刻意的记住他不经意间说的话,李长风让她不要穿太素的衣物,她默默记在了心里,今日身穿一袭红衣,成了这冬日白雪中最美丽的风景。

    周修冶打着哈欠从柴房里走出来,看到了院中的解红妆和李长风,疑惑道:“你昨日怎么没有回屋睡觉?”

    李长风咂了咂嘴,不好意思的说:“昨天我回来的晚,免得打扰你,就一个人睡在了客房里。”

    周修冶瞪大了眼,生气的说:“这么说来,昨个晚上你让我一个人睡冰冷的柴房,你一个人睡在舒舒服服的客房里!”

    李长风不好意思的说:“好像是这样。”

    周修冶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对不起我了!”

    李长风:“我……”

    周修冶:“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柴房睡吗?”

    扑哧!

    刚从楼上走下来的李勿执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周修冶,你这个大傻子!”

    周修冶被她说得脸红彤彤的辩解道:“我哪里傻了?我又没有说错!”

    李勿执笑着说:“我哥说他昨晚睡在了客房中,你没有问问他自己能不能过去睡,反而问他还会不会回柴房睡,你说说看,自己是不是个大傻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闻言,解红妆也是掩嘴偷笑,这个周修冶果然是傻的可爱。

    周修冶脸色憋得通红:“我……我只是关心他,我才不要睡柴房,我今天晚上去客房睡!”

    智善从楼上走下来,看到院中热闹非凡抚须笑着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李勿执把刚才的事儿描述了一遍,智善也是哈哈大笑,又闹的周修冶红了脸,气呼呼的。

    天阙宫由来已久的传统,每隔三年的殿试首榜之争,都会移驾乾坤殿,那里是幽王青穷每日议政之所,这也是天阙宫扶植天下才俊的态度。

    李长风几人到乾坤殿之时,这里已宾朋满座,宗门流派,江湖侠士并未离去。

    很显然,一方面是由于南山书院对阵北国书院,这微妙又难遇的对战。

    另一方面,他们也想看一看,三年前披荆斩棘的南山书院,没了天赋近妖的陆子由,是否还能延续之前的荣耀。

    毕竟此役关系到首榜花落谁家。

    跟随在众人身后的钟神秀一直沉默静思,直到他看到了同样刚进入大殿的北国书院几人,尤其是走在最前的苏子微,钟神秀的眼中爆出夺目的神采。

    苏子微朝着几人施礼,笑着说:“缘分二字实在是奇妙,因缘际会,今日我们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但愿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要伤了我们南山北国两院的和气,因为今日首榜之争,不论成败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众人皆是

    笑吟吟点头,苏子微这一席话也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速来南山北国暗中较劲,可明面上依然一团和气,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同门师兄弟之间的较量,和仇恨扯不上半点关系。

    钟神秀忽然说:“我早已说过,我跟你之间总会有一场较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苏子微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你想和我较量,我却未必把你放在眼里。”

    他声音很轻,话语却很重。

    连苏子微的两位小师妹,白鹿和朱金莲都忍不住看了师兄一眼。

    师兄平时待人温柔和煦,就算有师弟师妹错也不忍重语相向,不知今日为何口出重言。

    但师兄既然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钟神秀也无愧于南山书院之名,被他言语激将却没有发怒,反而被激发出了无穷的战意, 兴奋道:“那咱们走着瞧。”

    苏子微朝着几人施礼,带着两位师妹回到了北国书院坐落。

    李长风和解红妆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但转念一想,苏子微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或许是被钟神秀无穷无尽的逼迫激发出的怒气,这应该是苏子微向钟神秀释放的信号。

    我虽谦让于你,但并非惧怕于你。

    随着小太监引着几人落座,武台之上的丹虚太丘忽然起座朗声道:“诸位江湖英豪,今日殿试乃是天阙宫首榜之争,关系到金榜花落谁家,胜出者陛下会亲自授予‘武’字金旗,未免扫了大家的雅兴,我就不再叨扰,还望诸位全力以赴,拔得头筹!”

    场内的气氛隐隐间竟有些蠢蠢欲动,南山北国两院之争固然精彩,但若按照往年惯例,接下来便是振奋人心的‘猜花’环节。

    武台之上所以有酥胸宫女扭着腰肢,捧着雕花金盘放到了南山北国两院前的书案上,盘中是上等的镜湖狼毫和秋山墨,还有宣纸和玉石砚台。

    南山书院共有三人。

    北国书院亦有三人。

    所以这猜花环节激动之处就在于这六人当以何种方式一一对应,再说的直白些,你要猜出对方的布局。

    此为武试前的攻心战。

    周修冶看着李长风说:“你觉得苏子微会如何布局?”

    李长风略微沉思,皱眉道:“北国书院三人实力都非常强悍,随便挑出一人都可与我们一战,况且苏子微为人平和正直,我觉得他可能会采取最保守的上中下布局,即为苏子微在上,朱金莲在中,白鹿在下,如此乃是最稳妥的方法。”

    解红妆点了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但若是你们依然采取这种布局方式,必输无疑。”

    智善呵呵笑着说:“丫头,你这么说是不是心里已有了办法?”

    解红妆点了点头说:“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

第八十章 猜花

    第八十章 猜花

    “若是上中下一一对应,此乃中平之势,毫无胜算,但若是参考田忌赛马取巧,可以上等马对其中等马,中等马对其下等马,两轮胜势定局之后,以下等马对其上等马,即可稳操胜券。顶 点 X 23 U S”

    周修冶和李长风皆是眉眼一亮,李长风说:“红妆姑娘果然是个文化人,不像我们这帮大老粗,在下佩服佩服。”

    解红妆知他打趣自己,笑着微微一福回应:“李公子,咱们彼此彼此。”

    李长风道:“若是按照解姑娘的推论,那当是以钟神秀对阵朱金莲,我对着白鹿,周修冶对阵苏子微即可。”

    “嗯???”

    周修冶疑惑的看着李长风道:“长风,我觉得你是不是对下等马有一些误解,我怎么就成了下等马了?”

    解红妆闻言掩着嘴偷偷笑起来。

    智善醒悟过来,也是哈哈大笑。

    李勿执在一旁说:“你又打不过钟师兄,又打不过我哥,不就是下等马吗?”

    周修冶苦笑着说:“我不要做下等马啊!”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钟神秀忽然道:“不行,我要对阵苏子微!”

    众人略微思忖,都是心中一惊,若是钟神秀执意要对阵苏子微,那接下来周修冶和李长风,不论如何布局,都是必败之势。

    周修冶道:“钟师兄,大局为重!又何必要执意和苏子微今日对战?”

    钟神秀冷冷道:“他苏子微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那我就要让他看一看,南山书院不止大师兄一个人能让他放在眼里!”

    周修冶为难道:“可是……”

    钟神秀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我意已决。”

    李长风和周修冶对视一眼,即使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若是钟神秀执意要和苏子微对战,他们也无法逼迫对方,只是事已至此,局面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解红妆和智善都没有在说话,因为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属于南山书院。

    于是周修冶叹了口气,提起了笔。

    而此时另一边。

    苏子微看着两位师妹说:“你们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鹿一愣,转而嘻嘻笑着说:“师兄你博学多才,武功卓绝,天赋异禀,和蔼可亲,胆识过人……”

    苏子微忍不住打断他她:“好了,不要拍马屁了,捡重点的说。”

    朱金莲说:“师兄的意思是,这猜花是要根据对方的性格,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布局,师兄给你的感觉是什么?那对方就很有可能以此猜出师兄的布局。”

    白鹿惊讶的张大了嘴:“原来是这样哦。”

    朱金莲继续道:“师兄,别的我你不敢说,但一定是天下最正直之人。”

    白鹿在一旁猛的点头:“师兄最正直了!”

    苏子微略带笑意的说:“正直?金莲师妹,你如何看今日之布局?”

    朱金莲眼睛瞄了一眼南山书院,平静的说:“对方三人中,钟神秀和周修冶都已洞悉彻底,想来我们只要布局正确,就能稳而胜之,可能唯一的变数就在李长风,我始终看不

    清这个人。”

    苏子微点了点头道:“若你是对方的人,你会觉得我应该如何布局?”

    朱金莲缓缓道:“师兄为人中正平和,当以上中下布局最为稳妥。”

    白鹿在一边插嘴道:“何为上中下?”

    朱金莲解释说:“即为师兄首战,我次之,师妹你最后一个出战。”

    苏子微继续问道:“若你是南山书院的人,你有何破解之法?”

    朱金莲略微沉思道:“他们整体实力比之我们有所欠缺,而且变数又多,必出奇招才有取胜的可能,所以我敢断言,他们决不会采用上中下布局,或许,他们会参考田忌赛马来布局。”

    白鹿忽然兴奋道:“我看过我看过,我在书院的经书上看到过这个故事。”

    苏子微笑着说:“那你给我们解释解释,何谓田忌赛马?”

    白鹿道:“此乃古时兵法大家孙膑的故事,讲的是田忌赛马,孙膑建议他以上等马对中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以下等马对上等马,如此可一败而两胜,最终取得胜利。”

    “若是按照田忌赛马来布局,他们应该会选择李长风对阵苏师兄,钟神秀对阵朱师姐,然后我对阵周修冶……”

    讲到这里,她忽然一愣,先前满脸的得意都变成了苦笑,嘟着嘴说:“原来我就是那个下等马呀!我要回去告诉师傅,你们两个欺负我!”

    朱金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可不是我们说的,是你自己说的哦。”

    白鹿气鼓鼓的说:“我不要,我不要做下等马!我要做宝马!汗血宝马!”

    苏子微笑着说:“你们说的都很好,但假如我是南山书院的人,便不会如此布局。”

    “为什么?”

    朱金莲和白鹿两人都有些疑惑,很显然,他们并未发现自己遗漏的地方。

    苏子微笑着说:“你们忽略了两点,第一点是,我刚才和钟神秀说了一句话,我说,即便你想跟我较量,我却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而这句话是我故意说的。”

    这下子连朱金莲都不知道为什么了。

    苏子微笑着问她:“你觉得钟神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朱金莲和白鹿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只能摇了摇头。

    苏子微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钟神秀其人,孤傲清冷,自视甚高,修为高强,而且是实打实的武痴,从不畏惧别人的挑战,所以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故意激将与他,这样即便他明知田忌赛马的布局会胜率更高,但他依然会选择和我对战,这就是人心。”

    白鹿恍然大悟:“师兄你好坏哦!”

    苏子微:“这便是你们忽略的第二点,素来我给人的印象便是中正平和,所以你们一猜便能猜出我是上中下布局,但你们要明白的是,这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我虽然追求磐石剑心,但人也是会变的,而且我相信不管是谁,但凡被南山书院那家伙虐久了以后,恐怕心里都会多少有些变化。”

    “我又不是个出气包,他们既然以田忌赛马对我,那我也可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金莲道:“何谓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子微笑了笑说:“他们

    现在的布局是钟神秀首战,周修冶次之,李长风最后,那我便以白鹿为先,我次之,金莲师妹最后对阵李长风。”

    朱金莲眼神一亮,顿时感叹道:“这真是上上策。”

    白鹿嘟着嘴说:“说来说去,我还是个下等马,我不开心。”

    他们二人哈哈大笑。

    周修冶和苏子微都落了笔,宫女将金盘上折好的宣纸端到了武台之上,太监在丹虚太丘的授意下,拆开了两边的宣纸,朗声道:“首战,南山书院钟神秀对阵北国书院白鹿!”

    “糟了!”

    钟神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李长风和周修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难以描述。

    且不论南山书院,在这乾坤殿落座的宾客,脸上都精彩纷呈。

    南山书院的布局或许还能看出些许端倪,他们自然不知道,苏子微是故意和钟神秀说的那句话,所以也并不知道钟神秀首战乃是经过意气用事的结果,而非简单而无脑的策略之战。

    但北国书院首战出阵的白鹿,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为什么会是白鹿?

    有一部分人脑中联系到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于是脸上恍然大悟,却又不免腹诽,一贯正直行事的北国书院,这一次竟然选择策略之战,那一定是对这天阙宫的首榜志在必得了。

    李长风和周修冶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担忧。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恐怕是他们最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李长风转念一想,这首榜之争,有意无意的关键之战竟落在了他李长风和朱金莲的身上。

    钟神秀对阵白鹿应该可以胜出。

    周修冶对阵苏子微必败无疑。

    而李长风对阵朱金莲,才是这首榜之争最大的变数。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

    钟神秀脸色铁青,倒提着霜铃剑走进了擂台。

    他每踏出一步,剑穗上的银铃便叮一声。

    白鹿紧了紧手中的桃木剑,回头看了一眼大师兄和朱师姐,苏子微和朱金莲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白鹿暗暗提了一口气,走上了擂台。

    等到她入了演武台,站到了钟神秀的面前,才发现这个年轻人此时是何等的暴戾。

    钟神秀冷漠的说:“他没有来。”

    他没有来,谁没有来?

    但白鹿知道,他说的是大师兄苏子微。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说:“我就可以打败你,用不着大师兄出手!”

    钟神秀在冷笑,他剑穗上的银铃铛已经叮当作响。

    他不愿说话,他想说的话已全部藏在了剑中。

    霜风乍起,银铃摄魂。

第八十一章 天歌九式

    第八十一章 天歌九式

    白鹿虽然是仙黎雪鹿族的后裔,可却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其武技比之朱金莲不遑多让,但她毕竟资历尚幼,偏偏碰上了剑风以雷霆著称的钟神秀。m.www.uu234.net

    剑穗上的铃铛刚刚在耳边响起,钟神秀的剑就已落到了白鹿的头顶。

    白鹿退步屈膝,举剑格挡。

    钟神秀嘴中爆出一声轻喝,这一剑当头斩下白鹿,虽然勉力抵挡,但依然登登登朝后退了数十步才停住身体。

    白鹿尚未有喘息,第二剑已至。

    钟神秀的剑就像暴风雨般密集,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所以这台上的阵势落到众人的眼中,竟是完全一边倒的局面。

    “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仅靠技巧已经无法弥补。”

    “钟神秀和三年前一比,修为又精进了许多。”

    白鹿毕竟是兽族,即便是以柔美著称的仙黎雪鹿族,但她的骨子里依然是兽而非人,钟神秀如此步步紧逼,把白鹿压迫的戾气横生,于是抬起剑锋,一招飞叶穿林,竟硬生生把钟神秀的剑招打出了一个缺口。

    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钟神秀冷笑,横起剑锋以手指轻弹。

    白鹿忽然感觉到暴戾的心中有一丝摄魂夺魄的晕眩。

    只不过瞬息间,白鹿就清醒了过来,但钟神秀的剑锋就已经在她的头顶。

    “神水凼白条!”

    钟神秀的剑锋一变二,二变三,明晃晃白闪闪,瞬息间就已变成了千万把剑。

    钟神秀只有一把霜铃剑握在自己手中,但此时白鹿的头顶却有千万把剑。

    所以这其中只有一把是实剑。

    白鹿的眉眼间尽是肃穆,她的身体像弓一样舒展开来,手中的桃木剑重重地戳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身体竟然朝着相反方向暴行。

    她无法找出那柄剑,所以只能暂避这千万把剑的锋芒。

    白鹿原本所在之地,不断传来剑锋插入地面的铿锵之声,密集如雨,这坚硬的青岩石地面竟被劈斩得坑坑洼洼。

    白鹿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反观钟神秀,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冷冷的看着自己。

    “或许你依靠兽族的迅猛敏捷,可以躲得了一时,但你还有多少真元可以供你浪费?”

    白鹿心底一沉,钟神秀的眼睛实在毒辣,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意图。

    但她依然道:“我自然有我的战斗方式,你无需操心。”

    钟神秀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他以双指在自己的霜铃剑脊上慢慢的抚摸,就好像抚摸自己的爱人,缓缓说道:“这几招我本来留着送给苏子微,但既然他愿意当缩头乌龟,那我就不再遮掩,悉数送给你。”

    “此招乃是天歌九式的起手式,柳随风。”

    “钟神秀以堪堪地星境初期的修为,竟然修行了天歌九式,这可是南山书院钟叔离院长的成名剑招,纳千万剑于九剑,也不知九式精髓他学了几成。”

    在座的毕竟有一些剑道前辈,刚听到这带着些许年代感的剑招,不免也有些伤感和缅怀,年华已逝岁月蹉跎,当年英俊潇洒的钟叔离如今变成了一个大胖子,而他们自己也大多谢了顶。

    时间真特么是把杀猪刀。

    就在他们思绪飘飞的时候,白鹿却如临大敌,兽族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感让她察觉到,钟神秀恐怕已动用了最强杀招。

    杀招,当然也有杀意。

    在这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情,钟神秀想要杀死自己,逼迫大师兄出招。

    这或许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一念至此,她忽然明白了此战的重要性。

    绝非下等马对上等马那么简单。

    她绝不可以死,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师兄。

    绝不可以让钟神秀的阴谋得逞。

    白鹿双脚撑开稳稳站于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桃木剑,眼睛盯着钟神秀,嘴边却在喃喃道:“我不要做下等马,我不要做师兄的拖累!”

    乾坤殿内,忽然刮起一阵风,这风不是从外而吹进来,因为风眼正是执剑而立的钟神秀。

    柳随风,有风的地方就有剑。

    弱如扶柳,锋利如刀。

    杀机顿生!

    白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多了一条细密的红线,衣物被割裂,她眉眼一跳,桃木剑在周身舞动起来。

    北国书院的飘零飞花,是白鹿所学的唯一防守剑招,这是很普通的一招,因为白鹿来到书院所学,都是一往无前,以攻为守的剑招。

    去而不复返,以最强的进攻作为防守,就是北国书院的剑道。

    但人生就是如此巧妙,白鹿今日碰上的是同样以攻为守的钟神秀。

    他还使出了最强杀招天歌九式。

    白鹿闭上了眼,她的桃木剑就在周生挥舞, 于她而言,闭眼或者不闭眼,已没有区别。

    因为风中剑皆不可见。

    这就是天歌九式,这就是柳随风。

    一道

    两道

    三道

    四道

    ……

    白鹿即便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无助,她身上多了无数道细密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被割裂的布料,而她的真元也随着鲜血一点点流失。

    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举起桃木剑抵挡,剑掉在了脚边,但风也忽然消失。

    钟神秀看了一眼苏子微,苏子微的眼神依旧平和宁静。

    钟神秀就是要在苏子微的目光下,一点点杀死白鹿。

    但即便是如今白鹿浑身浴血,苏子微依旧不为之所动。

    钟神秀笑着点了点头,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霜铃剑。

    “天歌九式第二式,风雷听雨。”

    白鹿的体格在兽族中显得过分瘦弱和单薄,但此时她仅靠着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却感觉重逾千斤,她的双手在发抖,视线也有些模糊。

    忽然,她感觉到有一滴雨水从自己的面颊旁划过去,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雨水所落之处,皮肤瞬间被割裂出了一道口子。

    雨水开始是成滴成滴的落下,后来便是成片成片的落下。

    乾坤殿内,忽然有风雷之声。

    众人抬头望去,乾坤殿的顶部竟有惊雷如游蛇四处窜动,不时隐匿于黑暗中。

    白鹿艰难的抬起头,她知道这里终究会落下,也知道这雷的目标正是自己。

    这便是南山书院的钟叔离当年在南海苦崖边,看到天空的惊雷悟出的一招,风雷听雨。

    天歌九式的第二式。

    白鹿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道雷,也知道钟神秀这一剑是专门针对她来的。

    尽管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真元,元海匮乏之下,她还有最后一丝力气。

    所以她艰难的爬起身,昂着头看着天,紧紧的握着桃木剑。

    哗嚓

    天空的风雷骤然劈下,白鹿依然是平平直直的举剑格挡。

    两相触碰之下,一道白光闪过,白鹿的身体犹如断翅的雨燕抛飞出去,狠狠的摔在了擂台旁一角,不省人事。

    她身上的衣物有一些焦黑,但更恐怖的是她背部的一道巨大的剑伤。

    再观他她的桃木剑,已经完完全全断成了两截,切口整齐光滑,明显是被利器斩断。

    朱金莲怒不可遏,拳头捏得死死的。

    苏子微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师兄,你应该知道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那可是她的鹿角啊!”朱金莲看着倒在台上的白鹿,略带哭腔的说。

    苏子微眉宇间的平静早已被严肃替代:“我知道,但我们现在依然不可以插手。”

    “小师妹有可能会死,你应该知道那家伙为了逼你出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朱金莲看着苏子微说。

    “我明白,有我在。”

    钟神秀看着无动于衷的苏子微,冷笑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你依然能稳坐如钟,这股忍耐力就值得人佩服。

    就在这时候,躺在地上白鹿悠悠醒转,踉踉跄跄爬了起来。

    擂台之下,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白鹿站定,此时的她,完完全全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还包括她头顶的鹿角。

    此时有人想起,她本就是兽族的仙黎雪鹿族后裔,这或许是她原始的身体形态。

    但让他们震惊的是,白鹿头顶的两只鹿角,其中有一只却只剩了半截。

    再观那地上被钟神秀斩成两段的桃木剑,残留的剑身变成了半截鹿角模样。

    原来这桃木剑是她的鹿角。

    原来先前白鹿躺在地上,长发披散遮去了她头顶的角,所以才没被发现。

    钟神秀也是一阵诧异,连他也没有想到,无一剑斩断对方的兵器,没想到竟是她的先天鹿角,于是冷笑道:“这先天鹿角不仅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你们仙黎雪鹿族纳灵之所,如今灵器已断,恐怕你的‘灼日’也不能再用了吧?”

    白鹿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就算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向你认输。”

    苏子微看着台上的白鹿,目光中尽是赞许。

    小师妹虽然身体赢弱,个子又小,但她在书院的修行从不懈怠,甚至比普通武生更加刻苦。

    她从没有叫过一声苦。

    从没有叫过一声累。

    而如今在面对强大于自己的钟神秀,她这股不屈服的信念更加难能可贵。

    她有一颗真正的武者心。

第八十二章 苏子微

    第八十二章 苏子微

    白鹿已经没有了一丝真元,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她甚至连捡起地上的路脚都做不到,还能站在钟神秀的面前,靠的是她心中一股不服输的信念。m.www.uu234.net

    钟神秀的眼角忽然展露一丝狠毒。

    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九把剑。

    擂台之下,忽然有人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那些洞悉过往的先辈眼中,仅存的只有震惊。

    因为天歌九式中能同时出现九把剑的,只有最后一式。

    “九剑归一”

    钟神秀喃喃道。

    钟叔离院长天狼境之时,在藏书阁中悟道三日,空手一击斩断了九把神兵,独创出这最后一式,九剑归一。

    但钟神秀不过刚刚进入地心境,他如何能悟通这九剑归一。

    钟神秀的面前的的确确有九把剑。

    他淡淡说:“接我最后一剑。”

    乾坤殿外,天空之上,忽然狂风大作乌云盖天,有雷神轰鸣闪电游走。

    而乾坤殿内的九把剑,轻飘飘划过华丽的弧度,拖着虚影朝白鹿刺过去……

    白鹿微微抬眼,毫无抵抗。

    就在这时,一直平静坐于台下的苏子微忽然消失不见,而他下一刻出现,就在白鹿身后。

    “起剑!”

    苏子微一声轻啸,桃木剑柄又飞回到白鹿的手中。

    白鹿起剑,轻轻往前刺去。

    “浩然剑气!”

    苏子微并指一击点在白鹿的背上,她手中的桃木剑忽然有一道明黄色的剑气喷薄而出,如朝阳似烈火,浩然巍峨,朝着天空的九把剑刺去。

    钟神秀的眼中尽是癫狂,天空的九把剑拖着虚影又重叠到了一起。

    九剑归一!

    苏子微和钟神秀都是剑道天才。

    一个在地星镜就习得钟叔离院长的九剑归一。

    另一个是北国书院巫寒宵院长的亲传弟子,在及冠之年就已把浩然剑气修行到炉火纯青。

    针尖麦芒两相争,剑锋终于触碰到了一起,天空闪过一道耀目的白光,但这白光还未扩散出去,又瞬间缩了回去。

    白光闪过之处,陷入了深邃的黑暗。

    那是比星夜还要深邃的黑。

    就像要把你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擂台之下瞬间有真元暴出,阻挡着那股黑暗。

    丹虚太丘骤然变色,宫廷侍卫将幽王挡在了身后。

    因为这黑暗尽头就是无尽的空间。

    他们把这处空间打了个洞。

    丹虚太丘袖中神符尽出,但落入这深邃的黑暗中便如泥牛入海,他手中迅速结印,朝着天空一抹,口中轻吐:

    “封!”

    那天空的黑暗终于恢复了平静,但这印契明显太过耗费真元,丹虚太丘乃是圣境强者,他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此时在看擂台之上,白鹿依旧保持着起剑的姿态,而苏子微依旧面色平和,但钟神秀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他身上衣衫尽碎,已被轰出了擂台,身体倒砸进岩石碎屑中,死死看着

    苏子微。

    苏子微冷冷说:“为了出招而强行凝聚真元,就算是钟院长惊天地泣鬼神的九剑归一,你又能学到几成?照猫画虎而已!”

    钟神秀指着苏子微:“你……你!”

    他一口气缓不过来,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丹虚太丘看着一片狼藉的乾坤殿,皱了皱眉道:“苏子微,虽然你胜了钟神秀,但你本不应该出手,这一局我只能判南山书院胜出。”

    苏子微微微欠身道:“是在下莽撞了,只是我心系小师妹的安全才忍不住出手,这一局的确是我们输了。”

    丹虚太丘目光中尽是赞许,此子不争不抢心静平和,果真是一位武道天才,于是点了点头道:“你能理解最好!你刚才和钟神秀对剑,恐怕耗费了不少真元,为免接下来的对战有失公允,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苏子微摇了摇头说:“我无妨,不必休息了。”

    丹虚太丘点了点头说:“好!本场乃是南山书院钟神秀胜出,下一场由南山书院周修冶,对阵北国书院苏子微。”

    周修冶早已将昏厥不醒的钟神秀背着送给了太医,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抄起巨阙剑,走进了擂台中。

    朱金莲将白鹿背下了擂台,看着她浑身浴血的模样,忍不住眼中泛酸。

    白鹿已经昏过去,但她依然保持着起剑的姿势。

    她虽然败给了钟神秀,但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敬佩。

    周修冶提着巨阙,看着苏子微说:“苏师兄,一别三年我们又见面了。”

    苏子微对他记忆颇深,笑着说:“三年转瞬即逝,你的剑练的怎么样了?”

    周修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感觉……并没有多少进步。”

    苏子微看了看他的巨阙,说:“这把剑应该是他给你的吧?”

    苏子微并没有说他是谁,但周修冶却能立刻听懂苏子微口中的他就是书院的大师兄子由。

    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由争锋相对,变成了惺惺相惜。

    周修冶点了点头表示了回应。

    苏子微怅然追忆道:“当年我第一次被他打败,他就是提着这把剑,但我想这把剑适用于曾经的他,却未必适用于现在的你,你的剑道古朴自然,由草介变成神兵,对你的剑道修行并无裨益,你以后要更注重于对境界的理解,这才是你最应该要做的。”

    周修冶明白,苏子微指明了他修行的方向,顿时眼神一亮,满心欢喜道:“多谢苏师兄!”

    苏子微笑着说:“无妨,不过你我若是再聊下去,恐怕他们都要不满了,出剑吧。”

    “得罪了,苏师兄!”

    周修冶斜过剑锋点在地上,忽然星火暴射。

    他拖着剑,极速冲到苏子微面前,横扫千军。

    苏子微手中空无一物,但他并指如剑,轻轻点在宽阔的剑身上。

    他的巨阙猛然一沉,再度迎面而上。

    周修冶的刚猛和苏子微的轻柔对比鲜明。

    周修冶手中的巨阙攻势极强,却始终站不到苏子微的身。

    看着两人你追我赶的姿态,李长风不禁和解红妆说道:“苏子微会不会想这样耗死二傻子,虽然我明知二傻子赢不了,但如果苏子微不费吹灰之力就

    取胜的话,我们脸上就太难看了。”

    解红妆白了他一眼道:“苏师兄怎么会有你说的那般不堪,这天下最正直的人,也无出其右,他这是在指点周修冶,告诉他自己的劣势”

    顿了顿,她继续道:“周修冶能赢了小公子,靠的都是刚猛的攻势和极快的速度,但如果他遇到修为比自己高强的人,那他所有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从他们对战开始,苏师兄就已经在指点他了。”

    李长风听她左一句苏师兄,右一句苏师兄,不免有些来火道:“一口一个苏师兄,一口一个正直,如果他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正直,又怎么会用这种布局来对付我们?”

    解红妆知他说的毫无根据,只是全凭心中一口不满,于是浅浅笑说:“难道你还吃苏师兄的醋?”

    李长风怒道:“我呸!谁吃那伪君子的醋,我只是看他那张伪善的脸不爽而已。”

    这二人谈话间,苏子微和周修冶已过了三十六招,相较于之前的比武,他们之间的过招恐怕是殿试以来最和谐的了。

    苏子微平平直直打出一掌,看上去绵柔无力的一掌,却硬生生把陨石铸成坚硬异常的巨阙剑身打出了一个弧度,周修冶眼中满是惊骇,这一击之下,也让他身体爆退。

    北国书院的涛潮掌力,一击之下有如鲸吞巨海,龙象翻腾。

    周修冶硬扛了这一掌,他内府翻腾,一股血气涌到了喉咙口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苏子微:“注意力集中!”

    他话音刚落,一袭白袍瞬间到了周修冶的面前。

    苏子微是能和子由分庭抗礼的北国书院大师兄,虽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他强绝的实力,如果说子由师兄的攻击方式像绵柔春风细雨,那苏子微就是刚猛的狂风暴雨,从这一点上看,苏子微对周修冶而言更具威胁性。

    周修冶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毫无抵抗之力。

    一招横扫千军,剑锋就以更加刚猛的方式斩过来。

    一记力劈山河,周修冶的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南山书院的剑招更偏向于阴柔细腻,主张无处不出剑,但周修冶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他要么硬扛风雨,要么全力出剑,失了中庸之道。

    他所经历的战斗,在真元不要命的催放下,都是以近乎碾压的方式取得胜利。

    即便在最艰难的那一场,面对寒鸦国的小公子,依靠巨阙剑中的神影和子由教他的逐月剑招,他所取得的胜利也是近乎碾压的姿态。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战斗方式有问题。

    直到今天遇上了苏子微。

    不论从攻击,防守,真元浑厚等各个方,都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所以周修冶毫无办法,面对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他先前的战斗经验对他毫无帮助。

    苏子微依然在教他,教他一种输的方式。

第八十三章 背后一剑

    第八十三章 背后一剑

    两个月前。www.uu234.net

    北风呼啸,雪染初冬。

    周修冶看着冷风中的子由,他虽面容温暖和煦,可狂风猎猎,周修冶总担心他会冻死,于是忍不住道:“大师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这听涛崖冷风呼啸,你衣衫单薄别着了风寒。”

    陆子由微微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和师傅在外的时候,再大的风浪都见过。”

    他说着这话,不免想到了被那些村民扛着锄头追赶的场景。

    回忆总是温暖的。

    子由看着山下的习武弟子,初一见冬雪便没了学武执持的意念,在雪中嬉闹起来,笑着说:“若是在三年前,我教你的这一招或许可以防住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但如今三年已过,你有可能借此胜过花似锦,但若是面对上北国书院苏子微,就不要用这招了。”

    周修冶天资愚钝,只知三年以前,子由师兄力克花似锦折桂,苏子微虽强但也只能屈居第三,输给了花似锦。

    大师兄告诫自己若是遇着苏子微便不要用这招,周修冶顿了顿道:“师弟明白,师兄是怕我一剑戳死他吧。”

    “咳咳咳”

    陆子由缓了口气慢悠悠说:“三年已过,恐怕你就算用这一招对付他,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周修冶看着面前的苏子微说:“师兄告诉我,这一招防不住你,但我不信,我想试试。”

    苏子微忽然笑了:“原来你师兄还教了你另一招?这倒让我有点意外。”

    周修冶点了点头:“我用来对付小公子的一招叫逐月,用来对付你的一招叫追风,这是师兄起的名字。”

    苏子微喃喃自语:“追风逐月”

    他忽然扯了扯僵硬的笑容:“这个家伙就是喜欢装逼。”

    李长风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周修冶。

    大师兄又教了他一招。

    大师兄把巨阙剑借给他,又教他逐月剑招击败了小公子,现如今面对强悍不可抵挡的苏子微,周修冶居然说大师兄还教了他一招。

    李长风忽然对这个文静的师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虽然只年长几岁,可宛如一个早已出世的智者,笑容中潜藏洞悉天地的智慧,眼神中透出看破尘世的超然。

    “是因为修行顺心经吗?”李长风喃喃自语。

    但这个问题注定只要大师兄一人能回答。

    而此时此刻,大师兄并不在这乾坤殿中。

    周修冶倒提着巨阙,手上一股暗劲怒迸之下,巨阙狠狠插入了地板中,纹丝不动。

    一抹明亮从巨阙的剑柄处抽出。

    重六两的神影剑被周修冶握在手中。

    “小心了,苏师兄。”

    周修冶话音刚落,苏子微忽然心中一丝悸动,那种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

    假若你站在河边,用一块石子将湖面平静的水荡出阵阵涟漪,但如果你就是这水中的鱼呢。

    对,就是这种感觉。

    苏子微感觉自己像是水中的鱼,被那股涟漪轻轻荡漾。

    就像,这片空间被掀开了一个角。

    周修冶施展的追风剑招,把苏子微所处的空间掀开了一个角,尽管只是微微荡起的涟漪,但仅凭人魁境却能以真元搅动空间产生波纹,苏子微很难想象这是何种招数。

    但显然已容不得他多想。

    因为神影已到了他面前。

    细若孤鸿,在电光火石的急速之下,苏子微甚至无法捕捉到剑身。

    于是他闭上了眼。

    既然看不到,那就不看。

    苏子微探出手去,轻轻夹住了剑。

    神影被他夹在了手中。

    但执剑的周修冶脸上波澜不惊,似乎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中。

    苏子微夹住了剑,但内心的那股紧张感并未散去。

    相反,愈加浓烈。

    周修冶明知剑已被苏师兄夹在了手中,但他依然朝前探了三分。

    就是这三分。

    底下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他们当然看到了面色潮红大汗淋漓却仍在咬紧牙关挺剑的周修冶,也深知这一剑恐怕已是他的极限。

    但更令他们吃惊的是,出现了第二把剑。

    苏子微的背后,忽然出现了第二把剑。

    寸芒夺目!

    这擂台之上,苏子微分明连兵器都不曾拿过,唯有周修冶手中握着的神影一把剑。

    为什么会出现第二把剑?

    苏子微睁开了眼,低下了头。

    神影剑尖处已没入了黑暗中。

    剑尖透过这处空间,从苏子微的背后刺了过来。

    这剑看上去矛盾至极,明明朝着苏子微的正面刺过去,却有半截剑尖从苏子微的背后刺过来。

    矛盾,且诡异。

    但真正看穿这一幕的人,方才冷汗淋漓,心惊胆战。

    周修冶凭人魁境的修为,竟然割裂这处的空间,把苏子微孤立起来,前后夹击。

    此招名追风,但分明比风还快,直接越过这处的空间。

    避无可避。

    苏子微忽然背过手去,同样夹住了背后的剑尖。

    无法避开,却可以夹住。

    他的双指间渗出了血珠,但的确夹住了神影剑。

    如此刁钻的攻击,看似天衣无缝,却被苏子微以这样简单的手段破解。

    周修冶面色一暗,脸上泛起了苦笑。

    他松开了握着神影剑的手,剑身自黑暗处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又让师兄说对了。”

    周修冶苦笑着说。

    苏子微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神影,回想起刚才的冷汗涔涔,只觉得这冬风吹进来,遍体生寒。

    “苏师兄,得罪了!”

    周修冶朝着苏子微作揖道。

    苏子微摇了摇头,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这剑虽没有刺中他的身,却扎进了他的心。

    南山书院院长身旁的捧书童子,时常面带微笑的大师兄,竟然已经强到可以借助空间的规则。

    究竟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到的?

    苏子微在沉思,周修冶同样陷入了沉默,底下的人又何尝不是心思复杂。

    太监的尖锐嗓音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本场胜者,北国书院苏子微!”

    居于高堂正位,从未说话的幽王青穷,忽然偏过头去唤住了身旁的婢女,这婢女在他耳边垂听片刻,又躬身到了太傅丹虚太丘身旁,太傅闻言略显差异,和幽王青穷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从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缓慢起身。

    “时今允予,受命于天,经此一役,南北书院之争,只差最后一场比试,为彰天德,皇上降旨将这最后一战的地点定在天阙宫千星阁,诸位可移步而出,自有宫女引路。”

    底下忽然响起一阵惊异。

    “千星阁,难道是那传闻中有千星陨落之地,从不对外界修行者开放的天阙宫秘境?”

    白须行者拂袖曰:“想来应该错不了,但让老夫不明白的是,之前这天阙宫像捂鸡蛋一样,把这处秘境藏着掖着,可为什么偏偏在这殿试的关口对外开放?”

    众人摇头叹息,显然不明就里。

    李长风低头顺眉沉思,旁边忽然传来柔软女声:“你怎么还不走?”

    等到李长风抬起头来才发现,这大厅之中,不过片刻,便已走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他和解红妆两人。

    于是他不免自嘲:“我这个比武的人都还没去,他们急急忙忙赶过去看什么?”

    解红妆:“我想他们心里是觉得这比试已是定数,而更让他们感兴趣的恐怕是千星阁。”

    李长风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解红妆:“传闻天阙宫华居鼎定之时,天空有千星陨落,可让修行者的意识之海无限扩大,但若是心志不坚,恐怕会迷失在幻觉中不可自拔,只是年代久远,传闻不可考,这些年来,天阙宫从未将千星阁对外开放,所以我也对它兴趣甚浓。”

    李长风咂了咂嘴,心道这些人都是酒馆说书的一把好手,随便抓点传闻,添油加醋一下就可以编成个故事,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解红妆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了,于是抓起他的手笑着说:“快些走吧!晚了可就当不成主角了。”

第八十四章 星坠如野

    第八十四章 星坠如野

    千星阁位于九百尺的高山上,对峰峦叠嶂的西境和山水厚被的南境而言,九百尺的高山,也不过就是一座小土坡。www.uu234.net

    但这里是中原之地,而且还是平原辽阔的江东地域。

    所以这千星阁落座的高山,在长安城中独树一帜,自有一股别样的巍峨神秘。

    衣衫秀丽,静如处子的宫女在石道上缓缓而行,她身后跟着的都是当世才俊,宗门巨擎。

    “这破路也太陡了,难道就不能找个平地建楼!累死老夫了!”

    一青衫长须的老者不断喘着粗气,爬山爬的气喘吁吁,脸色潮红,忍不住骂出声来,长须被他喘着粗气吹得飘飘荡荡。

    旁边一白衣老人道:“你懂个屁呀庆老头,这群星陨落之地,哪轮得到你来挑地方?人高兴掉哪就掉哪,你还别不服气!”

    那青衫老者听了怒瞪着眼,他脚下忽然从虚空中有水汽凝聚,缓缓而成一朵水莲花,把他托举在高空中。

    他指着那白衣老者不怒反笑:“白老怪,你说我不服气?我清水派的《水行步》一脉相乘,比你那挖坑刨地的鼹鼠本领可要强上太多了!哈哈!”

    白衣老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指着他哆哆嗦嗦道:“好好好,你个老王八庆老头,那咱们就试试谁先到峰顶的千星阁!要是你输了,你以后就改名叫老王八!”

    “比就比,老夫这辈子走南闯北,还没见过白王八呢!你等着!”

    这两人话音刚落,青衫老者倏忽消失,白衣老者见状,如同一人形陀螺也瞬间潜入地中。

    解红妆和李长风走在最后,见状她微微笑了笑说:“清水派的庆先生和地龙宗的白先生都是当世名家,但每次相遇总会拌嘴,可他们吵了几十年,却从未见他们操戈以对,清水派和地龙宗反而愈加团结,想来这应该就是知己吧。”

    李长风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却无任何其他反应。

    解红妆看他面色凝聚,于是问他:“你在担心吗?”

    李长风回应道:“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仰头看着高山上被笼于云烟中的神秘阁楼:“我总觉得那里就像一个漩涡,我不应该踏入太深。”

    解红妆想说什么,又克制住自己,复又展颜一笑说:“你别怕,有我在。”

    李长风回过头看她,她也看着李长风。

    这个姑娘,这个画面,突然刻在了他的心上。

    行不过盏茶功夫,众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李长风抬头一看,先前仰望的千星阁屹立在自己眼前。

    山水之间,碧瓦朱檐,丹楹刻角,映日接天。

    或许是自有一股天外来物的神秘,这千星阁明明就在众人眼前,却谁都看不穿它。

    门前,清水派的庆先生和地龙宗的白先生吵得面红耳赤,似乎他们已吵了好些时候。

    “白王八,我到千星阁的时候你还没从土里钻出来呢,竟然死不承认!输了就是输了,怎么几年不见脸皮变得这么厚!”

    “你别得意!庆老头,我要不是撞上了花岗岩,我会输给你?”白衣老者气得浑身发抖,但他也无从辩驳,只是手按着额头上的大红包,咬牙切齿。

    青衫老者大笑道:“你脸皮那么厚,怎么没把花岗岩撞个窟窿?”

    在场的当世名家都是走过同一段岁月的前辈,深知这二人掐起来便没完没了,于是绕过他们,径直入了千星阁中。

    水清山泽明,内外两乾坤

    千星阁从外看虽然高屋飞檐,但占地不过四丈,但跨过这道门槛,犹如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直面群山,青葱苍翠,烟云缭绕下隐有峰峦叠嶂,前脚刚迈过这道槛,后脚就已经站在高山上。

    临风。

    清绝。

    孤寒。

    李长风刚刚迈步而入,就察觉出这崖边的乱石隐有阵意,这应该就是陨落的星辰!

    千星阁的石基能影响人的心智,众人惊叹之余不免恐慌,似这等能任意改变心智,不属于九州大陆的力量,若是为人所用恐怕后患无穷。

    这惊讶与疑惑尚未散去,丹虚太丘负手而入,径直走到崖边微微屈膝,他腿边忽然有斑斓石凳出现,轻轻落座挥手道:“诸位可不必拘谨。”

    崖边有风,风下有大湖,在雾气氤氲宽阔的大湖对岸是一座青葱挺拔的山,山下有座草屋。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丹虚太丘略微抬眼,轻轻道:“你们想的没有错,这里是我的神照境。”

    轰的一声,所有人都被炸了起来。

    号称万物同道的天地规则,修行者无法进入他人的神照境,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虽然明知天阙宫丹虚太丘,作为阴阳符师的集大成者,其意识之海和神照境,必然辽阔见方,可等他们真正见到,却才感觉到了震撼。

    “你。。。。。。”

    想问的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内心的写照。

    冷静过后,大家忽然意识到,问题恐怕是出现在这千星阁中。

    丹虚太丘平静说道:“天启历五百年,星河如野坠落凡间,天阙宫顶就像有人朝下倾倒火焰,这场火焰过后,星陨石阵暴露了出来,你们能够看到我的神照境正是因为这星陨石阵可以把人的内心呈现出来,天阙宫以此阵圈山立阁,乃为千星阁。”

    过度震撼后,就是死一般的沉静。

    丹虚太丘已经说了很多,但一定还有他没有说的地方。

    这千星阁中的石阵能以幻境的形式将人的元海呈现出来,但必然不止于此。

    场内唯有三人毫无触动。

    丹虚太丘的神照境虽然辽阔,却远远比不上李长风的广阔无垠,李长风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带所有人来这个地方?

    解红妆曾以胎藏真法身进入李长风的神照境,见识过他元海下的黑龙障和高山上的万紫千红,所以她虽意外,却无惊讶一说,脸上仍然平静如初。

    另外一人是站在丹虚太丘身后的太子玄象,他冷冷的看着李长风,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容。

    我要把你身上的秘密一个个揭开铺在所有人面前,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会忍不住想杀死你!

    李长风不是瞎子,他能够感受到玄象那股杀人目光的灼热。

    所以他抬起头看玄象,岂料丹虚太丘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淡淡的说:“南山北国两院之争,只剩这最后一战,这一战也会诞生出本次殿试的前三甲和首榜,其重可想而知,本次殿试都各宗门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所以我把这最后一战定在了千星阁。”

    丹虚太丘话说的朗朗于众人,目光却一直看着李长风。

    脚下忽然有一点散开,凭空多了一包直径见方的石座。

    稳坐于苏子微身后的朱金莲微微抬了抬眼,起身走入了石座之中

    她看着李长风的目光中,战意无穷。

    李长风受不了一个姑娘用这样灼热的目光看他,所以他也起身走入了台中。

    “哥哥。”

    李长风回头,看到李勿执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李勿执犹豫片刻说:“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太为难朱姐姐好不好?”

    李长风顿了顿,点了点头。

    皇城锦衣卫秦千骑也来到了千星阁中,和李勿执坐在一起,听了这话,他不免问道:“你为什么对他如此有信心?他如果输了呢?”

    李勿执平静的说:“因为他是我哥!我哥从来都没有输过!”

    李勿执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她没有半丝修为,也未曾破海引汐,所有人都因为她的柔弱而有想保护她的冲动,但她却无比坚定的相信李长风,在这一点上,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且深信不疑。

    李长风和朱金莲缓步上台,这石座下忽然有一股沉默到诡异的难名气息在众人间流转。

    南北之争,竟然最后落到了他们两个人头上。

    或许是北国书院的苏子微太过惊才艳艳,又或许是南山书院的周修冶那一剑太过气贯霓虹。

    直到让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忘记了那个月下引星光的朱金莲,忘记了那个连破三境的李长风。

    此时他们方才想起,南北之争落到他们二人头上,恐怕真正是天意。

    朱金莲在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也在看着朱金莲。

    所不同的是,朱金莲看他的目光包含着欣喜,期盼,渴望,以及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长风皱着眉,说道:“你这样看我,不太好。”

    朱金莲:“我对你很有兴趣!”

    李长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朱金莲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所以她自顾自说:“你身上有很多的秘密。”

    “每个男的身上都藏了很多小秘密,这很正常。”

    朱金莲说:“我想跟你好好打一场!”

    李长风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所以他察觉出这个看上去纤弱无骨的女子,其实是个真正的武痴,虽然他承认朱金莲的身材真的很好。

    他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腰肢和浑圆的大腿,说:“我不打女人。”

    朱金莲勾起嘴一笑:“可是我打男人!”

    李长风不愿和她再争辩下去,娘和他说过,头发长的女孩舌头更长,所以他住定吵不赢朱金莲,于是摇了摇头道:“我想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

    朱金莲略显诧异:“什么?”

    李长风声音抬高了几分:“你和我能不能打?怎么打?决定权不在你和我。”

    “我说的对吧,太傅大人?”

第八十五章 很离谱

    第八十五章 很离谱

    丹虚太丘微微侧目,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如果不是玄象亲口告诉他,他恐怕不会注意到一个连地星境都没有达到的普通武者。

    圣境之下,皆是虚妄众生,微若轻尘。

    但恰恰是这样一个人,拔起了镇魂剑,净化掉脸膛中的四十八万亡魂,连破三境,一举成为和玄象抗衡的存在。

    自古少年出英才,但若是突破人的认知,那便是妖。

    若是妖,那自然不能留存于世中。

    南山书院的弟子又怎样?丹虚太丘心中冷笑一声,钟叔离那胖子被百里飞花吓破了胆,这些年号称周游列国踏遍疆野,但还不是背地里在寻找克制百里飞花的方法。

    一念至此,丹虚太丘心中一阵烦闷。

    那个女人的转生至大成境,似乎已不可抑制。

    若是她有一天要抹掉天阙宫,恐怕这宫中那些老妖魔也无还手之力。

    微微摈弃杂念集中精神,丹虚太丘重新将目光聚集到李长风身上。

    这个少年的嘴角有一丝平静的笑容,貌似看空一切的超然,丹虚太丘很不喜欢这种笑容,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脸上,总是那么刺眼。

    “历年天阙宫大比,首榜之争都设在乾坤殿以彰天恩福德,但今年殿试群雄并起英才辈出,所以这最终之战,经陛下授意设在了这极具代表性的千星阁,况且大家不要忘了,约莫半年前,有帝星耀世之象,此乃瑞人出世,此千星阁之争,恰好可以管中窥豹略知一二。”

    丹虚太丘居于正座娓娓道来,话语轻柔却如响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清水派白先生看了眼台上的李长风和朱金莲,复又将目光转到丹虚太丘道:“太傅的意思是,这天降瑞人,很有可能就在这千星阁中?”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众人四眼相对,都是把目光望向了石座之上。

    这瑞人,难道是二者其一?

    先前李长风拔出镇魂剑,抹掉剑膛凶魂,连破三境,若他是瑞人降世,那这一切都说得通。

    略微思忖,又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朱金莲,此女通读《易筋》,仅凭着半部经书就自创星移斗转,连转圣密宗传人都被其稳稳压于手下,若她是瑞人,似乎更有说服力一些。

    李长风站在台上,看着众人在自己和朱金莲身上游离的目光,仿佛自己的衣服被扒光在所有人面前审视。

    于是他心中不免嘀咕:老子又不是雏鸡,看个什么劲儿。

    这种感觉很难受,而李长风朝着玄象无意间看了一眼,恰好捕捉到他嘴角的阴冷笑容。

    这一切都落在丹虚太丘眼中,这一切都在丹虚太丘的预料中。

    于是他略微笑说:“白先生想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切,那就得看好了。”

    他转而将目光转向李长风道:“这最后一战,千星阁乃是必不可少,我有一提议说与二人听,你二人听完后可以决定是否按照此种方法进行比试。”

    朱金莲:“愿闻其详。”

    丹虚太丘平静道:“这千

    星阁乃是幻境的集大成之地,自天地间第一位修行者诞生之日起,就发现可依托于丹田下元海吐纳真元,继而以念内观可入神照境,只是天道有常,修行者无法进入他人的神照境,诸位此刻所处乃是我神照境的幻象,而非真本,但星陨之石却可以突破桎梏让武者打破天地规则,以本尊意识进入他人的神照境。今日之比试正是如此,你二人当分别借助于千星阁进入对方的神照境,两局定胜负,借此决出天阙宫的最终名次。”

    丹虚太丘话语刚落,李长风猛然抬头。

    正对上丹虚太丘的眼神,他略带笑意道:“此间比武,必定成为年轻翘楚一辈中佳话,如何?”

    李长风眯了眯眼,朱金莲却皱眉说:“太傅大人,这样窥探武者神照境,是否有违武道?”

    “神照乃是循天规地矩而生,非人力所造,何为有违武道?若是你二人不愿,大可问一问在场诸位前辈。”

    丹虚太丘随意笑了笑,捧起身旁婢女手中茶盏轻轻抿一口。

    大势所向,岂容你二人左右?

    李长风和朱金莲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石座下忽然有一长须佝背老者道:“老朽虽然年岁已高,却仍想看看那瑞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因而太傅所言,老朽极为赞同。”

    智善皱了皱眉:“这老东西竟然都开口了。”

    解红妆略显疑惑,智善道:“他的武道修为虽然不深,可辈分资历极高,恐怕南山书院院长亲至都得叫他一声叔伯,平日见惯八方风雨从不站队,但今日难得一见竟支持皇族,看来皇族的势力渗透已深入骨髓。”

    解红妆道:“如果这样,那这事岂非已成定数?”

    智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解红妆和智善,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踌躇。

    李长风,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若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展露于人前,恐怕他会有大麻烦。

    长须老者一开口,众人附议甚多,几成鼎沸之势,李长风环顾四周不免冷笑,这帮人,演技真差。

    立定于丹虚太丘身后的玄象忽然吐气笑道:“若照在下来看,神照境对于衡量武者潜力举足轻重,只是看一眼未尝不可,但是有人百般不愿,也不知是否藏匿私心?”

    这藏匿私心四字,玄象几乎是看着李长风一字一句说出口。

    其意,不言而喻。

    李长风看着玄象说:“你不仅看过,还踏足我神照境,那种感觉应该很爽吧?就差在雪地里撒欢了对不对?”

    朱金莲听他话,下意识接了一句:“又不是狗,撒欢什么”

    玄象瞬间脸色铁青,双手捏拳已触碰到镇魂剑柄。

    丹虚太丘冷冷道:“徒逞口舌之利,无法让你成为首榜。”

    李长风道:“恐怕就算是天阙宫首榜,也无法逃出这精心设下的局。”

    “大胆李长风!”

    玄象陡然一声大喝:“你莫要以为这里是南山书院!天阙宫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若是你不应下,大可孑然离去,我敢保证这皇城内无一人阻拦你,但

    南山书院也因你而只能沦为弃权之选,前路如何,你自己选择!”

    李长风看着玄象冷冷道:“你也别以为天阙宫就能号令天下,神照境又如何,我应下了。”

    “糟了!”解红妆皱眉说:“玄象分明就在激怒他,这呆子平日里聪明狡猾,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

    智善摇了摇头道:“恐怕就算玄象不激他,他也会应下。”

    解红妆懊恼道:“为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

    “男儿自有四方鸿鹄志气这句话,身为女儿家,你或许暂时不会明白。”智善喃喃自语:“我怕就怕,这小子脑子一热,为了夺榜首什么都不顾了。”

    解红妆心中微凛,猛然一揪。

    丹虚太丘略微看一眼玄象,玄象会意朗声道:“既然众人无异议,天阙宫殿试首榜之争,于南山北国两院中诞生,李长风和朱金莲二人,以两局为限,互进入对方神照境决出这最终者,台下诸位皆可作证。”

    言毕,玄象走下石座,身旁有婢女捧着竹筒相随。

    他施然走到李长风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心中唯有一人,是你们书院的大师兄陆子由,号称把所有同龄人都远远甩在身后的人,但遇到你之后,我就有了更有兴趣的目标。”

    李长风冷冷说:“我想你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变态。”

    跟随玄象一起的婢女忽然身体轻颤,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似自己这等普通人在权利倾轧党派斗争的宫廷内院中便如杂缕草芥,有些话该听有些话不该听,早已是众所皆知,只是她此时身在一旁,两人之间的谈话惊世骇俗却没法不听,只能将身子再度弓弯了几分。

    玄象听了也不生气,笑道:“你现在想骂就多骂几句,我日夜想着都是以何种方式杀死你,那日这想法浮上心头之时,我浑身都兴奋到战栗,不妨告诉你,这局正是为你而设。”

    言毕,他从婢女冰冷的手中接过竹筒,递给了李长风。

    多说无益,李长风从竹筒中抽出一只签。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下下签。”玄象大笑而去。

    朱金莲抽中了上上签,所以此局先后已分。

    等到这石座中仅剩下李长风和朱金莲二人,李长风看着面前的姑娘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对这个姑娘心有敬意。

    朱金莲对武道的理解和追求,对解红妆的宽容照顾,都让李长风心生敬佩。

    但他也心生愧疚,因为不论对方是谁,李长风都要赢。

    想了想,他开口道:“今日之事,颇有点赶鸭子上架,你我二人都成鸭子了。”

    朱金莲略微皱眉:“我不喜欢鸭子。”

    李长风道:“谁又喜欢做鸭子,但世事难料。”

    朱金莲:“你好像很不情愿?”

    李长风点点头道:“你这辈子遇到的最离谱的事情是什么?”

    朱金莲想了想,认真的说:“我的名字。”

    李长风一挑眉,憋着笑说:“你很幽默。”

    朱金莲皱眉:“你觉得这是幽默?”

第八十六章 千树万树梅花开

    第八十六章 千树万树梅花开

    李长风听了笑着说:“你真没有幽默感,其实姓名本无意,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你的所见所闻,恐怕会更加离谱。www.uu234.net”

    朱金莲这下回应的很快:“所以这就是你不肯接受的原因?”

    李长风道:“是的。”

    朱金莲脸上的表情略显柔和,但她依然道:“我无法帮助你,因为我身上背负的是北国书院的荣誉。”

    “我也不会退让,因为我也背负南山书院的荣誉,三年前南山书院夺了魁首,三年后恐怕亦如是。”李长风笑着说道。

    朱金莲:“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梅花在两人脚下散开。

    一点霜寒语,千山雪花开。

    雪山脚下,大河岸边,千点万点梅花开。

    逐渐成了一片梅林,所有人都不在了悬崖草屋边,走进了梅林中,他们抬头望,有苍茫白雪飘纷铺天,他们低头看,有澜沧大河尘嚣卷地。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这里是朱金莲的神照境,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尽管他们身不在这神照中,却依然能感受到内里的巍峨壮阔。

    有雪山。

    有大河。

    有千树万树的梅花。

    还有一席劲装的朱金莲。

    还有一个人。

    李长风吐出一口气,化作白雾。

    “梅花好香。”李长风喃喃道。

    迎着面,朱金莲一步步走来。

    落到她身旁的梅花都碎裂成了花瓣,好像这风中有刀。

    李长风微微低垂目光,他看到了一抹明亮。

    飞丝银线不知何时起,已经被朱金莲捏在了手中。

    连风都无法捕捉的利器。

    李长风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朱金莲不再言语,有些话语她不曾也不愿说出口,如今他们所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血和泪换来的。

    世人看不到的,是她赤脚在雪中狂奔,浴血和山精搏命,孤身入鬼蜮迷途的场景。

    哪有什么天生奇才,无非是打落牙齿活血吞,一边流血一边修行。

    李长风从梅花树上折断一根枝条,枝条上有三五朵梅花,娇艳欲滴,雪中傲然。

    他已入人魁境,但朱金莲却早已迈过那门槛,稳稳胜过他。

    这里也是对方的神照境。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

    玄象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你若是想赢,那只能倾尽全力,若是藏私,唯有死路一条。”

    这正是一个特地为李长风设下的死局。

    朱金莲冷冷说:“有什么压箱货,千万不要藏着,因为你很有可能会死在我剑下,我说了,此事关乎书院荣誉,我绝不会有半点留手。”

    李长风道:“不瞒你说,我会的唯一一套剑招就是《撩云剑》。”

    朱金莲面色更冷:“那又如何?”

    李长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说:“我说这话并非向你求不公,而是想告诉你,就算是南山书院最简单的剑招,我也可以击败你这名北国书院的天才少女。”

    朱金莲听了不怒反笑,脸色竟略显一丝满意:“那就试试。”

    “好,那就试试!”

    黑色劲装拔地而起,飞丝银线破空而至。

    李长风猛然抬头,枝条自雪地中迎头而上,直指乾坤。

    清水派的庆先生看着山河梅林,喃喃道:“此人中龙凤,真乃举世奇才也。”

    地龙宗的白先生脸上一片无奈:“老东西,你我都已是黄沙旧人,这些娃娃,才是江湖的未来。”

    庆先生叹了口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这一生叹息落下,云中垂雪,纷飞如席。

    朱金莲手中的飞丝银线,原本是北国书院院长巫寒霄腰间系的绑绳,但这绑绳却是巫寒霄从雪域银龙背上抽下的银丝,号称有破千器之利。

    可这雪域银龙丝,甚至都无法触碰到李长风的衣。

    原因不在器,而在人。

    朱金莲有一种感觉,即便她手中的飞丝银线再凌厉,恐怕也无法跟上李长风的速度。

    她明明武技真元已卓尔众人,但为什么连他的衣都触碰不到?

    李长风手中只有一只雪梅枝,上面三五雪梅娇艳欲滴,风中独立。

    或许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不论朱金莲的武技多么迅捷,她的真元如何暴行,在自己眼中却依然很慢。

    很慢,很慢,慢到几近滑稽的地步。

    朱金莲在他眼中和深夜乡弄中的醉酒老汉相差无几,脚步踉跄身段徐徐。

    “鹅行鸭步。”李长风脑中忽然冒出这个词,但他不能说出口。

    或许唯一能让李长风感觉到威胁的,就只有她手中的飞丝银线。

    那根线唯有咫尺之近,才能微微辨别出一点银色。

    很冷,很细,太过锋芒。

    李勿执不懂修行,但往往越简单的人,就看的越透彻。

    “朱姐姐好像永远跟不上哥哥的速度,总是慢半拍。”

    这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也是一个问题。

    但李勿执只是随心而问,其余人却都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

    不明白。

    这个李长风的身上,好像总有一些难以让人捉摸的地方,愈加神秘。

    朱金莲脚步轻点,只是在雪梅上轻轻借力,甚至那雪梅瓣都只是轻轻颤动,朱金莲的身形却爆退,飘然立于雪地中。

    她胸膛略有起伏,显得胸前十分迷人。

    朱金莲看着李长风嘴边的微笑,皱了皱眉说:“不合常理。”

    李长风笑着说:“怎么个不合常理?”

    朱金莲看对方孑然而立,一席青袍和嘴边挂着的微笑,竟有说不出的潇洒味道。

    “你甚至都不需要动用真元就可以抵挡我的攻击,这不合常理,从未有人能这样轻松的抵挡我。”

    李长风笑着说:“不妨你换个角度想,既然我可以如此轻松的抵挡你的攻击,那就说明你的这种攻击方式对我而言乃是无效的。”

    朱金莲一挑眉:“你做事情都是不问缘由,只看结果的吗?”

    李长风:“既然结果不可变,那缘由又有何重要之处?”

    朱金莲略微沉思,点了点头:“你这个人真有趣。”

    李长风笑着说:“彼此彼此。”

    李勿执在石座下张大了嘴,仿佛被人生生塞了一枚鸡蛋,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瞪着眼说:“这两人有神经病吗?怎么

    这样说话。”

    周修冶说:“他们两个讲话,好装逼啊。”

    朱金莲无暇顾他,但她认真的将飞丝银线缠绕在自己皓白胜雪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

    李长风想了想,终于收起了嘴角的微笑。

    此处无声胜有声。

    澜沧大河潮起潮落,水流湍急下得哗哗声响,高山云雾间风起云涌的呼啸声,梅林雪竹中狂风卷过枝丫的声响,此时都安静了下来。

    石座之下,解红妆忽然心中有一丝悸动。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从她只是个孩童起就一直伴随自己。

    就像心中的另一个自我。

    孤独。

    冷漠。

    清高。

    傲然。

    遗世独立。

    “不可能!”解红妆的手指捏的有些发白。

    她知道那是谁,但这怎么可能?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自己都没有放弃身体的控制权,她怎么可以出现?

    但那种感觉愈加浓烈。

    台上的朱金莲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下的解红妆。

    那眼神,饱含歉意。

    朱金莲的手开始交织错叠,那是一种很晦涩的印契,连居于正座的丹虚太丘都认真的看着她的手。

    因为,这个印契,他曾见过。

    半部《易筋经》所创的一招,叫星移斗转。

    朱金莲的手越来越快,直到她的头顶,比雪山更高的青天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星幕。

    解红妆猛然抬头,她能很清楚的察觉到,那个人,那个待在她身体里十几年的女人,此刻就在那星幕中。

    为什么?

    她难道可以脱离自己独立存在了吗?

    解红妆无法找到答案,但她和智善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和震惊。

    唯有密宗的人,才明白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事情。

    朱金莲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她忽然顿在了此时。

    朱金莲呼出一口气,看着李长风喃喃道:“抱歉,这一局,我要赢!”

    这一声落下,天空忽然出现了悠扬古朴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在歌唱。

    歌声很温柔,也很庄严。

    让人如沐春风。

    星幕下有一道星光打落朱金莲头顶。

    那个女人。

    那个一席金色锦袍,宛若神的女人,再度降临。

    她依旧冷漠的看着世人。

    李长风手上捏着枝条,抬头看她,枝条被他握的很紧。

    良久,李长风叹了口气:“我很佩服。”

    朱金莲平静道:“你都明白了,对吗?”

第八十七章 这一局,我赢了!

    第八十七章 这一局,我赢了!

    李长风不是个傻子,虽然从前在陈家沟,他总是被陈阿满叫做傻子,但最后陈阿满死在他刀下,自此以后,几乎没有人说李长风是傻子了。顶 点 X 23 U S

    甚至于南山书院的院长钟叔离曾和管凤笙闲暇之余提起过,李长风是有慧根的。

    可即便到了此处,李长风也并不是完全明白。

    他明白的地方在于,朱金莲号称北国书院不世出的天才弟子,的确实至名归,一招星移斗转,竟可以将独立于这世间真元运转的神力也挪为己用,这只能用天赋二字形容。

    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如果这个浑身金灿灿的女人,此刻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假如她已经出现在这里,那红妆姑娘身体里是否还有禁忌留存?

    两个都是大问题,只是一个已被看清,而另一个暂时无解。

    想到这里,李长风看了一眼解红妆,他看到的是这个姑娘眼中的鼓励。

    李长风忽然想到一些事:

    她曾在乾坤殿和太子冲冠一怒,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曾在午夜薄衫踩雪前行,只为和自己喝一壶酒。

    她曾在酒馆三两酒盏,昏烛暗火朝自己诉说此生不易。

    她也曾月黑风高檐下举伞,只为在雪天等待自己归去。

    她好像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从未走开过。

    一念至此,李长风忽然眼中有热泪,他强压下内心的悸动,抬头看天。

    他的敌人,宛若神。

    但为了这个姑娘,他甘愿一战,在所不惜。

    李长风喃喃道:“我怎么能不明白?你能把这股力量控制于手中,北国书院弟子,着实让我好生佩服。”

    朱金莲摇了摇头说:“你能看到我的今日,都是我无数日夜磨炼所致,修行一途天赋二字又何足轻重?这种不属于我的力量,若是我无法掌控好,恐怕他日反噬也是在所难免。”

    李长风点了点头:“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就是你永远能正视自己。”

    朱金莲:“这股力量,远超出我的想象,我无法掌控好,若是你现在能认输,我现在可以弃去。”

    李长风听完忽然笑了,他大笑。

    朱金莲皱眉冷冷说:“你笑什么?”

    李长风道:“我笑的是,你虽能正视自己,却无法正视别人。”

    朱金莲面色微冷,没有说话。

    李长风笑着说:“若是你能正视别人,恐怕就会意识到,这天地间光怪陆离之事枚不胜数,同样,对胜利抱有强烈渴望的人,也不只你一人!所以鹿死谁手,咱们手下见真章!”

    朱金莲微冷的面色几经变换,终究还是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她不愿。

    她不愿这关于南北两院名誉之战的殿试,却无法真正让自己全力一战。

    好在,她的对手是李长风。

    所以这一刻,她反而心中略有感激。

    知己难求,真正的对手更难求。

    漫山的皑皑白雪被星空夺去光彩,李长风抬起手中的枝条,那上面的三五雪梅花瓣,逐渐变的枯萎凋零。

    自天空传来的圣歌总是环绕在他耳边,那种声音很宁静,足以让人卸下心防,宁静到你连一丝战斗的念头都不愿想起。

    李长风手中的枝条已变得光秃,花瓣早已不知去向,但这枝条还被他捏在手中。

    他内心产生了一股动摇,究竟这样做,是否值得?

    只是为了天阙宫殿试的首榜,就要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深陷危机,这样值得吗?

    李勿执还很小,她甚至连一丝真元都没有。

    所以他的内心产生一股深深的怀疑,对自我的怀疑。

    忽然。

    他耳边有个声音。

    于是他回头望,石座下依然是那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她仿佛在说什么,但李长风无法听清。

    看着解红妆的嘴唇,李长风似乎明白了她想要说的话。

    “我相信你!”

    他当时的感觉,就像从冬日灼阳的温暖湖水中,猛然探出身子,感受到了湖面之上的寒风刺骨,入体三分,让他瞬间醒转。

    虽然痛苦,但却足够真实。

    李长风抬起头,看着天空圣洁的碧晨圣女,她嘴边依然在轻吟,但那温柔的声音却像索命的魂曲。

    杀意弥漫。

    他顾不上浑身湿透的身体,朝天空刺出一剑。

    剑是普通的梅花枝,刺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

    但月下孤影独一处,手中长剑一梅枝。

    这梅枝上,有三十六道符文。

    丹虚太丘猛然抬头,因为他发现,这天地韵律就像琴弦,已被人拨动。

    李长风将古八阵图三十六道符文隐刻于梅枝上,朝天空的碧晨圣女刺出了一剑。

    当世智者先辈,都抬头望天,不仅在看李长风手中这一剑,同样在看天地间漫天卷地风云变色的真元波动。

    古八阵图中的《开门阵》,纳天地真元为己用,尽聚于一梅枝中。

    碧晨圣女凌空怒目,伸出手臂朝下探去。

    李长风手中梅枝朝前再探三分。

    丹虚太丘眉眼一挑,这天空忽然冷不丁出现一声闷哼。

    智善口不择言,喃喃自语:“这”

    有金色血液从梅枝上流淌而下,消散于无形。

    李长风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威严怒目的碧晨圣女,冷冷说:“我知道,今日杀不死你,但你在昆仑山等着我,我一定把你从她身体里抹掉!”

    碧晨圣女口中忽然一声轻啸,崩裂于无形。

    这星幕复又变成了雪山大河,李长风和朱金莲二人,依然站在梅林雪竹之中。

    朱金莲很痛苦,她的手中有个洞,洞里在滴血,浑身在发抖。

    但相比之下,她心中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李长风能不受神念影响,依然留存真元于体内?

    为什么,李长风只是平淡一剑,却能引动天地真元,刺破碧晨圣女的神道防御。

    为什么,自己如此努力修行,还是会输给他?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长风丢了手中的梅枝,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递了过去。

    朱金莲看了看李长风,伸手拍掉了他手里的绢。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需要同情。”

    李长风叹了口气说:“你的天赋已是世间少有,又何必如此争强好胜?”

    朱金莲冷冷道:“你又懂什么?我生来就是为了胜利,为了胜利我可以付出所有。”

    李长风:“你是不是觉得,输的很不甘心?”

    朱金莲看着他眼说:“是又如何?”

    李长风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世间苦难人,又何止你一个?”

    这话语刚刚落下,雪山消弭于虚无,山河平流于裂土,梅林凋谢于雪融。

    狂风呼啸,风刀入骨。

    厚冰无裂纹,短日有冷光。

    远山眺望,无边无界。

    近看脚下,遍地生花。

    万紫千红独一处,雪原暖日透骨风。

    李长风看着朱金莲震惊的脸说道:“说句实话,我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终究还是这么做了”智善一声叹息。

    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喧闹,没有意料中的质问怀疑,石座下犹如死一般的沉寂。

    玄象冷哼悄声道:“师傅,如今你还会质疑徒儿的决定吗?”

    丹虚太丘看着这只手可触的蔷薇和杜鹃,缓缓闭上了眼。

    “此子,杀无赦!”

    李长风不仅在看朱金莲的表情,他也在看石座下所有人的表情,所有人都逃不过他的眼。

    “究竟有多少人想杀死我呢?”李长风心中自言自语。

    “如果你们知道我身上的古八阵图,会不会更想要杀死我?”

    再深想一层,李长风忽然想到自己还是大帝遗孤,顿时一声苦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有这么多秘密了。

    朱金莲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冷道:“你好像很无奈?”

    李长风听着耳边的烈烈狂风,心却格外的安静,他手掌一伸,顿时有两坛酒被拎在手里。

    打开酒塞猛灌一口,那股灼热反而让他冰冷的心散发出一丝暖意。

    他把另一坛酒递给朱金莲。

    然后道:“生不能择,死不能决,唯有苟延残喘活着,我都不知道我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朱金莲眺望远观,发现这冰原之上,一望无际。

    她无法理解李长风的过往,自然也无法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就像李长风也没法理解朱金莲对胜利的渴望。

    所以她只能说:“但你现在要做一件事,就是打败我,赢得首榜。”

    李长风看她一眼道:“你放弃了?”

    朱金莲摇了摇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她提起酒坛猛灌一口,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放弃?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就算你得神照已远远超出常人的理解,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李长风丢了酒坛,咔擦碎裂,他笑道:“那咱们依旧手下见真章。”

    朱金莲猛灌一口酒,也丢了酒坛,笑道:“手下见真章!”

    两人退开,面色都略有凝重。

    李长风心中依然十二分慎重。

    因为他了解朱金莲这个人。

    朱金莲和自己是一类人。

    他们二人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所以即便在李长风的神照境中,他也并无胜算。

    因为朱金莲一定有押注。

    她把自己的尊严、荣誉、渴望,统统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

    李长风手掌一招,天外忽然飞来一剑。

    薄如蝉翼,透似秋水,冷若寒蝉。

第八十八章 巫寒霄

    第八十八章 巫寒霄

    天青地白,万顷碧波。

    李长风和朱金莲面对着面,隔着姹紫嫣红的元海,真元碧波此起彼伏,却又有股近乎被克制的宁静。

    两人就这样站着。

    谁也没有先出手。

    李长风手中的秋水剑,仿佛和这狂风暴雪融入一起,已看不清剑身。

    时间被拨回到了五年前。

    北国书院。

    书院三面环山,北侧邸邻要塞,故而筑城楼,名曰风问楼。

    此刻,一个浑身黑色锦袍的中年人正负手而立,从风问楼上往下观,他背影宽阔周正,满头黑发披肩而下,迎风飘然。

    北方永远是漫漫黄沙,滚滚尘浪,可他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城楼下。

    那里有一株狗尾草在风中飘摇。

    他身后的女孩知道这个人是谁。

    北国书院的院长巫寒霄其人,于她而言显得十分神秘。

    巫寒霄背对她说道:“听子微说,你觉得书院教书无用。”

    女孩没有因为她对面是传闻中的院长而退却,反而高声道:“是,书院教书太过兀长繁杂,画蛇添足,已偏离了修行的初衷。”

    巫寒霄转过身来,女孩才看清院长眉眼见方,宽脸阔耳面如金刚。

    但他的眼神很温柔,如春水似冬阳。

    巫寒霄看着女孩道:“你叫朱金莲?”

    女孩傲然道:“我叫朱金莲。”

    巫寒霄目光更显柔和,他就地盘腿坐下,丝毫不顾及风问楼上的黄沙沾染黑袍。

    他比了比手势:“坐下。”

    朱金莲鼓着嘴偏过头,却依然乖乖坐在对面。

    两人就这样席地而坐,面对着面。

    巫寒霄笑着说:“那你觉得,修行的初衷是什么?”

    朱金莲道:“修行当然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强,从而挑战比自己强的对手!击倒对手赢取胜利才是最应该做的!书院教习一直教我们三教五德礼义廉耻仁爱世人,这些对修行半点帮助都没有!”

    说道最后,她愈发激动起来。

    巫寒霄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才问道:“但这世间总有比你强大的对手,如果你无法打赢他呢?”

    朱金莲面色一滞:“那我就继续修行,直到有一天能打败他为止!”

    巫寒霄摆了摆手道:“不不,我是说,这世间强者如林,假若你超越一个对手,发现还有另一个更强大的对手,你应该怎么做?”

    朱金莲似乎并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但只是思考片刻她就想明白了:“那我就努力修行,打败这世间最强的那个人,如果能击败他,那这世间所有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巫寒霄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然后呢?”

    朱金莲面色古怪:“院长,我已经击败了最强者了,还有什么然后?”

    巫寒霄笑着说:“你打败了最强者,难道就不用修行了吗?难道你击败了最强者,就不用喝水吃饭过日子了吗?同样,即便你可以击败这世间的最强者,可到那时,你就能阻止其他人挑战你了吗?”

    朱金莲愣在当场,这三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她喃喃道:“可是

    我父亲告诉我,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不断超越别人,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巫寒霄并未接她的话,而是笑着继续说:“我所说的,未必正确,同样你所做的也未必错误,功过是非咱们可以交由时间定夺。”

    朱金莲疑惑道:“怎么交给时间定夺?”

    巫寒霄:“你不是想潜心修行,成为最强者吗?我可以帮你一把,只是你考虑清楚,此间痛苦磨难,可能更甚你以往所有,你可愿意?”

    朱金莲看着巫寒霄柔和的眼,思定片刻抬头道:“我愿意!”

    李长风看着朱金莲,他们之间虽隔着猎猎狂风漫天白雪,但朱金莲脸上的犹豫、踌躇、痛苦、不甘统统落入李长风的眼中。

    所以李长风隔着风雪喊道:“别犹豫了!”

    朱金莲抬起头,然后点了点头。

    正如朱金莲觉得对手难求,李长风亦觉得,他已将秘密公诸于世,那就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知己难求,对手更难求。

    朱金莲和李长风同时开口,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与自己听?都已不重要。

    “生死,各安天命!”

    两人的声音被风雪隐没。

    但下一刻真元暴起,有一剑刺破风雪,朝着朱金莲刺过去。

    在李长风的神照境中,他就是王。

    这一剑,斩碎东风劈裂飞雪,实乃李长风平生所刺的最独到一剑。

    在这片冰原雪域中,没有任何人能和李长风抗衡。

    黑龙障不能。

    太子玄象不能。

    四十八万孤魂不能。

    朱金莲亦不能。

    她不能抵挡,甚至没有动一步。

    这秋水剑刺破朱金莲的劲装雪肤,割断她的长衫黑发。

    但没有血。

    李长风皱起了眉,这种感觉不对。

    朱金莲身后忽然吹起一捧雪,剑气戳破了冰层,深深陷入冰原中。

    “幻象么?”李长风喃喃道。

    朱金莲忽然抬起头,她的手掌轻轻印在李长风的胸膛上。

    “破!”

    朱金莲的嘴唇轻轻蠕动,声音很好听。

    李长风感觉到胸口犹如被真元贯穿,顿时忍不住一口血雾喷吐而出,身体倒飞出去。

    “特么,原来是真人。”

    抛开脑中的碎碎念,李长风仰面躺在冰层上,强撑着站起身。

    他的内府依然凶潮涌动,但比不过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九州之上,从未听闻幻象还可以引动天地真元。

    既然此时的朱金莲是真身,那为什么李长风的真元却如泥牛入海,贯穿前后。

    朱金莲看着李长风,看着他皱起的眉和苦闷的脸,心中忽然有一丝快意。

    风头都让你出尽了,也该让我扬眉吐气了。

    “我在等你问我。”朱金莲嘴角有一丝微妙的笑容。

    李长风吐出一口血沫:“我不明白。”

    石座下先前被苏子微重创的钟神秀,此时身体蜷缩在轿椅中,听到李长风和朱金莲的谈话,不免冷哼一声偏过头道:“说个话都这

    么装逼。”

    但装逼归装逼,李长风是真的不明白。

    朱金莲道:“老师曾说,天地虽宽,不过堪堪两物尔,一物曰东西,一物曰灵,所谓东西,即无法引动天地真元者,所谓灵物,可引天地真元为己用。”

    李长风一挑眉:“你骂我不是个东西?”

    石座下所有人面色都略有古怪,如此说来,他们的确不是东西

    朱金莲继续道:“灵物者,虽可引动天地真元,但也不过如茶壶,存好倒入的水,倾倒出存好的水而已。”

    李长风心中不免狐疑,怎么这样骂我?先骂我不是东西,又骂我是个茶壶?

    朱金莲当然不知道他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只是自顾自道:“但假若能让身体变得空灵,独立于真元之外,那这世间就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到我,因为真元,是无法捕捉到我的存在的。”

    李长风心中一跳,朱金莲所说,似乎已超越了常人的理解。

    就好像你的身体不再是一个茶壶,那自然也不必再存放烧好的水。

    站在石座下得解红妆自从朱金莲能引动碧晨圣女为己用时,就一直关注着她,此时听到如此诡异的事情,也不免产生怀疑,于是转头问智善道:“师叔,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智善捋了捋长须,皱眉说:“此女口中的老师,应该就是北国书院巫寒霄了,巫寒霄其人性情怪僻邪谬,且想法异于常人,或许他发现了这种独特的战斗方式也说不定。”

    解红妆:“如果按照她的说法,那岂不是除了那个女人的神念以外,这九州之上少有人能真正对她伤害?”

    解红妆避过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智善却明白她说的是谁。

    想到这里,智善却摇了摇头:“丫头,即便强如密宗,法门众多如星辰浩瀚,可每一种都一定有破解之法,所谓两物相易,各呈其重,这世间法则公平之处在于,你要得到什么,就必定会牺牲掉什么。”

    解红妆白了他一眼:“师叔,你说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她的脉门,说了等于没说。”

    智善老脸一红:“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老糊涂了,哪能这么快找到命门。”

    李长风沉思片刻,脚步微错,青袍猎猎,只是瞬间已逼近朱金莲的身旁。

    又是一剑。

    相较于前一剑,这一剑更加平凡,更加普通。

    若是其他的修行者,恐怕会一招胜过一招,一式强过一式。

    但李长风每次出剑,却越来越简单,越来越随意。

    就好像他如平常挥剑一般,平平直直挥剑。

    剑,自朱金莲颈部切过,横扫而过。

    朱金莲又是轻柔一掌,李长风举剑身格挡,这白皙柔夷轻轻贴服清透如水的剑身,霸道的北国掌力却像堤溃的洪水一样,再度从李长风的胸口穿透而出。

    又是一口鲜血,李长风身体爆退,像个虾弓似的蜷缩半跪在冰原上,以剑点地。

    朱金莲看着他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自己猜的不对。”

    李长风咬着牙强压下内心的血气道:“为什么连实物都无法触碰到你的身体,你到底是人是鬼?”

第八十九章 对不起

    第八十九章 对不起

    朱金莲是个冷若冰霜的人,但听了李长风的气话不免吃吃笑起来。

    她嘴角高扬道:“你是猪吗?”

    李长风被她气得席地而坐,可这样就得昂着头看朱金莲了。

    于是不免心中腹诽,这女人长这么高,以后肯定很难嫁出去!

    所以他把目光恶狠狠的盯在对方的浑圆大腿上。

    风雪虽大,但却毒不过李长风的目光。

    朱金莲只是略低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眼神瞄在何处,于是脸上飞上一抹红霞,微怒道:“无耻!”

    李长风道:“姑娘,我打又打不着你,骂又骂不过你,还不允许我看看嘛?”

    朱金莲冷哼:“西塞国公主对你如此痴情,我原以为你是个多么出色的人,原来也不过尔尔。”

    朱金莲话说的不大声,但堪堪落到了解红妆的耳朵里,于是不免脸上一红。

    李长风无奈道:“那是红妆姑娘高看我了,我只是俗人一个,遇到了你,也是让我头疼的紧。”

    朱金莲冷笑:“如果你弃权,或许我能饶了你。”

    李长风摇头晃脑:“要弃权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这榆木脑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连真元和实物都无法触碰你,难道你不是以灵魂体存在的?”

    朱金莲:“你当我傻吗?分明想套我的话,我才不会告诉你的。”

    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朱金莲察觉到一丝异样。

    元海中波澜起伏的杜鹃蔷薇花,忽然有一瓣紫色的蔷薇被狂风吹拂而起。

    这蔷薇慢悠悠从朱金莲的腿间扫过,就在李长风晃着脑袋的时候。

    朱金莲面色微冷,目光盯着那朵蔷薇。

    蔷薇犹如无物般,轻松从朱金莲身体中穿过。

    等到她重新抬起头,李长风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李长风道:“多谢多谢。”

    朱金莲冷面:“谢什么?”

    李长风笑着说:“多谢你让我想通了好几件事。”

    不等朱金莲说话,他继续道:“起初我以为,真元无法触碰到你是因为你修行的法门可以暂时封闭元海,但至少肉身还在,可是我扫过一剑却发现,连实体都无法触碰到你,我又觉得你可能是以灵魂体存在,但刚才让我想通了,既然你能毫无阻碍的碰到我并且释放真元,那只能代表一件事。”

    朱金莲微微眯起眼:“什么事?”

    李长风咧嘴笑说:“那只能说明你在撒谎!”

    “你所说的茶壶的故事,只不过是用来骗人的伎俩,真元和实体都无法触碰到你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不在这处空间里!”

    “但你又能伤害到我,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和我之间,隔着一个空间!”

    石座之上除了风雪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石座下反而响起沉重的呼吸声。

    站在丹虚太丘身后的玄象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事实确实如此,一个初入地星境的女孩,竟然可以掌握空间力量?这未免太可怕了些。

    而且听李长风的意思,朱金莲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独立于这片空间之外。

    她的真元如何消耗的起?

    李长风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我猜想的应该没有错。”

    良久良久,等到浓风灌耳口生寒气,朱金莲终于微微笑了笑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李长风

    抬起秋水剑,笑着轻轻一弹。

    日暮北风紧,斜阳照剑心。

    李长风从陈家沟背着行囊离开之际,娘曾说如果他觉得累了就回来,家永远都在。

    李长风现在觉得很累,但同时也很轻松。

    因为他做了一个决定。

    以前他背负的太多,太累,现在他想解放自己。

    如果天道注定轮回,那他这个决定就没有错,或者说,功过是非与对错,唯有交于时间才能定夺。

    解红妆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或许她和李长风所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却几乎是最能理解对方的人。

    解红妆忽然起身,李长风偏过头去,笑着看红衣女子。

    她压得住内心的情绪,却压不住略带颤抖的声音:“你曾说会答应我三件事。”

    不等李长风开口。

    解红妆:“第一件事,我要求你参加这场殿试,你做到了。”

    “现在,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第二件事。”

    解红妆捏紧了手:“第二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赢。”

    我希望你,不要赢!

    不要赢!

    李长风的眼神跨过了风雪,和解红妆交织。

    解红妆说的很简单,但李长风理解的很透彻。

    因为他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其实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但她同样知道,这些秘密,任何一个都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公开。

    李长风想了想,朝着解红妆满含歉意笑了笑:“对不起。”

    解红妆的眼神黯淡下去。

    李长风偏过头去,看着站在那里的朱金莲说:“今日的胜利,是我对一个人的承诺,所以我必须要赢。”

    朱金莲不能理解解红妆和李长风之间的谈话,但她却能感受到那股情绪,所以她问李长风一个问题。

    “为了一个承诺,值得吗?”

    李长风笑着说:“她养育了我十几年,而我只是对她做一个承诺,很值得。”

    朱金莲点了点头:“那就来吧!”

    李长风也点了点头。

    狂笑怒号的风忽然停了下来,遮天迷地的大雪也停了。

    远山高照的光似乎被定格在了山巅,元海中起伏的杜鹃蔷薇似乎也慢了下来。

    李长风的脚下是万丈冰原。

    但下一刻。

    一个接一个的古朴晦涩符文,在他脚下闪耀。

    符文越来越多,所有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李长风的心却越来越轻松。

    原来把心底最大的秘密展示出来,是这样的轻松自在。

    他不必藏掖着《古八阵图》不敢示人,也不必背负着大帝遗孤的身份浪迹于世。

    既然你们想看,那就一次让你们看个够。

    三十六道符文闪耀于冰原之上。

    比远山如昼,雪原暖日更美。

    李长风就站在符文的中央。

    古八阵图的开门阵。

    重现人间。

    错愕、震惊、恐惧、杀意、犹豫、伤感、歉意

    这千星阁中,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同,李长风扫视一眼,尽收眼底。

    解红妆眼中的悲伤。

    李勿执眼中的困惑和错愕。

    周修冶眼中的茫然。

    钟神秀眼中的犹豫。

    玄象眼中的杀意。

    还有朱金莲眼中的歉意。

    人之所以有趣和难解,恐怕就在于人的情绪太复杂。

    但李长风不在乎,他就站在阵眼中,提着剑,噙着笑,看着人。

    剑,从垂落变的平直。

    从优雅变得凌厉。

    李长风这一剑很普通,但也不普通。

    因为朱金莲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只能堪堪受住这一剑。

    若是在一盏茶之前,她毫无畏惧。

    但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李长风能很清晰的察觉到朱金莲浑身裹住的那片薄膜,她悄悄把空间撕了一道口子,隐身于其中。

    北国书院的巫寒霄实在是奇人,竟然能修行如此独特的法门。

    但这不过是他脑中盘旋而过的念头,他的剑,依然勇往直前,撕裂了空间,刺破了薄膜,隔断了朱金莲肩部的薄衫,切开了她的皮肤,然后裹着一丝鲜血,斩断了她一缕秀发。

    秋水剑去的快,回的也快。

    剑尖有几根黑色长发,被狂风吹拂落入元海中,沉入了海底。

    朱金莲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步,不是不想动,而是无法动。

    但这一刻,那股压力骤然消失。

    她偏过头去,看着肩部的伤口。

    只是一道细密的剑口,甚至连半丝真元都没有伤害到她。

    可她很清楚,她输了。

    朱金莲看着李长风说:“这一式叫什么?”

    李长风笑着说:“八阵图中的开门阵和惊门阵,主纳灵和妖惑,我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开了门,吓一跳。”

    朱金莲略微沉思,平静说:“好名字。”

    李长风笑着说:“我也觉得不错。”

    朱金莲:“我输了。”

    李长风:“嗯。”

    朱金莲:“但你好像也没有赢。”

    李长风笑了笑:“那不重要。”

    朱金莲点了点头:“那就好,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

    李长风点了点头:“那我先谢过了。”

    他们二人的谈话依然装逼且晦涩,但石座下却再也没有人取笑他们。

    就连钟神秀都能听出他们二人间的谈话,充斥一股浓浓的悲**彩。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赢,都是输家。

    而且从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中,李长风似乎还输的更惨烈一些。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监有些发愣,醒转后看了一眼丹虚太丘,却发现不知何时起,太傅大人早已离开了正座,连太子殿下也消失于当场。

    如此大的场面竟悄无声息交于自己,太监不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朗声道:“此番较量,乃决出殿试首榜,如今金银二榜已出,恭贺南山书院再次蝉联殿试第一!”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所有人都想约好一般,悄无声息起身,然后离场。

第九十章 榜文

    第九十章 榜文

    候雁北迁,小寒;

    虽已进入寒冷的时节,但长安城内却一片繁华热闹,家家都在准备糯米饭,撒上一些葱花蒸煮,鲜香味美热气腾腾。m.www.uu234.net

    只是东风吹雨,让城内冷意盎然。

    屋外冷雨,内里升温,热饭温酒,茶余饭后,便是家长里短,门户闲事。

    听说南山书院再度蝉联三年前的金榜。

    听说太子玄象力克兜鍪国花似锦,只是最后又弃了权,谈及此处所有人都是满面泛红,或是温酒后劲,或是心潮澎湃,太子殿下文治武功,将来一定是一位好皇帝。

    听说北国书院出现了一名天才少女,直令武道先辈震惊。

    听说大帝遗孤出现,瑞人降世,是南山书院一名烧柴武生。

    那些从未入得千星阁内,只是做着自己生意的市井商贾老叟,却能把场面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

    讲到最后李长风刺出那一剑直令天地变色,风云涌动,一举破开朱金莲的防御,切破她的肩膀割下一缕秀发

    一阵唾沫横飞之后,抿一口酒,吃一口肉,犹感叹世事沧桑般摇头叹息:“小寒天风雨连绵,恐怕这大帝遗孤,不一定能活着走出长安城啊!”

    幽王宴请金银铜榜,乾坤殿美轮美奂,莺歌燕舞列鼎而食,极尽奢靡,以显皇风。

    然而再精美的佳肴,再香甜的美酒,都抵不过这冰冷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这美酒佳肴,青萝佳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个身穿破旧素袍的南山书院弟子身上。

    南山书院李长风。

    他安然就坐,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眼睛一直盯着素纱裹身的妖娆舞女的腰肢大腿上,吃的很安心,坐的很安心。

    尽管所有人都在看他,但他的目光,始终在那些舞女身上。

    他身旁的小姑娘,听说是他的妹妹叫李勿执,一只手握着油腻腻的大羊腿,另一只油腻腻的小手挡在哥哥面前。

    于是李长风就偏过头去,从指缝中偷窥,瞪大了眼,丝毫不脸红。

    如果他不是大帝遗孤,倒也不失为一个妙人,只是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一声金铃奏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歌姬停下了舞,在李长风不舍的目光中,弓着身退了出去。

    左下有一长须浓眉的白首老臣,虽鬓丝斑白却面如金刚,浑身一股浩然正气,正是左丞相文野。

    他朝着幽王行礼,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转身高举,继而揭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阙殿试群贤毕至,此青门才俊亨嘉之会,实乃王道幸事,以为天下升平之举!然术虽无先后达者却为尊,经此数月之役已决出金银铜三榜,观此针尖麦芒之较量乃皇运萌照,故而设宴颁此榜文,以资鼓励!钦此!”

    太监手托双龙戏珠绣金盘,内里乃是金银铜三道榜文,举案恭敬伏于地上。

    文丞相面如金刚,音若混钟朗声道:“兜鍪国花似锦,上前领榜!”

    世事变幻无常,众人忽然想到,三年前的殿试诚然十分精彩,但除却天赋近妖的陆子由之外,其余诸子却无意外之举。

    但今年的殿试精彩更甚从前,只是太子玄象虽然强悍入世,却最终弃权,于是这金银铜三榜又和三年前一般无二。

    这是宿命,还是好运?

    花似锦早已在玄象的重伤之下痊愈,此刻她又恢复了清冷艳丽模样,身穿一袭锦绣长袍,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少了几分凌厉。

    她起身,沿着台阶而上。

    幽王从太监的平案中抄起铜榜赠与花似锦,花似锦心中虽然思绪复杂,可依然恭敬接过铜榜。

    “南国山高水远,卿家还依然只身北上,朕很是欣慰。”

    花似锦深知,此刻她就代表兜鍪国,于是道:“臣恭祝吾王龙体安康,皇荫普照。”

    幽王点了点头,声音略柔和:“你乃是殿试三甲,朕可以允你一个愿望,你有何想要的可告诉本王。”

    花似锦抬起头,此刻距离丹虚太丘身后的玄象不过咫尺之遥,她平静道:“败军之将何敢要求?”

    幽王笑了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无须自责,大可提来看看。”

    花似锦躬身拜服于地:“吾王在上,本来败军之将花似锦何敢有所求,但我心系南国百姓,故此只有一个要求,还望王上应允。”

    “你说来听听。”

    花似锦道:“愿王上南国增兵五十万,助我兜鍪铲除异党祸患,保一方太平。”

    幽王平静的看着她,如此聪慧的女子,她不应该不明白,南国增兵,可说有利,也可说不利。

    利在东都长安兵力强健雄壮,南国动荡可大多是乌合之众,若是派兵五十万,的确可以保一方太平。

    不利在于兜鍪国山高水长,早已有异乡独立之嫌,此刻公然让王狮驻扎门口,门户大开,岂不是引狼入室陷自己于不利之境地?

    但这的确是花似锦所求,于是幽王哈哈大笑,从未有如此高兴。

    “好!朕就增兵五十万,助你一臂之力!”

    为人臣子,最聪明不过识时务也。

    文丞相朗声道:“北国书院,上前领榜!”

    座下朱金莲,已褪去劲装换上了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少了分英气多了分南乡柔美。

    她上台之前看了两个人,一个是北国书院苏子微,苏子微对她点了点头。

    另一个人,朱金莲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大口酒肉的李长风,李长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朱金莲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

    这种眼神,这种笑容,解红妆也曾在闻人立雪身上看到过。

    朱金莲举步而上,直到站定在幽王面前。

    幽王从身旁抄起银榜道:“天纵其女,可喜可贺!”

    朱金莲恭敬接过榜文,朝着幽王施礼。

    幽王道:“你可以有一个要求。”

    朱金莲略沉吟道:“陛下,我想去千星阁修行,时限一年。”

    幽王:“千星阁乃太傅所属,你若是要去千星阁修行,即便是本王也得问过太傅才能给你答复。”

    丹虚太丘看着朱金莲笑了笑道:“你天资聪颖实我平生少见,既然你对武道如此执着,我也当成人之美,千星阁会对你开放一年,望你习有所成,不负众人期望。”

    朱金莲款款行礼,温柔如水。

    两榜已出,只剩南山书院。

    文丞相看着南山书院道:“本次金榜乃是南山书院,上前领取榜文。”

    周修冶看着钟神秀,钟神秀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周修冶挠了挠头,又把求助目光投向了李勿执。

    李勿执点了点头,在依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哥哥屁股上狠狠一脚。

    李长风以一种十分不文雅的狗吃屎模样冲了出去,一头栽倒在文丞相脚下。

    摔了个狗啃泥。

    于是他脸含怒气狠狠回头瞪了一眼,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回过头来,看到面庞刚毅的文丞相略显柔和,笑看着自己。

    李长风拍了拍手和屁股起身,文丞相看着身材瘦长的李长风,笑了笑说:“你就是李长风?”

    李长风狠狠握住文丞相的手道:“丞相大人,我就是李长风。”

    文丞相看着自己一双被揉的油腻腻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道:“快去领取榜文吧。”

    “哎,小子知道了!”李长风行了行礼,从文丞相身旁走过。

    只是在错身片刻,文丞相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加油!”

    李长风偏过头一看,肩膀处的素袍已多了一个油腻掌印,顿时苦着一张脸。

    高手过招,就是这么自然迅速。

    幽王看着近乎是冲上来的李长风,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小子,似乎不是个安生主。

    幽王:“你就是李长风?”

    李长风道:“在下就是李长风,陛下,你要赏我吗?”

    幽王忽然哈哈大笑:“你得了金榜,我当然要赏你。”

    话毕他从身旁的金盘中抄起金色榜文,交到李长风的手上。

    李长风恭敬接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金箔,用近乎贪婪的眼神看着这金榜。

    那眼神,就想一辈子没看到过金子。

    李长风的确一辈子没看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况且也没人告诉他,天阙宫殿试的金榜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金块。

    幽王道:“你可以对朕提一个要求。”

    李长风的思绪被幽王的声音拉回来,于是笑着道:“陛下,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幽王哈哈一笑:“只要你不要求朕把女儿嫁给你,别的都可以。”

    李长风笑着道:“公主金枝玉叶,在下还不敢妄想,陛下,想必您已经知晓,我就是大帝遗孤。”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惊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这厮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口,生怕别人不知道。

    怎会有如此白痴的人?如此得意忘形,难道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想昔年大帝风采,没想到他的后人竟是这种毫无头脑的白痴之辈!

    幽王的笑容渐渐散去,他似乎觉得,这小子前面哗众取宠,甚至之前问自己的问题,并非无意,而是有意为之。

    幽王道:“不错,朕已知晓。”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长风又问了一个更加惊世骇俗的问题。

    “嘿嘿,那陛下应该知晓,这皇城之中,包括在座的许多宗门前辈,其实都不太愿意在下走出这长安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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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苍黄介绍:
天凤久不鸣,一鸣惊长安 磨剑十九载,一剑荡乾坤。 # 这是一个少年可歌可泣的,与天争命的故事!祝阅读愉快:) ——白马出西凉剑起苍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起苍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起苍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