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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出西凉     剑起苍黄txt下载     剑起苍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一叶

    第一百零六章 一叶

    李长风闻到了一股烟味,这种味道很熟悉,从前在陈家沟的时候,根叔常把这草晒干碾碎加入到烟袋子里。www.uu234.net

    如果记得没错,这种草叫紫鲈根,可以醒神凝气。

    他回过神来,撑着身体站起来,胳膊就像被人打脱了臼刚刚接上,酥麻无力浑身酸疼。

    庆老看到李长风醒过来,笑着说:“你醒了?”

    李长风定了定神,看到庆老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丢进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男人,但李长风察觉到,庆老对他很恭敬。

    一个神王境的人,对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很尊敬。

    李长风觉得这很没道理,所以多看了几眼那个人。

    他也在看李长风,笑了笑说:“我叫一叶。”

    一叶,是一叶知秋的一叶。

    也是‘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芳自相接’的一叶。

    李长风摇晃着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的衣领胸襟湿了一大片,于是抬起头询问式的看庆老。

    庆老指了指李长风自己的嘴巴。

    李长风伸出手去,捏住了一条软绵绵,顿时给吓了一跳,想要说话,却只能张着嘴啊啊啊,此时的他和一个哑巴没什么区别。

    或许,舌头挂在外面比哑巴还难看一些。

    于是李长风捏住舌头托起来再塞回到嘴巴里,可是没过多久,被沾湿的舌头又从牙齿缝中间滑了出来,而且开始滴口水了,他又发现自己连牙齿缝都闭不严实了。

    他苦着脸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脑子里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

    像这样挂着舌头跟吊死鬼一样,勿执会不会不认这个哥哥?

    解红妆会不会回了西塞国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

    还有小雪,算了,小雪就不想了。

    娘如果看到自己这样回去,会不会难过伤心的掉眼泪?

    李长风的眼睛鼓溜溜的转,脑子也在飞速的转。

    后来想通了一件事情,就算以后是个哑巴,那也得把挂在嘴巴外面的舌头咬断了,决不能这样挂着跟吊死鬼似的,太难看了。

    庆老向一叶行了一礼,走出了大门。

    庆老一出门,门就合上了。

    所以现在只剩两个人,挂着舌头跟吊死鬼一样的李长风,还有坐在他对面的一叶。

    一叶从正坐,变为托着下巴侧坐,笑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口不能言,偏偏舌尖还在滴口水,于是翻了翻眼皮,示意对方说话。

    一叶笑了笑,明白了他的眼神,于是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李长风感觉舌尖被小时候常玩的弹弓射中,一股疼痛感刺激之后,冷不丁的一收缩,舌头缩回了嘴巴里。

    但他捂着嘴哎哟哎哟的叫唤。

    一叶说:“感觉好些了没有?”

    李长风的舌头虽然缩回来了,但说话依然漏风,依然大舌头:“好些了。”

    一叶给他和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普通的白鸡冠,而且是过了季的糙芽,李长风喝了一口觉得烫嘴,舌头慢慢恢复知觉以后,那种挂在外面太久的充血不适感就涌了上来。

    一叶:“神道共三千六百八十二级石阶,你走了两千级。”

    顿了顿他继续说:“你的父亲,第一次走这神道的时候,走了三千六百八十级。”

    李长风虽然说不了话,但他脑袋还是很清醒的,于是不免狐疑,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走了三千六百八十级?那剩余两级呢?

    一叶笑着说:“他走了三千六百八十级,然后又下山了。”

    李长风瞪大了眼:“他下山干什么?”

    一叶:“他距离山巅的神煌天宫不过两级石阶,但他最后看了看却下山了,因为他说山上无酒。”

    山上无酒,所以下山。

    听上去很能说的通,李长风忽然想说点什么,又发现无从说起,因为他对那个人很不熟悉,虽然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他的传闻,但李长风最看不透的就是他了。

    一叶笑着说:“你的舌头好些了吗?”

    李长风活络了一下嘴巴,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

    一叶起身拉开门,屋外的万道霞光和清透凉风涌了进来,那种感觉就想要飘起来一样。

    舍神山顶的楼阁一眼望不到顶,浮沉飘荡于白云之间,时隐时现,远处有日轮,却清透明亮似月盘,早已没了灼热耀目,轻轻悬挂在仙山琼阁顶,好像只要李长风爬到那山顶,就能够到这太阳,此情此景,竟有种纳天地于一气的高处不胜寒之感。

    一叶沿着古旧阶梯走下去,李长风跟在他身后。

    神煌天宫守卫很森严,但李长风跟在一叶身后走遍长廊,又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纵横长虹的持剑者,他们就在神煌宫顶来去自如,有的人就盘腿坐在神煌宫顶的阁楼上,迎着风闭着眼,横剑于双腿间,似乎陷入了顿悟中。

    一叶说:“太古恩祠共有五宗十六洞,每一洞的弟子都至少有上千人,这些人常年住在舍神山顶,神煌宫虽然不是他们的家,但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如非必要他们也不会下山去,只会在山顶修行。”

    李长风看着这些忘我的太古恩祠弟子,忍不住说:“可神煌宫就算坐落于舍神山顶,就算舍神山已经如此高耸入云,但你们依然改变不了太古恩祠入世的事实,既然已入世,却反而行的是出世之道,岂非自相矛盾?”

    一叶笑着说:“神煌宫并未约束过他们,对于武道的理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这些人常年独立于世外修行,滚滚红尘对他们而言早已没了牵绊,那么入世和出世修行又有何分别?”

    李长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一群怪物。”

    一叶笑了笑,并未言语。

    跟着他身后九曲十八弯,前方的道路逐渐变得明朗起来,也变得空旷起来。

    李长风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量,他抬起了头,从前面高耸入云的小山峰中察觉到了一股寂灭气息。

    山峰古朴苍翠,门前有个石门,石门口有个高大壮硕的人,半坐半靠在山峰上,手中拄着一把巨大的长剑。

    一叶还未走到门口,那人就醒了过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睁开眼看着一叶和李长风。

    “原来是宗主。”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一面很古老的鼓,就算用力敲击也没有多大动静,但这鼓很有力量,如果有人能敲动他,就会响彻天宫。

    一叶平静说:“我带李孤鸿的后人来择剑认主。”

    “李孤鸿的后人?”

    这高大壮硕的男子忽然站起身,先前半坐半靠在山体上,李长风只觉得这恐怕是个巨人,此时站到面前,才发现还是低估了他的身材,说他有伏羲之象也不为过,顶天立地气势磅礴。

    他只是思考片刻,顿时怒声道:“原来是那个骗子的后人!”

    李长风感觉有一股沛然压力从天而降,那压力似乎要把他碾压成肉饼,只是一瞬间就能听到骨节里头的劈啪作响,浑身肌肉都在发抖,比起现在的压力,先前的嘴唇麻木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长风单膝跪地,那股压力还在增加。

    就在这个时候,一叶的声音忽然在那人耳边炸响。

    “擎苍!”

    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潮水一样,巨人哼出一口热气,抱着膀子提着剑冷冷站在山门口,冷冷的注视李长风。

    李长风吐出一口血唾沫,直起身子能听到浑身像被人扭转过的噼啪声音。

    一叶对李长风说:“我们进去吧。”

    李长风说:“等一等。”

    一叶看着李长风,李长风看着擎苍。

    他不仅看着擎苍,还用手指头指着擎苍,一字一句的说:“你叫擎苍?”

    巨人看着这不论是修为还是个头,都像一只蚂蚁的人冷哼道:“是又如何?”

    李长风冷声道:“你在舍神山上等着我,十年之内,我必定回来取你首级!”

    巨人冷笑一声道:“低微如尘埃的蚂蚁竟然也敢向大象挑战,不自量力,我擎苍就站在这舍神山顶等着你,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诺言,莫要到时候连圣境都没有突破,叫我把你捏死在舍神山。”

    李长风不再言语,径直走进了山门中。

    一叶平静说:“擎苍是守山神将,曾被你的父亲击败并放逐到空间乱潮中很多年,所以把对你父亲的仇恨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李长风也平静的回答:“那是他跟李孤鸿的恩怨,现在是我跟他的恩怨,我既然说了十年内会取他首级,就一定做到。”

    一叶看着这个少年的侧脸,感受着他脸上泛起的刚毅。

    就在这个时候,一叶和李长风都看到了一把剑。

    不同的是,李长风第一次看到这把剑。

    脚下是喷涌的岩浆灌注在沟壑纵横的符纹中,中间有一个三足方鼎,黑纹金身,鼎中有一把剑,剑身沟壑纵横剑膛炫目不可一世。

    但这把剑没有锋芒,有氤氲流转在剑身上,不断变换着形状,就好像水面荡起的涟漪,而剑被十八道刻满了符纹的钢铁锁链锁住,悬挂在三足鼎中。

    一叶看着这把剑说:“这就是太古恩祠的帝剑,诛天乙罗。”

第一百零七章 门主

    第一百零七章 门主

    李长风不禁想到了当初跟随钟院长迈入藏六层,被南微长老引入了剑池中,又看到了天阙宫南纯真人的佩剑花杀、太古恩祠暮雨尊者的佩剑摘星,还有雪剑斋慕容司的佩剑乐府神音等等传世名剑。www.uu234.net

    可最后,这些剑都断了,就在他头顶紫薇星宫闪耀的时候,这些名剑全都断了。

    钟院长说是帝剑已出,群锋尽折。

    如今到了这舍神山,一叶宗主告诉李长风,面前这把被锁住的剑就是帝剑。

    一叶看着诛天乙罗说:“历来都说诛天乙罗才是太古恩祠的镇山剑,但其实舍神山不过是诛天乙罗的一个逗留之所,他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如果等到这个人,或许就不会再留在舍神山了。”

    李长风觉得刀剑就算再锋利,也不过是兵器,既然是兵器就该为人所用,一叶宗主所说未免太过玄奇了。

    于是忍不住说:“这只是一把剑而已,既然是剑,就该为人所用,如果无法用,那恐怕就是修为还不够。”

    一叶笑着,目光中露出一丝向往说:“这世间光怪陆离之事不胜枚举,远超你的想象,诛天乙罗只是一个名字,其实并不是一把剑,因为剑灵乃是根据剑主来定型,有的主人喜好用剑,那诛天乙罗就是剑,有人更偏爱刀,那诛天乙罗就是刀,按照你的理解,你可以理解这种事情吗?”

    李长风说:“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一叶看着剑说:“我来带你择主。”

    “让诛天乙罗择主。”

    李长风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出现了一条细密的红线,其后鲜血顺着掌心伤口一滴滴掉落,他捏了捏拳头,这血就从滴状变成了线状,朝着脚底落下去。

    李长风的血淋到了刻满符纹的铁索上,滴到了诛天乙罗的剑柄上,滴到了黑纹金身的三足鼎上。

    然而只有被灼热烫成的青烟伴随着嗤嗤声轻轻飘起,剑依旧是那把剑,铁索依旧是那根铁索,三足鼎也依旧是三足鼎。

    一叶的眼神略显黯淡,李长风的眼中没有可惜,只有失了太多血的虚弱。

    但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剑还是那把剑。

    一叶摇了摇头说:“世事难强求。”

    李长风捂着手说:“难求就不求。”

    一叶点了点头:“你倒是想得开。”

    李长风说:“我白流了这么多血也没什么动静,想不开也不行。”

    一叶笑了笑,率先走了出去。

    李长风回头望了一眼这造型奇异的剑,也跟着走了出去。

    但不论是少阴宗主一叶,还是李长风,都没有看到那沾染在剑上的鲜血,在被烫出青烟之后,又渐渐的隐没在剑中,消失无踪。

    一叶和李长风走出去的时候,擎苍正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冷笑一声:“宗主,我早说过,你带他来不过是浪费时间,诛天乙罗择主,又怎会是这种废物?”

    一叶皱了皱眉,李长风开口道:“你还是在这十年中把脑袋养肥了,等我来取。”

    就在这时候,一叶忽然望向了山外。

    有四个人朝着自己走来。

    “太阴宗梅十四,玄宗卓行云,法宗玉关山,离宗柳飞鸿,这四个人中,除了玄宗的卓行云和走在最后面的柳飞鸿与你父亲交好以外,玉关山和梅十

    四恐怕都是为你身上的八阵图谱而来。来者不善,等会不该说的话千万别多说,小心惹祸上身。”一叶皱眉说。

    “一叶师兄,你把这少年带到镇剑池,验出来什么没有?”梅十四是个面色清秀到显得阴柔的人,他身材修长穿着锦袍,但不管他如何风流倜傥,都看上去有些病态的柔弱,脸上的笑容也让人很不舒服。

    卓行云虎步行云,走到一叶身旁和他站到了一起。

    梅十四和玉关山隐隐有将几人包拢在内的架势,挡住了去路。

    只有走在最后的柳飞鸿静静站在一旁,李长风看着这个美貌的女子,脑中盘旋一句诗:肌理细腻骨肉匀,这应该是个从皮美到骨子里的女人。

    李长风在看她,她也在看李长风。

    而且不是平常的余光微瞥,反而很认真的在看李长风的脸,那眼睛就像要透过李长风的目光,看进他的骨子里。

    柳飞鸿是一个很有风韵又很美的女子,一个这样的女子如此专注的看着李长风,李长风的目光逐渐躲闪,脸色也越来越红。

    一叶看着梅十四摇了摇头:“他不是剑主。”

    梅十四脸上虽然在笑,但身体却紧绷着,听完这话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既然不是剑主,那咱们就该商量商量别的事情了。”

    卓行云冷笑一声:“就算诛天乙罗择主李长风,你也惦记着他身上的八阵图谱,又何必惺惺作态?”

    梅十四脸色憋的通红:“卓行云,你别信口雌黄给脸不要脸,你若是对我有意见咱们大可以比划比划,你玄宗法门众多我太阴宗也未必输给你!”

    卓行云朝前踏出一步,气势如金戈铁马般磅礴:“是吗?那我就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梅十四纤细的眉毛像两根刺,朝上微微一挑,身形如绸猛然朝前一探,白皙如玉的手朝着卓行云的衣襟探过来。

    卓行云的身体像一堵墙,他的手更像一把蒲扇,把梅十四的纤细手掌拍打掉,脚下顿挫用力,一记鞭腿朝着梅十四的面颊轰过去。

    两人都在近身肉搏,梅十四的路数阴柔中带着刁钻狠毒,卓行云刚猛中带着王道霸气,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玉关山看准了时机想要动手,却发现一叶早已盯住了自己。

    柳飞鸿永远是保持中立的那一刻,不知道何时起,她悄悄的走动了步伐,和李长风并肩站到了一起。

    李长风冷不丁转过头来,看到了身旁的柳飞鸿被吓了一跳。

    柳飞鸿看着李长风,看着他的眉眼颇有那个人的影子,于是笑起来说:“少年郎,你就是李长风?”

    李长风红着脸,微微侧开了身,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美少妇的魅力太大,他真的招架不住。

    柳飞鸿继续笑,像三月的桃花:“你那死鬼老爹走的早,不过你既是他的后人,也就是自己人,可以叫我柳姨。”

    李长风注视她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的脸,张嘴说:“我还是叫你柳姐姐吧,免得把你叫老了。”

    柳飞鸿脸上的笑容就像漫山遍野的桃花那样灿烂,掩嘴轻轻打了李长风的头说:“小鬼,嘴巴真甜。”

    李长风招架不住,于是岔开话题道:“柳姐姐和我父亲关系挺好?”

    柳飞鸿脸上泛起一丝绯红:“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他既已不在人间,再提那些又有什么用,你只需记住太古恩祠离宗柳飞鸿,若是以后有需要姐姐帮助的地方,尽管来

    找我便是。”

    李长风心里泛起了嘀咕,看这姐姐面犯桃花的样子,明显跟那便宜老爹有一腿,看来那便宜老爹还挺吃香,这么漂亮的美少妇都对他倾心不已,李长风生怕再问下去挖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风韵轶事,于是点了点头说:“我记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飞鸿脸上的绯红一扫而空,抬头望向了山顶。

    一叶宗主和玉关山也抬头望向了山顶。

    山顶没有人,却有一道声音传下来:“行云,十四,你们二人还不住手!”

    这声音浑厚苍凉,就像一道惊天动地的清雷在耳畔炸响。

    卓行云和梅十四隔空对掌,飘然退开,朝着山顶行礼道:“属下拜见门主。”

    李长风也看向了山顶,但那里雾气如云氤氲如潮,没有人只有声音传下来。

    “帝剑既已归山择主,就让这少年下山去,十四和关山莫要再打他身上的主意,既是友人之后理应多加照拂!”

    梅十四和玉关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于是咬了咬牙道:“谨遵门主教诲。”

    一叶朝着山顶行礼道:“属下派人送他下山去。”

    李长风还在懵懵懂懂中,庆老已经出现带着他离开,只是刚要离开之时,柳飞鸿塞给他一只翠绿玉笛,温润光滑,笛子上系着一根精心编制的绑绳。

    柳飞鸿道:“若是需要帮助就吹动这笛子,姐姐自会出现。”

    李长风行礼作谢,随着庆老下山而去。

    庆老沿着神道而下,每塌下一步都摇头叹气,满脸叹息,李长风跟在他身后听了太多的叹息,忍不住道:“庆老,人各有命,不必如此介怀。”

    庆老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等到他二人已走到了半山腰,舍神山顶的一间房中,青烟袅袅的蒲团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半大身材,肩膀纤细,分明是个少年郎,可眉眼尽处是沧桑,稚嫩脸庞泛刚毅。

    太古恩祠这些年只知道门主或许在舍神山,或许不在舍神山,但不论他在与不在,都无人能掌握他的动向,守山神将擎苍不能,五门宗主亦不能,遑论整座舍神山的弟子。

    所以近些年中,没有人发现,他们的门主已经变成了少年模样。

    此为,返璞归真。

    他紧闭双眼禅修,然而忽然,当李长风和庆老走到舍神山半山腰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精光爆射。

    擎苍镇守的镇剑池中,有一点锋芒挣脱了十八道符纹铁索,斩断了三足金身鼎,跃入了高空中消失不见。

    五门宗主没有发现,擎苍没有发现,门主也没有发现。

    发现诛天乙罗消失的,是门主额头的天眼。

    诛天乙罗剑,离开了。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这房间,透过了万丈翻滚白云,透过千屋邻舍,跨过了一千八百级石阶,看到了李长风的后背上。

    李长风似有感应,也回过头望。

    可除了风,还是风。

第一百零八章 不归人

    第一百零八章 不归人

    舍神山顶的少年门主透过了万千屋舍和千百石阶注视着李长风,而李长风也若有察觉的回头看着舍神山顶。www.uu234.net

    李长风的目光无法跨越千百阶梯,所以他只能看到浓重的山雾,以及朦胧中闪耀白色的舍神山顶,还有天空中的霞光万道。

    但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他头也不回下山去。

    走在他前面的庆老从没有回头,他没有感应到诛天乙罗已不在舍神山中,也没有感应到门主就在舍神山顶看着背后的少年,他只是需要撕开一道空间,把李长风送回南山书院。

    尽管李长风不是剑主让他觉得惋惜,但正如他说的,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庆老看不到,并非修为所限,而是因为李长风传承了母亲的七巧玲珑心。

    两人一前一后,听着耳旁呼啸的风,走下山去,走到了金顶霞光漫散,太阳藏于山后,整个天空都被昏暗的金色遮蔽。

    李长风和庆老刚刚走到山脚,他抬头望天,这金光蔽日的场景让他觉得很宁静,很安详;

    从前的他觉得与天斗与地斗,好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用棍子扫除不平,以锐气刺破规矩,但走到山下的李长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晚霞,宁静心里生起了一丝疲惫,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呆一会儿。

    庆老发现李长风没有跟上,转过身看到仰着头微闭着眼的李长风,于是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说:“走吧。”

    李长风跟着庆老,只是微微眨眼的功夫,庆老已带他到了另一处空间,他明知这是庆老弄出的手段,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于是问道:“庆老。”

    庆老头也不回,轻轻嗯了一句。

    李长风此时发现周围已入了山林,和舍神山脚的一马平川截然不同,想来庆老已经把他带到了南岳七十万大山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南山书院。

    于是他把内心的疑惑抛出来:“为什么同样是神王境的修行者,却如此千差万别?天阙宫淳王府的莫白杨也是神王境,可穿透空间却做不到您老这么自然。”

    庆老捋着须笑了笑说:“从你破海引汐之后,就已脱离了凡尘的范畴,这时候你的丹田下有了元海,可以纳天地真元为己用,壮大充实自己,慢慢锤炼自己的**凡胎,达到神我合一的境界,但若是再往上,就要对这天地规则有所了解,这就是地星境,若是再往上,那就可以稍稍对天地规则加以改变,如果你的对手无法改变规则,这就会成为决定胜负的筹码。”

    李长风接了一句:“那再往上呢?”

    庆老:“如果再往上,就可以抹除部分规则,只留下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这就是圣境,但如果踏破那道门槛”

    庆老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李长风说:“如果踏破那道门槛,你不仅可以抹掉规则,还可以在这天地间,创造属于你自己的规则,当然初期的规则都很小,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建立规则,以规则数量的叠加,最终达到本质的改变。”

    李长风的表情很严肃,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假如规则创立的越多,岂非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庆老笑了

    笑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你所谓的创立规则越多对这天地环宇而言,无非是沧海一粟,而神,是可以笼罩世界的,因此你的想法虽好,真正要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若说十几年以前,最接近那个壁垒的应该是你的父亲,但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转圣后的百里飞花,也依然没有打破那道壁垒,其难度可想而知。”

    李长风点了点头:“但神以下的领域,规则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庆老笑着点了点头,李长风对武道的理解几乎一点就通,举一反三,颇有慧根。

    庆老转过身继续踏雪而行,但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寂静无声,于是回过头来,看到了李长风略显迷茫的眼神。

    庆老指着前面说:“跨过那道山头,就是南山书院了。”

    李长风的眼神很迷茫,他喃喃道:“老先生,我我不想去书院了。”

    庆老疑惑道:“书院就在眼前,为什么你不想去了?”

    李长风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雪,把他的靴子掩盖在里面,布鞋尖太薄被打湿了一片,形成了波纹状的水印。

    “我在天阙宫乾坤殿的时候很自负,我以为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口,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反正我连爹妈都没见过,无所谓了,可是后来发现,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大帝遗子,依然有很多朋友站在我身边,但我的自负让他们被伏击,让他们流了血断了手,被人用刀子刺破了元海,最让我难受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骂我,可我不能再呆在他们身边了”

    庆老看着面前这个在风中略显消瘦的少年,叹了口气。

    李孤鸿独步天下举世无双,但恰恰是他如日中天之时被百里飞花杀死,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李长风。

    现如今李长风又陷入了同样的漩涡中,天下无双这四个字对一个少年来说,他瘦弱的肩膀无法扛得起这么重的威名。

    庆老拍了拍李长风的肩膀说:“可你一个人若是遇到危险,他们会更担心的,书院中钟叔离也在,毕竟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中,你想清楚。”

    李长风说:“书院能庇我周全,但我既然背负着李孤鸿的声名,就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书院的庇护下,人各有命,若我注定成为大帝遗子,继承他的所有,那我就逃不过,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回去书院了。”

    庆老点了点头:“你的确是我平生少见的少年英才。”

    李长风笑了笑说:“老先生夸奖了,我虽然不回书院,但有件事想拜托一下老先生。”

    “你说,若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李长风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皱皱巴巴被水打湿了几处,显然已保存了很久,上面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递给庆老说:“我写这两封信很久了,也想了很久,本来想找个机会和勿执告别,后来想想这样或许永远走不掉了,要麻烦庆老帮我送这两封信,一封信给南山书院李勿执,另一封,给西塞国解红妆吧。”

    顿了顿他说道:“我知道勿执和红妆姑娘可能会找我,所以这两封信,等一个月以后再送给他们吧,也好断了他们的念想。”

    庆老接过这两封信,掂量了

    两下苦笑道:“这差事还真难啊,这不是叫我当坏人嘛。”

    李长风笑了笑说:“老先生,是你自己说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庆老苦笑着摇了摇头,把两封信收进了怀里说:“好啦,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做到,放心吧。”

    李长风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给庆老鞠了一躬。

    “老先生,后会有期!”

    说完这句话,李长风扭头离开,他走的很决绝,衣袍猎猎作响,耳畔风声呼啸,但他内心却很平静,脚下一深一浅走入了林中。

    庆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间也有力量做不到的事情。

    力量,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

    叔名曰和司徒千金很着急,李勿执回来已经约莫十多天了,但她吃饭喝水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天就端着板凳坐在书院门口的青石阶上看着山下,整个人也日渐消瘦起来了,谁劝都不听。

    先前西塞国解红妆住在书院的时候,还能劝她吃两口,现在几乎都不吃东西了。

    叔明月真的怕她撑不住倒下,所以今天亲自下厨想弄一顿好的让她吃两口,可是不知怎么的在厨房中越弄心里越烦躁,越烦躁炒菜就越难吃,最后把锅铲狠狠砸在了地上。

    司徒千金刚刚走进厨房想搭把手,突然看到了这个场景,于是把锅铲捡起来说:“没事对锅铲发什么火。”

    叔明月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炒焦的菜铲干净加了清水洗锅,司徒千金在收拾菜叶子,突然冷不丁的听到叔明月的一句话。

    “你说,长风应该没事吧?”

    司徒千金手里的动作一顿,水流声哗哗作响。

    他笑着说:“他那么机灵,肯定没事的。”

    只是不管是叔明月,还有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笑声里的苍白。

    从李长风离开京都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

    自从子由大师兄说的李长风是被太古恩祠庆老带走的时候算起,也已经一个多月了。

    可李长风一直没有回书院。

    子由师兄不知道,钟院长也不知道。

    虽然大家都知道长风应该没事,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李勿执和解红妆在风雪亭等了几日,但受伤的人太多,天寒地冻难以恢复,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李勿执和解红妆依然等着。

    后来解红妆伤口恶化,又听闻李长风已经被送回了书院,所以他们回到了南山书院,等到了书院却又听闻李长风被太古恩祠的大长老带走了。

    西塞国的红妆姑娘在书院住了一段时间,李长风依旧没有回来,西境密宗师门召唤,无奈之下她只能回了西塞国。

    后来的每一天,李勿执就坐在书院门口,捧着脑袋看着山下,就希望突然有一天有个身穿青袍的人朝山上而来,但她一直没有看到这个人。

第一百零九章 一封信

    第一百零九章 一封信

    叔明月和司徒千金拎着饭菜篮子朝着书院门口走过去,还没到哪儿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坐着的女孩和一个坐在她身旁的男孩。www.uu234.net

    李勿执坐在门口几日,周修冶就陪了几日,但不仅李勿执没有看到,周修冶也一直没有看到李长风。

    所以他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嘴巴就不能甜一点劝劝她呢?只能这样傻傻的陪着她坐着?

    李勿执一天天消瘦,周修冶心中也不是滋味。

    叔明月走过去勉强挤出笑容说:“我给你们做了红烧肘子,这可是我厨艺的最高水平了,你门别嫌难吃给点面子吃几口。”

    叔明月把饭菜都端出来摆好,李勿执依旧看着山下。

    叔明月把碗和筷捧到她面前,李勿执还在看山下。

    叔明月苦着脸说:“姐姐,你好歹吃两口,你不吃不喝如果病倒了,长风回来会打死我们的。”

    李勿执还在看山下。

    叔明月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山下出现一个人。

    周修冶从没见过李勿执这样,她的眼睛里好像忽然有一束光,照的她整个人神采奕奕,她高兴的起身拎着长袍朝着山下冲下去,连鞋子都掉了也丝毫不介意。

    只是她冲了一半忽然停住了,怔怔看着山下走上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的老人。

    李勿执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至少她知道,李长风绝不会佝偻着背。

    既然对方佝偻着背,那他就不是李长风。

    既然不是李长风,那他就不是李勿执等的那个人。

    李勿执这时候有一只脚踩在光洁的石阶上,尽管已经过了立春,可这石阶依然很冰冷,她突然很想哭。

    老人家气喘吁吁走上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面前的小女娃眼含热泪,顿时一愣说:“小娃娃,你哭什么?”

    李勿执不说话,只知道哭,她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这个老人又不是李长风,又不是自己的哥哥。

    老人家轻声细语的说:“你哭什么呢?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帮你哦。”

    李勿执哭的梨花带雨:“我在等我哥,你又不是我哥,怎么帮得了我呢。”

    老人家若有所思:“你哥是不是叫李长风?”

    李勿执猛然抬头,拉着他的袖子说:“你认识他吗?”

    庆老笑着说:“我来找一个叫李勿执的小女娃,想必你就是了。”

    李勿执猛的点头说:“老先生,不,老前辈,我就是李勿执,我哥在哪里?他跟你一起来了吗?是不是在后面?”

    李勿执的目光越过庆老的肩膀朝后看,却发现空无一人,于是希望中不免含着些许失望,但依然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庆老。

    庆老说:“你先别哭别着急,我的确见过李长风,这一次来也是为他的事情而来。”

    叔明月司徒千金和周修冶几人忙不迭围过来,李勿执又生怕他们吵着庆老,赶忙让他们走开。

    庆老说:“你哥走了。”

    李勿执一愣:“老先生,什么叫走了?”

    庆老知道她误解了,于是赶忙说:

    “你哥离开了,不会再回南山书院了。”

    李勿执哇的一声哭出来,哭的人心肝乱颤,泣不成声。

    庆老赶忙把信逃出来说:“别哭别哭,他虽然不回来了,但是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你先看看信再说。”

    李勿执声泪俱下,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李长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庆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顿时气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苦差事,里外不是人。

    周修冶接过庆老手中的信说:“敢问老先生,李长风什么时候离开的?”

    庆老:“其实在一个月前我就把他送到了南山书院,可他说再呆在你们身边会害了你们,所以一个人离开了,交给我这封信,叫我一个月以后再送过来,也让我嘱咐你们不要找他”

    周修冶看着信封上的淡淡血迹和‘吾妹亲启’四个字,叹息不语。

    李勿执猛不丁的夺过周修冶手里的信,提着长袍哭着跑开了。

    叔明月和司徒千金几人看着离开的李勿执,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李长风不会再回南山书院了。

    这对他们而言也很难受,现在只能让李勿执先冷静一下再去安慰一下,毕竟长风只是不回来了,人没事就好。

    庆老说:“此间事已结束,我也该去西塞国了。”

    这话语声刚落,庆老的身影淡淡消失,等到周修冶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庆老已经远在百步之外,再一消失,顿时无影无踪。

    “吾妹勿执,汝观信之时兄已远去,兄曾自负不凡却累及友朋,故不可一错再错!不告而别实为无奈,念及吾妹兄甚不安心,然煌煌天道,长路漫漫,汝须慎步独行之,世之最善者乃吾二人兄妹之称,世之最美处乃观汝生而亭亭玉立,吾妹于书院修行当谨遵师命不可冒犯尊长,兄自会常探望之,切记!勿念!兄长风留。”

    李勿执躲在柴房中拆开信笺,等他看到长风的留字眼中的热泪再度夺眶而出,再等她看到褶皱的信笺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金色的日轮高悬空中,却扫不走一丝冰冷,风号如哭的荒凉西境,有一座巍峨的城雄立于九州以西。

    西塞国。

    此时城中热闹非凡,西境和中原不同,晚东初春的风冷的像刀子,能把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割开口子。

    但这时的西境中人人都在大街上载歌载舞,顶着风冒着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激动的笑容。

    他们在迎接一个人。

    长长的队伍从关口而来,像一条蜿蜒的龙穿过热闹的街道。

    他们看到了走在最前面坐在高头大马上和他们打招呼的人,于是舞动的更加剧烈,不断的欢呼。

    西塞国骁善将军解钟悬,身披铠甲手握重剑,坐在覆屡铁马背上,笑看着子民。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人,嘴边浅浅的笑平易近人,修长的身材和俊美的面容,让他无时无刻不成为闪光点。

    西塞子民都知道,解钟悬殿下原来姓莫,他的降生不过是醉酒王爷和一个宫女共赴巫山后的结果,连庶出都算不上。

    可他却靠一己之力为西塞国开疆辟土,少年破境一举成为天狼境

    的修行者,甚至连密宗宗主都对其青睐有加点名收为关门弟子。

    解钟悬在北疆七战七捷扫平北莽威胁,一举将他们赶入昆仑山北从此不敢再踏入西境一步,后又被王上赐姓解字,赐封骁善将军,载入皇册!

    而他这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当真是天下少有的英杰。

    解钟悬的高头大马走到中央,有红着脸的姑娘走出队伍,轻轻把手上的花环挂到了太子殿下的马头上,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

    在崇尚勇武和自由的西境,如果一个姑娘倾心于男子,会把精心编制的花环挂到他的脖子或者马头上,代表她的心意。

    如果男子接受对方的心意,就会牵起女子的手。

    但解钟悬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感谢,并未有任何表示,哪怕他的马头已经被挂满了花环,哪怕这些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整个西境的人都知道,骁善将军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这些表达爱慕的姑娘虽然眼中难掩失落,但依然躬身退了回去。

    解钟悬的马在长街穿行,终于到了皇宫前。

    他下了马解了剑,一身戎装前行。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不断朝着皇宫内里走。

    因为,她回来了。

    她离开皇宫近一年,解钟悬就想了一年,她出去了一年,解钟悬就担心了一年。

    直到在北疆听闻她回宫的消息,解钟悬马不停蹄披星戴月赶回皇宫,连入朝觐见都推迟了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解钟悬脚步生风,几乎是冲进了花园中,看到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坐在一棵樱桃树下,立春的樱桃树吐出一些嫩绿色的芽,梳梳漓漓挡住了这姑娘的面颊,但却显得她的侧脸十分的美丽。

    她还是那个她,还是那个美丽的解红妆。

    解红妆身旁的婢女小青看到了一身戎装的解钟悬,尽管解钟悬的目光一直都在解红妆身上,小青还是微微一福恭敬道:“解将军万福金安。”

    解红妆被惊扰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目光温柔的解钟悬。

    “表哥,你刚从北疆回来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解钟悬笑着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看着她眼睛说:“你出去快一年了,听到你回宫,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解红妆微微笑了笑说:“既然你有要事在身,若是为了我耽误北疆战事,恐怕父皇又要说你了。”

    解钟悬明明看到她在笑,可为什么她的笑容那么勉强,那么苍白?

    他的内心忽然泛起强烈的保护**,他内心很清楚的告诉自己,就算所有人都阻拦,也要一辈子守护她!

    于是解钟悬说道:“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解红妆疑惑道:“什么事情?”

    “我要向王上请求赐婚,将你许配与我!”

第一百一十章?那个人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那个人是谁?

    小青手一抖,手上的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蹲在地上,装作没听到解钟悬的话。顶 点 X 23 U S

    可解钟悬却的的确确坐在这里,坐在解红妆的面前,捧着她的肩膀说出了这句话,而且他语气坚定眼神更坚定。

    解红妆楞了一下,看着解钟悬眼中射出的光。

    解钟悬在看解红妆,解红妆虽然也在看着他,可她却在想另一个人。

    那个在神照中咬着牙卯着劲,最后一剑让繁花盛开的少年。

    那个身穿破旧青袍,在乾坤殿剑指玄象骄傲不可一世的少年;

    那个在雪地中陷入重重包围,最后眼中含热泪向所有人鞠躬致歉的少年。

    那个被人带走,再也没有回去书院的人。

    李长风的影子在解红妆的脑海中重叠,最终变得清晰,变得生动活泼,变得明朗起来。

    解红妆挣脱解钟悬的手,勉强笑了笑说:“表哥,你是王叔所生,我们乃是兄妹关系,不可逾越,你莫要开玩笑了。”

    解钟悬激动的说:“你我二人虽以兄妹相称,但自小一起长大,毫无血缘关系,为何就不能成亲?!”

    不等解红妆回答,他起身道:“我守北疆,御莽贼,破天狼,入密宗,封王拜将,我做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为何还不明白?”

    事实上解红妆并非不明白,解钟悬很骄傲,他是一个非常骄傲也的确有资格骄傲的人。

    正因为庶出的身份让他的童年蒙上了阴影,长大后的他才愈发努力修行,想要证明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他也的确做到了,然则偏偏他爱上的人是解红妆,解红妆离开西境前往南疆和中原,就是不想受到拘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志气。

    本质上来说,解红妆和解钟悬正是一类人,但恰恰因为他们两个是一类人,所以无法走到一起。

    解红妆想起她住在南山书院的那段时间,和李勿执夜半谈心,也看到了李长风院子里的柴刀和他用黑炭刻在床上的字。

    只是李长风的字真的不是很好看,还看到了后面写的天启历六百三十五年春南山书院李长风留字。

    解红妆夜半起床,似乎能想到晚上李长风躺在葡萄架下得藤椅上,早上李长风抄着刀在院子中舞的虎虎生风的模样。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里愈发坚定起来。于是笑了笑说:“表哥,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解钟悬一愣,喃喃道:“为什么?”

    解红妆笑着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可以嫁给你。”

    解钟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捏紧了拳头,脸上因为愤怒而颤抖,咬着牙说:“那个人是谁?”

    解红妆笑着说:“他叫李长风,是南山书院一个武生。”

    解钟悬刚刚走进花园的时候,解红妆就像小时候丢了玩偶那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整个人蒙上了一层

    阴暗色。

    但解红妆刚刚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叫李长风的时候,她神采飞扬,说不出的骄傲美丽。

    就在这个时候,小白从花园外快步走进来,对解红妆说:“小姐,外面来了一个老人家。”

    解红妆疑惑道:“什么老人家?”

    小白也不是很明白:“他看上去不像西境人,而且他已经到了宫外,点名要找你,我看他没什么恶意,就让他等着进来汇报了,哦对了,他说是为了李长风而来。”

    解红妆忽然提起长裙疾步冲了出去,丝毫不顾及解钟悬就在一旁。

    解红妆听到了那个名字。

    小青也听到了那个名字。

    解钟悬也听到了那个名字。

    就是解红妆嘴里的李长风,只是一个名字,就能让解红妆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存在,而自己日夜奔波披星戴月,就为了见她一面,却敌不过哪怕是一个名字。

    解钟悬很苦,他忽然觉得心里很苦。

    他腰间的龙纹剑响起一声清脆的剑吟声,他手握剑柄一声怒吼,剑锋划过璀璨的厉芒,眼前的石桌石凳忽然被劈成了两半,连带着樱桃树上也断成了两截。

    小青和小白从没见过解钟悬这样,他瞪大了眼头发散乱,脸上因为愤怒而颤抖,咬紧了牙关死死捏着剑柄,重重的喘息着。

    从前的解钟悬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修为强绝温文尔雅,文韬武略气度不凡,还是往上亲赐的骁善将军,密宗宗主的关门弟子,连小青小白也不免做过他的美梦。

    但今日解钟悬的确把她们吓到了。

    过了许久,解钟悬深吸一口气,收剑起身,道了一句歉默默地离开。

    心如死灰,不过而已。

    解红妆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跃在长廊中,跨过亭台水榭朝着门口飞奔过去,终于看到了那个老人。

    只是再往他身后看,却空无一人。

    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微微佝偻着背负着手,静静等在门口。

    庆老看到了飞奔过来的解红妆,于是笑着说:“你应该就是解红妆了吧?”

    解红妆气喘吁吁,微红着脸行礼道:“老先生,我就是解红妆。”

    庆老点了点头,心道密宗弟子,西塞传人,不亏其名。

    顿了顿他说:“我今天来,是为了送一封信。”

    解红妆看了看他身后说:“老先生,你说为李长风而来,他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他回南山书院了吗?”

    庆老摆了摆手说:“你们年轻人嘴巴利索,你等我说完。”

    庆老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书信递过去说:“李长风不会再回来了。”

    解红妆刚要接过信的手一愣,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庆老叹了口气说:“他觉得对不起你们,所以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没有回南山书院,现在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解红妆忽然觉得手里的很重,重到她拿不住,所

    以信随风飘荡掉落在地上,她又蹲下去捡起来,把信上的泥土拍掉,可是信依旧皱皱巴巴,上面的星星点点的血迹也擦不掉了。

    不仅擦不掉,还有一滴滴黄豆大的泪珠掉在信上。

    庆老一抬头,看到解红妆泪如雨下,哭了起来。

    只是解红妆的哭是寂静无声的,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擦了擦泪朝着庆老鞠躬说:“老先生,谢谢您。”

    庆老摆了摆手,满脸的无奈,现在这些小年轻一个个都是情种。

    李长风那小王八羔子自己倒是舒坦了,也怪自己当时嘴欠,要不是答应了他送信,哪有那么多事儿,现在吃力不讨好,别提多糟心了。

    要是再让我碰着李长风那小王八羔子,非得把他的屁股抽烂了不可!庆老愤愤的想。

    “老先生。”解红妆咬了咬牙,略显犹豫。

    庆老说:“丫头,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解红妆说:“李长风走的时候,一共给您几封信?”

    庆老比划了下手势说:“统共两封信。”

    解红妆脸色一暗,轻轻应了一声。

    庆老摇了摇头叹息说:“可苦了我这老骨头了,一把年纪了还为你们小年轻奔波,我去南山书院找那个叫李勿执的丫头送信的时候,那丫头据说不吃不喝就为了等他,到头来一封信把她招惹的泣不成声,真是造了孽了。”

    解红妆:“您是说,还有一封信送去了南山书院?而不是罗刹殿?”

    庆老点了点头:“李长风那小王八羔子统共给我两封信,一封叫我送去南山书院给李勿执,另一封送来给你了,别的就没有了。”

    在风雪亭之时,解红妆替李长风挡了一剑昏了过去,但事后也听说闻人立雪为了救李长风违抗师命被打断了双手。

    她以为李长风留下的两封信中,还有一封送去了罗刹殿飞狐谷。

    但庆老说送去了南山书院,转念一想的确没错,李长风不可能不挂念他的妹妹。

    想到除了李勿执以外唯一的一封信送到了自己手里,解红妆心中的空荡忽然被塞满了甜蜜,把信贴在自己胸口,嘴角荡漾起一丝浅笑。

    庆老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现在这些小年轻,一会儿哭一会笑的,怎么这般奇怪呢?

    只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拆了看了烧了就是了,哪儿那么多伤感情怀?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丫头,信已经送到你手里,我老头子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走了。”

    解红妆连忙说:“老先生舟车劳顿,在西塞国歇息几日再走吧?”

    庆老摆了摆手:“老了在别的地方住不习惯,走啦。”

    他话语刚落,整个人忽然出现在百米之外,再一闪,消失无影。

    解红妆瞪大了杏眼看着远处消失的地方,心道这老先生修为实在深不可测,竟然还愿意替李长风不远千里送信,实在难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生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生活

    “红妆姑娘,吾二人相识于金牛镇,自书院一路北上,曾于神照携手斩黑龙,深夜踏雪对酒饮,患难与共福祸相依,不离不弃,有友如斯实乃长风之幸,破海引汐乃长风之运,吾之所有皆是红妆姑娘所赐,长风心中不胜感激。顶 点 X 23 U S然天道变幻无常,九州大地疆野宽阔却无长风立足之地,累及挚友实属无奈,却不可再任意妄为陷亲友于不义,故不告而别,但吾仍心系红妆姑娘,只盼他日有缘再相会,长风留字。”

    解红妆在房中昏暗烛火下,把信笺捧在心上,热泪顺着面颊而下。

    南岳往北最近的小镇是金牛镇,步行约莫一宿的功夫就能到。

    但李长风知晓金牛镇中遍地是司徒家的产业,眼线众多极容易暴露行踪,既然决定要远离就该彻底一点,于是咬了咬牙往北继续行走。

    在到了金牛镇往北就到了一个叫百日沟的地方,李长风没有马匹没有行囊,只能在百日沟逗留一段时间,再继续北上。

    百日沟因坐落于落神山脉脚下,据传闻雪山化水把山上的泥沙都冲刷下来,短短百日形成一个大水沟而得名。

    李长风在南岳山林中飘摇了多日,整个身上散发着难言的味道,浑身破破烂烂就跟要饭子似的。

    走在他身旁的人都掩着口鼻憋着气,让李长风哭笑不得。

    他沿途走在街道上,且不论磨穿了的脚底板下,青石子路咯的脚生疼,在山中吃了太多的果子野味,每日三餐衣不果腹,饱一顿饿一顿实在扛不住了。

    他现在就想正正经经找个地方吃口热腾腾的饭菜,哪怕没有包子面条也行。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前面传来震天响的怒吼声。

    “我他娘的白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啊?你们吃老娘的住老娘的,还偷懒不干活,老娘欠你们的啊?他妈的生意都给对面抢光了,没看到老娘这招牌都掉了个字儿了,以前叫胖娘子酒馆,现在叫他妈胖子酒馆,害的我总是被对门的嘲笑变成男人了,你这死鬼老东西也不知道修一修,真想气死我继承这酒馆是吧”

    李长风还没走到那酒家前就听到这声音噼里啪啦跟连珠炮似的,嗓门又震天响,吼的连牌匾上的灰尘都稀稀疏疏的。

    他抬头看了看,原来叫胖娘子酒馆,但中间掉了个娘字,于是酒馆名字就变成了胖子酒馆,也当真是妙趣横生。

    李长风想了想,抬脚走进了这家店。

    等到走进这家店,也就看清了这破破烂烂的小酒馆,自然也看清了那帮被骂的小厮丫头,还有叉着腰虎背熊腰的老板娘。

    老板娘余光一撇有人挡住了门,转过头来看到了浑身破烂的李长风,于是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走走走,老娘今天心情不好,不招待叫花子。”

    李长风笑了笑说:“老板娘,招工吗?”

    老板娘嗓子都尖起来了:“还他娘的招工呢,老娘铺子都要关了,就这么些个酒囊饭袋我全都得炒了!”

    李长风转过身来望了望,看到了正对门一家叫瘦娘子酒馆,顿时会心一笑。

    门面开在对头,名字又是对着来,摆明了是来对着干的,而且看这模样胖娘子酒馆还没干的过。

    于是他笑着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呢也别发太大火,如果你让我掌厨,我能保证你这酒馆不仅不会关门,生意还能好起来,我要求不高,管吃管住就行。”

    老板娘转过身子仔仔细细的打量李长风,看他这模样顿时皱着眉说:“你这屁娃娃年纪小口气倒是挺大,看你瘦不拉几的别说掌厨了,勺子能拿稳吗?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李长风笑着说:“反正你这酒馆生意已经这样了,再差也就关门歇业了,倒不如让我试试?就算不行,也不费你功夫,你也没什么损失,万一就成了呢?而且我从小就能烧百人饭,这点饭菜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处。”

    老板娘这才转过身认认真真看着李长风,把他拉到门外指着对面的瘦娘子酒馆说:“小子,你可以叫我胖姨,这十里八乡的都这么叫我,你如果掌厨,能给我把他们干趴下吗?”

    李长风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胖姨瞪大了眼,撅着嘴道:“这你说的啊,一言为定,咱们以一月为限,如果你做的菜不好吃或是我这店铺没起色,趁早给我滚蛋,晓得不?”

    李长风摇了摇头,胖姨一挑眉:“咋的,不行?”

    李长风笑说:“不需要一个月,半月足以,如果你店铺生意好起来了,我不仅要管吃管住,你还得给我薪水。”

    胖姨嘴一撅脸一昂:“一言为定!”

    李长风和胖姨谈妥了之后准备去厨房溜溜,谁知道被胖姨一脚踹了出去,按她的话说如果不洗澡别想进厨房,李长风看了看上下破破烂烂的样子,的确不适宜进去,于是在走廊晃荡打算找个地方洗澡,恰好碰见一姑娘。

    这姑娘约莫九十岁,虽然身穿一身普通的碎花袄可已出落得温柔可人,冷不丁见着李长风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李长风问道:“小妹妹,洗澡在哪里?”

    小姑娘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已经很大了,你你往后多走几步路就能看到洗澡的地方。”

    李长风点了点头笑着说:“你是这里的丫鬟吗?”

    小姑娘头更低了,声音细弱的说:“梁桂芬,是我娘。”

    李长风皱着眉:“梁桂芬?”

    “就是你们喊她胖姨。”

    李长风哈哈一笑:“你是老板娘的女儿啊。”

    “我叫梁娉婷,我我要下去了。”

    李长风笑着说:“再见!”

    好不容易找着了洗澡的地方,李长风拎了几大桶热水浑身上上下下冲了个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等他走出了房间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凳子上拜访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裳,比划了一下虽然宽松了不少,但至少比原来破破烂烂的衣服舒服多了。

    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是谁放这儿的,想来应该是胖姨给自己留的吧,于是高高兴兴的穿上去。

    除了稍微大了点,其

    余都挺好。

    李长风捋着袖子下了楼,走到了厨房发现小厮和丫鬟都意兴阑珊,说到底还是没生意。

    李长风也不使唤他们,自个儿挑了水弄了柴,烧了一大锅热水把厨房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看得边上的小厮直摇头:

    “小兄弟,你是新来的我门都懂,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刚进来的时候热火朝天,可是没生意就是没生意,你把锅刷破了还得买,何必呢?”

    李长风:“厨房就是厨师的家,既然是家就得收拾的干净点,这样自己看得也舒心,而且我做饭不赖,等会晚饭做给你们尝尝。”

    小厮哼了一声:“胖姨都已经换了五六个掌勺的了,结果还不是没什么起色,你啊,安安心心跑跑堂得了。”

    李长风也不再接话,安安心心的擦自己的锅刷自己的碗,直到日暮西山,明月升起。

    胖姨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走下楼来看到丫鬟小厮在嗑瓜子,顿时又是一通臭骂。

    但等到她走进厨房却发现厨房焕然一新,顿时眼前一亮,再等她看到李长风身上,顿时皱了皱眉说:“你这衣裳谁给你拿的?”

    李长风摇了摇头:“我洗完澡出来就有了,还以为是你给我拿的。”

    胖姨撇了撇嘴:“老娘才没那么好心,估计又是那个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拿了她死鬼老爹的衣裳也不知道吱个声,算了你穿身上吧,还挺合身。”

    李长风切菜剁椒把菜洗净油烧温,菜叶子倒进去刺啦一声响,过不了一时片刻菜香四溢,一个个菜碟端上了桌子。

    丫鬟小厮围成一桌,白天李长风见到的梁娉婷也坐在一旁,只是低着头看着桌子下,偶尔抬起头看看李长风炒的菜。

    胖姨说的死鬼老爹也从外面回来了,看样子喝了不少酒,被胖姨骂了一通说自家有酒还跑去对面吃,难怪穷一辈子。

    胖姨骂的累了,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顿时皱起了眉又夹了一块子。

    丫鬟小厮都在等她发话却看她皱着眉闭着嘴,难道这小少年是个大话精中看不中用?

    胖姨看着李长风说:“你今年多少岁?”

    李长风笑着说:“刚刚十五岁。”

    胖姨说:“你几岁掌勺?”

    李长风:“四岁趴着凳子掌勺。”

    胖姨一拍桌子道:“明儿个早起,店铺开张营业!”

    丫鬟小厮眼睛一亮,抄起筷子吃了一口,顿时眯着眼满脸享受,又夹了一块子,再次闭上了眼,只是片刻功夫菜就快见底了。

    梁娉婷似乎也觉得菜好吃,只是觉得自己吃的太多脸色微红,偶尔看一下李长风和他目光一接触就躲闪开了。

    胖姨的老公,那口中的死鬼老爹吃了一口菜,顿时跑到厨房酒窖端了一瓮酒出来,笑眯眯的喝起了酒吃起了肉。

    这一晚,胖姨不再骂人了,她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好吃,筷子从不离手,眼睛都笑道耳朵根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方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方人

    近来百里沟出了一件新奇事儿,这小小的村落据说来了个大厨。

    听闻他只是个少年,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他是京都长安来的。

    只不过那人一说出口就被别人嗤之以鼻,老子还是燕国来的呢,京都长安的大厨会跑到这个小渔村来掌勺?脑子被锅盖挤扁了吧。

    那人被说的面色通红,犟着嘴说了一句:那他烧菜为什么这么好吃!于是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小子,烧菜确实好吃。

    好吃到胖子酒馆的名字又镶了一个娘子上去,恢复原貌变成了胖娘子酒馆。

    而胖姨也一举扬眉吐气趾高气昂的在街道来回踱步,眼睛眯着昂着看着瘦娘子酒馆。

    十里八乡的人都朝着百里沟涌过来,想要尝尝这少年大厨的手艺。

    瘦娘子酒馆的老板娘几次三番的憋着气到大街上骂她肥,骂她守活寡,骂她是一头猪,但只是徒增几分看客的趣味,依然改变不了瘦娘子酒馆生意流失的局面。

    人总是会相信大多数人的看法,所以百里沟这小渔村又开始传言,胖娘子酒馆的少年大厨,真的是从京都长安而来。

    这一段时间几乎是李长风最忙碌却也最宁静的时光,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南山书院烧大锅饭的时候。

    所以胖娘子酒馆的生意越好,人越多,他的心就越静。

    店里头人手不够,所以胖姨的女儿也进出厨房和大堂帮忙。

    偶尔梁娉婷能看到安静站在锅炉前的李长风,卷着袖子穿着宽松的长袍,她就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越发感兴趣。

    她偶然一次起得早,鸡鸣时分起身就听到院中呼呼作响,等到门口一看就看到了李长风手握一把刀舞的虎虎生威,此时天尚未明,李长风身上却有淡淡的霞光透体而出,甚至传递到刀锋上,明亮且夺目,看得梁娉婷心驰神往。

    从那时候起,梁娉婷就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绝对不简单,而且很有可能,他就是传闻中的修行者。

    梁娉婷一想到修行者三个字就透露出无限向往,她很像试试那是什么感觉。

    偶尔从书上看到破海引汐四个字,梁娉婷懵懂中又掺杂着无知,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千百人的小渔村,毕竟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修行者,都是整日关注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普通人。

    百里沟外的界碑口来了一波人。

    这一行十几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绑满了鼓鼓囊囊的包袱,他们虽然穿着南人的衣着,可面容刚毅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一看就是北方人的面貌,倒像是北方人过来采办的商队。

    为首一人骑着马走进百里沟,看着街道旁的摊铺,听着角落里小贩的吆喝,面无表情的朝里走,但身前围成一圈的两方对峙和声嘶力竭的叫骂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真以为胖子酒馆中间插个字就能翻身做主啦?胖子永远是胖子,翻来覆去也改变不了你的肥。”

    “我肥怎么了?喝你的水吃的米了?也不看看你这搓衣板身材,从头到脚哪里有点料?你们家死鬼老头大晚上的都得自己玩酒壶吧?”

    “死肥婆梁桂芬,你有胆子再说一遍老娘搓衣板,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咋啦,我就叫你搓衣板!搓衣板搓衣板!”

    眼看着两人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拍手叫好,时不时还来两句哟呵助助兴,似乎等他们撕破衣裳扯破脸皮那才叫好看精彩。

    商队为首一人抬起头看看匾额,又看了看济济一堂的胖娘子酒馆和冷冷清清的瘦娘子酒馆,于是挥了挥手和随从说:“在这里吃饭,补充好食物再走。”

    几人听了下马牵绳,一齐走进了胖娘子酒馆。

    胖娘子梁桂芬忙着在外面打架,自然没空招呼他们,梁娉婷给他们倒了一杯水等他们点菜。

    只觉得这一行人人高马大,看面相不像南方人,为首一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气度不凡,他身旁的随从又似乎随时戒备把他护在中间。

    等他们饭菜上桌,梁娉婷发现了随从先吃了一筷子,中间的人才动筷,顿时又惊异起来。

    他们如此谨慎,连普通的饭菜都要随从试毒,一定来历不凡!

    小村落就是这样,再小的格格不入也会给这平静的湖面荡起涟漪。

    “公子,这酒菜不错。”

    为首那人笑了笑说:“的确不错,让我想起了从前在北方的日子。”

    “那咱们要不要多买点捎带着走?”

    “你明明嘴馋,偏要找这么多理由,不过这饭菜的确深得我心,你给老板说今日的酒菜,我们都包了,叫他打包了让我们带走。”

    “得嘞!”

    梁娉婷正在柜台拨着算盘,梁桂芬也刚从外面走进来,昂首阔步像个将军,尽管发丝散乱蓬头垢面,但止不住面上的得意洋洋,想来应该打了胜仗。

    “你们这里谁是老板?”

    梁桂芬一看这人虎背熊腰的,那脖子比自己都粗一号,她眼光毒辣经验老道,这人明显是个武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装扮成了商队模样,于是笑着说:

    “我就是这儿的老板,这位客官有什么事?”

    随从说:“我们公子觉得你们这儿的饭菜不错,今日你们店里的饭菜我们统统要了,给我们做好打包带走。”

    梁桂芬眼一瞪脚一跺,脸上都笑开了花,连忙点头说:“好嘞,客官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只是”

    随从皱眉说:“只是什么?”

    梁桂芬脸色腼腆的说:“只是这一日之吃食数量颇多,价钱怎么也得五六金,不知客官带没带够银子”

    随从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金锭抛过去,梁桂芬接到手中沉甸甸的心里估量了一下这金锭至少有六金,于是脸色笑的越发妩媚:“客官真是爽快!您爽快我也爽快,日落之前全部给您备好,您吃好喝好等一等。”

    等那随从一走,梁桂芬立马给梁娉婷说:“丫头,给我李长风那小王八蛋叫过来,不对,应该叫他财神爷。”

    梁娉婷嘴角忍不住泛起笑容,进了内厨找到了挥动锅铲的李长风。

    “我娘叫你。”

    内厨吵闹,李长风忍不住说:“啊?”

    梁娉婷红着脸大声说:“我娘,叫你出去!”

    李长风哦了一句,放了锅铲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老板娘,你叫我?”

    梁桂芬一胳膊把李长风涌进怀里,把他揉进自己的胸脯里,李长风被她胸前的肥肉挤的透不过来气了,脸色肿的通红。

    梁娉婷在一旁看到母亲这样放浪形骸,也忍不住脸色绯红。

    “我的财神爷啊,你可真是我命里的救星,胖姨真真爱死你这小王八蛋了。”

    李长风脸色憋得通红:“胖姨,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断气了!”

    胖姨赶忙把他松开,扶正了笑着说:“胖姨决定了,我给你涨薪水,给你买新衣裳新鞋子,你要啥胖姨给你啥。”

    李长风皱着眉说:“事出寻常必有妖,胖姨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我锅里还炒着菜呢。”

    胖姨又恢复那种腼腆,搓着手说:“那个知道你辛苦这不是心疼你嘛,不过今儿个有个款爷觉得你做的菜特别好吃,所以一激动把今儿个一天的酒菜全包了,日落之时就要”

    李长风一蹦三尺高,怒道:“什么?我炒菜炒的手都快断了,一天的吃食日落就要?老子怎么炒的过来?”

    胖姨一瞪眼说:“你个小王八蛋,你不是自己说百人菜不在话下的吗?”

    李长风憋着话,脸色憋的通红,最后吐出来一句:“就算要弄,日落之前也不行,肯定得明儿个才能备好!不然你就弄死我好了,弄死我也没有!”

    胖姨:“那你自个儿和款爷说去!老娘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李长风怒道:“自己说就自己说!”

    找着旁边的梁娉婷问清了事情缘由,李长风也看到了坐在酒馆一角的那几个人。

    和梁娉婷梁桂芬不同,李长风能看到很多他们看不到的事情。

    只消一眼,李长风就看到那几个模样看似随从的人,其实腰间都系着刀,而且是北方的弯刀,再结合他们面部特征来看,这些人一定是北方人,但唯独有一人李长风是看不穿的。

    就是坐在他们中央的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这人面容虽然也能看出几分北方气,但举手投足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

    而且他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迷雾,李长风眼睛竟然看不穿他,顿时警觉好奇起来,

    随着他的修为日渐精进,李长风发现他的眼睛唯有两种情况下是看不清对方的。

    其一若是修为相差太大,李长风便看不清。

    其二若是对方修行隐匿气息或是护身法器,那李长风也看不穿。

    这人约莫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若是属于后者倒是情有可原,顶多应该是宗门之后,所以法器和法门众多,但若是属于前者,那这事情就显得有趣了。

    想了想,李长风径直绕过其他人,朝着他们走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夏侯

    今天有点事情,所以早点更新了。www.uu234.net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夏侯

    胖娘子酒馆人多嘈杂,李长风绕过其余人径直朝着角落走过去。

    李长风朝着哪里走,那坐在角落的少年公子也微微瞥了一眼,看到了李长风。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相聚。

    随从也注意到了李长风,手悄悄的放到了腰间,目光如电看着他。

    李长风笑着说:“几位客官远道而来,我是这酒馆的掌厨。”

    不仅随从很惊讶,那少年公子也略显惊异的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笑着说:“不知这位客官怎么称呼?”

    随从皱着眉说:“你想干什么?我们公子的名字不方便告诉你。”

    那把酒微抿的少年公子忽然说:“我叫夏侯蝉。”

    李长风说:“客官好像要把今日的酒菜都包了。”

    夏侯蝉笑了笑说:“我没有想到掌厨的人这么年轻,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我的看法,你的饭菜口味深得我心,今日的酒菜我全包了,可有问题?”

    李长风笑着说:“欢迎之至,当然可以,但时间上有问题。”

    夏侯蝉:“什么问题?”

    李长风说:“今日已到日中之时,厨房采买的鲜蔬瓜果好吃的都已经被做完,剩余的皆是次等品,您远道而来我也不忍心违背良心做您的生意,明日清晨我们会重新采买,等到明日日落之时我给你全部备好,让您安然上路,可好?”

    夏侯蝉想了想,笑着说:“好。”

    李长风笑着说:“客官从北方来?”

    夏侯蝉:“你从南面来?”

    李长风:“不知你在这百里沟逗留几日?”

    夏侯蝉:“时日不多,两三日即启程。”

    李长风:“若是结伴而行一路北上,不知可否?”

    夏侯蝉:“欢迎之至。”

    李长风:“一言为定。”

    夏侯蝉:“一言为定。”

    李长风复又回到了厨房中,而夏侯蝉的随从也在梁娉婷手中开了几套房,就地住在了胖娘子酒馆中。

    等到了傍晚,梁娉婷忙碌一天浑身酸痛,她不过才十岁年纪,这跑堂小厮的活计对她来说还是太重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刚刚走进厨房中,看到李长风刀声密集,还在砧板上切菜,于是说:“外面的客人都已经吃完走了。”

    李长风头也不抬:“准备明天的吃食。”

    梁娉婷想了想,咬着牙走进去,憋了半天提出了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长风哥,我想问你,什么叫做破海引汐?”

    李长风手中刀一顿,抬起头看她。

    梁娉婷脸很红,但她眼神很坚定,虽然她不确定,但心里的感觉告诉她,李长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李长风笑了笑说:“婷婷,你在说什么?”

    梁娉婷红着脸说:“那天我起得早,看到你在院子里练刀,看到你身上弥漫着美丽的光,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看过书,知道那叫真元,你应该是一个修行者吧?”

    李长风愣了愣,放下手里的刀,擦了擦手笑着说:“咱们出去聊?”

    梁娉婷嗯了一声,跟着李长风出了门。

    两人一直走到这酒馆的最高层,可以看到整片百里沟的地貌和弯弯如月牙一样的小湖泊。

    李长风感受着那风看着面前十岁的小姑娘说:“你为什么想要修行?”

    梁娉婷说:“我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百里沟虽然很美,但这里太小了”

    李长风看着梁娉婷因为激动因为吐露心声而结结巴巴的话语,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从前在陈家沟,想到了那个晚上,自己对着母亲磕头说要去南山书院的场景。

    他们都是一类人。

    李长风离开陈家沟也是因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陈家沟虽然美,家里虽然温馨,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所以他想修行。

    梁娉婷说:“我知道你来到这里可能是为了躲避什么,也知道以你的才能,肯定不会在百里沟一直待着,这里太小,无法困住你,所以想你在走之前,教一教我。”

    李长风看着梁娉婷希冀的目光,想起了远在书院的李勿执。

    她们都差不多的年纪,李长风这时候才察觉,自己一路修行,却从来没有问过李勿执想不想修行。

    李长风说:“修行是一条很苦的路,而且你在这百里沟,可能没有人指点你,你想清楚了吗?”

    梁娉婷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我很久以前就想清楚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说:“我在这百里沟恐怕再呆两三日就离开,在这两三日中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尽量告诉你,你若是能记下来,那便是你的,若是记不住,恐怕就是缘分未至。”

    梁娉婷猛地点头。

    李长风和梁娉婷,迎着风坐在这高楼上,直到华灯初上月光如被,一个平静的讲,另一个安静的听。

    梁娉婷是一个有慧根的女孩,甚至能做出真元就像山里的雾这样比喻,足见她的确有了自己的理解。

    虽然有失偏颇但殊途同归,李长风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两人埋着头直到胖姨在楼下吼,才起身下楼。

    “小王八蛋李长风,都酉时了开不做饭,老娘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胖姨在大堂里河东狮吼,震得楼顶的灰尘稀稀疏疏。

    等看到李长风和梁娉婷从楼上走下来,偏偏梁娉婷还红着脸,于是瞪大了眼急不可耐冲过去,一把揪住李长风的耳朵吼道:“好啊你个小王八羔子,把主意打到我女儿的头上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把你切了!”

    梁娉婷急的脸色通红:“娘你瞎说什么啊?长风哥在给我讲故事呢!”

    胖姨半信半疑的说:“你说真的?”

    梁娉婷眼泪一掉,捂住了脸哭着上楼了,胖姨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慌忙丢了李长风跟着上了楼。

    李长风耳朵疼的龇牙咧嘴,偏偏没地方发火去,几个丫头凑上来说:“好长风,快点做饭吧!我们都饿了一天了,我要吃香葱炒蛋!”

    “我要红烧肘子!”

    “我要清蒸鳜鱼!”

    李长风做好饭洗好碗收拾好厨

    房,已经是夜半。

    他回到院中看到了门口的刀,来到这百里沟也半月有余了,也不知道李勿执怎么样,她从没有和自己分开这么久,不知道红妆姑娘是不是回西塞国了,她身上的伤势好了没有。

    想到这里李长风心生烦闷,抄起门口的刀,刀锋一扬寒光熠熠,在月下舞起刀来。

    他虽然用的是《撩云剑》的招式,却是凭的刀的悍然霸气之意,所以这一招一式,竟凝聚成刀气,颇有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之感。

    李长风全身心都放在这刀势中,竟丝毫没有关注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商队中的少年公子,夏侯蝉抱着膀子靠在院子旁的柱子上,饶有兴趣看着院中李长风舞动的气壮山河。

    李长风感觉到了刀势。

    他感觉到了手中这把刀,虽然普通,却和自己在此刻合二为一。

    所以此时的他,意念全部聚集在这刀势中,就像这把刀并不存在,而属于他手的一部分。

    只是突然,李长风余光中发现了一旁的人。

    于是手中刀势瞬间被破,刚烈的一刀劈斩,真元透体而出,凝形为刀气,朝着夏侯蝉狠狠劈斩过去。

    夏侯蝉眉目一挑,脚步错乱侧身避让,这刀气竟然把楼柱劈成两段。

    然而刀过不留痕,刀气虽然把楼柱劈成了两断,可楼柱依然保持原有模样,并未倒塌。

    夏侯蝉看着那道细密的痕迹,微微皱起了眉。

    若是论修为,李长风此时恐怕敌不过自己,但若是刚才那一刀,即便自己可以硬接,也必然受内伤。

    李长风提着刀看着夏侯蝉。

    夏侯蝉转过头来看着李长风。

    夏侯蝉笑了笑说:“重新认识一下,燕国太子夏侯蝉。”

    李长风:“南山书院李长风。”

    夏侯蝉笑着说:“南山书院的弟子不在书院修行,为什么会来百里沟这种小乡村,还在这里掌厨做饭?”

    李长风:“燕国太子不在北燕皇宫过浮华奢靡的生活,为什么假扮商队来这里采办酒菜?”

    夏侯蝉:“看来咱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李长风笑了笑,把手中的刀丢在一旁说:“厨房有酒。”

    夏侯蝉:“非烈酒不可。”

    两人到了院中,一边酒一边肉,陷入了平静中。

    夏侯蝉看着月光说:“原来在燕国的月亮,和你们南国的月亮,是一样的圆。”

    李长风笑了笑说:“北燕和中原以北的疆野地带近来连年战乱,几乎快成死敌了,你贵为燕国太子,竟然只带十几随从孤军深入中原内腹,胆子挺大的。”

    夏侯蝉笑了笑:“我想去的地方,谁都拦不住我,况且”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长风,意味深长的说:“如果不了解你的敌人,怎么打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烧菜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烧菜

    月明星稀,乌云遮盖。www.uu234.net

    院子里一下暗了下去,冷风起,凉飕飕的。

    李长风看着夏侯蝉说:“你猜假如我喊一声,百里沟有多少人想冲进来杀你?”

    夏侯蝉冷笑一声:“百里沟都是毫无真元的普通人,有几个能挡得住我?徒添尸体而已。”

    李长风也笑了笑:“看来还真是留不住你。”

    夏侯蝉:“未必,你不就是一个修行者吗?”

    李长风端起面前的酒坛,倒了一碗酒喝下肚中,这陈年老窖烧的他喉咙滚烫。

    “我留不住你。”李长风说:“但你恐怕也杀不死我,若真要拼个两败俱伤,反而对谁都不好。”

    夏侯蝉:“哦?”

    李长风给他也倒了一碗酒说:“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相互合作。”

    夏侯蝉笑着,却没有喝那碗酒,而是饶有趣味看着李长风说:“怎么个合作法?”

    李长风:“我跟你北上,你分我一匹马,作为回报,你商队中的伙食由我负责。”

    夏侯蝉笑了:“你做的饭菜虽然好吃,但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再饭菜中下毒,把我杀了献给天阙宫的皇帝?”

    李长风:“理由很简单,我没兴趣。”顿了顿他说:“虽然你的修为比我高,但假若我一定要杀死你的话,恐怕你也挡不住,别说你的手下了,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俗世中的斗争不是我所追求的。”

    夏侯蝉撇着嘴点了点头:“看来你身上的故事比我多多了,但是很奇怪我竟然相信了你的话,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在去燕国之前多了一个伙夫。”

    话音落下,他端起李长风倒得酒,一饮而尽。

    “这酒够烈!”

    夏侯蝉哈哈大笑。

    李长风也笑了起来。

    乌云再也挡不住月光,皎洁的月光铺满院落,两人的笑声回荡在这楼中。

    冷不丁的,上面有个更响亮的嗓门吼道:“他娘的大半夜不睡觉吓人,哪个王八蛋在外面!”

    夏侯蝉忙不迭的把酒坛子抱着灰溜溜回了楼中,李长风赶忙把肉端着回了房门,这两位先前还很豪迈的少年英雄,灰溜溜的钻进了房门中。

    刚不过鸡鸣之时,李长风起身练了一套刀,然后洗漱过后和小厮还有梁娉婷一起去采买蔬菜肉类。

    其实胖娘子酒馆生意好了以后,也有人上门和胖姨商量供应食材的活计,但李长风说这菜品的口感就是由食材决定的,总是坚持要自己去采买。

    胖姨懒得自己动手,也就任他去了。

    等到几人大包小包的回来,太阳已经高悬空中,发出丝丝暖意。

    胖姨最喜欢李长风做的油泼面,尤其是他加了荷包蛋的油泼面,那味道香的很。

    所以每天清晨她肥硕的身躯都在门口眼巴巴等着李长风,今儿个大老远看到就开始吼:“小王八蛋你可算回来了!赶紧的!”

    李长风忍不住

    抱怨道:“胖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累死我了也不让喘口气!”

    梁娉婷抿了抿嘴偷笑说:“我娘一直这样,嗓门大,但是她心眼不坏,你别放在心里。”

    李长风没好气的说:“知道,我也就发发牢骚,不煮面给她吃,我还生怕她把我衣服扒了呢。”

    梁娉婷看到李长风穿的还是她上回偷偷拿的爹的衣服,穿着宽松的很,于是嘻嘻笑。

    自从李长风每日夜晚时分和梁娉婷讲修行界的事,这小姑娘显得开朗了很多,也不经常害羞的说不出话了。

    可能从前怕陌生人是因为她的想法和百里沟格格不入,这里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一角,偏安一隅,但梁娉婷偏偏想要修行。

    可这话她只能憋在心里无处说去,所以就对陌生人越来越戒备。

    李长风刚走进门,就看到夏侯蝉率领随从已经正坐在靠窗一角了。

    夏侯蝉笑着说:“老板娘说你煮的油泼面是这百里沟一绝,我不信,所以今日想尝尝。”

    李长风白了他一眼:“明明想吃面条,哪儿来的这么多借口,你们的菜都买回来了,但如果想早点弄出菜品,你赶紧让你的手下过来你帮我的忙,不然到天黑都弄不完。”

    夏侯蝉听了一笑,对着随从挥挥手说:去厨房帮忙!

    十几名随从立刻起身捋袖子卷下摆,把李长风手里的菜接过来一个个分工帮忙去了。

    自从昨日尝到了李长风的手艺,他们几个今儿个就特别期待,大清早的正愁没什么吃食。

    听到老板娘夸李长风煮的油泼面,这帮犊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于是忙不迭的择菜的择菜,切刀的切刀,烧水的烧水去了,干的热火朝天。

    李长风把面擀好拉出丝,丢进了烧的滚烫的锅里,又在每人的碗中加了作料酱油,捞起面条过了水摔在碗里头,又浇了汤汁淋了特质的辣油,最后盖上荷包蛋泼上滚烫的热油,一碗香喷喷的油泼面被端了出去。

    大堂几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都捧着一碗油泼面大快朵颐。

    那十几个随从是北方草莽汉子,吃的最欢,满头大汗了还要添面,害的李长风拉面拉的手都快断了,才拍着肚皮满足的打嗝。

    前一天还面露警惕,等过了一晚,他们挨个就拍着了李长风的肩膀说:“哥,需要我们做啥您说话,管饭就成!”

    胖姨的铺子这会儿还没开张,她刚吃完面条就有人在门口叫唤了。

    “胖姨,你们今儿个怎么还没开张啊!”

    “对啊,我们都饿着肚子呢!急死了都。”

    “赶紧的油泼面一碗,要荷包蛋,要多一点辣椒!”

    “两碗!”

    “三碗!”

    “”

    李长风刚捧着面碗出来,翻了个白眼又钻进厨房去了,弄得大家哄堂大笑。

    李长风忙活了一天,从天明到日落西山,几乎没有歇停的时候,不过好在今儿个有十几个莽汉帮忙,手头的活计稍微好点了。

    刚开始这帮糙汉子在厨房里摔

    锅打碗的,别说帮忙了,不添乱就够好的了。

    也难怪他们不习惯,北燕国地处平原,都是过的游牧生活,饿了就支口铁锅烧一锅菜肉,作料什么的随便加,大小什么的无所谓,咸淡什么的不在乎。

    等到了这江南地界,头一次知道葱得切成葱花儿,酱油不能多,肉得分瘦肉肥肉,还有肥瘦相间的,自然是不习惯了。

    不过他们是北燕国的这个事情,也就李长风一人知道,可他不能说。

    最后这十几个莽汉在胖姨的怒吼之下,灰溜溜回大堂干些个端菜洗碗的活去了。

    夏侯蝉一个人坐在角落,刚开始喝雨前茶,最后喝的一口口抿都觉得无聊了,总不好意思坐着等吃的,于是脸略红的去厨房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几十个随从哪敢让太子殿下动手,于是想要接过太子的活计,最后都被胖姨给吼叫出去了。

    李长风不是个客气的主,把夏侯蝉使唤过来给猪肘子拔毛。

    夏侯蝉一辈子没这么干过,哪有太子殿下给猪拔毛的,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出口了,那就要做到位。

    于是他拿着把菜刀蹲在一旁,眼睛瞪的跟牛眼那么大,仔仔细细的看着猪肘子上的毛,挨个刮。

    只是这猪肘子上的毛又硬扎的又牢,纵然夏侯蝉挨个去刮了,效果却不大,zhu毛依然密密麻麻的,于是这活计弄得他无名火起,丢了刀抄起猪肘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手中真元吞吐,一把火把猪蹄膀烤了。

    别说zhu毛了,猪皮都给烤焦了,发出阵阵酥香味。

    可这一幕恰巧被外出倒水的李长风看到了,于是黑着脸过去说:“你干啥?”

    夏侯蝉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红着脸说:“没没啥。”顿了顿继续说:“刮zhu毛。”

    李长风黑着脸:“你是不是把猪肘子给烤了?”

    夏侯蝉脸色憋的通红:“没有!”

    李长风怒道:“你还说没有!我都看到了!”

    夏侯蝉也怒了:“那zhu毛这么难刮,直接烤了不就行了!你们南人吃个东西就是费劲!”

    李长风:“你知不知道红烧肘子最忌讳的就是烤,这又不是烤猪蹄!”

    夏侯蝉怒道:“烤猪蹄怎么了?烤焦了就别做红烧肘子了,做烤猪蹄多好?还省事儿!”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门口骂了起来,直骂的天昏地暗才罢休。

    但夏侯蝉没走,因为李长风骂他连切菜都不会,生活技能为零,是个龙宝宝。

    夏侯蝉也被他骂怒了,说李长风是个只会掌厨,专门伺候女人的娘炮。

    于是李长风气得把锅里的菜炒得火龙飞舞,抖动的上下翻飞。

    而夏侯蝉在一旁,拿着菜刀把砧板剁的啪啪作响,那些丫鬟小厮真怕他太过生气,一刀把这桌面儿都切成了两半。

    两人争先恐后,把厨房弄得跟战场一样,胖姨每次进厨房催菜都能看到这两人跟打架似的,于是只能感叹两个小王八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去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李长风要走了。

    就在夏侯蝉的随从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的时候,李长风和胖姨说的。

    他在说之前,把厨房打扫的干干净净,锅碗瓢盆都整顿清亮,连抹布都叠的方正,此时日落西山,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这个少年头上和肩膀上。

    胖姨听了骂了一声小王八蛋!后来就说不出话了。

    李长风知道,他走了,胖姨自然担心店里的生意,于是笑着说:“我把店里要做的菜,都写工整仔细了交给了婷婷,只要按着方子做味道还是老样子,胖姨你不用担心了。”

    胖姨怒道:“你个小王八蛋,老娘那是担心店吗?”

    李长风笑了笑,其实这个把月的功夫相处下来,他早就知道,胖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此行离开恐怕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于是不免因别离而忧伤。

    胖姨从胸前的肉堆里掏出一个绣花袋子,塞到李长风手里说:“这些钱你放在身上,路途遥远,你个小王八蛋别叫老娘担心。”

    李长风掂量了一下,都是些细碎银子,恐怕能买两月食材之多,于是说:“这个银子多了些吧,我统共才做了一个月。”

    胖姨嗓门大:“叫你拿着就拿着,小屁孩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长风笑着收入怀中说:“谢谢胖姨。”

    胖姨擦了擦眼泪说:“一天到晚胖姨胖姨的,老娘有名字,叫梁桂芬!”

    李长风笑着说:“那多谢梁姨!”

    梁娉婷的反应没有她娘这么大,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长风知道这小姑娘虽然话不多,但很内秀,很多事情其实心里看得明白通透,听见李长风说要走,她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拿给他。

    李长风:“这里头是什么?”

    梁娉婷说:“都是些换洗衣服,还有你路上用得着的东西,这衣服不是我爹的,所以应该挺合身。”

    李长风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多谢了。”

    顿了顿他问说:“我教给你的方法,练得怎么样了?”

    梁娉婷避开胖姨的耳朵,偷偷的说:“我已经可以看到神照了,好像是一片湖,只是还没发破海引汐,想来应该还不到火候。”

    李长风点了点头说:“欲速则不达,若是根基不稳底气不足就不要勉强,再等些时候,你独自一人破海引汐需要慎重行事,不过事情往好了看,若是你的神照是一片湖,那你的资质可谓上上之选,可喜可贺。”

    梁娉婷红着脸笑说:“多谢长风哥这段时间对我的教导。”

    李长风摆了摆手:“小事一件,你不也每天清晨陪我买菜,大家扯平了。”

    梁娉婷捂着嘴偷笑,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这一次再见,是不是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李长风心里叹息,但脸上笑了笑安慰说:“这世间缘分之复杂命运之纠葛,谁又能说得清以后再也不相见?若是你破海引汐了,恐怕这百里沟也不会一直待下去,以后若是走

    出这小渔村,可以往南岳七十万大山中,找南山书院,那才是真正修行的地方。”

    梁娉婷似乎想到了以后的生活,眼中充满希望,笑着用力点头。

    李长风走了,小渔村虽然人不多,但好歹也有千百号口子。

    大家知道这胖娘子酒馆的少年大厨要离开了,不免难受以后再也吃不到清晨的油泼面,傍晚的什锦糕了,于是都走上了街道,把家里的腊肉鸡蛋这些存的住的粮食让李长风捎上。

    这里虽然小,人情味却很足。

    即便李长风不是他们的一份子,即便他们只是相处了整个月的功夫,可他们心里就觉得,有人远行就该送上粮食和祝福,希望他一路平安。

    夏侯蝉分给李长风的马上挂满了乡亲们的蔬菜瓜果,即便是北方的高头大马也止不住大喘气,红着眼跺脚。

    李长风知道这厮不能再扛了,于是心里鄙视了一阵这黄白相间的丑马。

    李长风给父老乡亲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各位父老乡亲都回了吧!”

    “路上保重!”

    “一路顺风!”

    “得了空回来看看,我还想吃你做的油泼面!”

    “要是在外头觉得累了,就来百里沟住下,大家都欢迎你的。”

    李长风跃上了马,看着这些老少青年眼中的不舍,调转了马头对夏侯蝉说:“走吧!”

    夏侯蝉看到背过身去的李长风眼眶泛红,于是说:“在北燕国,男儿就该征战四方,你们南疆都舍不得青壮出去闯荡,未免也太贪图安逸了些。”

    李长风冷笑一声说:“南疆子民的赤心淳朴又岂是你这种人能懂得?”

    夏侯蝉也不生气,笑了笑继续牵自己的绳引自己的马。

    等到百里沟的所有人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等到都看不到百里沟的界碑了,李长风才回过头。

    他不忍心回头,这些人让他想到了当初离开陈家沟的时候,娘也曾说过:“要是在外边累了,就回家。”

    不论在陈家沟还是百里沟,亦或是在南山书院,李长风都是李长风。

    他只是一个得了空在山中打猎,觉得累了在百里沟的胖娘子酒馆生火做饭,在南山书院刷锅洗碗的普通人。

    可他不能做李长风,或者说,生活由不得他选。

    因为这些人都不知道,李长风是李孤鸿的儿子,就算他们明白李长风是李孤鸿的儿子,可能也并不清楚这代表什么。

    但李长风很清楚,这代表危险和死亡。

    他觉得累了可以躲在一个小渔村中,但不能把危险和死亡带到这里,带到这个淳朴到不知真元为何物,只知柴米油盐的地方。

    所以他必须离开。

    等到真正离开了,李长风才发现自己又没了目的。

    在京都长安的时候,李长风有那么些时候觉得这天下虽大,但处处容不下自己,可如今避开了危险离开了书院,才发现处处都是家。

    这种感觉很轻松,但也很孤独。

    夏侯蝉的随从一行人当然很欢迎李长风的加入,这个少年看上去面嫩,但烧的一手好菜。

    吃惯了李长风的油泼面什锦糕,他们就再也不能将就吃大铁锅里头随便煮的大块肉了。

    连盐和酱油这些作料,也知道应该加一勺加半勺,而且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勺,多了少了都得影响口感。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也开始讲究起来,不愿意将就了。

    夏侯蝉打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龙肝豹胆没有吃过,但他对李长风的身份很好奇,一个南山书院的弟子跑到偏僻的小渔村来掌勺,怎么看都比他这个北燕国太子出来闯荡要离谱的多。

    所以夏侯蝉总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李长风坐在马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夏侯蝉一直在看自己,于是头也不偏的说:“看够了吗?”

    夏侯蝉说:“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李长风翻了个白眼说:“老子不搞断袖。”

    夏侯蝉没听懂他的幽默,也没读过龙阳癖好的故事,于是很认真的说:“什么叫断袖?”

    李长风再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咱们往北去哪里?”

    夏侯蝉说:“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你想去哪里?”

    李长风皱了皱眉:“我不知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夏侯蝉:“为什么你要离开南山书院?”

    李长风没好气的说:“为什么你要离开北燕国?你别想套我的话!”

    夏侯蝉笑了笑说:“其实我并非在套你的话,一个人只有理清楚自己的过去,才能想明白自己以后的路,北疆战事紧急,我之所以在这时候还敢来你们南疆,一方面的确是想了解你们中原,但并非是为了战争的输赢,而是想了解你们的历史,你们的风俗,以及你们的修行,北燕国地处塞外又常年交战,封闭孤立,其环境之严苛是你不能想象的。”

    李长风对他那一句‘一个人只有理清楚自己的过去,才能想明白以后的路’触动很大。

    但听他后面的话,能感觉出他并非像表面这般闲适,于是问道:“那你以后的路是什么?”

    夏侯蝉看着天空说:“北燕国的男儿,就像天空的雄鹰,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而我,以后会继承燕国的一切,成为北方的王,但这还不够,我的心愿是统一整个北方,和中原停战交际,这天下之势,终究是分久必合,战争,并不能解决问题。”

    李长风看着他眼里的光,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经对自己要走的路了如指掌,而自己,却仍旧在迷途中。

    于是叹了口气说:“我离开书院,是因为这天下,容不下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兼善天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兼善天下

    夏侯蝉的商队穿越了龙沼鬼泽,跨过嶙峋石山,趟过朱泥水湖,终于来到了北方地界,看到了虽远在天边,却如长龙蜿蜒般引入眼帘的燕山山脉。m.www.uu234.net

    一晃已经几个月过去,李长风漫无目的,于是跟随着夏侯蝉一路北上。

    风中来雨中去,泥土沼泽翻过滚,所以现如今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皮肤黝黑粗糙,身体粗壮了不少,比一个月以前显得沉稳干练了很多。

    这几个月的功夫,夏侯蝉和李长风吵过无数次架,他们一个来自燕山以北一个来自南疆,只是普通的矛盾分歧都会掺杂两域政见不同,故而难以调和。

    只是夏侯蝉越是和他吵架,就越是对他的身份感兴趣。

    偶有一次夏侯蝉星夜醒转,发现李长风早已不在帐篷中,于是摸着黑入得林中看到李长风坐在崖边,浑身紫气萦绕,座下十六道符纹闪耀,比那天上的明月还闪耀几分。

    夏侯蝉虽然在北燕国长大,但心中却一直认为,中原的修行才是大道正统,一宫两院四国七宗门,乃是修行路上的一处处丰碑。

    他曾在北燕国宫中遍读书卷,却从未见过这种符纹。

    从那时起,夏侯蝉就知道,李长风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身上的故事,应该比自己的还要丰富。

    燕山以南地界有一座城名驻将城,是中原最北的城市,若是再往北,那边是滚滚黄沙和将军列马,还有北燕国的强弩和骑兵。

    相传那是一个风雪盖天的夜,城中已班师回朝只剩一位将军,于是在他离去的前一夜以刀驻地守在城门口,一夜听遍狂风暴雪的怒号,凌晨被百姓发现时已没了气息,为了纪念他取名为驻将城。

    滚滚黄沙满地,千里雄风吹拂。

    李长风和夏侯蝉都看到了这座藏于风沙中,偶露古朴面容的雄城,忆往昔峥嵘岁月。

    一行人入得城中,夏侯蝉需要在驻将城采办货品,他的随从也需要在此处补给,但更重要的是这驻将城乃是北方地界唯一一处燕国和南疆的交易之所。

    尽管北疆战事紧急,这些商贩也免不了骂几句北方蛮子和南方娘们,甚至有时会动起手往对方脸上招呼起来,但他们仍旧保持着最大的克制。

    因为相比起国之荣誉,这些平民更多的是关注生活,关注家里的柴米油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即便是北燕和南疆,也都一定程度上保持着理智,不去侵犯这最后的一快净土。

    李长风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吆喝叫骂,这里鱼龙混杂匪气极重,但好在都是些耿直的汉子,所以以物易物倒是比花钱采办要来的更频繁。

    这不免让他想到了从前陈家沟的小镇,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农村中,金银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概念,即便是挖到了一处金山,也得有地方能花出去,所以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以物易物,这样更实在也更方便。

    夏侯蝉吩咐一声,他的随从都各自离去采办随身用品,井然有序,只剩了夏侯蝉和李长风二人。

    李长风在看着远处朦胧于山雾中的燕山,夏侯蝉见他看得出神,于是说:“再往北,就是战场了。”

    李长风平静的说:“你要加入战场对吧?”

    夏侯

    蝉说:“我是北燕人,是北燕国的太子,如果说谁最该去战场,那我肯定算一个。”

    李长风点了点头说:“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前些时候还在做饭给你吃,等到了燕山就得拿刀子捅你。”

    夏侯蝉听了哈哈大笑,复又问道:“你不往北难道要回书院?”

    李长风摇了摇头:“我想去西面看看,从前牵挂太多也没时间出来走走,现在时间很多,我想多去看看。”

    夏侯蝉:“难道你现在就没有牵挂了?”

    李长风忽然想到了陈家沟的娘,忽然想到了书院的李勿执,忽然想到了西塞国的解红妆,还有罗刹殿的闻人立雪、叔明月、司徒千金、周修冶

    这些都是他的牵挂。

    他摇了摇头说:“正因为牵挂太多,所以才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吵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个身穿毛裘的男子起了争执,一个眼窝深陷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北燕人,另一人一口纯正的南疆方言,正在为一件瓷器起了争执互相推让。

    起初李长风和夏侯蝉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强买强卖,驻将城虽然是南北交易的枢纽,但这里民风彪悍,加之路途遥远,此番种种之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但细细听了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二人竟然都在争着给对方送钱!

    “图扎木,我的瓷器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跟我合作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梁,我的同胞做错了事情,这些钱是我替他们赎罪,你手上的瓷器一件不少我全部要了,咱们合作很多年,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脾气。”

    被称呼为梁的是那南疆人,皱着眉说:“这些瓷器都是次等品,我不能要你这么多钱。”

    图扎木硬是把钱袋子塞到了梁的怀里,执拗的很,弄得梁哭笑不得。

    “你,钱必须要!我,瓷器全部带走!”

    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那好!这钱我先收下,就当定金,下一次我肯定给你带全南疆最好的瓷器!专门给你的!”

    图扎木哈哈大笑,搂着梁的肩膀,两人的笑声似乎比这风号还响亮三分,惹得旁边的人都翻白眼撇嘴巴,小声嘀咕:两傻子!

    李长风和夏侯蝉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二人,夏侯蝉说:“驻将城虽是唯一的交易地界,所以北燕山一带的流寇盗匪都打上那些带着货品来驻将城交易的南疆人的主意,他们不宰自己的弟兄,但却偏偏不放过这些南疆人,可没想到替他们怀债的,还是他们的这些弟兄,真是何等讽刺。”

    李长风笑了笑说:“我觉得这不是讽刺,恰好说明一件事。”

    夏侯蝉:“什么事?”

    “正如你所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战争永远无法解决问题,这天下终究属于天下人!”

    李长风转过头来看着夏侯蝉说:“但愿你若是成了北方的王,能说的出做得到。”

    夏侯蝉看了一眼李长风:“假如我骗你呢?”

    李长风叹了口气:“假如你骗我,那你只能祈求我在修行道上永无寸进,否则就算你在燕国皇宫中,我也一定会去取你的人头。”

    夏侯蝉笑着说:“那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夏侯蝉和李长风在马背上击一掌,说了一声:保重!

    李长风笑了笑,策马出城朝着西面而去。

    一晃眼三年已过。

    这三年中,雄城西塞发生了很多事情,听说骁善将军在宫中向王上求亲被拒,听说公主殿下解红妆曾一人三入北疆,只因听到了一个消息,又听闻骁善将军被拒以后潜心修行,得密宗真传,恐怕已是西境中年轻一辈第一人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三年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西塞国的深庭宫苑中,身穿锦袍的西境王负手走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中,沿途的婢女都恭敬的弯下了膝盖,所到之处无不伏地称王。

    他走到了一间房门前,房门顶悬挂的铃铛被微风吹拂叮铃作响。

    此时已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清天暖阳普照大地,可这处的房门却从来都紧闭,似乎只有那房门上的铃铛和门口站着的婢女,才能一窥这房中有人。

    小青和小白伏地叩拜,王叹了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清香弥漫,青烟缭绕,却不如屋外窗明几净,反而昏暗中点着烛火。

    有一抹倩影坐在梳妆前,坐在唯一透着些许光的窗边。

    她在发呆。

    她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这样发呆。

    没有光,只有黑暗。

    不去看花,不去看鸟,也不去看云海,只坐在窗边发呆。

    解红妆看到了铜镜中的那个人,看到了他就站在身后,一脸忧愁的看着自己的背影,他经常来,尤其是当自己从北疆回来之后。

    解红妆的父亲,西塞国的王,整个西境的王,解苍山,这个掌握着整个九州以西最强势力的王,现在却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

    却不知道被哪个臭小子把心带走了。

    三年了,女儿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晓,派出去的那些哨兵都有人把他们的行踪告诉自己,包括解红妆离开西境去北疆的那三次,也都是这个男人让护卫隐匿在身旁护她周全。

    听说她在找一个少年,一个叫李长风的少年,找不到人的时候,她惊慌失措的逢人就问认不认识李长风。

    在得到飞鸽传书拿到李长风的消息后,她就慌忙离开西境去找他。

    究竟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的女儿变的这样魂不守舍?

    三年前,她已经是个出落得水灵的女子,三年后,她越发的曼妙美丽,整个西境都把她捧为公主,可她却只寄心于一人。

    甚至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解钟悬的求亲。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年

    解红妆看着铜镜中的人,看着他忧愁的脸,略微笑了笑说:“父亲,你来了。”

    解苍山叹了口气说:“和父亲出去走走吧!”

    解红妆看了看窗外的小鸟和花朵,还有明媚的阳光,于是眯了眯不太适应的眼睛说:“都已经春天了!”

    解苍山:“你若是再呆在房中,恐怕都可以给你备足吃食准备过冬了。”

    解红妆微红着脸:“父亲,女儿又不是一头熊,怎么需要过冬!”

    门外小青和小白捧着面盆清水走进来,解红妆才想起来,恐怕自己这蓬头垢面的模样已经全然落在父亲眼中,于是红着脸把解苍山使唤出去,解苍山一边感叹女儿大了一边出了门。

    这个走到哪里都跪伏一片的西境之王,此时被女儿轰出了房门口,只能站在长廊中看着门前的怪山乱石和花鸟树木,不住的叹气。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房门被打开,走出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

    解苍山看着面前的美丽姑娘和她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光,笑着点了点头。

    解红妆和父亲走在花园中,见着早春时节的杨枝柳攀,花鸟飞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那股带着勃发生命的清冽沁人心脾,让她舒服的闭上了眼。

    她正在享受这种生命的盎然,忽然听到旁边的父亲问了一句:“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解红妆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疑惑说:“什么少年?”

    解苍山声音浑厚,有股说不出的威严:“对自己的父亲还隐瞒,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解红妆知道她瞒不住自己的父亲,连莽荒领域的动向都瞒不住自己的父亲,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于是红着脸说:“他叫李长风。”

    解苍山:“这个李长风,和三年前的天阙宫殿试金榜,是不是同一个人?”

    解红妆脸色更红,轻轻嗯了一声。

    解苍山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李孤鸿的儿子了。”

    解红妆脸色忽然煞白。

    解苍山不忍看女儿这般模样,于是笑了笑安慰她说:“别担心,如果是我女儿喜欢的人,就算他是李孤鸿的儿子,我若是不想这天下人动他,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解红妆被父亲说的满脸通红,娇嗔道:“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啊!”

    解苍山哈哈大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不喜欢他?”

    解红妆羞怒的瞪大了杏眼,解苍山再度哈哈大笑。

    “虽然有很多人都跟我汇报,他的容貌、他的来历、他的品行、他的作为我统统一清二楚,可唯独父亲没有和他接触过,真是遗憾。但爹仍然要问你一句,这小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西塞国的掌上明珠几乎变了一个人。”

    解苍山说:“我女儿从前风风火火,可不是这种矫揉造作的人。”

    解红妆羞怒说:“爹,什么风风火火,什么矫揉造作啊!你怎么这样说我!”

    解苍山哈哈笑:“说错了,应该是疯疯癫癫才对!”

    解红妆生气的瞪着眼噘着嘴,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家老头子,叹了口气。

    两人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看着早春三月的湖水,波

    光粼粼,解红妆忽然想到了在李长风的神照中,冰天雪地的场景。

    她开始回忆,回忆跟这个人的过往,从金牛镇和小公子的对战,到神照中的力斩黑龙,再到并肩而行前往长安一切的一切宛如昨日,她想的越多,嘴角的笑容就越灿烂,比这早春三月的阳光还灿烂一些。

    她笑着说:“也许他最吸引女儿的一点,就是他面对命运从不低头的那股劲气,女儿胎藏真法身,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黑气萦绕,后来才知道他的神照中被人设下了黑龙障,这种年代久远的秘术早已失传,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到了后来以神念进入他的神照中,竟然发现除了黑龙障,这个人的神照也厚重无比,于是又发现这个人是骨寒体,你说他倒不倒霉?”

    “可他身中黑龙障,天生骨寒体,如此低劣的资质却从来没有埋怨过,而是低着头,在书院的藏中不断尝试突破,当时我很惊讶,我从未见过如此毅力坚定的人。”

    “后来在他的神照中,他手持秋水剑斩了黑龙之后,一剑破了神照,那万紫千红灿烂盛开的美丽场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叫他答应我三个请求,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参加天阙宫的殿试,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在京都长安的时候,我偶然发现这人竟然还跟另外的一个姑娘有瓜葛,当时我很生气,真的想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后来他在千星阁和乾坤殿中,我叫他答应我第二件事,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其实他怎么能瞒得住我呢?我身怀胎藏真法身,早已看出他身上的不同,可他不听,点亮了八阵图的三十二道符纹,后来就遇到了风雪亭中的刺杀。”

    “爹,你说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傻呢?他就像以前一样好好的藏着不就行了,难道天阙宫的榜首,真的这么重要吗?他真的太笨了”

    解红妆一直在诉说,解苍山也没有打断她,静静的在听她说。

    他想听一听,这个人在女儿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解红妆说着说着,眼中有泪。

    又说着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最终哭出声来,捂着脸说:“可是我找不到他了,我已经找了他三年了!”

    解苍山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解红妆会当面拒绝解钟悬的求亲,也终于明白了解钟悬输给那个叫李长风的人,输在什么地方。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女儿的心一直在那个人身上。

    从一开始,解钟悬就已经输了。

    解苍山拍了拍解红妆的背说:“女儿,你放心,就算找遍天涯海角,爹也给你把这个人找出来。”

    南岳,南山书院。

    书院弟子来来往往,叔明月和司徒千金也已经到了静字堂高阶弟子的层次,周修冶经过三年前殿试中北国书院苏子微提点,一举破境到了地星境的层次。

    但他们心里都还有一个心病。

    李勿执经过三年的蜕变,早已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身材曼妙曲线迷人的大姑娘,尽管偶尔还是会显露一些小女儿姿态,但更多的时候很平和文静,不再如三年前那样虎虎生威颐指气使。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句话一点没有错。

    但周修冶和叔明月几个,他们的心病并不在此,而是

    在这三年中,李勿执的改变。

    李长风消失了三年了,这三年中,只陆陆续续寄了几封信过来,李勿执也只有在收信的那一刻才会显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姿态,但更多的时候,她很安静。

    让人奇怪的安静。

    她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多说话,这三年中,钟叔离院长也没有让她修行而是放任自流,她也不气恼反而很平静的生活在书院的柴院中,相比起从前的风风火火,这种反差太过明显,也太过诡异。

    有时候她不说话,只是坐在院子中托着腮看着院子里养的小鸡啄米,或是午夜躺在藤架上看着夜晚的天空。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周修冶曾试着去安慰安慰她,却发现李勿执根本不需要安慰。

    周修冶问她:“长风离开不难过吧?”

    李勿执笑着回他:“我为什么要难过呢?我哥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他现在不回来,肯定有不回来的道理。”

    于是周修冶哦了一声离开了柴院,但等到周修冶把这些话儿告诉叔明月的时候,被叔明月和司徒千金联起手来暴打了一顿。

    叔明月恨铁不成钢的骂他是个傻子,二愣子,草包和饭桶,司徒千金把周修冶常用的吃饭的碗给摔了个稀巴烂,说他缺心眼。

    周修冶看叔明月和司徒千金打自己打的这么凶,心里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是缺心眼。

    可眼看着司徒千金把自己碗都给摔烂了,这还得了,捋起袖子和他打了一架。

    打的两人都鼻青脸肿的,到了傍晚还被燕教习罚练刺剑两千次,连饭都没得吃。

    叔明月叹了口气,给他们两个上药。

    但不管如何,李勿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叔明月他们害怕是不是李长风不声不响的离开,给她的刺激太大,后来发现,李勿执的心态比自己都要好,这就真的奇了怪了。

    这天清晨,李勿执拎着菜篮子走到了河边,她要把菜叶子择干净,把上面的泥土洗净了才好下锅。

    她认真的在河边洗菜,忽然看到从对岸走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很熟悉。

    或者说很特殊。

    在整个南山书院,几乎找不到比他更大的肚子了。

    南山书院的院长钟叔离从河岸走过来,负着手看着正在洗菜的李勿执。

    “今天吃青菜炒肉?”

    李勿执点了点头。

    钟叔离嗯了一声说:“我的那一份,给我多放点肉。”

    李勿执:“大家的菜一起炒,没法多放肉。”

    钟叔离:“那炒好以后,他们要青菜,我要肉。”

    李勿执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师傅,你这样不好,吃那么多肉你肚子瘦不下去的。”

    钟叔离翻了个白眼说:“等做好饭菜,就收拾衣服吧。”

    李勿执疑惑的说:“去哪里?”

    “以后你不要呆在静字堂了,跟我去缥缈峰,你要开始修行《大乘见希》了。”

    忽然有一片青叶掉落在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瑶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瑶

    漆黑的树,幽深的路,迷蒙雾气中透出幽暗柔和的光,朦胧中能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www.uu234.net

    这里是飞狐谷,是罗刹殿总坛。

    这天下人皆知罗刹殿,却鲜有人入得飞狐谷中,他们总是惊惧的看着斑驳的树和脚下错乱的路,一抬头就能看到黑暗中闪亮的星点,这星火有可能是刀,也有可能是眼睛。

    罗刹殿是所有暗杀者的圣殿。

    现在这处空荡的圣殿中,只有三个人。

    两女,一男。

    两女中,有一人婀娜多姿体态风韵,轻纱遮面却仍旧能看出她美丽的容貌,如果李长风在这里,一定就会认得出她就是风雪亭刺杀自己的孙罗笙。

    男子没有蒙面,一席白衫黑发。

    赶鬼将白夜此时正把所有目光都注视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那个把脸蒙遮的只剩一双杏眼的女子。

    他的眼光很灼热,从三年前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很灼热,他热切的想要把身旁的女子拥入怀中,想要把她吞进自己的骨子里。

    闻人立雪平静的站在圣殿中央,看着孙罗笙说:“雪剑斋已飞鸽传书,其余五大宗门半月后相聚于西北云瑶,毗邻莽荒领域,携手诛杀赤眉三臂白猿。”

    自从风雪亭一别已过三年,闻人立雪满头黑发垂至腰际,浑身笼罩于黑袍中,浑身上下除了更加玲珑曼妙的曲线,竟然不露出半丝皮肤,尽数笼罩于黑暗中。

    非但如此,她偶尔从身体中溢出的真元和气息,竟让身旁的白夜都暗觉惊惧。

    这三年,闻人立雪就如变了一个人,她把自己的所有都隐藏在黑暗中,似乎拒绝了外界的所有,连唯一露在外的眼睛,凤飞中隐藏着看破生死的平静,和偶尔泛起的狠辣。

    孙罗笙:“你和白夜前去西北境,顺便探一下莽荒领地的动向,赤眉三臂白猿肯定是从莽荒领地跑出来的,莽荒领地的守山神将护卫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放走一只神兽,现如今连赤眉三臂猿都能跑出来,一定有事发生!”

    顿了顿,她沉声说:“另外,此番七大宗门虽然联手击杀赤眉白猿,但这畜生体内流淌于钢铁骨骼中的冰丝神髓自然不会均分,那些老东西肯定都打着争夺的念头,尽管这一次只由你们这些小辈出马,但其中一定有人动手脚,你们务必给我夺回来!”

    闻人立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的鞋踏在石板上,空荡的圣殿中响起了极有韵律的滴答滴答声。

    白夜和师傅道了一声别,也转身离开。

    走出这圣殿的门,他追上闻人立雪道:“师妹,此行路途遥远,师兄已为你备好干粮,过会儿送去你房中。”

    闻人立雪顿住脚步,平静看着白夜说:“我们是去杀人,不是去游山玩水。”

    白夜面色一滞:“此去西北跋山涉水,你近来修行不分昼夜,而且你或许自己并未发现,你浑身的气息越发的暴虐,如果再不克制,师兄担心你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闻人立雪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转身离去,只是轻轻说了句:“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白夜看着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手捏的死死的,看着她的背影吼道:“你还是忘不了他对不对!”

    闻人

    立雪的身影顿住。

    白夜红着眼,面容狰狞的怒吼:“自从风雪亭后,你这三年来都带着黑面罩,把所有人都拒绝于千里之外,其实你一直忘不掉那个人!你还借着任务的名义去寻找过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拒绝我!为什么!他到底哪里配的上你!!!”

    闻人立雪转过身看着白夜,看着他脸上的怒不可遏,看着他激动的脸色潮红。

    但她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只是顾盼间的眼神,会有一丝复杂。

    她说:“对不起,师兄。”

    闻人立雪走了,那个把所有的青春美好灿烂阳光都笼罩在黑暗里的人,离开了。

    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其余什么都没有。

    白夜抬头望天,深吸一口气,睁开的眼眸中充斥着怨毒和疯狂。

    “李长风,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挫骨扬灰,我这辈子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西北是个美丽的地方。

    春天里的苍茫雪山由白色逐渐变成金黄色,碧云蓝天的洁净和金色柔和的黄沙衔接在一起,还有夯土垒砌的厚重城墙,和在顶着风沙步履沉重的骆驼。

    有美丽的少女浑身**裹着轻纱,硬着风赤着脚,在沙漠中展现迷人的风姿,跃动美丽的脚步。

    这是一个盛产奇迹的地方,是造物主最杰出的手笔。

    云瑶。

    云瑶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饱受沙漠盗匪的践踏和风沙的侵蚀,或许再过千百年,这里将不复存在,但现在的云瑶,就像金色沙盘中的一抹蓝色的月,美的不像话。

    云瑶中有一座城,云瑶美,这城更美,叫青碧城。

    因为云瑶境中有一条河,青碧如玉,耀眼如月。

    有个人走到了青碧城门口,他身材修长,但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清,因为他穿着一件宽阔的长袍浑身隐于黑头罩中。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匾额,喃喃道:“原来跑云瑶来了。”

    如果闻人立雪和解红妆在此处,赫然能分辨出,这个把自己笼罩在黑袍中的人,竟然就是三年前在风雪亭,骑在马上的少年李长风。

    只是此时的李长风,少了三分稚气,多了几分黝黑和俊俏,眼中少了外露的坚毅,多了令人沉迷的深邃。

    他不再是三年前的李长风,却是在三年中走遍整个西北境的李长风。

    李长风身旁的马,还是三年前从夏侯蝉那里得来的黄白相间的丑马,三年过去,不仅李长风变黑了,这马也更加丑了,本就杂乱的毛色更加黯淡,有的地方还长秃噜了,可丑归丑,肚子和屁股却越来越肥。

    收拾心情,李长风牵着马抬脚走进了青碧城。

    听着耳边的叫卖竭力吆喝,李长风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的京都长安。

    李勿执拿着糖四处乱窜,解红妆一席白纱娇羞伴身旁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李长风想着想着,嘴角不免勾起一丝微笑。

    他每驻足一城不过片刻功夫,为的是采办用品,最长也不超过一昼夜,自从离开了百里沟,离开了驻将城以后,他就明

    白万事靠自己,故而十分注意隐匿自己的行踪。

    城中耳目众多,他必须小心行事,尤其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黑马长驱直入,一戎装将士手握锦卷驾马御风而来。

    李长风侧开身子,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马蹄嘶鸣,将士提绳下马,将手中的锦卷贴在了布告栏中。

    等到将士再度驱马离去,周遭的百姓才聚拢过来仔细看着张贴的榜文。

    “这布告上说西塞国青王在找一个叫李长风的人”

    “据说这人约莫十八岁左右,游离于西境和北方边境,是一个修行者,这布告上说他是西境公主的挚友,已经失踪了三年了”

    “看这人的画像中相貌平平无奇,倒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

    李长风听着这帮子人说话就来气,什么叫平平无奇?自己明明这么帅气,眼睛瞎的吗?

    只是生气之余不免内心温暖,整个西境公主只有一人,就是西王唯一的女儿解红妆,李长风一想到三年前的风雪亭,解红妆替自己挡了一剑,内心激荡不已。

    自从三年前一别,再也未曾见过对方的容颜,三年已过,她还在寻找自己。

    看了看榜文中自己的画像,这妮子应该是按照三年前的印象来画的,自己常年游离乡野,早已和这画像上的容貌相去甚远,恐怕就算是解红妆现在正在此处,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

    他笑了笑,低下了头,把全身笼罩于黑袍的阴影中,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长风牵着马走在街头,忽然听到旁边的声音:

    “嘿,你晓得吗?听说云瑶北面,靠近蛮荒领地的森林中,有一头神兽跑了出来,是个三臂猿猴,力大无穷,这整个西北境的修行者,有不少都去森林中碰运气去了。”

    “莽荒领地有守山神将守护,这三臂猿猴怎么跑出来的呢?”

    “听说三年前,有一道天地婴灵降在了莽荒领域,弄得里面鸡飞狗跳,所有的神兽都在争抢,可到头来三年了,这天地婴灵竟然催生了灵智四处挑衅,连守山神将都被骗离了莽荒领地的边界,才让这三臂猿猴跑了出来。”

    “这三臂猿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这些修行者难道都不怕死吗?为什么还要跑过去招惹它?”

    “啧啧,你懂什么?”那老头喝一口酒,神神道道的说:“这三臂猿猴啊,说它钢筋铜骨都不为过,这些修行者都是为了他骨头重的冰丝神髓去的,那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

    正当李长风想要再听得仔细一些,那老头看着凑过来的黑小子吼道:“你干啥?”

    李长风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旁边的丑马也被吓了一跳,喘着粗气摇头晃脑。

    老头看着李长风身边的黄白相间秃噜毛的丑马,嘴里嘀咕:这马怎么长这么丑?

第一百一十就九章 青碧城

    第一百一十就九章 青碧城

    李长风的眼睛很好,所以有时候他甚至能透过这匹丑马身上的毛发,看到隐藏在它皮肤底的虱子。顶 点 X 23 U S

    但这不代表他耳朵很好,所以他不自觉的想听这老头说的话,听着听着就凑得近了,凑着凑着就被发现了,于是他不好意思的笑说:“老大爷,刚才您说书听入迷了。”

    老头嗤之以鼻:“黄毛小子你懂什么?也不打听打听这十里之内谁不知道我李半仙,我何时说过假话,何时说错过。”

    李长风说:“我觉得您说的未必是真的。”

    自诩李半仙的老头一看这小子不相信自己,顿时来劲儿了,瞪大了眼睛说:“你小子敢说我编假话?”

    李长风笑了笑说:“老爷子别生气,那你说说看,那些修行者都为什么都想得到那冰丝神髓。”

    李半仙顿时翘起了腿说:“你小子想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

    李长风笑容中略显腼腆,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老爷子,我初来乍到,刚才听您说的有趣,也想去趟一趟这浑水,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让您看笑话了,您就行行好给我多说说,也省的我一不小心把这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李半仙点了点头:“算你小子会讲话,年纪轻阅历浅就该多听听老人家的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是是”李长风连忙点头。

    李半仙眯着眼说:“这缘由也很简单,三臂白猿有通天神力,传闻这神力都是蕴藏在它骨骼中的冰丝神髓里,这种东西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和真元,简直不可想象,据说能让一名天狼境修行者直接迈入圣阶行列,这一次不仅整个西北境的修行者齐聚于此,连七大宗门都合起伙来各自派了年轻一辈的翘楚来云瑶夺取冰丝神髓。”

    李半仙说的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瑟眯着眼。

    李长风听了却是心中一颤,七大宗门的翘楚?

    那岂非罗刹殿也会派人来?

    如果说到罗刹殿中年轻一辈的个中翘楚,那个人一定能占据一席。

    李长风想到了三年前风雪亭中,那个姑娘倔强的面庞和断了的双手,顿时心中绞痛如刀割。

    心痛,自然就无心顾及其他,于是李长风牵起马,转身离开。

    李半仙看着李长风转身,顿时道:“臭小子,我还没说哪!”

    李长风回过头说:“不用了,老爷子,已经够多了。”

    李半仙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子,穿着打扮怪异的很,忽然他觉得很熟悉,好像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于是大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长风顿了顿说:“我叫宁观澜。”

    三月早春,飞燕剪羽。

    坐落于整个九州极西之地的莽荒领地,除了偶尔从中心地带弥漫而出的令人恐惧的寂灭气息,还有让人完全提不起抵抗的自我渺小。

    即便是修行者入得莽荒之地,也只能感觉到自己犹如沧海一粟,轻微如尘。

    莽荒领地中连飞鸟都无法找到方向,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将整座莽荒之地和里面的危险统统隐藏,完美的从九州修行者的

    眼皮下笼罩住了这块地方。

    那些修行者不清楚里面是否还存在亘古洪荒的巨兽,也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存在已经催生灵智的妖物。

    这长度八千里横贯南北的灰色地带,成了九州大陆中最玄妙未知的地方。

    忽然,昏暗的树木旁出现了一团透明的烛火,美丽且孤独,和这环境格格不入,说它是火焰,却能看到波纹流转,变幻莫测。

    这透明的烛火飞跃在林中,像个顽皮的孩子。

    冷不丁的,林中的灰暗处忽然伸出一只布满甲胄的狰狞大手,这手比参天大树都要粗上一轮,单手捏住了这透明火焰。

    粗重的气息和浑厚的声音交织,林子里浮现一抹苍凉洪荒的气息。

    然而这铁手的主人,一个巨大如山,浑身甲胄的战士,手持长剑蔚然而立,眼睛赤红看着手中的透明火焰,金属面罩下传来浑厚的嗓音。

    只是他的语言晦涩难明,无法听懂。

    甲胄战士捏住了烛火,这烛火却不甘于被他控制,于是在他手中不断变幻。

    光越来越亮,昏暗越来越小,突然间,光华贯日月,甲胄的铁手中这透明的烛火变成了一柄冲天刺地的锋利长剑,剑身上传来的毁灭性霸道气息,把那甲胄战士的手贯穿了个通透,切断了下来。

    如果李长风此时在这莽荒领地中,他就会发现这长剑模样似曾相识。

    在舍神山顶,守山人擎苍守卫的山峰中,位于铜鼎之中被十八道符纹铁索锁住的诛天乙罗,和这光华贯日的长剑几近一模一样。

    甲胄战士金属面罩下传来怒吼,这片寂静的山林深处,也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和寂灭的气息。

    烛火还是那个烛火,浑身透明,这光华长剑一闪而过,它依旧像个跃动的精灵般,在战士身旁上下翻飞。

    这是在挑衅,从三年前开始这烛火降落莽荒领地,就成了所有圣兽的目标。

    这种天地造化而生的婴灵,是真正蕴含贯通天地法则的存在,圣兽要突破法则的壁障,就需要外物的辅助,而这种天地婴灵,是最合适不过了。

    因而即便是那些存在于亘古洪荒的上古圣兽,也不免动了一争的俗心。

    甲胄将军手中的剑,虽然布满锈迹和缺口,虽然古朴苍凉,却止不住带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这将军手握剑柄,长剑朝着那股烛火斩过去,所到之处竟劈开空间,在这林中划下一道漆黑如墨。

    烛火灵动,骤然光明大盛,锋芒毕露,硬着剑锋而上。

    将军的面罩下发出一声怒吼,长剑再快三分。

    两相触碰之下,只听到铿锵一声金鸣,将军手中剑被斩成了两断,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庞大的身躯冲了出去,砸断了十数根参天大树,倒在了废墟中。

    烛火依然是那股烛火,跃动着灵动的身体。

    它像个小孩般,前后上下轻舞飞扬,成了这漆黑的林中最耀眼的存在。

    突然,它飞跃于高空中,静静浮在半空,像是在凝视南方。

    它开始颤抖,翻舞的愈加兴奋,尽管只是一抹烛火,却仿佛能从火焰中看到它兴奋的面容,于是看着南方,高兴的几乎要笑出声来,像是等到了一位老朋友,

    于是飞也似的朝着莽荒领地的边界而去,只一瞬就消失在黑暗中。

    云瑶北是绵延百里的青碧河水,这里是就是莽荒领地的最南界,树木开始挺拔,道路开始幽深。

    李长风这三年中,很刻意的不去想有关闻人立雪的事情,有关他们的过去。

    但刻意的忘记,反而会愈加深刻的刻在脑袋里。

    等到偶尔间回想起,思绪就会如潮水一样喷涌出来,让他难受,让他心痛,让他如刀绞。

    他骑着马,脑中纷乱如麻,眼前毫无目的,只知道骑着这丑马一直往前,却不知不觉间离开了青碧城,沿着绵延百丽的青碧河水,走出了几十里路。

    走到了阳光昏暗,金霞漫天,那股北方独有的苍凉感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在天空撒开来。

    李长风忽然被眼前的幽深和丛林密集挡住了去路,于是抬起头,茫然的眼中逐渐有了焦距。

    李长风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林。

    晚霞漫天,这参天大树在昏暗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黑暗和狰狞。

    莽荒领地,唯一的规则就是强者生存。

    所以在整个北方界,尤其是从这条河以北开始,生死间的界限就愈发模糊,生杀允予,皆看天命。

    李长风正在思考间,忽然,天空异变突起。

    天空的金色霞光,远处的缭绕紫云,眼前的黝黑丛林,脚下的碧绿河水。

    这所有的一切,突然像被火焰灼烧起来一般,爆发出耀眼的炽热和光明。

    李长风冷不丁的抬头,看到天空中有一道火热,把天空的整片金霞撕开了一条口子,朝着自己奔涌过来。

    那股气息太强大了,李长风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了刀。

    从这里看,那好像是一块燃烧的火焰球,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只是这异变瞬息即逝,天空忽然又有一股遮天蔽日的黑暗。

    那股来自远古的森然压迫力,让李长风眼和鼻中都渗出了鲜血。

    只是一股气息,就能让李长风眼和鼻渗出血。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中的那个巨大身影。

    “九尾鸟!”

    黑紫色的庞大身躯,遮天蔽日的划过长空,李长风所在之处,连一丝阳光都没有,尽数被黑暗笼罩。

    九尾鸟长长的尾巴拉扯着金色的晚霞,突然张嘴高声鸣叫,朝着天空那道火焰探头伸过去!

    原来它是为那火焰而来!

    九尾鸟乃是凤之后裔,青者为鸾,紫者,也不知那划破长空的火焰是何方神圣,竟然把如此远古之物都吸引了出来。

    那股远古巨兽的洪荒压迫力把李长风逼得口鼻渗血,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会波及经络,李长风身下的丑马早已瑟瑟发抖,口鼻生津,正当他准备调转马头离开这里暂避锋芒时。

    天空,再度出现一条黑影。

第一百二十章 螭蛟

    第一百二十章 螭蛟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而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www.uu234.net

    此为《述异记》所载。

    传闻虺和蛟都潜于水中,但螭乃是龙之后裔,龙头无角,黄鳞兽形,有‘上栖鸾下盘螭’之说。

    螭龙和蛟的后代就是螭蛟,不在潜水可飞翔于高空中,五百年而化为龙。

    这些都是李长风从古书中所见,本以为这种珍奇异兽只存在于故事中,没想到竟然可以亲眼所见。

    这天空的青绿色身影,和九尾鸟体型相差无几,它浑身上下泛起的那股狰狞和让人惊惧的气息,即便它高浮于空中,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寂灭气息。

    天空的那道火焰奔涌的更加迅捷,九尾鸟在天空一声清鸣,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光影,朝着火焰扑过去,一口叼住了那火焰。

    螭蛟不甘示弱,化作一道电光朝着九尾鸟扑过去,庞大光滑的身躯把九尾鸟卷在里面,倒刺深深扎进了九尾鸟的黑紫色羽毛中。

    九尾鸟发出一声悲鸣,那道火焰掉落而下。

    螭蛟狰狞的嘴巴大大张开,一口咬在九尾鸟的脖子山。

    李长风看着这非人的战斗,竟愣住了。

    本以为凶恶的螭蛟已占据绝对的上风,李长风忽然看到九尾鸟浑身上下的黑紫色羽毛泛出火焰,泛出金色的火焰,和天空的金色晚霞燃烧成了一片。

    这金色火焰把螭蛟的黄鳞燃烧的青烟生疼。

    吃痛之下,螭蛟张开了嘴巴,松开了蜷曲的身体。

    九尾鸟在天空洒下整片整片的黑紫色鲜血。

    这血液撒到丛林中,丛林中就燃烧起来,撒到青碧河中,河水顿时燃烧的沸腾起来,撒到金色的沙漠中,沙漠嗤嗤作响。

    所到之处无不燃烧。

    正当九尾鸟和螭蛟斗的不可开交之时。

    天空那道火焰竟然朝着李长风扑过来,迅如流星般下坠。

    李长风瞪大了眼,满脸恐惧的看着天空的火焰。

    火焰瞬息间就到了李长风的面前,李长风惊惧之下张嘴怒骂:“我曹你”

    然而不等他骂完,那火焰瞬间收拢,变成了一道光钻进了李长风的胸口。

    静静的落在李长风的胸口中。

    李长风感受着这球。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东西,姑且称之为球。

    光洁如玉,清明透亮,只是透亮中还有如云飘絮在其中挥洒,在其中翻腾,凝聚为点又扩散如水中墨。

    这球也甚为奇特,虽然看上去不大却极重,而且总是不断变化形状。

    天空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叫,李长风抬头一看,天空的九尾鸟和螭蛟早已斗的血肉横飞,九尾鸟身上的羽毛早已从黑紫色变成了纯黑之色,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而螭蛟身上的黄色鳞片也已被剥离的血肉模糊,被金色的火焰不断

    灼烧,青烟阵阵,在天空狂怒的嘶吼。

    李长风刚忙收起这球,忙不迭骑着丑马离开。

    此处两大远古巨兽之战不可久留,且不论这两大巨兽争夺的球已经落到了李长风的手中,就算这球不在手上,李长风也极有可能妄受池鱼之灾,万一被九尾鸟或者螭蛟的身体给砸死呢?

    李长风身下的丑马先前被吓得瑟瑟发抖,调转马头却跑的比什么时候都快。

    李长风一边感慨这丑马的脚程,一边暗中鄙视它胆小如鼠。

    沿着青碧河一直走,一路北上,李长风走进了一处小城池中,西北境昼夜温差极大,太阳已经落山。

    李长风身为修行者自然不惧怕这夜间的寒风冰冷,可他座下的马受不了这霜寒露重,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只能在白天赶路。

    到了晚上只能找个落脚地,就算在林子中,还是得生一团火,不然这丑马要是撂挑子了,恐怕李长风一路北上也不会好受。

    李长风看着河对岸的黝黑森林,还是摇了摇头。

    虽说这三年来自己对八阵图的了解早已今非昔比,如今的他恐怕只有圣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圣境之下就算是强如天狼境,恐怕最多也是让他受伤,不至于身死,可莽荒领地不同。

    那些潜藏在森林深处的远古巨兽,只需一个照面恐怕就能让自己身首异处,而且莽荒领地中的守山神将也是远古英灵,绝不可招惹。

    现在的他,还不能进入莽荒领地之中。

    他下了马,牵着绳,走进了小城池中。

    这城池无名无碑,在西境,像这样的地方太多了,大多是当地部族的人搭建的土堆逐渐垒砌起来,北方的游牧民族到了西境之中,没了草原的自由逐渐就依着河水定居了下来,久而久之改变了游牧民族的习性,再逐渐发展就成了这西境的一大特色,来往的商队和修行者都可以落脚此处,作为补给和交易的场所。

    和青碧城一般无二,只是略显简陋了一些。

    李长风牵着马,想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先前九尾鸟和螭蛟的战斗如此惨烈,恐怕附近的修行者大多能感觉得到。

    离的近的普通人就算能看到,恐怕也会被那股神兽威能压迫的爆体而亡,所以这消息恐怕还不会传递的如此之快,但李长风身怀奇珍,还是小心为上,先找个店家住下,明日清早就启辰北上。

    城中不像京都长安,没有宵禁,可西境昼夜温差极大,而且地广人稀,人烟罕至,故而这太阳落山之后,城中的小摊贩早已收拾包袱回了家,城中的街道上只有寒风吹拂的砂砾,还有呼啸在耳旁的声音。

    李长风找了一家店,走进去对着掌柜后的人说:“掌柜,住店。”

    掌柜是个面向很典型的北方汉子,头也不抬的说:“三文一晚。”

    李长风递过去五文钱道:“帮我把屋外的马喂了,再给我炒两个小菜。”

    掌柜的抬头,看到笼罩在黑袍中的李长风,眼中平静,这城池虽小却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的南北客商修行者数不胜数,各式各样的奇怪人都有,早已见怪不怪了,于是收下钱递过

    去木简说:“楼上左拐第一间,您先坐会儿,小菜和酒立马送上。”

    李长风找了个靠里的地方坐下,静静坐着忽然听到旁边的人聊天。

    “咱们这地方来了个奇人,是一个铸剑师。”

    “云瑶是什么地方?别说铸剑师了,就算是以真元御剑的修行者那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你就错了,这铸剑师和别人不同,他只为铸剑而来,而且已经广而告之,遍识天下陨铁,没有什么材质是他不认识的,不管什么要求,都能给你铸剑,如若铸剑不成,分文不取。”

    “还有这等人?这天下铸剑材质种类何其之多,他的口气未免太狂妄了吧,就算他能识的出,怎能确定可以铸的成剑?这人也忒狂了些。”

    “你不信?我一开始也不信,别说我两了,这整个云瑶,但凡听到的人都不信这话,但已有无数修行者带着各自的奇珍材料过去试剑,那铸剑师无一不能讲出个所以然,本事的确非寻常人可比,由此还出现了半途拦截强抢奇珍的匪事。”

    “这人真这么神奇?”

    “却实如此神奇。”

    “那他人在哪里?”

    “前几日刚从青碧城出来,现在在这城中南面的一处破庙中住宿,听说他的炉火乃是吸收日月精华,不可断只可续,因而尽管有不少达官显贵都邀他去家中留宿做客,他都一一回绝了,只在破庙中住下,青碧城如此,在此处亦如此。”

    正在听他二人说话,小二端着酒菜到了李长风的面前说:“客官,您的酒菜!”

    李长风起身道:“这酒菜帮我送到房中。”

    说完这话他丢下一点碎银,出了店家的门。

    沿着街道而行,李长风听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丝念头。

    如果这个铸剑师真的像他们说的这么神奇,那么他怀中的这块似铁非铁的东西,对方应该可以认得出这是什么,能让九尾鸟和螭蛟都舍命争夺的宝贝,应该不是俗物。

    如果能解开这东西的奥秘,李长风应该就能知道如何处置它。

    但此时他虽然跃跃欲试,可心中却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西境鱼龙混杂,李长风很难保证不被人惦记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浅显的道理谁都懂。

    等走到这城池的街尾,李长风看到了那处破庙,也看到了一个破庙前的鼎,还有鼎中的熊熊金色火焰,以及破庙里的人。

    但让他奇怪的是,破庙中不只有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他定睛一眼,却让他愣在当场的人。

    因为这个人很熟悉,确切来说和他渊源颇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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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535/ 第一时间欣赏剑起苍黄最新章节! 作者:白马出西凉所写的《剑起苍黄》为转载作品,剑起苍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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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苍黄介绍:
天凤久不鸣,一鸣惊长安 磨剑十九载,一剑荡乾坤。 # 这是一个少年可歌可泣的,与天争命的故事!祝阅读愉快:) ——白马出西凉剑起苍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起苍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起苍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