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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无憾全文阅读

作者:树的孤独     重生无憾txt下载     重生无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无憾全文阅读

楔子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

    夜风微冷,李源侧身靠在金彩大厦的天台护栏上,默然注视着万家灯火、车水马龙,醉眼中满是沧桑。UU小说

    楼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女孩抱着把吉他站在那里,自弹自唱。

    歌唱的很好听,技巧把握的很好,应该是专业学过,也许就是音乐大学的学生。

    女孩儿唱的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现在的年轻人,听邓丽君的很少,会唱的更少,像女孩儿唱的这么好听的,更少。

    可惜,也只是好听罢了。

    好听,但不动听。

    李源心想,这个女孩儿若不经历几次刻骨的伤,大概无法看懂歌词中那钻心的痛。

    他衷心的希望对方永远不懂。

    ……

    就在刚才,相处三年的女朋友提出分手,李源答应了。

    其实她只是尽到告知的义务,李源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甚至连虚无缥缈的承诺都说不出口。

    十六岁的女人,需要甜言蜜语玫瑰花巧克力电话粥。

    二十六岁的女人,需要有房有车有存款,房子要写她名,车子要给她开,存款要给她用。

    三十六岁的女人需要什么,李源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默默注视的目光。

    这年头,跟女人说“我虽然买不起房,但我愿意陪你看夕阳”,这不是浪漫,是耍流氓。

    ……

    李源已经三十六岁了,同龄人中结婚早的,孩子都快念高中了,他却还是孑然一身,想想真是够凄凉的。

    他点起一支烟,劣质烟草火辣辣的烧着心,心却很冷。

    他其实并不伤心。

    他的心,早就麻木了。

    ……

    手机响起。

    李源见是陌生号码,选择拒接,然而手机很快再次响起,顽固的铃声让他有种把手机扔下楼的冲动。

    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接通。

    “你好,请问是李源吗?”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有着让人卸下防备的柔美,李源猜测无非是贷款理财或者房屋销售打来的电话,心想行业竞争果然激烈,都晚上十点多了还在加班。

    换做其他时候,李源大概会调戏她几句,现在却毫无心情,婉拒道:“不需要,谢谢。”

    “呵呵,”女人轻笑着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说怪话。”

    李源手指顿住,问道:“你是谁?”

    “啊,”女人反应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徐晓雯,以前同学,还记得我吗?”

    记忆深处的女孩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李源愣了一下,说道:“哦,是你啊。”

    “你该不会想不起我了吧?”徐晓雯问道。

    “怎么会呢,班长大人嘛,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李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心湖却泛起涟漪,少年时代的暗恋对象,哪会轻易就忘记呢?

    李源回忆起初中时代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他怯懦而腼腆,虽然暗恋对方,却没有主动和她说过几句话,后来异地读高中,人生从此再没有交集。

    前两年老同学聚会,听人说起她,据说她人在美国过得不错。

    这样想着,李源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在美国吗?”

    “前段时间刚回国。”

    “探亲还是?”

    “我离婚了。”

    “呃……”

    李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两人已是熟悉的陌生人,实在无法追根究底。

    “很奇怪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嗯。”

    “前段时间在家收拾东西,发现了你给我写的情书,突然有些怀念。”

    大约意识到话题有些突然,徐晓雯轻笑一声,说道:“你说你怎么那么粗心,连名字都忘了写。”

    李源揉了揉鼻子。

    那时候性格腼腆,暗恋对方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一时冲动写了情书,哪敢署名?

    好奇终是压过了尴尬,李源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女孩可是很敏感的。”

    徐晓雯笑道:“每天上学出门都能看到你,放学也一样,还总在背后盯着人看,这都猜不到,除非我是傻子……”

    “那么明显吗?”被徐晓雯这么调侃,李源更尴尬了,没想到心底深藏多年的秘密一早就被看穿了。

    “可惜啊,那时候都没怎么说过话,我后来还想呢,你当初要是主动跟我说话……”

    徐晓雯的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李源鬼使神差的追问道:“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

    “呵呵,也是。”

    ……

    话题陷入了死胡同,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徐晓雯先打破沉默:“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结婚了吗?”

    “没。”

    “要求不要太高啊。”

    “我哪敢要求什么。”李源坦然说道:“没房,没车,没存款,最主要是没本事。岁数也大了,哪个女孩看得上我?”

    “不是吧,我记得你当初学习挺好啊。”

    “小聪明罢了。”李源叹了口气:“上高中时,心思不在学习上,荒废了学业,最后勉强上了大学。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去打工呢,还能让父母过得好点。”

    “你父母现在怎么样?”

    “……”

    李源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爸前年跳楼了,我妈身体一直不好,前阵子刚走……”

    “对不起……”徐晓雯组织着语言,轻声道:“前几天听人说在瀛洲看到你了……我不知道是这样,你不要太难过了,需要帮忙就说话。”

    “谢谢。”李源换左手拿手机,歪着脖子一边掏烟一边说道:“该办的都办完了。”

    “心情不好的话,出去坐坐?”

    “我现在不在瀛洲,事情办完了,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李源点上烟,吸了一口,说道:“你要不怕麻烦,我正好有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想把家里房子卖了,但是暂时回不去,想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委托书和证件钥匙什么的我下午都寄出去了,也跟居委会打好了招呼,说有人去拿。本来还在发愁拜托谁呢,正好你打电话过来。”

    “卖

    房子啊……”徐晓雯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你想卖多少钱?”

    “随便。”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呢?”徐晓雯猜测道:“你急用钱?”

    “不急。”李源说道:“你看着卖吧,多少无所谓,时间也不着急,你要是没住的地方,先住着也行。”

    “你怎么什么都无所谓啊,我要是你老婆非得被你气死。”

    “幸好你不是我老婆。”李源将燃尽的烟头弹飞,说道:“我就是个混蛋。自私又冷血,做事还常常不经大脑,你要是真嫁给我可就惨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是认真的。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你知道吗?我爸,就是被我气死的。我妈,也是为了我累死的……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过了好一会儿,徐晓雯叹息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你说。”

    “在说之前,我想问问你,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说印象啊,”李源想了想,说道:“很漂亮的女孩儿,学习好,多才多艺,就是有时候太一本正经了。”

    “呵呵。”徐晓雯笑了笑,落寞的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中一本正经的女孩,长大后却成了个不正经的女人?”没给李源开口机会,她继续道:“你说我长得漂亮,这点我也同意,”她轻笑一声,“从上初中开始,收到的情书都成灾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嗯。”

    “初中时候家里管得严,心思也都在学习上……高中读的省重点,学校搞封闭式教育,一直住在学校里,压力很大,追求我的人也很多,一开始没打算谈恋爱,后来成绩开始下滑,有点接受不了……有个男生一直坚持给我写情书,偶尔也送我些小礼物,慢慢就感动了,就答应了他。”

    “嗯。”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他没考上。他很痛苦,我看他那样,也很痛苦,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了他。”

    李源没说话,知道徐晓雯指的是什么。

    “上了大学,眼界一下开阔了,面对的诱惑也更多,好多人追我,我都拒绝了。”

    手机里传来叮的一声,那是zippo打火机特有的声音。

    过了几秒钟,徐晓雯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挺珍惜我的初恋。女孩嘛,对第一次总是很在乎的。我那时还想,等他复读一年,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他复读还在那所高中,学校管得严,离校的机会很少,学校里没有电话,所以他很少跟我联系,一个学期就打了三次电话吧,大概。”

    “所以就分了?”李源问道。

    “听我说完。”

    徐晓雯回忆道:“那年元旦,正好和周末连上,有三天假期,我就想回去看看他。结果,你猜我在他宿舍看到了什么?”

    “另一个女人?”

    “说对了,不过还是个女孩儿。”

    徐晓雯把“女孩儿”咬的很重。

    “那个女孩儿刚读高一,他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顶多就是搂搂抱抱,她知道他有女朋友,就哭着跑掉了。他也跪下来求我,说自己压力太大,没想过要背叛我。”

    “然后呢?”

    “我没原谅他,提出分手,他就翻脸了。他骂我是个贱货,上大学后不定被多少男人玩过,说我是算计好要跟他分手,还威胁我要把发生关系这件事告诉我爸妈。”

    “人渣。”

    “对,就是个人渣。”徐晓雯继续道:“我当时就说,你爱告诉谁告诉谁,我不在乎!说完我就走了。”

    “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是啊,很难过,但是哭不出来。我当时就在想,凭什么你劈腿了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凭什么我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你却骂我贱货?凭什么那个哭着跑掉的人,不是我?”

    “为这种人伤心难过,不值得。”

    “后来回到学校,忙起来才觉得好受些,想着时间长了总会过去……他后来又给我宿舍打电话,我不在,另一个女孩接的,他把事情都告诉了那个女孩,结果就传开了。”

    李源拳头紧紧攥起,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早就忘了。”

    徐晓雯顿了一下,笑道:“是真的忘了。睡过的男人太多了,能记住名字的没有几个。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你要是不想听,就挂了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我说了。”

    徐晓雯又点了一支烟。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仿佛在酝酿情绪,徐晓雯缓缓开口。

    “事情传出去后,我就被周围女生孤立了,我就想不通了,又不是只有我做了那事,为什么偏偏针对我?”

    “她们是嫉妒。”

    “谢谢。”

    徐晓雯笑道:“说来奇怪,追我的男生反倒更多了。我一开始还很天真,想着总会遇到真心爱我的人,结果,一次,两次,每个男人都是冲着我的身子来的,男人都他妈是王八蛋!”

    徐晓雯爆了句粗口,情绪有些激动,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不用抱歉。”李源笑道:“我承认,我也是个王八蛋。”

    “呵呵,我说到哪儿了?”

    “男人都是王八蛋。”

    “别闹。”徐晓雯笑笑,说道:“都说漂亮女人是祸水,我看该把水字去掉。漂亮是祸,因为别人只注意你的外表,看不到你的心。”

    “大学四年,我谈过三个男朋友,一个是学长,一个是学弟,还有个是老师。谈到第三个的时候,我明白了,当初那人骂我‘贱货’,其实没有错。女人啊,没了那层膜,也就不值钱了……”

    徐晓雯的自嘲让人揪心的疼。

    “明白了,就不再想什么爱或被爱。我和老师上床,纯粹是因为他答应我能保研,结果最后他也没帮上忙,帮我的是个老头子。”

    “别说了。也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不,听我说完!”

    徐晓雯呼吸变的急促,李源怀疑她喝了酒。

    “读研那会儿,其实还挺好的,那个老头出手大方,平时也不怎么管我,可惜闹出经济问题,被纪委带走交代情况,把我的事也说了,非说他做的事都是我怂恿的,我能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事情闹大了,父母赶来学校,知道了

    我那些年做的事。我爸那么好脾气的人,以前连重话都没说过,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他扇了我一巴掌,我没哭,他倒哭了,一边哭一边打他自己……”

    徐晓雯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李源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安慰。

    有时候哭出来反而更好,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痛。

    他沉默的点起一支烟,想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想着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心想父母的眼泪,终究是这世上最难承受的重。

    ……

    徐晓雯的哭声缓了下来,问道:“你还在吗?”

    “嗯。”

    “那我继续说了。”

    “不要说了。”

    “我就要。”

    徐晓雯的语气像是在撒娇,李源只好听她讲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后来,事情查清楚了,证明和我无关,学校还是把我开除了。爸妈问我要不要回家,我说不回了,没脸回去,他们就走了。再后来工作了,学会了保护自己,单身好几年,直到遇到我前夫。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了他,他说不在乎,向我求婚,我就答应了。”

    “我堕过胎,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他总说没关系,可是我知道他很喜欢孩子。后来他事业做起来了,有钱了,他说我们去美国吧。我知道他是带我去治病,他还是想要个孩子。”

    “治好了吗?”

    “没有。”

    “所以他跟你离婚?”

    “不。”徐晓雯平静的说道:“是我提出来的。”

    “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因为太爱他所以放手?为了成全别人?”

    徐晓雯抛出几个答案,轻笑一声,说道:“我没有那么伟大,会把属于自己的幸福拱手让人。”

    她略微停顿,说道:“猜不到吧?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得了艾滋。”

    ……

    李源猛地张大了嘴,涩声问道:“那你……”

    “我从来都不是个幸运的女人。”

    徐晓雯没有正面回答,残酷的答案却不言而喻,李源一瞬间忘记了思考,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就掉了下来。

    仿佛听到了眼泪滑落的声音,徐晓雯柔声说道:“你不用替我难过,更不用流泪,苦果是我自己种下的,自然由我自己来尝。”

    她自顾自的说:“回国前,医生告诉我,这种病只要肯花钱,也能维持住,我前夫也愿意负责,是我自己不想治。你知道我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最想做什么吗?”

    “想做什么?”李源哑着嗓子问道。

    “呵呵,我想x爱。”

    徐晓雯的笑声充满报复的快感:“所以我回来了。觊觎过我的、碰过我的男人,能找的都找到了,能做的都做过了。”

    ……

    “痛快!”

    李源大声喝彩。

    他突然不难过了。

    是的,她要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绝望的活着。

    与其说徐晓雯是在报复那些男人,倒不如说,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凌辱她的命运复仇。

    她在完成复仇的同时,也完成了自我救赎。

    ……

    李源大笑起来,笑着问道:“咳咳,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做什么?”

    “我也想x爱!”李源大声喊道:“和你!”

    “神经病!”徐晓雯笑骂着,笑中带泪:“你就是个神经病!你又没得艾滋。”

    “我想和你一起去死。”

    “神经病!”

    “可惜啊,时间来不及了。”

    李源一脸遗憾,喃喃说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源用力捏着手机,苍白的手臂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给徐晓雯发了一个短信,说道:“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怕你不知道我家地址,刚给你发过去了。”

    “你是什么意思?你准备干什么?”

    徐晓雯紧张的问,她从未如此紧张过,比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更紧张,比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更紧张,比第一次躺在男人身下的时候,更紧张。

    “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为什么是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徐晓雯想了一下才懂。

    他说的是情书,或者换句话说,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大概因为你信上的一句话吧。”

    “什么话?”

    “我喜欢静静的看着你。”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好怪。”

    “好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啊,和你一样。复仇。”

    “复仇?向谁?”

    “向我自己。”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真的,你不用替我难过,更不用流泪,苦果是我自己种下的,自然由我自己来尝。”

    “这句话我刚说过。”

    “是吗?我觉得说起来酷酷的。”

    ……

    “李源,你还在听吗?”

    “嗯。”

    “还记得初三时候的联欢会吗?”

    “嗯。”

    “你唱了首粤语歌,同学们都听不懂,班主任还说唱的什么玩意,没等你唱完就把你赶下台了。”

    “嗯。”

    “可是你唱歌真的很好听,能在给我唱首歌吗?”

    “啊……好。”

    ……

    李源躺在冰冷的天台上,吃力的张开苍白的嘴唇,轻轻唱了起来:“如果再次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错了,是如果没有遇见你。”

    “哦……”

    “李源,你还在听吗?”

    “嗯……”

    “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李源,醒醒,醒醒……”

    “……”

    ……

    今夜,有人安睡,有人失眠。

    一个失眠的女人,对着无声的电话,泣不成声。

    她听懂了他的话

    他不喜欢她,他爱她。

第一章 讲台前的演讲

    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悬在半空,纷乱的记忆如混剪的电影般不断闪现,却没有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空间响起一道声音:“李源,醒醒,快醒醒……”

    如同按下了冲水按钮,记忆碎片迅速消散,耳畔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李源就这样醒了过来。

    “真是一场噩梦……”

    李源自言自语着,紧接着,哄笑声骤然响起。

    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坐在一间教室里,周围的一张张面孔是如此熟悉,分明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混乱的记忆总算接续上了。

    他想起来了,为了结束生命,他注射了大剂量的胰岛素,死之前意外接到了徐晓雯的电话,两个人聊了很久……

    只是眼前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死了,死人也会做梦?

    ……

    “李源!”

    耳畔传来一声怒喝,李源循声看去,认出是自己初中时的班主任。

    “叫我干嘛?”

    李源下意识的问。接着便看到女老师脖子上浮起红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须臾间整张脸涨得通红,眉头竖起,双眼圆瞪,显然正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哄笑声再次响起。

    “李源!”

    吴老师的声音拔高了几调,蹬蹬蹬的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你给我上来!”

    吴老师把李源拎到讲台前,转身喝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刹那间鸦雀无声。

    ……

    教训完下面的学生,吴老师重新转向李源,举着一张纸片质问道:“这个是你写的?”

    比名片略大的纸片上写着几个名字,李源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黑板上几列正字,挠了挠头,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初三选班干部那件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初三八班开学后重选班干部,李源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和几个男生商量好互相推选,倒不是为了当班委,只是图个乐子。没想到投票的时候,那几个家伙全都怂了,只有李源言而有信,把他们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

    结果到了唱票阶段,问题来了。

    李源写的几个人平时成绩都不好,在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都要被归入差生行列,偏偏班主任阶级意识格外严重,票刚唱到这里就火冒三丈,不依不饶的把李源揪了出来,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不仅导致他左耳鼓膜穿孔,还打掉了他脆弱的自尊心,直到初中毕业都没能抬起头来。

    ……

    这件事到底给我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啊,过去这么多年还能梦见。

    李源心里想着,平静的看向吴老师,知道她在等自己的回答,又或者正在酝酿巴掌怎么抽才最响亮。

    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李源不想再挨一巴掌,他微微偏头,平静中略带笑意的问:“是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吴老师瞬间爆发:“你看看你写的那几个人,哪个够的上班干部?”

    “我觉得没问题啊。”

    “没问题!?”吴老师调门又拔高几度,冲着后排一个男生喊道:“庞涛,我问你!你觉得你这种垃圾能当班长吗?!”

    庞涛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见同学们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头埋进抽斗里,闷着嗓子回答道:“不能。”

    “哼!”

    吴老师哼了一声,转过身对李源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有做错什么吗?”

    李源见她不依不饶,旧恨涌上心头,不耐烦的说道:“在我看来,庞涛同学这句话代表他很谦虚,即使按照吴老师的观点,也只能说明他有自知之明。无论谦虚也好,自知之明也罢,都是美德,我不认为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做班长有什么错。”

    “你!”

    吴老师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内向懦弱的李源竟然敢跟她顶嘴,反应过来就要抽他。

    李源比她反应更快,先一步拉开距离,喝道:“怎么?道理讲不通就要动手?我警

    告你,未成年人保护法里明文规定禁止体罚,吴老师最好不要知法犯法!”

    “你!”吴老师气的胳膊直颤,扬起的巴掌停在那里,没能扇下来。

    “你什么你?”

    李源在同学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大声说道:“既然吴老师非要请我上来,我倒是想问问你,班委选举是不记名投票,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源不等吴老师开口,自问自答道:“之所以不记名,就是为了了解学生的真实想法。当然,也有保护**的意思在里面。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其他人看到庞涛榜上有名,最多说句哪个二货不长眼,却不知道那个二货是我。”

    李源的冷笑话没有收获预想的笑声。没办法,吴老师一对雨刷器在教室里刮来刮去,哪个不开眼的敢起哄。

    不过这不代表李源的话没有效果,没看那帮家伙的脸都憋红了吗。

    ……

    李源忍不住看向徐晓雯,见她清丽明艳的脸庞涨得像个红苹果似的,心中一荡,开玩笑的说道:“徐晓雯同学倒是有理由生气,本来十拿十稳的班长,要是真被抢走了,怕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噗嗤!”

    徐晓雯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趴在课桌上,将脸埋进臂弯,耳朵红的像要滴出血。

    李源不敢再逗小姑娘,时间场合都不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不要脸,也要顾及徐晓雯的脸面。

    李源决定先摆平吴老师。

    他醒了下嗓子,一本正经道:“说完不记名,再说说投票。吴老师的意思,我的明白,无非是以成绩论英雄罢了。我倒是奇怪了,既然拿成绩说话,何必搞什么投票?拿成绩单来排个序,谁分高谁当班长,不是省事的多?”

    “你够了没有?”

    吴老师咬牙切齿的问道。

    “咦,不是吴老师让我说的吗?”李源一脸无辜,诧异的问道。

    “够了!”吴老师大吼一声,指着教室门,“你给我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滚?”

    李源也恼了,梗着脖子道:“我就不跟你扯什么言论自由了,你也没兴趣听,你也听不懂!都说言传身教,我就想知道,你连对学生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连做人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又凭什么教书育人?又凭什么要别人尊重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老师感觉自己快发疯了,都说初中生难管教,但是像李源这么嚣张的,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这小子简直是条疯狗!

    ……

    “咳咳!”

    咳嗽声从教室后门传来,学生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发现出声的是老校长李鸿飞。

    李源也注意了对方,他对吴老师没有任何好感,却对这位老校长充满敬意。

    这是个真正热爱教育的老人,虽然年近花甲,除行政事务外,仍坚持授课。老人面容慈祥,讲话风趣,深受学生喜爱。

    学校不像其他单位对年龄要求那么严格,老人直到五六年后才退休,有人背地里说他恋权,却没人知道,老人一直在资助偏远山区的贫困学生,他资助的学生,甚至不比很多年轻老师带过的学生要少。

    而这一切,直到老人去世,被资助的学生们赶来吊唁,才为人所知。

    这样一位品格高尚的老人,值得所有人尊重。

    “李老师。”

    李源向老人点头致意,知道老人更喜欢别人叫他老师,而不是校长。

    “嗯。”

    李鸿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师生间难免有矛盾,心平气和的沟通就是,何必争吵。”

    “李校长,这个学生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吴老师回过神来,黑着脸告起了状。

    李源闻言,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当着老人的面,倒不好问她谁是法谁是天。

    “我倒是觉得这位同学说的挺有道理的。”

    李鸿飞不等吴老师说完,便打断了她,问李源:“这位同学还有什么想说的?”

    吴老师被噎了一句,却不敢发泄,臭着脸盯着李源,眼神中传达的意思无非是适可而止。

    李源会适可而止?才怪!

    他高考本来有机会读音乐学院,就因为聋了一只耳,最后被刷了下来。

    都说断人前途如杀

    人父母,这样的深仇大恨,岂能一笑而过?

    吴老师杀人的目光,李源只当没看见,冲老人微微颔首,说道:“刚才有些意气用事了,确实不该跟老师大吵大嚷,在这先给吴老师说声抱歉。”李源说着,给吴老师鞠了一躬,又问:“吴老师不会跟我这小屁儿一般见识吧?”

    吴老师的鼻子差点给他气歪掉,当着校长的面却不得不有所表示,强笑着说道:“我的语气也有问题。”

    言外之意,语气之外没问题喽?

    李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吴老师或许心中怪我不懂事,我也不是非要争论对错,就是给您抽一巴掌,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时,李源突然话锋一转:“对错于我,当然无关紧要,我也不是为自己争这口气,只是觉得吴老师欠庞涛一个道歉。”

    庞涛没想到事情又扯到自己身上,抬头看向李源,进而发现同学们都在看他,又埋头做起了鸵鸟,耳朵却竖着,听着李源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在坐的同学,有人学习好,有人学习差,学习好固然是优点,学习差的就没有优点了吗?我看未必。有句诗说得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成绩是一方面,心性品格、为人处世又是一方面,吴老师口中的垃圾,将来没准就是百万富翁呢……”

    庞涛埋头听着,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他成绩一直不好,也没什么特长,心里一直很自卑,没想到李源如此肯定他的未来不比别人差。

    至于百万富翁什么的,庞涛只当李源是在说笑话。

    ……

    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平时胆怯腼腆的李源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如果吴老师坚持认为不该向庞涛道歉,那我可以向你道歉。”

    李源用一句后世网文界的名言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啪,啪,啪啪啪……”

    老校长鼓起掌来,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同学们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很快响成一片。

    ……

    李源看着一张张兴奋的脸,只觉恍然如梦。

    如梦,却非梦。

    是的,过了这么长时间,李源也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在做梦。

    没有哪个梦能够如此条理分明,也没有哪个梦能把这些早已淡忘的面孔勾勒的如此清晰。

    这是重生了?

    李源攥紧拳头,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刺痛让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李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不是梦,至少该收敛点。

    不过他转念就想通了。

    窝囊了半辈子,遗憾了半辈子,既然老天赏脸重活一次,何必再瞻前顾后?

    想到有机会扭转生命中那些遗憾,李源激动起来。

    ……

    “说得真好啊。”

    老校长感慨了一句,如老顽童般狡黠笑道:“只是最后一句话我不敢苟同,少年不可欺,欺负老人家也不行啊。”

    老人说着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李源也忍俊不禁,没想到老校长倒是个妙人。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吴老师茫然的站在那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吴老师到底没有拉下脸向庞涛道歉,李源也没继续逼迫,他的思绪已经飘飞到重生这件事上了。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解救了手足无措的吴老师,她几乎是飞奔出了教室,对此,李源也只能无奈摊手。

    老校长没有急着离开,走上前来,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小伙子成语说了一箩筐,老师也送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呃……”李源察言观色,发现老人没有责怪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冲动了,冲动了,要不李老师领我去给吴老师道个歉?”

    “别想拿我去当挡箭牌。”

    老校长笑了笑,回头见学生们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说道:“好了,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那个庞涛同学,我替吴老师给你道个歉,你看可好?”

    庞涛点头如捣蒜,嘴巴都咧到了耳根,李源怀疑这时候给他绑个翅膀,他能飞天上去。

第二章 徐晓雯也会传纸条

    老校长在的时候,大家还能保持端坐,走后没几秒,随着向外张望的男生一句“下楼了”,教室里顿时如火山爆发一般。www.uu234.net

    女生大多还算矜持,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男生就夸张了,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冲上来就把李源往天上扔,吓得他大呼小叫,生怕刚刚重生就被摔成残疾。

    屁股差点摔成八瓣,李源终于回到了地面。

    “李源,你有种!”

    班级“大哥”付海涛一把将他拉起,捶着他的肩膀。

    “大哥,你这是夸我还是揍我呢。”

    李源苦着脸,他瘦的跟麻杆似的,哪经得住付老大这么捶打。

    “李哥,以后你就是我哥!”马屁精郭华凑过来,眉飞色舞的说:“‘你欠庞涛一个道歉’,这句话太霸气了,太帅气了,太解气了!”

    不得不说,吴老师粗暴的教育方式很拉仇恨,郭华话音刚落,更多人围了上来。

    “还有那个莫欺少年穷,以后这就是我座右铭了,谁也别跟我抢!”

    “莫欺少年穷是啥意思?”

    “去去去,不懂别添乱。”

    “李哥这口才绝了,朗诵队的都比不上吧!”

    “朗诵队的算老几,哪有李哥霸气?”

    “要我说,班长就该李哥当!”

    “对,谁当班长我都不服,就服李哥!”

    ……

    这就成李哥了?还班长?我?

    李源有点懵,犹记得前世孙子一样的初中生涯,不得不感慨性格决定命运,这一世虽然刚刚展开,却已大不相同。

    “咳咳!”

    李源咳嗽一声,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他想了想,开口道:“班长什么的,我实在不是那块料,我看徐晓雯当班长就挺好的。”

    徐晓雯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源,视线一触即走,不知在想什么。

    ……

    热烈气氛直到上课铃响起才逐渐平息。

    这节是数学课,老师姓杨,是个胖胖的小老太太,戴着黑框眼镜,乍看上去有点像老版沈殿霞。

    杨老师脾气好,成天笑眯眯的,学生犯了错,也总是轻声慢语的劝导,即使班上刺头,在她面前也没什么脾气。

    杨老师显然听说了上堂课发生的事,进门后很是端详了李源一番,那眼神就像在看濒危野生动物。

    不过直到下课铃响起,她都没有为难李源,不然李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怼起吴老师无压力,对这个人畜无害的小老太可是压力山大。

    ……

    经过四十五分钟佛系数学的洗礼,班上同学的兴奋劲散去不少,兼之上一个课间闹得太欢,很多人忘了入厕,此时都夹腿弯腰往厕所跑。

    李源见状长出了一口气,被热情围观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好多同学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万一露馅可就尴尬了。

    可惜,李源图清净的念头没能如愿,其他班的学生听说了他的光荣事迹,都跑来瞻仰先烈。

    他们倒不会冲上来把李源往天上丢,不过顺着走廊玻璃凑成一排是闹哪样?

    感情这些家伙和杨老师一样,都把他当大熊猫了。

    ……

    铃声再次响起,这是下午第三节课,平时吴老师会过来监督学生们上自习,这会儿估计是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人不见踪影,学生们就撒欢了。

    窜座的窜座,聊天的聊天,整个三年八班热闹的像在赶集。

    最后还是徐晓雯发挥了前班长的作用,叫大家都小声一点,学生们才收敛起来,喧闹化作窃窃。

    徐晓雯说话的时候,李源一直盯着她看,对自己小时候的审美观大感欣慰。

    ……

    哪怕以前世饱经熏陶的眼光来看,徐晓雯也是不折不扣的美女。

    是的,脱离了漂亮的范畴,上升到美丽的层面。

    徐晓雯生的极美,最吸引人的,要数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大且明亮,眼波如湖水般清澈,又有着少女特有的纯真灵动,非清丽明艳不足以形容。

    前世有个作者形容女人清丽明艳,杠精跳出来说扯淡两个矛盾的词语怎么能组合在一张脸上?说这话的人若是遇到徐晓雯,肯定会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李源静静望着她,想起那通电话,眼中充满怜惜,心说前世种种俱往矣,此生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

    从小学到初中,李源和徐晓雯做了九年同班,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百句,目光却无时无刻不在追逐她的身影。

    这份追逐是含蓄而隐忍、甚至病态的。

    她是光彩夺目的,他却是怯懦自卑的,他害怕心思被看穿,却又克制不住不被她吸引。

    在这种病态心

    理的揉捏下,李源对爱情有着超出常人的洁癖,后来几经情伤,三十多岁才看透爱情的本质。

    十六岁的女人,需要甜言蜜语玫瑰花巧克力电话粥;二十六岁的女人,需要有房有车有存款,房子要写她名,车子要给她开,存款要给她用。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觉得女人要求物质是可耻的,因为他们给不了。

    非要计较的话,男人嫌丑爱美,岂不是同样可耻?

    李源决定了,这辈子既要爱情,也要面包,一个都不能少。

    ……

    徐晓雯一脸专注的看着英语书,表面镇定,内心却很不安。

    女孩大都懂事早,漂亮女孩更是早熟,对周围人的视线格外敏感。

    徐晓雯知道很多男孩喜欢自己,从小学到初中,“某某喜欢徐晓雯”这句话中的“某某”列出来,都不晓得一张纸够不够用。

    这其中不包括李源。

    徐晓雯从没听谁说过“李源喜欢你”,但她无比肯定,李源喜欢她。

    大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天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总会在或前或后某个角落看到李源的身影,除此之外,放学路上、放假出门、或者在家学习累了偶尔望向窗外,也总能偶然看到他的身影。

    她上书法班,他也去学书法,她参加奥数补课,他也紧跟不落。

    一次算偶然,两次算偶然,次次偶然,也就成了必然。

    她最初对李源这种行为很是反感,任谁无时无刻被人盯着,都会感觉浑身难受。这时还没有跟踪狂的说法,变态这个词也没开始流行,在徐晓雯看来,李源就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小流氓。

    上初中以后,小流氓的行为收敛了不少,行为愈发隐蔽,上学路上从跟在后面变成了走在前面,本质毫无区别。

    更可笑的是,他还总装作不经意的回头,他就没听说过欲盖弥彰这个词?

    当然,最烦人的还是上课时,总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后背,让人浑身发毛。

    徐晓雯好几次忍不住回头想要告诉他别盯着我看了,可是看到对方躲闪的目光,最后都忍住了。

    她不想拆穿对方,倒不是怕传出去被父母知道,而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可以让人知道,好朋友都不行。

    如果李源知道徐晓雯的心思,肯定会目瞪口呆这孩子都被盯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

    前世的李源一无所知,重生回来,知道徐晓雯知道他喜欢她这句话有些拗口尽管猜不透她的心思,倒是不再像前世那样谨小慎微。

    以前是偷瞄,现在就是光明正大的盯着看。

    看着她,李源不禁想起微博上看到过一个问题:女人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老了?

    印象中最深刻的回答是,重新喜欢粉色的时候。

    初中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偏爱粉色。

    徐晓雯不喜欢粉色,她更偏爱蓝色。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带蓝色斜纹的连衣裙,上身套了件天蓝色的牛仔上衣,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简洁明快的衣着,如九月清澈的天空,有种心旷神怡的美,令人目光深陷,无法自拔。

    ……

    三十多岁男人锥子一样扎人的视线,徐晓雯感受到了。

    她的烦恼正源于此。

    以前的李源,性格腼腆内向,虽然总是盯着自己,但是只要无视掉,其实没多大影响。

    他连话都不敢跟自己说,还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李源在班会课上的表现让徐晓雯吃惊之余不免担心起来,他以前胆小不敢做什么,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背后的窥视感比以往强烈的多,徐晓雯坐立不安的坚持了半堂课,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李源的视线没有像以前那样躲开,反而迎了上来。

    一秒,两秒,三秒。

    三秒过后,徐晓雯败下阵,转回去捧起英语书,掩饰着心中的羞恼。

    她猜的果然没错,这家伙真的变了。

    如芒在背的滋味不好受,徐晓雯忍不住又回过头去,还是那直勾勾的眼神。

    瞪了李源一眼,徐晓雯想了想,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刷刷写了一行字,叠成一团,跟后座女生轻声说了一句,将纸团递给了她。

    ……

    纸条很快传到李源手上。

    打开一开,一行娟秀的小字

    “你干嘛看我?”

    李源哑然一笑,想了想,提笔一挥而就,用手肘捅了捅前桌,将纸团递了回去。

    ……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经过的男老师隔窗看了一眼,心中十分诧

    异,心想这帮熊孩子也有安静上自习的一天?

    安静,是从徐晓雯传出纸条那一刻开始的。

    徐晓雯也会传纸条?我是不是还没睡醒?众人不约而同的想。

    徐晓雯是谁?

    她读小学,是校花;她升初中,还是校花。

    她的成绩不是班上最好的,但是一直以来稳定保持前三名,长年担任班长职务,团结同学、做事认真,三好学生之类奖状更是拿了一箩筐。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女生会传纸条?

    在大家看来,她传纸条这件事,不亚于蒙娜丽莎从画框里跳出来,跑到菜市场跳脱衣舞。

    刺激,太刺激了!

    ……

    徐晓雯挺胸抬头坐的笔直,柔顺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个骄傲的白天鹅。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鼻翼的汗水却出卖了她慌乱的内心。

    从传出纸条那一刻开始,她就后悔了。

    她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严肃的大班长,和女生在一起还好,对男生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疏远,实在无法想象别人看到她给李源传纸条会怎么想。

    更令她惴惴不安的是,李源会怎么想?

    那句话会不会被当成某种暗示?

    就在徐晓雯胡思乱想的时候,后桌女生捅了一下她的后背,徐晓雯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刷的一下回过身,接过纸条,又刷的一下转了回去。

    窃窃私语声传来,徐晓雯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又不能解释什么,耳根红的发烫。

    拆开纸条,徐晓雯愣了一下,自己那句话下面空无一字,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

    徐晓雯也是满脑子问号,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李源在问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徐晓雯有点生气,刷刷写了两笔,将纸团起,直接丢向李源。

    教室里的嗡嗡声又大了几个分贝。

    李源不以为然的捡起纸团,打开一看,“看”字左上挑了个钩,添了两个字,“一直”。

    你干嘛一直看我?

    这是字面意思,实际上要表达的是,你一直盯着我看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少跟我装傻!

    李源嘿然一笑,看徐晓雯笔挺的后背微微起伏,能够猜到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真是个骄傲的女孩。

    ……

    徐晓雯这算是摊牌了。

    换做前世的李源,知道自以为深藏的秘密一早被女孩看穿,不晓得会不会羞愤欲死,现在却是名副其实的老油条,面不红心不跳的写了两个字,依旧折好,让前桌帮忙传过去。

    前桌的郭华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却不好意思偷看,传完纸条转回来冲李源挤眉弄眼,让李源赏了一记爆栗,才悻悻的转了回去。

    ……

    徐晓雯以为自己已经表达的足够强硬,对方即便不坦白从宽,也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中年大叔的猥琐,气势汹汹的问题只换回两个字好看。

    “你干嘛一直看我?”

    “好看。”

    一问一答,紧扣主题,貌似废话,实乃真理。这样的回答就连最苛刻的判卷老师都挑不出错。

    徐晓雯银牙紧咬,提笔,又放下,把纸团成一团塞进了书包里。

    李源看到她的动作,知道她的意思。

    “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

    马屁精郭华有种电视看到一半突然停电的抓狂,终于没忍住,回头问道:“李哥,班长跟你说啥?”

    郭华声音不大,但是全班学生基本都在关注这边的情况,一对对耳朵都竖了起来。

    李源注意到徐晓雯轻颤的耳垂,知道她貌似看书,实际也在听着。

    李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的回答放到若干年后,只能算个冷笑话,如今却是红果果的调戏,徐晓雯没把纸丢他脸上骂他臭流氓,已经算法外开恩了。

    就算二十年后,他这么调戏小姑娘,也够得上三年起步了吧?

    李源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

    小姑娘脸皮薄,可不要传得满校风雨,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这样想着,李源也压着嗓子,不想被别人听到似的说:“她问我是不是对班长职位有意思,说可以让给我,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怎么可能答应?大概拒绝的太直接,她有点不高兴,你不要乱说……”

    “呃。”

    郭华一副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表情,失望溢于言表。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被老男人出色的演技骗到,没有产生怀疑,于是,教室里再度热闹起来。

第三章 不想和你谈朋友

    转眼到了下午最后一堂课,还是自习课。UU小说

    吴老师依旧没露面,没有老师盯着,就凭初中生的自制力,结果不难想象。

    除了徐晓雯为首的几个“好学生”在写作业,其他人都在混时间。

    有看小说的,有看漫画的,有凑在一起聊天的,郭华捧着一台gbc美滋滋的玩起了超级机器人大战,结果没玩几下就被付海涛抢走,哭丧着脸和李源瞎扯。

    李源“初来乍到”,乐得有人给他介绍情况。在他有意引导下,郭华把班上同学扯了一溜够,李源用心记着,勉强将一张张熟悉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了号。

    八零后的名字没有多少生僻字,但是一点都不好记,班上二十一个男生,六个华,五个军,四个涛,这还不算,站起来喊一声建军,能有三个人答应你。

    女生也差不多,只不过“建军”变成了“艳丽”。

    这一现象也从侧面反映出,八零后的父母抄作业之凶残。

    说到名字,这也是李源喜欢徐晓雯的原因之一。

    “雯”,有雨有文,生下就是课代表。

    ……

    聊了一会儿,李源突然问道:“你有表吗?”

    “手表?”

    “什么表都行,我看一下时间。”

    “哦,有,你等一下。”

    郭华把手伸进书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排的付海涛,偷偷摸摸取出一只手机,遮掩着递给李源,小声说道:“这是我爸刚给我买的,可别让老大看见了。”

    李源大感意外。

    九十年代末,手机还是奢侈品,很多人还用着bp机加固话的联络方式,大哥大也还没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也不知道郭华家是干什么的,上初中就给他买了手机。

    李源记得自己的第一部手机,还是大四临毕业前买的,在那之前用的还是小灵通。

    ……

    手机是爱立信牌的,数字键下方有gh388字样。

    李源看了一眼日期,又调出主机号码,随手抄在本子上,将手机还给郭华。

    郭华连忙的将手机放回书包,好奇的问道:“你用过?”

    他本来还想教教李源怎么用,没想到李源这么利索,他还没开口,人家都查完了。

    “这有什么难的。”李源用笔尖点着手机号码,说:“再找你玩打你手机。”

    “好。”郭华挺兴奋。

    他崇拜刘德华,所以求他爸买了这部刘德华代言的手机,结果手机买回来一次没用过,纯粹是个摆设。

    郭华崇拜刘德华的原因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要么喜欢他唱的歌,要么喜欢他演的电影,郭华则是因为,两人名字里都有个“华”字。

    想到同是“华仔”,人家在《赌侠》里威风八面,自己只能靠拍马屁苟延残喘,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郭华消沉了不到三十秒,又开始张三李四瞎扯起来。

    李源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随着纸上的字飞了起来。

    ……

    1998年,9月4日,星期五。

    九八年发生过哪些事呢?

    王菲和那英的相约九八,印尼暴动,长江洪水,《泰坦尼克》,《还珠格格》,视窗九八问世,宋祖儿出生……

    呃,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要说李源为什么记得宋祖儿是九八年生人,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徐晓雯,至于李源怎么知道徐晓雯长大后的

    样子,那是因为人人网。

    扯得有点远了。

    李源回忆九八年发生的重要事件,是为了从中寻找商机。

    重活一次,李源不打算按部就班的读书就业,他知道再过两年,房价就会在房地产投资热潮的推动下起步升温,最终成为绑缚在他们这代人身上的最沉重的枷锁。

    赚钱,让父母和自己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李源重生后最大的心愿。

    ……

    李源琢磨半天,也没想好该干什么。

    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他有着领先世界二十年的眼界,但是眼界不能直接换来真金白银。

    有人或许会说,可以卖概念。但是概念这东西,说它值钱,价值万贯,说不值钱,一文不值。

    说到底,要看概念是谁提出来的。

    举个例子:

    马云告诉你,养羊驼能发家致富;羊驼告诉你,养马云能发家致富。

    你更相信谁?

    李源更信羊驼。

    ……

    李源以前看重生小说,也幻想过穿越回去摘老马小马的桃子,仔细想想,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知道互联网会腾飞,但他不懂it技术。

    他知道国际经济大势,但他不懂国贸金融。

    他知道淘宝网,但那是下个世纪的事了,淘宝店主或者快递小哥他倒是能胜任,但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走文艺路线呢?

    李源边想边摇头。

    他看过很多小说,情节大都记得,但是写不出人家的韵味。

    听过很多歌曲,会弹吉他,唱歌也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理论差的太多,真要抄歌去卖,铁定露馅。

    拍电影呵呵,且不说这是一个团队协作的复杂工程,就算他照猫画虎拍出来,也不能保证就有前世的票房,要知道排片差上几天,结果可能就是天差地别。

    ……

    “李哥,你明天有空吗,听说百货大楼在搞抽奖,去看看呗?”

    郭华说道。

    “抽奖啊,那还不如买彩票……”

    李源随口说着,突然愣住了。

    彩票?彩票!

    受父亲影响,李源打小喜欢看足球,是个狂热球迷。

    他记得很多重要赛事的结果,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四年后的韩日世界杯。

    那年他高考完,世界杯正好进行到淘汰赛阶段,一场不落的看完了全部比赛。

    2001年下半年,足彩上市,最初只有13场胜负平的玩法。2002年世界杯,国家发行了世界杯彩票,增加了八强竞猜与四强竞猜。

    李源记得当时班上男生几乎都买了彩票,可惜结果出来,没有一个人蒙对。

    买彩票可比高考难多了。

    那届杯赛冷门迭出,全国只有四人猜对四强,单注奖金高达两百多万,至于更难猜的八强,全国竟无一人中奖。

    因为发生在高考前后那个特殊时期,李源对比赛结果记忆犹新,清楚记得八强是哪些球队。

    这是否意味着,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四年后买几张彩票,就能独享百万甚至千万大奖?

    李源眼神发亮,呼吸也粗了起来。

    不,也不见得一定能中奖。

    李源搓了搓脸,提醒自己要冷静,蝴蝶效应他还是知道的。

    ……

    不管怎样,先把结果记下来再说。

    李源翻开笔记本,拿起笔,笔尖刚碰到纸面,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烂赌的父亲,想起了哭泣的母亲,想起了母亲躺在病床上对他说的一段话

    “儿子,你以后要踏踏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工作,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李源蜡像般坐着,沉默了很久,连下课铃什么时候响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同学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李源匆忙收拾好书包,跑出教室。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

    ……

    很意外,在楼梯处又遇到了徐晓雯,娉婷而立,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蓝莲花。

    “你还没回家啊?”李源冲她打了个招呼。

    “我在等你。”

    “啊?”

    李源惊讶的看着她,继而笑道:“好啊,一起回家。”

    ……

    李源和徐晓雯的家在同一方向,离学校也不远,放慢脚步,十分钟也走到了。

    这大概要算四部的一大特色。

    四部,全称是冀州石油勘探四部,位于瀛洲市,是中石油的下属单位。

    在九十年代,石油单位还没有实现政企分离,四部虽然位于瀛洲市,但是有独立的领导班子,有独立而完善的基础设施建设,从厂区到居民区,再到学校、医院、影剧院、体育场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是一座袖珍城市也不为过。

    四部甚至拥有独立的电视信号塔,当瀛洲人还在看省内电视节目时,石油人收看的却是包括凤凰卫视在内的各种卫视节目,即使不考虑经济收入,仅仅眼界,两边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更何况油田职工远比地方阔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领先瀛洲人一大截,自然而然有一种看土包子的优越感。

    李源小时候也有相同的优越感,重新活过,却只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

    ……

    一路上,徐晓雯始终一言不发,到了家门口,才突然开口。

    “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

    “嗯。”

    “我妈希望我能考个好高中。”

    “嗯。”

    “我不想谈朋友。”

    徐晓雯将斟酌很久的话说出来,顿时感觉轻松不少,转身就要上楼。

    “等等。”李源叫住了她。

    “嗯?”徐晓雯转过身,明亮的眼眸疑虑的看着李源。

    “我有两个问题。”

    李源竖起手指:“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想谈朋友,还是‘现在’不想谈朋友?第二个问题:是不想谈朋友,还是不想‘和我’谈朋友?”

    李源说完,双手揣兜,静静注视着徐晓雯。

    徐晓雯眉头微微皱起,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不想和你谈朋友。”

    真是最差的结果。

    “好吧。”李源摊手道:“虽然被拒绝了挺难过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可没有半点难过。

    他提这两个问题,只是想委婉的告诉她,他喜欢她,至于她的回答,并不重要。

    李源路上就想通了,现在不是正确的时间。

    他愿意等,等她长大,等她准备好接受自己给的幸福。

    “赶紧回家吧,周一见。”

    李源说完,转身而去,留下徐晓雯一脸复杂的站在楼道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四章 流泪的母亲(上)

    近乡情怯。www.uu234.net

    李源站在自家楼下,踟蹰了好久,才压住心中的忐忑不安,鼓起勇气,蹬蹬蹬冲上六楼,敲了敲门,大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房门打开,母亲两只手上沾着面粉,用手背擦着汗,问道:“又忘带钥匙了?”

    “嗯。”

    “累了就先去躺会儿,妈今天给你包饺子。”

    母亲说着要回厨房。

    “妈……”

    李源喊了一声,一把抱住母亲,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怎么了?又被同学欺负了?还是又挨老师骂了?”

    李源用力摇着头,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轻声说道:“我好想你。”

    “傻孩子,又说什么傻话?”李秀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转过来捏了捏李源的脸,笑道:“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还不快去洗洗脸。”

    “嗯。”

    李源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道:“妈,我以后都不哭了。”

    他同时在心中默默说道,也不会再让你流泪。

    ……

    李源前世滥情,交过很多女朋友。

    这些女人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很漂亮。

    漂亮不是美。

    以李源挑剔的眼光,称得上美丽的,大抵不过三两人。

    不过如果要问他,谁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他会告诉你,不是徐晓雯,不是韩露,也不是白雪,而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李秀兰,眼睛有点小,皮肤有点黑,身材有点走形……尽管如此,她仍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

    除了母亲,还有哪个女人从生到死陪你走过?无论富有贫困,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她始终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她是李秀兰,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善良而美丽的女人。

    ……

    李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捧着喝了好几口凉水,失控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

    从卫生间出来,李源一头钻进厨房:“妈,我来帮你。”

    李秀兰惊讶的看着李源,这孩子很懒,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从来没有主动干过家务。

    李秀兰为儿子变得懂事感到高兴,却不舍得让他干活。

    “去去去,别添乱,累了就去躺会儿,要看电视”

    李秀兰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

    李源见母亲脸色不对,猜到了原因。

    转身走进客厅,一眼看去,电视柜犹在,电视机却不知去向。

    李源回到厨房,问道:“那个人又回来了?”

    李秀兰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这个人那个人,他是你爸。”

    李源看着母亲,刚才情绪激荡之下没有注意到,这时才发现母亲脸颊上有一块淤青。

    “他又打你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你要是想看电视,去你刘凯哥哥家看去。”

    “我不想看电视。”

    李源摇着头,盯着母亲的双眼,问道:“我就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李秀兰没有回答,低下头用力的揉着面。

    李源双臂环抱着她发福变形的腰身,头轻轻靠在她的背上,说道:“妈,跟他离婚吧。”

    李秀兰身子一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依旧没有回应。

    “妈,我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不想别人说我是没爸的孩子,知道你还爱他。”李源平静的说道:“但是他不爱你,他只爱他自己。从他开始赌钱,好几年了,也不工作,欠了债就躲着不回家,回来就是跟你要钱,不给就打你,这样的日子,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行了别说了,妈还要做饭。”

    李秀兰挣开李源的怀抱,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家里醋不多了,你去打瓶醋回来。钱在妈那件蓝色衣服兜里。”

    “嗯。”

    李源闷闷的应了一声,从碗柜里拿了个空酒瓶,又到客厅,从李秀兰那件洗的有些泛白的工作服外套里拿了

    一块零钱,想了想,又拿了一张十块的,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妈,我出去了”,就出了门。

    关上门,李源没有急着下楼,静静蹲在门口,不一会儿,屋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呜咽声。

    这断断续续的哭声让李源无比烦闷,他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眼神中愈发冰冷。

    ……

    李秀兰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悲剧源于两个男人,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

    ……

    她的丈夫名叫李振海。

    李振海是东山省人,小学毕业后,跟着大哥大嫂去了海塘油田。

    十六岁那年,哥哥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葬身火海,大嫂带着孩子回了东山老家,李振海不肯走,独自留在海塘参加工作。

    半大小子,年轻气盛又无人管教,工作后也有了钱,天天吃喝玩乐,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

    李振海好打抱不平说穿了就是爱管闲事,脾气也暴,一言不合就打架,结果工作没多久,惹了不少事,在海塘混不下去了,恰逢冀州石油招工,就报名调到了瀛洲。

    ……

    李源重生前,母亲积劳成疾患上癌症,从住院到去世,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李源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听她说了很多往事。

    ……

    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她跟同事去看单位组织的篮球赛,一眼就被球场上的李振海迷住了。

    李振海英俊潇洒,有着浪子般的不羁,对于涉世未深的李秀兰充满了吸引力。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李秀兰发现,李振海不光长相好,还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棋,擅长运动,唱歌也很好听……

    李振海对李秀兰也很满意,虽然长得不是多漂亮,但是性情温柔、心灵手巧,最重要的是,学历比他高。

    只有小学文化的李振海内心很自卑,找个高中文化的媳妇,对他来说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两人于是从相识到相恋,很快便结婚生子。

    ……

    后来的事情,无需李秀兰讲述,李源都还记得。

    童年的他,原本是天真无邪、幸福快乐的。

    母亲慈爱而又心灵手巧,家务样样精通,烧得一手好菜,还擅长裁剪缝纫和钩织,每当李源穿着母亲做的新衣服去上学,总能迎来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父亲更是李源的偶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父亲就没有不会的事,他的才艺,也是他的父亲培养出来的。

    ……

    记得刚上小学那会儿,家里条件很好。

    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电话热水器,各种家用电器应有尽有,且都是进口品牌。

    那时候李源想要什么,父母都给他买,吃穿用度更不用说。

    那时候来找他玩的同学很多,都知道他有漫画书,有游戏机,有擎天柱和六面兽,有航模和遥控车。

    因为父亲在小车队工作,楼下常年停着辆尼桑轿车,更是让李源成为小伙伴们眼中羡慕的对象。

    ……

    这一切,都在十岁那年烟消云散。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在客厅一坐就是很久,走的时候总会搬走一些东西。

    今天是录像机,明天是电冰箱,后天是唱片机……

    家里的东西一天天变少,楼下的尼桑轿车也看不到了,后来才知道父亲换了工作。

    直到有一天,父亲找来个收废品的,把李源的漫画书和玩具都卖了。

    李源大哭一场,从此告别了天真的童年。

    ……

    家里最终被搬空了,每天晚上上门的人却没有减少,有人大吵大闹,有人长吁短叹。

    陌生人通常会坐到九、十点才离开,之后就是父亲烦闷的叹气声,母亲压抑的哭泣声,直到叹息和哭泣化作争吵、殴打、摔砸,最后随着摔门而去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

    那时,李源通常躲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

    ……

    同学不再来家里玩,就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是的,同情。

    这样的眼神多到让人恐惧,同学如此,周围邻居也如此,无处不在的目光压得李源喘不过气。

    他脸上开朗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沉默寡言。

    家里天天闹哄哄的,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作业写不下去,到学校不是挨老师骂就是请家长,挨了很多次打,就更沉默了。

    那时,他唯一的快乐就是看漫画。

    只有在幻想的世界里,他无比自信,无所不能。

    ……

    漫画书是需要花钱买的。

    李源和父母说想买漫画,不仅未能如愿,反而遭到呵斥,他又没有零花钱,只好借同学的看。

    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更何况总有看完的一天。

    没书可看的李源就像瘾君子离了药丸,开始铤而走险。

    起初是骗,今天买只笔,明天买个本,后天买个转笔刀……

    撒谎难免露馅,后来被母亲发现了,挨一顿打,消停了一阵子,故态复萌。

    ……

    李秀兰一直觉得亏欠孩子,总狠不下心真打他,但是看着原本乖巧的儿子一天天变得谎话连篇,终于狠下心,狠狠打了他一顿。

    这一顿打,让李源消停了很久。

    光打也不是办法,见他这么喜欢看书,李秀兰索性给他办了个单位图书馆的借阅证。

    李源从此如鱼得水。

    从那时起,一有时间,他就一头扎进图书馆里。

    书中的世界,比漫画更加广阔,也更能满足他逃避现实的愿望。

    童话、寓言、国内外名著,没人告诉他该看什么,所以他看了不少不该看的。

    通过读书,他迅速成熟起来,不但明白了家里发生的事情,甚至对于性,都有了懵懂的认识。

    那时的他,还是个小学生。

    ……

    或许因为家庭的不幸,李源对于书中描写的美好爱情充满向往;又或许因为书中那些女人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同样有双明亮眼睛的徐晓雯就成了他的幻想对象。

    在少年幻想的世界里,徐晓雯是冬妮娅,是嘉尔曼,是简爱……她天真无邪、纯洁善良,既温柔含蓄,又热情奔放,她坚强、独立、勤奋、乐观,是世间全部美好的化身。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女人,这只是他的幻想,但这并不妨碍他深深迷恋着徐晓雯,以至于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当有人说起徐晓雯的坏话,李源借着酒劲和他狠狠打了一架。

    也许徐晓雯真的有很多缺点,但她却是李源黑暗岁月里最明亮的一抹阳光,不容任何人亵渎。

    ……

    如果说徐晓雯是李源年少时的最爱,那么赌博就是他最憎恨的事情。

    多少年来,李源不止一次去想,假如父亲没有赌钱,一家人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

    他憎恨赌博,更憎恨烂赌的父亲。

    印象中,直到自己小学毕业,父亲的日常就是

    赌钱,输钱,借钱,躲债,喝酒,打老婆。

    当然,偶尔也打他。

    ……

    李振海打老婆的次数变少了,不是因为幡然悔悟,而是因为哪怕把李秀兰打死,他也拿不到钱了。

    几年下来,两口子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实在无处可借。

    李振海的名声彻底烂大街了,认识他的,路上看见都绕着走,生怕他提出借钱翻本,就连老家的亲戚都跟他彻底翻了脸,从此断了联系。

    李秀兰人缘好,邻里朋友看她可怜,有事仍愿帮忙,但是借钱免谈。

    明知她家有个吃钱的火盆,谁敢把钱借给她?

    李源上初一时,因为长期旷工,李振海被工作单位开除了。

    借不到钱,又丢了工作,这才慌了神,最后求爷爷告奶奶,好歹办了个病退。

    有了退休金,赌瘾又上来了,但是前债未消,要债的隔三差五上门,他只好东躲西藏,偶尔夜半偷偷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至于还债,不是还有媳妇吗?

第五章 流泪的母亲(下)

    李源回忆着母亲悲剧的前半生,不知不觉走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在四部正中央,大概半个足球场大小,场地中央是水泥柱和石棉瓦搭建的开放式大棚,大棚里砌着一排排半人高的水泥台,这些水泥台就是摊位。

    这里后来会建起一座大型超市,相比之下,现在的菜市场显得原始而简陋。

    摊位虽然简陋,蔬菜水果样样不少,光是卖肉的,就有四五家。

    卖菜的大多是瀛洲周边乡下的农民,衣着很有瀛洲特色,譬如说肥大的黑色西裤,裤脚扎在白袜子里,仿佛这么穿就能变成迈克尔杰克逊。

    这些人看着傻乎乎,其实精得很,知道石油人有钱。

    ……

    石油人这会儿是真有钱,也舍得花钱。

    从去年开始,四部迎来了下岗潮。四部下属各单位加起来原本有上万职工,等潮水退去,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一裁了之,为了避免引起社会动荡,所以才用了买断工龄的方式。

    何谓买断工龄?

    买断工龄是指,按照员工在企业的工作年限、工资水平、工作岗位等条件,由企业一次性支付给员工一定数额的货币,从而解除企业和富余员工之间的劳动关系,把员工推向社会的一种形式。

    说白了,就是给你一笔散伙费,哪儿凉快去哪儿。

    ……

    和其他小企业不同,石油企业虽然近年来接连亏损,毕竟底子厚,散伙费给的颇为大方。

    这让很多人的腰包一下鼓了起来。

    骤然有了一大笔钱,也有了时间,能做的无非吃喝玩乐。

    在这个生活压力不算太大的时代,习惯了安逸的油田职工很缺乏忧患意识,一边做着返岗的美梦,一边大手大脚花钱,活的好不惬意。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坐吃山空,聪明人拿到钱后,就开始寻找出路。

    于是菜市场东侧建起了一排平房,理发店、小卖店、出租影碟和小说漫画的书屋、网吧、台球厅等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

    庞涛他爸就是个聪明人。

    庞涛他爸名叫庞建国,九三年以前是单位澡堂的锅炉工,后来家家户户安了热水器,澡堂关门大吉,又调到水暖烧锅炉,去年年底大裁员,水暖严重超编,他主动申请下岗,拿买断工龄的钱在菜市场里开了一家副食店。

    说是副食店,油盐酱醋烟酒糖茶五金杂货日常用品什么都卖。

    九八年前后,四部人平时买东西主要去医院旁边的百货商店,但是那里东西少不说,还都摆在玻璃柜台后面,赶上售货员在打毛衣,喊她给拿个东西,都未必搭理你。

    相比之下,庞记副食店不仅商品齐全服务热情,售货方式也很新鲜。货架都是开放式的,货物自取,门口结账,和后世的便利超市没什么不同。

    后来李源跟庞涛他爸混熟了,问起怎么想到要这么搞,他爸回答道:店面小,摆不开玻璃柜台,也请不起那么多售货员,只好上货架让客人自己拿。

    ……

    李源走进庞记副食店,发现庞涛正在店里帮忙,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就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瞟了一眼李源手里的酒瓶,问道:“打醋?”

    瞧瞧这眼力。

    李源心想果然每个人的成功都是有道理的,庞家超市后来能成为渤州地区最大的私人连锁超市绝非侥幸。

    他说庞涛将来会成为百万富翁,还是照顾了吴老师和同学们脆弱的想象力,庞涛这家伙,将来可是实打实的亿万富翁。

    看着庞涛专心灌醋的样子,李源心中充满羞惭,自己活了三十多年,还不如一个初中生,诸如买彩票一夜暴富之类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

    想要成功,终须脚踏实地。

    ……

    接过庞涛递来的醋瓶,李源认真的说道:“谢谢。”

    庞涛咧嘴笑着,说道:“都是同学,跟我客气啥!”

    李源心说这不是客气,而是谢谢你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李源深深看了庞涛一眼,问道:“对了,你家有菜刀卖吗?”

    “你买菜刀干啥?”庞涛有点

    紧张。

    这两年学校里暴力频发,隔上三两个月,就有学生因为打架斗殴致伤致残,初中两年,光是他们班就进去两个,李源要买刀,由不得他不紧张。

    “家里菜刀刀把断了,来不及修,我妈让我先买一把。”

    “哦,有,你等会儿。”庞涛松了口气。

    菜刀买的人少,都堆在小店后面的小杂货间里,庞涛钻进去,过了一会儿探头问道:“要切菜的还是剁肉的?”

    “切菜的。”

    少顷,庞涛拎着把菜刀走了出来。

    “看看行不?”

    李源接过去,手里掂了掂,分量不沉,刀把也结实,问:“一共多少钱?”

    “菜刀七块,醋就不收你钱了。”

    李源瞟了眼刀柄上的口取纸,上面写着十元字样。

    “不合规矩。”

    李源掏出十一块钱递给庞涛。人家做生意赚多赚少是人家的事,小便宜他不能占。

    庞涛坚持不肯收,两人你推我拒,把庞涛他爸引了过来。

    “你同学?”

    “同班同学,李源,我俩关系可好了。”

    庞涛简单解释了一下,庞建国赏了他一记爆栗:“关系好还收人家钱!”

    说着转向李源:“钱你拿回去。”

    “那不行。”李源坚持道:“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庞叔要是不收我钱,我以后可再也不来了。”

    说着将十块钱塞给庞建国,“要不这样,刀还算十块,醋钱我就不给了。”

    李源的话让庞建国眼前一亮,哈哈笑着拍了拍李源的肩膀,跟庞涛说:“你这同学会说话,对我脾气,哪天请家里吃个饭。”

    又对李源说道:“涛子跟我提起过你,你成绩好,平时多帮帮他,想吃零食就过来,叔这要是没有,出去给你买去。”

    李源笑道:“叔您放心,庞涛的学习包在我身上,我可是把您的话当真了,哪天嘴馋了,我真不跟您客气。”

    ……

    李源走后,趁着店里没客人,庞建国问儿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班上有个叫李源的,平时总被人欺负,是他吗?”

    庞涛点点头。

    庞建国在庞涛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尽编瞎话糊弄你老子,你这同学哪点像受人欺负的?”

    庞涛有点委屈,说道:“他以前可不这样。今天下午,老师要我们选班委……”

    听儿子说完学校里发生的事,庞建国砸吧着嘴,狐疑的看着庞涛,问道:“这回没糊弄我?”

    庞涛哭笑不得:“哪回也没糊弄过你啊。”

    庞建国想了想,说道:“你这同学不简单,他这是立威呢。要我说,他以前胆小怕事,估计也是装出来的。这么着,回头等你姨从老家回来,找一天叫他去家里吃个饭,提前搞好关系,没准哪天就能用的上……”

    庞建国说着,心里想的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家长肯定是当领导的。就庞涛这脑子,考大学是没指望了,现在下岗闹得这么凶,将来想找个好工作,少不了要找这帮头头脑脑帮忙。

    ……

    庞建国在琢磨李源,李源也在琢磨他。

    他知道下岗职工的心路变化,知道他们现在发愁的不是没工作,而是有钱没处花,准备撺掇母亲也开一家店。

    要开店,涉及到办理各种手续以及租房等很多问题,少不了要请庞建国帮忙。

    这倒不难,平时跟庞涛搞好关系,帮他把成绩拉上来,事情也就成了。

    眼下的难处是,开店的钱从哪儿来。

    李源知道母亲手里还有一笔钱,不过估计不多,也不想打她这笔钱的主意,否则和前世又有什么不同?

    ……

    李秀兰是厂子里的技术骨干,原本不必下岗,为了还债才选了这条路。

    这些年来,她被丈夫欠下的债搞得筋疲力尽。

    省吃俭用好几年,到了年初,剩下的债务还有六七万,债主天天催,甚至跑到她工作单位去闹,她穷于应对,索性下岗,拿买断工龄的钱来填窟窿。

    窟窿填上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阴云终于散开,李秀兰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为了庆祝新

    生活的到来,她特意从瀛洲买了台新电视机。

    电视是她骑着车子驮回来的,商场送货要收钱,她不舍得。

    这些年来,李秀兰完全是又当妈又当爹,洗衣做饭,买米买面,换液化气罐,什么活都是她在干。

    这样坚强的女人,好不容易迎来生活的曙光,又被无情的拉进了深渊。

    ……

    李秀兰下岗的事,是瞒着李振海的,但是四部巴掌大的地方,谁家有点什么事,有心打听不难知道。

    李振海知道欠下的债还完了,大摇大摆的回家了。

    李秀兰和他深谈了一夜,劝他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打起了剩下那点钱的主意。

    李秀兰死活不肯再给他钱,他翻箱倒柜没找到,就趁着她出去串门,把新买的电视给卖了。

    李秀兰回家发现电视不见了,追到李振海打牌的地方质问他,他不仅毫不羞愧,反而将她打了一顿。

    这件事对李秀兰的打击很大,她再也扛不住了,选择了喝药自杀。然而她最终还是放不下儿子,挣扎着开门呼救,被邻居送进医院。

    人救了回来,却伤了元气。

    大二那年,李秀兰去李源的学校看他,也没事先打招呼,找到楼下问人认不认识李源,李源的室友碰巧遇上,冲着楼上就喊:“李源,你姥姥来看你啦!”

    上了楼,见到李源的室友,母亲就说自己是李源的姥姥。

    大概是怕自己在同学面前丢脸吧。

    那一次,李源硬是自始至终忍着没有开口,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个不孝子。

    ……

    有些人,不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那一天,都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又或者明知错了,却死不悔改。

    李源给母亲造成的伤害,可能比他父亲更深。

    ……

    如果没有重生,他明年会离开瀛洲,去任县读高中。

    李源印象中,除了寒暑假,高中三年他都没有回过家。逃避也好,冷血也罢,他不愿回那个家,哪怕家里还有母亲。

    李秀兰在瀛洲一家私企打工,干的出卖劳力的活,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每当放假,都会去任县看他。

    李源后来性子叛逆,不想李秀兰去看他,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你以后别总来了……我的事你以后少管……要不是因为你当年不跟他离婚,咱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句句冷血的话,换来的却是温暖的叮嘱。

    “一定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记得多穿衣服……学习累了可以适当放松点,也别太贪玩……”

    回想起来,母亲笑容的背后,一定有一颗被刺的千疮百孔、血淋淋的心。

    ……

    母亲和父亲最终还是离婚了,但是分了又和,到死都住在一起。

    李源上高中后,对家里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李振海终于不再赌钱,在一家厂子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

    李源自始至终没有原谅过他,翅膀硬了,面对那个原本畏惧的男人也不再低声下气,甚至有一次两人发生口角,李源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狠狠打了他一顿,扬长而去。

    李源变得越来越叛逆,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打架斗殴,用他的话说,他是为了发泄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

    他开始谈恋爱,为了表明自己和父亲不同,他对女人极好,非常舍得花钱。

    可他只是个高中生,并没有经济来源,所以他开始频繁向家里要钱。

    他不愿搭理父亲,只和母亲要钱,母亲不给他,他就抱怨当年种种,将她愈合的伤口一次次的撕开。

    ……

    再后面的事,李源不愿回想了,他一次次挥霍着母亲的爱却执迷不悔,一错再错,最后一事无成,以结束生命告终。

    上一世,他未尽孝道,直到母亲去世才幡然悔悟,既然上天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会牢牢把握,好好珍惜,用尽全力去爱她,不留遗憾。

第六章 赌徒

    重生以后,李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UU小说

    究竟该把烂赌的父亲从泥潭里拉出来,还是彻底把他从母亲身边赶走?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知道李振海后来过得很可怜,儿子敌视自己,亲戚朋友不待见自己,若不是李秀兰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是,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李振海的悲剧源于他的性格,他表面洒脱义气,实则自私自利。就算他戒赌,李秀兰就能变得幸福吗?

    答案是否定的。

    父母之间最大的矛盾,是性格,是价值观,是对待生活态度。

    一个想不劳而获,一个想勤劳致富;一个想一步登天,一个想脚踏实地。

    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合拍呢?

    事实上,李振海后来的确不再赌钱,但是又迷上了买彩票,本质仍是在赌。

    他赌了一辈子,总妄想一朝翻身扬眉吐气,直到年事渐高,幻梦终究破碎,把命赔了进去。

    李源想到自己也产生了靠彩票发家致富的念头,自嘲的笑了笑,他上辈子又能比李振海好到哪儿去?

    想来想去,李源觉得还是将两人拆散的好,大不了以后再做弥补。否则的话,就凭他这细细的进水管,还真赶不上李振海抽水的速度。

    ……

    四部的赌徒不少,各有各的圈子,每个圈子都有固定和不固定的赌窝,要么在某人家里,要么在厂区的某个犄角旮旯。

    李振海文化程度不高,江湖气很重,喜欢乱开玩笑,常常因为乱说话得罪人;偏偏他又有着“只准自己做初一,不准别人做十五”的性子,谁要是反过来损他两句,他能当场翻脸大打出手。

    因为说话难听,脾气又暴躁,愿意跟他玩牌的人很少。李源怀疑接纳他的那些人,也不是因为脾气相投,而是看中他傻实在这一点。

    是的,李振海为人实在,这大概是他性格里面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实在人实在不该赌,就中道理人人都懂,只有实在人不明白。

    ……

    李振海的牌友不多,古梁河是其中之一。

    古梁河和李振海一样嗜赌如命,只不过手气好一点,家中有头凶猛的河东狮,老丈人又是厂领导,所以同样玩牌,家境倒不见衰败。

    只要找到古梁河,就能找到李振海。

    ……

    李源记得古梁河家在哪区哪栋,却忘了具体哪户。

    他站在古梁河家楼下,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菜刀,怕把人吓到,从楼门口垃圾箱里捡了两张还算干净的报纸,将菜刀裹好,退后几步,冲着楼上大声喊:“古龙!”

    古龙是古梁河的儿子,和著名武侠宗师同名,名字很霸气,人却是个傻乎乎的小胖子。

    古龙比李源还大两岁,脑子很笨,小学初中各留了一次级,现在和李源一样在读初三。

    李源前世初中时没和他打过交道,上了高中以后,两人倒是做了一年同学,也才熟悉起来。

    ……

    李源喊了几嗓子,三楼一户人家的窗户打开,古龙圆圆的脑袋探出窗外,一边张望一边问:“谁啊?”

    “我,八班李源。”

    李源也不管他认不认识自己,冲他招手,“你下来,我问你点儿事!”

    李源的语气很不客气,但是他知道,对老实人,你越不客气,他对你越客气。

    ……

    古龙还真认识李源,准确的说,今天下午刚认识。八班有个叫李源的把班主任臭骂一顿还屁事没有,这件事在整个初三都传遍了。

    古龙不知道这位爷找自己有什么事,慌忙穿上鞋,屁颠屁颠的跑了下来。

    “哥,找我有什么事?”

    古龙一脸谄媚,也不觉得管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同学叫哥有什么不对。

    “我找你没事,找你爸有事。”李源眯眼盯着他,目漏凶光。

    “知道你爸在哪儿吗?”

    古龙被李源盯得发毛。他有个毛病,心里一紧张,嘴就变得结结巴巴:“知,知道。在,在管,管,管子站,后,后面的,平,平,平……”

    李源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古龙果然知道他爸在哪儿。

    他爸总给他零花钱,让他充当眼线,监视家里河东狮的动态,视情况严重程度,决定是否通风报信。

    当然,狮子如果心情太好或者太坏,他也不介意把他老子卖掉。

    这都是古龙上高中后亲口告诉李源的,果然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胖子,才最适合做二五仔。

    ……

    管子站后面的平房,李源记得这个地方。

    上小学时,李秀兰有次让他过来喊李振海回家吃饭,李源却出于畏惧,在外面犹豫很久都没敢进去。

    现在想想,要是那时的他勇敢点,做好父母之间的润滑剂,也许父母的感情也不会碎的那么彻底。

    ……

    管子站,是生产石油开采和运输过程中所需的钢铁、水泥管道的工厂。

    最近几年,瀛洲地区石油资源逐渐开采殆尽,基建也基本完成,管子站的效益越来越差,几个月不开工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年头的石油工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上班没事干,女人大多打毛衣,男人大多打扑克。

    打毛衣还要自己买针线,打扑克单位最不缺的福利就是扑克牌。

    扑克牌不要钱,想玩就能玩,玩坏了再领新的,四部上上下下从老到幼,只有没手的,没有不会玩牌的。

    女人打牌图个乐子,男人好胜心强,光玩牌显不出本事,于是开始赌钱。

    总结起来一句话:扑克不要钱,玩扑克要钱。

    ……

    管子站后面的堆场上荒草丛生,锈迹斑驳的铁管埋伏在草丛中,不注意很容易被绊倒。

    堆场尽头紧贴着围墙有一排破旧的平房,是刚建厂时候盖的职工宿舍,后来厂里职工都搬进居民区的楼房,这里就废弃了。

    这里被遗忘了很久,直到被赌徒们发现,才重新热闹起来。

    这里是天然的“赌场”。

    前面是堆场,视野开阔且具备一定战略纵深,哪怕派出所搞突然袭击,透过窗户远远就能看见,前面埋伏着“绊马索”,后面围墙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前可阻敌于百米,后可退避至千里,真乃福

    地也。

    ……

    其实除了上级部门统一部署的反赌专项行动,派出所的民警明知这里有人赌钱,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易不会过来。四部巴掌大的地方,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搅了谁的局,路上碰见了,面子上都不好看。

    再者说,这年头虽然人人嘴上喊着赌博害人,但是真正把这句话当回事的没几个。更多的人心里想的却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又不是杀人放火,至于上纲上线?

    派出所的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客观上纵容和助长了赌博的歪风邪气。

    不过,也快过气了,再过几年,等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也就没人愿意玩钱。

    还玩钱?钱玩儿完了,你也就玩儿完了!

    ……

    李源透过平房那灰蒙蒙的窗户,从左到右一间间的看过去,十多间房,竟然有七八间有人。

    站在外面都能闻到听到或看到刺鼻的烟味、吆五喝六的叫喊声,以及一张张或红光满面,或苍白如纸的脸。

    里面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注意到李源,又或者注意到他,却不觉得一个半大小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李源运气不好,一直看到最后一间,才看到李振海的身影。

    李源站在门外,喝了一大口醋,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又舒展开来,长出了一口气,将醋瓶丢在地上,右手握紧菜刀,身体前倾,猛地一脚踹在门上。

    “咣!”

    钉着铁皮的木门拍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又迅速弹回,晃荡了几下才停下来。

    屋里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锈蚀的门轴犹在发出刺耳的呻吟。

    ……

    突如其来的响声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拎着一把菜刀走了进来。

    房顶吊着的电灯泡晃动着,因为长年烟熏的关系蒙着一层油腻腻的灰尘,即便亮着,屋子里也比外面暗很多。

    屋子越暗,越显出刀锋的明亮,或蹲或坐的四个男人下意识的都向后仰了仰身子,感觉脖颈冰凉。

    “呵,玩着呢?”

    不速之客淡笑一声,声音中有着少年的清亮与透彻。

    “哪儿来的小王八羔子!”一个泡面头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张口就骂。

    “李源?”李振海听声音像自己儿子,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李源。

    “海哥,他谁啊?”泡面头问道。

    “我儿子,李源。”李振海解释了一句,冲李源呵斥道:“你跑这来干啥?”

    “我过来看看。”

    “出去!谁让你过来的!回去!”李振海的声音又闷又凶。这不是声带与舌头配合着发出的声音,而是将肺里的气压实后直接顺着喉咙喷出来的声音,两个字并一个字,前重后轻,像一根根钉子,又像飞机贴着头皮飞过头顶,让人浑身发麻。

    这种吼人方式,很能先声夺人,遇到胆子小的人,连心魂都能吼散掉。

    李源膝盖有些冷,这不是心理上的畏惧造成的,而是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生理反应。是物种与物种间的克制与被克,藏在基因的最深处。

第七章 旧恨心魔

    “振海,这是你儿子?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

    古梁河腆着肚子笑呵呵的打起圆场。www.uu234.net

    按理说李振海教训自己儿子,没他什么事,不过他看着李源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心里发怵。

    半大小子,下手没轻没重,古梁河拎不清楚情况,但他清楚看到李源手里拎着菜刀。

    李振海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

    “你过来干什么?是你妈让你过来的?”

    李振海黑着脸问道。

    “跟我妈没关系。我就不能过来看看?”

    李源笑着反问道:“难道你也知道丢人现眼?”

    李振海没想到儿子竟然敢跟自己顶嘴,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愈发阴沉,捋着袖子要揍他。

    “别动!”

    李源大吼一声,举起菜刀指着李振海,恶狠狠的说道:“我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砸场子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他妈不老实,我他妈砍死谁!”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李振海又惊又怒:“还敢拿刀指你老子?谁都别拦着,我今天非打死他!”

    “别冲动!别冲动!”

    旁观的三人慌忙拉住李振海,不让他动手。

    “哼!”李源看穿了李振海色厉内荏的本质,忍不住蔑笑一声。

    说什么谁都别拦着,意思却是赶紧拦住我,这是色厉内荏的人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时候最常说的话。

    李振海嘴里喊着“都给我松手”,哪个真会松手,都是人精,不会让他下不了台。

    古梁河以为李振海虎毒不食子,不舍得打儿子,继续打起圆场:“振海,别激动,听哥一句劝,父子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要不是冲你面子,我今天非打死他!”李振海兀自发狠,压下了火头。

    ……

    李源冷眼旁观,脑海中莫名想起一首老歌。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一点点无心错……”

    赌博是李振海的心魔,他又何尝不是李源的心魔。

    李源知道,李振海说要打死自己,不是嘴上说说,他真下得了狠手。

    对他来说,妻子儿子只是私人物品,而不是平等的两个“人”。

    记得有次,李振海输红了眼在家喝闷酒,李秀兰和他吵起来,他就发疯一样拿着菜刀追砍她,要不是周围邻居听见李秀兰的呼救及时破门而入,她差点被他砍死。

    想起李秀兰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样子,旧恨猛然浮上心头。

    李源恨李振海的冷血无情,更恨自己。

    当时的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哭喊的勇气都没有,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呵……”

    李源攥着刀的手紧了紧,突然轻笑一声,上前两步,一刀砍在牌桌上,松开了手。

    “你不是要打死我吗?”李源转过身,手掌在脖子上比划着。“来啊,冲这儿砍!能一刀砍死我最好。”

    “你以为我不敢?!”

    李振海瞪着眼要拿刀,余人慌忙再次拉住他。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古梁河一边劝,一边在心里骂这父子俩都是神经病,老子犯浑,儿子更浑。

    李源说道:“我想好好说,有人不想听,我有什么办法。”

    古梁河连忙说:“有什么话跟你古叔说。”

    “我还真有话跟你们说。”

    李源扫视着古梁河、

    泡面头和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赌鬼,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敢找他赌钱”李源指了指李振海,“别怪我不客气!”

    牌友被自己儿子威胁,这种做梦都想不到的荒唐事在眼前上演,李振海额头青筋浮起,冷声问道:“这是你妈教你的?”

    李源不搭理他,视线依次落在古梁河等三人脸上,继续说道:“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今年虚岁十六,周岁十五,还没成年,真要做出什么事来,法律也管不到我。”

    李源的话说完,三人脸色骤然一变。几人都是法盲,不知道未成年人杀人放火也要负刑事责任,不敢想象他无所顾忌之下会干什么。

    他们不敢想,李源替他们想。

    “我想想啊……我岁数小,打架不是你们对手,不过你们谁也不是光棍一条,古叔”李源的目光让古梁河打了个冷颤,“你有本事把老婆孩子都送走,可以当我没说。”

    “你说说,你说说,不就是玩个牌,怎么还要死要活了……”古梁河擦了把莫须有的汗,试图转移话题:“你和小龙是同学吧?”

    “是又怎么样?”

    李源扬起下巴,眯着眼睛说道:“玩牌玩到家破人亡的多了。”

    屋外声音嘈杂,李源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引来了其他人,抬高声音:“话我只说一遍,都给我听好了谁敢再跟李振海玩牌,我就敢杀他全家!拿牙咬也好,用刀砍也罢,放火,下毒,办法多得是,除非你们现在弄死我,否则就小心别被我弄死了!”

    “你这孩子心肠也太毒了吧,都说祸不及妻儿……”外面有人插嘴道。

    李源猛然转身,冲着聚在门口的一群人厉声喝问:“谁说的?!”

    大概是他言语中显露出的心思太阴毒,一群老爷们面对这个半大小子,居然齐齐退了一步。

    “你们也有脸说什么‘罪不及父母’?也有脸说什么‘祸不及妻儿’?”李源连珠炮一样呵斥道:“你们天天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有想过家里的老婆孩子?有想过他们是怎么想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源一通发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重新变得淡漠。

    “放心,我也不是非要杀个血流成河的,在场这么多人,真要我挨家杀,也杀不过来。我充其量找些人贩子来,你们天天不回家,老婆孩子留着也没用,还不如送给别人……”

    这句话没了杀气,反而更狠,听的人冷汗直流。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有这份心思就够吓人了,看来以后真要离李振海远点。

    ……

    李源不指望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当真,重生一场,为了那些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他也干不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将人镇住,不然的话,他能走着来,只能躺着走。

    镇住场面,李源重新转向李振海:“接下来说说咱们爷俩的事。”

    “说什么?弄死我?”李振海阴沉着脸反问道。

    李源摇头道:“你终究是我老子,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跟我妈离婚。”

    “你妈要离婚?”李振海虽然对李源的变化感到震惊,但是潜意识仍认为一切都是李秀兰教他的。

    “是我叫你跟她离婚。”

    李源将“我”字咬的很重。

    “刚才有人也说,祸不及妻儿。你要是个爷们儿,就别再给你老婆孩子惹祸,痛快把婚离了,你爱干什么

    没人管你。”

    李源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是的,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李振海答应离婚。

    李秀兰之所以不离婚,除了顾虑名声,更主要的就是,这婚不好离。

    九十年代,国家对家庭暴力还没有明确的法律界定,当初李振海拿刀砍李秀兰,在外人包括司法机关看来,也只是情节恶劣的家庭矛盾,并不是暴力犯罪。

    就算李秀兰提起离婚诉讼,法院最可能做的还是进行调解,如果李振海坚持不同意,这婚就很难离。

    李振海会同意吗?当然不会。

    离了婚,谁替他还债?谁给他钱花?生闷气又找谁发泄去?

    ……

    李振海黑着脸不吭声。

    李源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要面子不假,真涉及到离婚之类的要紧事,他也能不要脸。

    前世李秀兰跟他闹过很多次离婚,他要么忏悔,要么咆哮,要么扬言同归于尽,总之一句话,想离婚?没门!

    李秀兰后来自杀未遂,他终于怕了,这才同意离婚,但是分居后没过两年,又找上门。

    李秀兰看他可怜,一时心软让他进门,结果就被纠缠了一辈子。

    ……

    “走!有什么事回家说去!”

    李振海终于开口,可惜答案不是李源想要的。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李源早就知道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就说服他,心中默默想着罪孽由我,从肥大的运动服上衣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水果刀,退了两步挡住房门。

    “回家干什么?回去打老婆?”

    李源横握着水果刀,防止被人抢走,说道:“别看我,菜刀是给你准备的。咱们爷俩就在这儿,”李源指着脚下,“就今天,要么我捅死你,要么你砍死我,咱爷俩来个两刀一断!”

    “你,你这不孝子,不孝子……”

    李振海指着李源,气的浑身发抖。

    “对,我就是不孝子。”李源认同的点着头,“所以你还等什么呢?把刀拿起来,来!”

    李振海被李源言语相激,不自觉的拿起了菜刀,屋里屋外所有人都被镇住了,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

    李振海把面子看的比命重的人,被自己儿子当众顶住下不了台,怒火几乎烧光了理智,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拎着刀就向李源扑了过去。

    他这时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动刀,而是伸出左手去抓李源,潜意识里认定李源不敢真跟他动手。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源不但动手了,还动刀了。

    “滴答,滴答,滴答……”

    李振海退了一步,瞪着淌血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

    不光他不敢相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混账不孝子见过不少,和老子拳脚相向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丧心病狂到拿刀捅的,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回想起李源刚刚说过的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发寒,这小子不光敢说,还真敢做啊!

    李振海呆呆看着自己的胳膊,刀没刺正,擦着胳膊划过,伤口不大,但是滴落的血却做不得假。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李源的嘲笑声。

    “呵……怎么,不相信?还是说你怕了?”

    这句话让李振海悬丝一般的理智彻底绷断了,怒吼一声,抡起刀就砍了过去……

第八章 云开雾散

    李源再醒过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意识回归,痛觉也跟着强烈起来,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像个粽子。

    运气不错。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不,和运气无关。

    手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他能挺过这一关,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爱。

    ……

    直到被李振海砍翻在地,事情都在李源的预料之内。

    是的,无论是用言语相激,还是刺伤李振海的那一刀,都是他计划好的,就是为了彻底摧毁李振海的理智。

    李振海终究是人,不是野兽,只是激怒他没有用,只有让他失去理智,他才会拿刀去砍自己儿子。

    李源等的就是那一刀。

    夫妻间的家暴不足以让法院作出离婚判决,对孩子施暴就不同了,毕竟李源除了是李振海的儿子,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个未成年人。

    有了身上的伤作为直接证据,再加上自己的口供,就算李振海再怎么狡辩,也不会有哪个法官支持他吧。

    计划很完美,李源甚至在刀砍下来的时候及时调整好了身体角度,避免造成致命伤害。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李源高估了李振海的自控力,以至于被砍倒在地后,被不肯罢休的李振海追着一阵狂砍。要不是他见势不对跑得快,再加上警察恰好及时赶到,他的小命怕是早就报销了。

    ……

    印象中被砍了几刀?五刀还是六刀?

    李源记不清了,事情到这一步,多一刀少一刀也没什么差别,原本他还担心伤的太轻,准备趁人不注意自己割几刀,现在全省下了。

    想到这里,李源微微叹了口气。

    警察不会“恰好及时”赶到,肯定是李秀兰报的警。

    ……

    事情正如李源所想。

    儿子出门后,李秀兰想着儿子劝她离婚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儿子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

    李秀兰想象不到儿子是重生者,猜测他是多年压抑之下性情发生了变化,越想越担心,连忙出门去找。

    周围楼有好几家利用住在一楼的便利条件开小卖铺,李秀兰挨个去问,都说没见到李源,骑着车子逢人就问,正好碰上古龙,听他说李源去找古梁河,心里更慌了。

    李秀兰不知道李源要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喊他爸回家吃饭,她怕儿子挨打,急忙往管子站赶。骑到半路,碰到一个刚下班的民警,焦急万分的李秀兰求他帮忙,民警爽快答应下来。

    民警没骑车,李秀兰把车子给他叫他快去,自己则跟在后面跑。

    这就是民警恰好及时赶到的原因。

    ……

    都说母子连心,李源心有所念,李秀兰就醒了。

    “儿子,你醒啦!”

    “妈……”

    李源看着李秀兰红肿的双眼和脸上干涸的泪痕,心中无比愧疚,心想刚发誓不再让她流泪,结果就食言了。

    看着李秀兰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源主动说道:“妈,我渴了。”

    “啊,好!”

    李秀兰猛地站起身,从床头柜上端起一杯水,尝了一下冷暖,又拎起

    暖瓶续了点热水,半蹲在床边,拿勺子要喂李源。

    “不用,我自己来。”

    李源想要坐起身,牵动背部伤处,疼的眼眉直跳。

    “乖,躺好,听妈的话!”李秀兰命令道。

    “嗯。”

    李源不再逞强,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甜甜的,是槐花蜜的味道。

    喝了小半杯,李源说不喝了。

    李秀兰放下杯子,坐在床边,重新握住李源的手,仿佛只要松开,儿子就会离他而去。

    ……

    房间里满是忧伤。

    李源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想了想,问道:“妈,有镜子吗?”

    “你要镜子干什么?”

    李秀兰感到奇怪,她迫于生活压力,平时无暇顾及外表,别说随身带个镜子,照镜子的次数都很少。

    “我得看看破相没有,万一毁容了,将来找不到媳妇就惨了。”李源故作担心的说。

    李秀兰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安慰道:“真找不到媳妇,妈养着你。”

    “不会真毁容了吧?”

    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李秀兰终于忍不住了,面带笑意的说道:“好啦,放心吧,你的脸没事,还和以前一样帅。”

    “那我就放心了。”李源如释重负的说道。

    “好了,别装了,妈没生你气。”

    “妈……”

    “嗯?”

    “心里好受点了吗?”

    儿子的一句话,让李秀兰的鼻子一酸,这才明白儿子不是怕挨骂,而是在哄自己开心。

    “妈不难过,妈高兴呢。”李秀兰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李源的脸,泪中带笑:“我家圆圆终于长大了。”

    “妈……”

    “嗯?”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名?”

    李源一脸纠结,这回可不是装出来的。

    李秀兰笑道:“圆圆怎么啦?你刚生下来那会儿白白胖胖的,像个大汤圆,比现在可爱多了……你姥姥问我,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吗?我说就叫圆圆。”

    “等等,”李源打断她,说道:“我这是水源的源,和汤圆的圆不是一个字啊。”

    “填写出生证明的时候,你爸想不起来‘圆’字怎么写,就让医生帮着写……”

    李秀兰越说声音越小,忐忑不安的看着李源,暗暗自责,怎么又提起那个人了。

    “他怎么样了?”李源问道。

    李秀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李振海,见李源表情如常,说道:“派出所里关着呢。”

    提起李振海,李秀兰恨得咬牙切齿。等她赶到的时候,李振海早就跑了,小周那个民警当时也顾不得追他,到晚上八点多,李秀兰才从小周口中知道人已经抓住了。

    李秀兰不想去见李振海,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的事情经过她也听人说了,但她不认为儿子有错,反倒是李振海的所作所为彻底让她死了心。

    死心了,也想通了。

    “儿子,妈想通了,妈决定跟他离婚。”

    ……

    李秀兰终于做出了离婚决定,李源的目的达到了,却

    没有太多喜悦。

    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胜利,因为他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称得上卑鄙。

    即便如此,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毕竟爱有亲疏远近,而世间又哪来的那么多两全其美。

    ……

    李源住院后,李秀兰每天除了回家做饭,就是在医院里陪护,晚上也不肯离开。

    李源看到她日渐憔悴,心中不忍,才住了四天就闹着要出院。李秀兰拗不过他,只好去办出院手续,结果手续刚办完,李源却发起高烧。

    这下不管李源说什么,李秀兰都不听了,坚持要他在医院把伤彻底养好。李源无奈之下只好转变策略,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放弃了夜间陪护。

    说起发烧这事,李源唯有感慨造化弄人。他之所以买把新刀,一来是因为这年岁新买的刀刀口钝,挨上不容易要命,二来也是因为新刀不容易导致创口感染。然而他千算万算,却忘了自己从垃圾箱捡报纸裹刀这件事那报纸上的细菌可真不少……

    总之,这就叫报应吧。

    ……

    李源最后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创口基本愈合,线都拆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身体已无大碍。

    年轻的身体恢复力就是强,换做三十多岁那具被烟酒掏空的身体,怕是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警察来了两次,一次是找他录口供,李源有一说一,没有隐瞒,也没有掺沙子;第二次来是找李秀兰,在走廊里说了一会儿,李源隔着墙隐约听到“故意伤害”之类的字眼,心想李振海怕是免不了牢狱之灾。

    这事李源没问,李秀兰也没提。

    李源虽然心中有愧,但是不会开口帮李振海减刑,在他看来,李振海不劳而获的毛病,就该交给劳动管教,长远来看未尝不是好事。

    ……

    学生出了事,学校也不能毫无表示。

    李源住院第三天,杨老太太就来了,拎着一网兜水果,说代表学校来看他。杨老太太话不多,就是一个劲盯着人看,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好奇。李源心说,这小老太的八卦心理简直突破天际了。

    同学也陆续来过五六个,大多赶上李秀兰在场,都很拘束,基本上进门阿姨好,坐下吃水果,没心没肺扯几句,李源再见。

    唯一让李源感到高兴的是庞涛和徐晓雯也来了。

    高兴程度又有不同。

    庞涛显得很内疚,觉得假如自己不卖刀给李源,他就不会受伤,这让李源很欣慰,觉得这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

    至于徐晓雯,她比杨老太太表现的还官方

    首先代表全班同学来看他,然后询问伤情,然后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取出一大堆笔记、试卷,提醒他即使生病也不要落下学习。最后,她也是唯一一个没吃水果、走前还向李秀兰礼貌告辞的同学。

    李秀兰表示,这个女孩很好。

    李源心想,不好的话,你儿子会看上她?

    又想,给我这么多卷子,我怎么能休息的好?

    ……

    总之,经过半个月的静养,李源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天很蓝,风也很暖,轻柔的风吹进心里,云开雾散。

第九章 转校生

    李源出院后第二天就去上学了。

    他出门有点晚,到学校时,早自习已经过了一半。

    推门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除了庞涛等少数几个朋友和他打了招呼,其他人的视线都有些闪躲。

    李源见状,心中不免苦笑,谣言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就是,“父子挥刀互砍,两人皆重伤”。这种事情放在后世都能抢头条,不比六旬老太裸死街头差,对初中生的刺激太大了。估计在大部分同学眼中,他都要归入十恶不赦的行列吧。

    李源脸皮厚,不会因为同学们的疏远而感到难堪,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却发现座位被人占了。

    占座的是个女生?

    ……

    之所以用疑问句,是因为这个女生有点怪。

    现在是一九九八年,春哥时代还没到来,女人特别是女孩子,无论衣着打扮还是举止神态,大都还像女孩子。

    然而眼前这个女生却不同,干净利落的圆寸头,t恤衫,运动裤,橡胶底足球鞋,皮肤也不像别的女生那般白皙,而是充满活力的小麦色,就连胸部李源瞟了一眼,虽说不是一马平川,但也够凄凉的。

    李源心想,以现在人的见识,乍看到她,都会当成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吧。

    ……

    李源走向她的时候,女孩正大大咧咧的跨坐在椅子上听着歌,摇头晃脑兼抖腿,音乐的音量大到从耳机里溢出来,听得似乎是摇滚。

    假小子?有意思。

    李源手指敲了敲桌面,冲她微微一笑。

    “怎么了?”女孩摘掉耳机,手指掏着耳朵,疑惑的问道。

    “这是我的位子。”

    “哦。”

    女孩应了一声,用力拍了拍前座郭华的肩膀。

    看到郭华的身体猛然一抖,李源心想,这女孩手劲不小。又想,这可不是普通女孩会做的事情,普通女孩,哪怕不经意间和异性发生点肢体接触,都要面红耳赤含羞带怯。

    “怎么了?”郭华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女孩指了指后排空座,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你,坐后面去。”

    “哦。”郭华应了一声,乖乖收拾好东西,丢给李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幽怨的走开了。

    李源笑眼眯眯的在旁看着,心想这女孩太有意思了。

    不,不能叫女孩了,她可不是外表中性而已,骨子里就是个假小子。

    ……

    “我叫赵,你呢?”等李源坐下,女孩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叫张无忌。”李源开玩笑的说道。

    “瞎说,你明明叫李源。”女孩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又补充道:“再说我也不是赵敏,是赵,日文,二声。”

    李源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笑道:“女生叫这个名字的挺少见啊。另外,你不是知道我名字吗?”

    赵没接他的话,眨着眼睛一脸兴奋的问:“你跟人打架了?”

    打架有什么可兴奋的。李源吐槽着,点头承认。

    “听说还动刀了?你还被砍住院了?”

    “嗯。”

    “什么啊,你可真弱。”

    赵脸上的兴奋一

    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鄙视,表情变化之快让李源猝不及防,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可不管他怎么想,拍了拍他肩膀,自说自话。

    “再有人找你麻烦,跟我说,我给你撑腰。”

    “那我就先谢过大姐头了。”李源玩心起来,配合着拱手作揖。

    “什么大姐头,我头很大吗?”

    赵一脸嫌弃,认真强调道:“我叫赵。”

    “赵敏?”

    “你够了啊……”

    ……

    两人都是开的起玩笑的,说说笑笑很快熟悉起来。

    通过聊天,李源了解到,赵家是瀛洲市的,刚转学没几天。

    前世有这个人吗?李源仔细想想,似乎初三时真有个转学生,不到一学期又转走了,名字长相早就忘了。也不怪他记不得,他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晓雯身上,闲花杂草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仔细看看,赵就算不是美女,也绝不是杂草,脸庞柔中带刚,眉目清秀,底子很是不差,就是圆寸头可惜了。

    ……

    之后整整两天时间,除了杨老太太的数学课,其余时间两人都在旁若无人的聊天,李源的事在教师间都传遍了,谁也不敢管他,再加上同样让人头疼的赵这家伙刚来两天就和人打了一架老师们的心态就是,你们聊你们的,我们学我们的,熬过初三一拍两散,谁也别为难谁。

    越是了解,两人越觉合拍。

    赵没有寻常女孩的扭捏,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也就李源能受得了,换个人来都招架不住。

    当然,李源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譬如当他问起“你真是女孩”这个问题时,赵彪悍的回答:“要不我脱下裤子给你看看?”

    这车开的飞起,李源这个老司机也只能败退。

    两人的爱好也很相仿。

    赵喜欢听音乐,最喜欢u2和绿洲,李源高中时开始迷恋西方摇滚乐,这两支乐队的歌听过不少,有些还能哼唱两句。第一天放学后,他特意去音像店买了张涅乐队的《nevermind》,转天推荐给赵,顿时被她引为知己。

    当李源说到自己会弹吉他的时候,赵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兴奋的问道:“真的吗?”

    ……

    当时正值自习课,老师不在,赵冷不丁的一嗓子,把班上同学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徐晓雯也不例外,她微微皱眉,突然站起身来,严厉而不失礼貌的对赵说:“赵同学,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聊天的地方,请你们说话小点声,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

    徐晓雯说完也不坐下,就盯着赵看。

    教室里鸦雀无声,李源看了看徐晓雯,又看了看赵,生怕两人吵起来。当然,徐晓雯的性格他清楚,他更怕赵脾气上来做出出格举动。

    李源正准备打圆场,赵说话了,一开口就让人跌破眼镜。

    只见她礼貌的冲徐晓雯鞠了一躬,细声细气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打扰了大家,我以后一定注意。”

    徐晓雯愣了一下,说了声好,又说:“希望大家珍惜时间,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她的话没有特指谁,李源却下意识觉得是在说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重生后,似乎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满脑子赚钱心思。

    ……

    赵坐下后,李源忍不住小声问她:“你居然也会道歉?”

    “有什么奇怪的。”赵瞪了他一眼,同样压着嗓子说道:“她好歹是班长,还是女生,我跟她吵不是太欺负人了?”

    李源心说你忘了自己也是女生,默默给她点了赞,这姑娘胸不大,心倒是挺大。

    按理说,像她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要么自卑要么自大,遇事多冲动,能知进退的实在不多。

    关于赵家里情况,李源知道的不多,无意间问起过,才知道她从小就没有妈,是她爸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更详细的情况他没问,这种事也实在不好过问太深。

    ……

    消停了一会儿,话题又绕了回去。

    “你真会弹吉他?”

    “骗你干嘛?”

    “那你能教我吗?”赵比划着弹吉他的动作,说道:“我一直想学吉他,看beyond演唱会的时候我就在想,黄贯中弹吉他的样子简直太帅了!”

    听她这么一说,李源回忆起来,前世读初中时,也曾疯狂迷恋beyond。

    她说的beyond演唱会,指的是瀛洲电视台点歌节目里播放的演唱会录像,在当时,任贤齐、周华健、beyond是点歌节目三台柱,《真的爱你》这首歌更是每天都有人点。

    李源回忆起红西装的黄家驹,蓝西装的黄贯中,回忆起红黄蓝勾勒而成的青春少年梦,露出笑容。

    “行不行说句话!”赵不满的催促道。

    “哦,哦。”李源回过神来,说道:“行啊,不过你有吉他吗?吉他这东西学起来简单,关键是要多练。”

    “我没吉他。”赵郁闷的说:“我要是跟我爸说买吉他,他肯定不同意。”

    “那就没办法了。”

    李源摊开手一脸爱莫能助,他倒是有吉他,送给赵也不是不行,关键这事和吉他无关。

    这事和什么有关呢?学习?对,学习!

    李源眼前一亮,问道:“你成绩怎么样?”

    赵随口道:“还凑活吧。”

    “你说你要是考试考的好,你爸有没有可能答应你?”

    “对啊!”赵也来了精神,“只要考试考得好,肯定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学习,再有一个月就期中考试了吧?”

    “时间有点紧啊……”

    见赵心生退缩,李源连忙说道:“不紧不紧,现在开始努力,肯定来得及。”

    “这样啊……”赵狐疑的看着李源,“为什么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呢?”

    “有吗?”

    李源一脸无辜,不给她思考时间,继续说道:“就这么定了!咱们成立个学习小组,嗯,为了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再找俩人,就从今天开始,放学后到我家补课去。”

    “补课?谁给补,你吗?”

    “怎么,瞧不起我?”李源拍着胸脯,“别看我这样,我成绩可是很好的!”

第十章 琴声悠扬

    李源补习小组成立了,成员四人,除李源和赵外,庞涛和郭华也被拉了进来。m.www.uu234.net

    在赵看来,李源带上另外两人是为了怕人乱嚼舌头,毕竟一个女孩子天天往男生家跑,总归是件惹人议论的事。

    而在李源心里,赵才是添头,他真正的目标正是庞涛和郭华。

    庞涛家开小超市,家中不说大富大贵,也是蒸蒸日上。他是潜力股。

    郭华家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从他平时吃穿用度来看,家里条件比庞涛更好,完全称得上绩优股。

    李源的经济腾飞计划,就着落在这两个家伙身上。

    住院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大生意暂时够不着,那就先做些小买卖。

    再小的买卖,也是需要本钱的。

    本钱从哪儿来?跟李秀兰要吗?

    李源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想打李秀兰手里那点补偿金的主意,倒不是怕赔的血本无归,作为重生者,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主要是不想李秀兰担心。

    如果让她知道,怕是生意做不成,还要被她唠叨个不停。

    家里拿不出本钱,李源就打起了同学的主意。

    他的计划很简单,把庞涛和郭华的成绩带起来,两家家长知道了,还不是要感恩图报?

    当然,媚眼抛给瞎子的结果也有可能,但是对李源来说没什么损失,他知道李秀兰对他期盼很高,本就有意拾起学业,帮庞涛和郭华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

    李源给课后补习班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源氏养成计划。

    计划发起者是李源,地点自然选在他的家里。

    放学后,庞涛和郭华都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去同学家玩李源要求他们这么说的,理由是惊喜要留到最后。

    赵没给家里打电话,用她的话说,她爸不怎么管她。李源心想难怪她的性子这么野,想必平时也很少按时回家。

    一行人笑闹着到了李源家。

    李源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想起什么,对三人说道:“你们等一下,我先跟我妈……”

    李源话还没说完,门开了。

    李秀兰听到了楼道里的动静,边开门边问:“圆圆,又忘带钥匙了?”接着看到赵等人,顿时笑容满面,亲切的招呼着:“你们是圆圆同学吧,快请进!”

    李秀兰是真高兴,自打家里败落以后,很少有同学来找李源,看着儿子性格越来越内向,她倒是盼着家里能多些孩子热闹些。

    “阿姨好!”

    几个孩子礼貌的打着招呼进了门,两个男生都有些拘谨,唯有赵大大方方自我介绍道:“阿姨,我叫赵,是圆圆的同班同学。”

    ……

    赵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李源就知道事情要遭。

    李秀兰怕几个孩子当着她面放不开,找了个借口就出门了。她走以后,赵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圆圆,哈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李源一脸无奈,见庞涛和郭华憋的厉害,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别忍着了,想笑就笑吧。”

    一通笑闹过后,李源把几人带到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是次卧,既是卧室也是书房,面积不大,好

    在东西更少,四个人倒也不显得太挤。

    一张钢丝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这就是李源的房间。

    屋里摆设虽然简陋,但是窗明几净,水泥地上什么都没铺,擦得透亮,颇有些工业风的粗犷美。

    李源把书包扔床上,让三人自己找地方坐,去厨房给他们端水果。

    端着一盆水果回到卧室。

    庞涛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岳飞传》看得入神;郭华则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前,转地球仪玩。

    赵主动接过搪瓷盆,放到书桌上,眼睛闪闪发光的问:“你的吉他呢?”

    “什么吉他?”庞涛和郭华不约而同的扭头问道。

    “李源会弹吉他!”赵炫耀的说,仿佛会弹吉他的人是她。

    ……

    学习计划就这样被赵打乱了。

    在三人的强烈要求下,李源只得说:“先说好了,我好几年没弹了,出了丑不准笑我。”

    说完,从门厅壁橱里拎出一把吉他。

    吉他是李振海年轻时候买的,琴龄比李源还要大,从这把吉他身上,能够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工匠精神”。

    这把翠鸟牌吉他由沈阳乐器厂生产,没有红棉吉他那么出名,品质却丝毫不差,用料上甚至更讲究些,即使过了将近二十年,琴体依然完好,音色虽然不够清澈,音准倒还稳定。

    值得一提的是,音孔内的标签上用中英两种文字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而不是后来常见的“中国制造”,这也要算那个年代独有的印记之一。

    ……

    李源找了块抹布将吉他上的灰尘擦去,回到卧室。

    赵等人愈发兴奋,闹着要他弹上一曲。

    简单调了一下音,随手拨了两下,李源将琴抱正,心里琢磨着弹些什么。

    重生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摸琴,虽然说这具身体有着过往留下的肌肉记忆,前世又算得上经验丰富,但是突然上手还是感到有些生涩。

    更何况这把吉他是标准的古典琴,指板很宽,琴弦也从尼龙弦换成了钢弦,对手指的长度、力度都有一定要求。

    这么说吧,很多人能把民谣吉他弹出花,却不一定弹得了这种“杂交琴”。

    ……

    李源最后弹了段慢调版的《伴随着你》,悠扬的旋律声中,灵魂仿佛也变得清澈起来。直到这时,李源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并非过客,而是真切的活在了这个时代。

    赵等人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这正是作曲者的高明之处,这首曲子不以炫技见长,有一定乐器基础的人都能演奏,给人的感受却各有不同。伤感的人能听到伤感,快乐的人能听到快乐。

    说到《伴随着你》这首曲子,很多人可能感到陌生,但是如果提起它的另一个名字,你一定会恍然大悟,原来是它!

    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是由宫崎骏导演、久石让配乐的著名动画电影。

    这部电影于1986年在日本上映,因为没有在大陆上映过,所以直到九十年代末期,知道的人都不多,要到互联网时代,才会广为人知。

    ……

    赵等人听了一首还

    不够,非要再来一首。

    “来首摇滚!《不再犹豫》怎么样?”赵提出建议。

    用古典吉他弹摇滚?别闹了。

    李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那个不成,那个得用电吉他来弹。”

    “你有电吉他吗?”

    “没有。”

    “哦。”赵有些失望,又问:“买一把电吉他要多少钱?”

    “那要看买什么牌子的了,好一点的国产琴也要一千上下,进口琴就贵了,几千、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都有。”

    “几百万买把吉他?真的假的,你不是吹牛吧?”赵目瞪口呆,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

    “骗你干什么。”

    李源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新闻,就在前年(1996年),美国著名吉他大师埃里克克莱普顿向芬达(fender,不是卖汽水那个)公司定制了一把吉他,价格高达四十五万美元。

    他把这件事告诉三人,三人目瞪口呆之余,都开始掰着手指算四十五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多少钱。

    一算之下,可不就是上百万。

    “呼……”赵受到惊吓一般拍着胸脯,问道:“这么贵啊,他怎么舍得?”

    “在你看来很贵,”李源笑道,“你们没听说过他,迈克尔杰克逊总听说过吧,他一场世界巡演下来能赚上亿美金,当然,这些钱不全是他的,不过分到他手里十分之一总是有的。克莱普顿虽然没他名气大,但也是老牌巨星,能赚多少我不知道,但也不会把几十万放在眼里。”

    “我决定了!”

    郭华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激动的说:“我也要学吉他,当明星!”

    “首先你得有把吉他。”赵提醒他道。

    李源很想告诉两人,学吉他和当明星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人们常说的天赋都要靠边站,运气才是关键。

    记得在山城上大学的时候,和西南摇滚圈的人混得火热,见过不少天赋不凡技巧出众的歌手、乐手,结果呢,那些人里面有几个走红的?

    见郭华和赵兴致高昂,李源不想泼凉水,转而问庞涛:“你呢?”

    “啊?我?”

    庞涛愣了一下,挠头傻笑道:“我可不是那块料,我就老老实实把初中念完,能考上高中就继续念书,考不上就帮我爸开店……”

    还真是现实啊,难怪后来数他混的好。

    ……

    郭华和赵的讨论还在继续。

    见李源看过来,郭华兴奋的说:“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让他给我买吉他,回头你一定要教我!”

    “你确定他一定会买给你?”

    “一千来块钱而已,他要是不给,我就去求我妈。”

    “一千块钱可不够。”李源说道:“一千多只能买把吉他,你要玩电吉他,总得有音箱吧,还有效果器之类,整套算下来可不便宜,而且你确定你天天玩,爸妈不说你?”

    郭华彻底哑火了。

    是啊,买了不让玩,那还不如不买。

    郭华灰心丧气,却见李源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啊,”李源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啪的一声扔在桌上,笑着说道:“好好学习。”

第十一章 谁是大侠

    李源四人的变化,班上的学生们很快都感受到了。UU小说

    四个人上课专心听讲,认真记笔记,下课了就聚在一起,不是核对笔记,就是讨论问题,整天神神秘秘、来去匆匆。

    这种情况出现一次,都要算太阳从西边出来,更何况连续多天都是如此。

    同学们背地里议论纷纷,有些人打赌他们坚持不了几天,结果几天过去,依然如此。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某天吴老师在课上公开表扬了几人,同学们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家伙真变了。

    没人敢去问李源和赵,庞涛又傻乎乎的,郭华就成了重点盘问对象。某次体育课上,班级大哥付海涛带着几个人把郭华堵住了。

    “郭子,你最近可以啊,游戏也不玩了。”付海涛笑着对郭华说道。

    “呵呵……”郭华陪着傻笑。

    “你要是不玩,借给我玩玩呗。”

    付海涛指的是郭华的掌机。

    换作以往,郭华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搪塞他,搞不好还要挨揍,这次却答应的很爽快。

    “行啊。我今天没带着,明天给你,你想玩多久都行。”

    郭华的回答让付海涛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你真转性了?”

    “啊,嗯……”

    郭华不想和付海涛解释太多,潜意识里不希望付海涛也跟着转性。

    他记起李源说的话。

    有些人现在欺负你,是因为你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只要你肯努力,就能把他们甩在后面,等到你们不在一个层面上的时候,他就算想欺负你也做不到,甚至还要担心你会欺负他。

    郭华想清楚了,付海涛要玩,那就让他玩去,等自己考上高中,就能远远甩开这些烦人的家伙。

    付海涛哪知道他的花花肠子,见他识相,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郭华松了口气,愈发坚信眼前的路是正确的,对引导自己走上正路的李源充满感激。

    ……

    很多人喜欢把成绩差归咎于脑子不好,其实大部分人的智商都是达标的,成绩好坏关键要看是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郭华脑子本就不慢,一门心思投入学习,效果就体现出来了,平时测验的成绩稳定爬升。

    这也是付海涛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他的原因之一,这年头,不管多嚣张的学生,对成绩好的学生,总有些本能的敬畏。

    ……

    说完郭华,再说庞涛。

    庞涛一直成绩垫底,比起付海涛等“坏学生”还要不如,又不会来事,在班上就像个小透明。

    为了帮他提高成绩,李源可谓身心俱疲。

    这家伙不是懒,是真笨,别人看一眼就明白的问题,他翻过来覆过去看上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李源脑袋里的各种心得、窍门、方法,在郭华那里成效显著,到了庞涛身上全无用处,只好祭出高中老师常用的法宝题海战术。

    笨没关系,勤快就行,读书千遍不如考卷一张。

    李源给庞涛准备的考卷可不是一张,而是厚厚的一摞。这些天来,李源一半以上时间都在编试卷,耗尽心力不说,钱也没少花,全都贡献给了瀛洲市新华书店。

    ……

    “李源,这道题怎么做?”

    “你昨天不是刚刚做过?”

    “呃,忘了……”

    庞涛不好意思

    的挠着头,李源只好强忍着烦躁给他讲解,过了一会儿,庞涛又遇到不懂的,李源再一看,还是同一道题。

    “唉……”李源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庞大侠,你真是大侠……”

    “什么大侠?”

    赵耳朵尖,停下笔好奇的问。

    李源指着庞涛,“你不觉得他就像郭靖?”

    “还真的!”

    赵上下打量着庞涛,点头又摇头:“是挺像郭靖的,不过比郭靖更笨。”

    “我呢?”郭华好奇的凑过来,问李源:“我像谁?”

    “你是杨康,她是赵敏。”

    “为什么我是杨康(赵敏)?”

    郭华和赵异口同声道,语气皆不满意。

    李源解释道:“赵直率豪爽有大智慧,和赵敏很像;郭华谨慎机警有小聪明,可不就是杨康?”

    听了李源的解释,两人仍不满意,李源于是问他们自己觉得自己像谁。

    “杨过啊!”郭华毫不犹豫的说道,他喜欢杨过,更多的是喜欢饰演杨过的华仔。

    “就你?”赵嗤之以鼻。郭华本来还想反驳,被她一瞪,顿时偃旗息鼓。

    “你呢?”李源问赵。

    “乔峰!”赵气势十足的说:“武功高强,有情有义,你们说,我像不像乔峰?”

    “呃……”

    赵的回答完全出乎三人意料,相顾哑然,不约而同的想,赵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能把自己和大胡子乔峰联系起来?

    ……

    赵和郭华的自我评价姑且不论,李源对庞涛的评价倒是极为恰当。

    木讷笨拙却又踏实勤奋,庞涛和郭大侠真有几分相像。

    事实上,要不是被他的勤奋打动,李源都想放弃了。李源不厌其烦的坚持着,就是想看看,究竟是勤能补拙,还是朽木不可雕也。

    ……

    事实证明,不管再困难的事,只要坚持去做,总会做出成绩。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期中考试来了。

    考试定在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考试科目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历史、政治共七门,都是百分制。

    期中考试毕竟不是高考,全部七门考试集中在一天内进行,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李源请三人去面馆吃了顿拉面,就各回各家。

    转眼到了周一,成绩要到下午最后一堂课才会公布,全班上下都显得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上课铃一响,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端坐在座位上,或期待或忧虑,等待着班主任到来。

    “哒、哒、哒……”

    班主任吴老师拿着一沓纸走进教室,放在讲桌上。

    气氛愈发凝重,甚至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吴老师拿起一张纸,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而是扫视着学生们,开口说道:“这次考试,咱们班的表现很不理想……”

    毫无诚意的开场白。

    在李源印象中,从小学到高中,每次考试结束公布成绩前,老师都会这么说,谁信她才叫有鬼。

    她这么说,不外乎激励学生,和班上成绩没有太大关系。

    想知道班上考得究竟是否理想,要看她的表情。

    吴老师脸上毫无表情。

    她继续说道:“在公布成绩之前,我想先说几句。庞涛!”

    “啊?”庞涛吓得一激灵站了起来。

    吴老师深深看了他一眼,字斟句酌道:“老师以前对你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

    庞涛连连点头,惶恐中透着困惑,不明白吴老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源倒是猜到了,笑眯眯的看了眼庞涛,等着吴老师的下文。

    “坐下吧。”吴老师示意庞涛坐下,对全班同学说道:“庞涛同学这次考得很好,班级排名第十五名,是咱们班进步幅度最大的同学。”

    “哗……”

    吴老师一言激起千冲浪,教室里一片哗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庞涛。八班总共四十五个学生,第十五名就算称不上名列前茅,也要算相当不错。更何况,那可是一向勇争倒数的庞涛啊!

    “他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听到旁边传来的议论声,李源皱起了眉头。

    吴老师显然也听到了,拍了拍桌子,说道:“关于庞涛同学这段时间的表现,我和其他老师都看在眼里,相信同学们也都能看到……他的每张卷子我都看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他没有作弊。”

    老师都这么说了,学生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庞涛同学的进步,是通过努力换来的,希望大家都能以他为榜样,认真听讲,不懂就问……”

    吴老师开始借题发挥,李源没心情听她长篇大论,心想庞涛这次露了这么大脸,他老子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吴老师的长篇大论持续了将近半堂课,终于开始公布成绩。

    照例,是从最后一名念起,遇到她顺眼的或不顺眼的,还要点评一番。

    就这样,直到快下课的时候,成绩才公布完。

    最后,吴老师将成绩单发到每个学生手上,要他们拿回去让家长签字,这才离开教室。

    已经放学了,却没人急着离开,整个教室闹哄哄的就像春运期间的火车站。

    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哀声载道,有几个考砸了的女生甚至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庞涛没哭,他已经乐傻了,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敢相信考试结果,两只手捧着成绩单,就像穷书生捧着封官进爵的圣旨一般。

    庞涛周围围了好多人,真心恭喜的有之,说酸话怪话风凉话的也有之,不管别人说什么,相信从今往后,他也将成为班级上的风云人物。

    庞涛不哭,郭华却有点想哭。

    他哭丧着脸对李源说道:“明明我也有进步啊,为什么没人恭喜我?”

    郭华原先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这次一跃拿到了第十一名,说实话进步也挺大的,不过有庞涛珠玉在前,他的进步就不太显眼了。

    更何况,这场考试中引起最大轰动的,既不是他,也不是庞涛,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赵。

    赵出乎所有人也包括李源的意料之外,以总分781分的成绩居于年级之首!

    年级第一,自然也是班级第一。

    从成绩单来看,排名第二的徐晓雯总分759,比她少了22分。这就有点吓人了,要知道前几名的成绩往往差距不大,李源排班上第四,也只比徐晓雯少了五分而已。

    李源看了一眼被女生们簇拥着的赵,拍了拍郭华的肩膀,安慰道:“想看点吧,在两位大侠面前,你个小小杨康就不要想出风头了。”

第十二章 大金链子

    转天一早,李源刚到校门口,就被庞涛叫住了。

    庞涛开门见山道:“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爸想请你吃个饭。”

    李源心想,来了。

    他做这么多,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源刚要答应,同样等在门口的郭华不干了。

    “等一下,我爸也要请你吃饭,”郭华强调道,“也是今天。”

    “这就麻烦了。”

    李源有心逗他们,故作为难的说道:“我总不能吃两顿晚饭吧?”

    “要不让你爸改天?”庞涛问道。

    “为什么不是你爸改天?”郭华反驳道,又说:“我爸说一早就去订桌,这会儿恐怕都订好了。”

    “可是……”郭华嘴笨说不过他,急得直冒汗,生怕老爸交给自己的任务被自己搞砸了。

    “你们干什么呢?”

    赵骑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在三人面前来了个潇洒的急停。

    庞涛和郭华将事情说给她听,让她评理。

    “我当什么事,一起请不就完了。”赵不以为然的说,“郭华,你不是有手机吗,你们俩打电话跟父母说一下,要争让他们争去。”说完转向李源,“对了,圆圆,吃饭带不带我?”

    “必须带!”李源回答得斩钉截铁。开玩笑,他要是敢拒绝,赵当天就能把他的“小名”传得全校皆知。

    ……

    郭华和庞涛分别给家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郭华的父亲把电话打了回来,两家男人居然相互认识,一合计,决定合请这顿饭。

    李源听了表面微笑,趁着赵锁完车落单的机会,把她拽到教学楼后面,恶狠狠的说道:“原本两顿饭,被你一搅和,只剩一顿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要不你吃了我?”

    赵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别说,若非清楚她的本性,还真要被她骗到了。

    “我吃你做什么。”李源瞥了一眼赵的胸脯,心想又没有二两肉。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的说道:“记住,晚上少说话,多吃饭,争取一顿吃回本。”

    “放心吧,我保证不插嘴。”

    赵笑嘻嘻的说道。

    ……

    饭店是郭华的父亲定的,瀛洲大酒店。

    瀛洲大酒店是瀛洲市第一座三星级酒店,建成将近十年,和后来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的四星级没法比,现在却是名副其实的高档场所。

    瀛洲原本是县,九十年代初由县改市,随后不久,又划归渤州市代管,虽然名为市,实际上仍是县城。

    九十年代的瀛洲,第一产业还是粮食种植业,工商业底子很薄,地方经济相对落后,别说消费水平,就连市容市貌都不太够看。

    可以说,走出油田进入瀛洲市管辖范围,无论街道两旁的建筑,还是行人的脸上,都是灰扑扑的。

    郭华的父亲将宴请地点选在瀛洲大酒店,让李源有些意外,虽说贫困县也不乏有钱人,但是有钱不代表舍得花钱,这年头,除了招待外地来客,以及有头有脸的人家办婚宴,有钱人都很少去瀛洲大酒店吃饭。

    当然,寻找某些不宣于口的娱乐项目者不在此列。

    瀛洲大酒店位于城西,距离不算近,庞涛说坐公交过去,赵不放心新买的自行车,坚持要李源骑车带她走,在校门口正说这事,一辆桑塔纳停在了几人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留着板寸头的精瘦男人走了下来。

    “爸,你怎么来了?”郭华惊讶的问道。

    “我过来接你们。”

    男人打量着几人,视线很快锁定李源,说道:“你就是李源吧,我儿子在家总提起你。”

    “叔叔好。”李源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先上车吧。”郭华父亲说道。

    赵扶着自行车,突然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就不去了。”

    “不是吧,你也会怕?”李源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道:“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吃的回本?”

    “谁怕了!”赵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子锁好。”

    赵将车锁回车棚,回来发现李源和郭华的父亲正站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谁让你抽烟的!”

    赵眼睛一瞪,把烟从李源手里抢走,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教训道:“注意一点,别跟个小流氓似的!”

    郭华父亲递给李源一个眼神你女朋友?

    李源连连摇头,开玩笑,找个赵这样的女朋友,怕是要少活十年。

    ……

    郭华的父亲名叫郭小宝,家里排行老三,李源照他说的,管他叫三叔。

    郭小宝很会开车,各种意义上。

    这人很健谈,想必从事的职业和三教九流都有交集,身上江湖气略重,喜欢说些半荤半素的段子。从他和郭华父子俩的身上,李源得出一个结论,段子手也是能遗传的。

    当然,从本义上来看,郭小宝的驾驶技术也相当高超。

    李源上辈子没买过车,但是给公司老板开过好几年,知道什么才叫会开车。

    那些开在路上各种变道超车、动不动玩个漂移的,只能说是会玩车,真正会开车的人,绝不会把车开成撒欢的野马,而是让你坐在车里如同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般安稳。

    郭小宝就是这样一位老司机。

    ……

    “三叔这车买了几年了?”李源问道。

    “两年吧。”郭小宝随口答道。

    “平时很少开?”李源又问。

    “你怎么知道的?”郭小宝好奇的问。

    “听发动机声音能听出来。”

    李源一开口,郭小宝就知道遇到了行家,愈发好奇,听儿子说,他家里条件挺差的,他怎么会懂这些?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李源解释道:“我爸以前也开车,不过他是开小车的。”

    言外之意,郭小宝是开大车的。

    郭小宝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还能猜到什么?”

    “三叔是开长途大巴的。”

    李源不等他开口,解释道:“大车司机和小车司机的驾驶习惯不太一样,这个我就不说了。我猜三叔开的是客车,是因为三叔开车很稳,没有货车司机那么冲,性格也不像货车司机那么闷。除此之外,货车司机经常需要帮忙上货卸货,三叔这体格怕是干不来。”

    郭小宝连连点头,倒也不恼。早年没发迹前,周围人都管他叫“猴儿三”,可想而知他长什么样。

    “那你怎么知道我跑长途?”郭小宝追问道。

    “简单啊。”李源摊手道:“我不但知道你跑长途,还知道你跑瀛洲到津门这趟线。口音啊。”

    郭小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李源说的是他嘴里偶尔冒出的津门口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别人都说你三叔是猴儿精,我看说的是你才对!”

    “我哪能跟三叔比,我可开不起桑塔纳两千。”

    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笑过后,郭小宝问道:“你还懂车?”

    知道桑塔纳并不稀奇,九十年代末期,这车都快烂大街了,但是一个初中生,能准确认出具体车型,还是挺少见的。

    “懂一点。”李源谦虚道。

    “会开吗?”

    “会。”

    “换你来开?”

    “不太好吧?”

    “少跟三叔装蒜,”郭小宝减速停车,笑骂道:“想开就开,撞了又不要你赔。”

    “我也赔不起不是。”李源笑嘻嘻的和他换了位置,重新打火起步。

    车开起来,李源的话就少了。虽然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有足够的自信,但是小心总无大错,桑塔纳虽然已经退出了豪车行列,但是换一组后车灯管也要两千多,要是磕了碰了,他可真赔不起。

    郭小宝起初还有点担心,见他熟门熟路,也就放下心来。他不怕磕碰,就怕车上几个孩子出点好歹。

    都说从一个人的开车习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郭小宝觉得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李源未免太老成持重了,这和他之前的狡黠灵动有些前后矛盾。

    他不知道的是,李源此前的表现都是有意为之。

    没办法,若不能出人意料,又怎能引人注意?

    ……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李源不再刻意表现,安稳的把车开到瀛洲大酒店门前。

    郭小宝的妻子在路上给他打过电话,和庞建国夫妇一起来酒店门口迎接,见到李源从驾驶座下来,都不免有些吃惊。

    庞建国夫妻俩没说什么,郭小宝的妻子姜萍心直口快,问郭华:“儿子,你这同学还会开车?”

    李源见她眼神直往车上瞄,知道她怕有刮擦,礼貌的喊了声阿姨好,对她说道:“我缠着三叔过把手瘾,阿姨不会怪我吧?”

    听李源这么一说,姜萍脸有点红,笑着说道:“阿姨怎么会怪你,会开车好啊,将来毕业找不到工作,可以给你三叔开车去……”

    “咳咳!”

    郭小宝咳嗽一声,瞪了一眼妻子,笑着对李源说道:“别听你阿姨瞎说,三叔哪里请得起你。”

    姜萍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终是不好意思向个初中生道歉。

    李源倒没有往心里去,他知道姜萍只是不会讲话,没有什么恶意,笑着对郭小宝说道:“阿姨可不是瞎说,人生千条路,本就不分贵贱,哪天书念不下去了,我真给三叔开车去,工资也不多要,一年下来赏几条金链子就成了。”

    郭小宝听他提起金链子,下意识的去摸脖子,以为李源是在讽刺他的暴发户打扮,抬头看到李源正冲他挤眼睛,才明白他是在帮夫妻俩化解尴尬。

    郭小宝眼珠一转,故作紧张的说道:“那我可得提前打几条空心的,免得家底都被你小子划拉走。”

    “无所谓啊,”李源一本正经的摊开手,“空心的没事,扔水里浮不起来就行。”

    看着两人搞怪的样子,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超市畅想

    瀛洲大酒店给人的感觉,说好听的叫中西合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伦不类。www.uu234.net

    欧式吊顶配合东方墙饰,水晶大吊灯与八角红灯笼,彩色玻璃隔断与山水屏风……金碧辉煌与大红大绿揉在一起,充满暴发户的气息,就像大部分宾客的衣着,西装配老布鞋的穿搭风格简直随处可见。

    众人走进大堂一侧的包厢,分别入座。

    在座位安排上,出了点小插曲。

    圆桌也是分主次的,一般以正对房门的位置为主座,按理说李源是主宾,应该坐这个位置,不过国人讲究长者为尊,李源不动声色的将椅子稍微挪动,空出两个主座,自己坐到侧面的椅子上,笑着说道:“这里方便看电视,我就坐这里挺好。”

    庞建国和郭小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讶异,想不到李源心思这么通透。严格说来,正对电视的位置也算主位,李源谦让之余,也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

    主客落座,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庞建国和郭小宝居中而坐,两人的妻子儿子依次坐在一侧,剩下赵被李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

    这顿饭是两家合请,因为地方是郭小宝订的,所以主要由他来张罗。

    郭小宝把服务员叫进来,要过菜单递给李源,说道:“三叔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几个菜,你自己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李源看也不看,随手又递给赵,对她说:“你点吧,不要想着给三叔省钱,要是最后钱不够,就把你留下刷盘子。”

    赵瞪了李源一眼,大方招呼庞涛和郭华过来,一起翻看菜谱。

    李源转头问道,“三叔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庞建国抢先道:“今天这顿饭,是为了感谢你对庞涛和郭华的帮助,一切你说了算。你三叔要是钱没带够,还有你庞叔呢,不会留你在这刷盘子。”

    郭小宝闻言,佯装不满的说:“老庞,你这么说可不够意思!”

    三人相视大笑。

    李源开口道:“说起刷盘子,我倒是想起前段时间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是有个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放弃了在京工作的机会,跑去美国打拼,结果到了那边找不到工作,只好去餐馆给人刷盘子。他父母后来知道了,劝他回国,他说‘宁愿留在美国刷盘子,也不回国’。”

    类似的故事,在场的人大多听过,那个高材生的回答甚至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普遍想法。话虽如此,普通人终究是普通人,事情发生在名校高材生的身上总归更夺人眼球。

    庞建国和郭小宝不知道李源说这话的意思,静候下文。

    “这件事能够引发关注,无外乎两点。一个是美国梦。美国梦是美国人的说法,和咱们说的艰苦奋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不过美国人现在很少做梦了,倒是咱们国家的年轻人,做梦都想做到美国去。”

    李源开了个玩笑,继续说道:“另一点,自然是主角的身份,名牌大学高材生,听上去就高人一等,换作乡下老农,恐怕没人管他做什么梦。”

    李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庞叔和三叔有什么梦想?”

    “要说梦想啊,我就盼着庞涛能争点气,将来考个大学,给他爸也长长脸。”庞建国感慨一句,指着庞涛说道:“这小子昨天拿着成绩单回家,我还以为他造假糊弄他老子,不怕你们笑话,他原先的成绩考上高中都费劲,指望他考大学,我是想都不敢想。”

    郭小宝笑嘻嘻的说道:“你现在也算大老板了,儿子就是不上学,将来能差到哪儿去?小伙子长得也精神,不像我家小子,一点也不随他妈,我现在就发愁,他要是将来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哈哈哈,”庞建国笑道,“你郭老板财大气粗的,还怕儿子娶不到媳妇?”

    “所以啊,”郭小宝摊手道,“我这辈子也就剩下赚钱咯。”

    两人扯了几句,不约而同的问李源:“你有什么梦想?”

    李源答道:“我和你们想法差不多,无非是读书,赚钱,不过非要说梦想,大概是痛痛快快、不留遗憾的活一场吧。”

    “说得好!”

    郭小宝赞了一声,冲郭华说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郭华一脸委屈。

    李源以梦想为题,打开话匣,谈到学习,少不了把赵拿出来炫耀一番,两家大人这才将眼前的假小子和成绩单上的第一名联系起来,连带着对赵也热情起来。

    见两个中年妇女拉着赵问东问西,李源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开始把话题往生意上扯。

    提到生意,话题自然更多了。

    郭小宝和庞建国认识归认识,交往并不深,言语间多是相互恭维,你好我好之类。

    李源抓住机会,见缝插针的说道:“你们也别相互恭维了,依我看,你们的生意好归好,问题也不少。”

    “哦?”

    两人停了下来,看向李源。

    通过之前的聊天,两人心中早已不把李源当成普通孩子看待,尤以庞建国感受最深。

    郭小宝平时和油田上联系不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庞建国却是彻头彻尾的油田人,对于李家父子的事情知之甚详。回想起李源去他店里买刀的情景,当时对他的评价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少年,却想不到他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说起来,他也是昨天晚上盘问儿子,才将传言中的少年和李源联系起来,若是早知道,他还真不敢让儿子和李源走得太近。

    庞建国让儿子邀请李源吃饭,一方面是出于感谢,另一方面,也是想亲眼看看这小子,一番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儿子和他交往并非坏事。

    庞建国对李源的意见很重视,抢先问道:“那你说说,你庞叔的生意有什么问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源不紧不慢的说道:“庞叔店里的问题,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乱。”

    “乱?”

    “我说的乱,分三个方面,环境乱、商品乱、管理乱。”

    “先说环境,这点我想不用我说,庞叔也清楚,庞家副食店的店面还是太小了。”

    “没办法,你庞叔倒是一直想换个大点地方,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

    “百货商店怎么样?”李源问道。

    庞建国眼前一亮,随即皱眉道:“百货商店可是国营的。”

    “国营的怎么了?”李源反问道,接着说:“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对民营经济的支持力度不断扩大,这些年来,私营收购国营的例子也不少见。”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百货商店买下来?别看你叔店里生意不错,手里可没那么多钱。”

    “也不一定要买下来,可以承包经营嘛。”李源说道,“百货商店长年经营不善,四部领导未必没有丢掉这个包袱的念头,更何况现在下岗闹得这么凶,庞叔完全可以打着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旗

    号,相信上面的支持力度会更大。”

    “一家商店能提供几个岗位?”

    “那要看怎么经营了。”

    李源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边画边说:“百货商店没有上下楼,面积大概有五百平米?”他心里默默估计,觉得差不多,“就按五百平米计算,如果是柜台经营模式,自然摆不了太多东西,满打满算用不了十个人,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模式。说到这里,我想问问庞叔,怎么会想到把商品都摆到货架上?”

    “不就是因为店面小嘛,”庞建国不好意思的说道:“店里面积小,摆不开柜台,只能把东西摆货架上。你的意思是百货商店也这么搞?”

    “嗯。”李源点头道,“其实国外的商店大都采用这种模式,他们不叫商店,叫超市。”

    “超市?”

    “三叔总去津门,应该去过超市吧?”

    “去过,我跟你讲……”

    郭小宝把他印象中的超市说给庞建国听,庞建国听完,觉得抛开规模不谈,跟自家副食店的模式还真差不多。

    “那不是更用不了几个人?”

    庞建国问道。他是个热心肠,李源提到拿下岗职工再就业当幌子,他是真想做点实事。

    “所以不能完全照搬自选超市的模式。”

    李源在纸上打了几个格子,解释道:“超市可以划分几个区域,水果蔬菜肉蛋奶都可以请别人卖,我们只提供场地收点租金。”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李源解释说:“菜市场不遮风不挡雨,赶上天气不好,买菜很不方便,完全可以搬到超市里来。当然,超市面积有限,我们不可能把整个菜市场都搬进来,味道太冲的也不合适放到屋里卖……”

    “我觉得能成。”郭小宝在旁插嘴道。

    “把菜农请进来还有额外的好处,”李源继续侃侃而谈,“一来节约成本,不用庞叔花钱,就能丰富超市的商品种类;二来,无形中也起到了引流作用。你们想,我本来想买一棵葱,到超市里走一圈,没准就多买了好多东西。”

    李源回忆着后世的超市,将商品如何布局,如何利用打折促销的形式清理积压商品,如何引导顾客冲动消费,如何规范管理等倾囊相授,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说回雇人的问题,一间超市,收银、库管、搬运、理货、保洁、促销、财务这么多岗位,需要的人手可不少。”

    “会不会太多了?”庞建国原本还担心用不了几个人,最初听到超市都是自选,他还觉得夫妻俩就能把超市开起来,这会儿又开始担心需要招太多人。

    李源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很多岗位可以兼职,逢年过节忙不过来,可以临时雇人嘛。”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建议庞叔多招点人,人才要提前培养,用到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等将来生意做大了,准备开分店的时候也用的上。”

    “开分店先放一边,你就这么肯定庞叔要开这个什么超市?”庞建国笑呵呵的问道。

    “庞叔不动心?”李源反过来问他。

    不等庞建国开口,郭小宝抢先说道:“你要不干我干,将来可不要后悔。”

    “去你的!”庞建国捶了他一拳,笑骂道:“难怪都叫你猴儿精,哪儿有钱往哪儿钻!”

    他转过来对李源说:“庞叔听你的,干了!将来有什么问题请教你的时候,可不要跟叔打马虎眼!”

第十四章 得遇贵人

    “小源,你给庞叔指了条明路,三叔这儿可还没着没落呢。”

    郭小宝见超市话题告一段落,连忙说道。

    李源对长途客运业还真没有多深的见解,不过长途客运也属于服务业,很多东西殊途同归,倒也能说上几句。

    郭小宝听了李源对于提升服务品质方面的建议,感到获益匪浅,正聊得起劲,妻子突然凑过来说道:“老郭,这都几点了,你去问问,怎么还不上菜?”

    郭小宝撸起袖子看了下表,这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再看桌上,除了两三个冷盘,竟然一道热菜没有。

    “怎么搞的!”

    郭小宝骂了一句,站起身来,“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庞建国也要起身,李源按住他,说道:“我和三叔去吧,正好出去透口气。”

    ……

    出了包厢,来到大堂服务台一问,服务台的女孩一脸茫然,郭小宝更恼火了,劈头盖脸骂了几句,让她把经理喊来。

    “三叔,消消气,有烟没?”

    郭小宝掏出烟递给李源一支,帮他点上,自己也点起一支,两人站在服务台前吞云吐雾。

    郭小宝感觉丢了面子,嘴里叼着烟,兀自骂骂咧咧,李源于是劝道:“才等了一个小时,其实不算慢了。”

    “这还不叫慢?”郭小宝反问道。

    李源笑着说:“我有个同学,他爸也是开车的,不过是开货车的,有次开车去东北,路上饿了,随便找了家饭店,心想自己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随便点了个菜,就开始等。”

    李源说到这里,停下来吸了口烟,问道:“结果你猜他等了多久?”

    “多久?”郭小宝问道。

    李源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小时?”

    “三年。”

    “净瞎扯!”郭小宝笑骂道:“等上三年人都饿死了,再说哪家饭店一道菜要做上三年?”

    “你听我说完啊。”李源夹着烟,一本正经的说,“我那同学他爸也是个好脾气的,就那么干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这么等了三年,终于等不下去了,把老板喊来了。”

    “然后呢?”郭小宝明知李源在胡说八道,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就问老板,我点的菜怎么还没上?!”

    李源气势汹汹的说了一句,又扮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老板说我也不想啊,您点的那道菜它不太好做。”

    “什么菜那么难做?”

    “我同学他爸也这么问,老板指着菜单跟他说,你点的是山参炖野鸡……”

    郭小宝以为猜到了结果:“店里没有野山参?”

    李源摇了摇头,说道:“他也是这么问的,老板说有啊。他又问,没有野鸡?老板说也有啊。他爸就火了,一拍桌子,‘既然都有,怎么还没做好?’你猜老板说什么?”

    郭小宝摇摇头,真猜不出来。

    “老板说,野山参有,野鸡也有,可是鸡刚宰好,警察就把厨子带走了,说他杀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老板又说,要不您再等等?最多两年,等厨子放出来,立马给您做!”

    李源和郭小宝说话没有避着旁人,大堂里散客不少,好多人都被李源声情并茂的故事吸引,一直听到最后,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顿时哄堂大笑。

    郭小宝也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李源肩膀说:“我算是服了,你小子将来就是去说相声,也比别人有前途!”

    大堂里有人起哄,要李源再来一个,李源连连作揖,他要是再说下去,这些人就别想好好吃饭了。

    哄笑声中,有个银铃般的笑声格外熟悉。

    李源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徐晓雯。

    ……

    徐晓雯

    之前听着声音熟悉,认出说话的是李源,视线顿时变得有些闪躲。

    徐晓雯的父亲徐斌有所察觉,问她:“你认识他?”

    徐晓雯答道:“班上同学。”

    徐斌想了一下,冲李源招了招手。

    李源不知道徐斌找他干什么,还是乖乖走了过去,毕竟这是他内定的老丈人,总要给足了面子。

    “徐老师。”

    李源微微鞠躬以示尊敬。

    “是你啊。”

    徐斌刚才没看清,这时候才认出他来,感到有些意外。笑着对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说:“老关,这就是我下午跟你提到的那小子,你要是找不到对手,可以找他。”

    “哦?”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李源。

    “关老师。”李源微笑着冲男人点点头,也在打量他。这人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脸瘦且长,眼窝很深,目光锐利中透着老辣,仿佛能把人心看透。

    “关老师也喜欢下棋?”

    “嗯。”

    关姓男人话很少,只是应了一声,李源也不会自找没趣,和徐斌简单聊了两句,听到郭小宝叫他,就告辞离开。

    ……

    “他叫李源?”徐斌问女儿。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徐晓雯感到奇怪,两人看起来挺熟悉的,爸爸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经常在花园下棋,一直没问过他的名字。”

    徐斌解答了女儿的疑惑。他就是这样的人,性格淡泊,平时话不多。

    “哦。”徐晓雯低眉垂眼,心想李源肯定知道徐斌是她爸爸,下棋什么的,肯定别有居心。

    徐晓雯没有冤枉李源,他从上初中开始,三不五时跑到花园找徐斌下棋,不就是为了曲线救国,想要预先留下好印象吗。可惜李源机关算尽,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向徐晓雯表白,万般心思全都化作无用功。

    “李源,李源……”

    徐斌念叨着李源的名字,一拍脑门,问道:“我记得你们班这次考试第四名是他?”

    “嗯。”

    “他爸爸是不是叫李振海?”徐晓雯的母亲方学敏突然开口。

    “啊?”徐晓雯一脸茫然。

    “我记得你开学那阵说过,有个同学住院了,是不是他?”方学敏追问道。

    “嗯。”徐晓雯点头。

    “你以后不准跟他来往,知道吗!”

    方学敏严肃的叮嘱女儿,又絮絮叨叨说起李家发生的事情。

    “是他?”徐斌非常惊讶,“这孩子看上去挺老实的。”

    “老实人发起疯来才要人命。”方学敏没好气的说,“你以后也少去花园下棋,万一被人拿刀砍了可怎么办。”

    徐斌性情温厚,不和妻子争执,嘴上说好,心里却不以为然。

    方学敏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转移目标。

    “老关,你也说说他,那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小孩似的。”

    “啊?啊……”关学道言不由衷的应了一声,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老关,想什么呢?”徐斌问道。

    关学道回过神来,眉头舒展开来,说道:“那小子面相怪异,一时想不通,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信。”

    “你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还信这些。”

    徐斌无奈摇头,老关这人,有学识有气度,就是有时说起话来神神叨叨。

    “家学而已,做不得准。”关学道不和徐斌争论,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算命不是封建迷信吗?”徐晓雯忍不住问道。

    “呵呵,算命是骗人的,看相却是一门学问,说穿了无非看人识人。都说人活一张脸,这人啊,高兴会笑,难过会哭,性情心思可都写在脸上。

    “你要真会看人,会被人挤兑着赶出京城?”

    方学敏心直口快,说完看到丈夫冲她连使眼色,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讷讷不能言。

    关学道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感慨道:“弟妹说的没错,我自诩会看人,到头来还不是坏在小人身上……”

    徐斌说道:“你就是太清高,不肯同流合污。”

    关学道笑了:“你不也是?好好的副厂长,说辞就辞了,别人都说你胆小怕事,我看你是宁折不弯。”

    “好了,两个大男人还互相吹捧上了。”方学敏没好气的说道,又对徐晓雯说道:“你将来可不要学你爸,成天说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都掉进烂泥塘了,身上还能干净了?”

    方学敏在女人特有的八卦心理驱使下,好奇的问道:“老关,你会看相,那你看看我家闺女怎么样?”

    “真要我说?”关学道似笑非笑,“我这人说话可不中听,不然也不会折在小人手里。”

    “要你说你就说,嫂子还能生你气不成?”

    “好,那我就说了。”

    关学道仔细看着徐晓雯,瘦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开口道:“钟灵毓秀,命途多舛。”

    关学道话音刚落,方学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说是不生气,但是谁不喜欢听好话?更何况关学道这句话也太恶毒了,哪有当面说人命运坎坷的?

    “我话还没说完。”

    关学道只当没看到方学敏的脸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这话还有后半句,‘得遇贵人,逢凶化吉’。”

    这才像句人话。

    方学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强笑着说道:“老关,这贵人莫不是说你自己?”

    关学道自嘲道:“我一个落魄野鬼,哪能算是贵人。”

    “瞧你说的,你再落魄也是副市长,你和老徐是大学同学,稍稍提点他一下,可不就是我们家的贵人。”方学敏抓住机会,即捧了关学道,又透漏来意,点到即止,滴水不漏,可见这个女人也不是只懂家长里短。

    关学道闻弦歌知雅意,问徐斌:“我初来乍到,身边正缺人指路,你要不嫌官小,来给我当个秘书?”

    徐斌功利心不强,请关学道吃饭,只是为了给老同学接风洗尘,没想到话题被妻子引到自己身上,连说再想想。

    “还想什么。”方学敏瞪了他一眼,笑着对关学道说:“我家老徐做事就是瞻前顾后,他要是不答应,要不我去给你做秘书?”

    关学道哈哈笑道:“老徐要是不介意别人说三道四,我自然更无所谓。”

    徐斌被两人拿话架住,只得苦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学敏目的达成,愈发热情起来,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到徐晓雯的身上。

    自家闺女充分继承了夫妻俩的优点,人长得漂亮,脑子也聪明,方学敏一直引以为傲。最初听到关学道的评价,方学敏心里不太痛快,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说的挺有道理。

    女孩子长得美,难免招惹是非,自己为什么挖空心思为徐斌谋官,还不是因为他失了势,又有不开眼的在打自己主意?

    自己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容貌更胜自己的女儿,若是没人保护,将来少不了要被人欺负。

    方学敏担心起来,忍不住问道:“老关,你能看出来我家闺女命里的贵人是谁吗?”

    “女儿才多大,你就着急给她找夫家?”徐斌不满的说道。

    “别打岔!贵人又不是丈夫,喝你的茶!”方学敏不理丈夫,催促关学道赶紧回答。

    关学道喝了口茶,醒了醒嗓子,说道:“我会看相,又不是神棍,你想找人应该找警察。”

    开了个玩笑,又说:“天底下贵人多得是,远的不说,刚刚不就见过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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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炮即正义!重生1998,李源在一没背景二没没本钱的情况下,硬是凭借着满点的嘴炮技能逆天改命。学业、事业、亲情、爱情,前世遗憾太多,而这一世,他不仅要让此生无憾,更要让世间无憾!有诗曰:穷则善其身,达则兼天下,路见不平时,让我说句话。又曰:权钱何足道,眼界宜放长,总揽天下事,全凭嘴一张!【读者交流群:75913032】重生无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无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无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