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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更谈     唐侠txt下载     唐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卅四章 满地遗珠,只待花明(下)

    【其五·半步多】

    辽东大山深处。巍峨的高山绵延数百里,青翠的密林里,少有人烟。

    翩翩公子和娇柔姑娘同骑一马。姑娘依靠在公子的怀里,阳光扑在两人的脸上,眉宇间都是金光灿烂。徜徉在这幽幽山谷,两人情意缠绵,好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前方不远,巨大的松林之中,突兀的出现一面峭壁,峭壁之下,有半座奇怪的客栈。

    门脸是二层小楼,高瓦飞檐、气魄宏伟、严整开朗。只是这客栈的一半身子,却埋在峭壁之内,只在外面露出另一半。

    客栈正门挂一个小匾额上写着:“独一居”,字迹苍劲有力,如利剑之势,大开大合。

    左右各有半骈对联,字却歪歪扭扭,如鬼画符般,写道:

    “茫茫两世,天地之遥,飞身万丈仍觉远。”

    “进门容易,出楼则难,踏错半步亦太多。”

    姑娘原本欣喜的脸,看到客栈后,变得有些阴郁。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她轻声细语道:“崇景,你真的要跟我进去吗?这一去……”

    姜崇景不等她说完,已经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放在她肩头,温柔道:“傻姑娘,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放弃,这么久的准备不都白费了?”

    “这事太难,我怕不仅做不成,还连累你……”清语说话时,头放的更低了。

    “小傻瓜!”姜崇景也不再解释,只是握着清语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驾!为了你,就算阿鼻地狱也闯得。区区妖界,何足道哉!”

    【其六·有点上头】

    这是一间长安城外的庄子,极为僻静。

    马学文拿一柄长斧,在院里耍的龙飞凤舞。旁边坐着个美娇娘,看的开心,不住的叫好鼓掌。

    这美娇娘是马学文纳的小妾,名叫青青。上元佳节逛庙会的时候,还和李秉、安子松柔柔等人见过。(四卷十七章)

    马学文一套耍完,青青端起葡萄递到他身前:“这套功夫好厉害呀。马哥哥好棒!”

    趁着马学文接过葡萄的空档,青青又掏出手帕,给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一会我们……”马学文刚想说话,忽然眼前一黑,连身形都站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上。

    “你怎么啦。”青青无比着急,连忙扶他坐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马学文揉揉太阳穴,重重的喘气:“没事。刚才忽然眼前一黑,歇一会就好了。可能是这两天练功练的太勤快了。”

    青站在他伸手,轻柔的捶打后背:“最近老是这样,我有点担心……”

    “大夫都说没事,别自己吓自己了。”马学文抓着青青的腕子,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刚才给你表演了一套斧法,这奖励还没给呢。”

    说完,逼着眼睛,凑到青青跟前。

    “你坏……”青青略作娇羞,还是轻轻的吻了上去。

    马学文心满意足,刚一睁眼,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青青从怀里推出去。

    “哎哟~!”她扭倒在地上,奇怪的望着马学文,嗲声娇羞:“马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马学文晃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扶青青起来:“我刚才……出现幻觉了。你的脸……”

    事到如此,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两日的反常。

    “过两天,得找个道士来瞧瞧这里。怕不是家里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马学文心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打打杀杀太多,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混黑道,对这种东西倒是比别人更信几分。

    正说话,这么僻静的庄子,忽然有人敲门:“咚咚咚。”

    门外一人大喝:“施主。贫僧路过此地,见庄内鬼气盘旋。敢问近日家宅里是否有怪事发生啊?”

    说话的是个胖和尚,他一口将手里的鸡腿唆溜干净,随手将骨头扔到一旁。用袈裟袖口擦干净嘴巴。

    除了不戒寺的不香和尚,还能有谁如此狂悖。

    【其七·戍卫隐修会】

    月色迷离,已是深夜。

    鸢尊者“倪裳”换上一身夜行衣,从客栈里的窗户飞出。

    一连踏过几条街道的屋脊,她最落入一个黑灯瞎火的院落内。

    谨慎的四下张望,确保安全后,她撩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一个麻线编织的手链,手链中串着一颗墨玉珠子。

    她轻轻推开门扇。借着浅浅的月光,可以看见屋内围坐着六人,却没有掌灯。

    她对此毫不意外,也凑在桌前落座,眼光扫视一圈,其他六人手腕上,也都有一串麻线手链,只是上面串的东西不太一样。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为了确保无人跟踪,我在城里多绕了几圈。”

    屋内灯光昏暗,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容。

    “无妨,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坐在正中的那人说话,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手腕上,是一颗红玉珠。

    他又道:“这次,‘山’‘日’‘泽’‘溪’‘川’五处都没人来,只有我们七人。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切都

    相安无事。你们呢?”

    他身旁那人接过话头,声音苍老:“我这边也没事。没有找到新的帛书下落,也没有找到剩下三个阵盘的任何线索。”他手链上是一个铜钱。

    再到第三人,声音十分沙哑粗糙:“萨满教的那一页在鸡鹿州现世了。融教的鹮尊者参与其中。不过此人叛逃,帛书没有落在融教手上。这本书现在去了室韦。目前帛书依旧安全。”他手链上是一颗剔透的琉璃珠子。

    话音刚落,第四人还未说话,第五人便结果话茬:“既然到了室韦,那之后就由我来看着吧。”他手链上是一颗棕色珠子,看起来是牛角磨成。

    琉璃珠子那人回应一声:“也好,室韦离我太远。”

    屋内又安静下来,第四人才道:“我已经确定,洛阳白鹿书院内的《伏画之术》被融教所得。需要尽快通知‘泽’加倍小心,以防‘水之阵’被找到。”这是个姑娘嗓音,手链上是一朵丝绒花。

    正中的“红玉珠”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通知他。”

    第六人接着说道:“我这边的事情比较多。最重要的是融教已经知道了金之阵盘的确切位置。”他顿了顿:“我确定皇宫内有融教尊者做内应,只是还不知到底是谁。不早日将他查出来,阵盘则有危险。”

    这人手链上是一颗金珠。

    最后则是倪裳,她干净利落说道:“融教借药毒之争搜查了千花杏坊,并未找到《黄帝内经》。象尊者的身份是褒教的‘三纹弟子’。褒教是否已经投诚融教,还待查验。”

    “另外,我遇上一人,他手里居然有三张黑帛书。”倪裳说的轻松,正中“红玉珠”身体却是一怔,惊讶道:“什么!”

    “三张帛书,除了《白雪内经》,另外两页以前都没有察觉过,不知来历。我已经截下其中一张。”

    “甚好。这人是否是融教中人?”

    “不是。融教也在追杀他。此人已经修炼了帛书上的武功。我想……”倪裳说道这里,忽然沉默,似乎是在思虑。

    “但说无妨。”

    “我想,这人既然由此际遇,心性也不坏,不如引导其加入‘戍卫隐修会’,既可以保证帛书安全,也可以借此对抗融教,守卫七阵安全。”

    ————————————

    急切的需要来点反馈,这一章不确定这么写好不好。看盗版的朋友们来书评区水水啊。

    感觉今天状态不对,哪天状态好了,这章会重新修改一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一章 重回南湖

    无边黑夜密缝缝,万里萧风卷苍穹。

    梁州·琼华岛·玉蕊庄

    “你千万小心!”狰厉害嘱托一声,只瞧这个人影从洞穴的毒瘴中闪出。

    他轻快的跃上山石,笔直的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奔,偶尔左闪右躲,逼开不知哪里来的暗箭。偶尔远远瞧见不远处有巡视的婢子侍女,脚步放的更轻些。

    不到一炷香时间,他终于登上一个半高悬崖,如泥鳅纵身,一个猛子扎入湖里。

    “噗通~!”

    附近巡视的婢女听见响动,急忙冲到岛边查看,水面上,除了已经散出好大一圈的涟漪,再也没有旁的东西。

    大唐李家有一门避水换气的功夫,唤作“万民息”。李秉深得其精髓,当年在阳月宗也是用这招骗过宗主段飞。

    他憋潜泳半里有余,才露头出来唤气,往背后一瞥,乌泱泱数十只小船漂在湖面上,他猛吸一口气,又沉入了南湖之中。

    在水面下瞟这上面的动静,没多会,李秉已经将那些浮动的火把光影远远甩在了身后。

    既然融教没抓到人,必然不会放松警惕,说不得已经在岸边布下天罗地网等自己钻进去。

    李秉他不敢去来时的南湖滩头,只是奔着另一个方向,笔直游了两个时辰才到岸边,这南湖比自己想象的还大出许多。

    来不及抹去衣服上的水,李秉顺着土坡攀爬,心心念念这可千万别是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才好。他四处搜寻,总算天无绝人之路,爬到半坡是,还真有一条山间小路。

    借着无边的月色,顺路奔出两里多,李秉才瞧见第一个户人家——黄泥土坯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一旁的茅草棚子里拴着一匹灰毛骡子。

    他原本想拍些散钱在水磨上当做买骡子的钱,可随手一摸,腰间的荷包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丢掉了。

    “对不住了!”李秉硬拉着已经熟睡骡子起来,翻身上去,对着屁股一记响亮的巴掌。

    “驾!”

    这山沟沟里路不好走,李秉也辩不清自己的方位,七万八绕,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走到官道上。

    他沿着梁州城方向前进,算算路程,再不过两个时辰,便能找刺史求援。

    原本是满怀希望,可冷静下来一想,李秉忽然觉出一股不安来:

    “且不说我无凭无据,未必能让梁州刺史相信我是襄王世子;即便相信了,他肯不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发兵围剿这个玉蕊庄,也未可知。万一打草惊蛇,害了韩临渊,更是不值得。

    更何况,‘百年桥’上,我已经见过象尊者是褒教的高阶‘三纹弟子’;而在梁州城里,刺史和褒教弟子并行,关系亲密。万一褒教真的和融教沆瀣一气,自己这一去,说不定是羊入虎口。”

    李秉心里刚闪过这个念想,眉毛微皱,连忙拉了缰绳,掉转方向。

    “吁!”

    他心里一横:“事关韩临渊生死,务必一击而中!要去自己的地盘才稳妥!回!长!安!”

    且说另一边.

    盈澜儿找到了“广平渡头”上的蓝帆大船,遇到了这位来自“大白石羌”的神秘人物“日麦”。

    两人同行迁往南湖去找李秉二人,一连在滩头等了两天,虽然找到李秉和韩临渊的马车,却始终不见两人回来。

    每到入夜,南湖滩头上的人呢络绎不绝。盈澜儿也跟不少人问过,有用的消息不多,倒是这八艘船坊的“特色项目”打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上岛,未归,事有异!”日麦拿

    下背后的青铜圆棍,一手握着,在地上写下这几字,这么重的棍子,在他手里轻若无物,这九个字依旧十分苍劲工整。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他大致推断出来,当日李秉和韩临渊上了蓝船坊,去了碧玉岛,但是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二人。

    盈澜看着地上的字,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即便韩临渊是个混账,可李秉的为人他却很清楚。如果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找人给自己带个话,一连三天都不知所踪,必然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转头看着练成一排的八艘花船,低声道:“我们得上去看看,才知道到底这花船里有没有什么古怪。”

    说完,她看着日麦,略有些害羞:“我到底是个姑娘家,不太方便。不如你上去看一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一直冷峻孤傲的日麦,听着盈澜儿话,表情十分古怪,两眼瞪得斗大,震惊中带着一丝胆怯,胆怯中透着一点娇羞,最终还是摇头。

    “你怕什么!”

    “我没去过!”

    盈澜儿看着日麦在地上写的字,一通白眼。这人长的也算威武刚毅、相貌堂堂,居然在这事上这么怂包。她生气之余,旋即一想:“算了,日麦不能说话,即使上了船,也问不了什么,只能靠自己了。”

    “要不,我去换一身男人衣服,这样我可以带着你进去。”盈澜儿也没去过青楼花船这种地方,自己的心里倒是有点想去见识见识:“怎么样,去不去?”

    日麦耷拉着眼神,略有犹豫,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李秉和韩临渊的包袱都还在马车上,盈澜儿随便找出一套李秉的衣服套在外面,又给自己梳了个发髻,看起来还真有三分男人英气。

    “怎么样?看不出来吧!”盈澜儿挥了挥略显宽大的衣袖。

    日麦略浅浅摇头,也不知道是说看的出来,还是看不出来。

    “走吧!去船上看看。”还不等两人上船,背后忽然吵杂起来——来时的路上传来轰隆隆的一群马蹄声,两人回头再看,几百火把将整个小道照的通明。

    两千人马鱼贯而入,整齐的列队,刹那间,将这南湖滩头给围了起来。

    “全都不许动!”带头的将领大喝一声:“朝廷查封玉蕊岛。挨个排查!所有人都下船!”

    这两千人几乎都穿着朝廷驻军制式军服,腰间配着横刀,一半步卒,一半骑兵。军容严整,绝非普通城门差役可比。

    这些差役迅速登船,将里面的人清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不留情面。小小的南湖滩头,立刻变得十分拥挤。

    盈澜儿和日麦也被围在人群之中,到处张望,试图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中,绝大部分人都还算镇定。花船青楼历来都是窝藏罪犯的好地方,朝廷派人搜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多数的常客,对此早已处变不惊,反而有些背景过硬的人,此时便坐不住了。

    “别推!别推!你们是谁啊!”人群之中,居然有人不服。一个中年公子,衣着华丽,脸面绯红,正在醉酒的兴头上。他身边还围着七八个护卫,似乎颇有些身份。

    他认准了刚才带队来的三人,就是这群兵马里管事的,便带着自己护卫,从人群中走过去。之所以是“走”,而非“挤”,是因为这滩头的拥挤人群里,多半的人都认识他,是非之人,避之不及,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三人之中,正中是个青年,一身长袍满是污泥,风尘仆仆,手中握一把三尺长剑。

    “你

    谁啊,管到我头上来了。告诉你,我爹是梁州刺史,识相的,赶紧放我回去。坏了本大爷的兴致,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人嚣张至极,说话间就要去扯那青年的衣领。

    他手还未触碰到,青年右边一个年轻军官先出手了。这人浅绿军服,银色腰带,应当是七品校尉的军衔。

    他台腿便是一脚,将那轻狂公子踹的倒退半丈远,栽在地上,捂着肚子,再也站不起来。

    一群护卫似乎也没料到真有人敢对自己的主子下这么狠的手,略作迟疑,刚要抽刀;“啪!啪!啪!啪!”八记耳光声十分响亮。

    动手的是青年左边的中年人,一身武服,很是精干,他一套身法行云流水又回到青年身边,随手一扔,正是刚才那些亲卫手中的长刀。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夺走了八人的兵器,还一人赏了一记耳光。遇上这种高手,那些亲卫也再不敢动。

    “把他拖走!”军官知道自己身边的青年着急,对这种草包实在是一点耐心也没有,转而朝船上喊道:“动作快一点!别耽误工夫!留下船夫,其他人全部赶走!”

    “李秉!”有此一闹,盈澜儿才认出那青年,大声呼喊着,从人群中挤过去。

    “魏副宗主!你也在啊!”原来刚才出手中年人,正是长安非派的魏副宗主。

    这人上次在平定睦王宫变时立过功,有个从四品下“明威将军”的虚衔。盈澜儿是非派分堂堂主的女儿,两人自然也是熟识。

    而三人中那个年轻军官,是岐州兵马的“致果校尉”,姓张,三十来岁,是李僙亲信的得力部下。

    话说李秉骑着骡子,一路北上,到了岐州,才换上良驹,匆忙赶回长安,原本还是找老爹李僙帮忙。怎奈当日清早,李僙和糜歆已经带大军出长安去陇右道平乱。

    既然没人帮忙,只能自己进宫走一趟。他又吩咐府里的人通知非派,告诉他们韩临渊被抓的消息。

    原本想去找兵部尚书求情。结果一时急切,直接找了自己的叔伯——当今大唐皇帝李豫。他讲明事情的原委,又说这事不仅和非派有关,甚至与融教也有干系。

    襄王刚给朝廷卖命,李秉就来求帮忙,何况非派之前还救驾有功,这样的小忙,怎么也要帮了,遂招来兵部侍郎出个主意。长安的兵不能调,却可以在去梁州的路上,顺路从岐州调两千人。

    李豫又安排了得力的人随李秉通行,嘱咐一干涉及融教叛乱之人,全部捉拿归案。普天之下,被查封的青楼花船不少,但是被皇帝亲自下旨,以勾结邪教的罪名查封的,玉蕊庄恐怕还是第一个。

    得了兵部文书,李秉带着非派的人马,去岐州领兵就容易的多了。那里的守将原本就是襄王忠心旧部,睦王宫变时,不用文书就敢调动大军驰援李僙的人。现在自家主子的独子有求,便直接拨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派了两千精锐,吩咐要把这事干的漂亮。

    就这样,两千多人星夜兼程,总算到了梁州。

    李秉听声音便知是盈澜儿,结果却见着她一身男装,不由惊道:“你怎么这副打扮?”说完,他目光又落在日麦身上,瞟见他背后那根青铜长棍,疑惑道:“这人是谁!”

    “他叫日麦,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要找的蓝帆大船,被我找到了。”

    盈澜儿正要继续说,李秉瞧着船上的士兵正朝他招手示意船舱已清,他摆摆手道:“先上船再说!”

    又吩咐张校尉:“这岸上的所有人都要严格盘查,任何和融教有关的人,都要细细审问。”

第二章 玉蕊陷落

    一千二百兵甲留守在岸边,开始逐个检查这些烟花地贵客的身份。剩下的八百人,分上了八艘船,按照计划,将要一举拿两个岛。

    李秉几人都上了蓝船坊,盈澜儿实在是好奇,当日李秉和韩临渊找到的蓝船到底是什么样的。

    登船时,盈澜儿粗略讲了见到日麦的经过。

    李秉看着日麦,隐约觉得这人不简单,问道:“你是羌族人?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梁州?”

    日麦不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摆手。李秉这才会意。

    不等几人进门,蓝船坊里忽然传来一道响亮而又谄媚的声音。

    “哎哟!我当时谁这么大的威风。原来是小弟弟你啊!”说话的正是蓝坊主·理理姑娘。她被两个士兵押住动弹不得。

    李秉也认出她来,示意士兵放手。

    理理姑娘走到他身边,笑吟吟看着盈澜儿:“嘻嘻嘻。那天还装正经,你身边这个小弟弟,细皮嫩肉的。很不错嘛。嘿嘿嘿……”说话间,眉宇间无时不流露出“我懂你”的眼神。

    李秉懒得和墨迹,开门见山:“那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你之后还见过他吗?”

    “哦~?原来你是来找他的啊。怪不得,我还说他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哼~!无趣,无趣。”理理姑娘说话之间,极尽媚态。

    这样矫揉造作让李秉实在不舒服,也不知道韩临渊是如何跟她聊了一个时辰还奉为知己的。

    “你这有纸笔吗,麻烦取些来。”李秉淡淡道。

    理理姑娘见状,也不再软磨硬泡,一挥衣袖,上了二楼:“等着!”

    没过一会,她便端着笔墨纸砚下楼来,之后再不理李秉。

    李秉也懒得理会她,直接将笔墨递到日麦跟前:“你为什么会来梁州找我?”

    日麦提笔:“圣许说,带你回去。”

    “去羌族?有什么事?”李秉疑惑道,又压低声音:“是跟我身上的奇怪功夫有关系吗?”

    “不知道,是大事。”

    这日麦不仅是个哑巴,连写字交流时,也是惜字如金。怪不得看面容也是时常冷冰冰,不近人情。

    “那你知不知道融教?”

    “青木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身上的邪门功夫,你有没有办法解开?”

    “羌族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不管李秉怎么问,日麦的回答通通只有两个字“不知!”

    李秉这下明白了,这人看起来也只是个办事的人而已。要想知道青木羌大许留下的消息,只能自己去一趟“大白石羌”。

    “现在韩临渊又不在自己身边,这身上黑真气的解法到底要不要去羌族,也没有人能帮忙给个主意,等救他出来,在做打算吧。”

    想到韩临渊还身陷囹圄,李秉更加着急,不住的催促船夫再快些——没有了缠缠绵绵,风花雪月。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靠了岸。

    八艘船兵分两处,一半去小岛,一半去大岛。李秉特意吩咐了非派的好手都跟自己去琼华岛,在他看来,融教真正的据点就是岛上的玉蕊庄。张校尉则带人去了碧玉岛。

    四艘花船刚靠了岸,李秉拦住所有人道:“这岛上到处都是机关,大家千万别乱跑。”

    他也只来过岛上一次,勉强能记得路线。每到一处岔路,他谨慎又谨慎,心道:千万别领错路。

    不过,他似乎是多虑了。非派之中,饱学之士真的不少,没走多远,居然也有人认出这阵盘,甚至连哪里可

    以走,哪里不能走都能讲出个大概出来。

    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李秉让这几人带头,行进速度又快了不少,一群人瞬间冲入玉蕊庄。

    狂风刮起红纱帐,在屋内招摇。

    说来奇怪,李秉的队伍已是极为雷厉风行,可到头来还是扑了个空。玉蕊庄里空空如也,一个活人也没有,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只拿走了值钱的物件,显然里面的人走的极为仓促。

    李秉找遍了玉蕊庄也没有发现韩临渊的影子,看着屋内炉子上的炭火还旺着,他说道:“这些人一定刚刚逃走。快追!”

    魏副宗主也道:“刚才来时,水路上并没有船,这些人未必就走的远,说不定还藏在岛上。我带些人去死门里面找找。”

    “千万小心。”李秉嘱咐着,心中思忖,也不知道张校尉那边找到韩临渊没有。

    魏副宗主喊来几个认识阵法的人,分成四个小队,在岛上搜查,李秉盈澜儿则带了一队人,重返渡口,绕着小岛走了一圈,试图在水里找到个把人。

    等他空手回到玉蕊庄,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只不过这次魏副宗主却带来了惊喜。

    玉蕊庄正屋内,捆着四个侍女,李秉一眼就认出正是当日围攻自己和韩临渊时的几人。

    看守着几人的非派弟子回禀:“我们在岛上抓到这四个人,她们躲在一处假山后面。身上带着包袱,里面除了衣服钱财,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说!你们主子去哪了?”李秉看见这些人,回忆起当晚的一幕幕,原本焦急的心中不知从哪冒出一股火来,一手拔了韬剑,直接走到四人面前,用剑尖指着其中一个侍女的脸,只要她一动,脸上必定开个口子。

    那女子完全没了当日的气概,声音颤抖,尖叫道:“别杀我啊!别杀我啊!主子和老夫人,昨天一早就离岛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别杀我啊!”

    “那跟我一起到岛上的那个人呢?”李秉怒火攻心,不自觉的一剑刺入她脸颊,顿时瞬间血流不止。

    “啊啊啊啊啊~!”侍女嚎啕大叫:“被主子一起带走了!啊啊啊,你别杀我!”

    盈澜儿站在一旁,看着李秉这样也觉得有些恐怖,仔细一瞧,不知什么时候李秉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三道黑色经脉条纹。

    “李秉!你脖子上……”盈澜儿出言提醒,李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脑袋里面只有仇恨。

    他抖了抖脑袋,才逐渐恢复思维,对着非派弟子道:“烦劳几位把这四人带下去,严加审问,不管是韩临渊的去向,或是融教的任何消息,全部要从她们嘴里撬出来!”

    “呜呜呜呜~!我们只是下等女使!什么也不知道啊!”四个侍女哭嚎着,还是被带了下去。

    这边的事情刚处理差不多,又有非派弟子回到庄内:“世子殿下,我们发现了一处地方,四周都是毒雾瘴气,应该是这个阵盘的阴宫,里面说不定还藏的有人。我们进不去,但是已经派人去请魏副宗主了,殿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嗡~!”李秉心中一震,暗道不妙:刚才下令之前,居然没去细想这一出。要是狰厉害被搜出来,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

    他提心吊胆跟着非派弟子走到毒瘴之前,心中飞快的闪过数十来种说辞,想保下狰厉害。非派也算自己人,最差最差,自己实言相告,应该过的了这一关。

    去见毒雾瘴气路上,李秉瞧见不少机关都已经被拆除,扔在路边,自己一路走过,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心中又对非派

    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魏副宗主站在毒瘴前半丈远的地方向李秉挥舞火把:“世子殿下,你来看这里!”他指着眼前的白雾道:“这雾有古怪,我刚才只是触碰了一点,皮肤痛痒难当。好厉害的东西!”

    “那这里应该藏不了人吧!”李秉试图劝魏副宗主放弃,不料他却挽起袖子,运气行功,身上泛起浅浅的银白色锋芒。

    “里面危险,我去试试,你们千万别跟来。”魏副宗主说完便冲了进去。

    李秉站在原地,心中忐忑不已。忽然又觉得有人碰自己的手臂,回头一看,却是日麦。

    日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毒瘴,好像在问需不需要自己进去看看,李秉微微摇头。

    不过三息时间,魏副宗主又冲出来,还未说话,一连点了自己的“水分”“上脘”“膻中”“天突”四个穴道,随即一口呕出。

    青绿色的液体吐在路边,也不知道是胃酸还是毒液。

    盈澜儿给他拍拍后背,他却挥手道:“没事!把毒逼出来就好了。”可话音刚落,又呕出一口来。重新运气,

    魏副宗主重新运功,长呼出一口气,稳住之后才道:“毒瘴很厚,最中心是个小山包,我粗略绕了一圈,并没有人。”

    李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有被发现。

    他对众人喊到:“大家都劳累了一天,既然岛也搜遍了,不会回庄上略作修整,再图后计。”

    魏副宗主也点头同意。回去的路上,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毒瘴显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李秉也察觉出来魏副宗主的异样,心道:早几年时间,他和禁军统领蒙海远比试过,两人不分胜负。长安之中,功夫比他厉害的人,屈指可数。如此厉害的人物,居然也过不去这个毒瘴,那这岛上的阵法,到底是谁建的呢?

    一行人原路返回玉蕊庄,正好赶上张校尉带着几个部下从碧玉岛上过来。

    “没有找到韩公子。在那大岛上寻欢作乐的人不少,侍女、婢子、龟奴、老鸨抓了一大群。但似乎这些人和融教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张校尉向李秉报告,又道:

    “不过我已经派人把所有人都暂时收押在那岛上,以防有人混淆视听逃走。须得明日开始,细细审问。”

    一整天劳累下来,李秉已经是疲惫之极:“谢谢你。张校尉,今日之事,多亏有人帮忙。对了,这岛上有四个融教余孽,还烦劳你明天一早,送他们回京,让大理寺好好审审。”

    融教和安史叛乱的关系,天下皆知,是实打实的乱党。这些人被朝廷抓住了,自然少不了牢狱之灾,最轻也是流放,关系重大的,说不定就要抄家问斩。至于那些花船歌舞姬,李秉全权交由张校尉处理。

    劳累了两日两夜,李秉困乏的厉害。将士们连夜赶路,也都已经疲敝,便在这玉蕊庄里略做修整,院里院外,所有人都找个地方随便躺着歇歇。

    这岛上的阵盘还真奇特,关着狰厉害的阴宫忽冷忽热如地狱,而坐落在阳宫上的玉蕊庄,确实能让人精神倍增,神清气爽。李秉只歇了一会,便觉得疲劳感大减,看来这阵法可以延年益寿也不是随口乱吹。

    还没歇息多会儿,便有人来报:

    “又有五艘大船登岸,少说得有千人。为首三人中,两人穿着官服。分别是正四品的梁州刺史,和从四品的壮武将军。另外一人身穿紫袍,好像是褒教里的厉害人物。”

    李秉躺的正舒服,忽的坐起来:“狗日的,来的好快啊!”

第三章 初次试探

    既然对头已经找上门,李秉自然也不会出去相迎。他搬一张太师椅,坐在院落中央,左右分别站着魏副宗主和张校尉,最威严的士兵整齐的列队,站在三人身后。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阵仗决不能输了。玉蕊庄的正门大开着,便要给来人一个下马威。

    脚步声逐渐走进,领头的那人还未进门,见到这阵仗,猛然一怔,随即摆摆手,让身后的百十来人在门外等着,只有自己则和另外两人进到院内。

    这份从容的气度,让李秉生出几分佩服。

    领头那人年纪和李僙相近,身材却略显瘦弱,一撮小山羊胡子,有点老学究的味道。看他身上的服制,该是梁州刺史。

    他左边的人,年纪也近四十,腰间佩横刀,穿着和张校尉相近的军服,只是颜色不是浅青,而是浅绯,花纹点缀也更多些。

    致果校尉是正七品上的官职,而这人该是个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梁州境内,只有城防军大将军才有此品级,必是此人无疑。

    他右边那人,身穿紫红大氅,面料上有银线绣纹。他略显老迈,一头鹤发披散,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刺史大人深夜亲自带兵驾临,有何贵干?“李秉明知故问,说话时带着把玩的意味,一副世家公子的轻浮模样。

    刺史十分庄重,神情肃穆:“路闸守备来报,说有外兵入境。我身为梁州刺史,并未提前收到兵部通知,总要带人来看看。”

    “哦~!”李秉随口应一声,身子瘫靠在太师椅后背,嘴角微微上扬:“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为刺史是为自家公子来寻仇的呢。”

    刺史有些愤怒,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表情:“犬子无状,已被我关在府里禁足。若之前有得罪,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李秉听到这话,倒是一改自己的成见,朗声笑道:“你若不是来寻仇的,我们还有的谈。”

    闲话说完,刺史大人打量着李秉三人:“恕我眼拙,请问,阁下领的这是那一州的的人马?”

    张校尉先一步回话:“在下岐州边防军,‘致果校尉’张远。这位是襄王世子,李秉。旁边这位是‘明威将军’魏修平。”

    刺史闻言,十分吃惊,李秉的世子身份就不必说了,怎么旁边那个看似江湖草莽的人,居然也是个从四品的将军。

    而且“边防军”不比梁州“城防军”,从四品的头衔已经管着一两万人,实际意义可比他身边这个正四品的“城防军”重要的多。

    他正疑惑,身边褒教的紫衣老头,微微侧身,轻声在他耳边道:“那人是长安非派副宗主。将军是虚衔。”

    魏修平见别人道破自己身份,也开口道:“原来是褒教‘衮雪飞尊’,久仰久仰。”

    这下倒院里的六人却正好是:官对官、军对军,江湖对江湖了。

    褒教中,除了教主和宫主二人之下,最厉害的就是六位‘飞尊上人’,之后是十二阁主。余下的就是三纹到一纹的内门弟子,最末的是外门弟

    子。

    “下官梁州刺史,刘香川。见过世子殿下。”刺史知道了李秉的身份,说话时变得略微客气了些,不过眉宇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不知这玉蕊庄犯了何事,引得殿下派人查抄?”

    “勾结邪教在先,谋害我性命,绑架非派少宗主在后。实在罪大恶极。”

    “那殿下查抄玉蕊庄,可有户部文书?调动岐州边防军,可有兵部文书?”刘香川微微上前一步,直面李秉,说的有些急切。

    “事发匆忙,没来得及要!”

    此话一出,刘香川面部肌肉紧绷,怒道:“既然没有文书,殿下私自调动边防军为己用,查抄青楼泄私愤,致法度为何物?”他一时激愤,手中的拳攥得紧紧的。

    李秉这才会意,敢情这梁州刺史以为是自己逛窑子不成,随便给玉蕊庄安了个罪名,带兵报仇来了。

    他笑道:“刺史大人别着急。兵部户部文书我是没有的,但是却有一封圣旨。”说完,对张校尉示意。

    张拿出圣旨递给刘香川,又道:“陛下的亲笔敕旨,大人请过目!”

    刘香川接过缎面圣旨,仔细确认了印章,脸上阴晴不定。他原本认定李秉是个仗势欺人皇亲国戚,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奉旨办事。他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自处,愣了好半天才问:

    “原来世子殿下是领了陛下的差事。下官误会,还请见谅。不知事情还顺利否?有没有用的着下官的地方。”

    “还真有一件事,碧玉岛上扣押了不少人。我们也分不清哪些和邪教有关。这次我带来的都是兵鲁子,抓人还行,审案就……”李秉看着刘香川态度转变,自己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他在庄内等刘香川三人的时候,把事情想的很清楚。虽然目前并不确定融教和褒教之间的关系,但不论如何,是不能把这话挑明说的。自己一行人只有两千,先不说梁州刺史的态度,单单一个树大根深的褒教,如果真的被逼的造反起来,这两千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梁州。

    反正李秉也觉得碧玉岛上大约都是些真嫖客,问不出什么,干脆就借着这事探查口风。而在琼华岛上抓到的四个融教侍女则必定带回长安审问。

    刘香川点头道:“这个好说,下官明日派人派人来协助。”

    “如此就有劳刺史大人了。人犯很多,再移送梁州城也不方便,不如就在碧玉岛上审吧。刺史大人明日可以和张校尉交接。这次出来的太匆忙,没有文官通行,各方面欠缺的文书信件,还有有劳刺史大人多分心。”

    刘香川将李秉吩咐的事情全部答应下来,这本身也不费什么功夫。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之后也没有什么需要再问的事情。两人简单寒暄,但是李秉话音一转,不和刘香川说,反而和他身边的褒教老头攀谈起来。

    “我在长安时,时常听闻梁州褒教造福一方,十分钦佩。又听说褒教已经有千年历史,一直没有时间得见,这次替陛下办差,刚好到了梁州,不知明日是否方便在下登门

    拜访?”

    “世子登门,褒教上下蓬荜生辉。”这衮雪飞尊不卑不亢,很有些气度。

    “那好,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殿下。”

    刘香川连这事也应承下来,又道:“殿下忙了一天,应该很累了,是否需要下官安排住处?”

    “不劳烦大人了,我今夜和士兵们就在这两个岛上住下。”

    两人又随便客套几句,刘香川便道不再打扰,带着这几百人离开,李秉将他送至琼华岛渡口。

    这前脚人刚走,李秉后脚就连忙找了魏副宗主来商议。

    “融教想拿韩临渊来换我手上的东西,他暂时应该没有危险。不管是褒教和融教真有关系,还是象尊者自己藏身褒教,韩临渊都有可能已经被关在褒教教宫里了。我明日去探探风,顺便搜查一下。今夜,还劳烦魏副宗主派人守在梁州四门和渡口附近,以防韩临渊被转移。”

    魏副宗主也有此意,说道:“我明白。刚才已经安排些人去周围郡县查探,反正岛也搜过了,我再让人盯着梁州城附近的动静。”

    “路上小心,一有临渊小心,还请魏副宗主派人通知我。”

    “一定!”

    李秉又送魏副宗主和非派众人离开,连张校尉也带他的人回到碧玉岛上。琼华岛上就只剩下他、盈澜儿、日麦以及三四十兵卒守卫。

    月色正浓,操劳一天,总算可以歇歇了。几人分房睡下,整个岛重归安静。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蹑手蹑脚推开房门,跟玉蕊庄门口的守卫说声:“我出去一下。”随即沿着小路,重新回到了毒雾瘴气那地。

    这一路上的机关都被非派的人拆除了,方便不少。。

    李秉趁着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岛上又没有别人,想先去看看狰厉害的情况。

    他站在毒雾前,调动体内真气,使出十成十的力道,飞奔进入。他不会什么高深的轻功步伐,全靠真气和蛮力,即便有狰厉害的妖丹解毒,皮肤还是被毒雾灼烧的火辣辣的疼。

    “你当时说‘短则五日’,我还以为是在吹牛皮。想不到真的这么快回来!”李秉刚进洞,狰厉害的声音就响起来。

    “我答应过要救你出去。只不过这次太匆忙,没能提前找个牛鼻子道士,暂时还不能帮你把镇妖椎拿出来。”李秉走到狰厉害身前,又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镇妖椎,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你等我这里的事情忙完,就回长安找人来帮忙。”

    道家的东西,自然要道家的人来解。其实李秉早已经想好了人选:“长安八仙观的观主,‘清虚’真人,十分厉害。当年我想用‘三金锁脉’术法的时候,还准备找他帮忙。我爹早年对他有恩,如果我开口,多半可以请动他。”

    “我等了几十年,也不急在这几天。有希望就很好。”狰厉害喜出望外,他忽然猛的抬头看向洞口。

    “小心!有人进了毒雾了!”

    连魏副宗主都难以应付的毒瘴,现在岛上还有谁能闯入?

第四章 日麦之能

    狰厉害感觉到了有人朝这个方向来,李秉为求稳妥,先躲在一旁。

    一人慢步走进洞里,竟然一丝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那人背着一根青铜圆棍,站在狰厉害跟前,抬头看了看他,面对这么大一头巨兽,他也有些震惊。

    狰厉害和李秉说话时,为了和他一般高,是趴着的。但看到来了别人,也站了起来,足足一丈高的巨兽,傲然挺胸。

    一人一兽对视,均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这人低下头,转身从狰厉害身边走过,再没有看它一眼,似乎完全忽视了这么多大一只怪兽。

    狰厉害还是第一次遇上这场景,一个人类看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想赞叹的;或者干脆打一架也好啊。

    居然……就这么走过去了……。

    那人往洞的深处又走了几步,在拐角处看着李秉。

    “啊~!被你发现了啊!”李秉不好意思的搔头,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早就认出了来人正是日麦,却想暗中观察他的意图。不料日麦压根不理会狰厉害,却是冲着自己来的。

    两人走回狰厉害身边,李秉指着洞口问:

    “外边的毒瘴那么厉害……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是在想不明白,连魏副宗主都找不到的地方,日麦却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而且还毫发无损。

    日麦一手伸到肩头,握住青铜圆棍,迅捷的抽了出来。

    李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还以为他要动手,却见他单手握着圆棍一头,以棍代笔,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用脚走!”

    “……”李秉看着他一脸严肃,实在无言以对以对,倒是狰厉害被惹的笑出声。

    看他背上那青铜棍子,少说也得有五六十斤。单手拿起来不难,但是要握着一端,用另一端从容的写出端正的字迹,这人的臂力也太厉害了。李秉越发看不透日麦的修为。

    “你实在跟踪我?你来这里做什么?”既然不知对面意图,也知道他武功比自己高的多,干脆不绕弯子,直接问。

    “保护你。”

    “谁让你保护我?”

    “圣许。”

    “他为什么让你保护我?”

    两人简单对答,直到日麦又写下了李秉十分熟悉的两个字:“不知!”

    “你武功到底有多高?”

    “不知。”

    “那你是羌族的什么人,你总该知道吧!”

    日麦略作思索写下:“圣许护卫。”

    狰厉害也看出他的不凡,张口说到:“能只身进到这个洞里,至少也是‘天四境’的人。”

    “天四境?”李秉似乎记得糜歆对自己提到过“地五境”和“天四境”分别是什么,不过他一直不对这些伤心,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

    日麦比魏副宗主厉害的,更是远远的超过自己。

    该问的问完,能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李秉不再说话。

    日麦也安静的呆着,除了对狰厉害能说人话有些吃惊之外,似乎对李秉和狰厉害的关系并不在意。

    李秉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我出门的时候,从厨房顺手拿的,味道不错,就给你带一个,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他将包子递到狰厉害嘴巴,狰厉害毫不犹豫,居然一口囫囵吞了下去,嚼也不嚼。

    “诶!你这样怎么能吃到包子的味道!”李秉话还没说完,包子已经下了肚。“好倒是好奇,你这么多年不吃东西,居然没有饿死。”

    “这都不知道,天妖之上,都可以辟谷,寿元也比你们人类长的多。”

    李秉连妖族都是第一次见,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只道:“也来看过你了。你的妖丹再借我留两天。等我找到道士就回来还给你。到时候,也能放你出去。”

    “小事,小事。我等你!”

    一人一兽说话间,日麦也瞧见了狰厉害身上镇妖椎,觉得好奇,伸出食指,碰了一下。

    只是这轻轻一点,他也感受到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不自觉的缩回手去,后退半步。

    李秉摊手道:“这东西叫镇妖椎,厉害的很,困着狰厉害出不去,估计要道家的人才能拿出来了。”

    日麦仔细的看了看,又抓起棍子,在地上写着:“你想拿出来?”

    “难道你有办法?”李秉喜出望外。

    日麦不说话,将青铜棍放在地上,左手按在狰厉害身上,右手又去握那根镇妖椎。

    他紧紧的抓着,慢慢往外拔。李秉看的清楚,他既没有用内力,也没有施展任何术法,全靠蛮力。

    自己碰到镇妖椎的时候,全身瘫软,不要是拔了,连握都握不住。这日麦到底是什么人?

    他逐渐用力,那镇妖椎居然真的松动了些。

    “哇!”李秉见状,不禁兴奋的喊出声,连狰厉害都确切的感觉到了希望。

    可还不到一瞬间,这镇妖椎又脱了手,整根重新插回狰厉害的身体,刺破皮肉,流血出来。

    “哎哟!”疼的叫出声来,狰厉害瞧见日麦略微摇头,干脆趴下身子。

    “不要紧。你再试一次吧!”

    日麦挽起袖口,双肩略微活动,发出咯噔一声,似乎要动真格的。

    他再次抓住同一根镇妖椎,重新发力。一点一点,这东西逐渐剥离出狰厉害的身体,整根拔出。

    “哇!”

    李秉终于见到了这镇妖椎的阵容,一根半尺长的黑玉,插入身体那头,细如针尖;露在外边那头,小指粗细。拔出来时,还沾着鲜血。

    狰厉害也开心之极,可等日麦刚扔掉那镇妖椎,那东西刚落地,

    就像活过来一般,又冲着狰厉害飞回去,刺破皮毛和血肉,重新插入他的身体里。

    “啊!”如果说第一次是有点疼,那这次就是钻心之痛,半尺上的针,活活扎入身体里,添一处新伤。

    “果然还是不行,单靠外力拔出来,这东西也会飞回去。”李秉又问狰厉害:“你没事吧。”

    “小伤小伤,身上都有四十九个洞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正好凑成整数。”他倒是个乐观性子,苦中作乐,开朗之极。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在等几天。”狰厉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李秉看的出,日麦拔出第一个镇妖椎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欢喜。

    “那好,我一定早日带人来救你。”

    李秉已经放弃,缺见日麦站在狰厉害身边,并不肯走。他双拳握紧,脖子一拧,发出根等咯噔的声音,猛吸一口气。

    如上次一样,一掌按在狰厉害身上,另一手重新攥住镇妖椎,将它拔出来。

    随后,他将东西拿在手里,双手一边握一端,一齐用力,将镇妖椎掰成两段,还不算完,又将头尾两节插入山壁之内,再补上一掌,将整根都拍入石壁之内。

    李秉摸了摸山洞,确定自己没看错,这山壁的确是岩石,但在日麦手里就好像豆腐一样。

    日麦缓缓将手移开,搁在山壁周围,好像在堤防那两截东西又飞出来。

    不过这次很好,终于没有变故发生,三人都送了一口气。

    狰厉害不敢相信的惊呼,连嗓音都变得尖锐:“拔……拔出来啦!哈哈哈哈。”他欢快的在地上打个滚,伸舌头舔要舔日麦,结果却被躲开。

    李秉也十分高兴:“日麦大哥,还能在继续吗?”

    狰厉害闻言,立刻又乖乖趴回两人身边。

    轻轻颔首后,日麦又如法炮制,两根、三根、四根……

    没拔出一根的时间都比之前一根略微长一些,他额上也冒出淡淡薄汗,脸颊上也憋的发红。

    到第五根的时候,他差点又脱力松手,直到第六根拔出来之后,日麦拿起棍子,在地上写到:“已力竭,明日再来。”

    单看状态,李秉也知日麦体力消耗不少,自己碰一碰都忍受不了的东西,他居然能一连拔出六根。除了佩服更有些向往,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

    “你还好吧?要不要在这歇一会。”

    日麦长呼出一口气,原地坐下,开始调息。

    李秉向他道谢,又对狰厉害说道:“多亏了日麦大哥,这样省了不少事。你身上七七四十九根,估摸着**天就能全弄完。”

    狰厉害心情大好,连连向两人道谢。

    “好歹这几天我就呆在梁州,还要处理别的事情,以后几天,我就住在这个岛上,明日再来看你。”

第五章 汉中正宫

    可能是连着两日没好好休息,李秉在玉蕊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盈澜儿一早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梁州城内打探一下韩临渊的消息;刺史安排的帮手人也已经在碧玉岛和张校尉做了交接,玉蕊庄里只剩下几十个兵卒。

    李秉刚到了大堂,发现除去日麦,还有三人紫袍人在堂上等着。

    三人看他进门之后,立即起身,为首的那人先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褒教,范毅康,教号阳平。特奉融教宫主之命,前迎接世子殿下。”

    这人身上的紫袍,款式和昨日所见“衮雪飞尊”的相近,但这人年纪只有三十出头,莫非也是飞尊上人?他身边还有其他两个褒教弟子,纯色紫衣,只有领口上有三道银色绣纹,和“象尊者“樊夕象一样,都是融教的三纹弟子。

    “你也是褒教的飞尊上人吗?”

    “范某不才,一年前才得晋升。是六位飞尊上人里资历最浅的一个。”阳平飞尊说话时,满脸笑容,瞧着是个处事圆滑之人。

    “那范兄的功夫一定很厉害了?”李秉说话间,打量了一下他双手虎口,皮肤细嫩,并没有厚茧,身上的皮肉也不精致,并不太像一个外家高手。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把褒教的入门功夫练的纯熟些罢了,和其他几位飞尊还差的很远。”阳平飞尊说话时,总是略微欠身,谈吐间对李秉十分恭谦,时时挂着笑容。

    他从身旁的弟子那里接过一张帖子,递到李秉手里:“几位飞尊和宫主都在‘汉台正宫’里等着世子殿下,刺史大人安排完寻找韩公子的事情之后也会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殿下是不是现在就要出发……”

    李秉接过帖子,随手打开,扫了一眼,是融教宫主的请柬,言辞恳切,感觉倒是有点过于郑重其事了。

    “也好!”除了日麦,李秉还带了一队兵卒,总共三十人,只是撑撑场面,没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经过南湖用的船还是那艘花船,里面的污杂装饰通通被拿掉,人也已经换过一波,一半是城卫军,一半褒教弟子,二者形如一体。在梁州境内,褒教还真的吃的开。

    一行人在南湖渡口下了船,换马直奔广平渡口,过了百年桥,走到汉江对岸,紫色矮矮的城墙,里面就是褒教大本营。

    路上范毅康和李秉随便聊天,谈吐不俗,也很有些见地;不但热情好客,对李秉还十分恭敬、谨小慎微。但即便这样,李秉更生出些不安来,似乎此人表面平顺,实则心机颇深,让李秉也看不透,难以取信。

    梁州城对岸这座小城池,本来就是汉晋时期“汉中城”的旧址,一切还沿袭前朝的旧制,连城楼匾额都还写着“汉中城”。

    它虽然也是四方城,但是绝大多数街道都不是正南正北的十字交叉,也不存在坊市一说,各种房屋沿街而建,挤挤挨挨,还有不少棚户,不如唐朝城市规整,街道较窄,加之多数房屋已有年岁,疏于打理,有些破落的乡下感觉。

    这都不算,整条街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食物的腐丑夹杂着动物粪便和下水沟的味道,令人不快。

    “这里就是褒教?”李秉有些难以置信,窄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除了身穿紫衣的褒教弟子之外,还有不少身着粗布衣服的市井小民,沿街摆摊,吵嚷喧哗。似乎是疏于管理,实在有些令人心烦。

    他直接下了马匹,将缰绳递给身后的兵卒,因为这汉中城的街上,人实在是太多了,马匹难以前行。除非强行赶人开路,否则只能步行。

    “是也不是。”阳平飞尊也跟着下马,并行说道:

    “汉中城在两晋的时候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本朝太宗年间,褒教逐渐修缮汉中城的城墙之后,就从梁州城里搬了过去。汉中城内,有一个汉台行宫遗址,虽然房子没了,但墙还在,就当了内门。这外面的街市,是外门弟子的住所。”

    李秉瞧瞧两旁街道,每隔一些棚户,就有一座还看得过眼的房子,估计就是当时外门弟子的住所。

    “后来,褒教人丁兴旺,汉中城里,也逐渐有了外人。不过大多是些贫苦百姓,不是在梁州城里过不下去了,就是下面村落里的灾民,来这个寻个遮头挡雨的地方。

    起初褒教还帮着灾民搭个棚子凑合着住,后来人越来越多,汉中城也只有这么大,不到梁州城的五分之一,连棚子都搭不下了,干脆就让所有的外门弟子也住回褒教正宫里面,外门弟子的房子全部改成通铺。”

    飞尊上人极力的帮着李秉从人群中穿过,百姓看见他的衣袍也大多退让。

    “殿下勿怪,这些人只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人一多,就不太容易管……”

    “无妨。褒教能给这些人提供个住处已经很好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杜子美’若来过梁州,必然欢喜的很。”

    李秉说道此处,不经意间瞥见日麦,连他对褒教的义举有所触动,微微点头。

    “禀世子殿下,杜甫二十多年前从长安去蜀中的路上,曾经到过褒教,还留下两件墨宝,在褒教正宫中存着,在下可以带世子去看看。”阳平飞尊说道,忽然长叹一口气:

    “一年前,诗圣在潭州去世,实在令人惋惜。宫主大人还亲自去吊唁过。”

    看着周围这些贫民的生活,李秉有点感动,他实在是不相信这样的一个教派会和融教产生关系。

    可转念一想,汉中城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若一开始绕远走略微僻静的路,说不定还早些到正宫。阳平飞尊选这条路,只怕有表功的意思,事情是好事,但这人心思太不单纯。

    总算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路上的人逐渐少起来,味道也淡了些,一道青砖围墙映入眼帘,便是融教正宫所在,四五座高塔也很显眼,样子不是佛教密檐塔,倒是很接近两晋时期的没有棱角的圆檐塔——李秉觉得实在有些土气。

    “前面就是褒教正宫所在了。因为马上要春汛,梁州境内,汉江、嘉陵江容易犯水患,今年看气候尤其湿润,‘寒宵’‘丰成’两位飞尊带着多数弟子去检修河道堤坝了,不在正宫里。

    春耕也要开始准备,‘涅衣飞尊’‘素琴飞尊’和‘渔耕阁’的弟子忙着照料田地。除了褒

    教自己的薄田以外,还要帮远处相间的鳏寡犁地,确保不失了播种时机,今日也赶不回来。”

    李秉“哦”了一声,阳平飞尊又补充道:“渔耕阁是褒教十二阁之一,主要管着农鱼的事。现在正宫里弟子不多,但是已经安排在正宫门口,等候世子大人检阅。”

    “检阅不敢当,就是随便看看,有劳费心安排。”李秉有点诧异,心道即便自己是奉旨办事,褒教也太郑重其事了一点,总觉得怪怪的。

    阳平飞尊笑道:“教主大人已经很多年不见客了,平日里,我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这次听说世子殿下到访,也会来相见,他老人家不问世事已久,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世子大人见谅。”

    这一席话让李秉更摸不到头脑:“教主和你之前说的宫主,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并不是同一个人,教主是褒教真正的头领,只不过他老人家一心钻研教义,不过问俗世已经很多年了。平日里褒教的一应事物,都是宫主在管着。殿下昨日见过的‘衮雪飞尊’和上一任的褒教宫主都是教主的亲传徒弟,而现任的宫主又是教主的徒孙。”

    “那教主岂不是已经很大年纪了?”

    “百岁有余!”阳平飞尊笑着回话,又强调了一遍:“如果教主大人对世子有任何不敬,还请世子大人念在他年岁已高,切勿见怪!”

    李秉不知其用意,应允道:“无妨。”

    一行人终于到了褒教正宫门口,守门的两个弟子看见阳平飞尊,抱拳问安,眼神中略有不安:“见过世子殿下!见过阳平飞尊!”

    李秉只以为他们是紧张,并不在意,正要进门,阳平飞尊却停下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当值?”

    守门的弟子抱拳:“回飞尊上人,原本已经吩咐下来,说今日有贵客,门口要八人迎,不能失了礼数……我们本来也照做了……可是……”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还不是看向李秉和日麦,又盯着阳平飞尊,似乎有苦难言。

    “有什么事就说……”阳平飞尊刚刚给李秉夸海口,转过来就遇见礼数不周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下面子。

    守门的弟子闻言,抱拳道:“今日一早,宫主派人协助城防军出城去搜查长安非派‘韩公子’的下落,结果韩公子没找到,却找到了……”他说到此处,又看了李秉一眼,还压低了声音道:

    “却找到了……‘樊夕象’师兄的尸体,全身乌青,七窍流血,死状很惨,好像是被毒死的,一炷香的时间之前,才刚刚被抬进去……其他几个守门的弟子去帮忙了,还有一个弟子去田地里找‘素琴飞尊’回来验尸。”

    阳平飞尊倒吸一口凉气,冷静片刻,才对李秉道:“门派里出了变故,礼数不周,请世子见谅。”

    李秉虽然见过象尊者,但并不知道他的本名就是“樊夕象”,只道:“死者为大。这么大的事情,阳平飞尊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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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甫在大历五年冬去世,现在是大历七年初——公元772年,确实也相隔不久。

第六章 明珠有泪(一)

    湍急的汉江从梁州起,经过金州(陕西安康),至襄州(湖北襄阳),最终于沔州(湖北武汉)汇入长江。

    两江如“人”字形交汇,左边一汪绿水,右边一片黄涛,形成一个形巨大的三角沙洲,当地人管这里叫——晴川滩头。

    它是一个汉江流域上最大的渡口,比梁州的广平渡口大了两倍不止,停泊的船只不计其数。

    一艘客船从汉江过,缓缓泊在晴川滩头上,几十个人鱼贯下船,到最后,出来三人——一个精神萎靡的公子,一个神采奕奕姑娘,还有一个裹着帽兜、穿着宽松披风的老夫人。

    三人正是韩临渊、梁珍儿和老太太梁啸云。

    韩临渊神志不太清醒,双目无光,一路上也不说话,被梁珍儿挽着前行。

    几人随便找了个客栈落脚,打算着在沔州歇一天。

    梁珍儿刚一进门,就将韩临渊的双手绑住,又道:“奶奶,算时辰,药效要过了。我再给他喂一粒‘失心丸’吧。”

    梁啸云摆手:“算了,那东西珍贵不易做,而且吃多了坏脑子,这里没人来,你把他绑好就行了。万一真把脑子吃坏了,以后还怎么为你做事,为梁家报仇?”

    “哦,孙女明白了。”她将韩临渊拴在桌子腿上,又用帕子塞住嘴巴。

    梁啸云坐在桌边,解下自己的披风和帽兜,再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铜镜来。

    “天呐!奶奶,你脸上的毒……怎么三日内严重了这么多!”

    梁啸云脸上的一大片红斑血痂,比起在玉蕊庄时,扩散的更厉害,额头下巴已经完全被占据,只剩下右边脸颊小小的一块皮肤,光滑细腻,一点不像六十多岁的皮肤。

    她放下手里的铜镜,又觉得脸上的血痂隐隐作痛,轻轻抚摸:“珍儿!你准备一下,一会再替我上一次药吧!”

    梁珍儿大惊,走到她身前:“奶奶,距离上次用药才过了五天……那药太伤身了,要不,再缓两天吧。”

    梁啸云的一手按住左边脸颊,眼睑不住的跳:“我自己配的药,当然知道毒性有多少。只是现在没有了玉蕊庄的阵盘,不压制脸上的赤毒,它恐怕发作起来就会要了我的命。你准备一下,帮我上药吧!”

    梁珍儿闻言,起身走到韩临渊身边,猛踹他两脚:“都是你!没事来什么梁州,害的奶奶的病也发了!我的庄子也没了!”

    她越打越发狠,韩临渊只是略微回复了意识,有一下没一下的伸手挡着脸,身子缩成一团,任由她发泄。

    “行了!”梁啸云叫住她:“我倒是很庆幸他们来了玉蕊庄,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着报仇,要让那些害过我的人生不如死。如果他们不来,报仇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没指望。”

    梁啸云说着,从包袱里拿出几小瓶药粉药水和一个小瓷碗:“你去准备吧!”

    梁珍儿应了一声,出门打了一桶水回来,又在床边准备好铜盆、蜡烛、小刀、一大块棉布。

    梁啸云将调好的膏药递给她,自己平躺在床上:“开始吧!”说完便闭起了眼睛。

    梁珍儿用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一手轻抚着奶奶的面颊,

    一手开始,一点一点的刮掉她脸上结痂的赤红血斑,每动一刀,便用棉布清理血渍,再涂上药粉。

    一盆清水,很快被染的鲜红。

    韩临渊略微清醒过来,在一旁看着梁珍儿所做之事情,不忍直视,场面实在是有些恶心。

    梁珍儿将整个脸红斑血痂都刮干净,又小心翼翼用棉布擦掉脸上的药膏,换上清水,重新洗过奶奶的脸,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梁啸云重新坐起身来,她好像换了一张脸一样,皮肤细嫩光滑,吹弹可破,宛若二十岁的姑娘,一丝红斑也没有。

    韩临渊惊讶不已,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神药。

    梁啸云坐起身,拿出铜镜,照了照,面露微笑,喜不自胜:“这二十岁的脸,就是好看。要是他见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可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忽然颤栗起来。她双手成爪,伸在脸颊旁,想抓又不敢抓,硬生生忍着剧痛,沙哑的嗓子扯出声来:“啊~!啊~!”

    梁珍儿连忙去扶:“奶奶,快躺下歇歇吧!”

    她摆摆手:“没事!我坐一会就好了。”

    果然呢,这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就停了。

    “珍儿,你去找店小二打听一下,明日顺长江去姑苏的船,是几时发船?”

    “好!”梁珍儿起身,刚要出门,又掉转回来:“奶奶,我一直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去姑苏啊。”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次出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去见一位故人。”

    “是什么故人呢。珍儿见过吗?”

    梁啸云摇摇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梁珍儿放低声音:“我只是担心,樊夕象知道我们去姑苏的事情。虽然我们都是叛逃,但万一他被抓回去了,供出我们的消息……”

    梁啸云一手压着自己的左脸:“放心吧,他没有那个机会了。我们分开的时候,他已经中了我的毒,算时辰,应该已经死了。”

    “啊!”不光是梁珍儿,连韩临渊也是大惊。

    “这次让李秉逃走,是件大错。不但暴露了埋在褒教里‘樊夕象’这颗棋子,说不定还要将融教重出江湖的消息散出去。融教的韬光养晦被暴露,这是大错,按照惯例,涉事的人,都是杀绝,以儆效尤。

    樊夕象不过是一颗棋子,自己没有势力,被融教抓住是早晚的事情。他知道我们的太多事情,这样的人,还是先除掉免除后患的好。”

    “哦!”梁珍儿有点胆寒,即便自己也不太喜欢樊夕象那个肥头大耳的肉球,可毕竟也是共事了五年的人。

    “孙女啊,记住我的话。人活在世上,一定要狠的下心。你不对别人狠,别人就会对你狠。尤其不要有心爱的人!因为他会让你下不去狠心,变得软弱!”

    “是。孙女记住了!”梁珍儿暗暗点头,却听韩临渊冷哼一声。

    他嘴巴还被塞住,说不了话。

    “你笑什么?”梁珍儿对韩临渊本就在气头上,看他讥笑奶奶的言辞,更是怒火中烧,起身就是

第七章 宫主教主

    李秉、日麦跟着阳平飞尊在褒教正宫里七弯八绕,门派里的精致算是不错,可惜房屋也十分密集,总显得拥挤。

    阳平飞尊的脚步明显较来时快了些,带着两人走到一处楼阁前,门口已经围满了褒教弟子。

    “嗯哼~!”他低咳一声,等贴在门口的那些弟子回身,又说道:“这里就交给我们,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一群弟子被驱赶,阳平飞尊刚要推门,又回身道:“世子殿下真要去看看?场面可能有点……”

    “这种场面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没什么事的……”

    三人推门进入,还没看清里面的陈设,李秉差点呕出来,一手按在嘴上,好不容易才憋回去。

    房间里一股浓重的茅厕臭味迎面扑来,实在令人不悦。阳平飞尊瞟了李秉一眼,似乎在说:“我警告过你的……”

    屋子不大,正中一个床板,尸体正放在上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个干净,只用两块白布盖在脸和**位置上——尸体上全是青色的尸斑,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流着黄色的脓液,十分恶心。

    李秉尽量不用目光接触身体,抬头看向围在尸体身边的五个人。

    阳平飞尊带李秉绕到五人身前:“这位便是襄王世子殿下。”他一直以为日麦是李秉的贴身护卫,便未介绍。

    五人抱拳行礼,李秉也大方还礼,气氛还算融洽。

    “你怎么带贵客来了这里,快带去正殿用茶,我马上就来。”说话的这人头高挑,五十来岁,皮肤干黄,略有皱褶,颧骨高突。看气质,便知是个操碌命。

    他服饰较其余四人,明显更华丽些,阳平飞尊是紫袍银线绣,他却是金线绣,其他人都是发簪,他头顶却是紫金冠——应该就是阳平飞尊口中所说的褒教宫主。

    “教中突发急事,照顾不周,还望海涵。”宫主说完,再次示意带李秉离开。

    “无妨,是我要来的。”

    既然执拗不过,阳平飞尊又介绍起其他四人来:“这位衮雪飞尊,殿下在玉蕊庄是见过的。”

    “旁边这位是寒宵飞尊。”

    这人三十多岁,比阳平略年长几岁,身材颀长,背后背一柄长剑。小眼睛小嘴,肤色煞白、面无表情。比起日麦的寡淡性格,他眉目间多了一份清冷和孤高。

    “你们怎么回来了?”阳平飞尊问寒宵飞尊话,但回答的却是另外一人。

    “我们本要去检查堤坝,路上遇到了,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说话的这人四十来岁,个头不矮,但是腰身长,四肢粗短,很是健壮。他皮肤黝黑,面相粗狂、举手投足很随意,倒有点像个农家汉子。

    “哦,这位是丰成飞尊。”

    除了这四人外,剩下那人衣着又不相同,虽也是紫袍,绣纹却朴素了很多,左腰附近绣着两个黄线小字:“青鼎”。

    “这位是‘青鼎阁’吴阁主。青鼎阁是褒教十二阁之一,主攻的是医药和炼丹。”这阁主的年纪很轻,可能和阳平飞尊差不离。

    话音刚落,又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中年悍妇,膀大腰圆,身宽体旁,满腿都是泥浆,若不是她穿着飞尊上人的袍子,李秉几乎要把他当成乡野村姑了。

    这人在门口愣了一下,打量李秉。

    “素琴飞尊,这位是襄王世子殿下。”

    素琴飞尊点头示好,不过立刻走到尸身跟前,淡淡问道:“尸检过了吗?”

    “樊师弟内脏溃烂,皮肤多出流脓,有恶臭。全身没有伤痕,排除中暗器的可能,应该是中毒。”吴阁主回话

    “头顶、鼻孔、下阴。也都检查过了吗?”素琴飞尊略微掀开一看尸体脸上的白布,掰开他的口鼻,细细查看。

    “都检查过了,没有伤痕。”

    吴阁主的话还没说完,素琴飞尊忽然撩起尸体上的另一块白布,举手之间竟然毫不遮掩,不可名状之物被堂上几人一目了然。

    连李秉都不忍去看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即便是玉蕊庄的女人,恐怕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如此行事,反而素琴飞尊完全不放在心上。

    “拿医箱来。”吴阁主递上东西,她没有拿药,但是抽出了一柄小刀。

    难道要开膛破肚?这到底是仵作还是大夫。李秉心里嘀咕一句,但看素琴飞尊神色,十分严肃。

    她从肋骨之间刺入,切个小口,尸体立刻流出泡沫青色的脓浆,脓浆离体不久,颜色逐渐暗淡,变成深褐。

    她先闻了闻,有用刀尖沾了一点脓浆,放在鼻息下仔细闻闻,紧接着……将刀尖轻轻放在舌尖舔了一点,立刻吐了。

    李秉觉得这人真是胆大,既然已经知道是中毒身亡,难道不怕自己也染上毒吗?

    “素琴飞尊的功法特殊,一般的毒药对她效果不大。”阳平飞尊知李秉疑惑,开口解释。

    .李秉心道,自己身上还有狰厉害的妖丹,不知道能不能解开这个毒。虽然是这么想,他也没想过尝试。

    “这毒应该是‘九海麻参散’,主料是九里香、七星海棠、鬼麻皮、乌参。辅料种类众多,炼制不易。”

    说话间,她又仔细的检查尸体的指甲。

    “这种毒是‘半草涧’的独门秘药,入水无色,略带甘甜,不易察觉。指尖大小既可致命,中者最初肺部呼吸困难,逐渐诱发全身痉挛,最后五脏衰竭,死后毒性会从脏器溢出至皮肤,变成尸斑。

    这毒有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控制中毒人死亡的时间,中毒越多,死的越快。”

    素琴飞尊终于做完检查,将尸体重新盖好:“中毒时间大概是一天半之前。”

    阳平飞尊若有所思:“‘半草涧’是哪个门派,好像没有听说过啊。”

    褒教宫主接话:“‘半草涧’是青苗一脉的小门派,祖上是‘神农谷’出生。”

    “最初,神农谷和我们褒教一样,是‘司外十门’中的大门派。隋末时,神农谷分崩离析,从‘司外十门’中除名,反而促成了‘青苗一脉’的诞生。

    千花杏坊、五龙神岛、北寒幽庭、极乐殿、欢喜谷、灵枢派、六微明堂、药王殿、这些青苗一脉的翘楚,大多都是那个时候创立的。

    半草涧也是如此。只不过二十年前,他门下多人参与安史叛乱,就被朝廷剿灭了,所以你不知道。”

    “宫主说的没错。这毒药我本以为也失传了,没想到还有人会用。”素琴飞尊摇头:“确实没有暗器痕迹,应该是被投毒的。”

    一听安史叛乱,李秉更加好奇,这人难道跟融教也有关系?

    思忖间,他不禁想看看这人的面容,轻轻掀起樊夕象脸上白布的一角,不禁叫出声来:“是他!”

    褒教宫主看着李秉:“世子殿下认识樊夕象?”

    “见过一面。”

    李秉出口便知失言,自己本来就是来查樊夕象的,提前暴露,岂非漏了马脚。

    他脑海转的飞快,又立刻补充到:“这人好像是那天在百年桥的祭礼上的弟子之一。”

    “原来殿下还看过祭礼。”阳平飞尊回应:“不错,他是褒教三纹弟子中顶尖的几个,当日正在桥上。夕象虽然

    入教时间不长,但是功夫进展很快,人办事也妥帖周到。五年时间,就从外门弟子升到了三纹弟子,是他们这一辈中,升的最快的了。”

    “原来是这样。”李秉心忖:五年?那不是和玉蕊庄建立的时间差不多。

    “这个樊夕象是梁州本地人吗?”

    “不是,五年前,秦州旱灾,他是过路的灾民之一,有些功夫底子,帮着外门弟子管理灾民,后来就入了我教。”

    (秦州,甘肃天水)

    李秉心道,如果这几人所言是真,那象尊者是奸细的可能就大大增加了,也许褒教确实不曾参与其中。

    宫主看李秉若有所思,还以为他在思考案情:“殿下这次来查玉蕊庄,樊师侄又恰巧中了融教才有的毒,看来玉蕊庄真的和融教脱不了干系。阳平,你办事缜密,又在协助世子和刺史大人查融教的事情。樊师侄中毒这事就交给你去查吧,务必查出背后真凶。”

    他说完,又道:“既然有了推断,我们也不要再站在这里了。不如我带殿下到教中看看……”

    李秉刚答应了一声好,就听见有人敲门。

    “宫主大人,师父问世子殿下到了没有,如果到了的话,想请他到‘安虹殿’一见。”

    宫主听到这人嗓音,看了阳平飞尊一眼,又问门外那人:“只邀了殿下一人吗?”

    “是,只一人。”

    宫主闻言,面有难色,对李秉说道:“门口是我小师叔。我师祖,也就是褒教教主想见见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我也想一睹褒教教主的风采。”李秉说话极为客气,可反观周围几人的眼神,似有难言之隐,又像十分嫌弃。

    “那烦劳小师叔给殿下带路吧。”宫主又道:“教主大人年事已高,有点老糊涂,如果他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还请殿下勿要放在心上!”

    李秉心里诧异,阳平飞尊这么说,怎么宫主也这么说,看起来似乎这个褒教教主不是很讨喜啊。

    小师叔带着李秉和日麦出了阁楼,顺着石子小路走了没多远,到了墙角的一处僻静院子——左右三间,青砖红瓦,和褒教别处的屋子风格并不一样。

    “这里就是师父的清修之所,世子殿下请!”小师叔站在青石砖台阶前,伸手请李秉走去中间的屋子。

    “他要等在外面吗?”李秉指着身后的日麦问道。

    “远来是客,请进吧!”

    李秉进门,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灯光幽微,很难看清。

    屋子的格局类似道家正堂,梁上挂着些符篆法箓,正中靠墙放着贡桌,供的不是三清祖师的画像,而是三幅妖怪的样貌的怪兽,可能是韩临渊说过的:水龙神、山龙神和天龙神。

    贡桌前站着一个略显臃肿的老头。灯光太暗,李秉除了他身上的紫金绣袍,什么也没看清。

    倒是老头先说话了:“个子没我想的高,也不够结实,皮肤白是白,没什么气色。长相一般,武学资质也十分平庸,最关键的是牙口还很不好!”

    “唉~!”老头叹气时,李秉才看清他的模样,大吃一惊。

    紫金袍子胸前满是油污,少说得有半年未洗过,老头子头发凌乱像个鸡窝,两条鬓角垂发还打着结,不知有多久没梳过。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黄牙,正中两颗门牙已经脱落,说话漏风。

    “你说你家圣许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嗯?日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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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艾晓莹、大骊龙泉陈好人的大力支持。

第八章 明珠有泪(二)

    蓄发十年为君断,今朝此去一梦远;

    若有来世再相逢,白首到老永缠绵。

    韩临渊双手环抱着小腹,蜷缩成一团,面部极度扭曲,指甲在胳膊上掐出深深的血痕。

    他声音忽高忽低,言语时断时续,却不断的重复这首诗。

    梁珍儿看韩临渊不再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反而冷静下来,疑惑的问道:“奶奶,他这是在念什么法诀,好像压制了血奴蛊!”

    “哼!”梁啸云冷笑道:“哪有什么法诀?他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听起来倒像是个情诗,估计死前还想着自己的小情人呢。”

    她不知道韩临渊登上玉蕊庄那一夜,和梁珍儿初见时,就已经念过这首诗。

    回想起玉蕊庄初见一面,韩临渊看她的第一眼,明眸中闪耀着宠爱、眷恋、温柔,含情脉脉的光芒,充满了渴望、天地间,大概没有比这更深情的眼神了。这初见的一眸,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梁珍儿心里。

    她原本对韩临渊的充满恨意,可现在看他这副可怜相,还心心念念自己的情人,梁珍儿的心又软了起来。

    “他这样实在是有点惨,不然,就这次让他长点记性就算了。下次再让他学狗叫吧!”

    梁啸云不依不饶:“没事,他死不了的。假使第一次我们这么轻易饶了他,后面就更不好调教了。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挺过去,多等一会,他就扛不住了。”

    韩临渊缩的更紧,因为剧痛,嘴里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

    “咳……咔咔~!”他呕了两声,开始不断的咯血,殷红的血液,溅的满地都是。

    “奶奶!他好像真的不行了,这样下去会把他折磨死。”梁珍儿外表性子急躁,真动起手来,也是个一刀宰人的泼辣个性,实在没见过这种锋利的“软刀子”。

    “乖孙子,你要记住了。当主子,就要比奴隶更有耐心,才能凌驾于他之上。爱情是弱点,仁慈之心,也是弱点,你要战胜自己的情感,才能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她说完,又拿出一粒刚才的黄色药丸,交到梁珍儿手里:“在给他吃一粒,不要让他死了。既然他想扛,就让他体验这世界上最深的痛苦!”

    梁珍儿接过药丸,还没来的急喂给韩临渊,忽的,韩临渊身子猛的一抽,鼻子、眼角、耳朵都开始往外流血。

    他表情僵硬且扭曲,眼睑松弛外翻,只露出两个白眼仁,瞳孔散的老大。

    梁珍儿连忙把吊命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又道:“奶奶~!”

    眼见梁啸云依旧不为所动,而韩临渊往外咯血的更加厉害,她一时不忍,提刀划破自己的手掌,掰开韩临渊的嘴,强行滴血进去。

    韩临渊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梁珍儿将血滴进去了还不算,担心自己的血不够,又划了第二道口子。

    她半跪在韩临渊身边,心乱如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明明眼前这个人害的奶奶旧疾复发,自己经营五年的玉蕊庄毁于一旦,我本应该恨毒了他,可眼见他受钻心的苦楚,还在念着情诗时,居然莫名其妙的牵挂着他。

    血液入口,韩临渊不再咳血,全身僵直,不再动弹,如死人一般。

    梁珍儿用袖口抹掉脸上的血污,轻轻拍他的脸:“喂!喂~!你怎么样啊,死了没啊~!你别死啊!”

    韩临渊的身子缓慢的舒展开,四肢放松,呼吸变得柔和,一股无比舒服的轻快感觉传遍全身——快乐、开心、幸福、满足。

    他飘然若仙,仿佛背后的地板是比云彩还软,自己漂浮在九天之上,手脚随风而动,四周也得温暖,连窗户里透进的光芒变成七彩,浮光闪动,随心荡漾,自己似乎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一切的愿景都在脑海中化为现实。

    他从来有过的畅快感觉,比酒后微醺、抑或百花楼的温柔乡还要舒服万倍。

    他满足之余,终于睁开了眼睛,跟前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明目皓齿,眉目如画,正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她。

    韩临渊伸手去摸,温柔的拂过她的面颊,捋过她的眉梢:“应眉~!我终于来天上来陪你了!”

    看着韩临渊俊朗而坚毅的面庞,尤其是那一双含情脉脉、温柔如水的眼神,梁珍儿内心悸动,也没有阻拦,只是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

    梁啸云不再看他们,暗自回头,坐在床上,低叹:“原来……真的有人能扛过血奴蛊而不屈服,这人外表柔弱,不想心中如此坚硬。看来,得想个别的办法!”

    她回头再看一眼梁珍儿的样子,摇头道:“傻姑娘啊!他对自己都那么狠,宁死也不屈服,喜欢上这样的人,是没好处的。”

    有自己的最爱人陪在身边,天地都随心而动,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韩临渊也将这种感觉深深的烙在心里,希望永远不要停止。

    窗缝的七彩光芒变得逐渐绚丽,然后又暗淡,继而变成漆黑一片,最终又重新亮堂起来。

    韩临渊在这美妙的感觉中满足的睡去,等他再醒来,除了觉得做了一个香甜美妙的梦境之外,浑身都瘫软无力,从骨头到肌肉都酸胀无比,比打了一天一夜的拳还累。

    他长呼出一口气,昨夜的余韵,似乎让空气都变得香甜美妙。

    打量了一下房间,梁珍儿两人都不在,他立刻惊醒,心道是个逃走的好机会,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手上的绳子还拴在床腿上,嘴里也被塞了帕子。

    他尝试站起来,往日里就算被这样绑着,随便一个鲤鱼打挺也站起来了,可现下身子乏的很,使不上力气,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韩临渊看着桌上的茶壶茶碗,动了心思,手够不到,便用一只脚的脚尖去够。

    他正想着要不要一脚踢飞茶杯,说不定可以捡到碎片,但又怕闹出响动打草惊蛇,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韩公子,起的很早啊!”梁啸云被梁珍儿搀扶着,从门口进来。

    她的脸又用帽兜遮住,隐约可见昨日娇嫩的皮肤中,又长出一块红斑来,不过并没有之前严重,只有半个巴掌大。

    “韩公子这么站着,莫不是想用脚够到桌上的茶杯,打碎之后,用瓷片割掉手上的绳子,然后逃跑?”梁啸云诡谲一笑,似乎是在嘲弄。

    韩临渊很识相的收回腿,退一步到床腿边,先蹲下,然后再平躺在地上。

    “啧啧,这样才对嘛。昨晚上的毒发的时候,你也见识过了。你身上的蛊虫,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解,就算你跑掉,还是活不过三天。你是聪明人,又何必费这无谓的功夫!”

    梁啸云说完,给珍儿使了个颜色,瞥一眼她拿进屋的碗。

    “起来吧,给你带了吃的。吃完了,我们要出发了,如果误了开船的时辰,又得白等一天。”梁珍儿将手碗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手取出他嘴里的帕子,一手将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两个又大又软的馒头,还冒着浅浅的热气。正中被一刀刨开,里面夹着三两片酱羊肉和一些蕨根野

    菜,边沿处露出的肉糜上还挂着酱汁,一股蒜、芫荽、胡椒和醋的浓重的香味,逸散的满屋都是。

    韩临渊正枵肠辘辘,闻着香味,接过馒头,咽了口水,毫不犹豫,大口吃起来。

    “小子,你不怕我下毒?”

    “一路上吃的你的毒药也够多的了,也不在乎多一个。”

    平日里他决计不会满嘴塞着食物还说话的,不过今天却不一样,也懒得在这两人跟前在乎礼仪,边嚼边说着:“你把这东西弄的这么香,不久是想诱我吃进去吗?这里面是不是又放了那什么‘失心丹’?”

    “知道你还吃?”梁啸云也觉得这人好笑。

    “上次不是试过了吗?我要是不吃,你们只能这么耗着,你们走不了,我也没办法求救,两边耗着,对谁都不好。既然你们不想杀我,我就跟你们走,这样大家都轻松。”韩临渊嘴上说的随意,可心里不知道又生了什么歪主意。

    “你能想明白,还不算太笨!”

    韩临渊将两个馒头咽下肚,打了个饱嗝,又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给我喝口水,这羊肉酱的也太咸了。”

    梁啸云默许之后,梁珍儿将整壶水都递给他。

    牛饮两口之后,韩临渊往后一仰,大字瘫在地上:“啊,吃饱喝足,舒服!”

    “你在干嘛!”梁啸云知道他鬼主意多,生了戒心。

    “等着失心丹发作,好跟着你们走啊!”韩临渊摸了摸喉头,似乎有点发麻,干咳一声,清清嗓子。

    “你起来吧!”梁啸云拿起包袱:“你倒是想吃,我还舍不得给。那东西炼制不易,而且吃多了伤脑子,你这么聪明的后辈,要是变成个白痴,还真有点可惜!”

    “那……”韩临渊想继续问话,可是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张嘴想喊,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不是羊肉酱的咸,而是里面放了‘甘胆汤’,你吃完,就说不了话了。”

    看着韩临渊露出惊恐的表情,梁啸云心满意足,玩弄道:“你放心,只是暂时的,一两天之后就好了。不过我们坐船时,你要保证乖乖的,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把你永远毒哑!”

    梁啸云拿出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彻底遮住自己的脸庞,又道:“珍儿,去扶他起来!时间差不多,我们该上路了。”

    梁珍儿应了一声,松开韩临渊脚上的绳子,又把他从床腿上解开,但依旧保留着手上的绳子,还用一件衣服搭在上面,将其遮住。

    三人结账出了客栈。

    “从沔州坐船,顺流而下,两天就可以到姑苏。有一艘专门去苏州府的,我们中途不用换船。”梁珍儿随口说道,可心里却一直在思索:奶奶说是去姑苏见故人,可自己从来不记得奶奶提起过任朋友,更从来没有提起过姑苏。

    “那就好!”梁啸云点头,似乎又想起重要的事情,问道:“我让你问的事情,你问过了吗?”

    “问过了,船家不知道,倒是船上有个商人知道。他说,那个地方不在苏州府上,在附近一个叫‘清溪蒲’的小镇上。”

    梁珍儿挽着韩临渊,以防他生事端,顿了顿,又道:

    “那人还说,‘卓荦庄’是清溪铺上有名的桑庄,产的丝绸很好!前两年庄上的两个儿子接受生意后,已经把名字改成‘浅荦庄’了”

    ——————————

    清溪铺、卓荦庄、浅荦庄。还有人记得这个地方是哪吗?

    故事似乎变得更加有趣了呢……

第九章 木之隐修

    “你说你家‘圣许’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嗯?日麦?”褒教教主说完,笑嘻嘻慢步走向两人:“远来是客,你坐吧。”

    刚迈出几步,又回过神来:“哦,我忘了,我这里没有座椅。那……你们还是站着吧~!”

    他说完,刚好走到李秉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啧啧,胳膊细了一点,小时候肯定没好好练武……底子也太普通了些。不过天庭饱满,是个有福的样子!”

    李秉心里白了他一眼,还是笑呵呵抱拳行礼道:“谢谢夸奖。后学李秉,见过褒教教主。我不爱练武,能有勉勉强强就不错了。”

    他扭头对日麦道:“你们认识?”

    日麦点头,教主又道:“当然认识,他为了等你,在梁州呆了小半年,可没少来我这。”

    “我那帮徒子徒孙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管;说是让我清修,实际跟下大狱一样。还好他来跟我比比拳脚,不然我真的要憋死在这了。”

    日麦闻言,完全不为所动,一丝表情也没有。

    李秉知道日麦的功夫不俗,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听起来似乎能和褒教教主打个难分胜负。

    褒教教主似乎闻到什么,靠近李秉仔细嗅了嗅,再深吸了一口气:“小子。你在琼华岛上见过那个天妖了?嗯……这么浓烈的气息,错不了!”

    李秉大惊,他嘴里的天妖,必定是狰厉害了。只不过看样子,他并不知道雕角玉狰是天妖之上的神妖。

    “前辈怎么知道天妖的事情?”

    “怎么不知道。梁州是褒教呆了一千年的根基所在,一草一木,哪里能逃过我们的眼睛……”他咳了一声,又道:“再说了,那个玉蕊庄还是在褒教的帮忙下才修出来的。”

    “那该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当时我还只是飞尊上人,有一天褒教来了位客人,是道家‘太昊昆仑’的大长老‘承霄老祖’。

    那老头子性格古怪,想当太昊昆仑的掌门,结果比试输了,自己跑了出来,找当时的‘宫主师兄’说想借些人手,在梁州弄块风水宝地,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褒教守着梁州这块地方,对别的教派来这里传教,其实是有成见的。不过承霄老祖和当时的宫主是故交,两人又都是‘戍卫隐修会’的人,承霄老祖也许诺只是自己住,不会立派,褒教这才答应了。

    后来他就选中了南湖上的两个岛,那本身是褒教的产业,就顺手卖给他。嘿嘿,我师兄也不手软,一次要走了他三件‘三品灵宝’,一件‘二品灵宝’才把地契交给他。”

    褒教教主说道这里,奸恶一笑,露出门牙处的两个空洞。

    “论讹人,啊不,论做生意,还是我师兄厉害些,褒教在他手里发展的很好。我就不行了,练武还凑合,生下来就没有管人的本事,这辈子也没当过宫主。

    玉蕊庄落成了两三年后,师兄感受到梁州境内有天妖来犯,就带了我们去查看,原来承霄老祖抓了个活的天妖回来,关在那岛上。还跟我们打了个招呼,说让帮忙看着。”

    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啧啧啧,关在岛上那八卦八门长生阵的阴宫里,哪里跑的掉。他分明就是来给师兄炫耀的。”

    “不过,那个豹子是真的好看。又大又威风,毛色亮,还有个角,看得我直流口水,也想去抓一只。”他说道这里,眼里又冒出渴望的光芒来。

    李秉心里嘀咕一句:“哪有那么好抓,古往今来,这还是第一只……再说了也不是豹子,明明叫做狰。”

    “他虽然得了天妖,却一直没有见他骑过。后来才知道是驯服不了,哈哈哈哈,可笑死我和师兄了。”褒教教主顿了顿:“再之后承霄老祖就消失了,一等就是五十年。他的后人或者是个远亲什么的,几年前来梁州,把这个庄子卖掉,说是承霄老祖刚刚过世,自己来处理产业。”

    “当时我本来想把这两个庄子收回来的

    。可惜门派里又没钱,他们也不收‘灵宝’。只能随他们把庄子卖给别人。”

    “啧啧啧,可惜我已经是教教主了,规矩太多,要不然去把那个豹子抓来当自己的坐骑,该是很开心了。”他看着李秉,笑道“既然你已经见过那豹子,是不是也想把它抓了当你的坐骑啊。”

    “你能不能不老是啧啧啧。”李秉心里咆哮道,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徒子徒孙都不待见他,这老头子不仅絮叨,说话还喜欢喷口水,这么一会自己身上不知道已经沾了多少。

    “抓天妖当坐骑,小子我可没那个本事。”看在他“德高望重”又是一大把年纪,还是褒教教主,李秉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谦虚道。

    “诶,这话说的不对。抓天妖容易,收复天妖的心却难。不仅要靠本事,更重要的是天时。我看时运不错,努把力,能成的……”褒教教主在这事情上,也不在多说,转而道;

    “小子,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在下不知,还请前辈赐教。”

    “我就是听说有你这么号人,想看看你。”说话间,他的眼神变得猥琐:“顺便……拉你入会……”

    “入会?入什么会?”李秉一头雾水。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戍卫隐修会。敢情……我刚才都白说啦!”教主一激动,口水从门牙处的大洞里溅的满堂都是,连日麦都往后退了一步……

    “听到了,听到了。前辈请接着说。”

    教主撩起拿起腰带处的一玉佩,把玩在手里:“戍卫隐修会,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李秉说着,这才注意到,日麦腰间的那块玉佩上的图纹居然和褒教教主的那一块十分相近,只是颜色材质均不相同。

    褒教教主被李秉气的脑袋疼,捶捶太阳穴:“哎……隐修会,隐修会……看来我们隐藏的还挺好。”

    他看着日麦,意味深长道:“其实一开始也不是‘戍卫隐修会’,而叫‘七阵戍卫盟’。《三相经》你知道吧?这个戍卫盟最初,戍卫的就是《三相经》里藏着的七座三界大阵。

    自盘古开天地,洪荒分为上中下三界,上界为天界,中界为人界,下界为冥界,原本互相沟通。三千年前,冥界叛乱意图攻占天界,惹得三界大战,最终神族以七阵封印三界,金、木、水、火、土、风、雷七座大阵构成一个巨大的阵盘,令三界不能再沟通。

    神族自己居住在神界,将冥族打回冥界,而其他所有种族都聚集在人界之中。

    七阵落成时,人界中的冥族余孽并未完全消灭,于是神族留下七只小队,驻守在七阵周围,并设置了迷宫,隐蔽踪迹。七只小队保留着《白罗仙法》的七页白色帛书,里面不仅有神族最厉害的术法,同时也记载着七个大阵的完整阵图。

    人族原本的上千部族在这场大战中趋于统一,变成几十个国家或者部族。人族论武学人族不如冥族;论术法,不如神族,但人族却有自己精通的技艺,并称《玄黄七术》,分别记录在七页黄色帛书中,其中也记载着七个大阵的准确位置。

    等冥族几乎被全部击溃时,人族首领之一的蚩尤,私自拓印了冥族最厉害的七种武学,这就是《玄冥黑经》七页黑色帛书的由来,其中又蕴藏蚩尤试探过的,七座大阵迷宫的大部分地图。

    这就是《三相经》的由来,要彻底解封这个分割三界的大阵,二十一页帛书,缺一不可。”

    教主又道:“最初的‘七阵戍卫盟,就是由七个神族建立,来守卫《三相经》不外泄,而保证七阵安全。”

    李秉随口一句,打趣道:“那你们这个戍卫盟不太厉害啊,几千年过去了,区区二十一本书都找不全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教主的神情变得严肃:“七阵戍卫盟,为什么会变成‘戍卫隐修会’。”

    “大阵封印完毕之后不到三百年,二十一页《三相经》就被

    集齐,分别被七个神族守护。神族虽然比人族长寿,但寿元也有限,几百年后,最初的神族几乎都过世了,后代开始和人族通婚,比保证繁衍不息。

    戍卫盟里的成员,大多变成了半神,已经不具备最初神族那样无可匹敌的力量,必须借助世俗的力量来守护七阵,于是就形成了‘上古七族’:匈奴、东胡、肃慎、九黎、濊貊、象雄、羌氐。

    这种模式存在了几百年,从商初到周亡。直到春秋战国,人族大肆征伐,开拓疆土。即便戍卫盟的武功高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有的被迫迁族,有的则被彻底灭族,《三相经》再次混入尘世中。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大所谓,毕竟《三相经》分属不同的势力,没有任何一方集齐,直到……秦始皇嬴政……。

    他不仅集齐了绝大部分《三相经》,还借用他的力量,统一七国。他破开了金之阵的迷宫,戍卫盟试图阻止,结果也被剿灭了,自此不得已变成一个私密组织——戍卫隐修会。

    那之后,七族中已经断了联系,各自为阵,也不再试图收集全部《三相经》,而是试图监控。毕竟隐修会的势力不足,根本无法掌控全部经书。只能借由江湖不同的帮派宗门,互相制约,让任何一方都拿不到全部的《三相经》。

    这个办法也见效了很久。”

    “有点意思!”李秉倒是喜欢听故事:“前辈请接着说……”

    “不过直到融教出现,这个平衡隐隐有被打破的趋势。这个邪教几乎疯狂的搜查一切关于《三相经》的消息,让隐修会有了警惕。二十年前那一次政变,更是暴露了其狼子野心。

    隐修会觉得压力更大,也开始逐渐扩充人数。”

    李秉听到这里,才知道教主要找自己的缘由,原来是人数不够,要抓壮丁了。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不是我找上了你,而是羌族的圣许找上了你。”他看着日麦,似乎是想让日麦“说两句”。

    “最初戍卫盟有七支,对应金、木、水、火、土、风、雷七阵,后来互相断了联系,千年过去,也只有三支间互相搭上了线,我们这一支,就是羌氐,守的阵法就是羌氐的‘木之阵’。

    上古七族中,也只有羌族,未断过传承的,守护至今。羌族圣许,也就是这一支隐修会的会首。”

    李秉微微点头,不禁问道:“羌族的事情,怎么感觉你们褒教却很上心!”

    教主闻言大笑:“历任褒教的教主和宫主,都是‘木之隐修会’的成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羌氐和褒教的渊源,远比你想的要深的多。

    你可知,上古羌氐最初的定居地是哪里?”

    “难道……”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错,就是梁州。这么多年褒教一直驻守在这里,除了自身的原因之外,也有所有羌族部落的暗中支持,为的就是让这个地方安定不生乱。

    从夏商周三朝的褒国,之后刘邦占据汉中反攻长安,前朝的汉川,褒教一直替羌族守着这快递方。”

    如此一说,李秉隐隐感觉这隐修会股力量,似乎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样弱小,好奇问道:“那除了这一支呢,不是说一共有三支吗?”

    “另外两支,一支守护着原本‘肃慎’的‘风之阵’;另一只,守护着长安的‘金之阵’?”

    “什么?金之阵在长安?”李秉大惊。

    “这个告诉你也无妨。金之阵的迷宫被嬴政毁去,位置早已经不是秘密,那金之阵你还去过呢!”教主笑盈盈道:“不过其他几个位置,却是绝密,《玄黄七术》目前尤为重要。”

    “融教也是因为这个,才让‘鸩尊者’买下玉蕊庄,又派了‘象尊者’假装灾民,潜入褒教当细作,想拿到我这里的一页《玄黄七术》,真是越发猖狂了!”

    李秉看着他,瞠目结舌:“原来你……都知道!”

第十章 大灾将至

    “原来你……都知道。”

    教主一点不自谦,吹胡子说道:“梁州是褒教的地界,这事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时间一长也该有察觉了,不然也不能在此立足千年。”

    “所以你们不铲除他们,是想顺藤摸瓜?”李秉不笨,自然也能明白其中关窍。

    “敌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总比在暗处好。知道他们的动向,就能防患于未然。隐修会和融教对立已久,互相渗透是常有的事情。”

    “这么说……”李秉明白了教主的话外音,但似乎这事还轮不到自己置喙,当下不再追问隐修会的内应是谁,转而道:

    “这么说……我这次查封玉蕊庄是坏了你们的事情?”

    教主拉着李秉的手腕:“诶!小子,我教你一句,人在江湖,要讲究顺势而为,切莫强求。融教安插内应,我们不点破,是顺势。但融教抓了你兄弟,谋害你性命,你再隐忍就不是顺势了。”

    “时移世易,需借势而为。这番一闹,不仅江湖知道了融教死灰复燃,连朝廷也知道了。以后融教再想在中原干点什么,就不那么容易了。几乎是将他们从暗地里推到了明处,难道不比暗中监视一个象尊者好吗?”

    李秉点头,这倒也对,不过融教居然如此让江湖正道忌惮,看来底蕴也比自己想的深厚。不入江湖则已,一入才发现这大江大湖里的水如此深。

    “既然你们时刻监视象尊者、鸩尊者。那他们抓走韩临渊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也知道?韩临渊还活着吗?”李秉的神情变得急切。

    “活着是活着,有人看见他被鸩尊者带走,至于去了哪却不知道。”教主随口说道,又瞥见李秉的眼神:

    “诶,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事发太急,没有准备。下面的弟子功夫不济,把人跟丢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既然人被带着,应该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身边的至交好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安子不见了,现在韩临渊也被绑走了,希望魏泽、学文还有李选都平安无事才好。

    他心思神游物外,被教主拍了一下肩膀:“说了这么多。所以你要不要加入卫戍隐修会,考虑一下啊。”

    “嗯~?!隐修会?我有什么要做的?或者说,加入隐修会对我有什么好处?”

    教主摸摸下巴:“嗯……要做的……。隐修会是一个松散组织,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只要把你知道的关于融教的任何消息通知给会里,偶尔需要出手料理些事情,其他也没什么。”

    他说的极其轻巧:“至于好处,那可就多了。不管你惹上什么麻烦,隐修会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你不是为了你身上的《幽冥黑经》的内力发愁吗,羌族的圣许就有办法帮你解决。”

    教主说完,给李秉抛了个媚眼,看他依旧在思索,又道:“对了,如果你加入隐修会,作为会里老人的我,自然要给你一点见面礼啊!”

    边说,他一边开始脱自己的紫金长袍,松了腰带,将件丢到一旁,然后又解开上衣内衬,内衬的肩膀处还是浅白色,胸前却是黄蒙蒙一片,而袖口已经是黑色,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换过。

    他刚解开内襟,一股“悠远”的酸味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李秉和日麦十分一致的后退一步,然后……又一步。

    “教主……你这是……”李秉捂着口鼻,他现在才知道,刚才听说自己要来见教主,那几个飞尊上人的眼神是什么意味。

    “诶!别站那么远!”教主强行把李秉拉倒身边:“站那么远!站那么远你看不清!诶!别捂着眼睛啊!你好好看看!”

    百岁教主一身松弛的皮肤,还有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身子,李秉实在是不想看,但又拗不过教主,只能快速的转头瞟一眼,意思意思。

    不过这瞟了一眼之后,李秉又不禁再回头仔细看看。

    他身上是一件类似无袖胸甲,材质像是银色细小的蛇鳞,排列的十分整齐,鳞片上闪耀着浅浅的七色光芒,随光线浮动。

    “怎么样!一眼就知道是个宝物吧!来来来!你摸一下,摸一下!”

    教主看李秉完全不想碰,抓着他的腕子,凑到胸甲边,李秉用食指在鳞甲上刮了一下——比丝还滑,鳞片上流转这一丝的温润气息,十分独特。

    “怎么样宝贝吧!这东西是火冲一脉做的‘万鳞宝甲’,鳞片取自一个天妖的尸身,锻造之后,就已经是正二品的宝甲了。不仅轻便,从二品之下,如不用内力,绝不能破甲!

    承霄老祖得到这个东西之后,有用道家的手段炼制,施加道印在上面。穿起来不惧寒暑,冬日微暖,夏日清凉,还能益气生精。这就是我师兄从承霄老祖那拿来的‘二品灵宝’。怎么样!稀奇吧!”

    李秉原本也动了心,可是教主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这东西这么好,我四十多年都没有脱过!虽然有点味道,你洗一洗还是能穿的……”

    “不……不必了……!”李秉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诶诶诶,不要客气嘛。”教主说完便开始脱:“见面礼还是要给的!“

    “别别别……”李秉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几十年没洗过澡的褒教教主脱光衣服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眼瞧着制止不住,他猛然提高音量:

    “不要啦!“说完,整顿面容,抱拳赔笑道:“前辈的心意领了,但是在无需这么客气……”

    “你确定?”教主的手还停在半中。

    “确定!”李秉连连点头。

    “那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勉强了。居然有人连二品灵宝都不要,哎,后生可畏啊!”教主又将万灵宝甲穿好,连紫金袍也捡起来披上。

    李秉也不知道这二品灵宝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东西就算再好,他也不想再穿在自己身上了。

    “咚咚咚!”

    之前领路的童子敲了敲门:“刘刺史到了,宫主设了宴席,想请世子殿下过去。”

    李秉如临大赦,给日麦使个眼色道:“那晚辈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见!”

    “诶!入会的事情还没谈好,你怎么就要走!……诶!别着急啊!……诶!日麦!你也不留下来吗?……诶!别走啊!”

    “啪!”殿门开启又关上,屋里只剩下了留守的教主一人……

    ****

    平卢郡,陋巷中的“玉皇观”内,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单膝跪在半截玉帝神像之前。

    “你倒是胆子大,还敢回来!”一个青年人从他背后走进破庙,这人容颜绝代、丰神俊逸如长虹,气度潇洒似白鹤,只是脖子上有一条狭长

    印记,格外显眼。

    “属下办事不利,特来领罪!”虎尊者低头,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阿跌颜死在丰州,他弟弟阿跌瑟为了逼睦王宫变,身陷囹圄;他的‘黑鹰潭’还没有接管好,这边象尊者身死,鸩尊者不知所踪。你这差事办的真不错啊!”这人正是融教左魂使。

    “属下自知有罪,万死难赎!”虎尊者抬头,看着左魂使:“还请魂使大人念在属下鞠躬尽瘁十余年的份上,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左魂使睥睨他,抬起右手,轻柔说道:“既然你都说万死难赎了,还要什么机会!”

    说话间,他掌心中出现一团黑色火焰,又将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虎尊者对那火焰恐惧之极,鬓角的汗水成股流。他连连磕头:“请魂使大人在给属下一个机会!”

    “啪!”

    左魂使一掌拍在虎尊者肩头,膀大腰圆,健壮如牛的他,居然被吓得不敢动弹。

    “罢了!融教在中原已经暴露,眼瞧着是要收势了。我就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这事办好了,你可以带你的人马去‘安西’;若是办不好,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虎尊者如获大赦:“属下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左魂使走到破庙门口,望着外面的月色,又道:“已经查明,这次带人围剿玉蕊庄的李秉身上有两页《幽冥黑经》,你用上你所有的人手,把他杀了,把经书拿回来,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属下明白!”虎尊者抱拳,又问:“他身上不是只有孙无亦的《白雪内经》吗?怎么会有第二本!”

    他担心李秉身上只有一页,自己完不成任务,才斗胆问一句,谁知这话惹得左魂使十分不悦,刚才还平静的他,忽然大怒:

    “你还敢问!他原本身上有三页,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都没有查到!现在身上只剩两页而已!”

    虎尊者不再敢直视他的眼神,低头道:“属下知错!不知道李秉另外两页经书到底是从哪里,何时得来的?”

    “这你不用管!办好自己的差事就好!”左魂使冷声道:“李秉现在身边有了一个羌族护卫,他至少是‘天四境’中‘二品境界’,你是打不过的!”

    “啊!”虎尊者身子一震:“那这差事……”

    左魂使没有理会他,对破庙殿外喊道:“进来吧!”

    两人人影从门外走来,停在门口,面无表情。

    “这两人是‘右魂使’的怒徒和惧徒,暂时借给你帮忙!带上你所有的人去对付李秉,一定要拿回经书,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

    虎尊者回头,只见两对深邃凶恶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一人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威猛,双眼似狼,眼尾上拱,一对剑眉,显得十分凶恶,不过这人却只有一只耳朵。

    另一人年轻,身材清瘦,全身纹满刺青。除了小腿,从手指,到胳膊、肩头,再到脖子、脸颊、额头,能看见的地方,一处不落。

    只看这两人样貌,虎尊者背脊已经冒出冷汗来——融教中的八徒,单单气势,居然如此恐怖!

    “另外,这次杀李秉的任务,不要知会鸢尊者!他有别的事情要办!”

    “属下明白!必定不负所托!”

十一章 三宝团锦

    用过了接风宴,梁州刺史刘香川和褒教宫主带着李秉在梁州逛了逛,到衙里分数了各路人马报上来的关于融教和韩临渊的消息,整个过程也算是尽心竭力。

    既然已经确定韩临渊已经不在梁州境内,李秉和日麦早早回了玉蕊庄。

    张校尉和盈澜儿都还没有回来,既然闲来无事,李秉两人悄悄溜进岛上的毒瘴之内。

    狰厉害原本在洞里急的直打转,刚听见外面有了响动,一跟头窜起来,端端正正的蹲坐门口,昂首挺胸,露出胸口的一片白毛。

    看着人影从瘴气中显现出来,他又往前爬一步:“你们怎么才来啊!”

    “干嘛,等着急了?”李秉低咳一声,扇了扇口鼻前面的空气,似乎是被瘴气呛到了。反观日麦,就镇定自若的多。

    这洞里这会恰好是最热的时候,他刚说完话,脑袋一歪,连忙扯开领口:“我的天,这里好热!”

    “也不知道怎么的。关了几十年都没觉得有什么。从昨天你们走了到现在,我一直兴奋的睡不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直打转!可想死我了!”

    李秉看着狰厉害身后,墙壁上新增几十道爪印,打趣道:“看来你这段时间也没闲着,爪子都磨秃噜了吧!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直接开始吗?”狰厉害回到洞穴伸出,找个宽敞地方驯服的趴下,脑袋埋在双掌之间。即便是这样,他脑袋也有大半个李秉高,还不算头上的独角。

    李秉给日麦让开位置,伸手道:“请!”

    日麦点头,又用出昨晚的那套本事来,动作更娴熟了不少。

    上吃拔镇妖椎的时候,狰厉害还觉得有点疼,现在兴奋之中,不仅不怕疼,反而觉得特别舒爽,每拔出一根,他都叫一声,不是人类的声音,反而奶声奶气,像只小猫。

    眼瞧着日麦一连拔出七根,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李秉问道:“我瞧着今天的进展好像比昨天快些?是找到窍门了?”

    日麦将一根镇妖椎拍入墙壁中,摇摇头。

    狰厉害却道:“昨天我就感觉,拔出的镇妖椎越多,身上剩下的每一根镇妖椎威力也会变小,似乎越容易拔出来。起初还觉得是错觉,今天一试,居然是真的。看起来不用七八天,就能把这个东西弄干净。”

    他说话间无不流露出兴奋的样子,眼睛都眯了起来,李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

    “能救你出去就好,也算没有违背那日的诺言。这事完了之后,你准备去哪?”

    “嗯……我没想过。”狰厉害看着李秉,陷入沉思:

    “刚被关起来的时候,我特别想回山里,找那几个‘小黄妖’一起玩。不过被关了这几十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我想回去看一眼吧。”

    说着他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眼神变得凄凉:“不过当年六百年的修为,都还被人类修士随便抓住,现在不到五十年的道行,说不定回去躲不了几天,又被抓住嘞,还是不要去了,找个地方躲起来修行,直到能再化成人形再说。

    哎!要是金鹏大哥在就好了,他那么厉害,一定能保护我……”

    说完他眼神更加迷茫:“也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到底都怎么样了,那件事他们做到了没有……”

    “什么事啊。”李秉已经是第

    二次听狰厉害提到这件事情了,随口问道。

    “一件很难也很危险的事,说来就话长了。”似乎是难言之隐,狰厉害并不想说,他忽然一个激灵:

    “对了。我不是答应你,等你救我出去,我要教你怎么读《三相经》吗?不如我现在就教你吧,你的帛书呢,带了吗?”

    李秉也是一惊,伸手去摸胸口,一愣之后,叹道:“一直想着救人的事,忘了这茬了,还在家里放着呢。”

    狰厉害看着他,眼珠子直打转,似乎是动了什么心思:“那……要不,我跟你去吧!”

    “外面的修士太多,不知道哪天我就被抓走了。别的人我信不过,但是我相信你,让我跟着你吧。”

    李秉有些诧异,忽然又想起来褒教教主那句话:“抓天妖容易,收复天妖的心却难。不仅要靠本事,更重要的是天时。”

    真被他一语成箴,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狰厉害,到头来不仅让狰厉害救了自己,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他,让他对自己产生新人,这还真是缘分。

    “我倒是没问题,寻常人也不敢来我这找事,一定能护你周全……但,你这么大个子,要怎么……”

    不等他说完,狰厉害咧嘴一笑:“这有什么难。我现在只是被镇妖椎束缚住了妖力。等我出了这个洞,堂堂神妖,变小变大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能变小?”李秉吃惊的面容看着他,满脸不信。

    “哈哈哈哈……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现在是我本来的大小吗?我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那个‘承霄老祖’觉得这个大小正合适当坐骑而已。等我出去了,找个合适的地方,给我看看我真正的大小,你可不要被吓到!”

    “哇!厉害厉害!”李秉不由的点头:“妖族的本事还真是神奇。”

    “你也觉得厉害吧。要不然那群小黄妖,怎么会叫我‘狰厉害’!”他满脸都是自豪,神妖的高傲显露出来,但却可爱的像个孩子。

    “哈哈哈哈哈!”李秉被他逗的发笑,连一直冰山一般的日麦,嘴角也微微上扬,手里突然脱了力,刚拔了一半的镇妖椎,又被吸了回去。

    “哎呀!”狰厉害没有防备,被扎了一下,身子一哆嗦,惨叫一声,是他原本猫一样的尖细声音。

    滑稽的脸让李秉更觉得好笑,狰厉害也不禁笑出来,洞里又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日麦拔出的镇妖椎越来越多,但休息的间隔也逐渐变长,还剩下大概十七八根的时候,他停了手,对李秉摇摇头,随后坐下原地调息。

    “今天一次居然拔出了二十余根,这样算来,下一次一定能全部拔完。”李秉看着插满镇妖椎的那面墙壁,又道:“日麦你的功夫真是厉害,练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日麦闭目运功,没有答话。

    狰厉害掉转脑袋,趴在地上,用鼻尖轻轻蹭了他一下:“谢谢你呀!”

    日麦睁开眼,轻轻摆手,用食指在地上写到:“今夜再来,能尽除。”

    狰厉害愈加的高兴,伸出巨大的舌头,日麦见状,连忙后仰,结果还是没能躲开,被舔个正着——粘稠的口水,在脸上凝成股。

    他伸手去怀里掏,但好像并没有帯帕子,又瞥了瞥自己的袖子,虽心有不忍,还是将口水都蹭在了上面。

    “哈哈哈哈!日麦,原来你这么讲究!”李秉笑道:“这一点你倒是跟韩临渊很像!”

    日麦站起身,脸色冷峻,转身就要出洞。

    狰厉害还以为做错了事,露出无辜又委屈的眼神,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个孩子一般。

    日麦瞥了他一眼,又回头,伸手拍拍他脑袋,以示安抚,捋了捋他头上的毛,转身出洞。

    “乖乖等着哟!晚上我们就回来!”李秉也摸摸他脑袋:“等你的镇妖椎除完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长安了。”

    “嗯!”狰厉害趴在他跟前,鼻尖顶着李秉,眼里满是信赖。

    两人出了阴宫,回到玉蕊庄,却见堂里坐着两拨人。

    第一拨是盈澜儿和张校尉,坐在左手边,两人面色严肃,似乎在聊着要紧事情。

    另一拨则是褒教的阳平飞尊·范毅康,带着几个褒教弟子。

    瞧着李秉两人进来,三人都起身。

    “你跑哪去了?他们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找遍了岛都找不到你!”盈澜儿很着急,说话的声调也不禁高了不少。

    “呃!我跟日麦在岛上四处看看。怎么,有急事?”

    “有人说在去沔州的船上,看到了韩临渊和融教妖女。魏副宗主确认这个消息后,已经带人去了沔州,我本来想回来知会你一声,商量个计划,就跟他们一起去找,结果等你半天也不见你回来。”

    李秉瞥了一眼,果然盈澜儿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我知道了!褒教和刘刺史那也有些消息,这事等下我们详谈。”李秉点头,看着阳平飞尊站在边上,又道:“这么晚,范兄怎么也过来了?”

    “哦,奉教主之命,给世子殿下送个礼物。”说完,从身后的桌上,拿过一个锦盒,递到李秉面前。

    浅灰色的粗麻盒子,巴掌大,盖子的左下角小小的绣着一个“褒”字,此外再没有别的装饰。

    “教主说,既然世子殿下不喜欢他原来给你准备的礼物,就换成这个。礼物没有之前的东西好,只是一个四品灵器,不过世子殿下正好用的上。”

    李秉打开盒子,里面一个细锦的绣纹丝袋,橘色段子上是百鸟戏花的图纹,论工艺,虽然比不上皇家官坊,但在市面上也算是难得的好布料。袋子顶端有一条黑绳做封口。

    他拉开袋口,里面却空空如野,倒是看见了这缎子里面,也绣着图纹,原来是个双面绣。

    “这是……?”

    “这个袋子是,‘三宝团锦袋’。原本是‘珍染一脉’的东西,教主早些年得到的,一直放在褒教库房里。这东西可以能隔绝袋子内外的气息,不管是食物、花朵、蜜糖还是任何别的东西。放进这个袋子里,他的气息都透不出来。”

    阳平飞尊特意在“别的东西”上加重了音,似乎另有所指。

    李秉当下会意,把这袋子领起来,原来这东西也不小,有普通背囊包袱一般。

    “有劳飞尊上人跑这一趟。烦请替我转告贵教教主大人,这东西我很喜欢。改日再登门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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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多了一个自来水的野生读者。

    开心的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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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

十二章 李大岛主

    “既然查到了踪迹,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我领了朝廷的差事,怎么样都得回去复命。这样吧,张校尉,我写两封信,烦劳你立刻派人带去长安。给我两个结拜兄弟,让他们马上派人去沔州帮忙。

    这边的事情也了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

    李秉和盈澜儿、张校尉将得到了关于韩临渊的消息一合计,便知道他被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劫持着上了去了沔州船。知道了方向,只要人手足够,顺着线查下去,总会有消息。

    李秉是想立刻启程赶往沔州,可是身上担着皇命,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况且魏副宗主已经派人去了,回一趟长安耽搁两天,虽迫不得已,也无碍大局。

    “对了,今天人审的怎么样了?”

    张校尉拿过一封奏折和一沓写满小字的纸,递给李秉:“殿下,这要交予陛下的奏报,你看看哪里不好,我再改。”

    奏折字迹一般,笔力却很苍劲。看起来是张校尉的亲笔所写,上面罗列了一些玉蕊庄勾结融教的证据,又写着此次一共审查五百四十二人,其中有嫌疑的三十四人,和融教却有关联的二十七人。他们的身份和供词都在审问口供里。

    李秉草草浏览那一沓生宣,字迹不一,是多人同时审问留下的口供。,有嫌疑的,大部分都是碧玉岛上底层的龟公、老鸨,也有几个常来往的嫖客。有关的二十七人除了四个玉蕊庄的婢女,另外二十三人都是碧玉岛上的管事。

    “这事办的漂亮。赵校尉雷厉风行,我一定如实禀告陛下。”李秉拍着张校尉的肩膀鼓励道。

    他虽然很少替皇上办差,可也知道要把这么大一桩事在一天之内审明白并且结案,其中的人手安排和调度是多么复杂。

    “我的义父是襄王多年的部下,能为世子殿下办事,属下自当尽心竭力。”张校尉懂得分寸,立刻退让一步,抱拳谢恩。

    还好玉蕊庄上没有外人,若不然这话被别人听去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他不感谢天恩浩荡,反而对襄王表忠心。看起来这路岐州的人马确实为李僙马首是瞻。

    “张校尉,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我初次领命,审案结案的章程都不明白,这两日劳你操持了。”

    “这是属下为臣的本分!”赵校尉又抱拳道:“那碧玉岛上无关紧要的那些人……要怎么处置?”

    “都放了吧,想来也都是些嫖客而已。你呈报里有的人,全部押送长安大理寺,交给朝廷再审一次,看还能不能撬出点别的东西。”

    李秉说完也觉得劳累,瘫坐在椅上,开始思虑起韩临渊的事情。可张校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殿下,还有一事,这岛上的地契……殿下可有主意?”

    “哦?”李秉本以为审完案子,带人会长安就了了差事,不想又多一桩。

    张校尉看了一眼盈澜儿,得了李秉示意之后,才说道:“这次查案,还顺带着查封了碧玉、琼华两个岛。这次审案由大人主理,所以这两个岛就看大人要怎

    么处置了。”

    他看李秉似乎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又解释着:“一般来说,如果位置不错,或者比较大的庄园肥田,肯定是收归朝廷,由内廷打理,或者等着由皇上另行赏赐。但像这两个岛这样又荒又小,没什么价值的地产,基本会在当地变卖。”

    两个岛在南湖中央,光行船就得半个时辰,若非融教把这里变成风月场所,平时绝迹是没有人会来的。两个岛都是石岛,没有肥土,不能耕田,琼华小岛上好歹还有一个破旧的玉蕊庄,大岛碧玉岛上除了一个酒池和临时搭的歌舞台子,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没有。

    这两个岛,也实在值不了多钱。

    张校尉压低声音,又道:“其实这连个岛的事情,没人知道,大理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即便有人想到了,也不会深究。”他没有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但话外音已经很明显了。

    连盈澜儿都听懂了,呆呆的看着李秉,等他的决定。

    “算了,交给刘香川刺史,让他变卖吧,得的银子,交到国库里。”且不说李秉身家富足,并不把这两个岛放在心上,即便是他想要,也绝不会行贪图之事。他一心想复兴大唐,平日里最恨中饱私囊的贪官。

    纵然张校尉是好意,可这一句话让李秉对他的评价低了几分,有才干的人不少,但刚正不阿的更难得。

    张校尉被拒绝却不生气,反而笑道:“殿下,这庄子虽然又小又旧,但是这岛上有那个大阵,这样卖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李秉猛的醒过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岛和庄子确实不值钱,但这个阵盘可是个无价宝。

    “也对!这庄子放在外面行市里,大概能卖多少钱?”李秉抬头,捋了捋下巴,两眼放光。

    “不太清楚,估摸着。少说也得卖个五六千贯吧。虽然没有肥田,可那个碧玉岛也确实不小。”

    李秉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连敲数下,思虑半天,才道:“这样吧。就如是奏报,说这庄子八千贯卖给了我,等到了长安,从我的私库里出钱。”

    对他来说,钱实在不打紧,别为了几千贯钱惹出什么嫌隙,初次审案被御史参一本可就太惨了。

    “属下明白,会派人去弄好地契文书。”赵校尉抱拳,但还是没离开,又道:

    “属下琢磨着,其实这地方很不错,四面都是湖,极为僻静。如果能把南湖的滩岸给封了,其他几面都是大山,这里能来的人就更少了,把这里圈起来,当个湖心园林很好。”

    瞧着李秉拿不定主意,他继续说道:

    “殿下看这样如何,如果连那个南湖滩头的地皮一起买了,写入地契里。到时候,只需要在路口建个围墙,把岸边一封,四面都是高山,这个南湖几乎就被两个岛独占了,也僻静些。”

    简单的几句话,说的李秉十分心动的,可是又不想当了贪官,遂问道:“滩头的地也可以买吗?那这湖呢?要买下来吗?”

    “今日审案的时候,我问过来帮忙的主薄大人了,南湖滩头的地是无主的,朝廷可以卖,只不过

    这样,便要多花些银子了。至于南湖,如果是渔民打渔,则要去衙门登记在册,按打渔多少交税。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钱要交。”

    “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办。”李秉起身,拍在张校尉肩头:“那就有劳校尉大人帮忙处理此事了。”

    他表面上高兴,内心却五味陈杂。看似是自己做的决定,其实张校尉一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了,先替自己谋划好,又变着法的引导着自己说出来。他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办事雷厉风行,武功也不弱,心思细腻,又很懂人情世故。

    而这样的人,只是一个自己老爹手下的手下,一个区区的正七品致果校尉,实在是有些屈才。

    “属下这就去办!”张校尉对今天的结果也很满意,得了令,告辞出门。

    倒是盈澜儿有点摸不着头脑:“原来你们有钱人行事都这么荒诞。这两个岛有什么好,又偏又远。五千贯都能在京郊买个带园林和水田的大庄子了。”

    “庄子不稀奇,这岛上的阵法才重要,他的效力你也见识过了。”李秉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盈澜儿斟了一杯。

    “而且这庄子离梁州和褒教不算太远,以后万一真的有事情,来这里也方便。”

    他四仰八叉的瘫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等回了长安,拨一笔钱到褒教,托掌教宫主帮我在入南湖的路上,修个门庭,再把这玉蕊庄上乱七八糟的机关给卸掉,重新修整一下这个玉蕊庄,连带着碧玉岛上的酒池和戏台子也拆干净。

    那这两个庄子就大不一样了。这么大一片湖,这买卖不亏。”

    李秉又想起姬子桓的“掬菊居”来。

    “你不知道,我月前跟魏泽去了一趟陕州一个朋友的庄子,里面有个暗阁,收藏了很多好东西,当时我就在想,我要有个这样的庄子肯定不错。你看,这不等我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一个。

    岛上有阵法,地盘还不小,另有一片水泊,人迹罕至,实在是藏宝的好地方。就是离长安远了点,不过有褒教帮忙照看着,我更放心。”

    “啧~!你什么时候跟褒教关系这么好了。”

    李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一眼月色,伸个懒腰:“见了日麦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今天,见了宫主和教主……哎,一言难尽。”

    他打两个哈欠:“今天实在是太乏了,等明天回长安,路上时间多,我再与你细说。你也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欸!”盈澜儿刚想叫住李秉,他却已经溜走了。

    其实困也没多困,不过得抓紧时间歇一会,要在天亮之前,找日麦再回一趟阴宫。

    “得好好想想,这个玉蕊庄要怎么改。买了两个岛,这下我也是个岛主了。琼华岛、碧玉岛……听起来尚可,这‘玉蕊庄’的名字可太难听了,得改一改……”

    李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依旧沉浸在买岛的喜悦中。

    “这姬子桓的地方叫‘玉珑宝天’,那我这个庄子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十三章 花蟹别居

    两千人的队伍,浩浩汤汤,十八面黑帆龙纹旗在官道上十分招摇,普通的人马在这严整的军容面前纷纷避让,尤其是看到五花大绑的四十个犯人后,更是退避三舍。

    大唐以武立国,崇尚文武兼修,书生不论是否真的懂武事,都会佩剑,普通人更以擅长骑术、剑术为傲。能骑马的时候,少有男子坐车。但日麦似乎是个例外,刚从梁州出发时,就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李秉以为他是昨夜帮狰厉害去除镇妖椎消耗过大,也跟着进了车厢,守在边上,等他运功,却发现日麦单纯是想打个盹罢了。

    他揭开窗口的褡裢,对盈澜儿道:“今天是个大晴天,好不容易冬日出个太阳,怎么都窝在马车里?要不要下去骑马走一段!”

    盈澜儿没有回话,倒是盯着李秉身边的团锦包袱:“你那包里放的是什么,看你从玉蕊庄出来之后就一直带着,过一会摸一下,过一会摸一下的。”

    “这个啊~!”李秉拿起三宝团锦袋,放在盈澜儿面前,双手扣在封口的黑绳上,往两侧一拽,拉开一个大口:“喏!”

    袋口敞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深棕色的短毛,耳朵上一撮白色容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紫色的眸子闪动。它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盈澜儿身上,一双小爪子趴在袋口,柔弱的张嘴,吐出粉色的小舌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喵~!”

    “哇,好可爱啊!”盈澜儿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这是个猫吗?个头像只没断奶的小猫,样子却有点奇怪。”

    她捋了捋小猫的毛发,小猫也舔舔她的手指以作回应。

    “他脑袋上怎么还有个角?”她拨开小猫头顶的绒毛,露出一个圆弧的尖角。

    刚说着,又抱住小猫的两个腋窝,将他整个从袋子里拎出来,搂在怀里,从脑袋到尾巴抚了个遍:“这猫尾巴好奇怪,怎么是三条又细又长,这是什么品种?”

    李秉凑到盈澜儿跟前:“这可不是什么猫,是个被困在玉蕊庄的妖,被我和日麦救出来了!今天给你见见。”

    “妖?”盈澜儿大吃一惊,重新抱住它前肢的腋窝,将他举过头顶,细细端详。

    小猫似乎受了惊吓,夹起三条尾巴,连身子都躬起来,盯着盈澜儿:“喵~!”

    “分明是只橘色的小奶猫!就是样子有些奇怪,我可不信你的鬼话!”盈澜儿重新将猫抱回怀里,挠它的腰窝:“咯吱咯吱!”

    对这样可爱的东西,姑娘家大抵是忍不住的,玩的不亦乐乎。

    “怎么不是妖怪,他还会说话呢!”李秉笑道:“狰厉害!说两句人话给她听听,吓吓他!”

    盈澜儿将猫抱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它毛茸茸的脑袋:“哎哟!好可爱啊!”

    这姿势似乎让猫也很受用,身子放松,软的像棉花一般,连眼睛都眯起来。

    李秉看自己不被理会,也伸手摸了摸它的爪子:“喂!狰厉害!别装了!赶紧说两句人话!”

    狰厉害窝在盈澜儿怀里正爽,看也不看李秉,掉转了身姿,连白肚皮都翻出来给盈澜儿摸。

    盈澜儿的手指飞快的挠着他的脖子,这让狰厉害更加舒爽,高高的扬起脑袋,闭起眼睛,轻声叫到:“喵~~!”

    它浑身刚爽出一身鸡皮疙瘩,忽然一双粗糙的手将它从盈澜儿怀里抱出来。

    李秉拎着他后颈的皮毛,将他半吊在空中:“喂!狰厉害!你别装了,赶紧说话!”说完还用手指瞧了瞧它的脑袋。

    那小猫瞪大眼睛,看着李秉,四肢伸的僵直,连尖尖的指甲都从肉垫里伸了出来,凶道:“嗷~!”

    看来它是铁了心要装到底,李秉无可奈何,叫到:“日麦大哥,你说,这猫是不是妖!”说完,他啐了一口:“呸!什么猫!分明就是雕角玉狰!一只成年天妖!”

    日麦闭目养神,不答话。李秉轻轻拍了他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嗯?是你逼我的!”李秉将猫抱入自己怀里:“你要装是吧!”说完,他双手握着猫脸,肆意的揉搓:“你说不说!说不说!”

    猫脸一时间被揉成各种形状,努力的想挣脱,却被李秉的双腿夹的死死的,逃也逃不掉。

    “喵呜~!喵~!”小猫尖锐的叫了两声,回头望着盈澜儿,一双紫色眸子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怜的马上要哭出来。

    “好啦!好啦!”盈澜儿实在受不了它这副委屈模样,将猫抱了回来。

    小猫像是受了惊吓,直往盈澜儿怀里钻。

    她越抱越紧,越搂越高,直到双手团胸,那猫才停下,很识时务的趴在胸口上。

    “好你条色猫!”李秉这才知道狰厉害原来一肚子花花肠子,又要去抓他,却被盈澜儿闪开:“你别在玩它了……这么小的奶猫,一会让你玩死了!”

    李秉有点生气,他分明看着狰厉害躲在盈澜儿怀里,朝他吐了舌头!站起身就要去抓猫,盈澜儿一手抱着猫,藏到身后,一手挡在李秉身前,两人在车厢里,一个抓,一个藏,就这么闹了起来。

    日麦独自坐在车厢的一角,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的一对璧人完全不存在。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车厢外,张校尉忽然折回来,靠近小窗,对里面喊道。

    “怎么了,张校尉。”李秉掀开帘子,探出头问道。

    “早些时候我先派去长安的信使已经回来了,就在队伍前面,说是有事要回禀。”

    “好的,我马上就出来!”李秉坐回车厢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狰厉害:

    “好啊!真有你的!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你给我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理了理衣服,下了马车。

    一个三十我在多岁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半跪道:“小人参见世子殿下。”

    这人正是提早一天回京的信使之一,骑得是八百里快马,比两千人的行军队伍快的多。

    “回禀世子殿下,我早两日到了长安,一切都打点好了。案卷前日已经

    送到了刑部和大理寺。两边的牢房和人员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收押犯人。另外,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让殿下晚膳时候进宫用膳,顺便述职。”

    “晚膳啊!”李秉原想着回京之后直接复命,完事就可以启程去沔州。可这样一来又得多耽误半天时间。

    “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信使原本已经退下,可又被李秉叫回来:“对了,这位兄弟,你帮忙带给我结拜兄弟带的信,带到了吗。”

    “带到了,魏公子当时就差人去了沔州帮忙。”说话间,他面露难色:“可是……马公子就……。”

    “马学文怎么了?”李秉的声音猛然升高,很是急切。

    “马公子身体有恙,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具体是什么病,小的也说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挺严重的。”

    李秉脑仁疼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犯了太岁,怎么自己的结拜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先是安子,之后是韩临渊,现在连马学文也出事了,魏泽和李选可千万别在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李秉说完,对一旁的张校尉又道:“校尉大人,去大理寺和刑部交接的事情,只好劳烦你走一趟,我会赶在晚膳前入宫。”

    “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办好。”

    李秉返回车厢,叫上盈澜儿和日麦,离开了行军队伍,先行离开。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远远地,总算看到了巍峨的长安城墙,不过三人却走了小路,直奔马学文在城外的庄子。

    一排木篱围了一个漂亮的前门花园,这种对外的景致并不常见,白墙黑门上挂着一个一方小小的匾额:“花蟹居”。字体圆润秀丽。

    李秉刚要敲门,正巧碰到马学文的姨娘,带着两个郎中和两个侍婢出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俏娘子,一身绯红绸缎,簪着一只黄金凤钗步摇,配着一对翡翠耳环,每走一步,这些珠翠便随着步伐摆动,颇有些英姿。

    即便已经擦过,可是还是掩不住马夫人脸上的泪痕,她见到李秉后,强颜装欢,一阵寒暄,可聊起马学文时,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怪病,大夫都已经换了四五拨了,可是就是不见好!长安的道观、寺庙我都许了愿,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原来那么壮的一个人,才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圈!脸上的颧骨都露出来了。吃什么吐什么,连汤药都灌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呜呜呜呜……”

    马夫人夫人说着,哭的更厉害,摆手只让李秉不要管自己,趁着现在马学文还清醒,快去见见他,说着带着两个郎中离开,哭的像个泪人。

    李秉看着她这般神情,心中更觉得不安,能让为娘的人担心到这步田地,不知道病的有多重。

    他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熏味有些呛人。外边明明是艳阳高照,这庄子里却阴冷的吓人,盈澜儿哆哆嗦嗦,抱着狰厉害跟在李秉身后。

    日麦刚一脚踏入,也隐约觉得有一点不安,从背后抽出青铜棍子。

十四章 明珠有泪(三)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

    年轻的公子坐在乌篷船上,白色衣袂翩翩,不吟诗,却哼着散漫歌调。

    日头刚要下山,正好暖和却又不过于炽热,小船行在苏州小河上,左一飘,右一摇,怡然自得。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啊。”一个红衫子姑娘坐在公子身边,好奇的问道。

    “是李白的诗,讲的是吴王和西施在姑苏宫里的欢愉。”

    三天的朝夕相处,韩临渊和梁珍儿的关系缓和不少。韩临渊长的俊俏,又有学识,如此翩翩公子,哪个豆蔻少女又不怀春三分。

    韩临渊也发现,梁珍儿并非自己起初想象的小魔女。

    她看似暴戾,只是一直由奶奶束在身边教导,被宠坏了,遇事容易激动,性格有些乖张;实际上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也渴望被爱。

    “诗也可以唱的吗?好像少了半句呢?”梁珍儿坐在船舷上,双脚垂在船外,鞋底刚好能掠过水面,勾起一串水珠凌空。

    “这首诗就叫做《乌栖曲》。唱起来可比读起来好听多了。据说用原本可以用吴语唱,更得神妙,可惜我不会唱,等我学会了,唱给你听啊!”

    他说着,又笔起手势,在梁珍儿眼前摆弄用吴语,咿咿呀呀的哼起小调。

    “舌头刚软,就这么多话。”梁啸云坐在乌篷里,戴着白纱斗笠,看在船头的两人,没好声气的说道:“我看干脆一剂药把你毒哑!让你永远也说不了话,省的聒噪的人心烦!”

    韩临渊也不怕,回头对着梁啸云吐舌头,惹的梁珍儿噗嗤一笑。

    坐着“呼来船”,泛舟河道,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小桥,溜达了大半个苏州,总算靠着一个摆渡板子停了船。

    “到咧!”船夫用不太熟的官话道:“客官,八文!”

    韩临渊先站起身,一步跨上岸,又伸手去接梁珍儿。

    她看着悬在半空的手,脸色羞红,最终还是没有抓上去,只是站在岸边,等着奶奶。

    三人下船,顺着步道又往出走了很远,梁啸云在前面带路,韩临渊和梁珍儿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我我之前总听你吟一首诗。什么……蓄发十年为君断,今朝此去一梦远;若有来世再相逢,白首到老永缠绵。是不是这样念的?”

    梁珍儿哪里会记不得,这首诗早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她又道:“这首是你写的吗?”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

    “你的朋友……是你很要好的人吧。”

    “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她叫花应眉,是吗?”梁珍儿在路上踟蹰,神色落寞,连韩临渊的眼睛也不敢看。

    “是的。”

    “那她……还好吗?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她双手攥的紧紧的,不自觉的连肩膀都微耸起来。

    “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

    梁珍儿如释重负,双手垂了下去,转头看着韩临渊:“能让你一直忘不了,她一定很漂亮吧。”

    可这一回眸,却让她心里更古怪,既羡慕,又嫉妒。刚提到花应眉时,韩临渊那含情脉脉、温柔如水的眼神,又让她仿佛回到了玉蕊庄初见。

    “说起来,你长的和她很像,甚至比他还要漂亮些。”

    “嗯~?”梁珍儿闻言,小脸绯红,沉默不言,心里期待着韩临渊继续赞美自己的美貌,却不想三人中,又陷入了沉默。

    她看了韩临渊一眼,他神失落,大概又是在想花应眉吧。

    “奶奶,天色还早,怎么这么着急投店,为什么不多赶一点路啊?”梁珍儿快步上前,跟奶奶说话,试着打破僵局。

    “坐了

    三天的船,不在地上走一走,人都发晕!”梁啸云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客栈的招牌:“到了,就是这里。奶奶脸上也不舒服,得歇一歇。”

    梁珍儿闻言,躬身半蹲,往斗笠的白纱里面偷瞄——脸上的红斑都已经有些溃烂,流出深黄的脓浆。

    “啊!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你只顾着和那个臭小子说话,哪里还记得奶奶换药的时间!”

    梁珍儿连忙扶住梁啸云,回头对韩临渊道:“快进去吧,我要帮奶奶换药。”

    三人进了客房,梁珍儿取下奶奶的斗笠,伺候她躺下,对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在床边准备好铜盆、蜡烛、小刀、一大块棉布。

    她用熟悉的手法,将梁啸云脸上的疤痕刮开,脓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流到床上。

    上一次韩临渊吃了失心丸不清醒,只看了个大概。这次却全部看在眼里,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不仅很诧异,更有点反胃,不忍将头转过去,直到梁珍儿,开始往脸上涂药粉,他才看回来。

    “奶奶,我去打点水好清洗药粉,你等我一下!”,梁珍儿说完,操起木桶。

    “别急!把他绑上再走!”梁啸云冷喝道。

    韩临渊连忙后退一步,站在墙角:“喂,不用了吧!我又不会跑!”

    梁珍儿站在中间,左右为难,看着奶奶冰冷的表情,还是拿出绳子。

    不等她走近,韩临渊反而踏上来,伸手到他面前:“喏,既然要绑,你就绑紧一点吧!”

    梁珍儿望他一眼,连忙低下头,沉默不语,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你要绑,就绑紧一点。今天可是第三天,我怕一会我身上的蛊虫发作,疼的死去活来,打扰到你们。”说完,还俏皮的微微抖眉,邪魅一笑,活像个无赖。

    梁珍儿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虽然喜欢却又害臊,连忙拿起水桶,出了门。

    梁啸云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蔑哼了一声,微微起身,冷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你为砧板,我为猪肉!我能打什么主意?”韩临渊双手扭动,似乎是勒的手疼。

    “你想让珍儿对你动情!我看你是用错了心思。别人我不了解,可珍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想让她对你动情来控制她,我看你是痴心妄想。小心她哪天反应过来,发了狠,让你死无全尸。”

    “那我们走着瞧咯。”

    “哼哼!”梁啸云不多说,但是这一声哼,倒像是是成竹在胸,反而让韩临渊生出戒心来。

    可还不等他细想,一股熟悉又令人恐惧痛觉,从胸口传来,转瞬之间,遍布全身,一时间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瘫倒在地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再不能做任何思考,只想将手插入自己的脑袋,将那些蛊虫抓出来。

    “奶奶,水打来了,我来帮你洗过吧!”梁珍儿领着水桶,刚进门,就看到韩临渊在地上打滚。

    “你……怎么啦!”她松开水桶,连忙上前,水花溅起老高。

    韩临渊两眼翻白,直冒虚汗,抽搐起来,比上一次发病的时候猛烈数倍。

    “啊!怎么办!怎么这么快就口吐白沫了。这怎么得了!”她推了推韩临渊的身子,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拧成条状,横在临渊嘴里,防止他抽搐的时候,咬断舌头。

    梁啸云自己站起来,自己倒了半盆水,用帕子洗掉脸上的药粉。整张脸变得白嫩无暇,像二十来岁一样娇嫩。

    “奶奶!怎么办!”梁珍儿绝望的回头:“要不然我给他解掉吧。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傻姑娘,你不会是真的动情喜欢上这个小子了吧!”梁啸云放下铜镜,走上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给他发号施令,让他起来,学狗叫才行。他疼了,自然就屈服了!”

    “奶奶~!他都这样了。哪还站的起来!”梁珍儿虽然还未哭,但眼泪已经在框里打转。

    她从自包袱里拿出一把小匕首,刚准备划伤自己的掌心,却被梁啸云一把夺走。

    “乖孙女,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要趁着这个时候驯服他,让他对你死心塌地,这辈子只忠诚于你一个人,这样他才会永远守着你。这小子长的俊俏又有风流,不知道以后有多少女人会走凑上来,男人总是会变心的,靠不住!你要把他握在自己手里!”

    “不!他不会的。”梁珍儿十分着急:“花应眉都死了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他是一个长情的人。”

    她刚说完,就要将手指伸入嘴里,想要咬破,却又被梁啸云阻止。

    “罢了!你先把这颗药喂给他,护住他的心脉。再让他难受一阵,如果他还是不肯学狗叫,再救他也不迟。”说完,她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红色药丸”交给梁珍儿。

    她接过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似乎和上次的药丸样子并不相同,不过韩临渊嘴里已经吐出白色的泡沫,她哪里顾得了那许多,将药丸递了进去,拿了茶壶,冲水送服。

    梁啸云瞥了她一眼,又道:“这几天你总是割血喂他,你也服一粒吧,别累着自己!”

    梁珍儿看着韩临渊的惨状,眼泪终于忍不住喷涌出来。她什么事情也不想,只希望韩临渊能挺过来,奶奶给的东西,想也没想,一口吞下。

    红色药丸刚入口,韩临渊颤抖的更加猛烈了,皮肤热的发红,梁珍儿用手背摸了摸,额头上滚烫的像沸水一般。

    “奶奶,他不行了,再不救人,真的要死了。”

    梁啸云不应话,梁珍儿再也等不住,一把拿回了放在桌上的匕首,在自己掌心狠狠的割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

    她掰开韩临渊的嘴,将全部的鲜血送进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梁啸云心里嘀咕,叹道:“算了,随你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临出门回身看了一眼,梁珍儿抱着韩临渊,不住个给他顺气。

    随着鲜血入口,韩临渊身体里的蛊虫渐渐安稳下来,但人却依旧不太清醒。

    梁珍儿将他面容擦拭干净,努力的将他扶到床上:“你身子怎么还这么烫!”她换过一盆水,不断的给他擦拭脸,试图降温。

    一遍又一遍,一盆又一盆,不管她怎么努力,就算累到自己也满头大汗,可体温一点也不见降,好在韩临渊总算回复了意识。

    血奴蛊散发出的舒爽,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腾云驾雾一般的快感,让他忘乎所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舒服地低吟道:“啊~!”

    他看着坐在自己枕边,悉心照料自己的那个人影,伸手,用手背在她的脸上抚了一下:“应眉!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梁珍儿也没有躲,任由韩临渊温柔的抚摸自己的面颊,只觉得屋子闷热起来,脑袋也不十分灵光。

    韩临渊察觉到了手中的温润的触感,更是来了精神:“应眉!真的是你!”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两人十指交口:“答应我!再也不要走!”

    “我不走!我陪着你!”看着韩临渊深情的眼眸,梁珍儿也伸手去抚摸他,只觉得浑身更加燥热。

    两人的行动又温情逐渐变得炽烈。

    意乱情迷之下,看见那种英俊的脸庞,梁珍儿不忍微闭眼睛,吻了上去。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

    “也是啊,长的好看,又懂风情的公子哥,谁不喜欢呢?”

    “自以为聪明,谁利用谁,还不一定!”梁啸云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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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侠介绍:
【慢节奏】【大格局】【剧情取胜】 本是安于乱世,无心庙堂,不料一时狂放却引来天地浩劫。 书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是该为国?还是为民? 我有好故事,你有酒……哦不……你有月票吗? 书友群:220785545唐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