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强大后援
书接上回。
“陈青牛,怎么到了长安,也不来找我说话。看来上次挨打,没让你长点记性啊。”
西明寺藏经塔前,独孤雩的“记性”二字还没落音;陈青牛已经化成一道黑影,转瞬到了他背后,袖口中匕首寒芒乍现,只待下一瞬,刀刃便能直刺心脏。
可就在匕首刚刚碰到衣服的一瞬间,一股强大且汹涌的气爆从独孤雩背后喷发而,不仅将陈青牛倒开,更是将独孤雩推出两丈远。
“好险,好险。”独孤雩摔了一跤,连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你怎么老是玩阴的?还真以为我会吃两次亏?”
他一手脱下已经被气流撑破的碎布长袍,陈青牛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各个关键位置,总共贴了二十余张符箓,浅蓝底,朱红字迹,正是符箓七大家之一“戾风”的手笔。
除去身上贴着的,他左右腰间各挂着一沓符箓,同样是浅蓝底红字,但上面所画图案并不相同。
独孤雩一边说话,左右一边从腰间拿出薄薄一沓符箓,像撒纸钱一般扬在空中,右手捏个法诀。
符箓刚刚飘落,瞬间像活过来一般,在空中排成一道环,萦绕在他腰身一圈。
他双手一指,这道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缓缓散开,落在地面上。
两人交手数次,对各自的套路都知根知底。论身法,。孤雩自知这世上少有人能追上陈青牛,既然打不到,不如以逸待劳,先摆好阵势让陈青牛不得金身,再想进攻的法子。
另一边,闵蒿拔掉手上的柳叶刀,瞟了一眼远处的那中年人手中的“十字字母剑”,眉头紧锁。这人看起来是个暗器高手,自己可没什么办法对付他。
他沉思之际,原本被困住的蚩尾应虺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已经清醒过来。
这可难办了,闵蒿一身本事用尽,趁着蚩尾应虺不备,才用布下的大阵占得先机,现在自己的术法被打扰,蚩尾应虺身上的红线也没了效力,一时间,他对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束手无策。
即便已是力不从心,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双手各捡起一根精铁楔子,摆好架势,心道:蚩尾应虺身体里还有一根精铁楔子,如果能插入它的双眼,或许还有的补救。
他脚下刚动,两声嗖嗖破空之声,四道银光从远处划着弧线,急速飞来。
闵蒿手中的楔子挥动,一左一右又挡掉两只,随即左跳,身体后仰,又躲开另外两只暗器。
那两支回旋镖在空中打个圆圈,又回到那个络腮胡子的黑皮肤中年人身边。他恰合时宜的挥剑,两只暗器被重新被收入剑身之中,严丝合缝。
这人本名“孙大信”,是火冲一脉的散人。所谓散人,便是五门五派,自己钻研无师自通的人。在儒释道兵法墨之外的小流派里,并不少见。
他一招打完,闵蒿才瞧得那“十字子母剑”的玄奥——看似一把重剑,实则只有一个剑托,剑柄之上是个十字形的机关匣。共有四边,每一边收着十把暗器,沿着剑身一字排开。左右两侧是柳叶飞刀,上下两侧是蝴蝶回旋镖,个头都
只有一指长。
除此之外,子母剑的尖端,还有一个三棱梭形箭头,比寻箭头要大些,估摸着也是个暗器。
闵蒿依旧在试图控制蚩尾应虺,而它也几乎挣脱了红线的困扰。
孙大信一挥剑,又是四道回旋镖。他刚刚出手,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心道不妙,孙大信回头一看,山一样的小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摸到自己身后,手中的一双太吾大锤已经砸下。
他急忙回身,用剑抵挡,顺带着趔身退半步。
“嘭”
人锤相撞,孙大信被重重的抛出,手里的十字子母剑也被震飞。他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再也起不来身。
“孙哥!”独孤雩一道符箓攻向陈青牛,他想要帮忙,可现在他是守势,如果出圈,不仅帮不上忙,说不得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再看一眼西明寺的围墙,心道:“剩下的几个人,怎么还没到!”
他心中更急,一手掏出十来张符箓,放在掌心,一手划圆,捏成法诀,轻声道:
“戾风符法,追风灵蛇;去!”
掌心的一沓符箓,一张接一张的飞出,首尾相连,宛如一条小蛇,飞向吒德。
这符箓虽快,但却救不了近火,一双太吾重锤,转瞬又至。
“啪!”吒德双锤挥出的同时,当头吃了一记重棍。
饶是他皮糙肉厚,这么重的一棍下去,只是觉得脑门生疼,痛叫一声,若换旁人,说不定已经脑浆崩裂。
打他的人,借着手中青铜棍的力道弹起,在空中翻身,又一脚重重的踹在吒德的肚皮上,来人正是日麦。
这一脚毫不留情,如果遇到一般人,绝对非死即伤,可踹在吒德的肚皮上,好像陷入泥沼一般,绝大部分力道都被卸去,再巧妙的招式也施展不开。
日麦的二连招毫不奏效,吒德的身子纹丝不动,一双大锤依旧落下。日麦再想驰援,已经来不及。
还好另一人赶到,一把抓住孙大信的后领,猛的将他拽出——来人正是李秉。
“轰!”
双锤落地扑了个空,吒德略有怒气,拿起大锤,对着李秉便是一记横扫。
这一招势大力沉,却被李秉轻松躲过,倒不是李秉的身法精妙,而是他刚出招时,就已经失了准星。
就在刚才交手时,二十多张符箓,如小蛇一般飞到吒德身边,一一附在他的后背和屁股上,并没有气爆,反而将吒德的身子拖了起来。
如此笨重的身子,忽然轻飘飘的在空中浮起。他脚尖离地,好似有一只钩子挂在他后背,将他越拉越高,飘至半空。无怪乎,双锤刚出手时,就已经失了准星。
吒德也察觉出异样,伸手抓向后背,可他身子肥大,无论怎么尝试,连符箓的角也摸不到。
陈青牛舍了独孤雩,上前帮忙,想撕掉吒德身上的符箓。
刚一近身,却被日麦的长棍阻拦。他忽然变向,转而绕到日麦身边。
陈青牛冷静又狠辣,第一个照面就掏
出匕首,割向日麦的喉咙,又狠又准,毫不留情。他身法之快,连日麦也大为惊异,即便自己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的动作,跟上他的招式。
日麦扣住陈青牛的手腕,双脚站定,用力将他摔向地面。
陈青牛反应也快,一手撑在地面,倒立姿态下,双脚攻向日麦,逼他松手后,又借力逃脱。心道:金部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一个人?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另一边,闵蒿这边趁着其他几人缠斗,终于得了空档,已经摸到蚩尾应虺身边,手中的两道精铁楔子高高举起,要插入它双眼。
他刚抬起手,蚩尾应虺扭动身子,巨大的鲸鱼尾巴猛的一挥,将闵蒿扫开。
还不算完,趁着闵蒿倒地,巨大的尾巴继续拍向他,逼得闵蒿连忙滚向一边。
蚩尾应虺终于彻底摆脱了身上的红线,身后的一对肉翅逐渐抖动,昂头盯着天际。
孙大信这会摸了摸胸口,咳出一口血,也终于站起身子,看着蚩尾应虺逃离,一手捡起“十字字母剑”,随后便是一剑,十只蝴蝶镖脱剑飞出。
李秉见状,也要帮忙,却被日麦拦在身前,淡淡摇头。
孙大信还想继续,看着日麦的样子,猛然反应过来:“也对,隐修会不是和尚道士,何必与这些妖族为难。只要《三相经》不被融教找到就好。蚩尾应虺逃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蚩尾应虺没了阻拦,越飞越高,闵蒿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已经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他飞走。
这是这么一瞬间,场上的局势变得更加明朗起来。两边人马对质,四人打三人,李秉一边略占上风。
陈青牛心中飞快的思量对策,却瞧着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落入后院。
“你两终于来了!”独孤雩也看见新到的两人,神态放的更加轻松,挖苦道:“若不是他俩赶到,你们这会就该给大信收尸了!”
来的两人都是青年,一男一女。男的瘦削,颧骨高突,皮肤泛黄,一双手掌比常人大不少,骨节也更粗壮。
姑娘年纪和他相当,身材微胖,背后背一柄机弩,左腰挂一个箭筒,右腰挂一对短刀。
“孩子又没人照看,总得安顿好了再来。”男子笑笑,又看向陈青牛:“前几次算你命大,看你这次哪里逃!”
一贯沉稳的陈青牛,额头上也露出涔涔汗水:自己若是拼尽全力,说不定能勉强逃脱。可吒德和闵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一个是八徒之一,一个是从大鱼洞请来的帮手,一次折损两个大将,就算左魂使保自己,回去也难以交代。
“怎么着?是我们先动手啊?还是你自己来啊!”独孤雩对老熟人陈青牛打趣道。
可这话才出口,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大雾,从四面八方围来,迅速将整个西明寺后院笼罩起来。
“小心!是鬼谷术!”孙大信不太爱说话,可这话他却喊的大声。
“诡徒也在附近?他不是死了吗?”独孤雩疑惑道,只是这一瞬,他已经看不见后院的其他人。
卅一章 势不两立
离樊川十里远的地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人群积累了厚厚的一圈,一群和尚拦在樊川必经的道上,架起栅栏,将看热闹的人都隔在一边。
“前面还太危险,诸位请回吧!请回吧!”领头的和尚苦苦劝说,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连官府也惊动了,毕竟几个时辰前冲天的红光,即便在白日都十分耀眼。
“我家就在樊川,你让我过去啊!”
“对呀,对呀!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不说,就这么封路,总得讲点道理吧?”
哄闹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两波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堵在栅栏边的乡间小吏猛的抽出腰间佩刀,猛喝道:“干什么!要造反吗!”
说话间,一个青年从远处急奔而来。
“让让,让让!”他只身挤到栅栏前,眺望远处依旧冒着黑烟的寺群:“香积寺怎么样了?”
领头的沙弥刚想劝李秉回头,转而认出他来:“是……施主啊!”这和尚一时连李秉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几个时辰前,眼前这人在香积寺前力抗端木靖,是个高手。
他一手抬起栅栏,放李秉进去,一边道:“哎……一言难尽。施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秉越过栅栏,身影一闪,又消失在山道上。一群看客见有人进去,抗议的声音又吵杂起来。
话说今日早前,融教陈青牛声东击西,派“万福洞”端木靖单枪匹马闯“香积寺”吸引众人注意,自己却带着“大鱼洞·闵蒿”,“太吾传人·吒德”,“鸾尊者·艾晓莹”潜入长安西明寺,试图劫出被压在藏经塔下的五天妖之一的“蚩尾应虺”。不料李秉和日麦赶到,拖延了陈青牛的计划,直到其他“卫戍隐修会·金部”四人赶到。
蚩尾应虺趁乱逃走,融教的人也在艾晓莹“鬼谷道术”的秘法掩护之下逃离,西明寺的事件告一段落。日麦和隐修会几人分头追踪蚩尾应虺和融教众人,李秉在一无所获之后,只身返回香积寺。
此时,天色渐暗,已是三个时辰后。
“咳!咳咳咳!咳!”越靠近香积寺,李秉越发觉得空气中的烟灰味越重,被呛得只能掩鼻前行。
弥漫的黑烟之下,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不已——香积寺几近毁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除了正中的钟楼依旧耸立,其他的房屋已经全部焚毁。前门标志性五丈高的三门大理石牌坊已经倒塌,石料被熏的焦黑,王维题字的“香积寺”牌匾也被烧的只剩下一角,勉强能认出个“禾”字来。
不仅占地极大的香积寺被彻底焚毁,连附近
的云栖寺、牛头寺都遭了灾,还有些零星的火苗不断窜起来。
目之所及,不断有受伤的和尚被抬往华严寺治疗。华严寺离香积寺略微有点距离,又宽敞些,就成了救人的场所。剩下的,还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在在灰烬堆里不断翻找,尝试着再找些还能挽救的东西出来,整个香积寺,一片衰败的惨淡光景。
“不香大师,显诚大师。”李秉认出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快步上前:“你们没事吧,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显诚将手里焦黑的木梁扔到一旁,看着李秉,略感意外:“你回来了?西明寺那边没事吧!净善大师他们已经赶回去了,你可有遇到?”
他聪明无比,又参与过西明寺藏经塔的换阵仪式,知道下面到底关着什么东西。香积寺的事情结束之后,略作推敲,就猜出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说来话长,西明寺暂时没事了。”李秉摇摇头,看着满脸黑灰的不香和尚:“倒是这里,怎么变成这样,整个寺彻底被毁,其他的人呢?”
之前的香积寺少说也有三百高僧,樊川八寺的低阶僧人更是几乎近千,现在倒只有几十个和尚在这里了。
“他们……”不香和尚刚想回话,却被显诚拦住。他直起身,走在李秉前面:“你跟我来吧!”
三人踏上樊川的土路,往前走不远,看着左右两侧也冒着黑烟的“云栖寺”和“牛头寺”,有的僧人灭火,有的僧人搬运典籍佛像,低阶僧侣们忙的还流浃背,这两个寺庙还不算太糟。
再往前一点,便是华严寺。还未到正门口,一阵一阵的哀嚎在寺庙内此起彼伏。
显诚在寺门口驻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受了重伤的人,都暂时收治在这里了。”
“如果是受了外伤,或者是被寻常火烧伤的人还好。休养一段时间,总会恢复。可有些人沾上了‘外道修罗’的‘炼狱邪火’,就难恢复了。
当时龙寺的住持最先出手,一着不慎,被邪火烧了一大片,后来被救到这里,但已经晚了。那火烧的是人体本源,外表看着没事,但实则五脏六腑都被炙烤,痛苦无比。
住持定力那么强的人,不断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来扛不住,活活被烧死在就在众人面前。哎……”
他说完,又闭眼一连念到数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人顺着路一直前行,过了“兴教寺”“兴国寺”“禅经寺”,便是樊川最末尾的“弘福寺”,走到这里时,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阵阵的木鱼和诵经声。
三人步入寺庙,一路上都没有人守着,到了中院,才瞧见三四十僧侣坐在院中,手持木鱼,念诵着地藏经。
显诚外表刚毅,其实内心柔软,刚一进门,几乎哽咽,站在原地,靠着门廊,已经走不动了。他拍了拍不香和尚的肩膀,指着后院,让他先带李秉去。
不香和尚应了一声,也拍了拍显诚的后背,略示安慰。他顺着门廊,带李秉去了左边禅院。
一排楼,七间屋子。
不香和尚推开第一屋子的门扉,给李秉看了一眼,房间一丈半宽,不算大,装饰很是朴素。
房里几十个僧侣,平躺在佛像前,以白布遮着全身。这原本是弘福寺的禅院,此刻却变成了停尸房。
第二间,又是几十个尸首;第三间,又几十,尸体越摆越密集。
到了第四间禅房,白布已经不够用了,大部分人都只用袈裟碎布遮着脸,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
就这样看着一间又一间,李秉看在眼里,脊背一凉,打了个寒颤。
直到第六间,情况才变得不一样。
佛祖的金像前,厅门正中摆着十二具尸体,每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看衣着都能辨认出来,是至少紫色或红色袈裟的高僧。
房屋左右两侧各有四个高僧诵经念佛。
不香和尚刚进门,就行了跪拜大礼。
李秉不知所措,但只看其中一具尸体身上裹着金色袈裟,心里咯噔一声,也明白大概。整个长安能穿金色袈裟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不香和尚站起身,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西明寺的‘清延大师’,香积寺的‘普定住持’、‘普念大师’,昙影寺的住持,如来臧寺的……他们都在这里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名字已经哽咽到几乎听不清楚。一句“都在这里了”说完,他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强忍着,但两股泪水还是从脸颊划过。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外道魔物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香和尚目眦尽红,似乎是在埋怨李秉离开香积寺去了西明寺。
他双拳攥的紧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融教卷土重来,不除尽,不足以还天下太平!”
“从此一日,我长安百寺与融教势不两立!”
不香和尚杀心大起,哪里还管的了什么杀戒不杀戒。
如此想法何止他一人,长安百寺千万僧,莫不如此。如此世仇,今日便结下了!
卅二章 失踪人口回归
西明寺巨大的响动之后,四邻坊市的人纷纷出门看个热闹。街面上顿时嘈杂了起来。
好在长安的城防军训练有素,慌乱中总不至于失了分寸。尢其西明寺还是皇家寺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陛下也会过问,丝毫也马虎不得。
城卫军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里面的蚊子溜不出来,外面的苍蝇飞不进去。想看热闹的人群早已经被轰散,整个西明寺一周静悄悄的,显得格外庄严沉闷。
领头将领想的很清楚,这事关乎圣听的事情,绝非自己一个小小的八品校尉能管的过来的,只要保护好现场,等着移交就好。
果然这才围住寺庙,不到半个时辰,来接手的大官们就来了,前后一共有两波人马。
第一路,是宫里宗正寺中的人,是文官,领头的是个五品中丞,还有两个随行的小吏,官衔倒是不大。
九寺作为本身就是三省六部的辅助机关,宗正寺管的就是皇族谱牒、守护皇族陵庙。正是西明寺的顶头上司。
第二路,是皇宫禁卫军,西明虽然宫城之外,但属皇家寺庙,依旧归禁军守备。虽然若非举行祭礼活动,平日里没有固定禁军守备;可一旦出事,禁军自然是来探查的。
自鱼令徽、鱼朝恩倒台后,禁军里,不论是南衙十六卫,还是北衙十卫,都被重新编制,略微有些牵连的将军贬谪的贬谪,发配的发配,所剩不多。
与此同时,倒是提拔了一大批背景清白的青年将校。身为禁军,功夫出众虽要紧,但忠诚更是重要。
这次来禁军头领是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也是刚刚被提拔起来的青年将校之一。
他站在门口,刚和中丞大人打了招呼,还不及进入寺内,就瞧见一辆单乘马车远远的从禁军守备的主路上驶来,一路上居然无人阻拦。
驾车的是个寻常中年马夫,一身素净衣服,马匹不算健硕,车厢装饰也普通,甚至比起京都里的王公贵戚都有些寒酸,根本看不出是哪位大人。
但禁军都不敢拦的
车驾,至少也得是二品大员了。难道是宫里派了别的人来查案?
游骑将军狐疑之间,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前,门帘被轻轻的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粉嫩的脸蛋,文质彬彬,十分清秀。
“出了什么事了?”车里那人轻轻的问了一声,声音很浅,没有一丝威严。
游骑将军搜肠刮肚丝毫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大人,正要开口询问。一边的中丞大人先接了话。
“啊!参见荆王殿下!”
游骑将军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也行了礼。宗正寺管的就是皇家宗祠事物,自然认得皇子。
前不久政局动荡,三皇子睦王谋反之后,皇帝对年长的几个皇子都多少有了些戒心,尤其在政务之上,更是对皇子插手的程度谨小慎微。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年长的几个皇子都得了封号,纷纷赐了府邸,赏了金银,迁出宫外,就等遇到个黄道吉日行册封。
这事情办得如此匆忙,意思也再明显不过,江山的继承人现在已经定妥了,其他的皇子就安安心心做个富贵闲人,不要再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论年纪,十一皇子“李选”是还未到立府的年纪的,不过陛下对他也不多喜欢,索性一起赐了府邸,封为“荆王”。
不得宠便是不得宠,在皇宫时,住最偏的殿,到了封号赐府,宅子也比别人的小一圈。平日无权无势,没什么赏赐,过的确实没有其他的王爷那么气派。
“我从这里路过,听到响动,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出什么事了。”李选探出身子。
中丞大人知道李选脚上有疾,下意识的凑到跟前来:“禀荆王殿下,我们也只是收到消息,刚刚赶到,还未查探。好像是地动太过剧烈,损毁了西明寺的藏经塔。具体的损失程度和伤亡人数,要等臣下确认过才能回禀。”
李选望向藏经塔,果然塔身已经有些歪斜,外墙和瓦片也剥落不少。他微微扬起鼻尖,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浅浅一笑:“我知道了。没大事就好,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说完他对车把式低声道:“还是按原路去襄王府吧。”说完他对中丞和将军微微颔首致意,收回身子,放下车帘。
他长呼出一口气:“妖气都逸散到寺庙之外了,看起来陈青牛是失手了……呼……省了我不少功夫!”
李选不知道香积寺的变故,原以为李秉了结了蚩尾应虺的事情之后就会回府,掐算着时间上门,不想,却扑了个空。
在襄王府里呆了好一会,看着天色渐黑,还是没等到李秉回来,只能离开。
“等李秉回来,让他有时间到荆王府来一趟。就说,现在我府邸刚接手,需要整修,让他来给我点意见。”
王府的老管家满口应和,又亲自送李选到门口。
谁知,还没出府,便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一个人影,背着青铜长棍,面色冷峻,十分干练,正是日麦。
两人堵在门口,不经意对视一眼,却忽然都愣在原地,忽然从头打量到脚底,对视良久。
日麦满眼难以置信,转而眼神逐渐变得凝重,眉头微皱。他口不能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李选,见到日麦的一瞬间,眼神里不止是好奇,还有些兴奋。打量完日麦后,他又瞟一眼日麦背后的长棍,居然不禁露出笑来。
老管家看两人神色有些奇怪,连忙解释道:“这位是世子殿下的朋友,暂居在府上的。”
李选“哦!”了一声,也不再和日麦打招呼,转身出门。
车把式已经等在门前,看他笑脸盈盈,一遍扶他上车,一边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李选还是忍不住笑,浅浅摇头:“没事,遇到故人,很开心!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得~!驾~!”
日麦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李选的马车越来越远,表情越加凝重。等老管家离开,他转身出府,一路轻功,跟上了李选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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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回归,没想到吧!
卅一章 势不两立
离樊川十里远的地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人群积累了厚厚的一圈,一群和尚拦在樊川必经的道上,架起栅栏,将看热闹的人都隔在一边。
“前面还太危险,诸位请回吧!请回吧!”领头的和尚苦苦劝说,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连官府也惊动了,毕竟几个时辰前冲天的红光,即便在白日都十分耀眼。
“我家就在樊川,你让我过去啊!”
“对呀,对呀!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不说,就这么封路,总得讲点道理吧?”
哄闹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两波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堵在栅栏边的乡间小吏猛的抽出腰间佩刀,猛喝道:“干什么!要造反吗!”
说话间,一个青年从远处急奔而来。
“让让,让让!”他只身挤到栅栏前,眺望远处依旧冒着黑烟的寺群:“香积寺怎么样了?”
领头的沙弥刚想劝李秉回头,转而认出他来:“是……施主啊!”这和尚一时连李秉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几个时辰前,眼前这人在香积寺前力抗端木靖,是个高手。
他一手抬起栅栏,放李秉进去,一边道:“哎……一言难尽。施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秉越过栅栏,身影一闪,又消失在山道上。一群看客见有人进去,抗议的声音又吵杂起来。
话说今日早前,融教陈青牛声东击西,派“万福洞”端木靖单枪匹马闯“香积寺”吸引众人注意,自己却带着“大鱼洞·闵蒿”,“太吾传人·吒德”,“鸾尊者·艾晓莹”潜入长安西明寺,试图劫出被压在藏经塔下的五天妖之一的“蚩尾应虺”。不料李秉和日麦赶到,拖延了陈青牛的计划,直到其他“卫戍隐修会·金部”四人赶到。
蚩尾应虺趁乱逃走,融教的人也在艾晓莹“鬼谷道术”的秘法掩护之下逃离,西明寺的事件告一段落。日麦和隐修会几人分头追踪蚩尾应虺和融教众人,李秉在一无所获之后,只身返回香积寺。
此时,天色渐暗,已是三个时辰后。
“咳!咳咳咳!咳!”越靠近香积寺,李秉越发觉得空气中的烟灰味越重,被呛得只能掩鼻前行。
弥漫的黑烟之下,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不已——香积寺几近毁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除了正中的钟楼依旧耸立,其他的房屋已经全部焚毁。前门标志性五丈高的三门大理石牌坊已经倒塌,石料被熏的焦黑,王维题字的“香积寺”牌匾也被烧的只剩下一角,勉强能认出个“禾”字来。
不仅占地极大的香积寺被彻底焚毁,连附近
的云栖寺、牛头寺都遭了灾,还有些零星的火苗不断窜起来。
目之所及,不断有受伤的和尚被抬往华严寺治疗。华严寺离香积寺略微有点距离,又宽敞些,就成了救人的场所。剩下的,还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在在灰烬堆里不断翻找,尝试着再找些还能挽救的东西出来,整个香积寺,一片衰败的惨淡光景。
“不香大师,显诚大师。”李秉认出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快步上前:“你们没事吧,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显诚将手里焦黑的木梁扔到一旁,看着李秉,略感意外:“你回来了?西明寺那边没事吧!净善大师他们已经赶回去了,你可有遇到?”
他聪明无比,又参与过西明寺藏经塔的换阵仪式,知道下面到底关着什么东西。香积寺的事情结束之后,略作推敲,就猜出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说来话长,西明寺暂时没事了。”李秉摇摇头,看着满脸黑灰的不香和尚:“倒是这里,怎么变成这样,整个寺彻底被毁,其他的人呢?”
之前的香积寺少说也有三百高僧,樊川八寺的低阶僧人更是几乎近千,现在倒只有几十个和尚在这里了。
“他们……”不香和尚刚想回话,却被显诚拦住。他直起身,走在李秉前面:“你跟我来吧!”
三人踏上樊川的土路,往前走不远,看着左右两侧也冒着黑烟的“云栖寺”和“牛头寺”,有的僧人灭火,有的僧人搬运典籍佛像,低阶僧侣们忙的还流浃背,这两个寺庙还不算太糟。
再往前一点,便是华严寺。还未到正门口,一阵一阵的哀嚎在寺庙内此起彼伏。
显诚在寺门口驻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受了重伤的人,都暂时收治在这里了。”
“如果是受了外伤,或者是被寻常火烧伤的人还好。休养一段时间,总会恢复。可有些人沾上了‘外道修罗’的‘炼狱邪火’,就难恢复了。
当时龙寺的住持最先出手,一着不慎,被邪火烧了一大片,后来被救到这里,但已经晚了。那火烧的是人体本源,外表看着没事,但实则五脏六腑都被炙烤,痛苦无比。
住持定力那么强的人,不断的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来扛不住,活活被烧死在就在众人面前。哎……”
他说完,又闭眼一连念到数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人顺着路一直前行,过了“兴教寺”“兴国寺”“禅经寺”,便是樊川最末尾的“弘福寺”,走到这里时,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阵阵的木鱼和诵经声。
三人步入寺庙,一路上都没有人守着,到了中院,才瞧见三四十僧侣坐在院中,手持木鱼,念诵着地藏经。
显诚外表刚毅,其实内心柔软,刚一进门,几乎哽咽,站在原地,靠着门廊,已经走不动了。他拍了拍不香和尚的肩膀,指着后院,让他先带李秉去。
不香和尚应了一声,也拍了拍显诚的后背,略示安慰。他顺着门廊,带李秉去了左边禅院。
一排楼,七间屋子。
不香和尚推开第一屋子的门扉,给李秉看了一眼,房间一丈半宽,不算大,装饰很是朴素。
房里几十个僧侣,平躺在佛像前,以白布遮着全身。这原本是弘福寺的禅院,此刻却变成了停尸房。
第二间,又是几十个尸首;第三间,又几十,尸体越摆越密集。
到了第四间禅房,白布已经不够用了,大部分人都只用袈裟碎布遮着脸,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
就这样看着一间又一间,李秉看在眼里,脊背一凉,打了个寒颤。
直到第六间,情况才变得不一样。
佛祖的金像前,厅门正中摆着十二具尸体,每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看衣着都能辨认出来,是至少紫色或红色袈裟的高僧。
房屋左右两侧各有四个高僧诵经念佛。
不香和尚刚进门,就行了跪拜大礼。
李秉不知所措,但只看其中一具尸体身上裹着金色袈裟,心里咯噔一声,也明白大概。整个长安能穿金色袈裟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不香和尚站起身,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西明寺的‘清延大师’,香积寺的‘普定住持’、‘普念大师’,昙影寺的住持,如来臧寺的……他们都在这里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名字已经哽咽到几乎听不清楚。一句“都在这里了”说完,他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强忍着,但两股泪水还是从脸颊划过。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外道魔物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香和尚目眦尽红,似乎是在埋怨李秉离开香积寺去了西明寺。
他双拳攥的紧紧,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融教卷土重来,不除尽,不足以还天下太平!”
“从此一日,我长安百寺与融教势不两立!”
不香和尚杀心大起,哪里还管的了什么杀戒不杀戒。
如此想法何止他一人,长安百寺千万僧,莫不如此。如此世仇,今日便结下了!
卅二章 失踪人口回归
西明寺巨大的响动之后,四邻坊市的人纷纷出门看个热闹。街面上顿时嘈杂了起来。
好在长安的城防军训练有素,慌乱中总不至于失了分寸。尢其西明寺还是皇家寺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陛下也会过问,丝毫也马虎不得。
城卫军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里面的蚊子溜不出来,外面的苍蝇飞不进去。想看热闹的人群早已经被轰散,整个西明寺一周静悄悄的,显得格外庄严沉闷。
领头将领想的很清楚,这事关乎圣听的事情,绝非自己一个小小的八品校尉能管的过来的,只要保护好现场,等着移交就好。
果然这才围住寺庙,不到半个时辰,来接手的大官们就来了,前后一共有两波人马。
第一路,是宫里宗正寺中的人,是文官,领头的是个五品中丞,还有两个随行的小吏,官衔倒是不大。
九寺作为本身就是三省六部的辅助机关,宗正寺管的就是皇族谱牒、守护皇族陵庙。正是西明寺的顶头上司。
第二路,是皇宫禁卫军,西明虽然宫城之外,但属皇家寺庙,依旧归禁军守备。虽然若非举行祭礼活动,平日里没有固定禁军守备;可一旦出事,禁军自然是来探查的。
自鱼令徽、鱼朝恩倒台后,禁军里,不论是南衙十六卫,还是北衙十卫,都被重新编制,略微有些牵连的将军贬谪的贬谪,发配的发配,所剩不多。
与此同时,倒是提拔了一大批背景清白的青年将校。身为禁军,功夫出众虽要紧,但忠诚更是重要。
这次来禁军头领是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也是刚刚被提拔起来的青年将校之一。
他站在门口,刚和中丞大人打了招呼,还不及进入寺内,就瞧见一辆单乘马车远远的从禁军守备的主路上驶来,一路上居然无人阻拦。
驾车的是个寻常中年马夫,一身素净衣服,马匹不算健硕,车厢装饰也普通,甚至比起京都里的王公贵戚都有些寒酸,根本看不出是哪位大人。
但禁军都不敢拦的
车驾,至少也得是二品大员了。难道是宫里派了别的人来查案?
游骑将军狐疑之间,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前,门帘被轻轻的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粉嫩的脸蛋,文质彬彬,十分清秀。
“出了什么事了?”车里那人轻轻的问了一声,声音很浅,没有一丝威严。
游骑将军搜肠刮肚丝毫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大人,正要开口询问。一边的中丞大人先接了话。
“啊!参见荆王殿下!”
游骑将军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也行了礼。宗正寺管的就是皇家宗祠事物,自然认得皇子。
前不久政局动荡,三皇子睦王谋反之后,皇帝对年长的几个皇子都多少有了些戒心,尤其在政务之上,更是对皇子插手的程度谨小慎微。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年长的几个皇子都得了封号,纷纷赐了府邸,赏了金银,迁出宫外,就等遇到个黄道吉日行册封。
这事情办得如此匆忙,意思也再明显不过,江山的继承人现在已经定妥了,其他的皇子就安安心心做个富贵闲人,不要再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论年纪,十一皇子“李选”是还未到立府的年纪的,不过陛下对他也不多喜欢,索性一起赐了府邸,封为“荆王”。
不得宠便是不得宠,在皇宫时,住最偏的殿,到了封号赐府,宅子也比别人的小一圈。平日无权无势,没什么赏赐,过的确实没有其他的王爷那么气派。
“我从这里路过,听到响动,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出什么事了。”李选探出身子。
中丞大人知道李选脚上有疾,下意识的凑到跟前来:“禀荆王殿下,我们也只是收到消息,刚刚赶到,还未查探。好像是地动太过剧烈,损毁了西明寺的藏经塔。具体的损失程度和伤亡人数,要等臣下确认过才能回禀。”
李选望向藏经塔,果然塔身已经有些歪斜,外墙和瓦片也剥落不少。他微微扬起鼻尖,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浅浅一笑:“我知道了。没大事就好,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说完他对车把式低声道:“还是按原路去襄王府吧。”说完他对中丞和将军微微颔首致意,收回身子,放下车帘。
他长呼出一口气:“妖气都逸散到寺庙之外了,看起来陈青牛是失手了……呼……省了我不少功夫!”
李选不知道香积寺的变故,原以为李秉了结了蚩尾应虺的事情之后就会回府,掐算着时间上门,不想,却扑了个空。
在襄王府里呆了好一会,看着天色渐黑,还是没等到李秉回来,只能离开。
“等李秉回来,让他有时间到荆王府来一趟。就说,现在我府邸刚接手,需要整修,让他来给我点意见。”
王府的老管家满口应和,又亲自送李选到门口。
谁知,还没出府,便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一个人影,背着青铜长棍,面色冷峻,十分干练,正是日麦。
两人堵在门口,不经意对视一眼,却忽然都愣在原地,忽然从头打量到脚底,对视良久。
日麦满眼难以置信,转而眼神逐渐变得凝重,眉头微皱。他口不能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李选,见到日麦的一瞬间,眼神里不止是好奇,还有些兴奋。打量完日麦后,他又瞟一眼日麦背后的长棍,居然不禁露出笑来。
老管家看两人神色有些奇怪,连忙解释道:“这位是世子殿下的朋友,暂居在府上的。”
李选“哦!”了一声,也不再和日麦打招呼,转身出门。
车把式已经等在门前,看他笑脸盈盈,一遍扶他上车,一边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李选还是忍不住笑,浅浅摇头:“没事,遇到故人,很开心!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得~!驾~!”
日麦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李选的马车越来越远,表情越加凝重。等老管家离开,他转身出府,一路轻功,跟上了李选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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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回归,没想到吧!
卅三章 老黄历
樊川十寺中,地处最偏僻的弘福寺中,木鱼诵经声此起彼伏。
中院的一间禅房中,李秉站在一排十二具得道高僧的尸身前,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虽不知道这边到底是如何灭了那“外道魔物·炼狱夜叉”,单看这些高僧骸骨上的各种伤痕大小,战斗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这十二具骸骨中,昙影寺的住持,如来臧寺的戒律首座,香积寺的“普定住持”、“普念大师”,哪一个不是长安有名的佛门高僧?更不说还有唯一一位得穿御赐“金线三宝袈裟”的“清延大师”,整个大唐内,也是排的上号的老神仙般的人物。这炼狱夜叉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厉害?
李秉的心思不定,游离到了融教身上。他愣神之余,瞟见不香和尚对高僧一一行礼,也依样照做。他虽是皇家人,但此刻却是行江湖规矩。
礼还未毕,小小的禅房内,又进来三位禅师,静静站在李秉身后。
领头的一位,是李秉的熟识——西明寺的住持“净善大师”。另外两位也都是紫红袈裟,佛修不低。
李秉和这两人早些时候在香积寺都打过照面,只是叫不上名字。
两人中,年长的那位是“如来藏寺”的住持,法号“妙循”。年纪四十出头,高个子,胖壮身材,脸盘也大,长一圈稀稀疏疏的络腮胡子,不仅显得端厚,更有些憨直。端木靖刚找上门时,这位大师的佛门法宝“苍云宝幢”让李秉连连称奇。
另一位年纪很轻,二十四五已经是“莲花寺”住持。他法号“千叶”,身材瘦削,个头也不高,五官端正,神采潇洒,两个耳垂硕大肥厚,便是人们常说的有“佛像佛缘”。
千叶法师手里有一柄“散花檠”,传闻中是比肩香积寺的“潜心木鱼”、单传九门的“玉杖渡来生”佛门无上至宝,在奇兵榜上亦有名号。只不过这住持年纪轻轻,能发挥出其几层势力,尚且存疑。
待李秉行完跪拜大礼,净善大师对他先行佛礼,又低声道:“阿弥陀佛!世子殿下有心了。”
他双手合十:“不知世子殿下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小僧有要事相商。”
净善虽有些哀伤神情,但面色还算平静,倒是他背后的妙循法师,略有些急躁,几次安奈不住想开口,又憋了回去,似有话不吐不快。
李秉自然应承下来,正好问问他离开香积寺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点头道:“净善住持请前面带路吧,小子也有事想请教。”
四人顺着回廊走向后院经阁,路程不长,但却是单独的一进院子,现下比起前院冷僻的多,连前诵经和木鱼声也听不太清楚。
不香和尚很是很识趣,行完大礼,并没有跟上李秉,转而去找显诚,他们两人都不是长安僧人,即便有心帮忙,终究是个外人,牵扯不深。
净善轻声道了“请!”,待三人进入,他轻轻合上门扇,请几人落座。
“刚才敝寺已经有人来报信,说我藏经塔下面关着的……那东西……已经不在了。世子殿下刚才匆忙离开香积寺,可是去了敝寺?”
“是~!”李秉不知道净善的意思,也不多说。暗忖道,难道是来兴师问罪吗?
净善看李秉脸色忽然板起来,微微摆手道:“世子殿下莫要紧张,其实早些时候殿下和你那位朋友离开的时候,我观长安异动,便已猜到几分。只是当时大敌当前,无暇分身。这才只能寄希望于殿下二人。”
他又比划个佛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殿下可曾见到塔下那东西了?”
“见到了。”
“它是否被融教抓走了?”
“应该没有,是逃掉了。”李秉答的很快,几乎没有犹豫,转而又道:“在西明寺的时候没有被抓住,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后来怎么样。日麦他们去追那条‘大蛇’了。”
这个“他们”两字在净善听来颇有深意,除了他见过的日麦,还有别人在西明寺和融教打斗过?净善心思至此,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那就好,那就好。总算不至于太坏。”
他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些:“小僧还年少时,师父就告诉过我,藏经塔下有一只成年天妖,本体是‘蚩尾应虺’,不过我却一直没有见过。倒是殿下,年少时差点将它放出来,而这
次又见到了它的真身,不得不说,冥冥中似有主宰。”
他话音刚落,还不得李秉接话,一个笨重浑厚的声音忽然嚷起。
“哎!你怎么聊起天了。你倒是问正题啊!”如来臧寺的住持“妙循大师”有些忍不住,直接催促。
净善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不要急,我知道你现在怒气上头;如来藏寺损失惨重,我西明寺也一样,师叔清延大师圆寂,我心中同样悲愤。但我们今天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还是要讲清楚才好。”
他说着又回过头跟李秉道:“世子殿下,请问,殿下的那位朋友,应当是金部隐修会的人吧。老衲虽未见过,但也猜得出。”
这个朋友,自然是说日麦了。李秉原本想回答:“不是金部,是木部。”但一想,先前褒教的宫主还特意嘱托过,隐修会的事情是机密,不能在外面提起,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净善大师是何意?”
净善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殿下似乎还有顾虑。”他转而又道:
“也对,我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净善长呼一口气,对妙循和千叶说道:“这原本是我西明寺的隐秘,现在也说你们知晓。”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更大些:
“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百年前的‘咸亨妖乱’!
是时还在‘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唐高宗李治)’时期,咸亨元年,本是无边太平盛世,但忽有一天,人界忽然出现大量妖物,数量之多,世所罕见。当时没有人知道是何原因,乌泱泱千百万妖怪逃出妖界,来了人界。”
妙循和千叶微微点头,自然是听说过其中的一些内情。但这事对李秉来说还是首次听闻。
他心中一惊,百年前?妖界?这不就是狰厉害从妖界出来的时候吗?怎么会不知道原因?那自然是天妖皇被刺杀,引发了妖族叛乱呐。
他刚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净善没有见过狰厉害,自然也不知道这些李秉知道的内情,接着说道:
“妖怪来了人间,知分寸的占据灵山秀水筑洞修炼,还略微好些;一些没有厉害的妖物,直接侵扰州府,甚至占山为王,奴役百姓,那一两年,真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话说有大乱必有大治,当时的乱局,朝堂、江湖、百姓都想平定妖乱。渐渐的就出现了一些专门的‘抓妖人’,他们有的是朝廷军队,有的人绿林好汉,还有江湖的各门各派的人。
儒释道、兵法墨、纵横、天演、火冲、青苗、阴阳、堪舆等等,几乎所有有些本事的人,都参与了那次‘咸亨妖乱’的平定。
前前后后,不到两年时间,妖族祸乱就已经被平定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忽然之间,又从哪里冒出来五只天妖来,长驱直入闯进洛阳,大闹七八个门派,惹出大乱。”
“五只天妖?”李秉不由重复一遍,心道:果然是狰厉害他们。
“没错!是五只天妖!”净善又道:“你可知天妖在妖界中也极其罕见,无一不是有强大妖力的存在。在此之前,人界有天妖出入的记录也不过寥寥数次,可咸亨妖乱时,一下来了五只,怎能不让人担心。
各门各派的捉妖人得了消息,都尝试去抓,可这几只妖怪实在强大,总是无功而返。当时的兵法墨三家的翘楚门派还组织过围剿,可惜还是被他们逃掉了。
不过说来奇怪,这五只妖怪也不正面力敌,遇到捉妖人立即逃窜,似乎并没有恶意,也没听说过害过人。但又偏偏喜欢穿梭于各个大州府,在江湖门派乱翻一通,怎么驱赶也无用。不像是在作恶,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东西呢?李秉也不知,心道:只能等回去问问狰厉害了。
净善接着讲起:“说来也是巧,这事情正好发生在咸亨二年(公元671),是道家天星‘李淳风’仙逝的第二年。到家门派各自为政,没有能统领整个道家的人,一盘散沙。儒家武学虽然高深,但捉妖上面,却不堪大用。
儒家、道家、兵家、法家、墨家都试过了,最后降服天妖的事情,还是落在了我们佛门身上。当时最有名望的佛门僧人,就是‘黑白二僧’了。
白僧是‘白鹿寺’的创寺宗师‘白鹿禅师’,黑僧
是云游僧人,也是单传九门之一‘玉杖渡来生’的传人‘黑棂上师’。他二人是继‘玄奘仙师’圆寂后,公认佛学最深的二人,也是当时的佛门领袖。
白鹿禅师和黑棂上师决意捉拿天妖后,邀请数位高僧共同捉妖,当时西明寺的住持也在其中。
佛门先师的队伍几经查访,最初于陕州发现五妖踪迹,双方大战于陕州郊外。
传说先师们用上了所有神通,终于没有让五妖再次逃走,还逼得其中两只天妖化成原形。
其中一只是‘蚩尾应虺’,世子殿下已经见过了,另一只的本体则是‘六玑焌鲵’。虽然不知道具体样貌,但听闻两只天妖都有山丘大小,遮天蔽日,极难对付。
双方大战一夜后,佛门先师都已经疲惫不堪,原以为又要功败垂成,但好在,其他门派的援军及时赶到,稳住了局面。
天妖们眼见形势不妙,其中一只天妖居然使出了道门法宝‘牝牧壶’。铺天盖地的寒气从壶中喷出,将整个陕州郊外都冻结起来,所有的援军更是被冻成冰人。五只天妖趁机分头逃窜。”
牝牧壶?这个名字,李秉似乎听狰厉害提起过,好像是他的二姐“绛珠仙桃”的法宝?原来还是个道器?
妙循住持和千叶住持也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的细节,极其入神,又听净善继续讲到:
“当时有些门派的高手率先从冰冻中恢复,分头跟了上去。白鹿禅师最先破除道术,只身追上‘六玑焌鲵’,黑棂上师紧随其后,追上‘蚩尾应虺’,余下的援军也分别追击其他三妖。
“等等……”李秉听到此处,脑海似乎被猛击一下,忽然大惊:“大师确定,这事发生在陕州?”
“是陕州……”净善轻声答道。
李秉猛然打了个寒颤:陕州郊外……得道僧人……只身追击……六玑焌鲵……这些词汇猛然汇积在一起,到让他回想起一个地方。
不久前李秉为了赎回“韬剑”,和魏泽去了陕州郊外的庄子,即融教鹮尊者“姬子桓”的隐秘私宅“掬菊居”,庄子下面有个溶洞,唤作“玉珑宝天”。
洞里有一具无人收殓,且被毒而亡的高僧尸骨,水下有一只巨大的怪物骸骨,骸骨头上还有个“卐”字标记。
当时只觉这地方奇幻,忽然之间,两件事情被串联了起来。李秉身子一怔,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殿下……殿下?”净善还李秉走神,不忍叫到:“可有什么不妥?”
“哦,没……没有!只是听你说的入迷了。”他顿了顿,话音一转:“不知道白鹿禅师收复‘六玑焌鲵’了吗?”
净善忽然神色低沉,微微摇头:“不知道,那之后白鹿禅师就没了踪迹。传说是已经被妖怪害了。但谁也没见到禅师的尸骸。”
听到此处,李秉更确定了心中猜想。只是那玉珑宝天看起来是堪舆一脉“发丘派”的藏宝地,不知道白鹿禅师和六玑焌鲵是怎么进去的,里面的宝物又去了哪里。
李秉想了想,但思绪却被净善的声音拉回禅房:
“那之后,其他的四只天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只有其中的‘蚩尾应虺’被黑棂上师一路追至长安郊外,被各路佛门宗师围剿,总算擒下。”
净善长呼出一口气,
“蚩尾应虺被捉之后,原本是要除掉的。但蚩尾应虺从未伤及无辜百姓,黑棂上人主张以镇压,以佛法渡化。而这个地方,就选在了西明寺曾经的藏经塔下的锁妖阵。
这又要说道西明寺的由来。西明寺原本是前朝(隋)名将“杨素”的府邸,这个藏经塔下的阵法也是早已有之,但其来源就不知晓了。
当时的除妖队伍中,也有‘菩释宗’的阵法天才‘灵在上人’。黑棂上师联合灵在上人,又对西明寺藏经塔下的古旧锁妖阵加以改进,最终变成了蚩尾应虺的修佛所。
据传这个阵法可以五百年不坏,若不是殿下十年前那一把大火……”
净善顿了顿:“哎……都是旧事,也是天意……不提也罢……”
他话锋一转:“也就是在镇压蚩尾应虺的时候,我们西明寺,第一次知道了‘戍卫隐修会’的存在!”
卅四章 明珠有泪(七)
书接上回。
池州地界,荒山之中。梁啸云、梁珍儿二人顺着瀑布后的步道拾级而上,参拜了三皇祖师像,未多做停留,一路到了山顶,放眼望去,是一片更加葱郁的树林。
极目远眺,整个山谷尽收眼底,呼啸而过的凉风,让人格外清醒。
珍儿正觉心境开阔,可一回头,却吓得魂不附体,打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熟了起来。
远远的,四十多座坟茔,排成五排,伫立在山头。
“别怕,这里就是我‘半草涧’历代弟子的埋骨之地了。你的历代师祖都葬在这里。”梁啸云被梁珍儿惨扶着,一路上山走来,很有些疲惫,站在原地大喘粗气。
她虽有驻颜妙法,但身体底子还是个七十岁的老妇人,加上这么多年体内毒性蔓延,早已没多少精力。
梁珍儿长呼一口气,咋眼一看,这些墓穴有早有晚,大小相近,形制也颇为相似。
“所以,奶奶是一开始就打算来祭拜吗?”她心里自言自语一句,看奶奶一身红衣,又涂了口脂腮红,总觉这样着装很不合仪。
不过她也不敢问,省得惹奶奶不悦。
略微站在原地休息片刻,她掺扶着奶奶走到墓群前。
一眼扫过正中最大墓穴前的石碑,只见醒目的写着,半草涧的创道祖师的名号。墓碑右侧,写着生卒年月,左侧则简答的记录着这位创道先师的生平,他也是曾经神农谷的五长老,分家之后,带着三个弟子,来到这个山谷,创立了半草涧。
墓穴周围打理的很整洁,一周还有个小花圃围成圈,里头的迎春花开的十分茂盛,小小的黄色碎花连成一片,清风一吹,一股淡香飘来。
梁珍儿掺着奶奶又逐个看了看剩下的墓穴,每一方墓前,都有一块石碑,同之前的那一块一样,简单的记录历代掌门和弟子的名号和生平。
只是看起来每一代人数都不多,最繁盛的时候,也只不过八人而已。
出乎梁珍儿的意料,奶奶对她的门派还是很有感情,每到一块墓前,她都微微颔首示意,或许是她的精力已经不允许她行跪礼了。
梁珍儿也照着行礼,偶尔有些杂草从长到坟头上,她也顺手拔掉。
第二代、第三代……,每一代的半草涧传人,几乎都埋在这里,一直到第七代的“涩溪医仙”。
这个名号,梁珍儿偶尔听奶奶提起过。
梁啸云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在这个墓前停住了,被梁珍儿掺住的她,勉力跪下身子,显得十分吃力,又对梁珍儿道:“你也跪下,这是奶奶的师父,你要叫一声师祖。”
梁啸云还想磕头,可是身子已经十分不好,弯腰到一半,疼得厉害,还是没能弯下去。要不旁边有梁珍儿扶着,或许便要径直撞在墓碑上。
“罢了。你代奶奶磕三个响头吧!”梁啸云轻轻抚了抚墓碑上的灰尘:“师父,云儿回来了!”
她说着,又摸着墓碑上的生卒年月,低声道:“开元二十八年。已经三十二年了啊!”
摸了摸石碑上涩溪医仙的名号,她又缓缓道:“师父,这么多年也没能来见你一面。你不要怪我啊,师父。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说完她站起身,虽有些愁容,但却没有始终流泪,只是眉头紧皱,似乎有别的烦心事。
她瞟一眼旁边,涩溪医仙的墓穴旁边还有个墓穴,比别的都略大一些,也更新一些。待梁珍儿起身,她指了指那个墓穴:“扶奶奶去那边吧。”
这座墓穴,砌的极其工整,连墓碑的石料都别其他几个略好些,上面刻着三个名字,原来是个合墓坟,除去生卒年月和生平事迹不说:
正中写着:“夫:寒砂匠仙·谢寒”:
左边写着:“妻:暖玉医仙·代潇玉”;
右边写着:“妻:赤练医仙·梁啸云”。唯独不同的是,这几个字,用朱漆染红了,示意此人依旧在世。
“奶奶……这……”梁珍儿看见墓碑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愣在当场,居然一时说不出
话来。
再回头看梁啸云,她神情的凝望着墓碑,原本愁容满面,此刻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满足而清甜。梁珍儿在奶奶身边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纯净的表情。
一抹阳光映在她脸上,浅浅笑容,在姣好的容颜上,显得格外灿烂且纯洁。像是回到了豆蔻年华,简单而快乐,又此刻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事情都再与她无关,那面容,满足,洒脱,超然,纯粹。
不得不说,这个驻颜秘法实在厉害,梁珍儿看着奶奶的面庞,心道:“奶奶年轻的时候,一颦一笑,大概是能引得青年才俊痴迷的绝色美人吧。”
看着奶奶反常的举动,即便不知道事件始末的梁珍儿,心里也猜出个七八分来。
她是陪着奶奶去过“浅荦庄”的,见到过她在庄上的神情,也猜到了那墓上写的“谢寒”“代潇玉”就是浅荦庄谢家兄弟的父母。
梁珍儿心里生出了无数奇怪的猜想,却也始终理不出三人关系的脉络。
何以奶奶从未提过她已嫁人……而那人为何又娶了奶奶的师妹?
奶奶此时这么开心,想必也是深深爱着那个人,可为什么这么多年又不去相见?
梁珍儿看着她沉醉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道:
“奶奶,这……怎么回事啊?”
梁啸云让梁珍儿扶着,坐在墓边,轻轻拭去石碑上的灰尘,看着上面简单的生平,低沉的说道:“没事。让奶奶在这坐一会。你去给周围的地方扫扫墓吧。”
梁珍儿还想继续问,可是还是忍住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梁啸云又再次催到:“去吧!让奶奶自己待一会。”
“哦~!”梁珍儿不情愿的应了一声,随手捡了个树枝,装模作样的给各个坟头掸尘,偶有杂草,也随手拔掉。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墓碑上关于每个人的身平,忽然听见了奶奶两声咳嗽,赶忙又回到她身边。
梁啸云依旧满面满足的笑容,眼眶有些湿润,精神看似振奋,但身体实底下已经十分倦怠。
“奶奶,你还好吧!”
梁啸云摆摆手,刚要说话,却猛的咳了一声。
“咔~!咳咳~!”这一咳嗽不要紧,喉管理喷出一口血,正好溅在墓碑上。
她忽然惊慌失措,甚至顾不得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连忙拿袖口擦试墓碑:“寒儿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说着说着,便簌簌流下来,:“寒儿哥……原……谅……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逐渐凝噎起来,说完几句话之后,居然啜泣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一样,无辜又无助。
她哭着到一半,忽然又咳了两声,边哭边喘,疲惫至极。她用手捂住嘴巴,指缝间却渗出血丝。
梁珍儿早知道奶奶从“琼华岛·玉蕊庄”出来之后,没有岛上阵法的滋养,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这原本也不是大问题,安心调养应该也无虞。只不过近日一直来疲于奔波,舟车劳顿不说,更是动情动气三五次。加上驻颜秘药用的频繁,每一次的毒性都更深。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
梁珍儿不住轻拍奶奶的后背,给他顺气。
梁啸云却管不了这些,伸手去摸墓碑:“珍儿,你快看看……这墓碑擦干净了没有,奶奶……有没有……把他弄脏啊……寒儿哥,最爱整洁了。”
梁珍儿连忙用袖子把剩下的污迹抹掉,连道:“干净了,擦干净了。”
“那就好,那就好!”梁啸云又咳了两声,抬头看了一眼天,蓦然道:“天……怎么忽然黑起来了。”
梁珍儿也抬头看一眼,天上日头正盛,万里碧空没有一丝乌云。
她心中忽的咯噔一声。这么多年,就算不深究医道,好歹也算是“半草涧”的弟子,日日聆听梁啸云的教诲的她,也猜到这是奶奶油尽灯枯,大限将至。
梁珍儿喉头鼓动,双手掺扶奶奶,关切道
:“奶奶……是乌云来了,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梁啸云似乎也反应过来,摇摇头,转而一抹苦笑,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解脱。
“不回去了,奶奶今天穿了这身红衣服,就是来给寒儿哥看的。他……还没看够呢~!”梁啸云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如此纯真。
忽然她又咳了两下,努力用手压住嘴巴,让血不溅出来。她轻轻倚靠在坟头上,慢慢闭起了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下一瞬,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去够梁珍儿。
“珍儿……珍儿……!”
“奶奶,我在,我在!”
梁珍儿握着奶奶的手,不断的安抚,这次的梁啸云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奶奶……怕是不成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记在心里。”
“是!孙女听着!奶奶你别着急。”
梁珍儿不住的给她顺气,可梁啸云却摆手示意停下,正声道:
“我这辈子活的不值。心里有三个愿望,到头来,一个也没有实现。幸好,奶奶还有你,你要帮奶奶去实现奶奶的遗愿。”
“是!不管奶奶有什么愿望,孙女都帮奶奶实现!”梁珍儿看着她油尽灯枯的样子,心里沉重起来。
“我第一个愿望……是与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可惜……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了。”说完,她摇摇头,苦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懊悔这辈子不值得。
“我第二个愿望……是能发扬‘半草涧’的医术。可惜……”她长叹一口气:
“奶奶也没好好教导你医术,在这个墓群的对面,有一棵大松树,在松树正北方向……一丈远的地方,埋有一个箱子,里面有……有我‘半草涧’的秘典。
你如果有本事,就把它发扬光大,如果不行……一定要收个弟子,把书传下去,万万不能让它断了传承……”
“是,孙女知道!一定会好好学,不辜负奶奶的期望!”
梁啸云点点头,又道:“这第三个愿望,最为要紧……你……切不能忘掉我梁家的血仇……哼……咳咳咳……”
她拉住梁珍儿的手,厉声道:“我们两家两代男丁,都是被李僙狗贼杀害,梁家断了香火,这帐要算在李僙的头上,你要给姥姥报仇,报我们梁家的仇。”
梁珍儿身体一怔,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是,孙女知道了。”
梁啸云看她意志不坚,紧紧攥着她的手,重复道:“要给姥姥报仇,报我们梁家的仇。杀了襄王,杀了他的独子李秉!用好山下那个人!”
她猛咳一声,一口血喷在梁珍儿脸上,拉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耳边,用尽最后的力气。
“珍儿,你发誓!奶奶要你发誓!”
梁珍儿看着眼前的人已是日薄西山,一横心,咬牙应道:“是,奶奶,我发誓!我一定为你报仇!”
“不行!你要发毒誓!如果……如果不能为梁家报仇,一辈子都会被喜欢的人厌弃,最终孤苦伶仃,伤心欲绝而亡!”
这誓言好像是在说梁啸云自己,也不知是否她曾经也发过这样的毒誓,后来应在自己身上。
梁珍儿犹豫了,咬着嘴唇……
“珍儿……你发誓……否则奶奶,死也不瞑目~!”梁啸云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已经嵌入了梁珍儿的掌心:“你说,你说啊!”说着,又咳出一口血,喷在自己的脸上。
“我发誓,我发誓!如果不能为梁家报仇,我一辈子会被喜欢的人厌弃,最终孤苦伶仃,伤心欲绝而亡!”梁珍儿发誓,带着几声哭腔。
“好,很好!如此,奶奶我也安心了。”
梁啸云渐渐露出笑容,伸手去抚梁珍儿的脸庞,可是刚伸到一半,手却无力的垂下,脑袋耷拉在梁珍儿的怀里,一辈子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不管有多深多繁,到此也终于结束了。
“奶奶~!奶奶~!”
一声哭,撕心裂肺,回荡在空空的山谷里。
卅五章 金部的三次现身
樊川弘福寺中,净善话锋一转:“也就是在镇压蚩尾应虺的时候,我们西明寺,第一次知道了‘隐修会’的存在!”
“敝寺一共和隐修会的人,有三次接触,百年前那次是第一次!”
他继续细讲道:“在黑棂上师修补完大阵,封禁蚩尾应虺之后的一个月,敝寺来了三人,自称是戍卫隐修会·金部的修士,说想带走这个塔下的东西。说‘蚩尾应虺’干系重大,关乎到人界的安定。”
“三个人?是谁?”如来臧寺的妙循住持不忍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未亲眼见到,整件事也是历代祖师口耳流传下来。”净善顿了顿又道:
“其实当时封禁蚩尾应虺的事情,做的极为隐蔽,整件事情也只有当时参与的高僧们才知道,没有对江湖上放出一点消息。所以隐修会能找上门,祖师亦很诧异。
当时这三人虽然表明了来意,但事关重大,口说无凭,师祖方丈并不相信,直到他们拿出了一样东西。”
净善说完,回头看着李秉的眼睛,似乎在期待什么反应,他接着讲述:
“他们拿出的,是一张黄色的羊皮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师祖很是吃惊。
江湖上一直有一个传说,传闻太古时期,邪魔入侵,三界混战时期,留下了一部奇书《三相经》,一共分黑白黄三部,每部七页,但谁也没有见过。
这个传说有诸多版本,故事玄而又玄,所以也几乎没有人当真。不过所谓外道魔物、天外心魔、冥界修罗,都是针对那场混战中冥族的称呼,在儒释道兵法墨等各个学派中的记录中,都有一层那个时期朦胧的影子。
祖师方丈就是这道这个传说,才如此吃惊。
那三人将羊皮纸上封印解开,让祖师方丈将手放上去,方丈的脑海里便凭空出现了一段非常长,属于别人的记忆。
那段记忆的具体内容并么有流传下来,只是粗略知道是太古时期,一个人族大将的征战见闻,后来大将作为人族守卫,驻扎在水之阵盘附近,就留下了这么一张羊皮卷。
大将除了修为了得,还是妙手丹青,留下一门记忆心得,也记录在羊皮卷里,似乎是叫《伏画之术》。”
听到这里,李秉、妙循、千叶三人都极度吃惊,李秉自不必说,早已经拥有两页《冥黑武经》在手,而妙循、千叶也都听过《三相经》的传闻,只不过三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经书的使用方法。
凭空出现一段太古时期的记忆,这《三相经》是在匪夷所思。
三人此时心中都有数个问题想要问,但不忍打断净善的故事,只听他继续讲到:
“当时金部隐修会的人,向祖师方丈详细说明了这书的由来:冥族入侵,三界混战,最终冥界被封印,还守护的一共有七个大阵,称为‘七曜封印阵盘’。
又说《三相经》共有三部,每一部分七页,对应:金、木、水、火、土、风、雷这七曜。
黑色的《黑冥武经》,由人族蚩尤大帝拓印,记录着冥界武学和封印阵盘的破解之法。
白色的《白罗仙法》,由每个阵眼的神族大将所著,记录着神族奇术和阵盘外迷踪大阵的进入方式。
黄色的《玄黄七术》,则是当年协助神族的七位人将领所著,记录着人族技艺和阵盘的大致位置。
而敝寺藏经塔下封禁的蚩尾应虺关系到三页《黑冥武经》的下落,如果这消息被有不良居心的人得去,则天下都会有大难。
所以金部隐修会的三人,想把蚩尾应虺带走,以防不测。”
李秉闻言也微微点头:“按理说,既然隐修会已经找到了位置,带走或者灭口才是最好的作法。”
净善也点头:“当时祖师方丈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同意把‘蚩尾应虺’交予隐修会。”
“同意了?”一旁的千叶、和妙循两位大师一头雾水:“那怎么……”
“莫急!当时确实同意了,不会有错。”净善摆手道:
“当年祖师方丈带着隐修会的人到藏经塔下查探,也愿意交出蚩尾应虺,让三人带走。
据说隐修会的三人修为都极高,
且武学各不相同,并非同出一脉,只是三人尝试良久之后,并没能找到黑棂上人留下的阵眼。
各位可能有所听闻,西明寺藏经塔下的大阵,虽不知来历,但可以确认是佛门早已消失的‘明坛宗’的阵法,而且又用上了黑棂上师和灵在上人两位高僧的见解,世上能参透这个阵法的人,寥寥无几。
而当年藏经塔下阵法修成之后,本就伤重的黑棂坐化在西明寺藏经塔内,菩释宗的灵在上人本来也是云游僧人,离开西明寺后就不见踪影。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放蚩尾应虺出来的人。
隐修会的三人修为高卓,本来也可强行破阵,但思虑再三,并无绝对把握可活捉天妖,一旦把事情闹大,反而得不偿失。最终只是隔着阵法,问了蚩尾应虺一些问题,据说蚩尾应虺也并未多配合。
之后,隐修会三人便离开了,临走时叮嘱道:‘暗处有一股势力,急切的想得到《黑冥武经》,塔下镇压东西的事情绝不能声张。天下苍生,关乎于此。’
当时,我们并不知这是何意,只是小心遵从,所以这百年来,西明寺藏经塔下镇妖之事,从未对外讲起。”
想不到这皇家寺庙,居然守着这么大的秘密,李秉心道自己当真小瞧了这个住持,原来什么事情都知道,却又只字不提,真是好耐性。
净善又道:“从那之后,我们守着秘密,也没有再见过隐修会的人,天下和乐升平,一直持续了八十年,直到二十年前,敝寺第二次见到了隐修会的人。”
“当时正逢安史之乱,安禄山、史思明叛军围攻长安,朝廷的驻军和皇家都西出去往梁州。
长安陷落,融教的势力彻底翻在水面上,当时我们才知道,原来隐修会所说的‘暗中的势力’便是搅的天下大乱的融教。
融教似乎知道蚩尾应虺关在长安,也知道是在某个佛寺中,但却不知道是哪里,他们在攻陷长安之后,在所有寺庙中大肆搜查。
敝寺藏经塔的大阵虽然已经被掩藏了行迹,但若是阵法大师来看,必然能认出。清延师祖本以为在劫难逃,谁知就在叛军攻陷长安的当天,西明寺悄悄来了三个人,自称是金部隐修会的,说可以帮我们。”
“又是三个人?还是当年那三人吗?”妙循住持不忍问道,可刚开口就知不对,这已经是第一次之后的八十年了,如果那三人还活着,寿数早已过百。
净善也答道:“并不是,为首的是个儒家老者,年纪已过七旬,他带了两个人倒是年纪很轻,似乎都不到二十,那两人一个是符箓一脉的,一个是兵家的。”
李秉闻言,心里一怔:“符箓一脉,兵家一脉。这不正好是刚才在西明寺时候,来帮忙的两人吗?一个是‘戾风符箓’的传人独孤雩,另一个是手拿‘十字子母刃’的孙大信。”
净善看李秉表情有变,问道:“世子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吧。”
李秉放下大半戒心,微微点头。
净善继续讲起:“当时的西明寺已经是皇家寺庙,叛军攻占后,最先就是来这里搜。儒家老者在藏经塔的墙面上,大笔一挥,画了些神佛,那丹青手法,精彩绝伦,世间罕见,把阵法最后的一点行迹也掩盖了起来,让人无从查起。
后来清延师叔猜测,这位儒家老者用的本事,就是八十年前,敝寺祖师见过的那本《伏画之术》上提到的技艺。
西明寺就这么躲过了追查,反而是不知道叛军当年在哪得到的消息,听说蚩尾应虺藏在樊川的寺庙,大举在樊川搜查。导致樊川寺庙几乎被毁尽。”
听净善说到这里,妙循忍不住又道:“何止毁尽,当年樊川寺庙被烧不说,几乎所有的住持都被抓走,要不是朝廷大军增援,恐怕我们这些和尚早成了叛军刀下亡魂。”
“确实如此。叛军在长安和樊川都没找到,就开始屠杀僧人,幸得襄王殿下平乱有方,很快夺回长安,才免除一场巨大浩劫。”他说道这里,很是诚挚的向李秉微微欠身,似是在感谢襄王李僙的功绩。
“等平乱之后,那三人也就离开了,这便是金部隐修会第二次现身。而第三次,就要再次说回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李秉刚才还在感叹老爹的功绩
,忽然就被扯回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十年前一场大火,将敝寺藏经塔付之一炬。那次救火完毕之后,西明寺来了四位贵客:襄王殿下、非派宗主、永达堂商首、飞鹏武馆馆主齐聚一堂,提出要重修藏经塔,以补偿烧毁的佛门典籍。”
李秉尴尬一笑,什么四位贵客齐聚,分明是四个老爹带儿子去认错去了。但忽然之间,他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净善说的是第三次隐修会现身,难道……
且听净善继续说道:
“当时四位贵客将这事说定之后,都离开了敝寺,不过却有一人折返,他提出想看一下藏经塔底的密室。说来惭愧,当时小僧已经是西明寺的住持,听他说到暗阁的事,自知关系重大,便一口回绝。
那人这才亮出身份,是金部隐修会的人。为了自证,他又将之前两次隐修会的事情和盘托出,所有细节全部对的上,小僧这才相信。”
又听妙循问道:“别卖关子了,你倒是说,他究竟是谁啊?”
净善闻言,看了李秉一眼,似乎是在等他说出名字。
“不会吧!难道是……”李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老爹……”
“这个人……便是非派宗主,韩笠。”净善补充道:“当时我才知道,原来金部一直都在长安,怪不得八十年如此放心,从不过问阵法的事情。
那晚,韩宗主看阵基,说是略有受损,但还能用,不知道如何修补,让我们好好看着,如果有任何异动,就去非派通知于他。”
李秉长呼出一口气,但是又不觉心惊,韩临渊的老爹,他自然从小见面,还要叫一声叔父,居然也有这么大的秘密。
转而一想,好像江湖上谁都有秘密,就像自己一样,身上也是数个秘密。不知怎么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好友:安子、韩临渊、魏泽、马学文、李选、盈澜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这就是全部事情的始末。”净善顿了顿:“今日的来意也很简单,融教祸害天下已久,今日又惹出如此祸端,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们三人,希望至少能和隐修会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融教。”
原来是要结盟?李秉点头,又听净善说道:“只恨我们迟疑,没有在二十年前就帮助隐修会,互通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手足无措,酿成大灾。”
他长长一声叹息,言语中似有责备之意。
李秉心道不好,连道:“净善大师,香积寺的事情,我们确实并没有一早得到消息,只是碰巧赶上。三位大师,莫要误会。”
“阿弥陀佛。”净善做个佛礼:“小僧自然信得殿下,也信得过韩宗主的为人,如果隐修会真的提前知道消息,必然不会听之任之。”
他接着说道:“以前隐修会和我西明寺的合作,仅限于蚩尾应虺的阵法。现在蚩尾应虺逃走,我们并不想放弃和隐修会的合作,而想近一步结盟。妙循和千叶两位大师也都是这个意思。
韩宗主大半年前已经离开长安,现在殿下是我们唯一知道的隐修会的人。不知是否可以向隐修会带个消息,早日商量会盟的事情。
长安其他百寺也都想出掉融教这个祸端,只不过并不知情隐修会的事情。如若隐修会应允,入盟者必不会少。”
如此一来,长安百寺就是把融教余孽当成公敌了。只不过这种明面上的处理方法,好像并不和隐修会的门路。李秉略作思虑,应承道:“我明白了,净善大师的话,我一定带到!不过,事关重大,我坐不了主,不能对大师承诺什么。”
“能带话就很好。小僧静候佳音。”
他看李秉还有话,又道:“你放心,隐修会之事,只我三人知晓,在会盟之前,不会说与第四人知道。”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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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画之术,第一次出现是在三卷卷末,大概没有人记得了。其实凭借第三卷的信息,可以补出好多还没写的剧情,忘记了也没关系,后面会讲到。
韩临渊他老爹这条线其实埋了很久了,也不是今天说的这一点点,慢慢往外说吧。
卅六章 你还舍得回来
在樊川呆了一夜,等李秉回到襄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他刚进门就被老管家拦下,道是:“荆王(李选)殿下昨日来过,留话说等世子方便的时候去找他一下,倒是没什么急事,就是要修整新府,想听听殿下的意见。”
李秉应了一声,瘫坐在太师椅上,他不禁摇了摇头,手里的事情千头万绪,放荡了十多年,从来为没有这么劳累过,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修园子这种杂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尝试着理一理思绪——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两个人——刚要差人去非派和官衙问消息,老管家却道:
“知道殿下挂心,每日一早都会差人去非派和衙门问信,今天非派的回话说,有人在池州地界看到了韩临渊少爷,魏副宗主已经在加紧追查了,派了好些人手,魏泽少爷也联系了池州的永达堂,吩咐了要帮忙。”
“池州……”李秉暗自嘀咕一声:“好远的地方,他怎么去了那……”,听到这消息,他心里既欢喜,又焦急,恨不得立刻赶去。在韩临渊被抓走的事情上,李秉一直有深深的愧疚,毕竟这事是因自己而起。
可眼下不把身上《黑冥武经》的真气问题解决,哪也走不得。
短短一个月,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交在一起,好兄弟不在身边,老爹不在,糜叔叔也不在,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无力感忽然涌上心头。
他怀念起以前京城四少在长安作威作福的生活来,原来长大之后,会有这么多的不得已。即便是贵为襄王世子,原来也会遇到这么多难处。
“对了,安子呢?有消息吗?”
老管家摇摇头。两人都沉默不语,亦是心照不宣,安子实在太过平凡,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找他如同大海捞针,根本无从查起。
“行了,没事了,让我歇歇吧。”
李秉大字瘫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身边的丫鬟很识趣的走到他背后,轻轻的推拿他的太阳穴和颈肩。
兴是丫头的手法太好,李秉很快就入了梦:灿烂的日头下,孙无亦、吕臻、盈澜儿、倪裳、鹿大哥、松柔柔、格桑玉扎、芣苡、姬子桓、姜崇景、宋无霜、黎无寒、墨家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在梦里,一段段过往,短暂的浮现。
阳月宗的飞瀑流星塔、武威州的祭坛、小海边的狼犬、千花杏坊的温泉,这些地方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溯,又慢慢变淡。
忽然梦境变得黑暗起来,融教的尊者们、长安的反贼们、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李秉的面容变得焦虑,呓语不断,连双拳都捏紧。
一个黑影砍向自己,李秉一时不慎,整个右臂被砍掉,他大叫一声,不断的挣扎,却怎么也拜托不掉这群人,不论怎么杀怎么打,这些人总是不断的站起来,李秉陷入这个梦境不能自拔——直到有人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
他睁眼一看,淡淡道:“是你啊!”随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将屋里伺候的婢子打发出去,又对那人说:“你怎么这个时才回来?昨晚追了一夜?”
叫醒李秉的人,正是日麦。他背着青铜长棍,衣着整齐,毫无疲色。
“看你一夜未归,还准备去找你。怎么样,抓到蚩尾应虺了吗?”
看他摇摇头,李秉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掉了日麦并不能说话。
日麦使了个眼色,示意李秉跟着自己,转身出门。对于昨晚跟踪李选的事情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告诉李秉。
两人出了正院,一直走到了李秉的院落,日麦一把推开门,径直走到李秉床边,翻出他放在枕边的“三宝团锦”的口袋。
他轻轻一拉,将开口对着李秉让他瞧瞧,果然……里面已然空了。
“狰厉害不见了!”李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狰厉害感应到了蚩尾应虺?自己逃走了吗?”
日麦耸肩,似乎狰厉害离开的事情,也只是他的猜测。
李秉又问:“你昨晚去哪了,去追他们两个了吗?”
日麦摇头,取过书桌上的一沓纸,苍劲字迹写到:
“融教败退,蚩尾应虺逃走,金部之事,已经移交,不宜深涉。”
“不宜深涉?原来隐修会各个分部之间,不是守望相助吗?”李秉狐疑的问了一句,却瞧见日麦平静的摇了摇头。
原来隐修会也不是铁板一块,似乎各有各的秘密。他思忖至此,忽然一个激灵,浑身一个冷颤,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是狰厉害也不见了……那《阳月剑诀》的解封办法,岂不是断了下落?但是现在狰厉害不见了,今日已经是十三,明日十四,已然要到月圆之夜了。”
李秉忽然觉得额头剧痛,需要担心的事情,忽然又多了一件!
日麦刚要提笔写字,屋顶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瓦片碰撞的响动,还不急李秉反应过来,一只“肥猫”影子从窗口飞入,直接扑到他身上。
李秉刚瞟了他一眼,那个影子径直钻进了“三宝团锦”的袋子里。
一个声音从袋子里叫嚷起来:“外面有两个讨厌鬼,我先躲起来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让李秉猝不及防,他拉开口袋,瞧了一眼,是狰厉害没错。
看着它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样子,李秉刚才的焦虑,忽然烟消云散,连带着本身的愤怒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所谓气得的没脾气,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李秉抓着他的后颈,将他提溜起来:“还舍得回来?”
刚说着,门外却传来老管家的声音:“殿下,外面有两个八仙观的道士,说是想见殿下。我原本想打法他们,可他们坚持等在门口,殿下要不要见一见,还是要把他们赶走?”
李秉听这声音,用脚指头也想的出来经由,必是冲着狰厉害来的。随道:“不见了,就说我忙,只要他们不强穿,也不要动手赶,他们愿意等,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狰厉害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听李秉把他们拒之门外,才放心的从三宝团锦的口袋里钻出来,跳上桌子,一把抓了盘子里的糕点,喂到嘴里生吞下去。
“我说呢,怎么舍得回来,。原来是被道士追到家里了。”
狰厉害砸吧砸吧嘴,双手端起盘子,将一整盘桃酥倒入嘴里,嚼也没嚼,囫囵吞下。这一盘点心将近它现在的体型大小,这么多东西吃进去,肚皮居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狰厉害摸了摸嘴巴,伸手去拿第二盘:“你们人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虎落平阳被犬欺。也是我现在妖力衰退,不足以前十分之一,放以前,这两个三脚猫的道士,还不够我塞牙的。”
李秉看他那样子,不忍笑出来:“你可真是个活宝……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狰厉害将桌上的东西横扫干净,指了指李秉的肚子:”不回来?我的妖丹还在你体内。天下唯一一颗可解百毒的神妖
的妖丹,无价之宝,就算我要走,也得带着他走啊,我又不傻!”
“……”李秉倒把这茬给忘了,在琼华岛上,狰厉害为了让李秉穿过毒瘴,将妖丹给了李秉,但一直没有还回去。
“你就带着吧,我一时半会也不会修炼,你带着,对你大有好处,就当是我报答你救我出来的恩情了。”
“哦……”李秉应了一声,这妖丹宝贝自然是很宝贝的,但李秉也并不多需要,只不过狰厉害自己不取,李秉也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你刚才出去是去看蚩尾应虺了?”
狰厉害忽然站立起来,双手叉腰,喝到:“哼~!什么蚩尾应虺,那是我虺三哥。”
他又道:“昨天我感应到虺三哥之后,就出去找他,出了长安才遇上。虺三哥什么都跟我说了。他是怎么被抓的,怎么被关在塔下的,怎么出来的。我还知道,抓虺三哥这件事情,你们也有份!”他说着,恶狠狠瞥了一眼日麦。
“诶……”被狰厉害这么一问,李秉倒还觉得有点对不起它,连忙解释道:“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你三哥啊!”
“啧啧啧……”狰厉害瘪瘪嘴,一脸不信:“算了算了,要不是你们,说不定我三哥就被融教给抓走了。算是错有错着吧!”
说着他忽然一笑:“三哥还说呢,你十多年前放火的时候多放一点,他早就该出来了。”
李秉脸一黑:“他倒是什么都知道!”
“我三哥都出来了,我本来也是想跟三哥走的。可是我修为只剩不到一百年,别说打起来,就连妖气都藏不住。还没出长安都被两个道士盯上了。跟他一起走,也只能是累赘。
三哥要花时间疗伤,他说在你身边会很安全,我三哥很聪明,他说的事情没有不对的。我自然是听他的回来找你。再说了,答应你,如果救我出来,我就告诉你三相经的解法,我如果真走了,明天你可有苦头吃了。”
狰厉害说的漫不经心,李秉居然有点感动,又听他继续讲到:
“三哥跟我说了很多,他会先找个地方疗伤,然后去找大哥二姐和四哥的消息。等他觉得安全了,会来接我。”
四哥?那不就是玉珑宝天下面的那个东西吗?李秉听到这里,犹豫要不要将六玑焌鲵的事情告诉狰厉害,看狰厉害这么坦诚,自己也不想藏着,不过想着他还在见过三哥的兴头上,还是缓几天再说吧。
“那你三哥去了哪?”李秉低着头问,他的确还没习惯跟这么小体型的狰厉害对话,觉得脖子很是难受。
“他没跟我说,他也没想好,应该是找个地方疗伤吧。”
日麦提笔,写了几个字,推到李秉面前,敲了敲桌子。
李秉见字会意,又问:“那他跟你提从妖界带出来的三页《冥黑武经》的事情了吗?
“没说,时间太短,没来及说这事对我们也不重要。”狰厉害将最后一盘果子也吞进肚里,揉了揉肚子,打个哈欠。
“真好,刚出来,又看见了三哥。跑了一整夜,容我歇歇,准备准备。今晚我就告诉你们三相经的封印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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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这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一章,可是感觉写的状态不好,有点像流水账,难受住了。
另外,虎落平阳被犬欺是清朝时候才有的话,不过我也不是写正史就随便用了。
本月的目标是全勤……
卅七章 七人小队的后招
长安外百十里,天蒙蒙亮,小小的集镇上已经人满为患,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农家人都起的早,只辰时初刻,连最偏的摊位已经全部被占满了。
这小镇规模不大,镇子上只有三百来户,镇外还有几个小村落,也都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每月逢四开场赶集,大小店面,都要开张,村子里的人都来镇上采买,是最热闹的时候。
小镇东边街口有个小镖局,小镇上几百户人送信走镖,都靠离不开他。
倒三角“镖”字旗挂在高高的木杆顶上,偶尔随风懒懒的摆动,沿主街两间门脸,算是镖局招徕生意的地方,门口五个空空的拴马石,昭示着平日里生意的寡淡。
也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外表,十多年如一日的艰苦朴素,成了这个镖局最好的掩护——这小镖局是虎尊者手下的产业,亦是融教信息网之一。
像这样的隐藏信息点,各地都有不少,少部分是融教直属的,比如丰州的“侠客行”客栈,所谓大隐隐于市,这些地方都是最可靠的信息中枢;
此外有的据点,是个个堂口私自发展,大多在城郊小县,如同这个镖局;
更多些的据点,是融教用各种手段控制的别人的力量,这种据点最多,互不相知,有些网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融教,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舍弃,即便一个被捣毁,也不会牵扯出上下线。
镖局门脸后面,只有一进四方院落,三间卧房,一间大仓库,背后带一个马棚,马儿骡子加起来也有七八匹。今日镖局管事的老汉天不亮就接了六位“尊贵的客人”,甚至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给客人使用。
“呼~!真的好险!差点被追到!”说话的是大鱼洞的“闵蒿”。他打坐调息完毕,长叹一声,又道:“那用棍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厉害?金部有如此高手,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见,可能是一只藏着的伏兵,有可能是非派的‘韩笠’离开之后,暂管金部的人。”陈青牛端坐在桌前,放下手里的食箸。饿了一夜,总算吃点东西,恢复些体力。
“确实可惜,原本以为非派的韩笠带几个金部修士离开长安,我们机会不小,功败垂成,实在可惜!”
陈青牛点头,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人,微微摇头:“果然是八徒里最弱的一个,谁出任务都不喜欢带着。空有如此难得的筋骨和武学传承,只能干干力气活,实在是浪费了。”
他说的,自然是八徒之一的“力徒”郑吒德。他半靠在墙角,枕着一对太吾大锤,鼾声如雷,偶尔挠了挠肚皮,脂肪上荡起一层涟漪。
三人能从西明寺逃离,多亏了鸾尊者艾晓莹的鬼谷道术。
不过艾晓莹现在的状况可不好。在西明寺藏匿踪迹的鬼谷术,并非他的修为可以任意施展,鬼谷术将她真气抽个干净。刚到镖局时,气血两虚,盖了两床厚棉被,还是冷的发抖。
陈青牛帮她顺气四五个周天,总算好了些,盖上被子睡着了,红豆青豆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咚咚咚……
镖局的老汉轻轻敲门:“陈公子!你要的药材都买回来了,药盅也洗好了。”
陈青牛应允一声,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这些药材是给艾晓莹和闵蒿补气血的。
原本老汉想帮忙直接煎药,可陈青牛速来谨慎,这镖局毕竟不是自己的产业,陈青牛是北四堂龙尊者座下,这是西四堂堂首虎尊者的产业,小心些总是好的。
他自己检查了药盅,和各种药材配比,确认无误才交
到红豆手上:“这是你家小姐的药,你去看着,五碗水大火熬成一碗,一定要盯好。”
红豆道:“我明白!小姐的事情,我仔细得!”
陈青牛武功不俗,计一流,性子也稳,还粗通药理,怪不得说是四个堂首之下,最得力之人,有时候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东南西北四堂里,最重要的北四堂最的堂首会是李选,而自己只能屈居人下。
论武功李选几乎不会,背景也不牢靠,还是皇家子弟,随时都有倒戈嫌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十六堂里,东南西北第一堂首呢?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上代媚徒的儿子吗?
他如此聪慧,虽想不明白,却也不会傻到去问左右魂使——该知道的自然有人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多问则是招祸,这向来是融教的铁律。
闵蒿又运气一个小周天,调息完毕,也道:“我也回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端木靖回来了。”
陈青牛一脸严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确定,蚩尾应虺还能追的到吗?你要休息好了可以先去追他,沿途留下记号,等端木靖回来,我们再去找你。既然已经摆脱了隐修会,可再不能让蚩尾应虺跑掉了。”
闵蒿白了陈青牛一眼,对他的不信任极度不满,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香鼎——巴掌大,紫檀鼎身,素面没有雕饰;黄金鼎盖,镂刻出三条蛇纹;鼎里面装满了素白香灰。
闵蒿将鼎轻轻放在桌面,揭开盖子,捏了个法印,对着香灰轻轻一吹。
“哄~!”
原本沉寂的香灰燃起一股火苗,转瞬却熄灭,香灰中燃出一片红芯,一股灰色的烟尘从其中直立升起,连成一条白烟竖线。
闵蒿自信满满,看着陈青牛聚精会神的样子,捏了一个手印,轻念法诀:“风追忆,现~!”
香鼎中飘出的白色竖线微微偏转,化成弧线,指向西南方。
“这蚩尾应虺跑的够快的!在西南边,并不多远,二百来里!”闵蒿说着,昂首又道:“大鱼洞如果连这点东西都追不到,那也不配称为融教四洞之一了。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陈青牛微微颔首,似乎还算满意:“你在蚩尾应虺身上的法印能持续多久?”
“如果他没发现法印的话,至少两月不散!”
“应该足够了。休整一天应该无妨。等端木靖吧,希望他没出什乱子才好。”陈青牛总算放心,连坐姿都变的略微随意些。
“万福洞年轻弟子中最厉害的几个年轻弟子之一,还带着他师父的一众法宝,九头鬼面帆、三只玉镜宝瓶都在他手里,又有扼云剑魂剑魂,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吧。”闵蒿和端木靖并不对付,但对他的实力还是发自心底的信任。
“不是怕他干不好,是怕他……干的太好了。”干干消散的忧愁,又浮现在了陈青牛眉间。
“怎么说?”
陈青牛面色凝重,却不答话。
闵蒿属于大鱼洞,端木靖来自是万福洞,两地相距甚远,交往也不多。闵蒿未必知晓端木靖和香积寺的过节,只把这次当成普通的任务来做。可陈青牛却知道些内情,万一端木靖没按计划,把这事闹的太大,到时候怕是难和融教交代。
他沉思一会,摆手道:“算了!现在说这么多也是无用,等他回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陈青牛断了思绪,看着窗外几个人影走近,不免警惕起来。
“陈公?”是镖局老汉的声音。
“何事?”
“你出来看看,你们在等
的,可是这个人?”
陈青牛将门开个缝,眼瞧着老汉和几个镖师站在门口,旁边地上平躺着一人。
那人全身被一块粗麻布遮盖着,麻布上血迹斑驳,已是深褐色,和马匹的草料板结在一起。
老汉看了陈青牛一眼,揭开那人脸上带血的粗麻布。闻声一起站在门口的青豆只瞥了一眼,立刻被吓的缩回头。
那人的整张脸都被烧毁了,五官团在一起,满脸的水泡已经破掉了,血液散乱的凝固在破损的皮肤上,恐怖!惊骇!
虽然已经认不出面容,但这衣着和身材,还是让陈青牛相信,眼前这个全身被烧的没有一块好肉的人,就是他们一直等的端!木!靖!。
“是在后院的草料堆里找到的。可能昨晚就已经在里面了,刚才有人去喂马才发现。”镖局老汉解释完,又补充道:“放心,没被人看到。他们几个都是自己人。”
陈青牛出门,摸了摸端木靖的鼻息和脉搏——还好!人还活着,还有的救。
“行,先抬进来吧!”
陈青牛收了人,打发了镖局的人,又叮嘱这事一定要保密后,将门扇紧锁。
闵蒿试图将端木靖身上的粗麻布扯下来,却发现烧伤的面积太大,麻布和伤口接触时间太长,已经和血肉连在一起了,稍微一扯,鲜血直流。
再看他身上,除了几乎所有皮肤的烧伤的水泡外,还有不少外伤,都是锋利刀剑所致。
“端木靖?端木靖?”陈青牛唤了他两声,却叫不醒,转而喊青豆:“去准备盆清水和剪刀,先把麻布剪下来,不要把水泡弄破了,皮肤坏掉的地方,要用湿布遮起来。”
陈青牛忙活的时候,闵蒿在医术上并帮不了什么忙,搜了搜端木靖的身上:“他的三个‘玉镜宝瓶’都不见了,九头鬼面帆也不见了,还有那个扼云剑魂也不知道在哪!”
香积寺出现炼狱修罗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陈青牛自然知晓。玉镜宝瓶不见了不奇怪。九头鬼面帆和扼云剑魂都不见了,却让人不解,也不知道在香积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提笔写了个药方,陈青牛道:“找个这个方子,抓十副药回来。”
闵蒿看着陈青牛的字迹潦草,也知道一向稳重的他也慌了神。
“他可是万福洞里年轻一辈最好的几个人,他师父死后,更是被一群老怪物宠上天。你带人出来的时候,可是答应过‘休老怪’的,如果不能把人还回去,休老怪炼‘人彘’的手段,你可是知道?可别害我我一起遭殃!”
陈青牛飞快的写完个药方,交到闵蒿手上:“你去抓药,如果有烫伤膏药就买一些,没有的话,就买些蜂蜜来,越多越好!”
闵蒿接过方子,转身出门,房顶上一只黑猫看他离开,三两步窜下房梁,爬上他肩头。
陈青牛一点一点的切开粗麻布,手肘抹了把头上薄汗,虽说他有左魂使庇护,但万福洞里几个老怪物要是发起疯,怕是左魂使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他不免也有点慌神,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以前东四堂的“鼠尊者”来了,欢喜谷再不顶用,也是青苗一脉神农谷的正宗传承。鼠尊者倒了,欢喜谷也脱了控制,如今要救人可不如之前方便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端木靖,
哎!怎么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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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不错,这种行文才是我喜欢的方式。
半夜一点半,没有好好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睡觉了,晚安。
卅八章 逐渐积累的量变
初入夜,清溪蒲上,浅荦庄。
五丈宽的房间,被一面四折屏风分隔成两半,屏风是香柏木做框,上等丝绸做面;每一张都是顶级苏绣,分别绣着梅、兰、竹、菊。
屏风左侧左边是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一组柜子;右侧放个一个椭圆的云杉木浴桶,桶里盛满紫红色的药汤,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水雾,透着浅浅的药香。
“哗啦~!”
浴汤水面上冒出一个水泡,一个秀发黑亮的脑袋从香柏木的浴桶里钻出来——安子捋了了头上的水,抓着浴桶边缘,彻底站了起来。
他原本略黑的皮肤已经白皙了好些,泛出淡淡的铜色,质感也细腻了不少——这些年的苦楚痕迹,终于融入了一桶一桶的上等汤浴里,慢慢消散。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骨架舒展了许多,个头长了些,肩宽了些,肌肉也变得壮实起来,一块块略微饱满的肌肉,在薄薄的体脂下,棱角分明。
从药浴中出来,肌肤上沾染一层薄薄的水油脂,让他在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些好处,自然是卞长生日复一日为他洗髓伐骨,谢家兄弟一天天的药浴而得来的。这些日子,他确实没练什么功夫,只是按照计划,学这学那,洗髓伐骨,泡汤润肤——个头高了,体重长了,连带着饭量也都翻了一番。
这种变化也不光在身形上,白日谢家兄弟亲自教导安子——读书识字、贵族礼仪、锻造炼器、医术草药,每一门学问都悉心培养。
安子虽然基础薄弱,但胜在聪明。一个多月下来,他的气质也有所变化,不再过度谦卑与谨慎,自信了些,更阳光了些,像个富户的少爷。
这种气质,和李秉、韩临渊这样的顶级世家嫡子从小浸染出的高傲气度不同,不张扬,更显含蓄内敛。这短短一个多月,说安子脱胎换骨,也未尝不可。
他从药浴中出来,擦干长发,裹上外袍,连忙出了门。
浅荦庄后院里,晚风一过,满园桑树婆娑,沙沙作响。
他独自走到院落中,瞧见一个人已经坐在凉亭里的石桌前,独自饮茶。
那人听他走进,放下茶盏:“哦?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不多泡一会?”
“知道卞叔还在等。不想让你等太久。泡够了时间就出来了。”安子十分恭敬的站在亭外答话。
卞长生轻轻招手,唤安子进来。
“左右是无事可做,在这么好的院子里养神,也是一种享受。你谢二叔最近给你配的药浴,用的药材一天比一天金贵,有几种药材已经绝了种,用一株就少一株,下次多泡一会,这么浪费,实在可惜!”
受了批评,安子不好意思的挠头,可刚抬手,又想起谢家二位叔叔的教导,所谓“一言一行要沉稳,要合规矩”,就基本的要求就是这些小动作要全部舍弃。
没受过教导之前,安子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发乎心,很自然。可被点破之后,也意识到,不论是李秉还是魏泽,从来都没有这些动作,这大概就是阶层的差异。
对安子而言,他对李秉不光是结拜兄弟的感情,也有钦佩和羡慕,偶尔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过上李秉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机会,自然也很努力。
“是!我记住了!”安子强忍着住习惯性的小动作,稳步走进凉亭,坐到卞长生对面,伸手放在桌上,捋起袖口。
卞长生为他号了脉,然后换另一只胳膊重复一次——这是每日固定的程式。
“嗯,不错,比我想的效果还好些,第一阶段的洗髓,达到这样的
效果已经不错……从明天开始可以教你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了,这样药浴效果更好些。”
安子点点头应了一声“好!”,收回胳膊再不说话。
“没事了,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卞长生闭上了眼睛,在石凳上养神,他性格冷淡孤僻,似乎很享受独处的时间。
安子犹豫半天却没有离开,给卞长生重新倒满茶水,试探性的问道:“卞叔……”
“嗯~?”卞长生应了一声,还是没有睁眼。
“我想……我想学你的‘逍遥长生功’,可以吗?”
“哦~~?!”卞长生睁开眼,很是意外,看着安子,似有笑意:“你怎么想学这个?”
“我看这门洗髓伐骨的功夫很厉害,我想……我想学会了以后,可以帮助别人……”
卞长生闻言,笑容恣意的浮在脸上,笑安子天真可爱,眉眼间又有些欣赏他的赤诚。
“帮别人?帮谁呢?”
安子心中自然有答案,却没法说破——这门洗髓伐骨的功夫,能不能去掉秉儿哥的邪门内功呢?安子也没什么信心,但能有一试总是好的。
卞长生看他不语,又道:“傻孩子,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每个人都可以随便给人洗髓伐骨,那可不是天下到处都是高手了?”
他沉默片刻,虽依旧露着笑容,其中却有些苦涩。
“用这门'‘逍遥长生功’洗髓,并非全然没有代价。为每一个人洗髓,都会耗费大量内功修为,除此之外,大致还要耗费十年寿数。”
“啊……”卞长生说的轻描淡写,安子却被吓了一大跳,这门功夫的代价之大,一时竟让他手足无措。
卞长生看他的样子,只觉可爱,又道:“你的根骨较常人差些……耗费怕是要更多些。”他摸摸安子的头:“不过你不用担心,修炼逍遥长生功,寿数比常人更长……而且,我做这事,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卞叔自己?”安子不懂,看着卞长生的笑容,心里的愧疚更深一层。
卞长生抬头看着几乎圆满的月亮,低沉的声音,慢声慢语说起:“给你洗髓伐骨之后,那个人对我的恩情也两清了,我得以恢复自由之身。这笔买卖可是很划算。”
安子也抬头望着圆月,可他心里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会在月圆之夜受苦受难的人。
两人一阵沉默,都看着月亮,各有各的想法。
“卞叔……”
“嗯~?”
“拜托你来的那个人……是……是我父亲吗?”安子依旧看着月亮,轻声问道。
卞长生没有答话。
“其实我大致知道一点,但也不全知道。虽然没人跟我细说,但从茹姨(鹿紫茹)带入进这个庄子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了。”
“猜到什么?”卞长生明知故问。
“我爹是安禄山……教我妙手空空的师父,是我爹的结拜兄弟——史思明。他们都是融教的人,卞叔也是,谢家的两位叔叔,也曾是融教的人。
这些年我为什么会在外面流浪,师父为什么会来长安找我,又为什么教导我,茹姨为什么不让我回长安,前因后果我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
卞长生依旧不答话,也不问话。
“拜托你来的人,我本来以为是茹姨或是我师父,但这几天看来,似乎并不像是。所以我猜是我父亲,而且他还没死。”
卞长生握茶杯,喝了一口,不反驳,也不承认。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卞长生似乎并不愿意透露过多,只道:“你以后会知道的……”算是承认了安禄山还在人世。
“那卞叔呢。为什么会加入融教?融教……好吗?”
“好吗?”卞长生略作思索:“融教,是很好的地方!只是……”旋即苦笑道:“并不适合我……”
“所以……卞叔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为我洗髓伐骨,就是为了可以离开融教?是因为融教做的不对吗?”
安子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从他的见闻来看,融教是很坏的东西。二十年前,叛乱弄的民不聊生,国力衰败;现在勾结外族,在江湖上推波助澜,策动睦王宫变,实在是可恶至极。
听了安子的直言,卞长生倒一点不生气,口吻平静:“这世界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不要太深究是非对错,凡是随自己心意就好。”
两人有陷入了沉默,只听得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院子里,渐渐凉了起来。
卞长生又问:“安子,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我现在最想去长安,告诉我的结拜兄弟们,我很好,不要担心我。然后回来这里,好好学本事……”
“哈哈哈哈……”卞长生很是随和,开口大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更大一点的事情,你现在的理想……”
“理想……?
“以前流浪的时候,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后来我见到了我的结拜兄弟,见到了我喜欢的人,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不光想遮风挡雨,更想有点自己的事业,想开个铁匠铺,还想开很多分店,开到各个州府。”
安子摸了摸腰间的双鱼玉佩,又想起了松柔柔来,可惜有缘无分,只能变成回忆。
“不过……”安子话锋一转,连声音也变得坚强:“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世后,我却不想了,一点也不想了。”
“为什么?”卞长生很少如此好奇。
“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就是不想了开铁匠铺了,觉得没有意识,想干点大事,但却不知该干什么。茹姨说我应该学好本事,将来可以为师父报仇……”
“那你想吗?”
“我不想,一点也不想……几十年前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我如果活在仇恨里,岂不是浪费了我这一生?”他说完,抬头看着卞长生,试探道:“卞叔,你不会觉得我懦弱吧。”
卞长生摇摇头,忽然觉得安子很合自己脾性。
“你能想明白就最好。其实干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时刻想着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就不枉来这世上一趟。”卞长生话里有话,似乎在说自己,但安子也不全懂他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看着圆圆的月亮在云层下时隐时现。
“其实,你要是想通知你兄弟,也不用自己去长安。我有办法帮你送信。”
“可以吗?”安子喜出望外:“但是茹姨不让我和他联系,而且……”他欲言又止。
“没事,我帮你!你不说,她也不会知道。就像我说的,凡事随心!”卞长生是个孤僻却不羁的性格,知道安子的处境特殊,却也想让他活的自在些。
“那好,我现在就去写。谢谢卞叔,谢谢卞叔!”
看着安子奔向屋子的身影,卞长生摇摇头:每次洗髓伐骨完,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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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卅九章 幽冥旧忆——水相(上)
茫茫的东海上,一叶扁舟孤独的浮在水面上。
阳光熹微,风平浪静,浅浅的海浪拍在木舟上。
舟上只有一人,身材魁伟。他背一把长剑,无鞘无锋,剑身也谈不上笔直,像根枯木树根。
他下身穿着粗麻短裤,露出虬状的大腿线条;细腰阔背,形成一个绝美的倒三;裸着上身,只披蓑衣斗篷,袒着厚厚的四方胸肌。
他全身皮肤泛起淡淡的紫色。阳光一照,闪耀出光芒,像钻石,也像星海。
蓑衣人没有撑舟楫,任凭船自由前行。这里四面都已经看不见大陆,空中连只海鸟也没有,天地间,就这么一梭小舟,难辨方向。
忽然之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不知道从哪飘来一团白雾。
初时只是感觉空气逐渐变得湿润些,继而白雾越来越浓密,小舟再往前行进一炷香的时间,雾气已经浓密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蓑衣人却不为所动,任凭小舟在大雾中穿行。
渐渐的,船身要换起来,船头的方向不断被海浪推的乱晃。海水拍在船身上,溅起半人高的浪涛。
“哗~哗~!”
小舟已经彻底停了下,但海浪却更加猛烈了。
“呼~!”
恐怖的巨响从正面的水雾中传来,转瞬间,一个丈余高的巨浪已近在眼前,将整个船头抛了起来,像鱼鳔一样,船身已经竖直立在海面上。
海浪溅在蓑衣人的脸上,顺着光滑的皮肤流下,一滴也没有粘连。
他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等到船身到了浪涛的最尖端,他猛然拔剑,随手一挥。
寂灭九剑——剑三:凝华!
一剑扫出,苍茫的剑气奔腾而至,像山谷间的风,在海浪上呼啸而过。
这剑招和《阳月剑诀》的“众星拱北”有些相似,但李秉的出剑气势和这一剑相比,犹如萤火比皓月。
一阵狂风夹着剑气掠过海面,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海浪冻结起来,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山坡。海浪周围的水雾,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从空中落下,顺着山坡滚落海面。
蓑衣人的小舟也从海浪尖端,像滑滑梯一般,顺坡而下,又在犹如镜面的海面冰层上滑出十余丈才停下。
海面已经结成冰,但高空和远处的雾气还没有散开,停在冰面上,蓑衣人也辨不清方向。
他长呼出一口气,单手捂住剑柄,抵在胸口。
寂灭九剑——剑五:破岚!
他一剑刺出,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划出两道罡风,扫开眼前半丈宽的水雾,这罡风越卷越大,越奔越急,居然形成十丈宽的旋风。
风劲夹着水雾,最终化成两道水龙卷,在冰面上斗折蛇行,所过之处,水雾皆散开。
蓑衣人这一剑出招,架势像极了“拨云见日”,但气势恢宏,何止胜它百倍。
雾气散尽,他终于看请了周围的海面,瞧着西北边远处,海平面的尽头,冒出有一个小岛。
他将剑身收回背后,轻轻起跳,消失在原地;
再见他时,他已落在了二十里地外水面上,双脚踏浪后,再次消失;
第三次见他,人影已在小岛的岸边。
单论轻功,怕是陈青牛来看,也望尘莫及。不过,这门功夫狰厉害是识得的,天妖皇曾从妖界带出的三本《黑冥武经》之一的《空冥幽影》,就是这门功夫。只不过这蓑衣人的修为比天妖皇要强百倍不止。
蓑衣人落在岛上,四处看了看,目之所及,只有茂密的森林和高耸的山峰,岛上却没有任何生物,没有鸟,没有兔子,甚至海边连鱼、贝壳也未见到。
他嘴角微微上扬,又纵身跃起,弹入半空中,借着短暂的滞空,看清了这个岛——椭圆形的小岛,最长处不过一里,岛中一座小山,植被茂密,山巅正好在岛的中心。
“就是这里了!”
他在空中虚踩一步,人影像流星一般,急速从空中冲向山巅,他右手抽出背后长剑,双手持剑柄。
寂灭九剑——剑一:碎岳!
嗡~!
先是一声蜂鸣,紧接着剑身猛烈的撞击在山顶。
这架势像极了“挥日阳戈”,凝结的力道,更胜其百倍。
剑身轰击在山巅上,起初也没什么动静。
渐渐的,半山腰传来树木倒塌声,继而传出山体崩裂、划坡滚石声,远处的山脊上,冒出土黄色的烟尘,力道越传越远。
“轰!”
这一剑后两弹指的时间,才听见一声震天的巨响——岛上的山峦从山巅,顺着山脊,整齐的列成两半,形成峡谷。
“呜~!”海下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整个小岛都为之一震。
蓑衣人站在岛上,地面颤颤巍巍,肉眼可见的,整个小岛往海面下沉了三丈多,露出海面的陆地缩小了一圈。
短暂的喧嚣之后,小岛又沉静下来。
“看来,还是不够!”
蓑衣人猛吸一口气,双手持剑柄,剑锋朝下,双手举过头顶。
寂灭九剑——剑七:转山海!
他猛的将剑身插入地面,很是随意。这把像树根一样,没有开锋的剑,居然切岩石像砍豆腐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剑身刺入山体的一瞬间,从山峦内部传来崩裂的闷响——八条裂痕各自延展,顺着山体越开越大,一直延伸到海面。
“嘭!”
剑气劈出的裂纹刚碰到海面,猛的炸开,掀起数十丈的海浪,整个小岛的陆地在同一时刻,像干涸的土地一般,裂成一丈大小的碎片。
“嗷呜~!”海下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次更加低沉,但其中又夹杂了一丝尖啸。
蓑衣人闻声,居然连神志都有些受到侵蚀,产生一瞬间的呆滞。
他摇了摇头,努力保护自己的意识,眼瞧着小岛从海面上逐渐升起,越升越高,甚至比他最初刚看到的时候又宽了十余丈。
他站在山巅,眼见正前方的海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水泡,越顶越大。
水泡之下,露出一个小山包,山体呈现棕黑色,没有植被,上面怪石嶙峋,像千针石林一般。
小山逐渐升高,变成大山,大山之下,是一个圆滚滚光滑的陆地;陆地继续升起,变得越来越大,腾出水面。
“呜~!
怪石山中,又发出一声巨响。它已经彻底从水面悬浮起来,并且开始转向。
一道寒光从怪石山从透出,蓑衣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对巨大的碧蓝色眸子——这个怪石山居然是乌龟的脑袋,而那些怪石,是他后颈的倒刺。
蓑衣人脚下地面猛烈的晃动——这的片巨大岛屿,就是这巨龟的龟壳。
巨龟的眸子寒光所过,显然发现了蓑衣人,它调转脑袋,猛的撞向山巅。
说时迟,他个头虽不小,但这脑袋和脖子速度极快,蓑衣人险些没有躲开。
“轰!”
小岛上的山石被击得粉碎,土崩瓦解,扬起漫天灰尘。
蓑衣人跃起躲过之后,轻轻落在巨龟的脑袋上。
他一手持剑柄,一手托剑身,摆出了“对月行樽”剑招的起势。
寂灭九剑——剑四:分光!
他刚要动手。
一个人影从海龟口中飞出,发出一道正红剑气,正好砸在他的剑身上。
“住手!”
蓑衣人的剑身被击偏,那道正红剑气也被弹开。
他这才看见从巨龟口中飞出的人。
“我当是谁呢!居然是旧相识!”蓑衣人看他落在巨龟的后颈倒刺上,笑道:“真是冤家路窄!”
那人一身白银战甲,手中一根短棍随手耍了两下。准确的说,他手中的武器不该叫棍,断面长方而非正圆,应该叫尺。
“蚩尤!汝欲何为?”白银战甲这人喝止道。
“何为?自然是要拆了你这‘水之阵盘’。”这蓑衣人正是人族九黎领袖——战神蚩尤!他看见那人,微微扭动脖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放肆。孤念汝曾为神都而战,速退去,孤不纠矣!”
“不纠?!”蚩尤怒喝,连自己的蓑衣都震的粉碎:“义当,少在这里假仁假义!神界事族,你们濊、貊二族最是无耻。”
“吃我一剑!”
蚩尤右手抽出剑身,但这次却不同,他刚握住剑柄的一瞬间,剑身闪出一道荧光寒芒,透着一丝丝的黑气,四散开来。
像树根一样的剑身,在这道光芒下,像藤蔓般,迅速的收缩回到剑柄,露出紫色剑身。
原来那些枯枝和藤蔓才是真正的剑鞘,保护着里面紫色剑身——如今这把宝剑才真正的出鞘!
蚩尤高举剑身,手中剑还未出,天空中的云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的盘旋。
白色的云朵化为乌云,遮天蔽日,整个巨龟岛上空没有一丝光芒。
“轰隆轰隆~!”厚厚的云层中,传出雷鸣声,两道闪电的光芒照耀在蚩尤像钻石一样的皮肤上,闪耀出星辉!
寂灭九剑。
剑八:覆苍穹!
————————————
又熬到了晚上一点多,实在是写不完了。这一段真的是不想分开发,但是也没办法了,等都写完看看能不能让编辑合成一章吧。
为什么会忽然写到蚩尤的故事呢?答案明天揭晓!
话说第六卷马上要结束了,有人猜一下第七卷要写什么吗?
四十章 幽冥旧忆——水相(下)
蚩尤高举剑身,手中剑还未出,天空中的云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的盘旋。
白色的云彩化为乌云,遮天蔽日,整个巨龟岛上空没有一丝光芒。
“轰隆轰隆~!”厚厚的云层中,传出雷鸣声,两道闪电的光芒照耀在蚩尤像钻石一样的皮肤上,闪耀出星辉!
寂灭九剑。
剑八:覆苍穹!
他一剑劈下,天空变色,海面亦有所牵动,一股无形的气劲从云端崩出,携天地之势呼啸而至,引得空气中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这股力量从天而降,如一道惊雷突刺向蚩尤剑锋所向——正是银甲人义当的位置,巨龟的颈根。
轰!
岩飞地碎!浪惊林毁!
几乎在剑锋落下的同时,这股巨大力量轰击在义当脚下。
这剑招虽然凶狠强悍,但两人位置甚远,义当轻松躲过,悬在半空。
剑气却击中巨龟的后颈,岛上的山峦崩裂,石块夹杂着巨龟鳞片的碎块,如烟花,在空中炸裂,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嗷~!”
巨龟痛叫一声,将头缩回龟壳中,口中不断吐出白色蜃气。
烟雾瞬间膨胀,变得浓厚,笼罩整片海域,像蚩尤之前遇到的迷瘴一样,彻底封锁了他的视觉。
小岛开始剧烈的晃动,并不断下沉,山峦、密林都没入海水中,小岛四周扬起巨大的海浪。
白雾和着烟尘,几乎让蚩尤看不见任何东西,完全无法分辨义当的位置。
不等烟尘散开。蚩尤闭上眼睛,凝神静听。这便是《白雪内经》的好处了,所有感官都极其敏锐。
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施展“空冥幽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说时迟,还不等义当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了义当背后。手腕舞动,寒光闪烁!
剑五:破岚!
蚩尤用最快的手法,一剑刺出。
“得手了!”
他自信满满,出剑的距离和角度计算拿捏的极其精准,这一剑又出其不意,必当穿胸而过,断了义当的生机。
可是就在剑尖几乎要贴到义当铠甲的一瞬间,蚩尤感觉周围的空间发生了一点奇怪的变化。
笔直的剑身似乎变成了波浪,荡漾出涟漪,变得弯曲。
不!不是剑身!而是这里的空间在变化,像海浪,又像扇面,笔直的世界被折叠起来。
蚩尤甚至感觉自己的身子也收到影响,手臂像蛇一样,弯弯曲曲。明明自己的反应、力量都正常如旧,可身边的时间像凝固一般,不论自己多么要用力,剑锋一直在落下,但又似乎永远无法碰到义当的铠甲。
这是一种无比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义当身处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各自有各自的时光流速,却并不交叠。
在蚩尤看来,这一剑已经砍了足足一刻钟还未到头;可对于义当来说,蚩尤几乎静止不动。
他闪身躲开剑芒,自言自语念到:“执迷不悟,当诛!”
说罢,他将手中的“幻妙尺”举过头顶,口中默念仙诀,随即对着蚩尤一指。
“神念:碾尘!”
“嗡~!”一股奇妙的涟漪从尺尖荡出,整个蜃气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蚩尤感觉四周空气好像变为厚重,手中的剑再难动分毫,他干脆收剑变招,却发觉自己用再大的力气,都难以施展。
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落
入水底,四周的空间变得迟钝,阻碍他的剑招。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水逐渐变成为泥沼,压力更甚,越来越浑厚,只是弹指一挥间,他四周的空间已经像面团一样,让他那一动弹。
这种压力陡然变强,好像四周的空气已经变成固态,他连呼吸变得困难。
他努力挣扎,却完全无法动弹,身体已经被周围的空间固定住,只能任人宰割。
这种压力继续增强,他的每一寸皮肤,骨骼都承受着万钧之力.
他飞速运转《白雪内经》,将幽冥真气外放,试图抵抗,但此时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连后背都不能伸直。
整个身体被强迫团成球形,眼睛最为脆弱,已经流出几滴血泪。
既然不能力敌,只能尝试逃离了。
他心里一横,尝试使出“空冥幽影”。还好,这招依旧见效。
他瞬移出二里地外,依旧在蜃气之中,刚刚站稳,还未找到义当的位置,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继续从四面扑来,这次压力增加的更加迅猛。
蚩尤本已觉得自己习得七本《黑冥武经》之后,功力大成,可以一战。到头却发现,自己的能力在神族面前,只觉螳臂当车罢了,连正面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罢了!”
自知相差悬殊,蚩尤不敢再战,连续施展空数十次空冥幽影,彻底败逃!
等他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陆地上。
他喘着粗气,运功调息,连续施展空冥幽影,已经将体力的真气抽离干净。
他简单的调息之后,拿起自己的长剑,包入怀里。
“白雪!水之阵盘的大致位置,我也找到了。只可惜,我的实力与神族相差实在太多,还未能入阵。不过你放心,我现在第九剑还不纯熟,等我融会贯通,我再来不迟,下次说不定有机会,可以破了水之阵盘,救你和你的族人出来!”
他深情脉脉,轻轻抚摸这剑身,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在怀念甜美的回忆。
“但神界和人界已经断了联系,神族寿命虽长,可亦有尽头。即便我此生不能毁坏全部阵盘,总有一天,神族会灭亡,这些阵盘无人可守,自会被攻破。冥族的债,也可找神族偿还!
我要留下一份种子,让这股反抗的力量生根发芽!并指引他们找到阵盘的位置!”
他说话间,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画出一个付印,翻手间,凭空出现一页纯黑的羊皮纸。
他口中默念:
“水之阵盘,于东海中心,有巨龟看守。巨龟名‘蜃’,为天地精魅,形似龟,龟甲为岛,能造白雾环境。守护水之阵盘的是神界‘濊’‘貊’二族。濊(hui)族守将‘义当’,使‘幻妙尺’,可令恣意改变时空;貊族尚未现身,不知能耐几何。”
他长呼出一口气,略作沉思,自言自语道:
“这是第四个阵盘了。位置已经记好,那么要传承什么功夫呢?”
“罢了。濊貊二族都很厉害。这一张,就记下《寂灭九剑》剑招吧。”
他双指指着自己的眉心,轻轻挪动,画出一个简单的符印,从一道紫气顺着指尖的轨迹从眉心飞出,顺着手指的牵引,落入黑色的羊皮纸中,消失不见。
“有缘人!不知道你打开这道的封印,得到我的传承时,是何年月,我是否还在人世。不过,既然你得了我的传承,自当遵我之命,破了水之阵盘!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蚩尤。我
也希望你的记住她的名字,她叫白雪!”
这段记忆就此终结。
…………
回到今日,长安襄王府,李秉的卧房内。
正是十四日未时,夜深人静,一轮皓月当空。
日麦静静的坐在桌边,似乎也有些睡意。李秉昏睡在床上,连外袍也没脱;狰厉害蜷成一团,趴在李秉的肚皮上。
忽然间,李秉的身子动了动,轻轻的翻身,揉揉惺忪睡眼。
他逐渐苏醒,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我……我这是怎么了?”
狰厉害也被惊醒,跳下床,在地上蹦跶两步,跃上桌子,蹲坐在日麦身边:“你醒啦!还以为你要睡一天!”
“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床上了。”
李秉摇摇头,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狰厉害教了李秉解开羊皮纸封印的法诀,这办法并不多繁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简单。只是这解封法诀让李秉觉得有些熟悉,不像是妖族的本事,反倒和襄王府上糜歆叔叔的“儒家功法”渊源颇深。
狰厉害只说这解封的法诀是天妖皇告诉他的,具体怎么得来,也不知道。
随后李秉并没迟疑,将《阳月剑诀》的羊皮纸放在自己身前,照着法诀施展一次,一道紫气从羊皮纸飞入自己眉心,之后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
再醒来,就已经在床上。
“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李秉脑袋有些沉重,他敲了敲太阳穴:“有一段记忆出现在脑海里,像刀刻斧凿一样,像是我自己的记忆,又不是我的记忆。
这羊皮纸是怎么得来的,蚩尤是找到水之阵盘的,寂灭九剑每一招一式如何施展,一丝一毫都记得极为清晰。”
日麦闻言,眼睛放光,连忙在纸上写到:
“水之阵盘欤?”
李秉点头:“是水之阵盘,在东海。”
日麦似乎喜出望外,不再多问。
李秉也觉得得了这段记忆之后,筋骨都舒展了些。他刚想试着刷一套《寂灭九剑》的剑招,看看和《阳月剑诀》到底有多大不同。可还没到取剑的时候,又觉得脖子发痒,随手挠了挠。
霎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飞快冲向铜镜前,拉下衣领——果然!两道黑线,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向面部延伸。
“完了,我身上的真气依旧在月圆之夜疯涨。我原以为是《阳月剑诀》的问题,现在看来并不是!”
狰厉害还是第一次见李秉脖子上的黑线,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那怎么办?”
“不怕!如果不是剑法出了问题,那问题一定出在‘孙无亦’传我内功上。而这本《白雪内经》,也在我手上!”
李秉拿出第二章黑色羊皮纸,盘腿坐下。
“上古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蚩尤为什么要破坏阵盘?白雪又是谁?和白雪内经有什么联系?”
李秉不仅想解决身上内功的问题,看过一张黑冥武经之后,对四千年前的故事也更加好奇!
他重复了解封的法诀,一道紫色从《白雪内经》中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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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蚩尤的故事觉得有意思吗?话说凑齐《黑冥武经》《玄黄七术》《白罗仙法》一共二十一张羊皮纸,可以补全上古时代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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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一章 幽冥旧忆——金相(上)
一望无尽的平原上,尽是枯草。 枯草之中,一座圆形高三,耸入云峰,仿佛撑着云端。百里外,依旧可见。 这平原叫做“涿鹿原”,这山峰,唤作“天柱山”。 天柱山下,一大片草地被烧垦出来,几百个帐篷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块十丈见方的平台,散乱的分布着。 今日,这座平台上即将发生一件大事,一件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将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 平台上站十人,气势雄浑,为首的人一身黄金战甲,其余九人为银甲。这些银甲人较常人高出三成,而金甲人较银甲人又高出三成。 台下端坐着七十四人,皆为人族部落首领。 其中以二人为首,之后整齐的分着八横九纵,一共七十二个小部落首领。 黄金战甲踏出一步,睥睨台下众人,说道: “如今所有的的冥族余孽都已清除,金木水火土风雷,七大阵盘也已完工。三界大战已经彻底结束,今日召人族诸部首领来,是以正典论功行赏!” 说话的这人,是神界十族之一“弘族”的领袖,名为“化麟”,他肩膀宽阔,明眸皓齿,眉心一抹亮红火花,不怒自威。不说台下七十四人,就连台上其余九位天神也相形见绌。 如今在七大阵盘的加持下,神界和人界彻底剥离,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神可以出入。而化麟就称为名副其实的“天下最强”! 他继续说道:“按照约定,天界归神族独享,冥族被驱逐回冥界,地界除去小部分划归妖族之外,皆归人族所有。” 说完,他向一旁伸手,身后的九个银甲人之一,将一份草图递到他手上。 如果李秉在这,就能认出,这人正是和蚩尤交过手的神界十族之一“濊族”领袖——义当。 化麟将草图扬入空中,草图变大数倍,台下七十四人都看的清楚。 化麟继续说道:“人界三大部落,七十二小部落,论功行赏,封地所在,如图所示。” 他语气威严坚定,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此外,按照约定,主上取‘太虚混沌气’,为三大部落首领炼制三件无上神器,作为嘉奖!” 化麟已经是神界中地位极高的人,能成为他的主上,自然是神界之主,无上天帝! 他所说的三件“无上神器”早已经呈现在众人眼前。 “有熊氏,轩辕!”他叫出一个名字。 台下为首的两人之一,回应到:“在!” 这人正是有熊氏部族首领,黄帝——轩辕! “轩辕,得无上天神剑,取名轩辕剑!” 化麟说完,他将一把黄金大剑交到轩辕手上。这把剑几乎和人一样高大,通体金黄,剑身和剑柄分别铭刻着神界符纹。 “连山氏,神农!”他又叫出另一个名字。 轩辕身边的另一人同样回应道:“在!” “神农,得无上天神鼎,改名神农鼎。” 这是一个青铜大鼎,鼎下三足,鼎上双耳,周身同样铭刻着神界符纹。 化麟又继续说道: “九黎氏,蚩尤。”他说完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停顿,径直说道: “蚩尤,得无上天神旗,更名蚩尤旗!” 似乎不论是台上十神,亦或是台下七十四人,对蚩尤的缺席,都毫不意外。 化麟目视七十二人中第一排,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汉子说道:“玄屠,你代他领吧。” 叫玄屠的那人恭敬的答了一声:“是!”旋即起身结果蚩尤旗。 那是一面黑边红底的旗帜,旗杆为光滑的黑玉,旗面印满繁杂的神界符纹。 叫“玄屠”的这人,是七十二小部落中一支的族长,臣服于蚩尤的九黎部族,亦蚩尤的的左膀右臂。 三件无上神器分发完毕,化麟又道:“其余七十二诸部,亦有奖赏!” 说完,他手中出现一个白玉酒壶。这玉壶是化麟的天神器,名为‘牝牧壶’。 要是狰厉害在这里,定会觉得这件天神器似曾相识,只不过他见过的“道器·牝牧壶”并非 纯白,而是以白玉为底,多种颜色的玉石共同炼制而成,并不似这一件浑然一体。 他打开壶盖,轻轻一扬,数十件法宝武器从壶口中飞出,由小变大,整齐的排列在平台上,也是八横九纵,共七十二件。 “这里一部分是神界‘天神器’,一部分是缴获的冥族‘修罗器’,共七十二件,分发于诸部,以作褒奖!” 酒壶中飞出的七十二件法器,除了各式各样宝剑宝刀,还有扇子、笛子,铃铛、伞,铜圈,金镲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虽然宝物都放出来了,化麟并没有让小部落首领逐一来拿,冷淡的继续说道: “除了这些神器,我另有七页《神术》,当奖励于有功之人!” 他随手拿出七张白色的羊皮纸,肆意的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台下众人都看直了眼,神族术法的威能,所有人都已经见识过了。若能学到一招半式,那以后在人间还不是横着走吗? 可是这有功之人?是说的谁呢?是轩辕、神农、蚩尤三人分吗?七页也不够分啊! 所有人都犯了嘀咕。又听化麟说道: “七大阵盘已建成,由九神族守护。我们挑选七个部族作为协助。而这七门神术,就奖励给协助部族的首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里都凉了一截。 七十二部的首领都知道,七大阵盘由神族镇守,怎会出差错,所谓协助,其实是需要出些苦力,供天神驱使,当做奴隶。化麟曾经提过建造迷宫隐藏阵盘的事情,说不得这也是其中一件事。 既然是迷阵,那协助的部族即使不被杀,也不可能回来了,世世代代都被天神奴役,学了神术又能如何。 “有人愿意吗?” 一言说完,台下所有人都微微低头,不敢和化麟对视。 他似乎早已经料到有此结果,漫不经心说道:“那我就点七个部族吧!” 他看着台下的部族首领,拧了拧脖子,发出咯噔的声响。刚要说话, 却听远处围栏处,传来嘈杂的声音。 一人手持长枪,胯下一只黑白相间食铁兽,从远处急奔过来,后面还有两小队人马拼命追赶他。 这人正直壮年,五官挺拔,气度非凡,正是蚩尤。不过此时的他,还是白皙的皮肤,并未变为紫色,身上也没有闪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两小队人马跟在蚩尤后面,一通闯入平台附近。 看蚩尤站定,化麟怒目而视,颌骨上的肌肉绷紧一瞬后,又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不等蚩尤和化麟说话,轩辕先问了追着蚩尤来到这里的人。 领头的小队长双膝跪地:“属下已经试图阻止了,蚩尤大人太强横,属下……” 不等小队长说完,轩辕打断他:“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蚩尤号称人族战神,功夫比轩辕和神农还要强悍不少,若一心闯营,哪里是这些小喽啰可以抵挡的。 “既然来了,就落座吧!” 化麟略有不悦,但并不想将此事闹大,若非必要,不会赶尽杀绝。 这算是给蚩尤台阶下。身为神王,这已是极度客气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杀了她?”蚩尤并不领情,怒目而视,眼里布满了血丝。 神农抓住蚩尤的手腕,微微拽他一下,低声道:“别在这闹!有什么事,等大典结束再说!”,说完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后退。 看得出,他二人兄弟情谊不浅。 神农很清楚,神族才是这里的主宰,不管是为了九黎部族,还是为了蚩尤,他都要极力避免二人的正面冲突。 蚩尤挣开手腕:“这事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说完,继续怒视化麟:“我问你!是不是!”口吻十分凶恶。 化麟眼神已经透露出杀意,但是看了台下七十二族,还是强忍住。 他面色恢复如常,冷淡说道:“是!按照天帝的旨意,所有留在人界的冥族余孽,都要被处斩,这样才能保证人界和神界的安全,永绝后患!这是天帝的旨意,亦是大战开始时,人族和神族联盟时 的约定!你可不要忘了。” 蚩尤闻言更加狂放,怒喝道: “那你的承诺呢?你说过饶她的!你说有办法去除她身上的冥族血脉!为什么?!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撒谎,骗我九黎三十一部为你效力!” 七十二小部落中,有三十一部都听命于蚩尤;除了十个小部落独自为政外,剩下的三十一部才听命于轩辕、神农二帝。 “我并没有说谎,主上确实有能力去除她的冥界血脉!但是你却没能在七大阵盘落成前,劝她迷途知返。现在主上已经离开人界,你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如今即便她后悔了,我是没有办法的!何况他宁死不屈,除了杀她,我别无选择!” 蚩尤几乎失去理智,半哭半怒,半笑半疯。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天帝已经离开,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只要她,你放了她,我任凭你驱策!” 这话看似在理,却戳中了化麟最在乎的一点。 “我听命于天帝,不管主上是否在人界,我都永远忠诚于他。你是在让我不遵主令?”化麟极度生气,似乎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他冷哼一声:“不管你怎么想,我已经杀了她,魂飞魄散,这事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已成定居。” 他内心已经极度烦躁,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峰,天帝留他在人界,不得不说是高瞻远瞩。 化麟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那这样,我退一步,作为补偿,天下封地,由你九黎部族任选!你麾下三十一部,也不用协助戍守阵盘,如何?” 轩辕和神农闻言一惊,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神族何时给过任何一个人如此大的面子! 蚩尤大喝一声:“啊~!”嚎的撕心裂肺,眼眶一滴泪,还是没能忍住。 敌人强大无敌,需要以命相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事情尘埃落定,无法转圜,才是真正的心死之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猛的抬头,怒目看着化麟,双拳紧握。 眼看要动手,他身后的玄屠,一把拉住他,微微摇头,使个眼色。 在如今情形下,冒着惹恼化麟的风险,还能站出来,阻止他的,也只有他最忠诚的属下“玄屠”了。 不光玄屠,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蚩尤敢出手,今日必死无疑。 蚩尤轻拍玄屠的手:“无妨!” 玄屠闻言,以为蚩尤一心赴死,不仅不松手,反而拽的更紧。 但蚩尤的修为远胜于他;他轻易掰开了玄屠的指头,缓步冲着化麟的方向走。 化麟一动不动,丝毫不惧,在他看来,就算蚩尤是人族战神,也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蚩尤站在他身前,也毫无惧色,缓慢的伸出手……伸向牝牧壶中放出的一把剑。 这把剑外形似树根,正是在蜃气龟时,蚩尤用的。 他冷淡说道:“这把‘荣’,是‘白雪’的佩剑。我要带走!” 化麟同样冷漠:“可以!” 一句说完,台下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蚩尤拿了剑,转身离开,临走一步,站在玄屠身边,轻轻拍了他肩膀,朗声说道: “九黎诸部听令,我,蚩尤传位于玄屠,以后他就是新的九黎王,九黎三十一部,皆听他号令!” 说完,他又低声独自对玄屠说道:“蚩尤旗留给,帮我照顾好三十一部的人!不要让他们受人欺负。” 说完,又在玄屠肩上拍了三下,大步离开。 他提着“荣剑”,从七十二人中走过,目视前方,孑然一身,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他刚走出营地,荣剑剑柄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蚩尤!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是白雪的声音! —————————————— 化麟用的牝牧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有人还记得他上一次出现是在哪一章?使用者是谁? 这段怎么样?喜欢吗?期待你的留言哦!
卌二章 幽冥旧忆——白雪(下)
“蚩尤!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蚩尤手刚触到“荣剑”剑柄,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白雪!
他不敢擅动,强装镇定,将剑挂在坐骑“食铁兽”的一侧,翻身上“马”,扬鞭离开,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生怕化麟瞧出一点端倪。
一路狂奔出两百里,回头连”天柱峰“的山尖也看不见了。
蚩尤仔细确认了周围没有神族的哨卫,才敢重新拿出“荣剑”。
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抚摩剑身,尝试用自己的意念探知剑中的隐秘。
“蚩尤!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蚩尤用意念扫过剑身深处,他原本还希冀剑身中藏有白雪的一缕残魂,能让自己给白雪塑个“泥身”复活。
或者,即便不是残魂,哪怕是一个残念也好,还能和自己再说说话。
可等他的意念扫过剑身,才发现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术法,当自己触摸剑身的时候,就会听到白雪的“遗言”,仅此而已。
“也对,如果有任何灵魂印记,化麟在得到这把剑的时候,早就发现了。”蚩尤虽然已经心中有些准备,但仅纯的一丝希冀破灭,难免失落,心中的悲凉再次被白雪的声音勾起。
“蚩尤,当你拿到这把剑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本来再跟你许下海誓山盟,约定来世再见……只怕,再也没有来世,我魂无归处,自此消散在天地间。”
原本都是落寞之语,蚩尤的脑海里传出两声淡淡的嗤笑声,白雪的一颦一笑,又仿佛出现在眼前:
“我已经听见门外‘化麟’的声音,可是这次我一点也不害怕。不知怎的,我现在又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嘻嘻~!你当时好呆哦。
好想回到过去,回到你我都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无忧无虑。
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只恨这个世界,让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如果我们当时放下一切,放弃自己的族人和使命,一起周游三界,无牵无挂,该有多少。
可惜……不,也没有可惜。
即便让你我再选一次,恐怕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家族站在对立的立场……应该是吧!
你还记得吗?你答应我,带我去看‘雾凇岛’,看人界最好看的雪景,一起堆最好看的雪人,你还记得吗?
看起来,你最终还是食言啰!我们不是拉勾勾的吗?你又骗我!哼~!”
听到这里,蚩尤已经泪如雨下,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痴痴的抱着“荣剑”,仰天长啸!
“不要伤心啦,石人山之东,去找‘烟波津’,我在那里留了东西给你。
很抱歉,我做了错误的选择。蚩尤,原谅我,希望你以后能再遇到一个比我更值得的人,她能抛弃一切爱你。
答应我,不要为我复仇,好好活下去。”
白雪的声音戛然而止,荣剑上的术法消失,最后一点她的印迹也消散在了天地间。
蚩尤将荣剑搂在怀里,良久才缓过神来,他将荣剑背在背上,孤身一人,骑着食铁兽上路。
石人山(今河南尧山)是个荒山地,在三族大战之前,这里灵气充裕,被一些大妖占据,当做修炼府第。
这地方蚩尤曾经听白雪提起过几次,冥族和神族还未开战时,冥族之人也到人界游历,白雪尤其喜欢这里。
白雪的冥族本名叫:努那法·绝音。她就是在这里地方看见了绝美雪景,才给自己起了人界名字,叫白雪。
石人山里,漫山遍野的绿,一层层铺开,连绵不绝,偶有奇石怪峰,层峦中出,壁立千仞,的确是一块令人心旷神怡的福地。
“位置大约是这里,但是烟波津又在何处?”
这荒山之中,没有路牌,更没有人家,自从神族从人界中分出妖界,这些大妖也被赶走,这山林中除了飞鸟走兽,再无活物。
既然没了目标,蚩尤的便使出自己看家绝学:“望气之术”。
这门功夫,和其他人族自创的功夫一样,都不是人族源生的。在冥神大战之时,人族中的一些精英,融合两家之长,不断吸收神界和冥界的长处,才创造出属于人界的功法。
望气之术,便是蚩尤独创。所谓:观
其形,体察其本源,既可预测行动,又可领悟其武学术法中的奥义。
蚩尤便是通过这门功夫,才成为人族三位领袖之一。
他极目远眺,感知远处气息流转,虽也瞧不分明,但隐隐觉得远处的绝壑之中,似有异样。
就在他定睛凝神之时,一股薄雾从四面山林漫延而出,向他拥来。
初时还稀薄,忽然变得浓稠,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明明是正午,山谷刹那间变得阴冷起来。
“是妖气?”
蚩尤心生疑窦,用望气之术感知之下,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神族肃清人界,大多数妖都被人族和神族赶入妖界,即便有漏网之鱼,也断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用妖术迷惑自己。
况且,这雾浑然天成,绝非妖力所创造。
看着这烟波茫茫,蚩尤才明白,这里果然是“烟波津”了,白雪留下的东西,就在这里。
可山林之中,烟波四起,不说寻找白雪留下的东西,就连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蚩尤没走几步,就被困在迷雾之中。
他尝试跃起,也试过对准一个方向猛冲,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片区域,好似这烟波故意刁难他,要将他困住。
蚩尤想不出解法,又用起“望气之术”,细细体察。
意念四散开来,终于发觉,这迷雾虽然浑然天成,但似乎却有人在操控,不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走,迷雾总是以自己为中心,绵延三五里。
我动,迷雾也动。怪不得怎么都走不出去,怕是有人用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法或者秘宝,在操控迷雾。
既然有人,那就好办了。蚩尤心中想到此处,干脆不再乱闯,下了坐骑,对着迷雾朗声说道:
“我乃蚩尤,来取故人之物。阁下若是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说完,他静静等待回应,施展望气之术,将四周,甚至连自己背后的任何变化,感知的一清二楚。
“你是白雪姐姐的朋友吗?”一个声音从迷雾的深处响起。这声音绵柔稚嫩,居然像孩童一般。
“我是!”
迷雾中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会,又道:
“怎么证明?嗯!……你拿着白雪姐姐的剑,白雪姐姐呢?”
“白雪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蚩尤继续感知周围的变化,努力想找到声音的源头,却总觉得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定位。
迷雾中的声音随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却变得低沉:
“白雪姐姐是死了吗?”这声音带着些委屈和落寞……
蚩尤不说话,只觉得沉默之中,身边的烟雾逐渐散去。
一个三岁稚子从一棵巨大的松树背后探出头来——他用红绳扎着两个冲天辫,模样俏皮可爱。
“难道真是妖?”蚩尤看着他的样子,打量了一眼,又心道:“哦,不是,原来是‘灵族’。”
所谓灵族,便是由精纯的天地灵气孕育,产生的独一无二的生命。
小家伙仔细看了看蚩尤,在估摸对方没有恶意之后,将整个身子从松树后探出来。
他细皮嫩肉,肥嘟嘟的小身体,只用一个红色的肚兜遮住肚皮。肚兜上,用金色线绣着“烟波津”三个字。
蚩尤这才恍然大悟,白雪的原话是让他“去石人山找烟波津”。原来烟波津不是地名,却是个人名。
“你就是烟波津吗?”
小娃娃点点头:“没错,是我。”看慢慢靠近蚩尤,又道:
“白雪姐姐说,只有拿着她的剑的人,才知道这里藏着他的东西。你拿着她的剑,我就相信你!”
他朝蚩尤道:“你跟我来吧。”说罢,也不耽搁,扭头便走,在前面带路。
他边走边道:
“大概一年前,白雪姐姐来这里,藏了些东西,嘱咐我,会有一个人,拿着她的剑来取东西。让我将这个东西保护好。
过了没多久,来了好多银甲神人,漫山遍野的搜查,他们很厉害,将整个山撅了底朝天。我也没敢用迷雾阻挠他们。不过万幸,他们还是没找到。”
蚩尤听着,又问起烟波津他和白雪的关系。
“以前白雪姐姐总一个人来这里看雪,她很安静,我总跟着她。那时候,我还没有修成人身,只是一团有意识的灵气。
后来她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不知从哪找来了神族的神药,助我修成人身,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一直很感激她。
只可惜那神药的分量太小,所以我只能长到这么大。”
灵族的成长极为缓慢,虽然拥有无尽的寿数,但要靠天地不断的滋养,才能成长。
“后来,三界大战,她很久都没有回来。只是再一年前,她和另外几人来过一次,当时她受了很重的伤,把这些东西给我之后,连伤也没养,就离开了。
那之后,我就一直守这山谷里,等你来。”
烟波津领着蚩尤走到一颗柏树前停下,努力努嘴:“东西就藏在这里!”
眼前的柏树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大不小,不高不矮,不粗不细,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树身上有个断枝留下的结疤,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烟波津拍了拍柏树,那结疤不断张开,变成一个树洞,没一会,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从里面被“吐了出来”,掉在地上。
“这是白雪姐姐和其他几个紫皮肤的冥族人来,留下的东西。”
蚩尤捡起盒子,上面一点封印和禁制也没有,他随手打开盒子:“她留下东西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跟他同行的几个人说:“大势已去,要保留火种。”然后他们留下了这些手稿。
蚩尤拿出盒子里的东西,最上面是一摞画在冥纱上的手稿,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冥族大将的看家绝学,都在战场上见识过。
这些手稿不仅用冥族文字记录,甚至有些简单的图画,他勉强能读懂。
一共七种,都是冥族最顶级的绝学。
所谓冥纱,是冥族人用的记载东西的介质。当时人类还只能用简牍、羊皮、龟甲等用来记录。也正是因为有了冥纱,才让人有了最原始造纸的灵感。
“这些手稿都是和白雪姐姐一起来的人留下的,说冥族秘法,学成其一,可脱胎换骨,成为冥族中人。只要不断了传承,就还有希望。”
蚩尤取出冥纱手稿,才露出藏在盒底的另外两样东西。
烟波津也道:“下面这两样,是白雪姐姐特意留给你的。”
蚩尤将两个小物件拿起来:
第一件,是一个被斩断的同心结,他只看了一眼,便连连摇头,仿佛不愿再回忆起白雪和他决断时的容颜,一丁点也不想回忆起那心如刀绞的时刻。
第二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散着淡淡的辉光和丹香。
“这颗丹药,是白雪姐姐找到的,任何人,不管是神族,冥族还是人类,只要服下他,就可以跳出三界外,长生不老。”
天地间,除了灵族,一切生灵,生老病死,循环更替都是常态。甚至神族冥族也不例外,只不过寿命比人类长些。
“这颗‘不老丹’原来在这里!”蚩尤看着手里的东西,当年无上天帝,九幽冥王为了寻找这个东西,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传说中,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剩下的天地本源练成的秘药,天下仅此一颗,不知道怎么会落入白雪的手里。
“无怪乎她让我好好活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那颗丹药,心中五味陈杂,对白雪的思念,愧疚,悔恨在心中翻江倒海。
“你快吃下去吧!”烟波津催促一声,大约是害怕再出什么变故。
蚩尤拿起不老丹,又瞟了一眼那一摞手稿,心中的愧疚和悔恨,让他生出别的主意来。
他将不老丹放入盒中,交还给烟波津:“这么宝贝的东西,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什么民族大义,什么神魔情仇。此刻的蚩尤心里只有怨念。
神族杀了白雪,与其苟且的活在神族的威慑之下,不如真正的活一回自己。
自己为了自己的族人,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也做过太多错误的选择。
他将这些冥纱手稿收好,抬头望向天空:
“现在是放开一切束缚,修补这个错误的时候。”
——第六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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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十族”的中的“灵族”也在这一章正式和大家见面了。这虽然是第一次介绍灵族,但是小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几个灵族出现了。你们猜猜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