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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更谈     唐侠txt下载     唐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京城四少忘八端

    论菜色丰富,论装潢豪华,这家唤作“云海阔”的酒楼,在长安都排不上号。www.uu234.cc但这里却有别的妙处:一来,它是为数不多的七层塔楼,坐在顶楼,整个长安西市的景色尽收眼底;二来,它的胡香蒸鸭和西凤酒也确实是长安不可不说的佳肴。

    “老大,你回来也不说一下,还是左商领派人通知我,我才知道你回来。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可无聊死我了。”一青年跟在李秉身后爬上“云海阔”的最顶层,这里已经被他包圆,六个贴身护卫往门口一守,楼上更加清净。

    这人叫魏泽,年纪和安子相差无几,骨架也小,稚气刚脱。一身天蚕丝的雪花罩衫软袍,袍面配以二十四色淡彩线,用擞和针的绣法,将整块料子绣出一副鸿雁逐云的图纹。且不说这原料价值几何,但是这整件衣裳一针不落绣满花纹的绣活,就得三个绣娘一整年的功夫。这衣服虽轻薄,却异常保暖,冬日穿正好。

    袍子雍容华贵,再加上他身上的玉带、玉佩、发簪、披风无一不是一眼能看出价值连城的货色,这身行头穿在身上,就好似在背后贴了四个金光大字:老子有钱!

    且说永达堂的左商领认出了李秉,哪还敢让他搬东西,连忙招呼几个伙计给松柏柳提前验了货样,又把李秉几人请到内堂,说自家三公子马上就到。

    李秉之前所说的永达堂里有关系,就是他了。这关系可跟一般的香主管事不同,是实打实的少东家。他刚把松柏柳几人的镖队托付给左商领,就被忽然蹦出来的魏泽一把拉住,好说歹说,要给李秉回京接风!这一行人才挑了个近便的地方。

    魏泽上下打量,连连咂舌:“啧啧啧,半年不见,老大你变了。除了脸晒黑了,衣服丑了,连气质也变了。”他有绕着李秉转了两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更稳重了,不像世子,倒像个侠客!”

    “哦?你的眼力劲不错呀!这都能看出来!”李秉落座,先给魏泽介绍了盈澜儿和安子,又看着魏泽道:“这是我在长安的结拜兄弟,永达堂的少东家,魏泽。”

    魏泽的目光在盈澜儿身上短暂停留,悄悄凑到李秉身边,一手挡在嘴边,低声道:“老大,你这半年不错啊,都带着女人回来了,我要叫她一声嫂子吗?”说完给李秉抛了媚眼,露出一脸坏笑。

    任凭他声音压的多低,这四方的桌子就那么大点儿,盈澜儿还能听不到这话?她一脸尴尬,刚摆手要解释,李秉双指敲在魏泽的脑门:“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她是你二哥的同门师妹,你要喊他澜儿姐姐,没大没小的。”

    这话一说,盈澜儿和安子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同门师妹”的说法,还得从在长安“恶贯满盈”的“京城四少结义”说起。

    且说在安子之前,李秉在长安就有四个发小,一同长大,都是结拜弟兄。

    当年李秉之父,襄王李,听说长安非派的宗主给自家嫡长子“韩临渊”开了塾,不仅亲自讲习法家教义,还请了博学鸿儒,道家贤长。这些原本就是李想做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人一起做了,干脆就让李秉也去学学,两人年岁相近,一起长大,也有个伴。

    整个长安最有权势的亲王开了口,长安非派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后来不久,永达堂的当家正主也知道了这个事情,正好自己的溺爱的小儿子“魏泽”也到了快要开蒙的年纪,便封了重金,想在塾里求了个位置,也得了首肯。

    最后还有长安飞鹏武馆的人,也想把自己的大儿子送过来。这飞鹏武馆,明面上是武馆,私底下却是个黑道势力。贩盐贩人,青楼赌馆,无一不沾。这样的人,长安非派原本是不想沾染的,非派门主几次推诿,闭门不见。

    后来武馆馆主亲自三次上门,表明来意,说黑道生意越做越大,也觉得不安来,想让自己儿子多读读书,将来可以把家里的事业改走正道,这才被允许入塾。

    这武馆的嫡长子原本名叫“马无敌”,他老爹也没念过多少书,就给起了个这个名字,觉得又厉害又好念。可教书先生觉得太不妥,后来便改了名字,叫“马学文”。

    四人一同长大,学堂上朝夕相处。从小就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秉年纪最长,身份又最是显贵,自然当了老大。非派的嫡长子韩临渊,比他小了一个月,排在老二。飞鹏武馆的嫡长子,马学文,则是老三,剩下一个魏泽,要比其他人都小两三岁,自然是老四。

    虽说这四人背景强大,但年少时在长安的名声可谓臭如茅厕。长安的大户一提起“长安四少”来,没有不嗤之以鼻的。究其原因,就是这四人把长安城的世家子弟、大户少爷们欺负个遍。整个长安年纪相近

    的少年,没几个能逃过一劫。

    商行出钱,武馆出人,韩临渊天资聪颖,又生在谋士群集的法家宗门,一肚子坏水,再加上李秉这个最大亲王独子的身份做保命伞,一般人哪里应付得了。州府衙门不敢管,世家显贵惹不过,一般人除了绕道走,还能怎么办?

    四人闲谈几句,说话间,一股油香顺着楼梯,飘了过来,正是这“云海阔”的招牌胡香蒸鸭。

    盈澜儿闻着这味道,侧目回忘,也是喉头鼓动,咽了口水。好不容易等到小二端上来一盘,李秉直接上手,先扯两个腿儿递给安子和盈澜儿:“来尝尝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吃食,鲜嫩可口,油而不腻,上上之作。”

    说完自己也撕下一个翅膀,直接塞到嘴里,抓着翅尖轻轻往外一拉,整个翅膀只剩个骨架。“嗯!半年不吃,像是比原来更香了。”

    他吮一口手指,意犹未尽对两人说道:“魏泽,你和我新结拜的兄弟安庆方,你俩到底谁大?”

    安子对这些达官显贵,天生有点畏惧,似乎有点拘束,那鸡腿拿在手里,只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味道。倒是魏泽大大咧咧的很:“老大的结拜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今年十四,四月生的,庆方兄弟呢?”

    安庆方放下鸡腿:“你也跟秉儿哥一样叫我安子吧,我也十四,十月生的。”

    魏泽听这话倒是高兴,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身子一震:“哈哈哈哈,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入伙了,我这下升格成四哥了,哈哈,那我以后管你叫五弟!”

    安子还是有点怕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却听李秉问道:“临渊和学文怎么还没来?”

    魏泽闻言傻笑一声:“嗨!别提了,这几天我都快闷出鸟了。‘学文’那厮,娶了一房媳妇,在城外买了宅子养着,这几天正在兴头上呢,连我也不搭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二哥那惫懒性子,本来肯定在非派吟诗逗鸟的,结果两个月前,被他家老头子赶去洛阳历练了。”

    “哦?他不是说要到十八,才开始管非派的事吗?”李秉拿着鸭脖,唆溜一口,又朝着楼下喊道:“老板,再来两只!”

    魏泽日日山珍海味的吃着,本来对这些东西已经提不去兴趣。看着李秉三人吃的那么香,也撕下一条肉,刚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平淡无奇,又放回盘子,回话道:

    “你也知道,二哥天生聪明之极,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就算人懒一些,他家老头子觉得他还是能把非派的掌门位置坐稳的,当个守成之君,绝无问题,所以以前才答应他十八岁以前,由得二哥胡闹。”

    说着,他忽然凑近桌子,压低声音,像是在将一间诡秘事情般:“可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就让他家老头子有点慌神了。不敢再放任二哥到处玩,下了死命令让二哥去洛阳堂口历练……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李秉该问便问,手里的鸭子可是一刻也没停下。

    “法家有一派,叫蜀风商会,大哥你知道的吧!澜儿姐姐是非派的人,也肯定知道了。”李秉和安子闻言一笑,这商会的名头原来不知道,现在也不得不知道了。

    又听魏泽继续讲:“原本蜀风商会的会长姜承乾的儿子‘姜尚意’资资平庸。二哥他家老头子是瞧不上的。曾经说,就算二哥算再懒,以他非凡的天资,让姜尚意十年,他蜀风商会也追不上。

    可是三个月前,姜承乾被刺杀,他弟弟姜继坤接手蜀风商会。这蜀风商会未来接班人的位置,就落到了他儿子姜崇景的身上!”

    魏泽讲到关键处,手指在桌上敲了瞧:“这下就糟糕了。那个姜崇景我是没见过,但是听我爹说,这人他见过一次,天资不凡,又勤勉肯学,是人中龙,文采武功,都是上等。你想,这事一出,非派的老头子哪还能坐得住,生怕蜀风商会在这小子手上发扬光大,夺了长安非派‘法家第一’的名头。”

    盈澜儿听着魏泽在背后议论“姜崇景”的贤名,心里个更加高兴,脸上的笑容已经拘不住,不知怎么的,居然在心里生出一点得意来。

    “啊!原来是这样。”李秉放下手里吃食,低叹一声。

    这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蜀中出事,不仅国事大变,现在连自己身边的结拜兄弟,也受其影响,不得不说,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哎,不说这些烦心事了。”魏泽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给李秉:“秉子哥,你看这是啥!”

    只见那玉佩通体莹白,镂空九环,环环之间雕着各形各态的龙凤。且不说整块玉质地均一,通透水润,是难得的上品。单看这雕工,掌心大小的玉佩上,足足雕刻了九龙九凤,形态均

    不相同。这雕工精湛,不仅连鳞片和羽毛的条纹都清晰可见,更是遵循玉石原本的纹路,将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深浅差异都埋入雕刻之中,神形更加契合。

    “哇!”安子学妙手空空时间不短,自然是知道怎么辨别东西好坏的。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玉绝非凡品,不禁惊叹一声。

    “嘿嘿,五弟也能看出这是好东西了吧?”魏泽笑着把这块玉佩递到李秉手里。

    李秉把玉佩把玩半天,思索一刻,才回想起来:“诶,这不是被陈家买走那块玉么?怎么到你手上了。”

    “嘿嘿!”魏泽眉飞色舞:“老大你十六岁成人礼的时候,我本来打算买了这玉送你的。那个狗屁陈胖子非要跟我抢,当时我手头又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只加到两万贯就不加了,白白把这么好的东西让他抢了去。”

    当时在甘州,姬子桓要用来和安子换马的那枚玉佩,已经不是凡品,才值一千贯,这两万贯的玉佩,当真是无价之宝。

    “你走之没多久,陈家就下了大狱,好像是说勾结吐蕃,图谋益州。几个月前,益州被攻破,这罪状就落实了,陈家被抄家,这东西我费了一点手段,又回到我手里了。”

    说完,他又嘀咕道:“不过这事就奇怪了,陈家开的是染坊,而且向来只在关内道做生意。说他要和吐蕃密谋,也实在太奇怪了一点。而且听我爹说,这陈家似乎跟太子生母,曾经的皇后娘娘是个远亲,也不知道这怎么就下了大狱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朝局斗争,我也懒得管,天天在耳边听我老爹念叨,听也听的烦了。怎么样都好,这玉是又回到我手里了。”

    李秉把那一块递回给魏泽:“你不是已经送我一块了么,那双鱼佩我很喜欢,平日里也时常带着,就不要换了。”

    魏泽知道李秉定下来的事情是很少改的,当下也不再劝,便把这玉佩递到安子身前:“这东西都买了,要不五弟收下吧,我不知道今天五弟会来,没有准备,只得拿这个充数了。还请不要嫌弃啊。”

    安子受宠若惊,刚要推辞,忽然觉得背后一个巨大的黑影逼近。影子投在自己身上,连阳光都遮蔽了。

    还不等他抬头,却一个壮汉一把搂住将他身边,李秉的脖子搂住,大脑袋往上一蹭:“哎呀,老大,我可想你死了!”

    李秉背着突如其来的一堆肉疙瘩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挣扎。就算他现下没了内力,武功也是不弱的,被他这大块头一把搂住后,挣了两下,居然也没挣开。

    “学文,学文。你先放开我!我要被你憋死了。”

    那大块头闻言,松开李秉,直接坐在他身边,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

    李秉讲安子盈澜儿介绍给他,又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提到的三弟,马学文。”

    安子瞥了一眼这人的扮相,确实被吓个够呛。他身材高大魁梧,比李秉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肩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两臂足有碗口粗。右臂上纹着一条青龙,一直延伸到胸口和脖子。再加上国字脸、大嘴、粗眉毛,这样貌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剽悍气息。

    在安子认识的人中,也就赤仁的身材能勉强与他相比。两人身形相近,但马学文可比他要年轻的多。

    不过等他一笑,这脸又像变了个样子,俊俏肯定是谈不上,但是不知怎么的,这年轻的面孔上,好像生出三分可爱,实在奇怪。

    即便是在非派的私塾里念了**年书,他举手投足依旧透着一股事井气息。安子怎么也不能把这样的人跟“马学文”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老大,这位姑娘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抖腿,嘿嘿嘿嘿嘿,瞅着盈澜儿一阵坏笑。他看着桌上只有茶水,也不转身,直接嚷到:“小二,一坛上好西凤酒,再来一只肥鸭,不肥不要!”

    盈澜儿看着马学文的举动,心中翻出一个白眼来:这几个结拜兄弟还真是“一丘之貉”,怎么思想都这么猥琐。蓦的,她又想起同在非派的那个纨绔嫡子“韩临渊”来。两人同门同代,相识很久。不过只是想起这个人,盈澜儿就已经微微撇嘴,胃里一酸,嫌弃的表情表露无遗。

    四个兄弟,三个人都一个德行,看来李秉以前也是这样,果然啊,纨绔就是纨绔,可得把安子看紧点,别跟着学坏了……

    马学文瞟了一眼安子,也不说话,径直先撕下一条鸭腿,大咬一口,囫囵吞下:“听到你回来,我一路小跑,真累死了。”说完伸出还抓着鸭腿那油腻腻的手,再次搂住李秉的脖子:“秉哥,我真的好想你嘞!”

    “得得得,你先吃你的鸭腿吧。有了老婆,连大哥都不要了。”

第三章 咦?好像要挨打?

    云海阔楼上,魏泽缠着李秉讲这几个月的游历经历。www.uu234.ccwww.uu234.cc

    李秉添油加醋,三句真掺着一句假,说的玄而又玄,**迭起。刚讲到千花杏坊的药毒之争的时候,这太阳就快落山了,李秉说差不多该回去见过父王。魏泽却死活不放,只道:

    “时辰还早的,不如我们接着去喝花酒。‘梅花落’近日来了一批天竺姑娘,那腰身,扭起来……”这话还没说完,马学文就用胳膊撞他一下,又使个眼色,让他住嘴。

    魏泽当下会意,尴尬的朝着盈澜儿摆手笑道:“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那些烟花柳巷,只有我跟二哥三哥去,大哥洁身自好,是从来不去的!哈哈哈!”说着还给李秉抛了媚眼,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反应多快,又挽救了你的名声……

    李秉看他的样子,一掌拍在自己脸上: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本来也没去过几次,还都是雅妓……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海阔的酒席终于散了场,李秉邀盈澜儿去自己家的别院住下,可是被婉拒了,只能把她送到长安非派的总堂去。好在李秉对这个地方也无比熟悉,也信得过。

    黄昏时分,整个长安街市都抹上了一层金黄,李秉和安子,一左一右拉着俏胭脂回,徒步回了家。

    襄王府的位置在永兴坊,这地段是极好,距离皇城、宫城和东市都很近,周围几个坊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世家强豪;不仅人口简单,街道还更宽阔一点,很是清净。

    王府占地不小,不过门脸却质朴含蓄。一水朱红门墙外,两个石狮子,做工很一般,还有些古旧。不过打理的很用心,踏步上一尘不染,透过石墙,能看见院里的树木都修建十分细致。更有八个府兵守在门口,亮银铠甲,冷光寒兵,颇有些庄严。

    “世子回来啦!世子回来啦!”

    一个府兵看着李秉两人靠近,刚想驱赶,又一眼认出了这自家少主。两声通传,让整个襄王府都热闹起来。

    李秉刚入了前院,一个中年女子已经出门迎接。三十来岁,皓齿蛾眉,粉妆玉琢,浅粉纱衣裙摆拖在身后,样貌虽不是艳色绝世,但雍容华贵的端庄气质显露无疑。

    “彩姨,我想死你啦!”李秉也快步上前,和这人简单相拥,又道:“父王呢,怎么没出来!”说着朝后院大声喊道:“老头子!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啦!”

    这叫彩姨的女子摸了摸李秉的脸颊,喃喃自语:“哎哟,你跑到哪里去了,晒得这样黑?”说完才到:“年尾了,襄王去下面的几个庄子看看,发些年赏。”

    她是李秉生母的堂妹,原本的正室怀李秉的时候染了肺疾,产后更是虚弱,不等襄王从武威回来,就病故了。李秉生母家族担心李秉被其他几个姨娘陷害,又怕失了襄王这么大个靠山,就送了她来填房。

    襄王念在李秉生母诞子的功劳,也就把她收了,让她好好照顾李秉,几年之后,觉得她聪明伶俐,又懂算账,便逐渐交于她一些后宅事物,十多年的积累下来,此刻虽然名义上还不是继正房,但私底下早已是襄王府的后院掌家娘娘了。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回来!”彩姨笑吟吟走到他面亲,伸食指着他的眉心:“你呀!越

    发疯的没边。留下一封信就敢一个人出门!”

    “你刚走没几天,襄王怕你一个人出危险,就去江南找你,中间回来过一趟,看你不在家,又急又气,一夜没留便又走了。要不是后来三皇子殿下来报,说你一切安好,怕是你父王还在外面找呢。”

    说完,又不断埋怨道:“你说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江湖是随便能闯的吗?你功夫要好些还罢了,剑法从来不好好练……你是独子,这次你父王可真是被吓着了,没有一宿睡的好过。说不得,回来便要揍你一顿……”

    两人边说边往里堂走:“等父王回来打我,彩姨可要帮忙拉着。莫不然像上次那样,当众抽了我,把鞭子都抽断了。”

    彩姨听他重提旧事,乐不可支:“还敢说,不是你淘气,你斧王怎么会那么费劲心思。你无缘无故,把当几个一品大臣的嫡子当街乱打一通,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陛下都亲自过问。你父王当着百官的面,既保住襄王府的脸面,还得不伤你,只能暗使巧劲瞒过去。当时我都吓坏了,你倒是聪明,知道装哭。”

    彩姨口中的事情,就是李秉离家出走的缘由了,这事说来话长。

    当朝陛下,子嗣兴旺,光皇子便有二十个之多。除了太子“李适”,三皇子“李述”和襄王府来往密切之外,便是十一皇子“李选”和李秉是至交好友。

    他两人年纪相近,性格也相合,关系最是要好。可李选天生带残,右足跛脚,走不好路,更何况其生母只是个“才人”位份,母家也没有权势,不得圣宠。

    不说这天予一弊,必赋一利。

    李选小哥生的相貌非凡,眼大眉深睫长,五官端正立体,肤白似雪,红润吹弹可破,要说貌胜潘安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心思玲珑剔透,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这才保的住自己在宫城里生存无忧。

    连李秉都经常跟他打趣道:“你长的太美,心思又巧,还好是生在了皇家,不然非要让城里的达官显贵,把你买去当‘娇娈童子’……”

    且说半年前,三皇子李述被封了“睦王”,所有皇子之中,第一个封亲王的便是他。不过这封号也有警醒之意,怕是在告诫他要和兄弟“和睦相处”。

    睦王明礼设宴,遍请世家子弟。李秉,李选都在其中。席上有几个不开眼的,对着其他皇子阿谀奉承,在李选这里爱答不理,还私下以他的跛足作乐,就犯了李秉的忌讳。散席之后,找了三弟马学文,要了几十个人,把几个显贵子弟约出来,套在麻袋里一顿乱棍,两个体弱的,差点被打死。

    事情闹大,上了金銮殿,李纵然地位超然,可这事还得给大臣一个交代。既然陛下也发话,只能当众对着李秉一顿“毒打”,抽断了鞭子,皮开肉绽还不算完,两个耳光扇过去,将李秉打晕厥在殿上,才息了大臣怒气。

    看起来打的狠辣无比,实际上大多都是虚的。李武功高超,手里轻重分的仔细。

    不过他虽然爱子心切,这事也给了他警告。以前小打小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儿子擦屁股也就罢了。再这么惯的李秉无法无天,自己百年之后,不知道还要闯多少祸事出来。

    思前想后,他从金銮殿回来,

    就让李秉禁足一月,反思己过,还说以后要严加管教。

    李秉闲散惯了,一个月不出门,哪里呆得住,得了机会,留书一封,说自己出去江南闯荡江湖,短则三月,长则三年就回来。

    襄王李戎马半生,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出了这事哪还能坐得住,派了几十队人马沿路搜寻。于是就有了李秉被迫改道,折去麟游县,在客栈与人动手打架,被抓去阳月宗的事情。

    “也都是襄王,太惯着你了。你走的这段时间,他经常发脾气,那凶起来,吓得你其他几个姨娘都不敢说话,我看他这次是真的要严管你了,你早点做些准备!可别惹的你斧王真的发火……”

    两人聊了几句,彩姨才发现李秉身后还跟着一人。安子个头小,衣服又破落不堪,若不是看着李秉对他照顾有佳,彩姨便把他当做下人了。

    “光顾着说话了,你身边这位公子是?”彩姨发现看安子有些尴尬,忙打圆场。

    李秉猛的一拍额头,拉着安子道:“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安庆方,以后就跟我住在府上了。”说完,又对着安子道:“这是我五姨娘,你跟着我叫彩姨就好,她跟我很好,跟亲娘一样亲,你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安子叫一声彩姨之后,怯生生也不多说话,心中惊道:自己家?我哪曾有过自己家……

    三人进了正厅,李秉看着堂上无人:“其他几个姨娘呢,妹妹们呢,怎么都不在家里?”

    “这几天西市来了好多新皮货,快到年关了,她们出去做些采买,估摸着要等夜市消了,才能回来呢。”

    这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你小子倒是厉害,我跟你父王说你肯定坚持不过两个月,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年。”

    彩姨和李秉看着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安子看这场面,便知道是贵人来了,也跟着起身相迎。

    “糜叔叔……哇!这才多久,你怎么看起来胖了这么多。”李秉原本想打个招呼,但看糜叔叔的身形,半年不见,腰身又圆了一圈,脸上也丰硕了不少。

    这人叫糜歆,二十岁便在李身边做谋士,不仅为李出谋划策,更于他有救命之恩。襄王收复长安之后,便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糜歆,见二卷,卷头章)

    糜歆一直住在襄王府,原本是娶妻之后要搬出去。李劝过几次让他留下,糜歆在这里生活惯了,也懒得搬,便一直住着。好在襄王府够大,李便清了整个东厢给他。

    他看着李秉,又抱着他的胳膊,笑叹道:“你呀你呀,刚见面也不说点好的!我比不得襄王,还坚持日日练武。我练的是儒术,平日里也懒得动弹,熬到不惑之年,这胖不胖可也由不得我啊。”

    李秉刚拉过安子来介绍给糜歆认识,家里的氛围刚要热络起来。

    门外忽然有个下人进来通传:“睦王殿下递来帖子,说再过半个时辰要来拜访。”

    既然城卫军都认出了李秉,那这襄王世子回京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大内。

    “三皇子李述?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李秉心中一惊:“难道是为了之前在蜀中的事情吗?”

第四章 表面和睦,最为致命

    糜歆不知李秉在蜀中事情的详情,睦王殿下这个时候要来,他心中忽然生了层疑影。UU小说www.uu234.cc刚想跟李秉说话,看了安子一眼,欲言又止。

    李秉忙道:“糜叔叔放心,他是自己人……没问题的。”

    “这次睦王殿下前来,怕是要谋求襄王府的支持的。现在局势不明朗,不管睦王说什么,一定要小心应对,不可答应任何条件,也不拒绝……一切等襄王殿下回来,再做打算!”

    这番劝告倒是让李秉摸不到头脑。糜歆看他不解,又道:“你走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东宫和睦王之前还风平浪静,这几个月,风云突变,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睦王逐渐做大,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和东宫并驾齐驱。五六年的谋划,一招爆发出来,属实厉害,太子也略微有些抵挡不住了。凡遇大事,陛下不决之时,必问襄王殿下。睦王这个时候前来,多是有所图……”

    李秉大为惊异,自己走之前,三皇子殿下对太子可以说是毕恭毕敬,怎么忽然闹的这么厉害:“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歆先不说话,走到门口,吩咐下人去正门口守着,嘱咐道:一旦睦王殿下驾到,必须立刻来报。

    之后又压低声音:“便是从你走之前,三皇子封了睦王开始的。前后七八件事情做出来,连你父王都赞叹他的隐忍,布局了这么久,居然可以忍住,一点消息也不透出来……

    要说这整个事情的起源,就是是太子殿下想了个主意引江湖绿林攻打吐蕃密宗,逼迫吐蕃大军回防,解甘州、巴蜀之危。主意是太子殿下想的,但事情却是由睦王来做,睦王这差事做的漂亮,得了陛下的嘉奖,封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职位。

    (岭南五府:治所在广州,兼领桂州、邕州、容州、交州)

    这经五府略使的差事虽然好,但还不是最要紧的。睦王一旦有了官职,就可以在朝堂上议事。

    这参与了朝政,他五六年的积累就爆发出来,可谓来势汹汹。

    先是朝堂上,襄王发现他在宫外招徕的幕僚不少,每每议事,对策都合情合理,又考虑周全,总能得到陛下赞同,这对奏一项,就比太子更得心应手。他在文武百官中,获得的支持之大,绝对不是因为一两次应对得当就可以得到了。拉拢这些大臣的计划,恐怕五六年前就开始了。

    现下在朝在野,陛下身边信得过的大臣,有将近半数已经倒向他。朝堂上的支持,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就太子的地位而言,他已经输了。

    其二,在读书人身上,他有远见,会造势,还不是睦王的时候,就到处结交饱学之士,自己节衣缩食,却对礼敬名仕,修庙建学的事情,格外上心,几乎可以说是,倾囊相助。

    洛阳‘白鹿洞书院’去年遭了盗匪,三栋学府被焚烧,不少名画名作被毁。眼看着这千年书院就要毁于一旦,他卖城外两座庄子,捐银十万重修学府,还亲自去东都监工。只这一事,他在洛阳的贤名就定下了,四海传播。

    再有,太上先皇,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唐玄宗),晚年在位的时候,罢免良相‘张九龄’,任用奸相‘李林甫’,才有了安史之乱。天下饱学之士,对此多有不满,只是念着太上先皇曾经的功绩,没人敢名言。

    这事本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过六年前,张九龄的独孙,袁州司仓参军‘张敦庆’战前叛逃,是连坐的大罪,不仅在长安被抄家,全家都被流放。是睦王上表,请求给张九龄留后,陛下这才网开一面,宽宥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这件事,又给他在天下博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糜歆说道这里,忽然看着李秉:“其实他的大女儿你还见过,叫张倪蝶,扼云剑门来长安找传人的时候,你父王还带着你去看过比武。他女儿只夺了个第二,遗憾败北。时间太久,你怕是也记不得了……”

    李秉摇头,似乎全全无印象。安子也听得出奇,这些庙堂的事情,他一个小贼,以前那里听过这些内情。不过好奇归好奇,却一个字也不敢置喙,生怕说的不对,惹了笑话,或者闯了祸事,一直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又听糜歆道:“这桩桩件件,加上些其他的事情,几年下

    来,他在读书人中,早已经是贤明远播。连刚刚封王的时候,都有人作诗称赞扬他是贤王,陛下给他封王之举是顺应天命。这些事情,之前不细想也没什么,现在两人争锋相对,太子这一局可算的上的大败!

    这其三,就是对百姓。睦王殿下,也很下的去功夫……

    大历七年,汉江发大水,汉中、襄州、荆州等十多个州府都遭了灾,他又以皇子身份,亲自去沿线考察,广施舍粥,还搭建营房。之后,又帮着郑国公‘鱼朝恩’治水,在汉江沿线,修了不少堤坝。这在百姓中,又留了贤名。

    如此三条下来,朝堂、书生、百姓,这三者中,睦王的拥护几乎都比太子还大,短短半年,就有了胁迫东宫的趋势。”

    李秉一听,也觉得可怕,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忽然就如此得势,的确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他又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听起来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啊。如果真的贤德,他当太子也未尝不可啊!”

    糜歆闻言,立刻示意他小声,直言储君可能易位,若是被有心人听出来,可就要扣上谋逆大罪!

    他微微摇头,又道:“这些事情到底是发自内心,或是另有所图,还不好说。陛下一直属意于嫡长子,上位之后,很早也就立嫡长子为太子。太子殿下这些年的表现,未必就不贤德,只是不如睦王那么刻意罢了。何况,今日睦王大发攻势,明里暗里折太子羽翼,不说陛下,连襄王殿下都不悦。”

    “这么说,父王私底下是支持太子的咯?”李秉话音刚落,就看糜歆摇头:“现在局势不明朗,襄王也不好表露意见,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要看陛下怎么想……不过就目前而言,圣上对睦王,似乎也颇有微词。他做事不给太子留后路,确实不念兄弟之情,太急功近利了些。”

    “从引绿林攻打吐蕃开始,他就算计上了益州牧。在放弃益州之前,太子曾想调益州牧回京述职,保全这人。不过睦王暗中阻挠,最后人还是死在了任上。益州牧还在中书为官时,就是太子心腹,这算是他扳倒的第一个太子门人。

    之后他又到处收集证据,参奏甚至构陷太子的门人。为官者,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东西,也不知道睦王是怎么查的那么仔细,每一次下手,又准又狠,人证物证俱在,让太子想救也救不了。

    前不久,甚至连太子的远亲,长安陈家的染坊,也被他惦记上,诬告其内通吐蕃,从太子那套出消息之后,卖给敌国。

    这陈家本来就是太子生母先皇后的远亲,这些年明里暗里帮了太子不少忙,太子在朝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由陈家代劳。这事太明显,连陛下都看得出来是党争,按住不查,结果也不知道睦王是从哪找来铁证,把罪名坐实,给下了大狱。

    这下太子想在外面活动点,就没有那么多人手了。”

    李秉听的心惊胆战,又想起魏泽送予安子的那块玉来。这已经是真刀真枪的干了啊:“手足相残,陛下也不管管吗?太子呢?没有一点动静吗?”

    糜歆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力辩解辩解,只是这样却无济于事。倒是襄王殿下,最近查出了些眉目……”

    “哦?”李秉听着自己父王也参与其中,当下更加好奇:“说来听听?”

    “朝臣五六年可以拉拢,但每次睦王下手的情报,又是哪来的呢?这么稠密的情报网,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可做不出来,更何况他不是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走动关系,单靠俸禄,可没有多少!于是襄王就猜,他背后必定有其他的人在支持他,于是顺着这个方向就查了一点……”

    “结果呢?查到什么?”李秉好奇心大气,问的急切。

    “睦王的情报来源还不清楚……但是给睦王送钱的,却查到了两家,一家是甘州药坊‘欢喜谷’,一家是西回纥的马匪‘黑鹰潭’。半年之前,这两个地方数次送银钱到睦王的别庄上,每一笔数量都不少。却不知道这两家为什么要给睦王送钱……”

    “啊!”听着这话,李秉和安子都失声叫出。别人不知道,李秉还不知道欢喜谷和黑鹰潭是融教的势力吗?天呐!

    糜歆被这惊叫也吓了一跳,当下开门去看院子里有无人偷听,之后才回来问李秉两人:“你们

    怎么了?”

    李秉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墨家三兄弟说过龙凤尊者最为神秘的事情。

    龙尊者……真龙天子?难道睦王是龙尊者?不不不,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但如果龙尊者是睦王身边的人呢,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

    糜歆看他想的出神,正要打断,忽然听到敲门声。是下人过来通报,睦王的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李秉吩咐下人退下,和彩姨、糜歆、安子准备出门相迎,路上又低声道:“这次我出门,无意间也查到点东西,不过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是否相关。容我想想,等父王回来,我们再细细商量……”

    四人刚到院门口,就碰见睦王殿进门。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蜀中一别,还以为你不多久就要回来,怎么又耽搁了这么久?差点赶不上团年饭!”睦王身着常服,似乎比之前更加意气风发,一手“惊蛰”纸扇还是随身携带。

    李秉刚要行礼,就被睦王扶起来,便笑着回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当然要游山玩水够了才回来……”

    几人迎睦王入座,可他却瞥了一眼李秉身边的安子:“这小兄弟看着好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话音刚落,他拿扇子敲了一下额头,盯着安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日在石榴林,他就是在你身边的那位小兄弟……”

    安子初次见到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学着李秉刚才的样子给睦王行礼:“见过睦王殿下。”他初次正式行礼,动作有些笨拙,惹得睦王淡淡一笑。

    “我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你的。蜀中帮我大忙,若不是你,我的计划也不能完成的如此顺利。陛下论功行赏,不过这事我不能把你的帮助讲到明面上,所以只能从我的府里,挑了些精巧的……”

    说话间,睦王带的随从们就从门外呈上赏赐,八个锦盒,一字排开,有珊瑚、宝玉、乐谱、名家书画、武学秘籍,最后还有一柄宝剑。

    李秉扫了一眼:“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误打误撞才帮上忙,这些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他本也不想收他的礼物,更何况糜歆之前也说睦王目的不纯,这就更不能收了。

    睦王倒不着急,淡淡道:“知道襄王叔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想全拿,不妨挑几件喜欢的留下……”他说着,看李秉的目光在那剑上瞟了一眼,便接过剑,抽将出来。

    “嗡!”一声蜂鸣,寒光乍现,映在李秉脸上,如皓月般明澈!这剑比韬剑要短,大约只有二尺一寸,通体莹白,剑身也窄些。

    李秉多看了这把剑一眼,只是觉得这剑鞘的纹路好似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睦王手在剑上摸了摸,又双指轻轻一弹:嗡!又是一声蜂鸣。

    “这把剑叫‘倦尘’,是前朝大内御藏,几百年间都没有出世过的宝剑,连‘宝剑榜’和‘奇兵榜’都没有记载。据典籍记载,应该是对剑中的一把,不过却只传了这一把下来,另一把连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收起剑来,睦王将他递到李秉手上:“宝剑赠英雄!你若连这个也不收,那可是真的见外了……”

    李秉再次推脱无果,无奈只得收下。

    糜歆原本还担心睦王此次要寻求襄王的支持,会把话挑明。事实看来,他确实多虑了,今日睦王一句关于襄王的事情都没有提起,聊了半个时辰拉杂小事之后,便说晚上回去还要准备次日早朝的奏章,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道:“对了,和去年一样,腊月二十八是老十一的生辰,你要是想去大内找他,我可以派人来接你入宫,不必另行请奏。”

    这事李秉却不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他总觉得这个睦王和在蜀中相比,又多了几分气魄,怕是时运转,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前面埋了很多暗线,忽然这一章就交到一起了。。不知道大家都看出来没有。。。

    另外,龙尊者真的是睦王么?如果不是,会是谁呢?

    欢迎竞猜,第一个在本章书评里猜对的,送2000zhb。

第五章 情窦初开吃个饱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还是个玉狗窝。UU小说www.uu234.cc

    这回了家,才觉得是真的舒服,李秉趴在被窝里足足赖了半个小时的床才起来。

    一水的清秀婢女和童子端了水盆、头油、发簪玉佩、内外衣衫进来,伺候着主子更衣。别说,这自己动手了半年,忽然间变回有人伺候,还有点不习惯

    去了曾经的破布纶巾,改用羊脂白玉簪,发髻也整洁漂亮。

    一身深紫对襟半袖袍,缎面泛着淡淡波光,又用颜色相近的丝线,隐绣着苍松,非近身不可见着绣纹,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衣服华贵大方又不失典雅,一身配饰搭配的也爽朗,特别是腰身玉佩,便是魏泽在李秉十六岁成人礼上送的那枚“双鱼汉山玉佩”,李秉时常带着。这一身行头可比自己收拾的强太多了。在铜镜前面瞅瞅,总算有了几分人中龙凤的模样。

    他刚一出门,就瞧着安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他。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腚!”

    安子见他出来,赶忙起身,一连焦急;“秉儿哥,你终于起来了……”

    安子的这一身行头也不错,因为没有准备,只能找了一身李秉两年前的衣服,好在也将将合身。小璞头,三青色的碧水长天袍子,黑底方白玉缎带,连靴子上都有银线绣纹。腰身上的那枚玉,便是魏泽送给安子的“九环龙凤佩”。

    这玉佩太过贵重招摇,他原本是不想带的。不过帮他穿衣的童子说“君子佩玉,这是府上规矩”。没办法,只能暂且先佩上。

    “哟!”李秉绕着安子转了一圈:“你小子可以啊!不收拾看不出来,这换一身行头,简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说完堆出一连媚笑,轻轻撞了一下他肩膀:“松家妹子见了你这打扮,还不得追的你到处跑?”

    “你就别打趣我了,一早刚醒,两个姑娘就进了我的房间,要给我梳洗打扮……吓死我了!”安子一脸不自在。

    “哈哈哈哈!”李秉把安子当亲兄弟,彩姨吩咐下人的时候,就算不按照王府弟子的规矩,也按照庶子的来一番,这伺候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因为提前没有准备,安子只能暂住在客厢,等过两天,就要在李秉的院里收拾一间正宅出来。

    “怎么样,他们伺候的还好吗?”

    “我哪敢?长这么大,我还没让姑娘给我穿过衣服。我赶忙就让他们出去了,这都是我自己穿的。”

    安子刚说完,李秉就伸手去拽他的领子,理了一圈:“怪不得,我就说这领子怎么一半翻在外面……”说完又将安子的腰带袖口重新理顺,忽然反应过来:“诶,你今天不是约了松家姑娘吗?怎么还在这呢?”

    “是呀!我这不是想等你起来,给你打个招呼再走吗。”安子心里像猫抓一般:“结果秉儿哥,你今天也太能睡了……”

    “哈哈哈哈,怪我,怪我!”李秉看他心急如焚,心道这少年爱慕之情,发作起来可真是好笑。

    “你快去吧。不然有的人要等着急咯!”

    安子摆手,一溜烟出门,一路小跑。

    冬天昼短夜长,此刻长安的天虽还未亮透,但正街上已满是车马骈阗,川流不息。长安西市的热闹,远非寻常城镇可比。

    松家在回纥堂口本叫“汉莲堂”,他们在西市买下的铁匠铺子,地段并不好,安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一个小门脸铺子,“回纥汉莲堂”的金字招牌一看便是新换的。屋里的陈设都有些旧,五六个兵器架子,陈设了三十来把兵器,小到指虎、匕首,大到禅杖、阔刀,这货样很是齐全。

    安子刚进了门,还没问管事的活计,恰好有个相识的镖师在,认出了安子,就领着他去了后院。

    铺子门脸不大,但这后院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规划的整齐,正中放着四个匠台,每一个都配有风箱、炼炉、铁砂胚子、大水缸。锻造设施和子午宗没太大区别,一应俱全,而且都是上等用料做工,看得出来是个老铺子。

    院子两侧各放着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摆着七八件兵器,都是新造的,还没有开刃。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棚子

    ,里面散乱的堆起了不少粗矿,大小各异。粗矿旁边,是精铁架,上面都是精炼好的矿锭,可以直接拿来用。

    那镖师领着安子进去之后,说松柏柳已经去永达堂谈事去了,松柔柔刚起不久,这就去叫,让他在院子里稍等。

    时辰还早,院子里本也没有别人,忽的一个老活计从房里出来,一看院子里有别人,先瞪了一眼安子,然后又径直走到一个匠台前面,点了炉子,拉了风箱。

    那老伙计是个独眼,一眼上盖着黑皮眼罩,面无表情,也不招呼安子,只忙自己的活计。

    炼炉一开,院里温度骤升,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觉得有些太炽热,老伙计从台上拿起一块黑色水牛皮的褂子,挡在胸前。

    安子站在院子里有些尴尬,就去了那矿石的棚子里瞅瞅,这大部分的矿石,他倒是都在子午宗见过了:乌山铁、三纹铜、堇青石、白榴石、紫霞铁,拉拉杂杂一大推,常用的矿很是齐全。

    扭头再看那些精炼的矿锭,看了少一半,他摇头,心道:这精炼的矿石也太差了些,我要是只精炼成这样,说不得就要被公羊师父大骂一顿。怪不得会被买下来,这样打出来的兵器,恐怕连五品都到不了。

    说话间,那独眼老伙计也进了棚子里,和安子对视一眼,随手从架子上划拉了七块铁锭到怀里之后,转身离开,依旧面色冷淡。

    安子知道他要铸剑了,也跟着出去,看着那台子上备好的模具,这人要打的是一个大长刀的刀头。

    炉火的温度正高,这独眼伙计又猛的拉了两下风箱,便把刚才的精矿锭悉数投了进去。

    “诶!”那人刚一动手,安子下意识便叫住他。

    那老伙子斜眼瞪了他一下:“干嘛!”这声音低沉,很不友善。

    “你刚才拿的五块是‘乌山铁’的精矿,另外两块,一块是‘白榴石’,一块是‘白冈铜’,虽然颜色一样,但是……你是不是弄错了……”

    按照子午宗的理论,这锻造一道,矿石要提炼的越精纯越好。这伙计原本用的矿锭就不纯,再把三种矿混在一起,尤其两种是铁,一种是铜,更是不对,这一路铁水就算毁了。

    独眼伙计看着他,一手拉着风箱,怒道:“是你打铁,还是我打铁!要不你来”

    “不了,不了!”安子被凶了一句,再不敢说话,悻悻的走到一边。好歹,这松柔柔总算是出来了。

    一手轻轻拂开门口珠帘,又是那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容颜。

    安子见她,心脏忽然抽动一下,被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松柔柔也换了一身衣裳,清水短襦,朱红长裙,深黑腰带,松纹香囊。凤尾步摇金钗穿在高髻上,一颦一步,都是招摇。

    “你今天好漂亮啊!”

    “哼!”松柔柔嘟嘟小嘴:“我之前就不漂亮吗?”

    “不是不是,都漂亮,不过今天更漂亮。”

    “哈哈哈~!不用你说,我知道的!”松柔柔菀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两人都是初次到长安,相约要好好光光。带着猎奇的心情,逛了一早上都不觉得累。

    可能是生在商贾之家,松柔柔也是个奇女子,寻常的布匹首饰铺子,一个都不去。反倒是什么布偶,木雕的玩具买了一堆。

    “诶,上好的曹婆婆肉饼!一文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松柔柔站在摊边嗅了两下这股肉香,眼巴巴的看着那老婆婆把鲜嫩多/汁的肉饼从锅里捞出来,猛咽下了口水。

    安子心领神会,一手把布偶夹在腰夹,一手掏了钱,买了肉饼。正要递给她,却看柔柔两手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左手怀里搂着一包糖炒栗子,握着一串糖葫芦外加一串糖人,糖葫芦少了三颗山楂,糖人蝴蝶也没了翅膀;右手捏着荷叶,里面黄绿相间的八宝镜糕被吃掉了一半。

    柔柔盯着肉饼,“啊”一声张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安子,等他来喂。

    这长安正街上,安子还略有些害羞,除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什么也听不见,端走两步到她跟前,握着草纸,把肉饼喂到她嘴边。

    柔柔倒是毫不客气,闻着肉香便是一

    大口。

    “呜~!呼~!”刚咬开肉饼,鲜嫩滚烫的肉汁溅出来,满嘴乱窜。柔柔张着嘴呼着热气,眼睛瞪的老大瞅着安子,两手上下扑腾,连连跺脚。

    安子见柔柔被烫到,忙伸手接到她嘴边:“吐出来,快吐出来!”

    柔柔仰面朝天,呼出一大口热气。喉咙鼓动,“咕~!”肉饼连嚼也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呼~!啊!好烫好烫!……不过,真好吃!在卖两个带回去吧!”

    安子本想说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可真能吃,这半天时间比我一天吃的东西都多。你这肚子是怎么长的?”

    柔柔左手往前挪了挪,伸出糖炒栗子的口袋,示意安子把肉饼放在栗子上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吃个够本。”刚说到一半,她忽的又跺起脚来,用右胳膊肘指着前面的牌匾:

    “哇!冰化斋,冰化斋!他们家的八宝糖水银耳特别特别好吃,夏天时候哥哥给我带过一份,那味道……哇,实在太美妙。”说罢,也不管安子,三两步蹦着跳着就进了大门。

    一阵风卷残云,安子亲眼目睹了柔柔吞下半份枣泥糕、半个莲蓉包、一小碟糖蒜、一小碟艾叶花生碎、一小碟水晶猪皮冻,之后又把一碗糖八宝银耳舔的一滴不剩。

    安子看她意犹未尽,便把自己那碗也推到他面前。柔柔看了看桌上,揉了揉肚子:“啊,好饱,实在吃不下了。这些就留着吧,一会带走,回家慢慢吃!”

    半拳撑着脑袋,安子瞅着松柔柔,面带微笑:“看你吃东西真开心,就算什么都没吃,也觉得很饱。”

    柔柔那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糖汁,傻笑一声:“没听过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么,说的就是我啦!”

    望着她满足的样子,安子也很开心,看着她眼睛,笑瞠一句:“真没羞!”忽然之间,脑袋一热,又冒出一句话来:“柔柔,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松柔柔也倚在桌子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我挑的。”说完又撑着头,望着窗外:“但如果要我说呢,我很想以后的生活是白天他出门去忙他的事业,我在家里做女红等他回家,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快快乐乐的吃饭。有闲暇了就去山上看看云彩,一起骑着马漫步在河边……我不希望他有多伟大,我只希望我的生活又简单,又快乐。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安子低嗯一声。“他忙他的事业……那我的事业是什么呢?”他撑着脑袋,忽然发现,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居然都没办法满足,总不能靠着妙手空空养柔柔一辈子吧。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此刻也不得不禁思索起人生来。

    回去的一路上,安子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走回铁匠铺门口,柔柔跟他说谢谢,他才反应过来。

    安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送给柔柔一个东西,便从解下魏泽送他的玉佩,递到柔柔面前:“柔柔,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但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好东西了。这本来是别人送我的,我把它转送给你吧。”

    柔柔瞥一眼那玉佩,只瞧着那温润的颜色,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块玉一看就是很名贵的,我不能要。”

    安子也不管她拒绝,帮她系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啦,我当你是朋友的,别拒绝了!快回去吧。”

    柔柔犟不过他,手里又捏着一大把吃的,松不开,只得说了谢谢收下。安子把她送回后院,依依话别,瞧着她回了房间,才转身离开。

    这刚一回头,又瞥见了那兵器架子上的一把长刀,便是那瞎眼老伙计今天所做。那刀头银光闪闪,即便没有开刃,一看便知这武器有四品以上。

    按那人的矿石纯度,七品恐怕都不得,怎么又得了四品?

    安子摇头,心中诧异,却也并未多想。

    上个月的猜更新字数活动,恭喜“幸运的zyc123”猜中。三月一共更新13万6千字。他的13万字最为接近。

    准备按照他的要求,在小说里给写一个角色……

第六章 西明寺里把药找

    且说李秉送安子出门之后,匆匆用过早膳,也忙着去找盈澜儿。UU小说UU小说

    她来长安的次数不多,自己怎么也该尽个地主之谊才好。李秉心道如是,脸上又露出那熟悉的邪魅笑容。

    临走前,彩姨嘱咐李秉早些回来:“快到年尾,府上事情不少,要早早开始准备着。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明天襄王回府,二十八是十一皇子殿下的生辰,你要进宫。二十九是年终尾祭大典,你和襄王都要参加祭礼,天不亮就要起。三十就过年了,早上要阖宫觐见,晚上还要吃团年饭,这几日没有一天清闲。”

    李秉听完只觉得头大,回长安就有这么多事,还是在江湖上闲云野鹤般自在。

    他一人边走边思量着这回来长安要干的事情:筹钱赎剑是最要紧的,实在不行,得找魏泽拿点。另外等父王回来,还得把自己的奇怪内功事情跟他和糜歆说说,看看有没有别的解法,又或者能不能找到一个鬼谷的高人。最近这内功安生了许多,可保不住哪天手上这最后一环又要发作……

    哎,这个年过的可真是糟心。

    想的出神,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处高墙大院,“长安非派”四个熟悉的大字映入眼帘。还未进到院里,一股腊梅的清香就随风飘到门口。

    门口的护卫一眼认出了李秉,上前迎候道:“少宗主韩临渊还没有回来……”李秉却道无妨,表明来意,便被引了进去。

    这长安非派他来过无数遍,但客居别院倒真是头一次。一路上石子算不得晶莹剔透,却是排列整齐,连夹缝都宽窄一致,两旁花园的实木篱笆也是古色古香,说不上来是哪里好,就是觉得整齐,一草一木都让人欢悦。

    在小海,心随景动,在这里可真是,景随心意了。想着一会就要跟盈澜儿独处一整天,这景致不管如何都合眼。

    还没进院子,他隔着围墙就听见里面一群姑娘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刚过了转角,从门口瞥见里面五六个姑娘,一水的素纱胡服长裙,款式相近,颜色各异,或黄或紫,或白或绿,交在一起,更加明艳动人。

    不等他张口,盈澜儿瞧着他进来,一手挡在唇前,忽的又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拍紫衣姑娘的肩头,伸手朝李秉的方向指了指:“诶!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群姑娘回身,看着李秉,笑的更灿烂。

    起初还以为认错了,李秉定睛一看,那紫衣姑娘,果然真是老熟人。

    “哎呀!苡姑娘!你怎么在这!”再看另外几人,也都是千花杏坊的弟子,面熟得很,就是叫不上名字。

    李秉快步上前,看这群姑娘笑的合不拢嘴,又问盈澜儿:“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盈澜儿忍俊不禁:“我在给他们讲我们这一路上的见闻,刚刚才说到,在丰州的时候,别人劝你别喝了,你却给人家吐了一身,还拉着他舞剑吟诗……”

    一句说完,姑娘们又哄笑成一团,苡看着李秉尴尬,想要强忍住,不料这正主出现在眼前,这笑容怎么也憋不回去了。

    “咳咳!”好在一群人都相熟,李秉干咳两声,自己回忆起那晚,连自己也觉得滑稽,埋怨着盈澜儿:“哎,路上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干嘛非讲这个呀!”

    说完又道:“苡姑娘,你不是在鸡鹿州吗?怎么会在非派这?”

    “你说巧不巧,昨天夜市上碰到的。”盈澜儿拉着苡的手:“我就觉的和苡姐姐有缘,你看,这第一天到长安就遇到了,这下在长安,可有人一起逛街了。”

    苡也道:“其实这次是来长安办事的,月初就来了,本来十天半月就可以办完,后来遇上事情耽搁了,还得再在这里等七八天。”

    “哦?千花杏坊在长安也有生意

    往来吗?”李秉听他说办事,又想起了永达堂的年初选货来。

    “哪能啊!坊里做的丹药自己也只是勉强够用,我来这里是来打听个人。”苡顿了顿:“这事还得从上次药毒之争说起。当时‘北寒幽庭’的掌门‘萧何才’曾经也用一种药迷倒了当场所有人的内力,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

    “后来岑掌门拿到了那个名叫‘悲酥清风’的药瓶。那药是‘党项羌’的秘药,尚无药可解,掌门就想配一个解药试试。试了几十种药方,都不太理想,那药的药理实在是古怪的很。

    本来这事也就作罢了,不过坊里要将历任掌门的医案修订成册的时候,发现一本医案里提及,太祖先师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曾经在长安与一个法号为‘亓广’的高僧谈论天下奇药,其中就提及了悲酥清风,并且亓广大师说已经想好了解法。

    虽然我们的医案上没有解法,但是亓广大师的记录里一定会有,所以掌门就让我们来找找。记载中说大师是在长安的寺庙修行,却没有提及是哪一寺。

    长安的九庙三十寺,我们都一一拜访过了,唯独就剩下一家‘西明寺’,从月初就闭门不见客。而且从其他寺庙得来的消息看,这个亓广大师,很可能就在西明寺修行过。”

    盈澜儿是真的把苡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来办,关切之下,看着李秉:“李秉是长安人,对这些寺庙应该很熟悉吧。”

    “别的不说,不过这一家,不仅熟悉,我还知道他为什么要闭寺。”

    苡顿时来了精神,其他千花杏坊几位姑娘也听得聚精会神。

    “西明寺虽然不大,但地位却并非一般佛寺可比。不论是梵语还是其他地方的经书典籍传到大唐之后,多一半都是由西明寺做的译本。义净和玄奘先师都在这里翻译过大量的经书。

    太宗皇帝在位时,为表彰西明寺的功绩,封了西明寺的住持一个正四品“西明寺丞”,虽说是个虚职,但也是个莫大的荣耀。寺庙的拨款也按照太常寺的一半,年年供给,所以他也要算是半个皇家寺庙。”

    “什么是太常寺?”苡人不在中原,对这些机构的名字很陌生。

    “太常寺就是国寺,掌管国家宗庙祭祀的机构,位置在皇城里,不对百姓开放。对天下社稷的一切祝祷,本来都是在太常寺进行的。

    也就是近几年年,当今陛下喜欢出宫祈福,特别是这年终尾祭,已经连续五年在西明寺了,今年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西明寺月初就闭寺不开,因为一直在准备皇家祭礼。”

    “这样啊!那果然要等到年后了……”苡本来也没有报太大期望,反正离年后也没有几天,实在不行就再等等,道也不是大事。

    李秉闻言,自信一笑:“那也未必,说不定我们今天就能见着住持。”

    听李秉能代为引荐,苡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这寺庙既然归属皇家,怕是没有那么其他寺庙那么便捷。盈澜儿和苡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又戴了帽子,扎起头发,多少有些担心失了礼数,扰了佛门清净,惹得住持不悦,把这事给搅黄了。至于其他的几个千花杏坊弟子便留下等消息,人太多,更是麻烦。

    一行人到了西明寺,这寺庙占地果然不大,但是却气派的紧。红楼玉宇,黄瓦飞椽,一方九层塔,高耸入云。这地方,李秉年年都来,也算很熟悉了。

    三人停在门口,瞧着大门上贴一张黄布告示:闭寺一月,年后可敬香,期间概不见客。

    李秉不管这些,一连叩了三下门,刚停手,就有和尚来应。

    他先请了佛礼,指指那个告示:“本寺还是闭门期间,不论是上香还是礼佛,都不方便,施主请回吧。”

    李秉也行礼,看他要关门,连忙挡住:“劳烦大师去通传一声,就说襄王世子李秉求见住持。”

    应门的和尚,上下打量了三人的行头,看似不像说谎,便道:“施主稍等。”说完闭门进去。

    过了一会,一个老和尚重新开门,赤红袈裟,正黄僧袍,一看便是得道高僧:“阿弥陀佛,贫僧净闻,见过世子殿下。”

    他开门迎了李秉几人进去,又道:“住持师兄正在会客,老衲是通译堂首座,不知殿下这次来所谓何事?可是为了年终尾祭吗?”

    每年祭礼,李秉也见过这个高僧几面,只是叫不上名字。能当上通译堂的首座,怕是精通不少国家的外文,见识德行皆是一流。

    李秉几人随着他一直往偏殿走:“大师误会了。这次来是想向大师打听个人,几十年前,是否有个叫亓广的僧人在贵寺修行过?”说完又看了苡一眼:“是叫亓广没错吧!”

    这寺庙很小,没几步就进了偏殿房门,室内正中一尊菩萨像,不大,但颜色却很新丽,前置一供桌,一香鼎,七八个蒲团。

    “阿弥陀佛!”净闻首座请几人坐在蒲团上:“几十年前倒没有,不过百年前,洛阳净土寺确实有一位亓广大师,曾经在本寺挂过单,翻译了不少医经佛典。”

    “应该就是他。”苡喜出望外,遂讲出事情来龙去脉,表明来意:“亓广大师说‘悲酥清风’应该可解。可不可以借阅一下先师的典籍?”

    “泽被苍生,本来应该帮忙。”净闻的声音沉闷,将说往事,更觉得惋惜,连连摇头:“很不巧,十年前一场大火,本寺的藏经塔被焚,不少孤本都遗失了。亓广大师的医经手稿也在其中。”

    “啊!怎么会这样?”苡原本的希望全部破灭,大惊之下问道。

    净闻缓缓抬头,看着李秉:“这就要问世子殿下了……”

    糟糕,李秉心中一惊,面色为难。刚才听净闻大师说十年前的大火,心中就感觉不妙,这陈年旧事,果然又被翻出来了,这下还成了千花杏坊的罪人了。

    十年前西明寺大火的元凶,正是这“叱咤风云,无人不晓”的京城四少。三层的藏经阁被焚,即便救火及时,不少的典籍也被烧毁了。那是李秉第一次被襄王胖揍。事后永达堂为了致歉,还捐了大量银钱,重修了九层佛塔来替换曾经的三层佛塔,代为致歉。

    “弟子年少无知,闯下大祸,还请大师原谅……”李秉只能硬着头皮致歉。

    “阿弥陀佛。施主也是无心之失,错不在你……不过,医经虽然遗失了。本寺还存有当年亓广大师所配的丹药,如果千花杏坊可以从丹药里推断出药方,也是造福天下,功德一件。”

    他刚说完,看着苡致谢,又道:“先不忙谢我,这事还得世子殿下出马。本寺的所有珍贵丹药,都是天家之物,在御药局登记在册。如需要使用,还要上书表明用途,老衲也无权私自处置……”

    李秉知他的意思,便是要让自己去打点关系,通过御药局把这药材拿出来,当下同意:“明白了!我回去就办!”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如果能造福医道,也是施主的功德!”

    净闻送李秉三人从偏殿出来,刚要走,又瞥见正殿出来另外三人。

    为首那人,紫红袈裟,正黄僧袍,正是住持打扮。另外两人虽然穿的是常服,但其中一人,李秉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人迎面走来,看着李秉也无比震惊。

    “是你!”一句吐蕃语脱口而出。

    这人正是峨边县城,被墨家三兄弟抓住后又逃脱的小喇嘛,也是密宗之难的导火索之一,吐蕃赞普(吐蕃王)的小儿子格桑玉扎。

第七章 神仙鬼怪齐登场

    “你怎么在这里。”李秉看到小喇嘛先是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腰间兵刃,可一抓之下,才反应过来并没有佩剑。

    两国现下是敌对状态,这小喇嘛又是吐蕃皇子,先不说出现在西明寺这样的皇家寺院是否存有歹心,抓住之后对吐蕃也是一个要挟。

    西明寺住持一眼认出李秉,看他反应,连忙伸手挡在小喇嘛和另一人身边道:“世子殿下,这二人乃本寺贵客……”

    李秉动手打算已决,目光投向二人:“你可知道他们是吐蕃喇嘛,那小子还是吐蕃皇子……”

    住持微微颔首:“贫僧自然是知道的。这二位都是此次来京商量‘会盟一事’吐蕃使团的使臣,陛下嘱咐本寺以礼相待……”

    李秉听完更加震惊:“会盟?要议和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喇嘛一脸不爽:“没有见识,大惊小怪。”

    站在小喇嘛身边那个中年人倒是慈眉善目,眼光扫过李秉三人,便径直向住持行礼,又道:“义善大师,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二位请便……”住持义善大师伸手指向寺庙正门,又看着站在李秉身边的义净大师道:“这位是我的师弟义净,他是通译堂首座。二位明日来抄经,义净师弟会代贫僧陪同。二位需要什么经书,或有什么问题,皆可以问他。他对佛法的见解,尤在我之上。”

    大家都听的出这话的意思,名为陪同,实为监视。你二人虽是大使,但这皇家寺庙也不能任由你们到处乱走。

    “谢谢大师。”那中年人一脸尊敬,分别对两位大师再次行礼,随即带着小喇嘛离开院子。

    小喇嘛临走,对着李秉轻蔑一笑,伸出小指:“想打架,你还不是对手……”

    李秉对挑衅无动于衷,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这个会盟议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义善只道:“朝堂的事情,贫僧不便置喙,只是遵从圣命,好好招待二位使臣,满足其誊抄寺内佛经的要求。这会盟一事,世子殿下去问问身边的官人,或许会知道的更多。”

    李秉面色一沉,又问道:“我知道那小喇嘛是吐蕃皇子,那中年人呢?是这次会盟的正使吗?”

    “阿弥陀佛。那人叫‘尼朗茨旦’,他是原密宗宗主的徒弟之一,老宗主死后,他师兄巴若旺成了新宗主,他就脱离密宗,自立门户。创下了吐蕃佛家除了密、樊两宗的第三宗昭宗。讲究习武以修身,学佛以养性,和汉传佛又诸多想通的地方。据贫僧所知,他二位都只是这次议和使团的随行人员,并非正副使。”

    李秉还想再问,但看义善住持那沉闷的面色,也知道会盟一事,在这里是问不出来所以然了,还是得回去问问糜歆叔叔。当下带着盈澜儿和苡姑娘告辞。

    且说出了西明寺,小喇嘛‘格桑玉扎’和昭宗宗主‘尼朗茨旦’两人就走上了正街,直奔长安官驿。

    “刚才那人你认识?”尼朗茨旦先开口。这话不是吐蕃语,反而是中原官话,大概是在街上不想太引人注目。

    “在峨边我被劫,他就是那些人其中之一,武功稀松,还喜欢强出头,是个绣花枕头。”小喇嘛说起李秉一脸不屑:“要不是有人帮,我绝不会输给他。不过,倒没想到他是个世子。身在皇家,竟然也不知道吐蕃和大唐准备会盟议和?”

    尼朗茨旦性格和顺,连说话语气也十分平和:“这也不奇怪,现在两国打的不可开交,虽然都已经觉得这种没有好处的战争是徒耗国帑,但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双方都想会盟议和,却没人敢声张。若被军队知晓会盟一事,一旦议和失败,士气势必要大跌。”

    小喇嘛也点头称是:“那依叔叔看,这次会盟的事情最终能成吗?”

    “我也说不准。尼朗茨旦沉思片刻:“眼下吐蕃要同时面对回纥、大唐、大食三国兵马,战线太长,一时也再攻打不下城池,不能以战养战,渐渐要支撑不住了。赞普大人(吐蕃王)所以才希望通过议和的方式,保留在大唐已经攻下的城池,集中力量击退大食和吐蕃,以及西边的逐个小国。

    反观大唐,虽然此刻还是不能打赢吐蕃,但是若能再修养几年,未必就没有希望。这一代唐皇帝确实是人中奇才,十多

    年不仅稳住了各个节度使,大唐内部也有复苏之相。

    我若是他,在这个局面下,也自然会观望,看吐蕃到底能不能再大食、回纥的夹击下挺过来。若能缓过来,再议和也不迟;若不能则可趁机夺回被攻下的城池,怎样都稳赚不赔。

    你看我们使节团到长安已经四日有余,大唐朝廷既不说同意会盟,也不反对,只用藩属国礼仪招待我们,不讨好,不苛待,冷淡处理,便知道其用意,就是一个拖字诀。”

    尼朗茨旦长呼出一口气,又道:“呼~!这次议和的事情不好谈啊!况且,即便真的同意会盟议和,你父王提的要求,唐皇帝大概也是不会完全同意的。”

    “咦?”格桑玉扎这次只是跟着使节团来大唐玩玩,对于议和内部的事情,并不清楚,问道:“你是说,重新厘定国界,将吐蕃已经攻下的城池永久留在吐蕃的事情吗?莫非唐皇帝议和的时候,还想把这些城池都拿回去不成?”

    “不,城池一事,既然打下了,必然不会再交还回去,唐皇帝也不会蠢到来要。这会盟最难的一条,实际是要让唐皇帝承认吐蕃的地位,不再是藩属国,而是地位对等的君主国。吐蕃王也不再是王,而是吐蕃皇帝。”

    “哼!”格桑玉扎嗤鼻冷哼一声:“还当是什么事,这有什么好难的?不就是一个称谓,一句话就解决了吗?”

    即便是平和如此的尼朗茨旦,说道这样沉重的话题,面色也冰冷了下来,摇头说道:

    “天下之间,讲究名不正,言不顺,你知道为什么即便现在吐蕃国力明显高于大唐,其他十多个藩国却依旧向着大唐,除了南诏,没有一人归附吐蕃吗?

    民心所向,始于教化。天下臣民都认了大唐这一个宗主,那大唐的军队,在他们看来就是正义之师。吐蕃曾经臣服大唐,现在又要和大唐打,就是犯上作乱,是逆党。这仗还没打,大唐就赢了一半。

    你看大唐一周,室韦、、回纥、渤海国、窟说部、日本、虾夷、新罗、流球、水陆真腊、环王国、安西九姓胡、大小勃律、葛逻禄、突骑施,这么多的属国,即便大唐再弱,除非已经如吐蕃这般强横,否则纵然有了野心,藩属国明面上也要向着大唐,不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如果唐皇帝接受了会盟条件,认吐蕃不是藩属国而是同样的君主国,那这天下就变了,一下就出来了两个皇帝。到时候大唐不仅不会更安定,反而是四面楚歌。因为人人都会想着既然你已经不是天下正主,那臣服于你,又有何益处?”

    “哇!原来如此。”格桑玉扎从未涉足朝堂,对其中的门道全然无知:“既然知道他们不会同意,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尼朗茨旦嘴角又露出笑容:“也不是全然没有事情可以做啊。从明天起,你不是要跟我去西明寺抄经了吗?”

    “啊!抄经啊……”小喇嘛一脸不情愿:“藏文就够难的了,唐文、梵文我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帮你抄?”

    尼朗茨旦摸摸小喇嘛的头:“密宗被大唐绿林攻破,武学上的损失有限。但密宗藏经阁被毁,大量佛门典籍的孤本不知所踪,这才是最遗憾的。相比之下,樊宗只有些粗浅经文;我的昭宗创建时间又短,除了曾经从密宗带出来很少一部分典籍,绝大部分先古佛经都是没有的。

    西明寺是汉传佛中藏书最多的寺庙,又是国定通译寺,藏书之多,怕是再没有几个寺可比。唐皇帝下令让住持接待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抓紧时间,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回去,说不定,还能看到当年玄奘大师的亲笔译文。”说到这里,如此平静的人,眼中也冒出了炙热的目光。

    他说的正在兴头上,忽然停下脚步,斜眼瞥了身后,但转瞬就恢复如初,带着小喇嘛继续向前。

    “是谁啊?还是那两个人吗?”小喇嘛也朝着背后望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着尼朗茨旦点头,又道:”这两人也真是锲而不舍,从逻些城(拉萨)跟到长安,到了自己老巢还要监视吗?”

    “好像不是,总觉得这两个姑娘不是大唐的人,但是我一时间又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我们感兴趣。”他正说着,忽然瞧见眼前就是一家书斋,遂道:“别管那两人了,明日抄经要紧,笔墨得多买些,跟我进去看看。”

    且说刚才尼朗茨旦微微侧目时,他二人背后不远,一个橙衫姑娘立即拽了拽另一个褐衣人的胳膊,拉他回来,两人装模作样在路边的小摊挑起首饰来。

    橙衫姑娘,两颊微胖,背后长发齐腰,左右各有一绺长发从那丰腴的抹胸边垂过,是个可爱人儿。她扯着那褐衣人的袖子,连连嗔道:“让你小心点!小心点!那人武功那么高,差点被发现了,还好我反应快!”

    褐衣人放下刚才假装拿起来的玉镯,歪着脑袋,探出脖子再看去格桑玉扎两人,却被橙衫姑娘一把抓回来:“你还看!”

    褐衣人生的细皮嫩肉,油头粉面,一身正经文士打扮,小璞头,书生长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

    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橙衫姑娘抛个媚眼,装的粗声粗气,一脸骄傲:“不可能!我的易容术这!么!高!超!从逻些城到这里,一路上换了七八身打扮,他肯定瞧不出来我们是同一批人!”

    说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只不过那胡子背后却没有喉结……

    “还好没有被发现!不然以那人那么高的功夫,我们肯定打不过!”橙衫姑娘连道:“到了长安,我越来越觉得不安心。为防万一,不然……我们去找龙尊者帮忙吧!”

    褐衣人闻言,手握长扇,敲在那姑娘头上,没好声气说道:“你傻啊!找这白罗仙法固然重要,你要是破坏了南四堂的大事,小心左魂使大人让吃不了兜着走!凤尊者让我们好好跟着,我们跟着就是了。其他的一概不要管。”

    橙衫姑娘嘟嘟嘴“哦”了一声,又看褐衣人一手叉在腰间站在他身前,疑惑不解:“你干嘛?”

    褐衣人又是一扇敲在头上:“干嘛!我们今天是扮情侣!你不掺着我!还问干嘛!能不能开点窍!”

    橙衫姑娘委屈之极:“哦!”说完又挽着褐衣人,两人一扭一扭跟在格桑玉扎身后,目送他们进了书斋。

    另一边,李秉从西明寺出来,一直在思虑这会盟议和的事情,连走路都不专心,几次差点撞在别人的摊位上。

    他正想的出奇,远处传来一阵紧锣密鼓。

    “‘司空闻’将军大破吐蕃,回京述职,闲杂人等一律退让。”一个高头马队,各个身着官府,在长安正街上横冲直撞,左右行人无不避开。

    李秉想事出神,差点迎面撞上,还是盈澜儿反应快,一把便将他拉回来。三人随着人群,站在街边,看这威武的队伍招摇过市。

    盈澜儿素日讨厌这种不知收敛的显贵,瞪了一眼为首那人,低声道:“真是有点功劳便要狗仗人势了。前几天刚听到他大破吐蕃的捷报,还觉得他有点本事。现在不好好守在边关,恁的回长安作甚?”

    李秉也一直瞩目着这马上的军士,自己有印象的人也不少,似乎都是军中要职。他爹襄王从前在军营时,不少军官都来拜见过,所以认得。

    他看盈澜儿生气,解释道:“自从各个节度使自立之后,皇上一直对拥兵自重这样的事情很小心。他刚得了胜仗,手里又有十万精兵,为了防止他势力坐大,自然是要被招回来的。说不定陛下已经再重新派人去镇守边关了。”

    盈澜儿并不是很懂这些事情,听李秉说来才恍然大悟:“哦?这么复杂,若是新的将领打不过吐蕃又怎么办,总不能放着贤臣不用,让吐蕃打到长安来吧。”

    李秉闻言直摇头:“吐蕃来打,朝廷只要有人有将,总不至于打到长安来的。但若是‘司空闻’拥兵自重,反戈一击,未尝不可能是第二个安禄山,当年他不就是这么造反的么?论司空闻现在的兵马,跟当年安禄山刚造反的时候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抬头望着那几十个军官,忽然看着一人的正脸,陷入沉思。

    那人和他对视一眼,好像心虚,连忙扭头,猛夹马肚,加速混入队伍中央,不再看李秉。

    “这人好眼熟……想不起来是谁!”李秉看他官服,绯色缎面,佩金夸带,是四品将军的礼制,在这一干军士中,算是高位了。

    盈澜儿听他一说,也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诶!这不是那天在丰州‘侠客行’站在你身边那人吗?我们围追‘肖蠡’之后,他就再没出现!原来他也是个军官!”

第八章 独此一子多思量

    话说李秉送澜儿、苡回了非派之后,刚刚到家,就递了帖子入御药局,将苡列的几种丹丸名单也放在其中,请奉御大人行个方便不用多,每种丹药能给一两颗就行。www.uu234.ccwww.uu234.cc

    为这事,御药局的奉御大人还亲自跑了一趟襄王府,说明情况。

    “陛下年迈,日渐痴迷炼丹长生之术,‘亓广’先师是佛门高僧,他练的丹药都是孤本绝版,配方早已失传,这些丹药被收录在名册上,说不得哪天陛下就要服食。所以如果没有圣上朱笔御批,我们这些臣子哪里敢擅动。”

    奉御大人连连抱歉,李秉还是道谢,又亲自送大人出门。

    想不到,区区几枚丹药,居然要惊动陛下才拿得到,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恐怕西明寺的住持早就料到如此,所以才不明说,把自己支出来,置身事外。

    转念一想,古来贤君,不知为何,一旦上了年纪,都开始迷恋长生之术。始皇帝派徐福去东海访仙求药,汉武大帝命道家三门炼制益寿丹,连本朝太宗陛下都服食天竺方士的长生药,暴疾不救。

    不知是因为越是位高权重,越迷恋权势;还是古来贤君看的更远,盘算的更多,更希望自己有时间完成布局。

    哎!不管怎样,这求丹一事,怕是不好办了。陛下既然都发话要自己留着丹药,明着要,怕是不妥。苡姑娘所托,还得另想办法。

    等安子回来,李秉本来想找他合计合计,又瞧着他一直魂不守舍,细问才知道:这家伙觉得自己配不上松柔柔,居然开始思考人生,想读书识字了。李秉当下答应年后给他找个先生,就从子午宗公羊剑主给的“锻造术”教起,这才逗的他开心一点。

    两人思量半天,似乎除了去偷好像也没有更快更简单的办法。李秉躺在床上,真希望这个时候,自己结拜的二弟能在长安呀。韩临渊的鬼点子最多了,如果他在,或许还能想想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整个王府热闹了起来。

    今个是襄王回府的日子,下人们忙活打点,亭台楼阁,一尘不染;瓷器花瓶,亮堂发光;餐食点心,应接不暇,一切都只为让这王府正主回来,能有个好心情。

    全家人都在堂上等着,安子跟着李秉,也是第一次知道李秉的全家居然有这么多人,六个姨娘,一个姐姐,四个妹妹,一群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聚在一起,好生热闹。

    姨娘们讨论这西市刚到的那批天竺香料,几个妹妹争相让李秉抱抱,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的安子眼中一热。

    他站在旁边无所适从,却忽的被李秉抱起一个三岁的小妹妹,放在他怀里:“来让你这个哥哥抱抱!乖!叫他‘庆方哥哥’。”

    安子被李秉这么随意一拨弄,当下几乎要洒泪出来。软绵绵可爱的小妹妹兜在怀里,手里轻不得重不得,既累又狼狈,但他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么暖过。

    “小兔崽子!你还舍得回来!”襄王一人走在最前面,一手脱了披风,交给下人,阔步走到堂内,伸手指着李秉,笑道:“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年过半百的他,依旧中气十足,威武不输当年。

    满堂的人,都起身相迎。李秉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把怀里的妹妹交到姨娘手里,躲到彩姨身后,只露半个头出来:“我又不傻,才不过去!”

    一家人笑的开怀,李把李秉抓在怀里,搂着肩膀,轻轻在他屁股上打了两掌:“以后可不敢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担心死为父了!听到没!”

    不等李秉答话,襄王一眼扫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安子,仔细瞅了瞅他的容貌,略作沉思,松开李秉,问道:“这位是?”

    李秉拉安子过来:“这是我的结拜兄弟,一路上和我患难与共,以后就一起住在王府了。父王对他,可也要像对临渊、魏泽、学文一样,当成自己亲儿子看待啊!”

    安子看着李秉和他爹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知道心里生出了多少羡慕:有个家真好啊。也不知道,我自己的爹在天上过的怎么样!

    “阿嚏

    !”右魂使站在一个亭院中央,揉了揉鼻子,莫名其妙,忽然打个喷嚏出来,内力这么深厚,倒是有很多年没有打过喷嚏了。

    他看着身边两人,笑道:“怎么?大哥活生生站眼前,倒是不敢认了?”

    这地方正是史思明和鹿紫茹的栖身之所。

    史思明坐在轮椅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把抱住他安禄山的腰身,一连喊了两次:“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他热泪盈眶,忽的又摇头,看着安禄山的面容:“可是……可是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下葬……”

    安禄山拍拍史思明的肩膀,微笑道:“逆子下毒之后,又偷袭我。我是死了没错,不过为什么现在还能出现在你们面前,这说来就话长了。最重要的,还是你按照我所托,将‘尘珠’放入我尸身里,保我肉身不腐。”

    这事情越说越玄,史思明几乎都不敢相信,又听安禄山道:“当年我和师傅,远赴融教四洞之一的‘玄火洞’,取得他们世代相传的秘书,《白罗仙法》之一的《玄火三魂诀》,并费尽心力,开始习练它。

    原本只有我和师傅知道这门功夫的妙用,若尸身不腐,本可以互救还魂。却不想我和师傅几乎同时丧命,这《玄火三魂诀》的奥秘天下再无人知晓。万万没想到,除了我和师傅之外,居然还有一人知道这其中奥秘。”

    安禄山说着仰起头,似乎在回忆过往:“是他救的我。”

    “是左魂使?”鹿紫茹似乎猜出了端倪。

    “没错,是他!”安禄山点头道:“他费劲心思,找出我的埋骨之地,将我的尸身一路拖回黑衣大食的‘玄火洞’,这才让我还魂。只是这前后一耽误,就是十三年。”

    史思明一听,心中懊悔:“我不知道原来你所说尘珠一事,居然是这个意思。当时安庆绪(安禄山长子)、大唐都在四处找你的尸身,我只能将你的墓穴藏的隐蔽些,不想这差点害了大哥。”

    “不怪你,是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还魂一事,我原本也是将信将疑,本也完全没有寄希望在上面。”他说完看着鹿紫茹,淡淡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可见天演阁的《圣女诀》,驻颜有术,名头不虚。”

    “这容颜又有何用呢?昊存死在洛阳,前不久无亦也去了……原本就想这样终老一生,现在看着大哥,又觉得一切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她看着安禄山,又道:“这么说大哥,现在还在为融教做事?这次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紫茹如此聪慧,既然安禄山已经还魂一年多,却一直没有来找两人,那么此番前来,必定有事。

    “师父去了,左魂使助我还魂,我现在接替师父的位置,是融教的右魂使。虽然还在为融教做事,我在其中,却有别的目的,并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他顿了顿:“这次来是有另外的事情相托!我遇害那年,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儿子,被乳母带走。后来大燕覆灭,安家满门被斩,我原本二十个儿子,反而他成了我安家的独苗。”

    史思明猜到他所求:“这事我知道,当年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他,还打算把我‘风华门’的‘风华六艺’全都教给他,可惜后来被唐狗发现,只教了一门妙手空空,连‘凌云三步’都没教完。再后来,我腿脚不便,又怕我的身份给他惹祸上身,就再没有联系他。他现在过得也开心,有个很好的结拜兄弟在身边。”

    安禄山道:“是了,来这里之前,我还去长安远远的看过他一眼,长得像极了我,这小子现在都知道讨女孩子芳心了……”他说着,嘴角也露出了微笑,只是想起自己的儿子,就觉得开心。

    “不过可惜,他的那个结拜兄弟,却是大唐襄王世子!”

    “什么!”史思明听后极为震惊,连身躯都是一震:“你是说李那个狗贼?”

    看着安禄山点头,他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他亲手杀了五弟‘昊存’;灭了我

    的风华宗满门;又断我双足,落下残疾;灭我大燕基业,屠杀我安史两家百十口人,此仇不共戴天!堂堂大燕皇子,怎么可以跟贼人在一起!”

    忽的,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这么说!四弟无亦的韬剑,竟然是传到了仇人手里!”

    “不错!”

    “不可!不可!”史思明眸眦尽红,仿佛压在心里这十多年的怒火全被被释放了出来,他猛一拍轮椅扶手:“他怎么可以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不可啊!”

    安禄山说到此事,长叹出一口气:“不止如此,他两人既然已经结拜为兄弟。我看,这李的儿子,多半会让庆方认他爹为义父吧!”

    “不可!不可!”史思明咆哮起来,捶胸大发脾气:“这怎么使得!”

    安禄山倒是不在意:“这一死一生之后,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只要他自己开心,我也不想勉强。只不过看着自己的儿子给昔日仇人的儿子当了跟班。心里也不那么痛快。这次来,是想把庆方托付给二位,希望你们能教他成材,不至于让我安家的后代,落魄至此。”

    史思明的满腔仇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大哥放心,我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定要让他,比李的狗儿子,更出众十倍!”

    安禄山抬头望天:“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惟一的儿子托付出去,那我便可放手去干,我想干的事情!弥补我前半生犯下的错误!”

    日头照在院里,在安禄山坚定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

    同样的日头,也照在长安襄王府里,把这满宅的氛围都暖了起来。

    李上下打量安子的面容,这样貌实在是熟悉的紧,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李秉看安子愣在当场,打趣道:“安子,你还傻愣着干嘛,我的其他结拜兄弟,临渊、魏泽、马学文,可都是喊我父王做义父的!既然结拜,就要福祸与共。快叫义父!”

    “啊~!”安子全然没有准备,呆呆的站在原地。

    “还不叫,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李秉走在他背后:“我们结拜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

    两人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初的岷江边上。

    李秉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结拜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安子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这个话头,几次张嘴,终于还是叫了出来:“义……义父!”他四处漂泊十四年,如今终于有个家了,竟然一时没忍住,两抹泪水顺着鼻梁流到嘴里,一股咸味。

    既然儿子开了口,李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他看着李秉笑的灿烂,点头看着安子:“好!我李今日又多了一个儿子!真是开心啊!”

    几个姨娘见风使舵,最会讨襄王开心,纷纷起身祝贺,一家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天伦之乐啊。

    感谢“风雪宜哉”“爱爱爱爱爱晓莹鸭”“若有曾经”的月票支持。

    因为你们不断的鼓励我,我才能坚持下去。

    另外,这一章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我把前面的几个年号写错了,这样一来,时间就对不上了。唐代宗的年号“大历”不是他用的第一个年号,他之前还用过“广德”“永泰”两个年号,只是时间比较短,一共三年,我算漏掉了。我明天从第一章开始检查,把这些年号和时间线都改过来。内容都不变,这个时候,安子还是14岁,李秉16。

    安子和李秉的矛盾,就此拉开帷幕,从第一卷开始埋伏笔,这么大个事情,我忍了四卷,瞒的好辛苦。

第九章 风雪一程路茫茫

    淡淡晨光扑过贴着红窗花的银蜡窗纸,把整个卧房照的通透。www.uu234.ccUU小说今天的日出似乎前几日更早更亮些。

    一夜寒风吹过长安,这鹅毛大雪就飘了下来,整个长安街道都是一片丰厚的雪白。

    各家铺子一早就把门前积雪扫个亮堂,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年前最后几天,家家都在筹备采买,卖货一天抵得上平日五六天,这生意可不能落下了。

    和着这满街的龙马景象,正应了一句诗来: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晖。

    且说昨日,襄王府闹腾了一天,李秉安子被众人围在屋内,讲了一天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他添油加醋,不时和安子比划,讲的神乎其神,只是人太多,便隐去自己内功的事情,这事还是之后单独找糜歆和父王说吧。

    今晨刚起床,就被告知,迎他去宫里的太监已经在厅上候着了。还是前几天睦王费心安排,帮李秉把一切都打点好,这样去给十一皇子“李选”贺生辰省了二人不少麻烦。

    李选不是得宠皇子,生母早亡,只有一个老女官两个太监照料着,生活起居,一切从简。李秉自然也懂得他低调做事的准则,能不引人注目便不引人注目。二人你知我,我知你,算得上心有灵犀。

    李秉本来想叫着安子一起入宫,也给他长长见识,后来还是被彩姨私下劝住了。

    安子是生人,李选还住在后宫中,外臣入内都要另行请旨,何况安子还没有功名在身;二来这仓促之间,也没有时间教他宫中礼数,年节之下,宫里人多,虽然不怕闯祸,给李选惹些非议怕是更不好。

    上次李秉替李选责打世家子弟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襄王势大自然是不怕,但李选那边就不同了,难免又要被说张狂。

    好在安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早便称和松柔柔有约,借个由头,早早出门襄王府尚且都觉得有些压抑,皇宫大内恐更甚。

    李秉倒是坦诚,跟安子把话说个明白,还道等自己回来,就要亲自给他教宫里规矩,年后一定要带他去看一趟。

    襄王府就在宫城脚边上,入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进了延喜门,过正街,再入长乐门,就到了皇帝正宫太极宫。一路沿仓道,在甘露门经过最后一道检查,就到了皇宫内院。

    这一路走来,路上的积雪都扫个干净,仿佛昨夜的雪刻意避开太极宫一般。

    无论身处何地,宫里清一色的汉白玉栏杆,所有宫殿均是朱漆绣墙,正黑屋瓦,恢宏大气。

    李选的住所在“临照殿”,是内寝宫的西北角最偏的一个院子,去哪里都不方便。一墙之隔,便是嘈杂的“掖庭”太极宫内下人劳作的地方。

    由此亦知其生母生前并非宠妃。不过这临照殿却不小,尤其对于李选和四个下人来说,简直是宽敞无比。北边邻着一个山水池,东边靠着一个小湖,也算精致不错。

    李秉走在前面,两个公公从马车里拿着礼物,紧跟着进去。

    “子兴!我等你等的好久!”这前脚还没跨过门,院子里的人已经大声叫出来。那人一身正红绒袍,披着素白披风,站在门廊口,一脸兴奋。

    他俊朗非凡,眼神水润,睫毛密而长,鼻梁提拔,唇薄嘴小,却红润如绛,肤白胜雪,红润吹弹可破。诗文里的神仙真人,怕相貌也

    不过如此。

    可惜他右腿跛足,走起路来颇为费力,一步一摇,一瘸一颠,看着李秉二话不说,抱住他胳膊,搂入怀里:“半年不见,你怎么黑了这么多?还瘦成这样!”

    李秉也抱住他:“这半年你还好吗?我打了那几个人,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当时我一走了之,一路上都在想,宫里没人帮你,你的处境会不会更艰难。”

    “我都好!都好!”李选拽着他往房里走:“还下着雪,我们先进去说!”

    李秉刚迈开步子,又悄悄耳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的字。子兴,子兴,俗气难听,也不知道我父王怎么给我起这么个字,别再叫了!”

    三五步的距离,转瞬就到,他刚推开门,却被房间里的景象镇住:“哇!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么多贺礼?”

    只见房间内,原本清简的陈设上,七七八八摆了不少锦盒:有字画,有摆件,有配饰,有布帛绸缎,零零总总,不下二十件。

    “我还以为我的东西又是最好的呢?今年怎么这样多?”李秉从公公手里接过自己带的五个锦盒,瞅了一圈,桌上已经摆满,只能先放在凳子上,又对公公道:“先替我谢过睦王殿下,我改日再去府上登门道谢。”

    两个公公告退,又说四个时辰后会准时来接李秉。

    李选把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下,腾出地方亲自给李秉沏茶:“这还不是因为你替我出头?满城风雨,这下整个太极宫都知道我跟襄王府交好了。不仅少了很多麻烦事,连这宫里管事的公公,没事也会问问是不是缺东少西,各种事情也都上心。”

    “这可就不好了,我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我的礼物又是最贵重的呢!”李秉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对翡翠马:“光是那对马,就比我的礼物还贵重了,是陛下送的?”

    李选淡淡一笑,伸手挡在嘴边,低声道:“睦王送的!”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李秉的礼物来:“来来来,我都迫不及待看看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五个盒子,这么多?”

    “我记得睦王往年也没有这么大方过啊,怎么今年的礼物这么贵重?”李秉眉头一皱:“难道是当了亲王,手头也宽裕了?”

    “还不是想借着我,向你们襄王府示好,赢得支持呗。”他一手拆开李秉的第一个锦盒:“不过他也太看得起我了,两位皇子内斗,这事我哪插的上话!”

    红色的丝绸被掀开,狭长的锦盒里是一个卷轴,他刚打开,就听李秉道:“这是我父王给你准备的,虞世南的《结客少年场行》,真迹哟!”

    “不错不错,苍劲有力。一定要替我谢过襄王殿下。十多个个王叔,也就你父王还记得我的生辰”说完,又接着拆了其他的几件。

    李秉也帮忙,一边拆,一边道:“早点怎么没想到我今天还要自己拆?昨晚就不该包了,费这功夫干嘛!”他把这个最小的锦盒递到李选手里,解释说:“这根笔,是魏泽送的。每次你说话文绉绉,他还以为你有多喜欢读书写字呢。”

    “哦?”李选大为惊异。他跟李秉的三个结拜兄弟,只见过三四次,都是出宫找李秉时候遇上的,一起吃过几顿饭,在曲江上溜过冰,打过麻雀听过曲,仅此而已。算不得深交,能收到礼物,实在是难得。

    把笔尖在舌头上

    沾了沾,又对着门口的光照了照笔杆,看见上面刻的小字,忽的惊道:“哇,上好紫靛玉的笔杆,上面还刻着北魏孝文帝的私印,又用清水斋的狼毫重新落了锋。光这一只笔,就比我年俸还高!”

    说着两眼放光,迸发出一股财迷气息,压着嗓子轻声说道:“这比睦王那翡翠马还值钱不少呢!魏泽也太大方了。”

    他把笔在手里细细把玩许久,显然是极为喜欢,刚瞥一眼,瞧着李秉已经替他把另外一件东西拆了出来,又叫了出来。

    “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他连忙从李秉手里夺过那株兰花,连连咂舌:“这是寒兰,不算名贵的种,但是这株长的极好,有艺草,三朵花都是全素色,叶子狭长还有回尖,照料起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一看就是临渊送的!”

    李秉看他嘴角都笑到眼角边上了,冷哼一声,皱着鼻子,捏着嗓音,阴阳怪气学着李选说话:“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又道:“有那么好吗?我怎么瞧不出来?你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弄的好像比我还熟悉呢!他人都不在长安,还想着托我给你送东西,对我这个大哥都没这么上心过。”

    李选把花放在桌上,摆弄叶子:“哎,这不一样。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是深交;跟他呢,是性情相投,志趣一样,是神交。你这种山野汉子是不懂的!”说完看着李秉,咔咔咔一阵怪笑。

    李秉也朝他吐舌头:“神交你个鬼啊!你是不知道临渊平时有多邋遢,真的相处下来,你肯定大失所望!”说着连连摇头,拆了这第四件东西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李选刚把东西拿到手里,就被李秉一下压着手腕:“别对着我!这是暗器!学文送的,都怪我上次把你在宫里的生活说的太惨,他还以为你时刻有危险呢,给你东西防身呢!”

    两人四目相对,都笑了出来:“学文还真的是个实诚人!”

    李选看着李秉要拆最后一个礼盒,一把夺了过来:“不行,这个肯定是你送我的,我要自己拆!”说着就从这四方的礼盒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

    他刚翻开,只瞧了一眼,就立刻合上,把书卷成个棒槌,抄起来就往李秉头上猛敲:“你这个猥琐的混蛋!”

    李秉伸手抵挡,和他扭打成一团:“你看,是不是我最了解你。我怕我下次又出远门,你深宫寂寞,拿着这本书,可以聊以自蔚啊!”

    两人便打边笑,笑着笑着,连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摸着小腹,直不起腰来。

    不经意间,李选忽然瞥见里李秉右手手腕上,“三金锁脉”仅存的紫铜一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

    李秉还乐的不行,忽然看他不笑了,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傻了?”

    李选的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面色恢复如初,又笑道:“没事,没事,笑的岔气了,腰疼!”

    这贺寿的事情,本以为四五千字就写完了。一写才知道,七千可能都兜不住。

    今晚写不完,只能分成两章发。本来前半截有趣,后半截凝重,混在一起很好的。

    这么一分开发,就显得有点……水……跟我的计划又不一样。。

第十章 天崩地裂谁来扛

    从宫内琐事,一直聊到最近的太子睦王内斗,两人谈天说地,不觉时光飞逝。UU小说

    李秉正说到这次出门遇到安子,准备等下次李选出宫介绍两人认识。

    忽然间,就有人敲了门。李选传唤之后,进来的是一位年纪几乎已有六旬的女官,浅黄的右衽袍子外面套一件乌纱长衫,她皮肤略有松弛,但精神依旧矍铄

    她正是这临照殿的大宫女浈。

    浈端着餐盘走到李选身边,先放一碗在桌上,微笑着说道:“今天是殿下生辰,准备的菜色比较多,我有点忙不过来,午膳要晚一点。怕两位殿下饿着,就先做了莲叶圆子,两位殿下先随便吃点。”

    说完也笑着端另一碗给李秉,她刚端起碗底,李秉就伸手来接:

    “浈姑姑的手艺,那是御内大厨都比不上,好久都没尝过了,一直还想着这个味道呢!”

    “世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她伸手递碗,和李秉的手交在一起,眼神正好落在他右手手腕上。

    浈目光停留一瞬,立刻移开,行礼微笑道:“那两位殿下先聊着,午膳大概还要半个时辰。”说完便退了出去。

    她刚走,李秉拿起碗,只是三勺就把六个圆子吃个干净,两腮胀的像松鼠一般,嚼了嚼,又囫囵吞了下去,端起碗连汤也喝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李选白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睦王的人一早就到府上等我,我早膳都没用就出门了。这都快午时了,我还什么也没吃呢!”说完指了指李选身前那碗:“你这碗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不等他回话,李秉径直端碗起来,刚要吃,又放下:“算了,再把你这碗用了,一会真的就没肚子再吃别的菜了。浈的手艺是真的好,光吃这荷叶圆子也太可惜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她好像又老了不少,快六十了吧,是不是要到了出宫回乡的年纪了?”

    “已经六十了,按说今年就该出宫的,不过我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允许她留下伺候我,一直到我出宫开府。”李选叹了口气:“反正今年我已经十七了,最晚到了二十,按礼制,我就要出宫单独开府。到时候她就跟我一起出宫,算是颐养天年。”

    说完他又道:“我母亲还在掖庭宫,当‘典设女官’的时候,她就曾是母亲的教引女官,又是同乡,也对母亲多有照顾。后来母亲得了一夜宠幸,被封了才人,就点了她来做这临照殿的大宫女。

    可惜母亲怀我的时候胎位不正,不仅生产的时候让我落下残疾,自己也血崩而亡。虽然后来被追封为婕妤,但按照规矩,我是要交给其他妃嫔寄养的。母亲在后宫没有相熟的嫔妃,怕别的后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会苛待我。临终前求了父皇恩典,让浈把我带大。

    所以啊,我和她,虽是主仆,但也当她是亲人。我马上就要开府了,这个时候把她敢回老家,让她孤独终老,不是太残忍了?不如再等一两年,跟我分府,颐养天年。”

    (典设女官,正七品,负责太极宫的帏帐茵席、扫洒张设。才人,是正五品皇帝侍妾。婕妤,正三品皇帝侍妾。)

    李秉也点头道:“你对她是真的好!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了浈,你才安稳在这宫里长这么大。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宫女,要在宫里护你周全,还是要点本事的。”

    “是呀!她是很有本事!”李选淡淡一笑,忽然又岔开话题:“对了,有个事情,要问你。听说前几天睦王去你府上作客?是去游说襄王了吗?”

    “哟!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李秉摇头笑道:“不过那时候我父王还没回来,他也就是坐下随便聊聊。”

    李选长呼出一口气来,心中石头落定:“那就好,那就好!”

    这倒是让人不解了,李秉微微皱眉,面色沉静:“怎么?你好像很怕我父王跟睦王走的很近?”

    李选拉着自己的椅子,跟李秉靠的更近,低声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父皇可能要惩戒睦王了,所以这个时候要离他远点!千万不要卷入党争。”

    “什么?这话你听谁说的?”李秉大为惊异,不等他在说话,就被李选一把按住嘴巴。

    “你小点声!”他一脸谨慎,又道:“这个事情我也不想多管,但是看着他给我送的那对翡翠马,我有点担心襄王真的被睦王的各种小伎俩给说动了。总之你让襄王置身事外就好了。”

    他看着李秉还想追问,无奈之下,又道:“好啦,好啦!都告诉你!”

    “你也知道,朝廷的事情我说不上话,唯独和这些宫人聊得来。前后有几件事情,让我猜测,父皇应该是要收拾睦王了。”

    他整顿面容,正襟危坐:“昨天,司空闻将军回京述职,你知道的吧。”看李秉点头又道:“看似是回京述职,实际上是吐蕃要来议和,所以两边都调动了兵马,做个态度出来。”

    “哟?这你也知道?”这两个消息,李秉在西明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从西明寺回王府,还碰到了一个兵马队伍,正是司空闻将军带领的述职官员队伍。

    李选不接话,又道:“这并不是主要的。而是司空闻见过父皇之后,一出宫,你猜他去了哪里?”

    “去了哪?”李秉转念一想:“难道是去了睦王府?啊!不能吧,司空闻不是在太子和睦王中,保持中立的吗?”

    “那是大家都以为他保持中立,实际上恐怕早就是睦王的心腹了。不光如此,一起密谋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郑国公‘鱼朝恩’,还有一个是回纥人,倒是不知道是谁。”

    这鱼朝恩,就是鱼令徽(见一卷)的父亲,本是个宦官,安史之乱爆发后,和襄王李一人领一队兵马,左右夹击叛军,立下战功,深得代宗宠幸,一路加官进爵,最后官拜郑国公,掌握实权,权倾朝野。

    襄王李在朝时,尚能压他一头,不过李为了不引起代宗忌惮,已经交还兵马大权,不议朝政四年余。整个朝廷,能制约鱼朝恩的人,只剩下宰相一人。

    李秉更加惊异:“难道鱼朝恩也倒向睦王了吗?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还能听谁说啊,宫里的小太监说的呗,这话传的有模有样的,不像是谣传。现在宫里的太监们,都已经蠢蠢欲动,打算站队效忠睦王了。储君之争,影响到整个皇宫,这些事情还不是一等一的重要,所以人人都在打听消息。”

    李秉心道,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睦王和太子的权势就失衡了。司空闻是军部高位要员,鱼朝恩也有不少兵马在手,本身还曾是宦官,宫里眼线众多,这几年在文官中结党营私,势力实在太大。

    如果这两人已经倒想睦王,那太子岂不是毫无胜算。

    他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对李选道:“按你这么说,睦王胜算这么大,我不应该劝父王支持睦王吗?怎么你还劝我要远离他?”

    李选吞了口唾沫,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所以啊,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父皇对这个事情很不高兴,私下已经找宰相大人谈论过,可能要动手惩治睦王了。

    原本父皇还在观望,看看二人到底谁更贤德。不过这半年下来,睦王如此张狂,不知进退,父皇很是不满!现在这个时候,你让襄王可千万要明哲保身,不要过早卷进来!”

    “啊!你这个消息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御书房里,有几个跟我特别好的小太监,私下跟我说的,劝我置身事外呢。父皇屏退左右,和宰相大人商量着要处死鱼朝恩!”

    这李选每每说话

    ,都语出惊人,李秉几乎要不能相信这个藏在宫里失宠的皇子,居然知道这么多惊天消息。

    “鱼朝恩仗着自己的平叛的功绩,结党营私,专横跋扈,三翻四次顶撞父皇,已经惹得他很不悦了。上一次,他小儿子鱼令徽在吐蕃平乱中有功,父皇本来准备赏个六品官,结果他硬是逼着,让换了三品。这个事情触怒龙颜,父皇发了好大的火。

    张狂至此,怕是命不久矣。所以,你也千万别跟着掺和。”

    李秉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还以为这太子睦王之争,只是略有些焦灼,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下连道:“我晓得了!这些事情你不说,恐怕我父王也不知道。我回去就告诉他!”

    “这事,你们府上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外传啊!”说完他又狐疑道:“这几天也尽量不要出门,睦王的暗哨似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睦王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他摇头晃脑,看似漫不经心:“你说现在睦王的实力还真是强大,鱼朝恩控制着‘神策军’、‘神威军’,一共两千人的禁军;司空闻回京述职,带的兵马,差不多也是两千,光是高级军士,就有二百人,剩下的也都是精锐。

    他们密谋剩下的那个回纥人,不知道是谁。不过能和司空闻、鱼朝恩在一起议事,恐怕也有些势力吧。”

    李秉听着眯起眼睛:“回纥人?”

    “对,肯定是回纥人没错,高高瘦瘦的,好像叫什么……阿爹?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好笑!”

    阿爹?阿爹?李秉想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是阿跌瑟!

    他又想起糜歆前几日,跟自己说的睦王的情报网的事情,原本就猜睦王和融教有关系,这下是证据确凿了。

    难道龙尊者,真的是睦王殿下?

    李秉想到这里,连连摇头:这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江湖势力,居然和大唐皇子勾搭在一起?

    现在睦王手里有:两千禁军,两千精锐士兵,可能还有些回纥人马,都在长安城,要干什么呢?这点人马袭击太极宫还是有点勉强吧。就算鱼朝恩有内应,少说也要万人才能逼宫。否则只有等陛下出宫才行了。

    啊!

    天呐!

    李秉想的出神,忽然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

    明天就是年终尾祭!皇上、太子都要出宫,去西明寺祭拜!这四千人如果在路上设伏,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急的在屋里踱步,思绪更乱。

    李选看他焦急,问到到底怎么了?

    “事情大大不妙,睦王可能要谋反,我要回去通知父王。”李秉连忙起身,看他要再问:“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明日不去祭拜大殿,千万要锁好宫门,谁叫都不要开!”

    说完三两步就出了临照殿,再次交代李选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李秉远去的身影,浈走到李选身边:“世子殿下怎么走了?”

    “没什么,他去干他该干的事情了!”

    李选的生母,只有婕妤位份,属于侍妾,并不能称为妃,所以只能叫母亲,不能叫母妃。

    另外,这一章很多事情,其实很早就在埋线,不过时间太久,不知道有多少书友看出来。一卷十八章,就提到了鱼朝恩控制着北衙的卫队;鱼令徽在蜀中替睦王干事;几章前,司空闻近京也是早早埋下伏笔。

    值得一提的是,鱼朝恩给鱼令徽求官这个事情,是史实,记载在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四。虽然不是因为鱼令徽帮睦王做事才得的封赏,不过跟小说结合到一起,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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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父子大战三壮汉

    长安的人口众人,络绎不绝,这街道自然就有脏乱的时候。www.uu234.ccwww.uu234.cc特别是年底,人更多些,热闹是热闹了,反而没有之前清丽。

    不过今日却不同。从皇城门口出来,一直到西明寺正门,六丈宽的朱雀大街被清扫的极为干净,莫说一片雪,便是一粒尘都难找到。这糙面的青石砖之间的灰浆勾缝,亮的都能照出人影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皇城正门“朱雀门”上的大鼓,也叫天晟鼓,平日里是不能敲的。

    今日一早,却一连敲了十三下,六轻七重。正是大历六年尾,迎接七年新生的寓意。

    鼓声响毕,朱雀门高耸的木门缓缓打开,四列禁军队伍,整整齐齐从门内走出,浩浩汤汤。行了不远,逐渐分成左右两队,沿着朱雀大街两侧,一字排开,肩并着肩,脚挨着脚,做出两道人墙来。

    禁军本分南北两衙。南衙十六卫,在天宝(唐玄宗)之后,仅存官额虚名。北衙十军,每队千人。分为: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神威军,左右神策军。

    其中神威神策四军,皆在鱼朝恩管控之下,龙武神武四军,则与之互相制衡,同留在大内。

    而此次年终尾祭,负责护卫的,便是人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北衙羽林军”。这禁军中最强的左右两卫,不仅要求武艺高强、德行卓越,连身高长相也必须是百里挑一。

    一群如此威武的人儿,列成人墙,高出百姓一个头来。内着金黄长衫,外披银鳞软甲,手持三尺横刀,往百姓面前一杵,气势雄浑,不怒自威。

    禁军隔开街道后,又将西明寺团团围住,所有天子会经过的地方,莫说行人,连苍蝇也飞不进来。

    围观的百姓,早已经把附近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只等天子到来,可以一睹圣颜。

    “呜~!呜呜~~!”

    八支长胡号在城墙上发出一阵闷响,重音拖的极长,这号角声先在皇城南面正门朱雀门响起,继而是左右两侧副门含光门、安上门;再接从东西两个方向,分别蔓延至皇城另外四门:顺义、安福、延喜、景风。

    皇城之后,这响动如同烽火狼烟一般,延伸至长安的每一个城门,西起华林门、至光化门、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安化门。东起至德门、经道化门、春明门、延兴门、启厦门。

    号声覆盖整个长安城,无处不闻,无处不响。这声音既响亮又低沉,让人不禁沉默,这便是天家威严。

    东西两股声音同时交织在长安南正门“明德门”上,重新汇聚成六短七长。紧接着,整个朱雀大街上的两千禁军,同时跺脚:大喝道:“兴!”振聋发聩。

    长安百万人,无人敢喧哗。

    前奏完毕,才到了年终尾祭的吉时。

    天子仪仗,共分四个等级:黄麾大仗、黄麾半仗、黄麾角仗、黄麾细仗。

    大仗是皇帝一生之中的最大盛典才可用,如登基、祭天、封禅等。年终尾祭为一年的常礼中的大祭奠,本应该用半仗,但当朝陛下不喜奢靡,缩减宫内用度,因此又减一半,只用黄麾角仗。

    这仪仗队伍第一队便是“金吾”,为首黑底年号旗五面,五岳旗五面、青龙朱雀玄白虎旗各五面,以五杆皂纛大旗收尾,

    之后便是兵部仪卫,从头到尾,依次是:天一旗、摄提旗、五辰旗、二十八宿旗、十一面信幡、六面传教幡、六面告止幡、一杆黄麾。

    这完毕之后,才是真正的天子队伍,为首的是君王万岁旗与天下太平旗,又左右各有狮子旗一面,金鸾、金凤旗各一面。旗队之后,是十顶天子华盖“黄罗伞”,分成左右两队,每一顶都有半丈大小,重约百斤。

    等这仪仗队伍全部出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六个单骑车撵,青色车顶,为朝廷六部尚书,之后是依旧是三个单骑车撵,车顶改为紫色,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最高官员: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之后是两个双骑车撵,车顶为黑色,较前车更大些,为左右宰相。

    紧接着四匹高头大马,白黄棕赤,颜色各异。每一匹都是万中无一的骏马。这便是皇帝最信赖的四位皇兄皇弟,不着礼服,却着军甲,以示皇族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之心。襄王骑赤马,也在其中。

    这队伍最中央,才是皇帝龙撵,不用马拉,以人荷,二十四抬大轿,轿体半丈见方,四方立柱,以黄纱幔为墙,顶上盖以方,样式繁杂:缎殊红紫二色蚕丝为底,不施绣纹,四角出铜龙首,垂五彩流苏。

    皇帝于皇后坐于其中,均是正黄礼服。从外面看里面,只能观其形,不得见其貌。

    龙撵之后,是太子和睦王的单马轿撵,一黄一黑,并列左右,再之后是后宫妃嫔的仪仗,一共四妃九嫔,均是单马车撵,妃子撵用正红纱帐,嫔撵用粉红纱帐。

    队伍的最后才是其他重要大臣和官员。

    整个队伍一千余人,形如长龙。

    李秉不在年终祭礼队伍,带着安子、盈澜儿、苡、魏泽、马学文一行人,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观礼大队。魏泽的随从占领了一片地方,将几人和百姓隔出来,不用受那挤挤挨挨的痛苦。

    百姓起初还怕着天家

    威严,都默默注视着仪仗队伍,等六部三司的车撵一出来,人群开始沸腾,“万岁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本朝皇帝,一改安史之乱的疲敝,虽然还不能完全驱除吐蕃威胁,但大唐腹地总算安定了下来,加之历年重视农商,清税薄役,在百姓中,很有威望。

    “好像每年都差不多嘛。”魏泽和学文是长安人士,这年终尾祭,年年都见,也没有什么特别。倒是苡、盈澜儿和安子,看着这么壮观的队伍,兴高采烈。

    李秉手里抓着佩剑,正是睦王送他的那一把“倦尘”。他心中有事,一直冷面不语,不看仪仗队伍,反而密切注意着朱雀大街左右两侧的高楼高塔。如果真的有人袭击祭礼车队,从这些高处,怕是最方便。

    “有刺客!”一声惊呼,七八十人从两边高塔跃出,突袭仪仗队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这禁军反应也极快,立刻收编队形,护在皇帝周围,百十人主动出击,在空中就已经对招。

    两拨人瞬间打在一起,刀枪声不绝于耳。百姓被这突入起来的状况吓得四散逃串,场面顿时大乱。禁军队伍不断收缩,刺客也不断涌入,这一小块地方人越来越多。

    刺客之中,一个青衣蒙面人,武功极高,三两下就将围着他的一群禁军杀的一个不剩,转眼瞄上了皇帝轿撵。一步踏在后妃车驾之上,飞身三步,刹那间就出现在了皇帝车撵之前。

    两个禁军队长想要拦截,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斩杀。

    太子和睦王离皇上的撵驾最近,两人也被一群禁军包围,太子看到到皇上守备似乎不足抵挡这人,不愿再躲在人群之后,一把抽出长剑,欲要拼死保护父皇。

    论武功,他虽然有些底子,但跟普通禁军也相差无几,要真的当面走一招,哪里还有活路?

    好在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拽,另一手持剑,对着青衣人的长刀,迎了上去。

    这人正是襄王李。

    “噌!噌!”两人打的互有来回,青衣人的招式极快,但李的剑招却沉稳苍劲,二者互相克制,功夫火候又相差无几,一时间难分高下。

    逼得青衣人退开,李继续上前攻击,加上几个禁军队长,从旁协助,一时间竟然逼得他节节后退。

    禁军队长的功夫似乎要和青衣人差不少,但多少年的集体操练,研习出的剑阵,这个时候就发挥了作用。有李拖住他,剑阵很快成型,将青衣人困在其中。

    青衣刀客一面要应付李的剑法,一面还要眼观八方,若不是他轻功了得,这剑阵早就收缩将他剿死在其中。

    在看其他地方,刺客不断的涌出,服装也大致分为三种,一种略带回纥风格,一种是中原武袍,这二者多为杂兵,战力大致和禁军相当,另一种便是这青衣蒙面人,都是功夫极高的刺客,不过人数不多,大约共二十来人。

    而青衣人之中,又以三人打的最凶。

    眼看这青衣刀客要被拖入剑阵,不远处一个胖壮汉子,抡起一对大锤,将和他缠斗的禁军小队长砸的倒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全身肋骨都被震的粉碎,没了生气。

    他几乎不懂轻功,在人海之中把双锤抡的左右飞起,禁军士兵接二连三被抡飞到天上,血肉白骨溅的到处都是,如此才开辟出一条血路,杀到青衣刀客身边。

    他手中的一对锤,不是普通铁锤,而是浑天锤。

    这门兵刃问世并不久。相传李元霸力大无穷,普通铁锤在手中轻若鸿毛,便将一尺锤头,变成一尺半,这样一来,重量就多了两倍不止。他还觉得不过瘾,便将铁锤头,换成铅锤头,再用黄金重新饰面,如此一来,这浑天锤的重量比原来重了四倍不止,实乃钝器之王。

    剑阵玄妙,却抵不住这生猛的硬招来拆,这胖壮汉子才不管禁军哪边喂剑,只是一锤硬抗,来接这千百招。困住青衣刀客的剑阵瞬间被扰乱。

    “你们去抓那个刀客,这人交给我!”

    禁军队长之前未成阵,不是刀客对手,但这阵位已经列好,只要没有胖壮汉子的搅扰,要困住刀客,还是做得到。

    李的剑法苍劲浑厚,但力量依旧不是这胖壮汉子的对手,不论怎么出剑,总会被打偏化解。

    虽然那胖壮汉子也讨不到好,但一直这么僵持下去,青衣刀客的轻功似乎要快了不少,眼看就要脱身。

    李一手从死去的禁军身上,抓起一把横刀,改为双持,右手剑,左手刀,各使一门剑法。

    果然他的实战经验之丰富,并非普通人可比,一眼就看出了这人两手浑天锤,势大力沉是优点,但同样带来缺点,便是不够灵动,难以变招。

    看着胖壮汉子一手挡开自己的剑,李在同一瞬间,左手变招,那人虽然也还有一锤,但浑天锤要变招可比横刀慢的多,转瞬间就应付不来了。加上他又不懂轻功,被李的身法缠的不多脱身,越打越急,越急越输。

    只是十个回合,就已经被李连刺了三刀。不过这人也真是皮糙肉厚,中刀之后,居然行动一点没有迟缓,还是死死硬抗。

    看着青衣刀客要似乎要逃出剑阵,李一个虚招引的胖壮汉子抡锤砸来,脚尖点地跃起,再借着浑天锤的浑厚力道,倒飞

    出去,在空中停在青衣刀客身边,回身便是一刀一剑。

    眼看就要脱出剑阵的他,被李这一招逼得只能对拆。

    两剑相冲,各自退开。

    他虽然没受伤,但准备李这一拦,又落回了剑阵中央,真是恼火!

    街上的刺客不断变的更多,已经涌出大几百人来。禁军伤亡不断,应付起来,已经渐渐捉襟见肘。

    忽然两只队伍赶到,加入战局,一只是长安城卫军,原本就在待命,武功虽然不如禁军高,但好在人多,两千人往朱雀大街各个通道一堵,新的刺客再难杀过来。

    另一只就更奇怪了,居然是潼关守军。

    潼关和长安百里有余,向来是重镇,守军一万有余。此刻来的只是其中精锐,大概又是两千人。这四千人加入,局面很快被稳定下来。

    “不能拖了!先杀狗皇帝!”除了这二人之外,另一个青衣领袖,大喝一声,甩开身边禁军,三两步跨到李身边。

    他一头灰白长发,高壮无比。

    这三个青衣蒙面的人领袖,虽然都是又高又壮,但细看之下,均有差别。青衣人的精干健硕,持锤那人肥胖敦实,灰发人体型介于二者之间,壮是壮,却匀称。

    李原本一刀正要劈在那胖壮汉子身上,这灰发人闪到他身边,双手合十一拍,竟然将李的横刀死死夹住。

    空手接白刃,不仅没有受伤,还让李的横刀不能再进分毫。

    “外家横练高手?”李心中狐疑,还不等再出剑,那人双掌分别前后稍移动,猛的用力,竟然将横刀拦腰拍断。

    这军器监的横刀,少说也是正五品以上,禁军所用,更是精良,从四品,正四品也十分常见。这人居然能在李手上,把这四品剑空手拍断,实在厉害。

    还没再和这灰发人拆招,两柄浑天锤就已经从他头顶落下,李连忙提剑抵挡。

    “噗!”

    两锤挡开,胸口却中了灰发人一掌。这横练高手的一掌,带着内劲,实在太凶猛,即便功力深厚如李,也被搅的无内翻腾,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没死?”灰发人大为惊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手。

    灰发人看着青衣刀客,对胖壮汉子说道:“你去救他!”

    时间紧迫,他也不再给机会,径直再袭向李面门。

    李秉、马学文、盈澜儿本来也在人群中阻拦刺客。

    可眼看自己老爹受了重伤,哪里还呆的住。当下也不管什么内功不内功的腌事情,提起“倦尘”,试着驾驭内力,不想丹田依旧被禁锢住,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

    只能靠着身法,一招星行夜归的突刺,先赶到李身边,正瞧着灰衣人对着李额头劈去。

    心知这人实在太厉害,完全不敢留手,强行运转周天真气,十成十的真气汇聚起来,双手持剑横砍。

    “挥日阳戈!”

    他许久没用内功,这一招出来,竟然比一个月前又强了五分。果然这《玄冥黑经》一旦练上境界,这内功就会自行增长,传闻不假。

    一阵紫铜烟粉过,好似满天亮星辰。

    倦尘的速度之快,震荡空气,划出一阵剧烈的蜂鸣,引得一道灼热气浪,将剑身周围的紫铜粉尘都烧的赤红,拖出一道长长的光芒尾迹。

    灰发人见李秉过来,本想一掌将他拍飞,忽然见这剑法的气势,也生出半分忌惮来,伸出双手去拍剑。

    “嘶!”

    两人对招。李秉被这人的内力震的后退三步,几乎稳不住身形。灰衣人后退半步,眉头一皱,在看双手,都被割除一道血痕。

    滴滴鲜血流在地上,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凶狠的看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眉头拧成一团:“此子不除,必成后患!。一刻不停留,朝着李秉奔去。

    李秉提剑正要对拆,一个影子也到了他身边助拳,正是李。

    “一不小心,中你一掌,现在就让你还回来!”

    李秉和李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左一右攻了上去。

    没有了“三金锁脉”的束缚,李秉身法力道都和之前强了不少。即便和李站在一起,似乎也差的不多。

    李也使出全力,剑法似乎又换了一种。灰衣人看着如此凶猛的气势,也不敢再正面空手接剑,且战且退。

    “啊!”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一声惨叫,引得三人回头。

    “得手了!撤!”

    原来青衣刀客在胖壮汉子的帮助下,摆脱了剑阵,靠着绝世的身法和轻功,在严密的禁军守备中,居然像泥鳅一般,只是一瞬间就窜入了皇帝的圣撵中。

    提手一刀,正黄的纱幔上,飙出一道鲜红血痕!

    “皇兄!”

    “陛下!”

    “唐横刀”是唐朝军士武器标配,日本太刀就是从其中演化而来,说是刀,其实样子很像剑,可以百度一下。

    昨天没写,今天一些就是5000多字。。赶紧得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时间所限,这一章只检查了一遍,不过目前来看,很是满意。

十二章 金銮殿上论是非

    八个时辰前。www.uu234.ccwww.uu234.cc

    李秉从太极宫匆忙回到府上,却被告知襄王被传召入宫,不在府中。

    和糜歆分析完事情经由,他着急的上蹿下跳,等两个时辰,耗尽耐心,只能自己入宫去找,刚要出门,就见李回来。

    他迫不及待将自己大胆猜想说出,李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八个字:“大局已定,莫要慌张!”

    果然,这事情能既然能传到李选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耳中,这太极宫的正主,怎么可能没个警醒。

    二十六日夜里,睦王刚和鱼朝恩、司空闻、融教密谈,二十七日皇上收到消息,暗中调了潼关守军入长安。二十八日一早,襄王就被传入宫中议事,以应完全。

    时间回到现在。大明宫内。

    三层汉白玉回形走廊之上,便是整个大明宫最大最庄严的所在金銮殿。

    同其他宫殿外观相似,朱栋黑瓦,赤墙黄梁,只不过宫殿不是六丈六尺宽,而是九丈九尺,更加宏伟威严。

    从四扇双合门进入之后,堂内立两排共计二十八根立柱,每柱四丈高,直达顶椽。柱身雕五爪绕柱神龙,又以九十九层金箔覆盖,熠熠生辉。

    殿内地面均为一寸厚黑玉石板,沿立柱走去,金銮殿正中,立一纯净金九合天威飞龙台,台底四丈见方,台面三丈三,共设左中右三侧登台口,每侧九级台阶,白玉阶、黄金栏、赤红毯。

    这飞龙台正中,才是皇帝金銮榻,宽六尺六寸,纯金铸造;榻底是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浮雕;三侧扶手则镂空雕九龙。

    一应软垫软枕,均是金丝黄绸做面,彩线绣纹,正图为九龙御天,又以三山合水,日月齐天纹为点缀,内充上等泉州棉,柔软华贵。

    此刻六十禁军分列两侧,堂中站五人,分别是游行队伍中的四位亲王和太子,正中跪一人,正是睦王。

    “孽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皇帝李豫(唐代宗)已经发过了一通火气,现在还算沉稳。

    睦王一身朝服,满身血迹,还未换掉,就被皇帝下令捉拿。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他顿首再拜:“儿臣不知父皇为何会怀疑!儿臣以列祖列宗起誓,今日行刺的事情,儿臣没有半分参与其中,请父皇明察!”说完,又猛的磕头,发出一声闷响,额上的血迹染在黑玉是板上,格外鲜明。

    “你还敢以祖宗起誓?”李豫被这话一激,随手拿起案头一沓奏章,朝着睦王甩去。

    他冷哼一声:“明察?”说完,声音振的越来越响,愤怒之下,几乎连嗓子都喊哑了:“好!好!好!那朕就明察给你看看我问你!前日晚上,你是不是和‘司空闻’‘郑国公’还有一个回纥人在府里见面密谋?”

    睦王一愣,一时语塞,眼里满是震惊。他挺起身子,看着皇帝,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啊!父皇明鉴,那夜儿臣确实和司空闻将军、郑国公见过面。不过只是为了给司空闻将军接风洗尘,因为郑国公和他相熟,便同邀而来……这和今日行刺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父皇!”

    “接风洗尘?”李豫猛拍一下桌子:“接风洗尘需要乔装打扮?接风洗尘需要从你王府的侧门进去吗?连一个下人常随也不带!还要等到天黑以后!”

    身边的太监怕他发怒之下伤了自己,正要劝阻,又瞧着李豫一手操起砚台,朝睦王砸去:“孽子!还不招,是等朕用刑吗!”

    李豫年轻时,也是练过武的,砚台不偏不倚砸在睦王额头,将他半边脸也染成纯黑。

    砚台本就笨重,睦王哪里敢躲,右额被砸出一个洞。他痛叫一声之后,又强忍住,只觉得额上鲜血混着墨水流入嘴里,酸涩之中,又带腥咸。

    “父皇明鉴,儿臣怕惹来朝野非议,说儿臣私教大臣,意图不轨,所以在夜里约两位大人过府一叙,避人耳目。”他伏在地上,又道:“而且,儿臣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将这件事和今日的行刺联系在一起……儿臣只在府里为司空闻将军接风,什么别的事情也没干啊!”

    “什么也没干?”李豫怒目而视:“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转身问道身边的太监首领:“海远还没回

    来吗?”

    公公伏身凑到耳边:“禀皇上,海远统领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传!”

    太监抬起身子,用嘹亮的嗓音对着殿外喊道:“传!禁军大统领蒙海远觐见。”

    且说这禁军大统领蒙海远本在今日祭礼的队伍中,却被李豫下诏,留在宫内职守。怕的就是北衙十卫中,左右羽林军一走,鱼朝恩的神威神策四军在宫中谋反,无人掌控大局。

    蒙海远个头不高,四十来岁,留着短髭。一身亮银锁子甲,每走一步,除了步履沉重之外,还发出的鳞片击节之声。

    “海远,你说给他听。”

    蒙海远单膝跪地,顿首抱拳:“禀陛下,今日刺客已经清缴完毕。禁军斩杀刺客一千三百五十二人,抓获三百七十三人,共计一千七八二十五人。

    其中查明身份的有:回纥马匪四百二十人,司空闻将军精锐兵士五百四十二人,其他人身份暂时还未查明。这些人都换了服饰兵器,是在刻意掩盖身份。另外有大约五十人逃脱,包括其中的三名青衣刺客头目。”

    这句话一说完,睦王面如死灰,连连磕头:“父皇,不是儿臣啊,不是儿臣呐。那天确实只是给司空闻将军接风。这一定是有人嫁祸,行刺的事情,儿臣一概不知啊!”

    李豫却完全不管睦王的自辩,对蒙海远道:“怎么?鱼朝恩的私兵不在其中?”

    “禀陛下,就目前查的结果来看,并无一人。当时禁军中的‘神威神策’四军也无异动,而且郑国公(鱼朝恩)大人,当时在府中,并没有入宫。”

    皇帝脸色一黑,冷淡道:“知道了!那司空闻呢?”

    “臣已经押送过来了,就在殿外!”

    得了传召,司空闻也被五花大绑召入金銮殿。他一身常服,因为武功高强,双手被铁链反绑在背后,不得动弹。

    他刚进殿,就瞥见跪在地上的睦王,对视一眼后,立刻下跪道:“陛下,臣与此事无关!请陛下信臣!”

    唐律五品以上武官下跪只用半跪,司空闻此刻却是双膝跪地,足见心中惶恐。

    “信你?难道那些反叛的军士,不是你的手下?”不知为何,李豫对司空闻的态度,要比对睦王柔和不少。

    司空闻一脸惊恐:“按蒙海远统领所说,那些是臣此次回京述职带的亲随不错,可是臣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卷入今日的叛军队伍中啊!请陛下相信微臣!”

    蒙海远看司空闻狡辩,又道:“臣已查实,司空闻将军的四个副将,全部出逃,而且今日此刻头目中,最后杀死龙撵中那个太监之人,正是四副将之一的忠武将军陈青牛!”

    一语说毕,场上气氛顿时更加压抑,四位亲王和太子都是震惊无比。

    “司空闻,朕待你不薄,你也是算是真一手提携上来的将军!如果不是铁证如山,朕至死都不能相信,你会来刺杀朕!”李豫痛心疾首:比起生死,睦王和司空闻,亲生儿子和亲信的背叛,更让他难过。

    “陛下,臣是清白的。臣冤枉!”司空闻虽然勇武,但是却笨嘴拙舌,除了喊冤,不知该如何替自己分辩。

    “你和睦王平日不熟,也无军务往来,怎么会私下见面?你给朕说个明白!”李豫也觉得这事情实在蹊跷,睦王和鱼朝恩要谋反他相信,可司空闻几乎是自己一手提携上来的人,武人心思,最是敦厚。

    司空闻伏身不起:“那日臣下述职完毕,刚出宫,就被睦王的家臣拦住。他说睦王体恤边疆战士辛苦,就想为臣下接风。微臣怕文官弹劾,说武官私交皇子,本是拒绝的。但睦王一再邀请,微臣只能从命,为了避免招惹是非,就换了常服,从偏门进入。

    至于郑国公和回纥人,微臣入睦王府之前,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席间睦王想招揽我支持他,但微臣只忠于陛下一人,不想加入党争,婉言拒绝之后,睦王也不再劝,就放了微臣出来。至于今日谋反行刺的事情,臣下半分也不知情啊。”

    李豫听的头疼:从私心讲,他是信司空闻的,十多年赫赫战功之下建立起来的信任,也并没有那么脆弱。但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简单的自辩又显得太过薄弱。思来想去,熬的头疼。

    忽然一个激灵,又想到当时密谋,除了司空闻、鱼朝恩。不是还有一人吗?

    “当时睦王府里那个回纥人呢?你可认识啊!”

    司空闻刚说完不认识,蒙海远却奏道:“陛下,那人已经被捉住了,也在今日谋反行刺的人中。他的身份也查实,是西回纥最大马匪‘黑鹰潭’的二当家阿跌瑟。”

    他说话间,瞥了司空闻和睦王一眼:“他的证词,和司空闻、睦王殿下的说法,却对不上!”

    “他怎么说?”

    “这是口供!请陛下查阅!”蒙海远从袖口拿出一张供词,又道:

    “阿跌瑟说,睦王殿下一年前就开始筹备和太子的争斗,允诺称帝后,会帮助黑鹰潭攻打突厥,封其为藩属国。黑鹰潭也因此一年间数次为睦王进贡,共计黄金三万两,白银不计其数,以做党争之用。

    阿跌瑟说睦王一个月前就定下这年终尾祭的谋反计划。让他从回纥调精锐七百人,乔装打扮,混入长安。又说前夜在府里商量好了对策,将陛下的行进路线时间计算准确,他和司空在宫外闻行刺,郑国公在宫内清缴忠于陛下之人,以此篡位!

    这一年间的书信和收据,均有实证。臣查粗略查对,笔迹和印章皆吻合,不是伪证。证据就在殿外,陛下可虽是传召。”

    “还传召什么!”李豫把阿跌瑟的证词看完,怒火中烧,猛拍一掌扶手,尤不解气。一把抽出旁边‘天子剑’来,咬牙切齿:“孽子!你居然如此大胆!司空闻,枉朕对你如此相信!”

    “朕!朕要杀了你们!”他边说边从九合天威飞龙台上下来,持剑就要朝睦王砍去。

    两边的太监想拦,可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手里又拿着宝剑,这要是阻拦,万一一个不小心被砍死,岂不是太冤枉?

    还好襄王在殿上,论地位,论武功,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能劝得住皇上了。

    李拦在李豫身前:“皇兄息怒!就算睦王真的谋反,也请案子查清再行处置,万不可现在处了私刑。”他又低声道:“这传扬出去……”

    李豫一剑劈在睦王身边,剑身在黑玉石板上擦除电光:“传扬?儿子刺杀老子,这天下皆知了,朕还怕传扬?”

    说完他恶狠狠的看着睦王:“你素日以太宗陛下为榜样,一心想重现开元盛世,我本还以你为傲!难道你就是这么学的吗?要再来一次神武门之变,杀父登基吗?”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铁证如山,睦王无从辩白,只能不断的磕头。

    唐太宗一世英名,但神武门之变的事情,要放在明面上说,就是谋逆。民间都不可传扬,如今却从李豫帝王之口说出,也是怒气之下,失了分寸。

    “若不是朕提早防范,让太监替朕坐在龙撵里,又从潼关调兵来,这次还搞不好真被你个逆子得逞了。原本只是堤防,没想到!你们真的敢!你就这么想要朕的皇位吗?”

    李豫说的痛心疾首,怒发冲冠,提剑又是一劈,这次是实打实往睦王头上砍去,还好李手快,一把拦下。

    他还不解恨,一脚踹在睦王脸上,将他打个趔蹶。

    睦王额头上本就鲜血直流,这一脚下去,墨迹、血色、靴印混在一起,连面容都看不清了。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睦王重新跪好,不住的磕头,这铁证面前,不论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传朕旨意:将涉事一干人,全部押入天牢,严加看守。由襄王主审此事,刑部侍郎、禁军统领协理。朕要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另外,鱼朝恩软禁家中,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外出。

    左右神威神策休沐一月,期间暂由潼关守军驻守宫城,行禁军之责。”

    因为换工作的原因,作息时间发生变化,这几天更新有点不稳定,大家见谅。

    周末我尽量多写攒存稿,来保证工作日的更新。

    时间再断,我也不会水人凑字数,一定保证故事的精彩。谢谢大家的支持。

十三章 传功入窍空遗恨

    今夜宵禁,天刚擦黑,长安街上除了巡防的城卫军,再无他人。UU小说www.uu234.cc没了年节的欢愉嫌宵短,只剩冬夜的萧瑟清寒。

    朱雀门谋逆的事情平定之后,李跟随皇上入宫,李秉一行人各自回家。

    襄王府上下都在府里守着,亲兵把守着大小门洞,谨防着那些没抓到的贼寇的反扑。

    等了许久不见襄王回来,到了戌时,才有一队禁军来报,说襄王殿下今日在宫里歇息。

    这么敏感的时刻,人不回来,只有口信,李秉多少有些怀疑,还是糜歆认出了来人,曾是襄王旧部,这才略微安心。

    敲了四更天的更,吹了房间的烛火,王府也安静了下来。

    李秉和安子分宿在两房,床榻背靠着背,只隔着一堵墙,可两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里不断回溯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安子伏在枕上,傻傻一下,笑容却转瞬即逝,反而一脸忧愁。

    这两日李秉事忙,但是安子却一刻不停的跟在松柔柔身边。这皇家内斗对别人来说是大事,可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大一点的热闹,过了便过了,也未曾细想。

    倒是日日跟着松柔柔身边,相处每多一刻,就越觉得自己和她身份家境的云泥之别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论谈吐,柔柔说话,和秉儿哥一样,不经意间,诗词成语,张口就来。我经常连她说的话也听不懂,只能跟着傻笑,即便在她面前再谨小慎微,这认字不多的事情,还是被看穿。

    论眼界,那些世家礼节、香料品茶、商贸往来、家国天下的事情,我更是一窍不通。每次她和别人谈论到这些的事情,我只能像木头一样呆在边上,全然插不上话,只恨没有地洞钻进去。”

    安子一想起这几天一幕幕尴尬的经历来,连连摇头,想强迫自己忘掉。

    “论武功,我个子不高,筋骨也不好,手无缚鸡之力,除了一点轻功,什么都不会。遇到事情,自保尚且都难以做到,这样还如何能保护柔柔一辈子?”

    安子越想,面色变得愈加愁苦,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心里毛躁。

    “这前三点其实还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我连一个基本的保障都不能给她,这才是最难办的:

    柔柔是个大家闺秀,即便再不迷恋首饰衣衫、胭脂水粉,多少也得买些,还有各种好玩的新鲜玩意、美食糕点,点点滴滴算下来,真是一比不小的开支。别的不说,单看她这次出门,给亲朋好友带的礼物,就不是我的财力可以承担的。

    这还只是日常开销,若我真的有一天可以托媒人去给松家说亲,这聘礼、家宅的天价银钱,又要从哪里来?难道要一直向秉儿哥伸手吗?还是靠我一直去偷?”

    安子望着头顶的纱帐,尝尝叹出一口气来。

    “每每想对她好,总觉得使不上力气,若不是秉儿哥之前给了不少银子,怕是这两天就要原形毕露。”

    顿时一股强烈的挫败和不安涌上心头,他想着松柔柔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忽然对李秉生出无尽的羡慕来。

    “秉儿哥对我,自然是没话说。可是仔细想想,我们的差距,恐怕比我和柔柔的差距更大。即便秉儿哥现在不理会这些,靠着义气折节下交,可万一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不好了呢?我是不是又要过会靠偷东西过活的日子?”

    安子越想越害怕,这才刚刚有个家,越是珍惜当下,越是惶恐。

    “我的出路在哪里呢?我好想像秉儿哥一样的活着,活的顶天立地,任自豪侠。但好像……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忽然之间,他对李秉之前说过,年后要给他找个教书先生的事情,生出无限期待,好像看到人生的一个新开始一般。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掀了被子起来,坐在桌前,拿出他从子午宗临走前,公羊剑主亲手写给他的《子午宗锻造初略》,细细翻看起来。

    他识字不多,只能看个大概,即便这样,有东西做着,心里也踏实些。

    墙的另一侧,李秉也睡不着,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觉得这样浑身精力充沛了,手脚都是暖暖的,一点不觉得累。

    虽然现在很舒服,但看着自己干净白皙的手腕,心里也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来。

    “公羊剑主原本说,要是不乱用内功,

    这手上的‘两环’,至少可以保我几个月无虞。哎……可这连着两次交手,才仅仅二十天,手上的两环就全都被弄没了。明日就是除夕,之后再过十五天,又是月圆之夜,这可怎么办?”

    他找出公羊剑主给的“三金锁脉”的术法要诀,看了一遍又一遍,也弄不明白,犹豫半天,还是起身,去找了糜歆这是他现在知道的,身边唯一一个术法高手了。

    二人对座桌前,李秉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融教、黑经、阳月剑诀等等一切。

    糜歆被这事情吓了一跳,打个寒颤,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给他号脉:“果然充盈无比,绝对不是只练几个月内家功夫该有的修为。”他略有埋怨:“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说。”

    “之前那三环锁脉还在,我想怎么也能有几个月时间,并不多着急。这几天事多,想着还能好好过个年,年后再想办法。可没想到这三金锁脉的术法也太经不起折腾了。我只用了一招,这最后的紫铜一环,也碎了。”

    看着李秉心烦意乱,糜歆又不忍责备,一边看着那《三金锁脉》的手稿,一边道:“正如你所说,这法术应该是‘鬼谷一脉’的。看样子,应该要到了‘御物境’,用鬼谷一脉的内功就可以施展出来。”

    “御物境?”

    糜歆看他不解,又道:“天下武术,分‘内外武功’和‘术法’两门。

    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都属于武学一门,因为流派克制关系,还有轻功、身法等等影响,难以给出一个实力的度量,只能按照炼体的强弱,大致分成‘真武九境’。

    而与之对应的术法一门,就纯粹多了,按能力大小,一共也分九重境界,叫做‘渡化九境’。不同于武学,这术法境界之间的差异,可谓泾渭分明。

    ‘渡化九境’又分‘地五境’和‘天四境’,两者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不少人穷尽一生之力,也未能跨过那到坎,比如……我。”

    糜歆三十岁就已经到第五境,但之后多年,再也没有丝毫长进,他尴尬一笑,又道:

    “地五境,分为:开窍、修海、沾衣、御物、渡灵;

    天四境,则是:结丹、成婴、分魄、化无。

    地五境的人不少,但整个大唐,能修到天四境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李秉听得津津有味,以前不学武,这些东西涉猎的也少,现在研究起来,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哎,扯远了。”糜歆把那一页“三金锁脉”的手稿,交还给李秉。

    “说回这地五境:

    所谓第一‘开窍境’,便是要通穴定络,经脉自称周天。一旦全身经络打通,可以接纳天地灵气,便称之为开窍。这是修习术法最基本的要求,影响也最是深远,因为他会决定一个人真气流转的方式。

    开窍的方式多种多样,对人的影响也各不相同。

    最常见的,便是以武入窍,先精通内家或外家功夫,然后逐步打通周身经脉。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修炼术法。那位为你施展‘三金锁脉’的公羊剑主,应该属于此类。

    这种方法好处却也很多,基础扎实,又因为先炼体,后练气,往往内外兼修,相得益彰。但同样也有弊病,一来费时费力,二来真气流转的方法受到所学功夫的限制,‘气海’常常只能选在丹田,以致能施展的术法种类有限,这个一会我们再详说。

    第二种常见的开窍方法,就像你糜叔叔我这般,舍弃武学,以文入窍。常常是以佛法、道法、儒理等经文,以思想入境,求得身心与天地统一契合,而感受天地灵气,滋润经脉。这个办法,追求真理为先,重心反而不放在修练上面。

    这个办法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原因便是需要所谓的‘慧根’。难是难些,好处也显而易见,一来真气增长很快,而且轻易不会倒退。二来,修海的地方,可以是身体任意部位,从而可以施展的术法也是多种多样。

    除此之外,还有青苗一脉,以天地灵药滋润经脉开窍的办法;佛教、道教还有所谓的点化开窍;总之办法五花八门。”

    “那我呢?”李秉听到这里就疑惑了,自己真气早已经能在身体里运转,自然是开了窍的,可是好像又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

    “你属

    于‘传功’开窍。”他说道这里轻叹一声:“有些前辈高人会将自己的真气渡给后辈,帮他们开窍。但其实,这是所有开窍的办法中……最差的一种。”

    “啊!”李秉大惊。

    “传功开窍,除了会对传功者造成巨大损害。接受传功的人,在术法上的修行也会大大受限。那位前辈给你传功,不仅助你开窍,还帮你修海,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让你一举进入‘渡化第二境’。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传功开窍,就是揠苗助长。因为滋养你经络和气海的,并不是天地灵气,而是他的真气,所以值此一生,除了他凝练真气的办法,你再难从任何其他武学中,得到半分裨益,能施展术法,也必须是同宗同源,否则便会被反噬。”

    “他凝练真气的方法?你是说《白雪内经》?”听闻自己好像选了最差的一条路,李秉心里顿时更加失落:“但《白雪内经》不是法家功夫么?这么说法家的术法我都可以用?”

    “你的内功古怪,好像并不是法家内功。具体我也说不清楚,这些修炼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先解决你这‘三金锁脉’的事情。”糜歆摸了摸下颚,又道:

    “刚才说道这第一重‘开窍境’,与之密切关联的,便是第二重,‘修海境’。

    这‘修海’中的海,就是气海。经络中能储存的天地灵气,十分有限,于是便需要开辟一个地方来储存真气,便是气海。以武入窍的人,只能选择丹田;以文入窍,则能选择些其他地方,甚至可以修二重海,三重海,来施展一起些奇特的术法。

    之后第三重‘沾衣境’,则需要达到可以在体内自由控制真气流转的地步。通过把真气汇积在某个器官或皮肤上,或者是武器铠甲之上,得到强化的目的,这是术法中最简单的运用。一些术法如‘睛明术’‘灵犬神嗅’,都以此为根本。

    达到第四重‘御物境’,才算是术法小成。要求便是真气可外放,能够操控自身之外的物体。这个操控也不是随意操控,大凡要经过特定的术法来完成。‘三金锁脉就是其中之一。’

    第五重‘渡灵境’,则要求真气外放之后,还能形成实体,或者借由别的东西形成实体。这个境界的术法,大多都是有些名气,比如道家的‘撒豆成兵’,蜀山的‘气剑诀’,南诏段氏的‘六脉神剑’等等。

    再往这之上的‘天四境’,我也望尘莫及。”

    他长吁出一口气:“说完这些,其实解决你问题的办法就简单了,其一,就是找一个‘鬼谷’一脉,御物境以上的术法高手。不过,‘鬼谷一脉’太过隐蔽,这个怕是不能了。

    这第二个办法,就是,找一个在长安找一个术法大家,强行施展鬼谷一脉的术法,即便威力会打折扣,只要他的渡化本事够深,也能成功。”

    糜歆在脑海中细细思量,又道:

    “虽然我也是‘渡灵境’,但对这个术法的把握并不大。长安之中,渡化修为在我之上的,大概有二十多人。肯出手帮你的,大概有这么四个:

    其一,便是非派掌门。”

    “临渊他父亲?”李秉一听,略有疑色,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结拜兄弟韩临渊的父亲,好像是个文弱谋士,并没听说过有什么术法本事。

    “正是,非派本就是以术法起家,高深术法变幻多端,这才长年占据法家之首的名号。只不过因为这几十年间,非派积极谋求权势,肯静下心练术法的人少了,不少高深术法白白被浪费,这才不出名。

    不过即便这样,韩掌门的修为,也比我高不少。

    第二人,就是西明寺般若堂首座,他虽然是以武入窍,但是修为却极高。西明寺是皇家寺院,如果要求,他们必然会帮忙。

    第三人,长安八仙观的‘清虚’真人。他一心向道,本来无心琐事,不过襄王早年对他有恩,所以我们开口,多半也可以。

    第四人,便是我觉得最厉害的一人,前任钦天监监正堪舆一脉,观星流派,李淳风的第四代传人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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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身藏暗中连环计

    且说李临到晌午,才从宫里回来,获悉李秉真气的事情之后,并不慌张。www.uu234.ccUU小说

    亲自带着他去了一趟“蒙”府上,路上还道:

    “即便蒙没办法,也有别的地方可以给你治好。李家的底蕴要比你想象的大,不过这是皇子之间才知道的隐秘。现在还说不得,总之这事不大,你且放心。”

    好在刚到府,蒙问清了情况号了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只道需要几天准备妥当,便定在年初五来办这事情。

    那蒙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身材伛偻,枯皮白发,走起路都颤颤巍巍,这李秉想象中的术法宗师完全不同。

    李解释道:“他本身并不会任何武功,是以算学、星象研究入窍,在渡化中修为虽然高卓,筋骨却重来没有练过,会的术法也多属观星一脉;能测吉凶、占风水、知运势、望兴衰,在肃宗、代宗两位先帝身边,辅佐三十年,是奇人。但要真的交手起来,恐怕还打不过市井无赖。”

    从蒙府上出来,李秉总算略微轻松些,回到王府,总算能放下负担,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除夕夜,本该是全年最热闹的一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便城卫军、巡防营宵禁的命令,也不能阻挡人们庆祝一年到头,辞旧迎新的热情。

    子时一到,百姓争相涌入街道,放炮仗的放炮仗,点灯笼的点灯笼,三茶五酒奉神明,烧纸焚香迎祖宗,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同守祟(岁)。

    法不责众这句话,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充分的体现过。

    昨日谋反的事情,不仅没有阻挡新春时节的热络,反而成了年节席间、街头巷尾最大的谈资,徒增百姓乐趣。

    宫里张灯结彩的布置一如往昔,不过这氛围就比宫外严肃了不少。皇帝甚至取消了年终的阖宫觐见和团年饭,改成了分府赐菜。

    李豫自己去了皇后宫中,剩下的皇子公主也都是在各宫分别庆贺新年,相比百姓家,宫里这个年可真没什么滋味。

    襄王府大大小小二十来口人围坐在一起,一大桌筵席,基本集齐了长安各个酒楼的招牌菜色,丰盛无比,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一个年轻姨娘坐在李身边,怀里抱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李最小的孩子。她不吃菜,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滴溜溜的打转,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襄王见了,笑着摸了她的鼻尖:“我的宝贝女儿,今天怎么不吃饭啊!一直看着父王?”

    那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抿了抿嘴唇,一脸俏皮笑道:“父王,父王。你怎么还不发百岁钱啊!”

    一句说完,一桌人哄笑成一团,那姨娘连连拍小丫头个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左右颠了颠,面色唰一下涨红,连连笑道:“童言无忌,让大家看笑话啦。”

    李反倒是觉得这小丫头可爱,给下人使个眼色,又把小丫头揽入怀里,逗她道:“宝贝女儿想要百岁钱,那该和父王说什么呀?”

    小丫头熟练的拱手作揖,奶声奶气:“祝父王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她作揖时,起初还看着李,等下人带着一托盘上来的时候,那眼睛就挪不开了十二个大红素布荷包,整整齐齐的放在托盘上,每一个都鼓鼓囊囊。

    李看着这丫头的天真烂漫,真是爱不释手。他笑的灿烂,抓过一个荷包,交到这小丫头手上:“新的一年,要乖乖听话哟!”

    小丫头双手把荷包搂入怀里,笑靥如花,倒在李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谢谢父王!”

    这一撒娇,真是把李的心都融化了。不知十多年后,这丫头又要勾走多少世家公子的魂去。

    姨娘把这小丫头抱开,李又从小到大给所有孩子都发了百岁钱,那荷包也是一个比一个更鼓些,连糜歆的一双儿女也有份。

    发到最后,盘中只剩下两个荷包,安子还愣在席上。李秉撞一下他的胳膊道,轻声对他道:“该你了!”

    “哦”安子连忙起身,走到李身边,学着刚才李秉几个妹妹的样子,给李也磕了个头:“祝义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好!”李扶安子起来,将沉甸甸的百岁钱放在他手心,慈眉善

    目说道:“既然已经正式在府上住下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每个月也可以照着规矩在府上支例钱,不会亏待了你的。

    对了,秉儿托我给你找个先生,也找好了,过完年就到府上来,一来教你认字,二来也学些规矩,你要好好跟着学,不要像你义兄一样,小时候没个正形。”

    李秉朝着李做个鬼脸,安子却感激连连,又道:“谢谢义父。”

    看着他的眸子,李忽然之间有了个念想,问道:“对了,听你口音,不像是关中人,你家在哪啊?家里还有些谁?需要写信回去吗?”

    “我父母早亡,从小流浪,在鄂州一带长大。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李微微点头:“哦!是个苦命的孩子。”说完,他又若有所思:“我记得秉儿说,你是十四岁吧。是至德二年生人?”

    “正是。”

    李摸了摸胡子,看着他面颊的轮廓,面色略微凝重起来,又问:“你父母早亡,那‘安庆方’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啊?”

    “我很小的时候,本来有个乳娘带我,不过我四岁的时候她就死了。之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街坊邻里说乳娘叫我这个名字,之后就一直用着。”

    李点头:“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说完,他重新整顿出笑容来,看着李秉,笑道:“今年的百岁钱就发到这里了。到处闯祸的孩子,是没有百岁钱的,今年你的就没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欢快的声音,又充满了整个王府。

    这有的地方热闹,就有地方冷清。

    太极宫的天牢里,从天牢大门,到牢房,一共四层守备,每一层的人员,均来自不同的机构:吏部狱卒、兵部卫司、大内太监、北衙禁军。各司其职,且相互监督,想在这里动点手脚,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事在人为。

    睦王脱了朝服,一身褐布囚衣,背靠着冰冷的墙根坐着,神情哀伤,沉默不语,听着外面的爆竹劈啪作响。

    这天牢除了地面上一层之外,还有四层地下牢,每层又分“乾、坤、坎、、震、巽、艮、”八个隔断,隔断之间,以铁门封闭,防止串供。每个隔断中,又有东南西北四间狱室,以圆木栅栏相隔。

    睦王身份贵重,关在最第一层,坎子组北向房里,还能有些光亮透进来。他旁边其他三间狱室,空空如野。这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呜~~~”伴着一声狭长又沉重的声响,牢房的门被打开。

    禁军将一个食盒从一个太监手接过上,又将令牌交还给他:“你在这里等我,不许进来。”

    那太监点头哈腰,对着禁军连道:“谢谢大人体谅,我们也是奉旨办事。劳烦大人了。”

    禁军不理会他,拎着食盒,顺着台阶,走到睦王牢前,取出一盘角子,放在栅栏边。

    又听铁门口,那太监嚷到:“殿下,这是德妃娘娘托我带来的‘角子’。娘娘还记着殿下呢。她相信殿下是清白的,殿下一定要挺住啊,德妃娘娘会想办法的。”

    德妃娘娘,正是睦王生母。

    睦王一听是德妃,心中暗喜,但依旧装出失落神情,坐在墙根,一动不动。

    “嘭!”厚重的大门,转瞬又被锁住。

    听着禁军走远,睦王连忙爬到牢房口,拿起这碗角子,仔细瞧了瞧。黄梨木的碗,里面十个清汤角子,看起很正常。

    天牢之中,送饭只能用木器,不能用瓷器铁器,是为了防止牢饭以此为工具生事。

    他将碗摸了一圈,毫无发现,又将角子细细嚼了嚼,里面也是普通肉馅,并没有什么特别。

    “怎么会,刚才那太监的样子,明明就是有消息传进来。”

    他心中思量如此,将清汤倒掉,又把碗倒个过来,仔细摸了摸,果然有一道十分细微的拼接痕迹,即便用手摸,也难以察觉。

    这正是精细木匠的杰作,靠着隼牟结构,拼接出这双层的碗来,两层木头颜色相同,纹路相近,又不用钉子浆糊做在一起,宛如一块实木。

    睦王将碗放在地上,一掌劈下,碗列成碎片,一张薄薄的油纸,出现在夹层中间,密密麻麻的写满蝇

    头小字。

    “睦王殿下,我已查明,蒙海远和阿跌瑟均是太子的人。

    阿跌瑟一年前通过进贡大量银钱混成我们的心腹。我亦未料到,他会一朝叛变,打的我措手不及。

    此次尾祭行刺事件,是太子借我等给司空闻接风之机,故意谋划栽赃,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他一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可见心思之重。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手,我等已无辩白机会,唯有背水一战。

    年初五,天牢四层守备均是我的人,我有办法将殿下救出,同时派兵一万从宫外围攻。我知殿下宫中仍有势力,控制宫门,放我们进去,应该不难。

    到时里应外合,大事可期。

    初五戌时逼宫,是我等唯一机会,望殿下早作决断。”

    信上的落款是“朝恩”。

    睦王看完,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平静,他将油纸放入嘴里,慢慢嚼碎吞下。一切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那日,他和鱼朝恩在睦王府,给司空闻接风,只有拉拢意思,并没有谈及任何其他事情。年终祭礼行刺一事,睦王确实半点不知情,的确冤枉。

    “好你个李适!居然比我下手还狠!一年前就开始筹谋杀我。事到如今,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笑道最后!”

    李述一拳打在栅栏上,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与此同时,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了郑国公府。

    他年近五十,皮肤有些许皱纹,却依旧白皙,比同龄人保养的好不少。那狭长的一字眉下,一对眸子也露出精明的目光。

    这人正是郑国公鱼朝恩。

    “义父为何发笑啊!”说话的正是鱼朝恩的义子鱼令徽(见一卷)。

    整个郑国公府上下都被禁军包围了里外三层,所有郑国公家眷全部被软禁起来,不得外出。

    “宫里终于传来消息了!”鱼朝恩指着桌上的食盒笑道:“你且看看,陛下赐的这个菜,有何不妥?”

    鱼令徽仔细看了看,连食盒筷子都一并检查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食盒没有暗格,筷子里也没有……我瞧不出……”

    “眼睛是瞧不出来的,要用心去看!”鱼朝恩说着,将盘中的菜全部倒在地上:“陛下赐菜,从来只用银碟瓷碟,何时用过木碟?”说完,把碟子交到鱼令徽手上:“你再仔细瞧瞧?”

    敲了敲木碟,又仔细看了一圈,伸手将两面都摸了个遍:“实木做的,不空心,没有机关,也没有暗纹?”

    鱼朝恩笑道:“这是隼牟结构,看似一个整体,实际却是两层贴在一起,不这样的话,怎么能骗过禁军?你把它掰开!”

    “啪!一声脆响!”木碟裂开,里面果然夹着一张宣纸。

    “义父,你看!”

    鱼朝恩拿过纸条,同样是满满的蝇头小字:

    “爱将朝恩,我已查明,蒙海远和阿跌瑟均是太子的人。

    阿跌瑟一年前通过进贡大量银钱混成我们的心腹。我亦未料到,他会一朝叛变,打的我措手不及。

    此次尾祭行刺事件,是太子借我等给司空闻接风之机,故意谋划栽赃,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他一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可见心思之重。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手,我等已无辩白机会,唯有背水一战。

    年初五,天牢四层守备均是我的人,我有办法脱困,并控制宫门。我知你摆脱软禁,不是难事,望你能筹备兵马,帅军攻打皇城。

    到时里应外合,大事可期。

    初五戌时逼宫,是我等唯一机会,望爱卿不负所托。”

    信上的落款,只有一个“述”字。

    鱼朝恩将信交给鱼令徽,笑道:“我便知道,这事情是太子在背后搞鬼!”

    “我本想坐山观虎斗,两边下注。李适啊,李适!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怎么样?你们猜到这个结局了吗?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到底是谁在拨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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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天龙八部佛手印

    “啪!”一声脆响,李秉的巴掌拍在安子的屁股上,又将他的被子彻底掀开,连道:“起来,起来,起来!”

    “哎呀,别闹!”安子双腿紧紧夹住被子,用力往回扯,喃喃呓语:“我才睡了两个时辰!”

    “啪!”又是一声脆响,另外半边屁股上也来一掌:“快起!今天还有正事呢!年初一,所有人都要去上香。UU小说www.uu234.cc”

    安子被李秉折腾的终于半醒,没精打采的看着他:“王府的人也都去吗?”

    “不知道,彩姨信佛,多半要去吧。不过我们去是有别的事情,你忘了你苡姐姐的事情了?”

    一听这话,安子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大瞪着眼睛,嘴巴长的老大,声音却小:“啊!秉儿哥,你真的要去偷啊!那可是皇寺啊!”

    李秉丢给安子一套寻常衣服,诡谲一笑:“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是拿!”

    他坐在桌边,等着安子收拾衣裳,又道:“这两天宫里事情多,实在不是一个去麻烦皇上的好时候。反而年初一西明寺上香的人多到无处立脚,那帮和尚们肯定都在忙。我们得早一点去,大家都在抢‘头炷香’,一片混乱,正是绝佳的机会。”

    新年伊始,长安正街上无比活络,好似前天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除夕夜,孩童们都拿到了百岁钱,今天这街上的小买卖怕是要赚个盆满钵满,就连李秉和安子也顺路买了一堆酸枣糖人,边走边吃。

    这酸枣酸到安子面容扭曲,一不小心,没有包住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挂了长长的丝,几乎要沾在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吐掉,在嘴里嚼了又嚼,心心念念要给松柔柔带一包去。

    西明寺门口,果然是人山人海,这寺庙本身就不大,门脸更是窄小。不过山不在高,寺庙的佛像灵验才有用。这座和皇家沾边的名刹,香火从来不少。

    巳时未到,庙门未开,人群已经挤出一个五丈大的扇形,不少和尚站在门口住持秩序,这小小的场地上,几无立锥之地。

    李秉两人站在“队伍”的最末,身边还不断有人往前挤。

    “挤挤挤!有什么好挤的!”安子未睡好,精神不好,又被人群这不断的来去推搡,烦不胜烦,索性跟李秉退到一边。

    两人刚走没几步,他们原本的位置就被一对青年男女占据。

    这姑娘一出现在人群中,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挤挤挨挨的人群,忽然之间平缓下来,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半拳距离的小圈。

    看来有些东西,比礼佛、头炷香更吸引人。

    这姑娘身材微胖,脸颊略有些婴儿肥,不过皮肤却白里透红,光滑细嫩。身着半透的红罗襦,朱纱披肩,鬓边簪小花。尤其是那一抹正红系带抹胸,不仅颜色鲜艳,位置也略低,将那白嫩、挺翘、丰腴的酥胸,表露无疑。

    她举手投足之间,扬出一丝身上的香粉,更是引得那些单身痴汉们心痒难耐。

    “大米!今天你给我的这身打扮,是不是太奇怪?”这姑娘伸手将抹胸往上提提,可一松手,又滑了下去。

    “奇怪?哪里奇怪?”他身边的清瘦公子摸了摸松针似的八字胡,一脸得意:“这可是长安最流行的,黄纹红罗襦,本来就是胡服风格,传到中原之后,改过了形,保留了风韵,更适合咱们唐人。”

    “我怎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这丰腴姑娘瞥一眼身边两个中年男子,只看这他们猥琐的眼神,就觉得又害怕又恶心。若不是她身边还有一位“公子”相伴,那两个浪子真要借着人流,挤到她身上去。

    “他们看你,说明我给的打扮的好看啊。当然了,你的身材样貌也有一点点关系。不过,主要还是我的打扮好。”这公子一脸骄傲,对着丰腴丫头抖了抖眉:“怎么样,我的换装术,是不是很厉害!”

    这两人,正是当日一路跟踪两个吐蕃喇嘛的姑娘。年纪相仿,一胖一瘦。两人是堂姐妹,又都姓米,瘦的年长半岁,唤作大米,丰腴些的,唤作小米。

    大米的话音刚落,这西明寺的大门就开了。一阵风卷残云,门口的人像漏斗般

    ,顷刻之间就被倒入寺里。

    两人原本还想接着说话,也没打算去抢那头香,却被汹涌的人群推搡着一路小跑,这才是真的身不由己。

    进了寺庙,场地大了些,终于从人群中摆脱出来。两人呼出一口气,站定扫视一圈。

    三面都是佛像庙,分别供奉着诸天的罗汉、菩萨、明王,佛像都还是顶新的,年前才刚刚漆过。大的一丈高,小的群佛墙,也有二尺大。

    前院北面是一道隔墙,朱红墙身,黑瓦黄檐。墙正中的位置,有一扇半掩的木质门,它背后的院子,便是那九层的佛塔的所在。

    大米使个眼色:“估计那两人就在这里面!我们进去看看!”

    “是不是跟的太紧了?”小米刚要反对,就被大米强行拽走。

    “我是姐姐,你听我的!”

    两人刚走没几步,还未到木门口,却被一个小沙弥拦下。

    他深鞠一躬:“阿弥陀佛。施主,那边是本寺的内院,香客是不能进的,女施主,更加不能进。”

    “哦!我内人内急,不知道哪里有茅厕?”大米反应倒是快,右手换拉为掺,挽着小米的胳膊,又指了指她的肚子。

    这小沙弥正是懵懂的年纪,顺着她的手望去,正好瞥见小米的胸口白肉,连忙将目光移开,脸涨的通红,不敢再看。

    小米也是激灵,连忙假装捂住肚子:“哎呀,疼死我啦!憋不住了!”

    沙弥连两人的正脸也不敢看了,一手指了方向,结巴道:“前……前边直走,再左拐就是净房了。”

    大米连连道谢,顺着沙弥指的方向走了不远,见他不再回头,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快步溜进内院之中。

    内院大小和外院格局相近,正中是藏经塔,另外三面,全部都是厢房禅房,是寺里和尚们起居的地方。

    寻常的佛塔,多是六檐塔,八檐塔,这个却是四檐塔,方方正正。塔一共九层,不过面积却不大,每层只有一间,首层两丈见方,顶层怕是比李秉的书房还小些。每层正北供奉一位大罗神仙,东西二侧都是书架,南边有个小隔断,是上下楼梯。

    这“西明藏经塔”正是魏泽的父亲长安永达堂堂主为了弥补李秉四人年少犯错,捐了银子重修的。

    这塔楼顶层,如来金像之前,两人面对面,坐在蒲团上,伏在一卷云桌前,奋笔抄经。

    年长些那人,不抬头,淡淡道:“你这么边玩边抄,那本《华严五教止观》到天黑抄不完。”这人正是吐蕃佛家第三宗昭宗宗主‘尼朗茨旦’。

    年少的这人,就是吐蕃皇子小喇嘛格桑玉扎。

    他停下扣指甲的手:“藏文梵文,我都不想抄,更何况这些唐字,难写死了!”说完,他活动活动手腕,站起身,这半丈见方的地方,憋的难受,干脆打了两拳,活动筋骨。

    他打的这拳,正是密宗不传绝学《七十二天上天印》。

    两拳打完,他又看着眼前的如来金身的手势,学着比划起来:“你说这唐佛,和吐蕃佛的样子确实差了很多。可细看又觉得,他们佛像的手印,和七十二天上天印也很契合。”

    尼朗茨旦还是不抬头,手上的笔写的飞快。他是真的很珍惜在西明寺抄经的时间。

    “你只练武,不学经,自然不能很好的体会其中的奥秘。天上天印,本来就源自佛门‘诸天八部’护法终神,每部取九种手印,一共组成这七十二印。八部护法常在如来座前听法,其中自然也有关联。”

    所谓诸天八部,便是佛门传教时,护法神的统称。

    首部:天众,是所有护法神中的领袖。“天众九印”气势浩大,其中格桑玉扎曾经在蜀中用过的“浑天印”便是“天众手印”第一式,也是整个七十二印的起势。

    二部:那伽,是水神,人面蛇身,擅使三叉长戟。“那伽九印”便是水相印,可控水造浪,兴云降雨。第一式,便是“翻涛印”,湖面之上,无风起浪。

    三部:夜叉,是火神,浑身赤红,擅长使长叉。“夜叉九印”则是火相印,可控火,甚至以真气为本,产生

    无源之火。第一式“焚寂印”,可引燃物料,亦可增大火势。

    四部:乾闼婆,是缥缈之神,掌控声音和香味,无处不在。“乾达婆九印”,便是化身印,多为虚幻招式。第一式“梵啼印”便能扰乱人的心神。

    五部:阿修罗,是武力之神,喜争强好胜。“阿修罗九印”,最是刚猛,施展出来,往往不及自身后果,力求克敌。格桑玉扎曾经用的“灭世印”就是阿修罗的起式。

    六部:迦楼罗,是风雷之神,本尊是金翅大鹏鸟。“迦楼罗九印”,可呼唤风暴雷霆。“扶风印”“滚雷印”为最初两招,互为补益。

    七部:紧那罗,是舞蹈之神,面目身形皆似人,却头有一角。“紧那罗九印”,则是身法轻功之印,“曼珠印”是首招,施展起来,可变换身法,难以捉摸。

    尾部:摩呼罗迦,是地蟒神,人形蛇首,行动笨拙,却有一身钢筋铁骨。“摩呼罗迦九印”,则主格挡防御。“厚土印”为初招,能局部强化肌骨,徒手接白刃。

    八部各司其职,又浑然一体。这七十二天上天印,自成体系,无所不包。

    格桑玉扎对着如来像,又打了“阿修罗九印”中的前三印:“灭世印”“混沌印”“刹印”,问道:“明明觉得我的性格和阿修罗九印很契合,可练了这么久,也只能练到第三印,这是为什么?”

    “我便说,让你抄经。佛家武功,多以对经书理解为基础。你佛法修为不够,自然不能明白个中手印的含义。性格相合,你才练到第三印,就连不下去了,另外七部,都才学了第一印,这么好的天赋,真是可惜了。”尼朗茨旦摇头道,又敲了敲格桑玉扎抄了一本的那本书:

    “这本《华严五教止观》可是法顺大师亲笔所写的手稿,天下只此一本,吐蕃还从来没有过传本。法顺大师被唐太宗赐号帝心,还相传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他写的书,肯定是不错的。那本手稿,又是正楷,最是好认。你快好好来抄。”

    原本谈论武学,格桑玉扎还兴高采烈,一说到经书,瞬间又耷拉下脸面:“这不是好不好认的事情。我静不下心。要不然,一看经书,就想睡觉!”

    “抄经最能静心,若抄经都不能静心,还有什么事能让你静下来?”尼朗茨旦不再管他,一本抄完,又换了第二本来抄。他身边的已经抄完的书,已经有四十卷之多。

    “好好好!我歇一下就抄!真是怕了你了!“格桑玉扎看他不理自己,也只能服软,走到窗边,开窗透气。一眼就瞟见两人从隔墙的木门溜进后院:“咦,又是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这话刚出口,尼朗茨旦就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两个姑娘?”

    “除了她们,还能有谁?”格桑倚在窗口:“今天这打扮,倒是比昨天好看多了。胖的是胡服裙子,瘦子还是男人扮相,穿的像个财主……”

    他看着那两人在下面一间一间厢房窗口徘徊,嗤笑一声:“她们也真能折腾,跟踪这才几天,每天变着法的换衣服,昨天是流沙裙,前天是新罗袄,说实话,我都有点期待他们明天的衣服了。你说会不会是吐蕃的打扮?”

    尼朗茨旦摇摇头,只是淡淡一笑,又专心的开始抄经。

    “诶,还有别人进来。”

    尼朗茨旦不理他,却又听他说:“你猜是谁?居然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碰见的那个世子。”

    一直无精打采的格桑忽然来了兴致:“他们两个居然也是偷偷摸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话说完,他手抓着楼梯扶手,从上面跨过去,小跑下了楼梯。

    “小心行事,这不是吐蕃!”

    “我知道,我只去看看!”格桑探身子回来,看着尼朗茨旦:“绝不惹事!我保证!”

    他满意一笑。终于,今天不会像昨天那么无聊了!

    这几天更新不太稳定,不好意思。

    今天又写到了一点钟才睡。。

    我一直觉得质量最重要,不想水文,写得慢,大家多担待。

十六章 皇家庙小秘密多

    西明寺内院,李秉照着记忆,很快找到了药间的位置。www.uu234.ccwww.uu234.cc和安子翻箱倒柜半天,连需要的三种丹药中的一种也没找到。

    果然呢,想来被御药局登记在册的药,也不会和这些寻常丹药放在一起。

    出了药房,两人绕着内院厢房走一圈,多数都是弟子禅房,一眼就可看穿,那些药断然不会在这里。

    一路边走边看,眼前便是一扇打开的窗户。

    听着里面似乎有人声,李秉蹑手蹑脚靠到窗边,想着偷瞄一眼。却不想,屋里的两人也正注视着窗口,正好对视上。

    他心中大惊,连忙退了半步,拔腿就跑。

    “刚才那不是……”屋内这人说到一半,看着身边另外一人点头,就停下。

    这人正是西明寺通译堂首座“净闻”,屋内另一人则是住持“净善”。两人对桌而坐,本在谈事,听到窗外有动静,就望了过去,正好看见李秉。

    “阿弥陀佛,由他去吧!”住持大概也猜到李秉的图谋。

    “师兄……可是万一他真的拿走了御药,大内怪罪下来……”

    “事有轻重缓急。千花杏坊做的是普世祛害的药,我们相助,是大功德。”住持说道一半,又单手成佛礼立于胸前:

    “阿弥陀佛,至于大内……腊月二十八,反贼行刺,我们确实忙于在寺内排查反贼,不慎期间被奸人偷了御用丹药,虽是我们失职,想来陛下宽宏,也不会太怪罪。”

    净闻当下会意,也单手呈佛礼:“阿弥陀佛,师兄说的极是,说不定就是那些反贼偷走的丹药。”

    两人说话间,住持的耳尖微动,窗口的人,分明没有走远。

    他淡淡一笑,声音略微高:“今日人多,就劳烦师弟去检查一下,那些藏在‘藏经楼地下暗室’里的丹药,不要再被有心人偷走了才好。”

    净闻看着净善望着窗口,也明白他是在指点李秉,像模像样的假装答道:“是,师兄,我晚一点就去。”

    “出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检查蜡烛,经阁重地,不要失火才好!”净善对着窗口意味深长的叹道:“你……听明白了吗?”

    李秉靠在墙边,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咧嘴一笑,低声对着屋内:“多谢住持方丈!”

    说完,给安子使个眼色,两人调头向藏经塔走去。

    禅房中,净闻听着两人走远,又问:“师兄,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东西多,别被他拿走了些别的……”

    “堂堂世子,里面的那些佛经他怕是看不上的。不过一会他出来之后,你再去检查一下也稳妥些。”

    净闻点头称是,依旧有别的担忧,微微皱眉:“可是万一他发现塔底……”

    “不会的。现在还是冬天……”

    话说李秉这边,二人入了藏经塔,环视一层,不再上前。

    房间两边都是书架,放了不少经书典籍。正中是一座文殊菩萨佛像:两人高,黄泥身,用各色颜料涂的鲜艳亮丽。

    佛像身前一张贡桌,除了些简单的瓜果贡品,只有一炉香,两只蜡烛,旁边一个开口石匣,里面放的则是生火的火折子。

    虽有烛台,却没有点亮。

    “人走熄烛不熄香”,这是藏经楼的规矩,防的就是一旦失火,这整楼的典籍都要付之一炬。

    到处瞧了瞧,李秉还是没有找到那秘室入口:“刚才住持提点我们要检查烛台,说不得是有机关在那里。”

    李秉一手抓起烛台,细细查看,只是个十分平常的铜烛台。

    安子那边,烛台却被死死固定在桌上,他顺手转动,台底哒哒响了两声,文殊菩萨的佛像微微颤抖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这密道在哪呢?”

    李秉试着推菩萨的像,却没有反应。还是安子眼尖,撩起贡桌上的红布,果然桌下面的一块地砖沉了下去,露出一个洞口来。

    顺其而下,经过九级台阶,便是一间密室。因是地下,没有窗,屋子里面一团漆黑,只能瞧个大概。

    这屋子不仅开间狭小,净空也矮,李秉站着里面,头顶几乎要擦到天花板。

    来之前,李秉全然没想到要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找丹药,更不想西明寺居然还有个这样的暗格,也没个准备。

    还是安子机灵,折回一楼,点殊菩萨贡桌上的左边的烛台,拿在手上,刚想回密室,又在菩萨面前作揖说道:“菩萨真人,我就借用一下,用完就还回来。请不要怪罪我。”

    说完伏地磕了三个头,才回到地下密室。

    右手边是个书架,李秉扫过一眼,约摸都是些十分重要的经书典籍,大部分看起来年代都很久远了。

    正中一个三层架子,底层是些木鱼、钵盂、袈裟。恐怕是些佛门圣僧用过的东西;中间又是几本典籍,不过这次倒不是佛经,而是武功秘籍。

    《达摩长拳》《西明二十三棍》《明光禅诀》等等,这些武功李秉听也没听过。不过能放在这里,说不定是大有来头。

    那架子顶上,一排排的瓶瓶罐罐,有大有小,年代不一。苡要的丹药,应该就在那里。

    至于这房间左边,放着三样东西。

    正中的东西被一大块红布盖着,呈锥形,半人高。其右边靠墙放着一把禅杖,另一侧放着一个钵盂。

    那钵盂和禅杖,都是黑玉质地,而且面上刻有繁杂的佛像雕文,都是浅纹浮雕。安子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五个菩萨,还有一些其他的神鬼精怪。

    不过这黑玉的禅杖钵盂,李秉还是首次见。普通的禅杖钵盂,多为铜铁所做,偶尔也有些高僧用紫金黄金,玉杖极少听说。

    他伸手摸去,黑玉隐约发出刺骨寒凉。这玉杖拿着掂掂,分量也着实不轻,比黄金

    的还重些。

    “这个兵器,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东西来。”李秉面朝安子,问道:“你还记得融教那个鸢尊者吗?是飞烟剑的传人。”

    “当然记得!”

    “江湖上大多门派都是广收弟子,不过也有一些门派是一脉单传,兵刃的使用者就是传人。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单传九门:

    扼云、飞烟、不知梦;

    相思、太吾、斩红尘;

    螟蛉赤焰、雕雪鎏虹;

    玉杖渡来生。

    记得糜叔叔曾经和父王提起过,那一把‘渡来生’的杖,就是黑玉做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一把!单传九门之首!”

    “哇!这么厉害吗?”安子听李秉说起,也伸手去拿那玉杖,可刚拿下,又放了回去:“好重!拿都拿不起来,这门兵器要怎么用?”

    李秉帮安子把这玉杖放回原位:“单传九门的兵器,全部都是从一品以上,而且都在‘匠仙榜’上。比我的‘韬剑’还好不少。这把‘渡来生’的玉杖,是正一品的兵刃。更是奇兵榜上的前十!”

    “哇~~!”安子吃惊的连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正一品?!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一块黑玉,光是原料就不好找。”

    他仔细打量着钵盂和禅杖,露出垂涎目光,舔舔嘴唇,指着屋里一干东西:“那还等什么,还有这些秘籍什么的,估计都很值钱……要不?我们把这里搬空?”

    “搬空?”;李秉笑笑,又道:“住持既然把位置说给我们听,一会出去的时候,指定还要再碰上呢!老老实实拿药就好。”说完,已经开始在那个柜子地上开始找苡需要的丹药了。

    “哈哈哈……我就是开玩笑说说。”安子看着这么些好东西,连连摇头,又瞥见看着身前那红布。

    “你说这红布下面是个什么宝贝?”说完,他就伸手去揭。

    随手一拽,红布掉在地上,安子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浑身抽搐一下,猛的后退,连烛台也打翻在地上,

    “呀!”李秉听这动静回身,也被那红布下面的东西吓了冷颤。定了定神,才捡起烛台,凑上去看。

    红布之下,居然是一位高僧坐化后的枯骨。

    他双眼凹陷,面容扭曲;皮肤发黄,全身肌骨已经风干了;他盘腿坐下,双手立于膝上,左手上有一串佛珠,也是黑玉制成。

    而他的袈裟,亦与别的僧侣不同。

    一般寺庙的袈裟,品级由上至下依次是:紫红、褐红、正红、深棕、土黄。如有皇家御赐,还可以用正黄。不过这个人的袈裟却是正黑底色,亮银条纹。

    李秉倒是觉得这个僧袍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辽阔感觉。亦正亦邪,多了几分神秘。

    安子连忙把那红布给高僧盖上,又到身前行礼:“高僧安息,无意打扰。还请不要怪罪啊!”

    普通百姓对神明的敬畏,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会!”就在安子盖上红布的最后一刹那,李秉似乎瞧见了点东西。

    他重新揭开红布,拿着烛台凑近那枯骨的脖子部位:“你看这里。”

    一共四个黑点,两两一对。

    “好像是什么暗器留下的痕迹。”

    安子看李秉摸着这高僧的脖子探伤,连道:“快盖上吧。人们都说,庙里的东西不要随便碰。特别是这个,有灵性的!”

    李秉倒是不怕,不过这些东西跟他也无关,懒得理会,拿了丹药才是正事。

    他将红布重新盖好,喃喃自语道:

    “好奇怪,高僧坐化,都是存在寺庙里的舍利塔里面,每人一座。特别是西明寺这样的三百年的老刹,舍利塔更有几十个之多。为什么偏偏将他的尸骨,留在藏经楼底?”

    “秉儿哥,不然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有点渗人。”安子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恐怖的枯骨面容,连忙在架子上翻找起来。

    李秉也不再想这事,过去帮忙。一百来瓶不同的药,有大有小,每一瓶都用红纸做了签。

    他从怀里掏出三张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味药:“四疏丸”“来溪散”“鱼骨玉髓丹”。

    不多会,两人就把丹药找全。李秉照着苡的吩咐,每样取了三颗,用对应的纸包好,叠成一个菱角形状。

    他把丹药揣在怀中,和安子将一干药瓶全部摆回原位,正要转身走,忽然瞧着一个人影从楼上下来,靠在门廊边,堵在门口,一副狂浪的嘴脸。

    “好哇!堂堂唐朝世子,居然在皇家寺庙里偷东西!”

    “我当是谁,原来是吐蕃皇子驾到。”李秉原本还以为行窃被别的和尚撞见,不过见来人吐蕃小喇嘛,他也笑了出来:“你也说了,这是皇家寺庙。自己家的东西,我拿,能算偷吗?”

    格桑玉扎一副把玩样子:“要不然我喊主持来看看,算不算偷啊!”说完一腿横档在门口,踩在另一侧墙壁上,明显不像放李秉过去。

    这事虽有住持暗中授意,李秉也明白这终归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的。

    他将丹药往怀里更深处放了放,一手撸起袖子:“那你想怎样?”

    格桑看到他的动作,心中更是满意,脚下一动,伸手就来抢:“我想替住持检查检查!”

    瞧着五指抓来,李秉一手伸到安子身前,将他拨到自己身后,一掌和格桑对上。

    “啪!”

    两人各退一步,都到了墙根。这么窄小的地方,当真不好施展。

    “小半年不见,你进步不小!”

    “你也不差!”

    格桑堵在门前,对李秉的真气之充沛,略微心惊,只是半年时间,已经几乎要和自己一样了。

    他看着李秉,露出蔑视傲慢的笑容:“不

    过,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功法的差距!”

    说罢,格桑抬手就是一招“天部九印第一式浑天印”。

    这招式他在峨边用过数次,不过之前都是徒有一个手形,这次施展出来,不仅右手隐约带出一丝残影,连背后都出现一缕淡淡金色佛光,看来他在尼朗茨旦身边进步也不小。

    捏了佛手印,他一拳袭面,一拳打腰。

    这地方拘束,李秉原本想躲,却根本没地方,只能硬挡。

    他右胳膊和格桑蛮力相撞;左手抓住格桑右手手腕,想借势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格桑被李秉的力道带的身形不稳,慌乱中,左手捏个兰花指,右手拇指蜷缩,四指伸出,双手交叉。正是“紧那罗九印”第一式:曼珠印。

    整个人的身法,忽然变得像天竺舞蹈般柔软,缥缈中,更带着诡异,这正是后世瑜伽的原型。

    虽被李秉得逞,格桑却用他诡异身法,借着力道,脚尖勾在李秉的脚根上,绕着李秉打个圈,又回到原本的墓室门口。

    李秉一招打完,二招又出,双指为剑,正是“对月行樽”,欲点他胸口“玉堂穴”。

    格桑双手拇指和无名指分别碰成环,又双臂交叉,挡在胸前,运起“摩呼罗迦第一印厚土印”。

    玉堂穴被手臂挡住,李秉变招点他手臂“阳池穴”。

    这招极快,格桑无从躲避。不料就在李秉命中瞬间,他的皮肤好像变成石壁一般,一点弹性也没有。

    这原本至少可以将他整条手臂点的脱力的招式,居然一点作用也没起。

    且说两人一招一式对拆的不分上下,安子旁观瞧得明白,这地方不大,打起来都不好施展,只要自己逃出去,李秉也绝对有办法脱身。

    他等了半天,终于得个空档,三两步跨出,“一苇渡江”的轻功身法,转瞬就踏上那短短的九级台阶。

    格桑瞧着安子的身形,心知已经来不及阻拦,左手中止伸出,食指和无名指在中指之后交扣;右手对着安子手中的烛台,隔空一点。

    “哄!”烛台爆燃,身前的一股灼热气劲逼得安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正是“夜叉九印”中第一印,焚寂印。

    格桑伸手去抓安子后领,李秉也跟了上来,迎面一掌,逼格桑松开。用的是“朗月清风”的剑招手法。

    两人就这么对拆三十多回合,李秉真气依旧充盈,反而是格桑,性情浮躁,基础功夫不到家,真气已经渐渐衰竭。

    看着李秉打的越来越有信心,他冷笑一声,想要速战速决:“玩也玩够了,看我收拾了你!”

    说罢,先结出一个简单手印。

    这手印李秉见过。正是峨边县城,格桑用过的两伤之法“阿修罗第一印灭世印”,威力颇大。

    不过这手印到此还没完,他双臂也跟着动起来,一连又是两个奇怪手印。再之后,他十指交口,举过头顶。

    李秉也没看清其中具体手法,只瞧见喇嘛背后的佛光比之前亮了不少,而且隐约还形成了一个狰狞面孔的虚影。

    这正是“阿修罗九印”第三印“刹印”,也是格桑目前最厉害的杀招。

    格桑身法未变,站在李秉身前,头顶交扣的双手,猛的挥下,如同流星重锤。

    “嗡~!”他拳风好似剑风,将空气都擦出一丝震荡回响。

    之前的招式,李秉还敢硬接,这一招,他也有了惧意,连忙后退半步,身子往后一仰,那拳风擦着李秉的胸口砸下。

    即便已经躲开,他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发慌,这个手印一定有古怪。未击中尚且如此,不知击中后又如何。

    这手印无比凶猛,但如“灭世印”一样,“阿修罗九印”只管攻,不管防,能放不能收。即便看着李秉躲开,他无从卸力,双拳结结实实打在地上。

    “轰!”地砖碎裂,连地上的粉尘泥土都跳了起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振幅。连旁边的安子都觉得地面一晃。

    眼瞅着格桑停顿,李秉借机忍着胸口的闷,一招众星拱北,劈他后背。

    格桑再伸手用那曼珠印,却已经来不及,被打倒在地。

    李秉乘胜追击,猛的一拳,用的是“河倾月落”的剑意,攻的就是格桑面门。

    他倒在地上,无法抵挡,只能滚开。

    李秉这拳落空,也砸在地上,威力虽然不及那“刹印”大,地面却也发出一声闷响,两人都已经打红了眼了,出招完全不留后手。

    格桑重新站好身形,看着李秉攻来,双手结佛印,正是“阿修罗第二式混沌印”

    “挥日阳戈”的手刀,正面对上“混沌印”的重拳。

    “嘭!”地面震颤起来。

    安子还以为是两人的功力深厚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却看李秉和格桑都各自后退一步,愣在原地,对地面之下也都颇为惊异。

    这震颤还在继续,切变得越来越强。三人脚下发出“呜隆呜隆”沉重的声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西明寺的香客也都感觉到了一样,纷纷停下活动,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才的禅房里,正在谈话的净闻净善两人,也感觉到了这剧烈的震荡。

    “糟糕!”

    最近更新不稳定,但是字数也不少。5500的一章,勉强能凑得过两章吧。

    怎么样,有没有人能猜猜这下面是个什么东西?又和剧情又什么关系?

    最近已经着手准备一些书圈活动的纪念品。以后的小活动,都有奖励,算是谢谢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看盗版的朋友们,来书圈里留个书评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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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侠介绍:
【慢节奏】【大格局】【剧情取胜】 本是安于乱世,无心庙堂,不料一时狂放却引来天地浩劫。 书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是该为国?还是为民? 我有好故事,你有酒……哦不……你有月票吗? 书友群:220785545唐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