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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于深秋     权倾朝野txt下载     权倾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张大人才是高人

    “你说,将人囚禁在密室一段时间,只需让他见你一人,时间长了,这人就会得上疯癔之症,心甘情愿供人驱使?”这安平大人好像是个正经的武人,问话一点水平都没有。www.uu234.cc

    马权一听这话心头其实就跳了几跳,原因无他,虽然安平大人自认为问得已经很小心了。但对于马权这种在二十一世纪人人成精时空历练出来的家伙,这位安平大人实在算得上愚笨了。

    ‘什么叫心甘情愿供人驱使?这根本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表现好不好,反而更像是锦衣卫这些变态想通过一种快捷特殊的手段,培养出一批心腹手下好不好?’

    马权脑中登时浮出这个怀疑,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回大人,并不是如此,这种方式,一般只能对些手无缚鸡之力又舍不得偷生的柔弱少女有用,真正心智坚毅之人,遇到此等情况,除了只求速死之外,反而还会加重对施害人的怨恨。一如玉娘最终醒悟后,要比一般人更渴望看到王丞受死一样。”

    “哦。”那安平大人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遗憾,可就在马权以为他阻止了一件人间惨剧时,安平大人又开口道:“如此说来,此等手法想控制一些特定心智不坚韧之人达到策反活动时,还是有效的?”

    马权闻言,简直有一种上去抽这安平大人的冲动,这人是真的愚笨,还是将自己将自家人了?刚才问话还算带点遮掩,现在怎么连遮羞布都不要了?好吧,自己还的确是你们这群锦衣卫大家庭当中的一员,可眼前这位张大人…你没见他额头都开始流汗了吗?

    想了想,马权最后还是违心答道:“回大人,恐怕连这个结果都不成。受害人一旦对其产生依赖之情,也需要施害人时常在受害人眼前提醒。若是受害人脱离施害人世间久了,恐怕又会被大环境所干扰,回复正常人思维。”

    事实上,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极深之人,是很难再顺利融入社会大环境的。与那些在战场上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老兵一样,他们不是被送入特定的病院疗养,就是被正常环境一些特定的声响、影像触动,最后完全被逼疯。

    想到这里,马权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大人,据小人所知,太祖陛下似乎对此症有所了解。当初大战建朝后,太祖陛下不就创建了养济院,接收那些战场归来不能适应正常生活的老兵?”

    “唔…好似确实如此。”安平大人一听马权这个佐证,对马权的话又更信了几分:“如此说来,这些人虽然表面上看来还是正常人,但因为一些离奇遭遇,他们的心智其实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正是如此。”马权趁热打铁,为了让这位安平大人放弃他脑中那种荒谬的构想,又举了一个例子道:“其实这都是心理恐怖的作用,例如大人将一个人绑在柱子上让他看不见自己的手,你在他手腕子上划一刀,别划破,但是告诉他你割开了他的血管,他的血一直在流,一个时辰后就会流光。”

    “旁边再放一个木桶,桶上开

    一个小孔让水滴到铜盆里,告诉他这是他的血滴到铜盆的声音。当桶里的水流光,这个人就死定了。其实他全身没有丝毫伤口。这就是心理恐怖,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安平大人听得很是投入,意犹未尽的样子。终于听完后,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似乎感觉自己可以出山了,已经继承了高人一部分的学问,现在就要回去写下来传诸与子孙,好流芳百世。

    目送他离开,马权的脸就渐渐阴沉下来,转身向张靖初施了一礼后问道:“大老爷,您这是从哪里请来的凶神?”

    张靖初似乎也没想到安平大人会弄成这样,面对马权的质问,他好像有些窘迫。但毕竟身为一县百里侯,反应过来后,弹了弹衣襟佯怒道:“还不是你惹来的麻烦?!”

    马权搞不懂,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摊到他头上,忍不住追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儿?”

    可张大人似乎有所隐情,一听马权深问,当下就一挥手:“你这狗才,正事不干,尽问这些没用的!待安平大人回去复命后,王丞一案应该就会最终定案了,事在人为,刘玉娘之事,本官已问心无愧……你还是安生回你的户房去罢!”

    “小,小人不想回去……”见大老爷动怒,马权也识实务不再纠缠此事,转而一脸委屈开口道:“大老爷,小人能不能不干了?我知道书办不能请辞,您把我开了还不行?大不了,那工钱小人不要了行不行?……”

    一听这话,张靖初大人就乐了,左右绕着马权走了一圈儿。看着马权就跟已经焖在锅里的五花肉一般,那种大老爷的气度立时就恢复了:“怎么,吃挂落了?才干了两天,就不自在了?”

    “大老爷,您也知道,我跟那些一心奔着衙门来的人不一样。小人没啥追求,就想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儿……”

    听了这话,张靖初的脸色有些凝重了。他悠悠又盯了马权一眼,想了想才意味深长说道:“马权,你这么聪明,想必你也清楚我为何将你弄入衙门的原因,更清楚我为何偏偏将你分入户房。原本,我只将你当做一个信号传递给户房那些人,可想不到,你在东郭师爷的手下,于王丞那件案子上做得很不错。尤其是最后为刘玉娘求情一事,更让我看出你非但机巧有变,更是一位心思纯良的干将。”

    说到这里,张大人似乎有些感慨,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生性惫懒,受不了衙门规矩的拘束,我也能理解。想当初,我不是也曾抱着一腔热血,想在海西县搞出一片名堂来,可结果呢?……”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儿,这番话虽然粗俗,要求也不高。可你知不知道,贫之不如富,贱之不如贵,在野之不如在朝,食菜之不如食肉的硬道理?我知道,放你出去,你已然是一方富豪。可你想过没有,你与糜雄不一样,你没有从龙功臣的背景,更没有百年豪族的底蕴。一旦你走出这个衙门,岂不正顺了刁文龙这位掌管一县财税的主薄心思,还不将你

    当肥猪一般屠宰?”

    马权沉默了,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堂堂一县老爷亲口对自己这个小小书办说出这番话,足见张靖初真的将马权当自己人了。并且,马权还不得不承认,张靖初的话十分有道理,虽然他暂时能靠糜家抗衡一时,但刁文龙毕竟代表着官府,糜雄那边,更有一大摊子锦衣卫破事儿要忙……

    要想不受当官儿的气,只有自身成大官;要想不被人欺负,自己必须有欺负人的能力虽然张靖初说的很含蓄,也很高大上,但马权理解,本质上就是这个意思。

    更不要说,张靖初这官儿,真的是一位好官儿。

    “大老爷,小人明白了,这便回户房去了。”马权深深向张靖初一稽礼,转身而退。可刚走出门口,就看到那东郭老头儿已然在等他了。

    “怎么,大老爷舍不得让你走吧?”东郭老头儿上来问道,好像全衙门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一双老眼似的。

    “你这老东西,是不是早就看出我想走了?”马权有些郁闷,虽然张靖初的安慰挺贴心,但一想到那令他浑身难受的户房,他心里还是十分别扭。

    “谁看不出,整个衙门,就你跟别人不一样,能呆得住才怪!”东郭老头说完,立马又换上一种很猥琐的笑,凑前小声说道:“怎么样,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那黄册之事不?”

    “嗯,记得,怎么了?”马权点头,户房目前正在第二次赶工白册,明天好像就要上交大老爷过目了。这事儿东郭老头儿之前就说过,是县衙那些刁滑老吏加上海西大户缙绅与县老爷一次斗法。

    一想到这,马权突然想起了胡捕头和李刑书的下台,再想想自己也阴差阳错当上了海西黑帮头子……也就是说,大老爷已经报了当初来海西,遭那些奸猾书吏联合陷害的一箭之仇?

    那现在,他是不是就要从秋粮征收一事入手,开始反攻了?而一旦反攻,自己被安插在户房的这枚棋子……又恰逢其会扳倒了王粮长、得罪了刁主薄,这,这明显是上来就要轰成炮灰的节奏啊!

    ‘张靖初,你原来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假惺惺一番说教,就让小爷成为你们大战的牺牲品……果然,就自己最蠢,被人卖了,还一脸感激替人数钱!’

    马权回头望着那静默的签押房,一脸的欲哭无泪。

    而这一天,马权和张靖初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彼此筹谋着今后的县衙烽火时。海西一处民房里,一全身蒙在黑影中的人正向那位安平大人禀报。

    “大人,依照那人所说施为,结果丝毫不差。三个人犯果然全部死亡,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

    “嗯,很好。”安平大人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分两份誊写记录,一份送与周大人,另一份详细抄送与镇抚司存档……看来,以后的海西县,可能要热闹许多了。”

    ps:感谢三国和端木的追赏,也高兴看到丑哥的归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计上心头

    再度郁闷回到户房,马权发现户房这时已经人去楼空,看看日头,众人们应该都去食堂吃饭了。

    不错,就是叫食堂,原因自然还是那位穿越前辈。据说建朝初期,国事繁杂,那位一向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太祖陛下,自己掏钱包专门在乾清内阁旁建了一处御膳房。虽名‘御膳’,可那位太祖陛下从来没在哪里吃过饭,全部让那些有事奏请的大臣在里面用膳。

    大臣们借着吃饭的机会沟通信息,商议国事,和睦感情。既延长了议政办公的时间,又让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在众大臣彼此交流形成决议,提高了太祖批阅的效率。后世渐渐就将这个传统继承下来,但议政办公的功能已经消失了,御膳两个字也不能用,剩下就是吃的功能,所以叫食堂。

    这一传统,对收入不丰的小官小吏来说,这也是一份很贴心的福利。是以,百姓羡慕那些胥吏,称其为‘吃官家饭’的。

    可马权不在乎这个称呼的由来,他在乎的是县衙的食堂到底在什么地方。一路上胡乱打听下来,他才赶到地方,抬头一看,发现一个县衙的食堂,竟然也如此宏大。

    马权问了一下才知道,在县衙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还有个胥隶食堂,三个食堂一个比一个大,当然档次是成反比的。

    马权因为是书办的身份,还能进怎么数都算中不溜的吏员食堂。这食堂竟也分两个档,里头一间为经制吏准备的,外头才是他们这样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可见在大雍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马权一进屋,就见满眼的白衣黑帽,围坐在一张张方桌边,一边嘻嘻哈哈聊天打屁,一边不耽误下筷如风。仔细瞅了瞅,马权才看到人群中很不显眼的薛玲儿,可还未坐下,马权就发现人家薛玲儿已经起身了。桌子上一片空荡荡,连粒糙米饭都没剩下。

    马权这个郁闷,薛玲儿也有些不好意思:“食堂是不兴代领饭的,我本来还想给你剩点,可想着你吃我剩的,也不好……”

    “吃我的吧。”薛玲儿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位捕头打扮的女子端着一方食盘放到了马权面前。

    那女子英姿飒爽,冷艳逼人。但跟马权说话时,却带着一种极为熟络的味道。虽然这女子语调仍旧冷淡,但同为女人,薛玲儿一下就感觉出其中的刻意掩饰。

    “大小姐,您不是应该在那里吃吗?”马权挠了挠头,指了指里头那间雅房。糜贞儿是糜雄的女儿,来衙门当差,自然一上台就是特权阶级,马权这个小小家丁跟人家没法儿比。

    “我在里面已经吃过了,知道大老爷叫你回来,你就没饭吃了,所以就给你留了一份。”解释完,糜贞儿就此转身走人,但临走时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薛玲儿,看到薛玲儿这种甜美依人、很招男人喜欢的模样,心头不由就有些不快,画蛇添足对马权又说了一句:“我们

    现在是在衙门,以后不要那样称呼我。”

    “嗯,好。”马权赶紧点头,虽然不知道糜贞儿为何又突然关心自己,但从她专门给自己留饭的举动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阵雨转晴了。所以,那点头哈腰的动作,都显得有点谄媚。

    然后,还没来得及高兴,马权就看到薛玲儿撅起了嘴……

    一顿饭吃得都不知道啥滋味,薛玲儿也没等马权就自己回到了户房。吃完回到户房后,马权原本还想借着挨板子装可怜逗逗薛玲儿,可见薛玲儿有一声儿没一句的回应,他也没了办法,只好继续又一次一头扎进那账本当中。

    身为前世大公司美女会计的前男友,马权别的真是三脚猫业余选手,可理财做账却真是他的强项。

    可是,面对大雍海西县衙这一笔笔的流水账,马权实在有些双眼发直……

    “五月六日,进库黍米二百石,耗银一百两六钱九分。”

    “五月七日,入库百花楼商税,两千九百两。”

    “五月八日,进库夏衣二百九十六套,耗银五十九两二钱。”

    “……”

    每页都是这样的流水账,详细记录了一日的进库和出库,然后每月的月底页面再做一个收支统计。只是一县大小开支太过繁杂,才导致马权面前摞起来的账薄堆满了桌子。

    ‘这样的流水账,若想在里面的贪污的话,简直比拿自己家的东西都方便嘛。要是让我来做假账,保证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一本本账薄在折磨马权的大脑,简单的录入核算,不过在让他重复一些机械的脑力活动而已。不知不觉也不知如何,马权的脑中浮出了这样的歪心思。

    然而,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马权猛然双眼放光,猛地就将这灵感的尾巴揪了回来:之前,他这位行家就觉得这一本本账薄不对劲儿。现在一想到这个,他立时就警觉了起来。

    来古代这么长时间,马权可知道这时代的人,可没那些脑残电视剧演得那么愚笨。而面对这样漏洞百出的账本,贪与不贪,全在人的一念之间……无数的事实早就告诉马权,人性这东西,根本经不起半点考验。

    更不要说,就这样如一位搔首弄姿舞娘的账薄,又怎能不让做账老手儿双眼放光?这等诱惑,根本无法令人拒绝嘛。马权如此,那些自认做账不比马权差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忍得住手痒?

    啥叫职业后遗症?就是当超级英雄的,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外星怪兽天天来地球找茬儿;而做账的,不是盼着一条条账目条理清晰,而是会想着如何做出神不知、鬼不觉的假账!

    思念至此,马权断定这一本本账册当中肯定有猫腻。只不过,这账册每笔收入都记得明明白白,每比支出,也列得清清楚楚。单纯用四柱清册法,应该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

    这根本难不倒马权,古代的四柱清册看不出毛

    病,但若是改成复式借贷记账法呢?马权感觉,其中一些东西肯定会显现出来!

    只不过,后天就是交付李忠检验的日子。改用复式借贷来记账,时间肯定来不及。然而,眼珠转了转几圈,马权扫一眼这户房当中各种看向自己异样的眼光,突然觉得,自己后天要是交不出这清算好的账本,或许,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儿……

    《水浒传》宋江宋公明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世人,当你还不是大佬儿的时候,就一定要对现任大佬儿保持基本的尊敬。而当你想顺利上位的时候,那就必须采用古代最精妙的兵法,造出一种‘势’来,让你的大佬儿,顺着你的‘势’,自己一步步走向灭亡。

    计一上心头,马权的思维便越发扩散,手中拎着一支铅笔动也不动,无数细节和因素在他的脑海当中慢慢融合重组。最后当他悠悠看着户房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司户房时,一个绝不是阴谋但胜似阴谋的计划缓缓在脑中成形,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浮起那抹招牌式的微笑……

    “笑什么笑?!整天这样邪笑,难看死了!”一声轻斥,将马权从臆想当中唤醒。一抬头,只见那些书吏都开始收拾桌子,外面的日头也渐渐西沉。想不到,自己这般投入,连下班的梆子声都没有听到。

    “喂,你走不走?”薛玲儿看马权一副大梦初醒、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不由又嘟起了嘴,催促道:“你要不走,本姑娘就不送你回去了!”

    “送我回去,我一个大男人为啥要……”话一开口,马权才想到,自己今天还是带伤之身,赶紧改了口:“哦哦,那就麻烦玲儿姑娘了。”

    说着,马权抽牙咧嘴装作很艰难地起身,薛玲儿见状,不由凑身上来扶住了马权。一股女儿家身上特有的幽香袭来,马权不由轻嗅了一下,只觉鼻尖都有些痒,微一侧面,就见薛玲儿那张如白玉婴儿一般的小脸距自己的嘴近在咫尺,只需稍微再一轻动,自己的嘴,就可以触上那温热香润的脸颊,却又不知,那将会是怎样美好的一种感觉?

    而这时的薛玲儿似乎毫无察觉,柔弱无力的身子正努力想将马权的重量扶匀。陷入温柔乡中的马权那颗老男人的心突然萌动,不由自主就在薛玲儿的摆动中,慢慢壮着胆子将自己的嘴朝薛玲儿的脸上凑。甚至,这厮为了制造这样一个美丽的误会,已经无耻闭上了眼睛……

    可就当马权感觉自己应该快要凑到薛玲儿脸上的时候,他的身子猛地一个后仰,迅速而不甘地脱离了那诱人的幽香之外。马权猛地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自己背后又传来一个女声。

    “玲儿姑娘,不用麻烦你了,我跟他顺路,就让我送他回去吧!”糜贞儿一把揪着马权的领子,面带不善冷冷说道。

    而这一刻,马权断定,自己的脸色肯定相当精彩……

    ps:再谢火星树的打赏。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梅竹马

    马权感觉自己与糜贞儿的关系有些怪。www.uu234.cc不对,是很怪,非常怪。

    这一路上,他可不敢跟糜贞儿装什么瘸子。之前发生那点事儿都被糜贞儿看在眼里,马权觉得,自己要是还敢不正经,糜贞儿肯定会将自己打成真的瘸子。

    然而,马权终于觉得自己正常一些了,糜贞儿的表现就很不正常。正是因为她的不正常,马权才觉得,他俩之间的感觉很奇怪……

    出了县衙大门后,糜贞儿根本没有向城西走去。马权刚发现方向不对,就弱弱问了句,谁知糜贞儿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好看的丹凤眼当中划过一丝冷芒,道:“就是这个方向,你来不来?”

    马权哪敢不来?然后…然后他就觉得糜贞儿不正常了。

    糜贞儿走的方向,可以说完全没有方向,就是随处乱逛,看样子完全是秋日出来散心的架势,还很陶醉地乐在其中。时而欢快叫着吓跑泗水河里游弋的鸭子,时而看到四周无人,一个轻功就跃上树摘野果,也不嫌脏,直接就啃起来,还逼着马权一块儿吃。偶尔被那些真来散心女眷和士子们看到她浑身活力的样子,纷纷露出不屑的眼神,或者,带着羡慕的莞尔一笑。

    马权苦笑着走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就好像带着威武将军溜腿儿一样……不错,此刻糜贞儿的表现就跟在笼子里憋疯的威武将军一样,可着劲儿的撒欢。好像不抓紧时间,回去后就要被拴在笼子里一样。

    沿着河边又跳又笑,来回跑了一会儿后,糜贞儿终于感到有些累了。白皙的俏脸泛出健康迷人的红晕,微微喘息着,鼻翼和额头布满了细密的香汗,嘴角仍旧噙着开心的浅笑。

    马权此刻才注意到,糜贞儿笑起来嘴边两个美丽的梨涡,她的笑容很清新,很干净。

    “大小姐,你平时就应该多笑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笑,突然感觉才感觉你跟乐儿才是两姐妹。”一屁股坐在河堤上,马权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这番话。

    “我平时不笑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单手托着香腮静静注视着流淌的河水,糜贞儿脸上长长的睫毛扑扇颤动着问道。随后扭头的一笑,好像跟夕阳融为了一体,就此映入了马权的心中。

    他突然就心有灵犀般露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肯定,然而一恍惚之后,马权就觉得今天糜贞儿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大小姐,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早上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还是曾经的我们。三年前,我们不也是这样偷跑出来

    玩吗?”糜贞儿的声音有些发颤,眉宇间也突然多了一抹深深的愁怨,这句话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是她想从马权这里得到一个肯定。

    马权不知怎的心一紧,幸好,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当糜贞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重重点了一下头。

    然后,糜贞儿就望着马权那张疑惑的脸,又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马权再一愣,他自然知道这首诗的源来,更猜出这首诗能够在这个错乱时空流传的原因,肯定是那位无良穿越前辈做的孽。但他更知道,这首诗诗仙用他缠绵婉转的笔调,抒写出了一位少女对少年情郎真挚的爱和深深的不舍。成为后世比喻童年想好而成佳偶的绝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成语也就由此而来……

    这一刻,在秋水长天一线中,糜贞儿却悠悠吟出这样一首缠绵悱恻、别有暗寓的感怀诗。马权即便再蠢,也明白糜贞儿是在用女子最大的勇气,坦白出她的心声。马权从未想到,一向看似冷漠凉薄的糜贞儿,会这样突然主动用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告白。

    想着两人之间的暧昧,马权知道,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使得糜贞儿会突然转变性格,用一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方式,在迫切的时间里,尽情燃烧自己、飞扬着她的可能难以追回的青春。

    “贞儿,你这是到底?……”马权第一次情不自禁改变了对糜贞儿的称呼,想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可糜贞儿闻言,却不待马权说完,便站起身毫不讲究的拍了拍臀上的泥土,恢复了一丝往日的冷淡,低头朝马权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马权开口欲言,可看着糜贞儿那依旧明媚的目光,他忽然有种顿悟的味道。心中就此下了一个决定:既然她不想说,那就让自己装着糊涂,陪她走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吧。

    马权起身微笑,刚迈出步,糜贞儿忽然又叫住了他。

    “马权,等等!”

    “怎么了?”

    糜贞儿咬着下唇,深深注视着他,两人相距不过数尺,她的目光却仿佛看破马权心海彼岸,看到了那个地方,隐约有着自己的身影在欢笑。

    走到马权面前,两人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马权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的小心肝忽然扑通扑通剧跳起来,平时厚的堪比城墙的老脸也不由红了起来。更骚气的是,他竟然主动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半天,也未能等到糜贞儿倾情一吻,但明显感觉人也没远去。马权不由睁开眼,见糜贞儿原来止不住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这一天,或许是马权见过糜贞儿笑的最多一天。并且,他承认,微笑的糜贞儿,真的很美。

    “谢谢你。”糜贞儿巧笑焉兮。

    “为……呜呜。”不待马权问出为什么,他的嘴突然就被糜贞儿堵住,饱满温润的甜蜜触觉立时荡漾开来,马权大脑一片空白,淡淡的清香从唇上传来,让他唯一能够升起的一个念头就是:看不出,糜贞儿这位冰山美人的初吻,竟然如此霸道!嗯,味道也很不错,有种樱桃的凝润香醇味道……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吻技似乎差了点:接吻,可不是只是两嘴唇一碰那么简单好不好?

    马权砸了砸嘴,反应过来后,正准备带领她进入一个她完全不清楚的领域时。却见糜贞儿已羞红了脸,抽身急退飞快跑远。这老虎,终究还是个母的。甚至,马权看出,她还浑然不知都用上了轻功。那身段儿,果然蝶舞无双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

    而马权看着空袤的河堤上已经没什么人影,当下抿嘴一笑,双腿一个跃跳便朝着糜贞儿追了过去。这一次,他突然感觉,从眉梢当中掠过的秋风,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暖气息。

    一男一女俊秀的轻功舞蹈,在夕阳泗水畔渐渐拉近。彼此的跳跃和躲闪,更像孩童时的嬉戏和玩闹。这一刻,天色渐渐暗下来,于整个江北海西染上一层柔淡的水墨色,两个人的身影,就渐渐定形凝固起来,成为这幅秋日夕阳图中最妙的一笔,凝住了江北的整个秋天……

    只是,所有完美都有残缺。

    就在这幅温馨暖意的秋日画卷外,一股冲天的杀气正在慢慢升腾,凛冽的杀气漫过泗水河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却刻意停止在那副画卷之外。

    “就是那人?”一个冷漠凶戾如兽的声音响起,一双铜铃大的眼神正谨慎注视着欢笑跳跃的马权。

    “不错,就是那人。”安平大人负手而立,在他的阴影下,根本看不出他身后那发话之外的容貌身形。

    “杀了他?”声音又起,丝毫不带任何感情。若真要从中寻到一丝人的特征,那就是这声音带着一丝期盼。好像对他来说,杀人是最简答轻松的一项任务。

    “不,要活捉……”安平大人回过身,笑了笑:“他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至少,大雍养济院的由来,不应该是他这样一个家丁能够知晓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的头上绿油油

    两人回到城西,天色已晚。UU小说

    不过,大雍朝的晚上不见得都很寡淡冷清。秋夜高爽,正是燕饮好时光的时候,更不要说,这段时日,还是中秋佳节的前夕。

    据说大雍太祖陛下就是一个喜好游乐的家伙,后期奠定国事后,他感念自己一手创出的太平盛世景象,便起了与臣民同乐的心思。各传统假日敕令放假游乐轻松外,更以身作则可劲儿造。

    因此,一入城西,马权和糜贞儿就看到大街上人烟凑集,十分热闹,当街搭数十座灯架,四下围列些诸门买卖。此时华灯初放,但天光仍亮,还看不到花灯的七分好处。可这样的美景对于两位刚心意相属的小情侣来说,实在是锦上添花了。

    两人目前的关系,还是有些女强男弱的架势。糜贞儿名义上毕竟还是马权的主家,便带着马权在卖小食的摊前逛逛。这临近糜家的地段儿是城西最热闹的所在,满是兜售吃食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如歌声一般婉转好听。

    今天糜贞儿既然想放肆青春,马权也决意暗中配合。一路上,两人见到中意的吃食就掏钱买下来,反正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主儿,爱情也向来需要金钱来装点。才片刻工夫,马权和糜贞儿的手中,就已经塞满了各色吃食。什么糟鱼、粉丝素签,砂糖冰雪冷丸子,香糖果子,羊肉串、炸斑鸠……真叫个荤腥不忌、只恨手少肚子小。

    临到糜府的门口,是一溜儿的彩棚摊子,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各种首饰头面的应有尽有。女人向来难过爱美这一关,尤其今天恢复了几分小女儿情态的糜贞儿,更是不会放过此处。

    “咦?好漂亮。”

    刚刚走到一处摊位前,糜贞儿两眼一亮,突然就扑了过去。这个摊位卖的都是女儿家的头面饰物,小本经营自然谈不上什么名贵的质料,因此便在花式颜色上巧用心思,那些首饰头面看着都非常鲜艳。

    糜贞儿相中的是一枚栉,也就是梳篦,篦子是不管男女都要使用的洁发工具,但是对女子来说,它还有另一个功用,那就是可以做为头发的饰物,因此女性使用的篦子花样翻新,式样奇多。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个梳篦在大雍朝及其他朝代,还有一个很特殊的意义。那就是未婚少女虽然也可以装饰头发,但已婚少女,都会用梳篦将自己的头发盘起来。‘聘婷一树环佩月,轻拢云鬓绾流年’一词,虽有已婚女子追忆时光的幽怨,但轻拢云鬓将绾起青丝的描写,就是代表女子已婚的状态。

    糜贞儿看到的这枚梳篦,制成了蝴蝶状,十分的精妙。虽通体木制,也没金银勾描,一点不雍容贵气。但一眼望去栩栩如生,梳篦上边依着蝴蝶的模样绘制成了花纹色彩,而蝴蝶展开的双翼就是用来梳理头发的,巧思妙手,令人拍手叫绝。

    “马权,买这个送与我吧?”糜贞儿回头开口羞涩问道,同时,脸上也不由微微泛红起来。

    马权有些不解,一个梳篦,她糜贞儿富婆又不是买不起,干

    嘛非让自己给买?刚才买吃的时候,她掏钱的次数可不比自己少。并且,为何只是一个梳篦,她脸为啥还红了?

    可就当糜贞儿想拿起这枚梳篦让马权仔细看看的时候,恰好也有一只润白如玉琢、纤秀若兰花的柔夷伸过来,两只手同时摸到了那枚梳篦。

    两人登时各执蝴蝶梳篦的一边翅膀,互相抬头打量起对方。马权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位粉面桃腮、体态风流眼儿媚的女子,约莫也是二八花枝年纪,一身鲜亮勾体的装束,将已然上好的身段儿衬得恰到好处,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头戴方巾、身穿宝蓝夹纱直裰,生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佳公子,再往后,还有个提篮子的小厮。

    糜贞儿一见这人,立时松了手中的梳篦,转过脸去,似乎不想见到此人。

    可这姑娘一见到糜贞儿,原本有些愠怒的脸上立时绽放出一丝轻笑,装作惊喜道:“果然是贞儿妹妹,我当认错了呢,传言妹妹不是去深山与高人习武了吗?原来真如家父所说,已经回到海西了啊。”

    糜贞儿闻言只好转回头来,抬出笑容道:“刁姐姐,好久不见。我的确刚回来没多久,家事繁杂,还未去秋月阁探望众姐妹。”

    “是啊,可是想死我们了,想当初,贞儿妹妹调琴构诗,可是我们姐妹中的翘首。”这位刁小姐假意亲热的笑着寒暄,却望到了糜贞儿身后的马权,脸色突然一变。随即面色一冷,又假意淡淡转口:“原本贞儿妹妹可是我们秋月阁的骄傲,可妹妹是怎么想的,三年前突然杳无音信,弃下大户小姐的风范,跑去深山跟那些野人一同厮混,这可让我们秋月阁的姐妹面上甚无光彩啊,整个海西闺秀都为之蒙羞……”

    “好了秀云,别说了,我们走吧。”边上的玉面书生看到刁小姐说话语带讥讽,有些绷不住开口阻止。

    他叫李琦,刁小姐的未婚夫,也是淮西县衙县丞的儿子。两人无论家世年纪,样貌才情,都很般配,至少刁小姐自己这样认为。无奈神女有情、襄王无意,李公子三年前就却迷上了糜贞儿,直至苦等三年无果后,才在双方父母的说合下订了亲。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糜贞儿回来海西一事,李琦想必是知道的。但因为已和刁家定亲的缘故,他也恪守未婚夫本分,未曾主动联络过糜贞儿。可刁秀云却不这么想,她看得出来,自己的未婚夫对糜贞儿一直念念不忘,让她很是不爽。是以今夜想抓住机会,让糜贞儿颜面扫地,彻底断了未婚夫的念想。

    “急什么,我和贞儿妹妹再说两句话。”她白一眼李琦,用团扇捂着嘴,压低声音道:“妹妹学艺三年后归来,果然品味不同。我以为怎么也会寻个快意江湖的侠少郎君,却想不到妹妹一入山野,连大家小姐的矜持和眼界都没了……”说着忍不住轻笑道:“我是不信的,可妹妹怎么可能,跟这种人鬼混在一起?没想到……”说着,那双眼还含沙射影往马权身上瞟,用意十分明显。

    她一口吴侬软语,其实挺悦耳,但糜贞儿听了,却羞愤难当,脸都红到耳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半点江湖江湖女侠的冷酷风范都没有,反而如一点武艺都不会的柔弱大家闺秀,结结巴巴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

    马权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衫书办的打扮,与面前这俩公母比起来,确实如山鸡见了凤凰。不过,一番对话过后,马权也听出,原来大雍朝虽然武气开放,但这些江湖行当,应该是被那些大户人家瞧不上眼的。任凭糜贞儿武艺再高、也抵不过人家抬出大户身份的三言两语。

    “什么不是这样的?”刁秀云见糜贞儿否认,趁势追击道:“这让人买梳篦送给自己,不是结发同心、以梳为礼的私定终身又是什么?只是,妹妹曾经有多少才子俊彦追求,如今却……”

    “你脑袋被驴踢了啊!”正当这刁小姐气势绵里带针继续挖苦糜贞儿的时候,马权已憋不住怒气冷哼出声。

    那刁小姐登时变了脸色,因为马权是对着她说的。马权走上前,阴着脸道:“看什么看?大户小姐,还参加了什么酸不溜秋吟诗弄对的秋月阁?我呸!小爷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东西!”

    刁小姐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她身后的李琦虽明知这事儿是他未婚妻不对,可毕竟县丞儿子,不能在一个白衫书办面前丢了脸面,正准备开口。却见马权猛然瞟了他一样,上下打量了一下,目光如刀冷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公子想必那一夜在县衙当中,被张大人撞上,很是惊险刺激吧?”

    “什么县衙当中?什么被张大人撞上?秀云,他到底再说什么?”李琦一下有些晕了,而马权先是一愣,随后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李琦头上的方巾道:“哈哈,是我眼睛不好吗?为何我看到公子头上那么一大片油油的绿色?……”

    “你这贱人!”刁秀云想不到马权竟然敢撕破脸公然说出此事,当下暴跳如雷气得就伸出手要扇马权,可手到半空就被李琦拦住了,他似乎也想起什么,冷言厉语说道:“刁秀云,你还是先给我好好解释一番你为何被县衙赶出一事吧!没解释清楚之前,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说罢,李琦猛地放下手,怒气冲冲离去。可马权看到,这家伙离去看糜贞儿的一眼中,分明有一丝暗喜……

    “贱人,就是矫情啊……”马权拉着糜贞儿悠悠转身,看也不看愣在原地的刁秀云,留下这么经典的一句。

    许久,马权才听到身后爆出一声极其尖利的叫喊,声带浓浓怨恨:“马权,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马权撇撇嘴,回头淡淡看眼一脸担忧的糜贞儿,随后主动放开了抓她的手,自顾自向糜家走去。糜贞儿手一空,眼神陡然一黯,两滴清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马权,不是我觉得你配不上我才否认,我刚才否认,是因为…因为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啊。”

    ps:得之寒古,何其我幸,不多说,今日加更一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的要挨板子了!

    第二日,一切风平浪静。

    马权没有再迟到,薛玲儿也回复了邻家女孩般的乖巧,糜贞儿更没理由打马权的板子。就连东郭老头儿,也没突然来户房叫马权。昨夜的小小风波,似乎没有在县衙里引起连锁反应。

    早早来上班的马权,主动清理了一下户房卫生后,又给各位同僚打水续茶。这一次,众人对马权的主动续水一事,才略微有些态度改变,有的还主动点头道谢了。

    然后,就又是枯燥的一天。能看到的,就是户房那一角与办公所泾渭分明的司户办公室一直紧紧关着门:李忠虽然今天请了事假,可即便他人不在,那里似乎也锁住了办公区所有轻松的气氛,源源不断传出一股好像山雨欲来前的沉闷,让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人知道,明天就是大老爷三日一比交出海西白册的最后一天。李司户当然要请假一天,同县城里真正掌管着财税命脉的粮长缙绅们,商议下白册的最终决案。

    好在,这一天,过得实在很快、很平淡。唯一一个能稍微调动起众人八卦的小道消息,就是传言高高在上的县衙二把手刁主薄今日也没来县衙,好像是因为她女儿的婚事出了什么问题,刁主薄必须一边着急上火阻止女儿上吊,另一方面还要颠颠儿跑到淮西县去李县丞家解释。

    马权从薛玲儿口中听到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冷笑了一声。

    第三天,太阳依旧升起。

    马权,也如他昨日一般,先清扫了一下户房卫生,又打好水给各位同僚续茶。终于有些不一样的是,这次续水,众人对马权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转变。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来,自己来……”这是装作突然看到马权客套的。

    “可不行,可不行,马权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别乱动,我来我来……”这是好像突然良心发现,真跟马权抢水壶的。

    “马权,今天的水怎么不怎么烫啊,茶叶都没有冲开……”嗯,这是薛玲儿,眨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笑嘻嘻瞟了一眼马权的屁股:这鬼灵精怪的丫头,恐怕昨天回去后,就猜出马权根本没挨打了。

    嘻嘻闹闹一阵子,马权随后还是坐回了他的位置,继续开始对账的大业。有了两日的熟悉,马权昨天其实已经将所有账目核对完毕。也建起了四柱清册,新收减开除等于见在减旧管,数目可以对上。看起来,这位做账老手儿的确不错,将账做得很四平八稳……

    他现在做的,是用铅笔比着尺子在白纸上画着一些表格。大雍朝任何人看了这表格,可能都是一头雾水,但马权知道,这些看似简单平常的表格

    ,就会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把整个县衙去年里藏得猫腻照得无所遁形!

    当最后一笔完成,只需将那些流水账中的借入和贷出项目一一誊写上去的时候,马权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笑,核对出来了么?”薛玲儿出现在他身边,见他纸上只是一些空白的表格,登时着急道:“大人待会儿要看了。”

    “早弄好了。”马权笑笑,拿起上午就核算出的结果。

    这时候李忠却从司户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马权,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假笑:“拿去给刁主薄过目吧,刁主薄专门交代过的,看来大人对你很是器重啊。”说着拍了拍马权的肩膀就离去了,他身后跟着两个青衫书吏抱着两摞子厚厚白册,想来是要去见大老爷了。

    马权弹了弹刚才李忠拍过他肩膀的地方,心里冷笑一声就朝主薄衙走去。因为他这次明知是羊入虎口,所以走得颇有一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果不其然,刁主薄连客套都懒得说,一声不吭的伸出手。

    马权同样一声不吭将将账目递给他。

    刁主薄只是扫了一眼,猛然扔在地上道:“都是错的……”然后一脸冷漠的望着马权道:“明天重算!”

    “没算错,账目都是对的。”马权开口,硬生生顶了回去。

    “我说错的就是错的!”刁主薄猛然拍起了桌子,瘦小的身子突然爆发出冲天的怒气:“好你个马权,一个混不吝的泼皮,居然敢当街污蔑我女儿是贱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贱人,倡优皂隶才是贱人!我刁文龙堂堂书香门第,朝廷命官,女儿竟被你骂成贱人?!你好大的狗胆!”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贱人,所以我才说她当了婊/子又立牌坊。还以为她之前是因为寻求刺激同李公子来县衙寻欢败坏风化,想不到竟然还是跟别人苟且,刁家果然好家教啊……”

    “住嘴!”刁主薄听马权这话,先是一惊,随后就是勃然大怒,猛然拿着马权递过去的账册狠狠朝马权砸去!

    那一瞬,马权都能看到那账册封边硬皮朝自己脑袋飞来的哗啦作响声,他本可以躲开,可硬是闭上了眼睛,实打实挨了一击。身子猛然一个晃动,随后重重扑倒在地上,额上立时就起了一个大包。

    “来人,来人啊!”刁主薄此时正在气头儿上,光砸一下哪里解恨,冲进来的两个典吏吼道:“将这个目无上官、滥竽充数的家伙带到刑房,就说他才不称职、耽误县衙对比大事,又敢冲撞于我,让刑房那些家伙给我打上四十大板!”

    马权抬头,在两个典吏察觉不到时露出一丝冷

    笑,却不发一言,任凭这两个典吏将自己拖起来。而身后,刁主薄的叫嚣仍旧不止,只是这次语气里更多是阴狠:“告诉你,挨了板子也不许休息,明日接着再算,再算出来就滚蛋,衙门里不养废物!”

    “是,主薄大人。”当着两个典吏的面儿,马权一下没了刚才讥讽刁主薄的嚣张,反而捂着头上的大包诚惶诚恐答道。

    “哼,你别以为有那个贱人在衙门,你就挨不了板子。告诉你,今日站班班头已经换了人,他很期望见到你去那里报到!”刁主薄一见马权猛然没了骨气,心知自己可能中计,但他坚信自己完全可以将这小子搓扁揉圆:“想跟我斗,你还不够格儿!”

    这两名典吏显然是刁主薄的心腹,一路上拖着马权躲过了刑房人的耳目,直接来到了站班班房。马权被带到地方后抬头一看,心才真的有些慌了:那高坐在班头儿位置的家伙,他真的认识,竟然是刁文龙的儿子、那个被他在龙门客栈痛殴的刁德一!

    “哎呦,这不是海西县洪兴的话事人吗?”刁德一披着跟糜贞儿一样的捕头装,可走起路来,完全没有一丝官府正气,反而更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跋扈骄矜。

    “你怎么突然成了县衙的捕头?”马权当时脱口而出,但话音一落,他其实就想出答案了:张靖初并不是一味蛮干的傻官儿,他要的,是全县正常的钱粮赋税,既然他能同糜雄示好,自然也会向刁主薄低头。

    而这一段时间,正是他扳倒王丞的时候,他如此所为,想必就是要透给海西那些大户乡绅一个信号,只要他们安心上缴正常的皇粮国税,那他张县令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官儿!如此一威一拢,倒是刚柔并济,只是他不知道,这时候刁主薄让他儿子当上县衙的站班班头,为的就是苦心积虑要弄马权!

    “来人啊!遵照主薄大人的命令,给我狠狠地打!”刁德一甚至都没向那两个典吏询问,就知道吩咐手下开打。

    马权当下被两个站班壮汉摁在了板凳上,那壮汉扒下马权裤子的一瞬,马权突然有一股运起武功反抗的冲动。可看着刁德一那一身的官皮,他知道自己百密一疏,却万万不能反抗!

    然而,当他看到走来那两个持着浸水毛竹的家伙,正是县衙里打板子的好手儿时。他知道,这四十板子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废了……由此,他双眼死死盯住了站班的大门,咬紧了牙关:他坚信,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人突然出来,大吼一声:“谁敢动他?!”

    毕竟,任何穿越剧情到了这里,都会有这样狗血的神转折啊!!

    ps:嗯,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百四十章 反击的时机

    马权听说过‘屁股开花’这个形容词,但今日,他终于有幸亲自体验一番真实的感受。www.uu234.cc

    第一板子打下去的时候,除了火辣辣的疼,马权能够哀叹的,就是前世那些穿越小说,原来都是骗人的。

    此番刁主薄用计,显然是经过一天预谋的。他先抓住了张靖初保住大局的心理,将自己的儿子扶上了县衙站班班头的位置;随后又交代那两位典吏趁糜贞儿外出巡逻的时候,才将马权带到了刁德一的面前……所以,今天这板子,马权吃定了。并且,吃的还是实打实的干货。

    当第五下板子落在屁股上的时候,马权便再没心思诅咒刁文龙这一家了。他可以感觉的到,自己的屁股已经在那两个精通此道的家伙棍下高高肿起,刺骨的痛楚传遍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咬紧了自己口中的竹筷,豆大的冷汗扑簌簌从额上落下,脸色煞白如纸。

    第十下的时候,马权已经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似乎全投向了自己的屁股,辛辣钻心的疼痛让他感到,那里的皮肉因肿胀已经带来一道道血淋淋的痂痕,一些血液从那些伤痕当中渗出,就如鼓胀欲爆的牛皮囊。

    并且,马权相信,只消再来几下,那牛皮囊便一定会被打得稀烂,而自己也会在昏迷当中被打得骨盆碎裂!

    并且,更可恶的是,因为刁德一还专门用上了浸水的毛竹,这毛竹最摧人的筋骨。十几棍下来,马权就算此时想反抗,也完全没有力气了。

    “好小子,竟然仍旧一声不吭!”其中一施刑的捕快看着即将昏迷下去的马权,下手的力道不由轻了下来,转头向刁德一请示道:“头儿,都是同僚,真闹出人命来,恐怕不好过大老爷那一关啊。”

    “打出人命?”刁德一瞟了那行刑的两人,示意他们先停手。在马权身前蹲下,抬起马权的下巴狞笑道:“告诉小爷,你在龙门客栈让人揍我的时候,可想过有你也会有今天?”

    马权这时候连动手擦掉头上冷汗的力气都没了,他努力抬起自己的头,微微甩动,让已经滑落在鼻尖的冷汗滴下去。随后艰难吐掉口中已经咬出血的竹筷,面向刁德一露出一个很奇怪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仔细盯着刁德一那张跋扈骄横的脸,似乎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悲无知的一张脸。

    “你笑什么?你竟然还敢笑本大爷?!”刁德一看到马权的表情,猛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他感觉得出,自己在马权的眼中,不过是一只卑微可怜叫嚣的疯狗而已。并且,还是即将被送上屠宰场上的那种。

    那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如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他浅薄虚妄的灵魂中,令他登时暴跳如雷,站起身对那两个

    行刑的皂隶大叫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我是刁主薄的儿子,打死一个区区白衫书办,不过是一点过失而已!”

    “只是一点过失?!”正在刁德一语气高昂的时候,站班的大门猛然被人大力撞开,当前那张一向带着温和低调笑容的老脸,此时看到马权奄奄一息的样子,立马阴沉地简直可以滴出水来。老瘦的身子,似乎也因为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情景而剧烈颤抖起来。

    在东郭老头儿的身后,是已经升任刑书的朱班头,看到马权身边站着那两人的竹棍上都浸上了血,当下跑上前去,一人一巴掌就朝那两个家伙扇来:“老刘、老朱,原以为你们两个在县衙混了十几年,好歹会长点眼色。想不到啊……”

    朱逸望了一眼一旁面色剧变的刁德一,生生忍住了他质问这两个家伙到底收了刁主薄多少好处的话。可正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他浑身又不自然一凛,看着那两个跪地求饶的家伙,无奈摇了摇头退了开来。

    而他的身后,是已然杏眼圆睁,右手将腰间剑鞘都握出白节的糜贞儿,冲霄的杀气丝毫不加掩饰涌向这两位皂隶。直到朱逸已不敢在她面前演苦肉计保这两个曾经的属下时,她才猛然将满腔的杀气射向刁德一,手中的长剑唰得一下出鞘!

    长剑如虹,势不可挡!

    在场中人,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之前又被糜贞儿蓦然爆发的怒气所慑,谁也没想到糜贞儿竟然会一下失了理智直接向刁德一出手。一瞬间,众人连开口都来不及,就看到糜贞儿身影快若飘风、疾如飞鸟,手中寒霜铁剑狠狠朝刁德一刺去!

    “贞儿,不可!”趴在凳子上的马权突然抬头,虽然他的身体已不能动,声音嘶哑几乎也听不清。可就糜贞儿的剑离刁德一的嘴唇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很显然,糜贞儿这一剑,是要直接刺破刁德一的嘴巴从后脑贯出的!

    这样的一剑显然是致命伤,不过却会比一剑刺穿心脏要死得慢一些。由此,中剑之人所遭受的痛苦也会长久许多。更不要说,这样的死法还会给人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所以,即便在江湖仇杀中,若不是陷入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争斗,一般江湖人士也不会使出这样狠辣刁毒的手法。

    很明显,这一剑将糜贞儿的怒气完全表达了出来。而马权那一声身边人都没听清,却让暴怒当中的糜贞儿一下怔身的现实,似乎也清晰说明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丝情……

    “大小姐,现在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没脑子……”马权再度努力抬头,嘴角仍努力绽出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你的意思,我们应……”糜贞儿手心颤动,连

    带着那直指着刁德一的剑也失去了凛然的气势。

    “不是我们,是你应该先找件衣服给我披上,我的屁股,现在还光着呢……”

    一句话落,整个站班班房的气氛一下变得十分怪异。糜贞儿实在想不到,马权的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会想到自己的屁股!她说不出自己一瞬是气是怒还是想笑,就是一股排解不出的闷焰堵在胸口,让她一张寒霜喷火的俏脸变得如酱紫一般的颜色,手中的长剑也因身体极力压制那股闷气,而越发抖动起来。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有马权这个卧底一般的人物插科打诨,刁德一这时才突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到糜贞儿那柄在自己眼前不住晃动的剑刃,他先猛一吸气憋住了差点失禁的小弟。随后又跳脚推开糜贞儿的长剑,大叫道:“东郭老头儿,姓朱的,你们凭什么来站班班房阻碍我的事儿!还有你,糜家大小姐,你竟然为了你的姘头欲要杀我,这事儿,我一定要告诉我爹,要重重判你!”

    朱逸虽已是刑房的刑书,按说真不该再插手三班衙役的内务。但他毕竟是从站班班头的位置上升上去的,与这些站班皂隶多多少少有几分香火情。这次前来,他其实更适合扮演一个调停者的角色。可遇到刁德一这种一点官场潜规则都不懂的浑人,他却首先忍不住脾气,大喝一声道:“好大的官威啊!老子现在就站这里,我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儿,谁还敢动一下手中的家伙!”

    “咣当”一声,与朱班头交好的一个皂隶率先将手中的水火棍扔在了地上。之后随着朱逸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神扫视,被扫的家伙,无不例外将手中的水火棍丢在了地上,默默站到了朱班头的身后,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反了,反了!你们这些家伙,难道不想要以后的月钱了吗?!”刁德一见状,气焰更加暴躁起来,他好像看到那个该死的马权又露出那种戏谑嘲讽的笑,朝着众人叫道:“这家伙是被我爹送过来的,完不成户房的工作,就要挨板子,你们难道都不要规矩了吗?!”

    “不错,上官认定属下不称职,的确有鞭笞警告的权力。”东郭老头儿闻言也动了真火儿,一把扯下那和善的伪装,冲着刁德一唾沫星子横飞,咆哮道:“可海西县,还不是刁文龙那个老王八说了算!大老爷让我现在就将马权请去商议户房白册之事,你敢拦下吗?!”

    刁德一听到东郭老头儿搬出了县太爷,当下脸色一顿,一股恶气生生憋黑了脸却再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而马权这时听到这话,低着头却忍不住暗暗一冷笑:事情的确如自己所料般发生了……反击的时机,终于等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借势已成

    就地取材,朱逸唤上两个原手下,拆了站班班房的大门弄成一个简易担架,抬着马权就向签押房走去。www.uu234.cc

    “小子,你不过是大老爷跟前的一条狗,只会假惺惺掉两滴眼泪博取大老爷怜悯!”刁德一再蠢,也知道马权这个样子被抬到张靖初面前,会令大老爷多么愤怒。

    常言有道,打狗也得看主人。而马权如今,似乎还是张大人很器重的第一号狗腿,从秋粮征收一事要请他这个小小书办商议一事,就可窥一斑。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刁德一除了觉得马权的运气太好之外,也只能说这一番羞辱的话来解解恨。

    可刁德一认为马权的运气好,马权却恰恰抱怨自己的运气实在太背:他是看到司户李忠拿着白册去寻县太爷时,才去找刁主薄的。而从薛玲儿那里得来的内幕,他料定张靖初看了那白册上的数字后,定然会勃然大怒。那个时候,正好是东郭老头儿来寻自己的时候。

    依赖是一种可怕的习惯,张知县是‘有难题,求东郭’,东郭师爷则是‘有困难、找马权’。事实证明,马权这点推测也对了。只不过……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在马权的预料中,他即便会受到刁文龙的责难,东郭老头儿也会差不离儿出现。然而,签押房那里,当张靖初怒气冲冲打发走李忠、寻东郭智囊问计的时候,东郭老头儿却因为人老体弱、肠胃堵塞,蹲在茅厕让长随一阵好找在没有通讯工具的古代,东郭老头儿就这样晚来了一会儿,而就是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正好够马权的屁股被揍得花开遍地……

    马权也不能跟刁德一一般蠢,将这个都抱怨出来。只能哼唧两声,低声向东郭老头儿嘱咐道:“经过六房的时候,记得抬慢一些,尤其到户房门口的时候……”

    东郭老头儿眼珠一转儿就明白马权的用意,看了一眼马权那血淋淋的屁股,含着很猥琐的笑点了点头。于是,当马权哼哼唧唧呼痛、快要走到户房门口的时候,东郭老头儿一下掀开盖着马权屁股的白布,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马权已经快要肿烂的屁股上!

    “哎呦!东郭你这个老王……”马权当下发出了一声如小姑娘被糟蹋了一般的尖叫,整张脸一下痛得都紫了起来,可猛抬头看到东郭老头儿那张你懂我也懂的表情,他只能暗压住心头的恶火儿,转口继续呻吟道:“哎呦,四十大板啊!明日还要继续办公,算错接着挨板子……东郭师爷,我就这么命苦吗?得罪了刁主薄,难道就这么不让人活了吗?……”

    抬着门板的皂隶早得了东郭老头儿的交代,在经过户房门口的时候,故意让那些看热闹的书吏将马权的惨状看了个清清楚楚,尤其是马权屁股上那丝毫不做假的血痕,青一条、紫一条,更是触目惊心,让那些书吏一个个升起兔死狐悲

    的感觉。

    “唉,这小伙子其实真挺不错的,人勤勤恳恳,对前辈都很尊敬,每天打水倒茶,从不懈怠,怎么就落在刁主薄手里了呢?”

    “是啊,虽说权小子进衙门顶了刁主薄一双儿女的门路,可那又不是权小子故意的。再说,他儿子不都被大老爷破格提为班头了吗?他怎么还过不去这坎儿,这一把年纪,真全活狗身上了!”

    “没那么简单,我听说刁主薄这么记恨权小子,是因为两日前,刁德一带着几个泼皮收保护费收到了权小子头上,结果被权小子的手下一顿暴打。这刁主薄一让儿子当了捕头,不就让他儿子出气来了嘛……”

    “哪里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听说是因为刁主薄的女儿当街想羞辱糜家大小姐,结果被权小子道破了她带人来县衙偷/情的事儿。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女,自家有脸做这丑事,却没脸让别人说,还压着我们的俸银要挟,真当海西是他刁家的一言堂天下啊……”

    “就是,这一家子,简直都无药可救了!……”

    这一次,没人再小声嘘言的举动,众书吏看着痛苦不堪的马权被缓缓抬过去,不知为何,心头儿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气:虽然他们早在县衙这个大磨坊里被磨成了豆腐,可不见得,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是非之心,也都随之磨没了……

    司户李忠这时也从外面赶了回来,看样子心情好像很不错。可一见到众书吏议论纷纷的模样,脸色一黑就挥手道:“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好好办公去,完不成课业,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是啊,完不成课业,我们也得去挨板子!”薛玲儿早就看的双眼冒火,闻李忠这么一说,一把就将手中的账册就摔在了地上,抬腿气冲冲就往外走:“我在家都没挨过这样的板子,这回去好好问问爹爹,县衙的主薄到底能不能这么欺负人!”

    “哎,薛……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拉回来啊!”李忠大怒,却也不敢冲薛玲儿叫嚷,只能朝底下那些书吏耍威风。

    可那些书吏这次却都很听话,一个个温不吭声回到座位开始办公,竟直接将李司户给晾在了原地。李忠看着眼前这一幕,有气又怒,却也拉不下身子去求薛玲儿,又觉出此刻户房里的气氛确实不同以往……

    最后想到薛玲儿说只是去告县衙的主薄,当下拿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黑着脸朝那些书吏冷哼了一声,背着手儿迈着官步就走回了自己的司户房,重重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刚到签押房月亮门时,东郭老头儿就低头问担架上的马权说道:“小子,这下你可将户房那些书吏的心都搂住了……”

    马权阴郁的脸上闻言才露出一丝苦笑,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这样的代价,

    未免有些大了。我以为,能挨上五六板,你便可以出现的……”

    马权毕竟二世为人,深谙职场斗争之道,知道职场如战场,初入这方战场的新人,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比如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上司。被欺压的狠了,自然会想到反击,但这样的反击十次有九次以失败告终,剩下一次还是同归于尽。

    直接斗争胜利者,从来没有新人。因为你个新人,就敢于挑战上司,必然会给人‘以下犯上’的好斗印象,谁还敢和你共事,关键时刻,又有谁为你说话?

    所以要么先做好媳妇,等着熬成婆再说,要么学会更高级的斗争手段借势。在个职场、一个衙门里,因为资源有限,利益相关,不可能没有矛盾存在。老人虽然久居宝座,将一片江山稳固得如同铁桶,但新人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完全树立自己的形象,从而引导整个县衙的势力。

    借势向来是门艺术活,既要保护好自己,又要提供足够的弹药,使被借势者有信心、有能力赢得这场战争。哪怕你有必胜的把握时,还要时刻牢记,不能伤害自己的人品。因为人品一旦坏了,你就算赢了眼前,也必定输了将来……

    所以,在人前,马权永远摆出一副‘主薄虐我千百遍,我待主薄如初恋’的小受面孔,就是在给自己攒人品。他跟这些县衙老人没多少利益冲突,往往用这种装弱的姿态,最能唤起人们的同情心。

    因为无论他如何小心,都不可能瞒天过海,衙门里是什么地方?那是群人精所在,一切鬼蜮伎俩都无所遁形之处。所以只能用阳谋,让家知道他不反击只有死路条,这时候,就算是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一声,应该的、有血性!

    当然,适当的阴谋还是需要动用的,那是推动阳谋尽速进展的必要手段:例如,马权可以在龙门客栈痛殴刁德一;可以光天化日下抖破刁秀云的丑事,也可以在没人时候,直接挑动刁文龙动手……

    这其间分寸的把握,运用的精妙,非得像东郭老头儿这样的积年老吏,或者马权这种二世为人者方能把握。也因此,不愿被马权当傻子的东郭老头儿,才开口问了上面一句,与马权两人心照不宣。

    现在,马权已经成功让县衙这些书吏看到了他想让人看到的,而人们又都往往更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事实。借势一举已完美达成,剩下的,就是从大老爷手里,请来一把斩妖除魔的尚方宝剑了……

    而马权相信,自己这个样子被抬进去,都不用亲自开口,大老爷就会主动递给他的……

    ps:第一位盟主出现了,肯定会加更的。不过今天有朋友从江苏回来,隐秋要去接一下,晚上若有时间,直接就传了。没加的话,明天也会补上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赢

    “马权,你来了。www.uu234.cc”签押房里一片狼藉,满地的册子铺散在地上,显然成了张大人发泄怒火的牺牲品。

    其实,当李忠将白册拿给张靖初,他一看到上面的数字时,就想那那两摞厚厚的白册狠狠砸向李忠那张整日笑眯眯的脸上:户十万九千八百九十八,人口十万六千九十一!

    这样的数字,放在建朝之前的汉末年代,都可以是徐州遭受黄巾贼屠戮后一个郡的人口数了!而大雍朝承平二百余年,国力鼎盛。海西又是一大县,辖区与汉末的一郡相差无几。这样的数字,拿出去简直可以让任何来过海西县的人都笑掉大牙!

    所以,张大人用他一双冷眼死死盯着李忠,想看看这些油滑官吏的胆子到底有多肥!可想不到,李忠就那样淡漠如云一般笑着,直至张大人完全无法从这家伙的眼中看出一丝胆怯或悔意时,他才颓然一屁股坐下,挥手让李忠出去。

    接着,在寻东郭师爷遍寻不到的时候,张大人蓦然就忍不住将案几上的白册狠狠砸到了墙上。他想不到,自己扳倒了王丞、又低头让刁主薄的儿子当了班头,这样一硬一拢的手段用在这些官吏的身上,仍旧止不住他们的贪欲!

    他们,仍想着维持那个铁桶一般的海西县!

    这份白册,说白了,就是海西官吏乡绅同他张大人的最后一份通牒。

    这次申报的数字,已经比第一次数目多了一成的人口,可以让张大人达到与前任一般的秋粮征收水平……假如张靖初默认了这次数目,那就说明,他有机会融入海西这一片蛀虫的核心,安安心心当好他的一方县令。

    可若他张靖初不识时务,那就休怪这些伤上下一心的官吏乡绅们了。张靖初可以肯定,假如他继续彻查白册之事,那这些官吏乡绅就会在各种你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使眼药、下绊子,直至将他弄得声名狼藉、败走海西县为止!

    张靖初曾经也想过中庸之道,想潜移默化慢慢将海西风气改观,可现在看来,这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而现在,他们又送来这样一份半分诚意都没有的数字……

    他张靖初接受妥协,但绝不接受威胁。这短短的时间,他心中已经决定:这场仗,要开战了!

    由此,他专门儿请来了自己的心腹。

    而当他回头又看到马权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时,张县令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马权,何人对你下的毒手?!”

    马权忍痛挣扎着起身,看样子想跟张靖初施礼。一旁的东郭老头儿已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愤怒抖着山羊胡说道:“大老爷,就是您今早刚破格提拔的那位班头,刁德一!”

    马权心中一笑:当初结下东郭老头儿这份儿交情,算是自己走对路子

    了。可想而知,这老头儿此时开口的份量,可比自己哭诉实在强上太多了……

    “刁文龙,简直欺人太甚!”果然,张靖初先是脸色一红,随后一掌狠狠拍在了案几之上,大怒道:“本官对你这般隐忍,不过就是为求大局而忍一时之辱。想不到,他竟将本官的隐忍看作懦弱无能!东郭师爷,你这就让司吏起书,给我撤了那刁德一!”

    “大老爷,不可……”马权抽了下嘴,这时正是打同情牌的时候,他十分感谢自己屁股传来的痛楚,让他根本不需要半点演技发挥,忍痛本色出演道:“朝令夕改,视县衙法度如儿戏,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于大老爷的威名有损。”

    “威名?!本官哪还有什么威名!”一听马权说到这个词,张靖初一脸灰败,痛苦回道:“你看看这白册上的数字,堂堂一个海西大县,竟然只有十万六千九十一人!这些家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马权早从薛玲儿那里得知了白册上的数字,但还是示意糜贞儿替他捡来总册,装作仔细看了一眼后,才面露深沉,开口道:“大老爷,那您准备怎么办?”

    “本官自幼束发受教,学的是圣人之学,讲得是神鬼不欺、俯仰无愧,如今却困顿一隅,与大雍的帝国伟业,相隔十万八千里……”说了一番豪言壮语,张大人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度,猛然扭头望着马权及众人,慨然开口道:“诸位,我食大雍俸禄,自要忠君之事,这税粮征收乃国之大计。既然这些奸猾污吏拿出的底线根本与本官所想相距甚远,那也唯有求仁取义、奋力一搏了!”

    “大老爷的意思是,派民壮捕快下乡亲自催收?……”东郭老头儿有些傻眼了,他想不到自己摊上的,竟是这样一位……说好听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方正知县。可说难听点,这就是一个纯二杆子啊!

    征收皇粮国税,从来不是像前世那样温情脉脉的。这个时代,大雍先祖虽然体恤民情,创立了‘良民治良民’这种非强制性的征粮方式。可如张知县所说,皇粮国税乃朝廷命脉,一旦官府觉得有必要,是有权强制下乡催课的。那一番骚扰,可谓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要是还不交,官府就会追比,打板子、站枷号,非让你倾家荡产也得把税缴上不可……

    这次,张知县铁了心想大闹,其实就是赌人品了。民壮捕快下乡,虽说多有骚扰,但事实上,那些乡民该缴的求粮一点都不会多。反倒是那些从中私囊的大户、粮商、粮长等人,会在这番铁血行动中露出原形。届时,就是海西一片腥风血雨的斗争轰轰烈烈展开……

    马权一听这个就知要坏菜,这张知县实在有些太坚信自己的人品了,赶紧拦住他的气性:“大老爷,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张靖初正浑身洋溢着鱼死网破的豪迈苍凉之志,被马权一阻,当即有些恼怒。

    “大老爷,您觉得这样我们可有胜算?”马权先稳住张大人的情绪,示意他坐下后,再推心置腹说道:“大老爷,您初衷的确不错,理论上也可行。但您想过没有,一旦如此,我们其实必败无疑!”

    张靖初虽是个性情中人,但也绝不是傻子,更不是听不进属下意见的刚愎之人。闻马权说的这么笃定,虽然他心中不喜,但还是铁青着脸开口:“为何?”

    “原因有三。”马权先竖起三支指头,接着按下一个道:“首先,咱跑不过那些贪吏乡绅,这些家伙耳目通神,一有风吹草动,反应比兔子都快。大老爷真这样大张旗鼓征收秋粮,恐怕还未收下一乡,那些缙绅大户早就动用关系,震动了州府。这种打破祖制大事,不论缘由定然会先换来一枚敕令,让大老爷停手。”

    张靖初闻言先是不甘,可目光终究一黯,微微点了点头。

    “其次,大老爷也知道这些民壮捕快都是本乡本土之人。动用他们下乡催课,那岂不是让他们跟家里人翻脸?血浓于水,这些民壮捕快都是先认祖宗、老乡才会认官府的,如此所为,只会事倍功半,甚至还可能引得这些民壮捕快们的离心……”

    张靖初一抬头,接着又只能点头认可。

    “最后,大老爷可曾想过,那些缴粮的百姓,原本就对官家人触怕不已。大老爷这次动用民壮捕快,能保他们不会骚扰乡里?就算他们能不拿群众,嗯…百姓一针一线,可就入屋倒缸的事儿,难保不会引来一连串的民怨。到时候大老爷失了民心,又怎么可能对付得过那些污吏缙绅?”

    当三个指头全都按下,张靖初感觉马权将他的希望也完全掐灭,这心性一灭,周身的斗志自然也消失于无形。随后弥漫出的,就是一种浓浓的厌倦之意,想着他一方百里侯,蛰伏一年多却仍旧伸不开手脚,满腔壮志也都成了笑话……甚至觉着自己出来做官,就是个错误。

    东郭老头儿见马权这剂猛药下得太狠,直接将县老爷的斗志都给去了,赶紧上前救场:“东翁,太祖有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计不成,不见得彼计便无果……”

    “彼计?”张靖初懒懒抬头,一看到趴在门板上滴溜溜儿转眼珠儿的马权,哪能还不知道东郭老头儿的意思?当下装作不懂,回问道:“计将安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东郭老头儿贼贼一笑,这次,虽然他让马权在县老爷面前真的露了脸,但同时也抬高了他的身价,与张县令、自己和马权来说,都是赢家啊!

    双赢已然完美,三赢更是美上加美!

第一百四十三章 枪口已对准皇军

    “大老爷,师爷,这次秋粮征收的白册,也是朝廷重修黄册的依据,对吧?”望着张靖初和东郭先生两只狐狸盯着一只肥鸡的双眼,马权也只能扮演他份内的角色,努力装出一副小受奋起反击时竭虑思索的模样。UU小说

    “嗯。”这个问题不太重要,东郭老头儿率先点了点头。

    “污吏贪墨一事,不过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那些污吏和乡绅大户截断了官府与百姓之间的沟通渠道,由此才可以上欺下瞒,肆意修改丁数、中饱私囊,对吧?”

    “不错。”这个问题开始上正轨了,张大人开始忍不住点头示意。

    “可大老爷和师爷想过没有,他们交给我们的虽是虚报的丁数,但这些人手中,必然有一份全县真实的账册。否则,即便那污吏与乡绅大户同穿一条裤子,可坐地分赃这等事,却是必须要亲兄弟明算账的。若没有一个确切真实的账册,那他们又怎么可能划定彼此在其中的分成?……”

    张靖初和东郭老头儿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儿,虽然之前有些一叶障目,但有马权这一句话,顿时如拨云见雾,同时异口同声说道:“你是说……我们只需搞到那本真实的账册上报州府,由州府尽快批出征粮的税额。届时,这些家伙就算想抵赖,也不敢跟州府、乃至朝廷作对?”

    一番话落,张靖初和东郭老头儿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叹,张县令更是击掌赞道:“如此一来,本官便真正掌握了全县丁亩。既不会坑害了百姓,又借助朝廷威名震慑了那些污吏乡绅,同时,还会大大助长本官的威势。自此之后,海西县赋税重见天日,于国于民,皆是大功一件啊!”

    而东郭老头儿这阴谋家想到的就更功利一些:“东翁,前日您刚上报了破解海西前任未解悬案,已然声名鹊起,还惊动了徐州的按察使。此番若再将海西真实的丁数上报朝廷,州府乃至朝廷看到东翁又捧出如此一份功绩,岂能不对大人刮目相看?想必明年评比考核,东翁有望更进一层楼啊!”

    而从马权的角度看去,张靖初若是将海西县真实的丁数上报,最有可能得到的,就是他在州府、朝廷的人脉。虽然马权现在还不知道张靖初的关系网,但从他一向不喜攀附的所为来看,他在州府、朝廷的人脉肯定是很薄弱的。

    这次,张靖初大人将一份大功双手奉上,只要他不是太蠢,那些州府、户部的官员定然会将他当做香饽饽捧在手心的。只要他今后上头儿有人撑腰,日后再与那些地头蛇火并起来,也会多上几分胜算。

    三人的看法角度各有不同,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对海西县极为有利的。尤其对其中受益最大的张大人来说,这简直不啻于雪中送炭,非但一举解决了他的燃

    眉之急,更送来一阵清风助他扶摇直上。看他满脸红光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份真实的账册拿到手,送与州牧府台的案桌之上。

    可兴奋没一会儿,张靖初和东郭老头儿就从中醒来了,彼此对视一眼后,又开始双双为难起来。最后,还是东郭老头儿开口问道:“可那本账册定然极为机密,被那些人妥善保管着,我们又如何能拿得到?”

    “拿不到就抢,抢不来就抄家!只要捏住了那家伙的辫子,大老爷和师爷难道还会姑息这等鱼肉乡里、目无法纪的家伙吗?”马权这番话接口就来,说得斩钉截铁,半点都不含蓄。

    张靖初和东郭老头儿先是一愕,随后彼此又对视一眼,含笑深深点头:这小子,看来也不是吃素的!可怜的刁主薄,你就认命吧,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这样一个脑瓜儿灵、又很记仇的家伙!

    不错,这个时候,两人也猜出了马权的心思:他七拐八绕这么一大圈,最后的目标还是那个一心要整死他的刁主薄!整个海西县衙,掌管所有钱粮赋税的,唯有那个老家伙。若说他手中没有那份账册,那是傻子都不会相信的。

    按说,职场联合大老板铲掉上司,一般都会引来大老板的警觉。毕竟,这家伙可以这样搞掉他的上司,那同时他也可以如此搞掉自己。可张靖初此刻却完全没有这份担忧,原因除了他与那些书吏一般认为马权只是为求自保外,马权还分出了一份令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好处,而这份好处带来的利益,又可以使他更加稳固成为马权的顶头儿上司……

    可以说,现在张靖初看马权的感觉,都有些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惊喜的味道。想着自己的女儿今年还只是垂发幼童,否则,张靖初真可能脱口说出招马权为女婿的话来。

    “如此说来,你手中现在已经有了扳倒刁主薄的铁证?”张靖初笑眯眯瞧着马权,说着还伸出了手:“拿来吧。”

    然而,面对张靖初的殷殷期盼,马权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小人有愧大老爷器重,潜伏户房几日,一直受那刁文龙诘难,如今尚未有确凿证据……”说着,马权还故作痛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屁股,示意张靖初他已经很努力,代价花得也真不小不过国/军无能,实在是皇军太狠啊!

    张靖初脸色却忍不住为之一变,忧虑说道:“朝廷要求各县于中秋佳节前必须将白册上缴,如今只有不足十日。你又因此受了伤需要静养,时间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大老爷勿忧,只需您准许我将案桌上的账薄带回家中,不出三日,小人定然拿出令大老爷满意的证据来。”虽然马权目前还没有真凭实证,但从这些时日的观感来看,他已经知晓,这个海西

    县其实已经烂到家了……任何家伙的手脚恐怕都不会干净,区别只是谁胆大、谁胆小罢了。

    刁主薄出来混这么多年,还混成了那等嚣张跋扈、气焰滔天的德行,想必胆子定是不小的。而现在,也是该他还账的时候了。

    商议已定,马权便又被抬了起来。可还未走到门口的时候,房内张靖初却像想起了什么事儿,思虑片刻,最后还是向马权说道:“马权,刘玉娘的案件有进展了。安平大人将你那套理论告之了周大人,周大人对此不敢专断,上报朝廷后,陛下亲笔御批着刑部酌情处理,并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专门对此拟定相应刑罚。毫不客气说,王丞一案,你影响到了大雍朝的律法……”

    张靖初说得迟疑,马权也听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道:“那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既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张靖初认真回道:“一个区区白衫小吏的名字,在州府、按察使、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甚至陛下的案头上若隐若现,这份隐形的资源,可能是你日后一飞冲天的契机。但同时,也因你只是一方小吏,所以,这同时又可能跟你召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马权摇了摇头,对于大雍的官场,他可以俯视纵看。但一头扎进去,他的眼界其实只也局限在海西县衙这么大的一片儿地方。所以,这份对于张靖初来说都有些惴惴不安的资源,他除了觉得遥不可及外,剩下的就是:没啥感觉。

    张靖初其实也不期望他这时就从中悟出什么,毕竟,马权真能因此而露出一副凝重的神色来,那张靖初恐怕就要重新估量马权这个妖孽了。因此,马权的表现说不上满意,却也没让他失望,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坚定说道:“放心,有本官在的一天,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马权点点头,拱拱手示意朱逸和糜贞儿抬他继续离去。而张靖初望着那躺在门板上慢慢离去的背影,不由转头向东郭师爷叹道:“师爷,你说我入徐州后,为何恰好就碰上了在知府衙门做客的安平大人?按说,知府大人与安平镇抚使可没半分交情啊……”

    “或许,是大老爷怀中那封锦衣卫密信的缘故吧……”东郭老头儿这次也沉默眯了眯眼,说出了这个猜测。不过,见他东家有心思不定的忧虑,又改口劝慰道:“东翁,目前我们还是稍安勿躁,先将秋粮征收一事儿摆平吧。”

    “是啊,百姓俚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等在此杞人忧天也无济于事,还是暂且等着马权的捷报传吧。”

    ps:感谢三国同学的打赏,今天不出意外是三章。您那一章,明天补上,成不?俺最近不忙,就是倒霉事儿连天,真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刁府来客

    马权原以为,回到糜家,那位一向对他爱护有加的糜雄家主,肯定会对自己一番悉心照料。www.uu234.cc即便不会亲手按摩,也会带他再去那温药泉泡泡澡。

    不得不说,虽然第一次有些误会。可经过糜雄的亲手治疗,马权真心发觉糜雄的疗伤手法的确与众不同,事后更有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儿上五楼不费劲的神清气爽疗效。

    这次,他觉得屁股都已是满地伤,想必定然可以一边享受着五星级度假的待遇,一边构思如何将刁主薄推向万丈深渊。

    可事实永远是残酷的,糜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马权的屁股,便轻描淡写说道:“只是点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家主,您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看这皮开肉绽的,都快要了我的小命了。”马权哭诉着,突然十分怀念起与糜雄度过的那一夜……

    幸好,这个念头刚刚从脑中升起,就被他及时掐灭了:小爷很正常,只是想再免费体验一番内力按摩和药浴泡澡而已!

    “别想着浪费我的药材了,那些打你板子的家伙,是留着余劲的。”吩咐下人将马权扔到他那蜗居里,糜雄也懒得跟马权解释内伤与皮外伤的区别。

    事实上,只要对马权日后习武没有多大影响,糜雄其实也乐意看到马权挨板子。毕竟,糜雄现在已经发现,马权本身好像就是一个祸事移动站。多吃些苦头,指不定会让他长些记性。

    无奈之下,马权只能忍着后/庭伤的痛苦,趴在自己的床上,将县衙的帐簿重新整理完毕,开始一一登记在画了表格的新帐簿里。

    星夜很快降临,泗水河畔鱼龙欢舞,灯火通明。

    中秋佳节的前夕,海西县丝毫不亚于后世的不夜城。而越是这样热闹太平的景下,就越酝酿着暗潮涌动,或者说,就是这样的太平,为暗潮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饰。

    人群嘈杂的城西大街上,谁也没有注意,一位黑衣人影轻而易举越过了一桩高门大院,视那些心不在焉的护院为无物,几个闪身飘落,便来到了这府邸的后院,看到一所房间烛火璨明后,冷漠的脸上闪出一丝神动。

    房间当中,刁主薄的女儿刁秀正站起身,姗姗走到梳妆台坐下。拔下翠莹莹的玉簪,噙在艳若花瓣的两片唇间,一头青丝如瀑般披下,妩媚的脸蛋在青丝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精致。

    她拿起一支牛角质地的麻姑献寿梳,轻轻梳起了柔顺的长发。一张妖媚精致的脸上,完全没有半分遭受马权欺辱后的愠怒不息。

    忽然,梳妆台前烛火一阵晃动,刁秀云明亮的眼睛看到镜中不知何时竟多出的一人,可她却连梳

    发的动作都没有停滞半分,似乎就在等此人的到来一般。悠悠开口道:“糜贞儿,江湖人称蝶影无双,白衣凤仪门瑶琼仙子亲传弟子,一手乱披风剑法尽得凤仪门门主真传。”

    镜中那人神色不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听见了。

    “云霸天,表面身份是糜家护院教头,但真实身份却是曾经一骑挑三邪,千里杀六的徐州一只鹰。想必他的名号,你在江湖也早有耳闻。”见镜中人对糜贞儿的信息无动于衷,刁秀云感觉自己好似受到了侮辱,随即冷言将此话道出。

    那人这时果然神色有了些变化,但出乎刁秀云意外的是,他仍旧只是点头这个高傲的动作,示意他可以对付上述两人。

    刁秀云一双娥眉微微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身后这人太过目中无人了。她停下了手中梳妆的动作,微微侧过脸儿,看清了身后那人的身形容貌。

    可刚转过身,她便感觉一股疯狂的杀气在她的眉眼间流窜。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到,好像屋内的空气正在逐渐凝固,将她紧紧包裹几近窒息!

    那是一位极端冷漠无情男子,他古铜色的英俊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黄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闪动有如刀锋。

    这双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视着刁秀云:“还有其他人吗?”

    冷汗一滴滴从刁秀云标致精美的脸庞上冒出来,可她内心的惊恐更是难以言喻:这个男子虽然只是简单一句话,可单单在自己身后一立,周身散发的气势压迫便令自己呼吸困难、无法行动。

    能够将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可是,自己刚才面对他的时候,为何一丝感觉都没有?

    刁秀云一瞬间心智大乱,仿若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终于等她再度鼓起勇气看向那人时,才猛然有所顿悟:原来,这人所有的杀气,都酝酿在他的一双眼睛当中。那种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又孕育着一种看透世事苍桑眼神里,究竟藏着多少人命的浸染,才会令他的双眼被人匆匆一瞥,就仿佛置身深渊?

    “你,你是安平大人手下派来的?……”

    “寒风,我的名字是寒风。”这人开口,眉宇间却隐隐锁住一丝不耐,再度冷漠问道:“还有其他人吗?”

    刁秀云这时才明白,原来刚才这人的微微点头,根本不是傲慢。相反,有人能换来他的点头,足以为之自傲了:毕竟,死在冷面寒风手下的江湖大侠,无一例外不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高手。

    寒风见刁秀云久久不再开口,看出了她的震惊,鄙夷地挑

    了挑眉毛,又道:“黑衣绝情谷的人,难道都如你这般无能?”

    这句话深深刺中了刁秀云的痛处,每个黑衣绝情谷选中的弟子,无不信奉女子丝毫不亚于男子的信条。这是她们骄傲的所在,也是她们可以献出生命和贞洁所要坚守的底线。

    刁秀云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薄怒,冲淡了她对寒风的惧意:“这两人或许的确不是寒大人的敌手。不过,糜府之中,还有一人,足以匹敌寒大侠。”

    “谁?”

    “流火!”刁秀云一言吐出,清晰看到了寒风眉头的蹙动。她不由一挑眉毛,得意说道:“据说这位流火左手快剑如冰,右手疯剑如火,十四岁出山,一长一短子母剑便荡平东州四省,迄今为止未逢敌手。连都未敢胡乱排名,只是根据剑术意境高下,排在了武当风清扬独孤九剑和漠北怪丐幻影蜃楼剑之下,位列大雍剑术三甲……”

    “区区一个糜府,竟会如此藏龙卧虎?”寒风丝毫无视刁秀云的得色,只是刁秀云道出的事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如此说来,那人躲在糜府当中,我也只能无可奈何?”

    “我还以为,寒大侠听了流火的名号后,更会因此而慨然一战,完成安平大人的任务,想不到……”刁秀云又开始慢慢梳起自己的头发,对于寒风的反应,她十分满意。

    可话音未落,她就感觉眼前突然一花,一股沙场搏杀的嗜血暴戾气息朝她狂猛涌来,未待她调起体中内力抵御,就被那劲风击起她的青丝,猛然迷乱了她的视线!

    这寒风果然名不虚传!

    没动用兵器,竟已然可以击空化风,足见此人的内功何等深厚!更不要说,仅仅这一招,刁秀云就感觉自己置身千军万马当中,正被数百杀意冲天的虎贲之士挺矛直刺!

    梳妆台上的烛火猛然熄灭,刁秀云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甚至,最后她连窗户微动的声响都恍若未闻。

    “看在你是绝情谷的份上,今日饶你一命!”窗外悠悠传来寒风的声音,刁秀云这时才如梦方醒,微一动手指,她才发觉,自己手中的梳篦,不知何时已经断位两截儿……

    可随后,面对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房间,刁秀云突然又笑颊粲然,宛如两瓣初绽的桃花:武艺绝顶又丝毫不被自己激怒的人,才最是可怕的杀手。有这样的人关照着马权,刁秀云觉得,那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贱人’,一定会死得很惨吧?……

    ps:抱歉抱歉,大言不惭说可以再来两章。结果朋友明日又要远去,一个践行宴就又误事了。不过最近成绩惨淡,只欠债两章,明后日就可以补齐,大家尽可放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解释解释吧

    当晨曦第一缕微明照耀在马权那仄恹的小窗上时,他不由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支起身子缓解了一下长时间趴匐给胸腔带来的压迫。www.uu234.cc

    来到这个时空,马权第一次为一件事花了一个通宵。当然,他知道统计数目这项工作,的确可能会让他找到些许前世的感觉,但这绝不是支持他熬过一个通宵的动力。

    事实上,能让他这么沉浸其中的,只有一个缘故。那就是通过这项工作,他可以扳倒那个给他屁股带来难忘记忆的刁主薄这种报复人的快感,犹如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照耀着他不知疲倦地奋斗了一晚上。

    这样的事实,让马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天生就是一个爱耍阴谋的家伙啊……

    看着自己眼前一摞厚厚的统计数,以及最终统计数借贷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结果,他笑了……再看一眼原账目负责人栏里的章戳,他的笑容就更盛了。

    大雍虽然采用了最原始的单式流水记账法,但太宗陛下当年查处一桩轰动一时、牵连甚广的贪墨案后,遂敕令全国各县账薄必须收受清楚。

    自此之后,各县衙账薄上支付完毕加盖‘付讫’字样,过账加盖‘过入’二字,账目对应结清则加盖‘结清’戳记。而且凡收入事项,突出说明该笔收入的来源;凡支出事项,首先突出说明其去向,然后附带说明该笔支出之来源。尽管不能完全弥补单式记账法的不足,但这种方法至少让事后倒查时,可以明确找到责任人。

    这种亡羊补牢的方法,自然不会遏制住一百年后官吏的贪墨行为。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出猪圈里的哪只肥猪已经够肥,可拉出屠宰了。一边可以借此抄家充实国库,令另一边便用其大好头颅安抚黎庶,维持大雍盛世的表面虚荣。

    而去年一年的官府收支来看,马权看出刁主薄这头肥猪不但肥,而且快要撑死了。更不要说,这还只是姓刁一年的贪墨数目,算上他当县衙主薄十二年的资历……马权明白,为何这中间有几次外调升任的机会,刁主薄都想方设法拒绝了。

    那不过,令马权略微有些郁

    闷的是。这次他用前世的复式借贷法照出了刁主薄这头肥猪,还不经意将许多不肥的猪也照了出来。这样一份账薄拿出来,虽然没有当初轰动朝野的威力,但让海西县衙晃三晃却是绰绰有余的。

    幸好,马权心中早有定计,这种整人的孬事儿,向来得拉人上贼船。马权他费了天大的劲儿,又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心中自然早有人选。看着离日上三竿还有段时间,马权心神轻松,安稳闭上了眼睛……

    可还没春梦了无痕,马权就被一阵嘈乱的响动吵醒。晕沉沉的困意让他只想翻个身继续睡,可一听门外那人的声音,他就知道,自己只能也睡不着了。

    果然,大门被人推开。进来的,先是糜乐儿跟两个捧着药膏的家丁。这三人之后,却是县衙的东郭老头儿。

    “马权,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才是我们糜家的少爷,而我是你的小丫环!”糜乐儿神色很不满,看着马权一副酣睡不醒的懒样儿,掐着腰抱怨道:“你吃住在糜家,什么都不干不说。相反,威武将军还得我给你遛!现在,你办错事让衙门打了板子,爹爹又吩咐我来照料你!……”

    马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糜乐儿口中的照料,说是折磨还差不多。这不让她来这儿了,恐怕小姑娘会更加暴躁,提前跨过青春期进入更年期没办法,整个糜家就糜乐儿一个大闲人,她不给马权找点别扭,就只能自己跟自己别扭了。

    “二小姐,药放着吧,今天不用你照料。”望着糜乐儿身后一副欲求不满神色的东郭老头儿,马权嘿嘿笑道:“这不东郭师爷来了,他会给我上药的。”

    糜乐儿正在气势汹汹的阶段,还绞尽脑汁想着一些抱怨来转移她少女不知愁滋味的无聊,被马权这么一阻,登时有些愣神儿:“什么,你一个县衙小小白衫书办,竟然让大老爷聘请的师爷给你上药?!东郭先生这次能来看你,你都该感到蓬荜生辉了!”

    “蓬荜生辉?”马权更有了兴趣:“二小姐的才识很不凡嘛,一下就看出这屋子是蓬荜了……”看糜乐儿果然又横眉冷对,马权知道再这么调戏下去

    ,真会没完没了。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愠怒的东郭老头儿,马权只好拿出他的杀手锏,瞬间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二小姐,我是在跟您开玩笑,能在糜家聪慧无双、漂亮倾城、心地善良的二小姐手下当一介家丁,实在是马权祖坟上冒青烟…不,是喷火才修出的福气啊……哎,我好像听到外面威武将军又开始叫唤了。”

    糜乐儿当下就听得阴转多云,随后就是多云转晴,直接就眉开眼笑起来。最后听到威武将军,当下心神儿就不在马权身上了,也不跟东郭老头儿告辞,一溜烟儿就跑去逗狗了。

    “小子,想不到你在糜家,跟主家的关系如此融洽。”东郭老头儿面带不善,望着那放在床头的药膏,他决定,马权若是敢说出让他给上药的话,他就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我在乐儿的眼中,其实就跟那威武将军一个等级,就是她没事儿解闷儿的。”马权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却不以为意,翻了翻眼皮:“甭说客套话了,是不是大老爷心急,派你来看看那证据到底查出来了没有?”

    “是大老爷知道你生性惫懒,派我来监督你来了。”东郭老头儿也不含蓄,不过听马权的语气,知晓他已大功告成。不由一屁股坐在马权的床边,伸手道:“拿来吧。”

    抽出一摞白纸,马权笑得有些阴险:“东郭师爷,先告诉您,看了这账目,您可不能乱叫啊。”

    “老夫熟读百家经典,又看惯多少官场风云,早已心静如水、古井无波矣…咦,这怎么……等等,我短短半年,竟然贪墨了五百两白银?!”前一句大义凛然还未充分演绎,东郭老头儿看着那一摞白纸的第一页,脸色就变了,勃然大怒道:“权小子,你休得构陷老夫,老夫定要杀了你这个污我清白的家伙!”

    “行了行了,没空跟你折腾!”故意将东郭老头儿的收益放在第一页,马权早就料到东郭老头儿的反应。摆了摆手跟赶苍蝇一般推开东郭老头儿,换上一张面孔,冷言道:“解释解释吧?”

    东郭老头儿脖子一低,随后,那老脸竟然渐渐红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贪污有理

    东郭老头儿捏着那摞纸,眼睛就好像钉里面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www.uu234.cc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权小子,你这账查的没错,但依我看,这里面除了我,恐怕还有一些你不愿意看到的人也在其中吧?”

    马权缓缓点了点头,但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东郭老头儿糊弄过去,义愤填膺叫道:“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海西县里上下勾结,营私舞弊,简直无法无天。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都是一个林子里的鸟儿,还分什么乌鸦喜鹊?!”

    “你说的不错,你这账本要是流出去……”东郭老头儿面色凝重道:“除了你跟糜捕头,还有那个打你板子的刁德一这三位刚来的外。这海西县从县太爷到书办帮差,没一个能逃得掉,都得掉脑袋!”

    说完这句,东郭老头儿才渐渐进入角色,又叹口气慢慢解释道:“其实,整个大雍朝都这样。你说大雍朝的官俸其实不算少,养家糊口也凑合,但真实情况呢,根本不是这样。就拿大老爷来说,他除了养家糊口之外,还得养我这个师爷吧?得有门房长随吧?出走入行得讲排场吧?这些银钱从哪来?朝廷不给发,大老爷自然就要想办法,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衙门里的人,自然就要吃手里的权了……”

    “这些贪墨,按说都只是陋规。咱张大人还是我见过最清廉的县老爷了,除了必要的陋规之外,大老爷从来不多拿其他一分陋规,这也使得,大老爷在州府京官儿那里经常吃挂落,要不是还有个简在帝心的软资本,恐怕早被那些人生吃活剥了。”

    “慢着慢着。”马权对这事儿本来就是一知半解,可听东郭老头儿这话,这营私舞弊、中饱私囊非但不是损人肥己,居然还是迫不得已,这就让他有些气愤了:“按你这种贪污有理的说法,大老爷讲排场、请师爷还是有人拿把刀逼他这么做的喽?”

    “差不多吧。”东郭老头儿这次脸上没丝毫愧疚之色,淡淡点头。见马权又要反唇相讥,他赶紧举手示意马权稍安勿躁:“权小子,你也别较真儿。这官场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可能我之前举的例子不合适,我再给你说一些,你就明白了。”

    “你也知道,我们衙门对迎奉往来有接待义务吧?什么品级的巡察使、朝廷派属的公办人员,来

    你县歇歇脚、吃顿饭,这不为过吧?可朝廷对于哪州哪县、哪年哪月有多少官员家眷往来能算得出来吗,这些京官家眷又都是吃惯山珍海味、握着一方县令升调罢免大权的要人,你总不能真按朝廷拨发的补银,让三品大员住在你县衙那连客商都不愿住的驿馆住上一夜,再吃一顿路边摊儿就上路吧?”

    马权这下才微微点了点头,有点理解贪污迫不得已的本质了。不过,这也解释不了县衙大老爷就必须摆排场、养师爷门房的行为。幸好,不待马权问询,东郭老头儿似乎就看透了马权的疑问,继续道:

    “你以为光应付这些官场往来就算了?根本不是,大雍建朝二百余年,历代县衙老爷早就对此形成了陋规。讲清了什么品级按什么标准接待,你少上一条鱼不行,多上也不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官场的风气。你若想标新立异、独善其身,那就是破坏了官场的规矩,是下至胥吏、上至京官大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大雍所有衙门县令都有师爷、门房长随,咱大老爷不请这些,那随便落在任何一人眼中,就是林子外的鸟,是要被这些鸟儿拼了命也要赶出林子的,你懂不懂?当年,英宗陛下就发现了这官场陋规,强令全国彻查官场贪墨案,任何一县令贪墨二十两白银,就要剥皮充草,以儆效尤。知道县衙的城隍庙为啥又叫皮场庙么?就是因为百年前那些知县的皮囊还在里头挂着呢。可这还挡不住官场上下其手的陋规,所以说,这里头,也不光是我们的错……”

    马权听得不寒而栗,想不到一摞小小的账本,竟让东郭老头儿扯出这样一桩血淋淋的历史来。事实上,听完这些,他也就明白了,这大雍朝的陋规其实就是后世的潜规则,是没法写在纸上、但人人就必须遵循的规矩。想必,当然那位一心想改革吏治的英宗陛下,最后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果然,随后就听东郭老头儿说道:“英宗陛下初期就为了这整治吏治,结果弄得朝野一片哀鸿遍野,最后金銮殿上,有半数以上大员都枷号戴罪办公议事,全国任何一省都没有满额的官员,科举考试的生员也不足之前的一成。明教余孽、黑衣绝情谷那些女人趁机兴风作浪,江山社稷一片动乱,若不是英宗陛下及时悬崖勒马,恐怕整个大雍江山

    都可能葬送啊!”

    说完这些,东郭老头儿也面有戚然,回头对马权一声苦笑:“你现在说,贪墨是不是有理?”

    “嗯,是有理儿。”马权这下彻底服气了,前世他就没混过官场,不怎么了解这个生态的运行。现在茅塞顿开,都有些将东郭老头儿视为高人的崇拜了。

    随后看到东郭老头儿手中的账本,赶紧就转了风口:“其实,我也就是醒来无聊,给您开个玩笑逗乐儿,压根儿没想着把这捅出去。正好您这位深谙官场风险的高人来了,就帮忙看看,我该拿这东西咋办?”

    “嗯,”东郭老头儿点了点头,再度沉进去那一摞子账册中,琢磨道:“刁文龙那老王八办事向来汤水不露,就说这事儿,你虽然查出了县衙里的猫腻,可所有衙门的钱粮进出,九成九要经过刁文龙的批准,是以刁文龙其实是在给大家擦屁股。你要随便拿笔贪墨账告他,他也能一推二五六,说他就是丫鬟带钥匙,当家不做。然后衙门里的县太爷、二尹三衙四老典这些都拿过钱的,非但不会护着你,还要帮他遮掩先干掉你……”

    马权庆幸真庆幸自己是位有着丰富社会阅历的穿越人士,没彪呼呼就拿着这份账册直接去找张靖初。否则这样冒失一去,自己能不能囫囵回来,都还是两说儿呢。

    不过,对于东郭老头儿的顾虑,他却不会当回事儿,冷声一笑道:“你别把刁文龙想那么好,这账本我早看了,咱海西县上到官老爷、下道胥吏拿的都是小头儿,大头儿都让他揣怀里了!师爷您一年才五百两,可你知道他刁文龙拿了多少?”

    马权直接将那账册翻到他归拢好的总页上,指着刁文龙的名字道:“您好好看看,这刁文龙能顶您几个师爷?”

    东郭老头儿一看上面的数字,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仔细擦了擦眼后,那张老脸立时就变成了酱紫色,胡子都气得抖了起来:“刁文龙你这老王八,竟然打着全衙门的旗号贪了这么多,老夫这下不整死你,就枉愧为圣人子弟!”

    马权一见东郭老头儿爆发出的气场,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圣人子弟要都跟你一样有这么大的杀气,恐怕就是圣人真从棺材里爬出来,您也会直接掐死再塞回去吧?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狐狸与老狐狸

    “权小子啊,这事儿虽说你拿到了刁主薄贪墨的把柄,可我们县衙的老爷们都是雨露均沾,碰上刁主薄这等狗胆包天的滚刀肉,我们也无可奈何啊。www.uu234.cc”东郭老头儿怒气勃发了老半天,才终于恨恨将眼神儿从那账薄上扯出来,随后一叹气病恹恹向马权坦白道。

    “还真是……”马权微微点头,明白东郭老头儿要拉什么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就拿你东郭老头儿来说,也从中拿了五百零雪花银。一旦参与扳倒刁文龙的大计,就有可能反被刁文龙这条疯狗反咬一口。毕竟,县衙贪墨一事,我有证据,那刁文龙老王八原本一直就有证据。”

    “所以,这老东西才能在主薄这肥的流油位置上,十来年不挪窝儿……”见马权一点就透,东郭老头儿非但没有半分高兴,反而与马权一般陷入了愁眉苦脸中。

    不过,与东郭老头儿这等混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来说,马权毕竟是十六岁的火力少年。还没有失去那等锐意进取的精气神儿,皱眉想了一会儿后,他就转过了弯儿,眉眼一发狠道:

    “东郭老头儿,我差点被你绕进去!你说我们不敢找刁文龙这老东西的茬儿,是因为一旦动了他,就会惹得全县衙的牛鬼蛇神群起攻之。可假如我们提前就向衙门的那些老爷们讲明,这次就只动一动那老王八,你说那些老爷们难道还会拦着?”

    “约莫是不会的,这等事儿毕竟是藏在暗处的陋规,谁心里都清楚,但绝不能第一个说出来。否则说出来,那就是跟所有人作对。”东郭老头儿皱了皱眉,还不懂马权的用意,但还是根据他多年的官场经验解释道:“一般情况下,县衙还是遵循着朝廷明面上的规制,衙门里大老爷最大。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切身利益,那这些牛鬼蛇神都希望一天安安稳稳的。”

    “这便好,假如我们不随便拿一笔牵扯他人的假账起来告那刁主薄,就只是寻一个他瞒着大家、自己独吞、但数额又不大,不至于砍头掉脑袋的贪污去恶心刁文龙,你说大老爷和全县衙的老爷们会如何反应?”

    “咦?……”东郭老头儿这时回过味儿来了,看着马权竟是越看越欢喜:“小子,我发现你天生就是个阴谋家啊!假如真是这等小错,那有大老爷的撑腰,还有你这几天的示弱博同情,再加上……”

    说到这里,东郭老头儿很是皱眉思虑了一下,仔细盘算权衡着得失:“再加上刁老王八这些年也愈加跋扈蛮横……嗯,不错,自老爷上任来,县里上下那些人早就懒散惯了,哪个把公务放在心上?光想着怎么捞钱去了。之前大老爷几次刷新吏治,皆因为他一人外来人同整个海西县衙作对,所有人都不愿吐出到嘴的肥肉,所以才

    处处让大老爷碰壁。刁文龙因为是管家,很多恶人最后都是他当了,是以大家才会不情不愿任由刁文龙在衙门作威作福,站到了他的队列一边。”

    说着说着,东郭老头儿的思路渐渐就清晰起来,转口又道:“不过,大老爷如今上任一年多,对于官场浊流里的一些事也看得开了,那些陋规陋习有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大老爷是真心想着为大雍、为百姓办些实事的,所以大多数的胥吏书办都还是心向大老爷的。”

    “相反,刁文龙那老东西却因为几番暗里跟大老爷作对得胜,便越发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把海西县当成了自家府库,任人唯亲不说,还用俸银挟令那些胥吏书办,县衙里大多数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对那老东西记恨三分的……”

    “也就是说,我们不将打击面牵扯到县衙里那些陋规上,只跟刁文龙那老东西开仗,还是我们的赢面比较大?”一想通这些,马权就有些兴奋起来了。有句话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刁文龙这老东西,别的不说,就他单独贪墨的款项,可不是一条两条,随便拎一拎,就有百八十条之多。

    “嗯,只要你不整出一下轰塌整个县衙的杀器来,我觉得整倒那个刁文龙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这老家伙知道被你暗算了,可最后却也只敢找你寻仇,万万不敢跟你一般糊里糊涂就要跟整个衙门同归于尽的。”东郭老头儿笑眯眯看着马权,那意思很明显:背后捅刀子我跟大老爷可以动手,但背黑锅这事儿,就得由你这位新人亲自来了。

    马权这只小狐狸焉能不知道东郭老狐狸的意思?可想着这衙门就跟黑社会一样,想上位就替大哥进局子,这风险代价其实还是蛮大的。现在他本身就有明教跟那些黑衣绝情娘们儿的倒灶事儿,再加上刁文龙这老东西明着报复,实在有些焦头烂额的倾向。

    不过,心眼儿小、有仇就要报的好处,就是绝不能忍着隔夜仇。想着自己的后/庭第一次居然被刁文龙那东西给爆了,马权便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反正不论遇到明教还会是绝情谷那些娘们,都是死路一条。就算再加上刁文龙那老货,不过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还不如趁机往自己手中捞点实权才是正事儿。

    想到这些,马权才狠狠一咬牙,面目狰狞开口道:“东郭老头儿,咱俩的交情咋样儿?”

    “咱连没啥交情。”人老就容易成精,马权这点小手段,东郭老头儿根本不吃这一套。

    “行,你狠!”马权还是咬着牙不松,干脆开门见山直接说道:“这事儿我不是不可以办,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大老爷若是答应,我定然会让那刁文龙老东西吃不了兜着

    走!”

    “胡说!”东郭老头儿一听这话有些怒了:“身为大雍良民,又当了县衙书办,替大老爷做事儿那是天经地义的。大老爷有何赏赐,那是大老爷的恩惠,你小子竟然想以此要挟大老爷,实在……”

    越向后说,东郭老头儿望着马权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就越有点心虚。毕竟一年多来,他这个师爷一直没帮东翁出些正经主意,反倒是人家马权刚来不足一个月,先是破了王丞那件悬案,接着就在短短几天时间查出整个县衙贪墨的证据,还巧妙祸水东引使之变成了除去刁文龙这绊脚石的利器……

    ‘这小子,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啊。’东郭老头儿脑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口气也随之软了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大老爷的脾气就是头顺毛驴,你要是这样逼着他,恐怕对你日后的前程也不利……”

    “没时间了,我伤好以后,就必须当个典吏。否则,也只能用这招逼着大老爷将我开出衙门了。”马权皱着眉,吐出自己的实话。

    “这是何故?”东郭老头儿感觉自己的思路果然有些跟不上这少年,脱口问道:“为何你当不上典吏,就想办法也要离开县衙?”

    “因为只有当上了正式工,才能没事儿不干活儿,去做自己的事啊!我征程是星辰大海,前途凶险,必须习武以防身……”马权眨巴眨巴眼睛,这个理由说的也不掺假。

    可东郭老头儿却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想偷懒习武就直说,什么星辰大海、前途凶险,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马权闻言摊了摊手:没办法,自己说实话,怎么就这么不容易让人相信呢?

    “不过,假如你只是想当个典吏的话,我猜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要不是王丞一案太过震动,你资历又尚浅,大老爷早就想赏赐你一个经制吏了。这次你若能再扳倒刁文龙那老东西,衙门里那些人恐怕也不会说什么。再有老夫这位大老爷的心腹替你美言两句,赏一个掌权不办事儿的典吏,当是意料中之事。”见马权有些郁闷,东郭老头儿最后还是憋不住,将实话说了出来。

    马权闻言大喜,真想抱着东郭老头儿那张橘皮子脸亲一口。不过,脑中一瞬又闪过一个人,当下又开口大包大揽道:“我这人做生意一向讲究双赢,大老爷既然这么够意思,那扳倒刁文龙的同时,再搭上户房的司户李忠如何?这样,全海西县的粮长大户乡绅,以后也只会找我的麻烦……”

    “买一送一?”东郭老头儿一愣,随后橘子皮脸就笑开了花,拍着马权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老夫很看好你哦……”

    ps:抱歉这次也这么晚,明天还是三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挨板子去!

    东郭老头儿终于走了,马权哀伤地叹了一口气。UU小说原因无他,东郭老头走后,他也该走了。

    人家刁主薄说过,轻伤不能下火线,就是屁股烂了,马权也得将那本账薄核对清楚!说白了,人家刁主薄就是往死里整他。

    而马权呢,也的确完成了任务,但根据他跟大老爷达成的协议,核对清楚了也只能装没能核对清楚说白了,这一去,马权是又一次奔着挨板子去的。

    由此,不觉得困了的马权,又突然觉得天很暗,心好累:两次挨板子只换来一个典吏,似乎有些亏大发了。

    可箭已弦上,不得不发,一身捕头装扮的糜贞儿已来到了他的蜗居,看着马权那副感觉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悲怆,俏丽倾城的脸上也掠过一丝狠戾:“你放心,今天我还抬着你入县衙,就当着刁德一的面儿,看哪个胥吏敢打你的板子!”

    “昨日多谢了,堂堂糜家大小姐抬着我这个家丁招摇过市,小人铭感五内。”马权开口,见糜贞儿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黯淡,知道她误会自己了,轻笑解释:“大小姐,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一女儿家,确实不适合做这粗活。抬门板这事儿,还是让我那徒儿和沐阳来吧,我这个老大挨打,这两个当手下的,也不能干看着。”

    糜贞儿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出门便欲唤来单烁枫和沐阳,可刚走到门口,又听马权说道:“呃…大小姐,将流火也喊上吧。”

    “为何?”糜贞儿一皱眉,流火的架子可绝不会来跟马权抬门板的。而且,糜贞儿觉得马权也根本支使不动流火。

    “因为我总觉得这些天太平静了,一个完全隐无行迹的绝情谷寡妇们,一个眼线遍天下、造反上瘾的明教,都在我这里吃了鳖。这些日子也够他们得到消息了,我不相信,这些家伙都是一群高风亮节、一笑泯恩仇的君子。流火要是想不来,你就跟他替上次戒色一事儿,我最了解流火这种家伙,他是受不了这种激将的。”

    糜贞儿没有觉得马权这么怕死有什么不对,事实上,流火这些时日也一直在奉糜雄的命令暗中保护马权。相反,马权能有这个意识,还会让他们这些人的保护工作轻松方便不少。

    出门之后,马权发觉喊上流火的是非常正确的一个决定。只要流火一露面儿,再冷僻的小路也会陡然出现不好不期而遇的花季少女,更不用提这原本就很繁华的城西大街。

    而单烁枫和沐阳这两家伙又都是嘴皮功夫了得家伙,马权的声名在城西也

    算路人尽知。这不,一出门就有不少街坊邻居打探马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待单烁枫和沐阳同志一番加油添醋的解释后,街坊邻居纷纷历数刁文龙一家的恶行,诅咒那老王八生孙子没屁/眼儿。这一招摇过市,马权不仅将同情牌打出了县衙,连城西都打了一圈儿。以后,糜家人上街,恐怕都得夹起尾巴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这次还有不少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昨日就得了消息,专门带上了滋补药品前来慰问马权。当然,这些礼品虽然都堆在了马权的门板上,可人家除了一句‘好好养伤’之外的客套话后,就如蜜蜂一般围上了门板旁的流火大侠,十分、非常、仔细地开始询问马权到底遭受了怎样不公平的待遇。马权这个当事人几番想现身说法,可都被人家一句‘好好养伤、莫要多说话’给堵了回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遭受几次打击的马权终于明白,自己白嫩娇柔的屁股,无论再怎样触目惊心,也激不起那些少女的母性情怀,完全抵不过人家流火大侠那一张俊得没天理的脸。

    这个看脸的世界,实在让人有种自挂东南枝的淡淡哀伤……

    可怜的流火大侠应对这样的情景,显然没有多少经验,几次都被那些少女的柔夷偷袭得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要不是还有单烁枫和沐阳两位少女杀手从中插科打诨解围,流火大侠恐怕短短一段路,就可能重伤在无懈可击的温柔乡中。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已经到衙前街的时候,左右支拙困窘的流火突然一把将手附在背后的子母剑上,浑身疯狂炽烈的杀气猛然爆发出来。可即便如此,那些少女们也丝毫不惧,反而被流火大侠这一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热情所感动,纷纷认为流火大侠这是因为看到自己不能冲到身边,而怪罪那些疯了一般的小贱人们的举动。于是,流火大侠只能展开轻功逃之夭夭了……

    只是,趴在门板的马权没有看到,在流火刚一动身的同时,嘈乱的街上也有一道身影飞速射开。流火所去的方向,正是循着那道身影追寻而去。

    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县衙,马权等到的果然就是刁主薄的一张发票。这次除了马权办事不利的处罚外,又加上了缺勤误工的二十小板:这架势,分明是刁文龙已经开始死不要脸,将马权当成一个典型来树立他在县衙的威信了。

    所以,单烁枫和沐阳连参观县衙大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进了站班班房。不过,一进那班房,马权就开始心中发笑了。

    班房之内,朱逸跟东郭

    老头儿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水聊天儿,一旁的刁德一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就是不敢对这俩货鹊巢鸠占的行为说出句狠话来。而两旁的站班胥吏最倒霉,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老上司和大老爷身边的智囊,一会儿又往往管着自己钱袋子主薄的儿子。别看他们一个个威武雄壮、人多势众的样子,可夹在这两拨儿中间,左右为难,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哟,权小子又来了啊,看来昨天那顿板子打的不过瘾,今天又来回味了吧?”朱逸率先站了起来,扭头朝两排的胥吏一回头,叫道:“老刘、老朱,昨天是你俩人下的手儿,咱县衙里也就你们两人打板子的功夫最好,还是由你们两人来吧!”

    “朱逸,这是我们班房的事儿,用不着你来插手!”刁德一见朱逸竟然还反客为主,忍不住站了起来。

    “是不关我的事儿,那就您来吩咐吧。”朱逸也不着恼,悠悠又坐了回去。可刁德一扫了一眼,看到那些被他瞅到的胥吏一个个都跟含羞草一样低下了脑袋,气得刁德一也骂也骂不出,只好忍着气说道:“老刘、老朱,就是你俩了。别忘了,昨天你们不该打也打了,该结的仇也结了。今天要是打的好,昨日的赏银再加一倍!”

    可老刘、老朱这时候的脸简直比苦瓜都苦,扑通一声就朝刁德一跪了下来,那个老刘率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大人啊,您饶了小人吧。昨日小人刚回家,就看到大门被泼了一大片的胭脂水,跟血一样。窗户被砸的没一块是好的,婆娘吓得带着儿子就回了娘家,晚上我睡觉外面动静就没停过,装神弄鬼的……”

    “你这还是好的!我女儿昨日下午逛街,先是被贼子偷了香囊,随后就被几个无赖调戏。羞得我女儿回家差点要上吊自尽,我是好劝待劝才消停。可晚上就又被刘婆子退了说媒钱,道整个海西县恐怕没人敢娶我女儿,气得我婆娘又要跳井……”

    马权一听这话,神色愠怒回头就望向了单烁枫同学,可单烁枫同学一脸无辜,俯身小声道:“这事儿,应该是戒色吩咐的。那家伙闲得无聊,带头儿调戏老朱女儿的就是他。我真佩服他的口味,老朱家那女儿…啧啧,长得跟老朱简直一模一样。刘婆子退钱,估计是实在给他女儿找不到婆家,不干我们的事儿……”

    马权懵懂点头,看老朱一口黄牙、满脸横肉的模样,幻想着一女子这幅尊容,即便少了那一脸络腮胡,也确实太挑战刘婆子的业务水平啊!

    ps:嗯嗯,多谢江心弯月的给力加油!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舍不得

    “好,你们不来,我自己来!”刁德一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样被无视的结果,一脚踹翻老朱,怒气冲冲抢过老朱手中的水火棍:“我是站班的班头,这小子敢惹我,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糜贞儿立在马权的门板前,横眉冷对望着刁德一吼叫着跑来的刁德一:“你来动手?你懂得笞刑的轻重手法吗?若是出了人命,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刁德一毕竟也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官二代,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大宅子住着、丫鬟仆人使唤着。这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少爷,自然应运而生。偶尔热血上涌想体验一把黑社会的威风,也不足为奇。

    问题是,这样的官二代,不见得就是一个纯脑残。虽然被马权暴打了一顿,但这一试水,竟试出了马权在黑道儿、在官场上的深浅,本身又有海西大户之首糜家的背景撑腰。他嘴上虽然说的气焰嚣张,但被糜贞儿这位武林高手冷冷看着,心中说不发憷的是不可能的。

    “糜贞儿,你莫要如此仗势欺人,县衙的规矩,可不是能容你糜家一手破坏的!”

    “不错,县衙的规矩,的确不是能由我们糜家来破坏的,可也不是你刁家的白虎堂!”糜贞儿一步不移,反而慢慢向前,嘴角噙着冷笑,伸手一指刁德一的鼻子:“既然你爹可以仗着县衙主薄的权势欺负我家家丁,我糜家自然也可以仗势欺人阻止你!今天我就看着你动手,等你出了衙门这个门后,我保证你的遭遇不会比老刘、老朱要好上多少!”

    一旁的东郭老头儿见这两位纨绔,把仗势欺人四个字演绎得如此正大光明,不由面露苦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开口想赶紧结束这个闹剧:“还是让老刘、老朱两人来吧,班头儿亲自动手,咱县衙自古就没这规矩,传出去也怕人笑话!”

    这话说完,朱逸向马权遥遥点了点头,马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颌了一下首,示意他保证老刘、老朱家里以后绝不会再出灵异事件了。老朱这种混久了官场的人物,当下就从刁德一手中夺回了水火棍:“班头儿,您还是先歇着吧,这点小事儿,不劳您的大驾。”

    老刘、老朱两人来到马权身前,同时一龇黄牙,咧嘴露出歉意告罪的笑:“权小哥,得罪了。”说完操起棍子,就朝马权乌青紫黑的屁股上打去。

    第一棍子下去的时候,马权就惨呼起来,可叫完他才发觉,这老朱和老刘绝对人才!这一棍子下去听着虎虎生风,可拍在屁股上,就跟蚊子叮了一下一样,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这是真正手不留情的痛扁。

    糜贞儿的脸色当下就变了,双眼如刀一扫在老朱身上,吓得老朱手中的水火棍都没捉稳,后一棍子是结结实实打疼了马权,一下让马权发出真正撕心裂肺的嚎叫……

    马权颇有怨念地瞪了一眼糜贞儿,也不知该如何怪罪好心办坏事儿的她。幸好,这下有了对比,众人即便再蠢,也分得出真呼和假叫了。

    不过,无论是真呼还是假叫,让外面的六房书吏听来,都是如假包换的惨叫。一个个都面面相觑:昨天权小子刚挨了板子,今天这是谁又这么倒霉?

    马权以为,四十大板就会这样轻松愉快混过去。可谁料刚打十来板的时候,站班那根本没门的门口处,就走来了刁文龙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两个身着青衫的典吏。

    刁主薄来的时候脸色还不错,可一见站班里的糜贞儿、朱逸和东郭老头儿,脸色就变了,再看自己儿子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儿、和马权大呼小叫不断却连冷汗都不冒的假模假样,那脸直接就变得一块白、一块青,阴沉威胁说道:“老刘、老朱,看来你们两个是没吃饱饭啊……”

    这句话效果立竿见影,马权陡然就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可实际上,老刘老朱两人真没加重力道,就是心一虚,任由棍子自动落下带去的力度而已。无奈马权的屁股昨天就实打实挨了十几棍,实在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当然,根本原因是,马权这货从来就不是影视剧里的那些硬汉。

    “看来,你们两个是真没吃饱饭!这发饷银的日子也快到了,看来我得多考虑让你们吃些好的!……”刁文龙在衙门里混了快一辈子,眼光何其毒辣,老刘老朱两人是不是拿出了真功夫,他一眼就瞧得出来。见两人待自己亲自来了,还敢耍花样,不由又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老刘、老朱此时左右为难,真后悔整个衙门就他们练就了打板子的技艺。这会儿,一边是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刁主薄,另一边也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上司、师爷和糜家大小姐,最后,就连挨板子的这家伙,也能将他们家搅得鸡犬不宁当胥隶当到这份儿上,才真体验到了不入流杂役的辛酸……

    两人这时的板子都举在了半空,仿佛两尊雕像般动也不敢动,整个站班班房的气氛十分诡异,东郭老头儿已狠狠盯上刁文龙,两个老头儿子眼里的火光,跟斗鸡差不多;糜贞儿这时也找上了刁德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着他,葱白的手指还轻轻搓着腰间的剑鞘;朱逸也没闲着,又拿出鹰隼一般的眼神儿,凶狠扫视着这一班的站班衙役……

    而当事人马权,更不敢闲着,此时正抽着嘴

    、抹着泪,抬头盯着老刘和老朱:他是真怕这两人了,若这二人真想不通犯了浑,将自己打个半身不遂,那照两人的功夫来看,只是一棍子的事儿啊……

    “老刘、老朱,你俩还不动手?!”刁文龙瞪着东郭老头儿,毕竟没东郭老头儿功力深,忍不住先眨了眼睛,那气势顿时就落了下乘。羞恼成怒下,开口就想从这里找突破口。

    “刁主薄说得不错,老刘、老朱,你俩还不动手?……”东郭老头儿说的话表面很赞成刁文龙,可语气却是拐弯儿的。老刘、老朱两人不傻,自然听得懂这是让他们继续打假板的意思。

    可看着马权凶狠跟糜家那藏獒一样猛地一个假吠,这两人哪里敢下手?更不要说,人家旁边这两抬板子的保镖,看起来就像武林高手,也跟两条藏獒一样正气势汹汹瞪着自己……

    老朱的心理素质显然不行,率先顶不住压力,将手中的棍子往地上一扔,恨恨骂道:“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回家杀猪去!”

    老刘也反应过来了,学着老朱也扔了棍子:“就是,两边都惹不起,打人十几年,还从来没这么憋屈儿过,不干了!”

    这举动好像有传染性,就待刁文龙将眼神儿逐渐扫到其他衙役的时候,那些衙役一下也都变得爷们儿起来,将手中的水火棍一扔:“老子也不干了!”

    可马权却盯着满地的水火棍,心头苦笑:少年,你们都还嫩得很,小爷我早就想不干了,可你们以为这就能逃得了?……

    果然,刁文龙开始冷笑:“嘿嘿,不干了?好呀,朝廷法制,未经允许擅离职守者,杖六十,充军三年!咱县衙公门从来只有赶出去的衙役,还没听说过有人能主动不干的!”

    这些胥隶衙役一听刁主薄这话,全都慌了神儿。可就在此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句悦耳的女声:“胡说!太祖陛下早就有制,杂役胥隶不入流者,随时可领取饷银离开官府。即便是经制正役的官吏,也可提前一月申请告身还家。大雍朝从未有过一入公门就终身充公的说法!”

    马权回头一望,见竟然是自己的救星薛玲儿,不由脸色一喜。可一听这话后,他的脸猛然就凌厉起来,狠狠一回头瞪向了糜贞儿和东郭老头儿:“你们两个,竟然合起伙来耍我?!”

    糜贞儿俏脸一虚,含羞赧愧。而东郭老头儿则老脸一红,说了一句让马权痛不欲生的话:“这不是,大伙儿都舍不得你嘛……”

    “是啊,刁主薄更舍不得我啊!”马权大叫,恨不得直接生撕了东郭老头儿。

    ps:晚上还有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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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朝野介绍:
何为权? 武功加身冠名,十步杀一人,为权力。 知轻重,度长短,衡量万物保全自身,为权变。 神谋世间,宝剑出鞘,机锋无双摧敌胆,为权威。 霸凛天下,彪炳千秋,生杀予夺之,再铸辉煌,为权柄。 力、变、威、柄,权之四相,得此四相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初则隐介藏形于市井;升则风云变动,化身为龙,遨游于宇宙。 现代青年穿越大雍国,蓦然发现这座王朝的太祖竟然是与他一样的穿越者,悲愤莫名之间,只有从底层一步步爬将上来,靠着天生对权力的灵敏嗅觉,一步步化险为夷,最终——权倾朝野! 《三国新马超》后传,敬请大家关注。权倾朝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